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亲。叫孤陛下)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电脑站www.txt99.com 手机站m.txt99.com)转载 《深闺》 作者:弱颜 第一章 正月 更新时间2014-4-26 11:50:34 字数:2360  清晨,淡淡的百合香从屋角青铜雕兽的熏笼内袅袅弥漫。远近的鞭炮声稀稀落落,此起彼伏。   柳若姒躺在临窗的暖炕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凝视着虚空。尚未完全长成的身形在厚厚的锦被下,显得更加纤细。鹅黄缎子的绣枕,些微有些凌乱、垂散的长发,使得她精致的脸孔显得更加的苍白。   伺候的丫头都被她打发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这么躺了多久。   不可思议,但却绝不是梦。   隆庆二年,她正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身体的疼痛和疲劳还未完全消除,突然间传来了父亲的噩耗。等她从晕厥中醒来,迎接她的是更让她心胆俱裂的噩梦:躺在她身边那个温热柔软的小身子,变得青紫冰冷,再也没有了生气。   他来了,拔剑对着她,要杀了她。最终,他并没有动手,却让人将她关进了佛堂。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并没有带给她任何安慰。母亲追随父亲而去的消息,将她打入更深一层的地狱。   短短的一天之内,她失去了三个她最亲的人。   然而,她的噩梦还没有完。   她想,她还有他。然而,他却再也没有露面,只送来了一条白绫,和一杯毒酒。这是他给她的选择。   万念俱灰,生无可恋。她笑着喝了毒酒,然后悬梁自尽。平时温柔和顺,甚至对下人都从来没有疾言厉色过的少奶奶,突然变得如此狠绝,被打发来送她上路的人都被吓到了。   那些人却不懂,又有什么痛苦,能够比得过突然失去所有至亲,又被最爱的人视若仇敌,并送上死路的痛那。   尤其是,当这一切都发生在,她认为终于云开月明,苦尽甘来的时候。   意识沉沦的那一刻,她只愿早入黄泉,能够追赶上爹娘和远儿,一家人团聚。至于那个人,她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   老天却似乎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并没有追上至亲的亡灵,反而回到了少女时的闺房。   显庆二年,正月十八。这一年,她刚刚十五岁。熟悉的环境,墙上她亲手绘制的九九消寒图,准确地告诉了她。   这个时候的她,还在父母膝下,比大多与她同龄的女孩子更加单纯,不识人心险恶,不知人间烦恼。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有些人是有两张脸的。这个时候,她更不知道,世界上有他那么一个人。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柳若姒并没有听见房门外的动静。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来人已经到了她的跟前。   “这是怎么了?”   柳二太太祁氏一进门,就看见女儿满脸泪水,她立刻有些慌了。柳二太太一边忙在柳伊姒身边坐下,拿出帕子轻轻地替女儿拭泪,一边担忧地询问,“……怎么了这是?……是哪儿不舒坦?娘给你叫太医来?……让梦给魇住了?……怎么不叫人?”   柳若姒怔怔的看着柳二太太,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怎么了,姒儿?”柳二太太觉察到女儿的异样,忙又问道。   “娘,我没事。”柳若姒出声道,一边慢慢地坐起身。   柳二太太忙伸手扶住柳若姒的肩膀,一边往女儿身后塞了个引枕,好让女儿舒服地靠着。   “……起来受得住吗,要不就再躺着。”柳二太太用询问的口气道。   “娘,我没事了。”柳若姒再次跟柳二太太确认道,她已经躺了快半个月了,日子不能这么一直下去,也是时候起来了。   柳若姒要梳洗,柳二太太忙叫了人进来。小丫头捧着水盆,柳二太太挽了袖子,先将手探入水中,试了试水温,才绞湿了帕子,亲自给女儿洗脸。   母亲的手,带着熟悉的馨香,仿佛温暖的春风,可以抚平人心上的伤痕。柳伊姒眯着眼睛,近乎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和温馨。   无论怎样,能够回来,回到这个大家都还幸福平安的时候,真好。   “姒儿今天真乖。”柳二太太轻笑道。   柳二太太只有柳若姒这一个女儿,自幼爱若珍宝。柳若姒还小的时候,洗漱、穿衣一应事情,柳二太太都要亲力亲为。后来柳若姒懂事了,听到堂姐妹的嘲笑,觉得很丢脸,就不肯再让柳二太太替她做这些事情。   像今天这样,乖乖地让柳二太太帮她,近年来还是头一次。   洗漱好了,柳二太太又给女儿打理头发,一边絮絮地劝说。   “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大过年的,老太太该说的也说了。一大家子人,没有个不磕磕碰碰的。你们还都小,还都是小孩子,没定性,就更不用说了。你大姐她,也不是成心的。”   “娘就生了你一个,你又没个亲生的兄弟姐妹,你外祖父那边也没什么人了。如今在家里还好。往后啊,你们都得出门子。我和你父亲,我们也有老的时候。你还有谁?也就是你这几个叔伯姊妹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又从小一块长大的,往后,你们还得相互扶持着。”   柳若姒静静地听着,不点头,不摇头,也没有说话。她只是单纯的在听柳二太太说话,根本就没在乎柳二太太说的是什么。   而且,这些话,她是早就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的。话都是好话,然而世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柳二太太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以说一呼百应,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她有个遗憾,她是独养女儿,爹娘过世后,没有什么娘家亲戚来往,总是羡慕人家有大群兄弟姐妹的。可惜,她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希望柳若姒跟叔伯姐妹们能亲密些。   “娘就是太孤了……”说到这,柳二太太果然又想到自己,难免又叹了一句。   “娘,你有父亲,还有我。”柳若姒出声道。   “是啊,娘就等着你往后孝敬娘了。”柳二太太笑道,然后又喃喃地道,“……只要姒儿自己过的好,就比什么都孝敬娘和你父亲了。”   柳若姒自然听到了柳二太太的喃喃自语,心中不由得一热。   她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父亲、母亲壮年暴亡,幼子的莫名夭折,都缠绕着谜团。那个时候,她骤然遭受重击,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根本就没有深想。但是,现在……   既然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倍加珍惜。要让爹娘能平安长寿,安度晚年,要让远儿……,想到那个软软的小身子,柳若姒再次心如刀绞。   她一定要找出真相,她一定要让那背后的黑手付出代价!   “娘,我会的。”柳若姒轻声道,内心坚定无比。   “大奶奶来了。”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有小丫头禀报道。   “你大嫂来了。”柳二太太脸上笑容加深,高兴地道。   不用人说,她当然知道来的是哪一个。柳若姒的手,无意识地捏住一根玉钗。   玉钗在她手里,应声而断。   ****   弱颜开新书啦,新书宝宝粉嫩,急需呵护,求点击,收藏、推荐票O(∩_∩)O~ 第二章 嗣子 更新时间2014-4-27 20:29:13 字数:3032  柳家二老爷和二太太膝下只有柳若姒一个女儿,过继嗣子的事情早就已经提了出来。柳家大爷柳玉江,是长房庶长子,这一年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成家立业,膝下儿女成行。   柳玉江并非是二房嗣子的最好的人选。   然而,显庆二年八月,柳家二房还是正式过继了柳玉江为子。   这其中,有柳家老太太的坚持,柳家长房诸人的推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冯氏实在表现的很好。自二房有意过继以来,这两年,他们对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殷勤和孝顺,更甚过对待亲生父母。   这一点,打动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而当年单纯的柳若姒,也被柳大奶奶给窝盘住了。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问她的意思的时候,她也点了头。   以为是皆大欢喜,然而,谁能想到,这夫妻俩过继了来,慢慢地就变了脸。   前恭而后倨,矛盾在当年柳若姒出嫁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柳二太太嫁妆丰厚,打算要厚嫁唯一的女儿。但是,这却触动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冯氏的利益。柳玉江在柳二老爷跟前诸般作态,而柳大奶奶甚至闹到了柳老太太跟前。柳大奶奶抱着儿女在柳老太太跟前嚎哭,说是他们活不得了,二房的财产,不给儿子、孙子,都要便宜给外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为了让柳若姒能够嫁的体面些,柳二太太一步步的妥协。柳大奶奶却步步进逼,最终把持了二房,使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几乎是在她手里讨生活。   而柳二老爷的死,是柳若姒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酒醉落马,冻死雪中。   柳二老爷除了醉心学问,其他方面都极有节制,并不好酒。在柳若姒的记忆中,父亲从来就不曾醉过酒。何况,冬冷寒天,一个平素都不骑马的人,怎么会在雪中骑马?   而那天,正是柳玉江邀了柳二老爷出去的。柳二老爷死的时候,柳玉江在哪里?   而柳二老爷死后,家中这么多的下人仆佣,竟然就让柳二太太在柳二老爷灵前撞死!   太多的谜团,太多的不合常理,太多的巧合。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死,柳玉江和大奶奶冯氏都做了什么,或者说,他们没有做什么?   柳若姒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阻止这件事。   好在,这个时候,一切还都来得及。   决不能让爹娘再落入到这豺狼夫妇手里。柳若姒捏着手中断掉的玉钗,暗暗发誓。   柳若姒变了脸色,掰断了玉钗,可把柳二太太给吓坏了。   “姒儿,伤了手没有?”   “娘,我没事,就是……一不小心。”柳若姒忙道。   这个时候,柳若姒才感觉到手心的疼痛,不过,为了不让柳二太太担心,她脸上还是淡淡的,说没事。好在手心只是发红,并没有破皮出血。但就是这样,还是把柳二太太给心疼坏了。   柳二太太就要招呼丫头们拿药膏来。   柳若姒拦住了柳二太太,告诉她不用药膏,没事。   她手中的玉钗,是一整块上等的和田白玉雕刻而成,玉质莹润,雕工精细,价值不菲。而且,这玉钗本来是柳二太太的心爱之物,因为柳若姒喜欢,就给了她。   然而,柳二太太根本没看那玉钗,只是关心女儿是否伤了手。柳二太太甚至没有问,那玉钗怎么就断了。   柳二太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娘……”柳若姒知道,在母亲面前,她是不需要掩藏自己的真实感受的。但是,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柳若姒也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这个时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柳家大爷和柳大奶奶的观感还很好。而那两个人,也还没有明显的恶迹显现。   无论如何,不能让柳玉江和冯氏做父母的嗣子嗣媳。但这件事,牵涉太多,不能鲁莽行事,要徐徐图之。   前生的那些苦痛经历,让她懂得了忍耐。龙潜九渊,相时而动。   “娘,这钗断了。”柳若姒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无辜地看着柳二太太,让她看手中的玉钗。   “断就断了。”柳二太太并没将玉钗的事情放在心上,她关心的只有柳若姒,“……等娘回去翻一翻,看能不能再给你找一只来,比这个还好的。”   因为嫁妆丰厚,所以财大气粗,又对女儿无限溺爱,这就是她的娘,柳若姒的嘴角微微翘起。   “娘,我不要别的,我就要这一只。”柳若姒却故意道。   但是,断了的玉钗,却是再也无法恢复原样的。   “娘,一会让人把这钗送去铺子里,找人用金子镶起来,以后我还能用。娘,你看行吗?”柳若姒就道。   她要将这玉钗时刻带在身上,警醒自己。   “行,怎么不行,娘一会就让人去办。”柳二太太笑着道,“管保弄的漂漂亮亮的。”   这会工夫,柳大奶奶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满脸堆笑,快步走到柳伊姒跟前,一把就抓住了柳伊姒的手,上下的打量起来。   “哎呦,三妹妹这是起来了?我这看着,三妹妹今天的气色可挺好。昨儿个夜里睡的安稳不?吃了饭没有?”柳大奶奶抓着柳伊姒的手,关切地问个不停。   柳伊姒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一边似乎不经意地将手从柳大奶奶的手中抽了出来。   虽然过了立春,但数九的天气,依旧寒冷异常。柳大奶奶从外面进来,裹挟着一身的寒气。那双热情地抓着柳若姒的手也是冷的。   这就是柳大奶奶,让人看着总是非常热心、殷勤,但毕竟,并不经心。她以前竟然没有注意到,只单纯的认为柳大奶奶不是个细致的人。   “大嫂请坐下说话。”柳若姒指着旁边的椅子,对柳大奶奶道,“多谢大嫂来看我,我今天是好了些,就是头还是发晕。”   “你三妹妹这还是没大好,身子发虚。”柳二太太也道。   柳大奶奶搓了搓手,笑容有些讪讪的,又给柳二太太行礼,热情地问候了一番,才在椅子上坐了。   丫头六月送进热茶来给柳大奶奶,腊月在手炉里添了新碳,递给柳若姒。柳若姒接了,抱在手里。   她贴身伺候的这两个丫头,都是机灵且贴心的。   “大冷地里走过来,难为你了。”柳二太太笑着对柳大奶奶道。   “三婶娘,你这话可就说外道啦。”柳大奶奶立刻笑道,“这算什么,要不是这过年家里的事情多,我都恨不得替了丫头们,天天在三妹妹跟前伺候着。三妹妹这样,我和她大哥,看着都可心疼了。这不,一大早的,她大哥还问我,要不是上头有人来叫他,他还想来看看三妹妹。”   “大爷是有差事的人,当然是差事要紧。……怪难为你们的,天天没遍数的来看她。你们的心里有她,这个我知道。”柳二太太道。   “大嫂这是从哪里来?”柳若姒一边打量柳大奶奶,一边问道。   柳大奶奶是个长的颇为敦实的妇人,今年三十有三岁,比柳二太太只小了几岁,看上去却比柳二太太老相了许多。她长的并不好看,一张有些泛红的面皮,布满了麻点儿。厚嘴唇,蒜头鼻子,鼻子上常年生着小红疙瘩。   柳二太太曾经说过,柳大奶奶这副面相,虽看着不好看,却是个心底实诚、厚道的面相。虽然,柳二太太有时候也嫌柳大奶奶粗鄙了些,但是她更看重柳大奶奶的这份“实诚”。   实诚,柳伊姒不由得冷笑。这个词用在柳大奶奶身上,是天大的笑话。   柳大奶奶只是,不善于掩藏她自己的贪婪和粗鄙罢了。   看她这一进门,那双眼睛就没有闲过。即便是关切地询问柳伊姒的时候,她的目光还时不时地看向柳伊姒的妆台,看向那边多宝格和几案。柳若姒的那些钗环首饰,还有古董珍玩,让柳大奶奶看的眼神有些发粘。   多么熟悉的眼神,柳伊姒是看惯了柳大奶奶的这种眼神的。这个家里,有着这种眼神的人,还不止柳大奶奶的一个。   可恨,她当年太过单纯,只将这当做是柳大奶奶本身粗鄙,日子过的不如意,没见过世面,虽然在心里鄙视过,更多的却是同情,却从来没有心生过警惕。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有些人的贪念是多么的可怕。   “我这是刚从老太太那来。”柳大奶奶见柳若姒问她,忙殷勤地答道,“老太太刚吃过饭,又问起三妹妹了。说三妹妹躺了这些天,药也吃了,咋还不见好……”   “多亏老太太总惦记着我。”柳若姒听到这,立刻说道,“我虽然没有完全好,也想老太太了。……我这就去给老太太请安。”   她话音刚落,柳二太太和柳大奶奶就都愣住了。   ***   虽然不是第一次开新书了,还是非常忐忑。新书阶段,总是这么寂寞、艰难。弱颜的文历来慢热,希望大家多一点耐心。可以先收藏哒O(∩_∩)O~ 第三章 翰林柳家 更新时间2014-4-28 18:20:18 字数:2603  柳老太太是柳若姒的祖母,但是,祖孙两个人的关系却并不亲密。而这大正月里,柳若姒之所以在炕上躺了半个月,一是因为受伤,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柳老太太的偏心。   柳若姒的伤其实早就好了,就是因为觉得柳老太太偏心,所以才一直躺着不起,她在生柳老太太的气。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柳二太太知道,柳大奶奶知道,可以说,柳家几乎就没人不知道。   柳若姒被娇宠着长大,父母亲又都是没什么城府的人,她的性格也就单纯、直率。但同时,她又被父母教育的很好,温婉贤淑。因为家里情况特殊,常常要她委曲求全,顾全大局。   这次的事,就是这样。   但是,她毕竟是个孩子,还是生了气,而且弄的人尽皆知。   柳若姒在跟柳老太太置气,这几天,柳二太太总劝她,她也不听。今天,柳若姒突然主动说要去给柳老太太请安,难怪柳二太太和柳大奶奶会吃惊。   吃惊过后,柳二太太剩下的就是高兴。   “乖姒儿,”柳二太太笑着道,“娘就知道,你最懂事。”   “我想老太太了。”柳若姒就道,“虽然我的身子还没大好,可也不想让老太太替我担心。”   那件事情,是自家女儿受了委屈,现在,女儿能这么通情达理,顾全大局,柳二太太心中很是欣慰。   “我就说,老太太疼三妹妹就是疼的有道理。老太太要是听了三妹妹的话呀,还不知道多高兴那。”柳大奶奶也忙笑道。   “还得劳烦大嫂,先回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说我稍后就到。”柳若姒对柳大奶奶道。   “哎,我这就去。”柳大奶奶答应的很痛快,然后又殷勤地问,“三妹妹身子还没大好,要不,我打发人抬了兜轿来?”   柳二太太疼爱女儿,就想要答应,却看见柳若姒冲她摇头。   “不用麻烦了,一会我陪着姒儿过去。”柳二太太道。   “我年轻,应该还能走的过去,就让丫头们扶着我。兜轿就免了,去见老太太,怕不恭敬。”柳若姒道。   柳若姒心里明白,她若是坐了兜轿过去,柳老太太那边恐怕要认为她摆谱,还在跟她置气,而那几个叔伯姐妹们,也会有不少的酸话。经历了那么多,她是不怕麻烦,但也没必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柳大奶奶见她们这样说,也就应了,一面的往外走去。柳大奶奶走的很是恋恋不舍。   那不是舍不得柳若姒或者是柳二太太,而是舍不得这一屋子的东西。   什么时候,这些都成了她的,那才好那。   柳大奶奶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奇怪。她出了门,就看见旁边廊下站着一个穿绫棉褙子的丫头。柳大奶奶立刻又满脸堆起笑来,一把抓住了那个丫头的胳膊……   屋内,柳若姒让腊月和六月给她找衣裳。   “姒儿,你真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柳二太太又一次问柳若姒,对女儿突然的转变,显然还有些怀疑。   “当然要去。”柳若姒点头,“娘,你这两天,不是一直在劝我吗?”   “对。”柳二太太笑道,“去是对的。姒儿,你是娘的好女儿。”   “姑娘这一早起来,还没吃东西那。”丫头腊月在旁笑着说道。   “是啊,刚想给姑娘端些吃的来,大奶奶就来了。”六月也道。   时候已经不早,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但是也得先吃了饭。毕竟,女儿的身子也是非常重要的。   丫头们出去,端来了一碗燕窝粥来,还有一盘精细的点心。柳若姒这些天受了伤,心情又不好,就没什么胃口。因此,小厨房里时时都准备着,她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能吃到热的。   柳若姒吃了燕窝粥,将一盘的点心也都吃了个干净。   柳二太太更高兴了。   “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吃饱了没,要不让丫头再送些上来?你看你,这些天总不好好吃东西,都瘦了。看这眼睛,都凹进去了。这好了,是该多吃些。”   “娘,我吃饱了。等晌午再吃吧。”柳若姒就道。前路漫漫,有那么多的谜团需要她去解开,有那么多的人和事要她去应对,她当然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有精力去面对那些人和事,才能够更好地照顾爹娘。   柳若姒挑了件藕荷色妆花窄裉袄,粉紫折枝宝象花的灰鼠皮裙,外面又罩了件大红色倭缎大毛出风的对襟褂子,脚下换了双鹿皮小靴。   柳二太太看着女儿这般打扮,手里捧着一套银红遍地金的银鼠袄裙,还有一件鹅黄纹锦的貂裘披风,似乎颇有些失落。   “姒儿,娘给你新做的这些,你不喜欢?要不,还是换了这件披风,暖和。”柳二太太跟柳若姒商量。   “娘,你给我做的衣裳,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我这会就穿这个,等以后,咱们出去,我再穿娘给我做的。”柳若姒道。   因为柳若姒肯起来,又要去给柳老太太请安,柳二太太很高兴,就想把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过听女儿这么说,她也没有坚持。只是看向女儿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一丝异样。   柳若姒自然看到了,也没说什么。柳二太太其实不是笨人,只是某些方面太单纯了。也可以说,某些方面,柳二太太是个很骄傲的女人。   柳若姒收拾利落,一面挽了柳二太太的手,在众丫头簇拥下,出了屋子。   柳二老爷一家三口,住的是柳宅西路靠近后花园的一个套院。前面三间正房,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日常起居之所。正房下左右各有三间厢房,前面还有几间倒座厅房。   不过,柳若姒并不住在前院。   后院有栋绣楼,共分上下两层,柳若姒带着伺候的丫头们,就住在这里。这绣楼里,一楼有地龙,柳若姒冬天就住在一楼的卧房,等天气暖和了,她会搬去二楼居住。   同辈之中,柳若姒住的最好。   这倒不是因为柳家当家的人特别疼她。柳家这独一无二的绣楼,还有屋里铺设的地龙,全是柳二太太的手笔。花用的,自然是她自己的妆匣。   修这栋绣楼的同时,柳二太太还给柳老太太修缮了暖阁。   柳家世代书香,然而家资却是平常,尤其是到了这一代。一大家子的人,只靠着几个爷们儿的俸禄,还有三两个庄子的收成维持生计。正如古时一位文豪所感叹的“长安居大不易”,他们身在京城,日常所费,人情应酬,往往入不敷出。   到了柳老太太的院子,早已经有人在门前迎候,见她们来了,赶紧上来行礼请安。   “这大冷的天,你们出来干什么?”柳二太太忙道,一边将两个小的拉进怀里,“这是在家里头,又不是在外面,哪有这么多的虚礼。走,赶紧屋里去。”   “……我娘让老太太打发去办事了,让我带着弟弟妹妹来迎二太太和三姑姑。问三姑姑好点了没,早上我和弟弟、妹妹要去看三姑姑……”领头的小姑娘半垂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有些死板,不大像问候,倒像是背书一样。   这是柳家大爷柳玉江和大奶奶冯氏的三个儿女。   最大的这小姑娘,家里就称作大姐儿,今年已经十四岁,只比柳若姒小了十个月,旁边那个男孩是她弟弟,叫做大官儿,今年十岁,最小的那个小姑娘,二姐儿,今年六岁。   柳家长房,也算是人丁兴旺的。   柳二太太很喜欢这几个孩子,当然,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她不喜欢的小孩子。而这几个孩子里头,柳二太太尤其喜欢大姐儿。   柳家大姐儿,倒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她的命并不好。   **   求推荐,求收藏。 第四章 翰林柳家(二) 更新时间2014-4-29 23:10:47 字数:2126  当初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同意过继柳玉江为嗣子,有一半还是看着这几个孩子,想更名正言顺地照顾他们,让他们生活的更好一些。但是,这几个孩子,包括大姐儿在内,遇到事情,都是没有发言权的。   而且,他们毕竟是他们爹娘的孩子,要听他们爹娘的话。   进了柳老太太的院子,走上台阶,早有伺候的丫头往里面禀报。   小丫头打起帘子,柳若姒拉了大官儿的手,随着柳二太太进了上房。   柳老太太斜倚在榻上,半眯着眼睛。柳家大姑娘柳若媛就跪坐在柳老太太身边,一边挥动粉拳,轻轻地给柳老太太捶腿,一面小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哄得柳老太太嘴角含笑。   二姑娘柳若娟挨着柳老太太的脚边,坐在柳若媛身后,不言不语地,只低着头,给柳老太太绣抹额。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进门来,柳老太太在榻上并没有动,似乎是睡着了。只有离的极近的柳若媛和丫头们才能发现,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盯着进来的娘儿两个的一举一动。柳老太太是个富态的妇人,面容白皙,只是上了年岁,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柳若媛得意地瞟了柳若姒一眼,柳若娟也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连头都没有抬。   柳老太太这样冷淡的态度,柳若姒和柳二太太也是司空见惯的。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福身,给柳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我来看望你老人家,给你老人家请安了。”柳若姒说道。   榻上的柳老太太这才慢慢地掀起眼皮。她脸色淡淡的,目光从柳二太太脸上一扫而过,在柳若姒脸上停留了片刻,就落在了大官儿的身上。   大官儿是柳老太太的第一个重孙,虽是长房庶子所出,却是柳老太太的眼珠子一样。   柳老太太并没有去看跟在柳二太太身边的大姐儿和二姐儿。   柳若姒注意到了柳老太太的目光,不等柳老太太说话,就拉了大官儿,送到柳老太太跟前,随即又转身,亲手从六月手里拿了自己的手炉,给大官儿抱着。   “……大官儿跟着老太太,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这么点儿的年纪,又聪明,又懂礼。……大冷的天,我和娘都怪心疼的。”   柳老太太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却柔和了许多。   柳若媛和柳若娟这个时候都抬头看着柳若姒,脸上一般露出讶异的表情来。   柳若媛和柳若娟,都是长房的姑娘,亲生的姐妹俩。柳若媛今年十七岁,长的杏眼桃腮,体态丰腻,完全是个大姑娘了。柳若娟十五岁,跟柳若姒同年,只比柳若姒大了三个月。虽是一母同胞,比起她大姐,柳若娟就瘦弱了许多,虽眉眼相似,却少了气势。   两姐妹,一个泼辣,口角伶俐,一个却闷闷的,话极少。柳若娟总是跟在柳若媛身后,像是柳若媛的影子。   别说柳若媛和柳若娟讶异,柳二太太也在吃惊。自家女儿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虽然柔顺,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   这般投其所好,讨好柳老太太的话,柳若姒以前何曾说过!   “乖孙儿,快坐过来。”柳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也不再那么拿着劲儿,她半坐起身,将大官儿搂到怀里。   “都是你那娘,冷风地里,非要让你外头去。”柳老太太摩挲着大官儿的头,低声道。   “老太太身体安好?”柳若姒笑着问候柳老太太。   “我这老天拔地,经得起摔打,不像你们年轻的人。”柳老太太道。   柳若姒自然听出柳老太太话里有话,若是搁在从前,她就要忍不住,当面就要顶撞。不过,此刻的柳若姒却能够神色不变,只当听不出柳老太太话里的骨头。   “三丫头,你身子好利索啦?”柳老太太见柳若姒这样,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了些,问道。   “托老太太的福,差不多啦。”柳若姒道,说着话,就在柳老太太榻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这天冷的厉害,老太太的寒腿可是又犯了。我娘说,要找虎骨,给老太太合两贴虎骨膏……”   前生,柳若姒和柳老太太的关系一直很疏远。柳老太太因为某些原因,有些不待见她,而她也气柳老太太偏心,从不主动亲近,也不会像叔伯姐妹们那样,会讨柳老太太的欢心。   回到十五岁,柳若姒想做出一些改变。   如果她能和柳老太太亲近些,哪怕不能让柳老太太偏心她,只要在柳老太太感情的天平上多些分量,对以后的事情也会是种好的促动。   而且,即便连这个也做不到,最起码,别人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离间她们,让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僵,让柳老太太处处与她为敌。   想当初,她觉得只要有爹娘的疼爱就足够了。现在她明白,那还不够,不够她保护自己的亲人。   柳二太太看着女儿主动跟柳老太太亲近,心中很是欣慰,也在榻边坐下来,陪笑跟柳老太太说话。   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却是淡淡的,摆足了婆婆的谱。   柳老太太与柳二太太、柳若姒之间难得如此融洽,柳若媛的脸色就变了变。   “三妹妹可算起来了,这都有半个多月了吧。可把老祖宗跟我们大家伙都给吓坏了。我还当三妹妹肯定得躺过正月去。是不是躺不住,想去看灯啦?”柳若媛斜瞟着着柳若姒,“三妹妹都比咱们老祖宗金贵了。”   柳若娟手里的针线略停了停,她没有抬头,嘴角却翘了起来。   “都是拜大姐姐所赐。”柳若姒道。   屋子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凝固了。   “老太太,你听,三丫头她……”柳若媛愣了一下,接下来就转向柳老太太,嘟着嘴,委屈地道。   “好了,过去那些话,谁也不准再提了。”柳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地道。   这次倒是没有偏袒柳若媛,或许是因为今天柳若姒的表现让她心里舒坦,又或许,这件事再没完没了的,她也厌烦了。   对于柳老太太,这算是少有的英明之举。   柳若媛没有得到期待的结果,目光就暗了暗。不过,她马上就释然了。这回不行,就再找机会。有柳老太太撑腰,要给柳若姒找不自在,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柳若姒之所以受伤,躺了接近半个月,都是因为柳若媛。   ***   求推荐,求收藏。 第五章 翰林柳家(三) 更新时间2014-5-1 19:40:03 字数:2355  如果用柳若姒自己的话来说,柳若媛是凶手。   柳二太太不让她这么说,甚至不让她这么想。但是,柳若姒却很肯定。她是当事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没有她清楚。而且,柳若媛这么做,也并不是第一次,她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想到这,柳若姒不由得看了柳若娟一眼。   很巧,柳若娟这个时候竟然也抬起了头。两个女孩子的眼光略一相触,柳若娟就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你大嫂子还有玉江媳妇都忙的没白天、没黑夜的,这家里头,也就你闲。我不分派你,你自己看着,好歹也帮把手。”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道。   “老太太,你老不是不知道。这两天,我就一直问大嫂子,看我能帮着做点儿什么。大嫂什么都不让我做……我……”柳二太太陪笑道。   如今柳家,柳老太太年老,表面上说是不管家了,将一应事情都交给了柳家大太太处置,柳大奶奶协助。只不过,遇到大事,柳大太太也并不敢自专,都要先问柳老太太。   可以说,如今柳家内院,一应事情,都是柳老太太、柳大太太还有柳大奶奶说了算。而柳二太太,是完全不管事的,   柳若姒听见了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说话,立刻将别的心思放下,扭过头来细听。她知道,两个人说的是给柳老太太办生日的事情。   显庆二年二月初八,是柳家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六十花甲,自然是要大办的。而主持办这件事的人,就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你大嫂子那是孝顺我。要说孝顺,不是我偏心,你们可谁都不如你大嫂子。……她那是客气的话,心疼你。你倒是老实不客气的。”柳老太太微微沉下了脸,用眼角扫了柳二太太,“你也进门这些年了,还有什么你不懂的?你大嫂子不说,你也该主动点……能帮在哪就帮在哪……”   “是。”柳二太太见柳老太太这样,只能点头称是。   “娘。”柳若姒往柳二太太身边挪了挪,悄悄拽住柳二太太的衣袖扯了扯。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神。   柳老太太话里有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听出来。   柳老太太是在暗示,并敲打柳二太太。这是老把戏了,此刻柳大太太的缺席,柳大奶奶的被打发出去办事,都是刻意的。   想来,这个时候,这婆媳俩已经得了信儿,知道柳老太太完成了她的任务,该是她们上场了。   “娘。”柳若姒冲着柳二太太轻轻地摇头。   柳二太太暗叹一声,轻轻地拍了拍柳若姒的手。   柳若姒就知道,柳二太太这是打算妥协。   “娘,好歹……”柳若姒知道她轻易无法改变柳二太太的决定,但是好歹这一次,柳二太太不要答应的那么痛快。   “嗯。”柳二太太见女儿如此,也就点了点头。   “……老太太六十大寿,我和娘抄了些保安延寿经,趁今天好日子,要送了去城西的大相国寺里供奉香火,给老太太祈福。”柳若姒便对柳老太太道。   “那就去吧。”柳老太太和颜悦色地道,语气中颇有些欢喜、关切之意。“不急在今天,明天去吧。三丫头,你刚好,先稳一稳。”   柳老太太心情很好,还这样关心她,虽然只是说一句话,但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而那原因,就在柳老太太刚才说的一番话里头,就在柳二太太的那一声是里头。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对此都心知肚明,但是对此,柳二太太是有些欢喜的,柳若姒却是垂下眼帘,心中很是不然。   柳若姒心里打定了主意,就要和柳二太太起身告辞。   “再坐一会,我还有事跟你们说。”柳老太太似乎无意地往门外张了一眼头,止住了两人道。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来了。   柳老太太眉头一松,立刻让两人进来。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进来,先是给柳老太太请安,又和柳二太太打过了招呼。然后,柳大太太就走过来,拉住了柳若姒的手,上下打量,嘘寒问暖。   柳大太太对待柳若姒的动作和神态,像足了柳大奶奶。   婆媳二人这么相像,也是有缘故的。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是姑侄。柳大太太是冯家嫡出的姑娘,柳大奶奶是她庶出的侄女。将庶出的侄女嫁给庶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亲上做亲。   柳大太太长的比柳大奶奶体面了许多,她是中等的身材,黄白脸色,因为眼神不大好,眼睛时常眯着,看着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什么似的。   柳大太太笑起来的时候,是相当温和、喜庆的。   “……三丫头好了,我这一颗心算是落了地。想什么吃的,尽管告诉我,我就让厨房里做了给你送过去。”说了这会话,柳大太太已经不再是拉着柳若姒的手,而是将人半搂在了怀里。   柳大太太对柳若姒,比对自己两个亲生的女儿还要亲。   柳大太太就这样搂着柳若姒,一面跟柳老太太、柳二太太说起了生日筹备的事情。柳大太太是个能干的人,尤其她身边还有柳大奶奶这个能干的助手相帮。   生日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有些事情,进行的并不顺。   柳老太太要做寿,到时候宾客盈门,一家子都要做新衣,而新衣的布料自然要最上等,最时兴的。但不巧,这布料却是紧俏货,一时竟难采买的到。而寿宴上,诸如海参、鱼翅这几样稀罕物,一时也不凑手。   这么说话的时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目光,似乎是不经意地,数次扫向柳二太太。   这些事情,没有柳若姒插话的余地。她也当没听见似的,一面享受着柳大太太的慈爱,一面看向柳若媛和柳若娟,微微地挑了挑眉,满脸得意。   以前,柳若姒没少这么做。只不过,那是真情流露,而且远没这么张扬、明显。现在她这么做,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心思。   柳若娟只看了一眼柳若姒,就扭头看柳若媛,如果仔细看去,可以看出这姑娘的眼神中竟有几分期待。而柳若媛,却没有看柳若娟,她只盯着柳若姒看。   柳若媛先是挪过来,借机要将柳若姒推开,不过,柳大太太毫不客气推开了自己的大女儿,并偷偷地给了大女儿一个警告的眼神。   但是,柳若媛的妒火却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熄灭的。   柳若姒的样子在她看来,是显摆,也是挑衅。即便是被母亲私下里千万次地叮嘱过,并且深知母亲这样做的缘故,柳若媛还是看不得柳若姒得意,气的涨红了脸。   忍耐这些字眼,哪怕只是片刻的忍耐,对柳若媛也是从不曾识得的。她只遵从自己的内心,并直接、迅速地行动。   小丫头递过热茶来,柳若媛接过,随即一扬手,一杯热茶就朝柳若姒倾洒了过来。   **   求推荐票,上新书榜。 第六章 还击 更新时间2014-5-2 22:15:39 字数:2257  见柳若媛将茶水向自己泼过来,柳若姒早有准备。她一边惊叫出声,一边抬袖子掩面,往柳大太太的怀里躲。   柳若姒很笃定,柳大太太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绝对不会让她受伤。尤其是在今天,而且这么多人都在的情况下。柳大太太宁愿伤了自己,也不会让她受伤。   因为柳若姒早有心里准备,因此她的惊叫和躲避的动作,都异常及时。柳大太太也果然像她所料想的那样,发现不对,立刻将柳若姒搂近怀里,以自己为屏障,紧紧地护住了。   那一杯热茶,几乎都落在了柳大太太的肩膀上,还有一些泼溅到了柳大太太的脸上和脖子上。   柳大太太不由得也惊叫了一声,好在这个季节穿的都厚实,身上是什么,但是脸上和脖子上还是被烫到了。   几乎是同时,柳若媛也惊叫了一声。   柳若姒抬手躲避、护住自己头脸的同时,自然顾不得手里还有东西,就随手扔了出去。   当时柳若姒手里面抱着的,是手炉。   柳若姒进来之后,将自己的手炉给了大官儿,柳二太太就让人将她的手炉给了柳若姒。因为柳若姒伤病初愈,柳二太太怕她冷着,吩咐人在手炉里新添了碳。   柳若姒扔出手炉的时候,不知怎地,那手炉的盖子松动了,里面红彤彤的银霜炭洒落了出来。   因为自来只有她欺负人,没有人欺负她的,所以柳若媛毫无提防。她被手炉砸中,手炉中的银霜炭几乎尽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烧着的炭和热茶是不一样的。柳若媛身上的衣服立刻有几处冒了烟,她的手因为胡乱抓,也被烫伤了。   柳若娟离的柳若媛最近,她先是惊叫了一声,反应过来后,立刻上前。毕竟是亲姐妹,柳若娟只用帕子包了手,就勇敢地帮柳若媛扑扫那些炭。   不过,柳若娟也许是太惊慌了,竟是越帮越忙。竟有通红的炭落到了柳若媛的屁股底下,让她几乎惊跳起来。柳若娟又是一阵扑,柳若媛的头发就焦了。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丫头媳妇们都忙上前,柳若媛才被解救了出来。不过,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柳若娟一手捂住了脸,双眼红红,委屈地看着柳若媛,然后,就哭了。   “姐姐,你怎么打我?”柳若娟哭哭啼啼地道。   “我打不得你吗?”柳若媛一身狼狈,气势却一点不减,她怒气冲冲地向柳若娟道,“不是你,我还没什么事那,被你害死了。”   柳若媛随口骂了了一句,就不再理会柳若娟,而是眼神四顾,她要找害她的罪魁祸首算账。   这个时候,柳若姒早就趁机从榻上起身,往柳二太太身边站了。   “三丫头……”柳若媛看见了柳若姒,气恨的眼睛都红了,就要冲过来,找柳若姒算账。   柳二太太、柳大奶奶,还有几个丫头媳妇拦住了柳若媛。   柳若媛骂,柳若娟哭,一众丫头媳妇忙乱地收拾、劝说。柳老太太在榻上,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都消停一会!”柳老太太低喝了一声,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大家都重新落座,柳若媛就扑进柳老太太的怀里,哭着告状。   “……三丫头拿手炉砸我,要烧死我……求老太太给我做主……”   众人就都看向柳若姒,看着怀里大孙女狼狈的样子,柳老太太心疼的不得了,看向柳若姒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柳若姒走到柳若娟的身边。她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让大家看柳若娟的手。   “二姐姐为了帮大姐姐,手都烫的这样了。……大姐姐还打了二姐姐,说二姐姐是害她。”   柳若娟手里的帕子早就烧的不成样子,袖口也烧出了洞,一双手上有好几处都红了,看着颇让人惊心。   众人一时就都有些无语。   柳若媛性格霸道、不讲道理,这在柳家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有柳老太太给柳若媛撑腰,平时谁都不敢说什么。   而柳若姒这一手,不用为自己辩解一句,就使柳若媛的那一番指控成了无理取闹。   柳若媛似乎没想到柳若姒会这么做,一时皱紧了眉头,不知该如何发作。   柳若娟还在掉眼泪,不过却慢慢地将手抽了回来。   “不怪姐姐,是我笨手笨脚。姐姐是一时气急了,也没打我。我们姐妹,平时闹惯了。”   柳若娟脸上被柳若媛打的掌印还在,就这么替柳若娟辩解,还慢慢走到榻边,在柳若媛的脚边坐了。这明显是亲姐妹同心,跟柳若姒划清了界限。   柳若媛刚才还有些挫败,见柳若娟这样,就又十分得意,看向柳若娟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随后,柳若媛又将怒火都指向了柳若姒。   柳若姒也不着急,她也不跟柳若媛争辩,只从旁边矮几上拿了杯茶,端到柳若媛跟前。   “大姐姐一定要拿我撒气,我也没法子,只能学二姐姐。就请大姐姐拿着茶水泼我,我保证不躲。只求让大姐姐消了气。”   旁边的柳大太太脸色早就变了数变,这个时候忙上前来,先是夺了柳若姒手里的茶,然后就指着柳若媛数落起来。   柳若姒这个时候也委屈起来,她扑到柳老太太跟前,说她被烫伤了。   “多亏大太太护着我,不然……,大姐姐不是故意的,她不能去烫大太太,也不能烫她自己个……”   柳若姒让柳老太太看她湿了的袖子,还让柳老太太看她的侧脸和脖子。   “怕是一会要起泡……”柳若姒抹着眼睛道。   柳若姒其实并没有伤到,但是,看柳若媛和柳若娟都那么狼狈,她早就趁人不注意,弄湿了自己的袖子,还将脸颊也弄红了。   柳老太太上了年岁,眼神有些不大好,也看不清楚。而且,就算是柳若姒真的伤了,柳老太太也不可能会护着她。柳若姒明白这一点,以往受了委屈,只会跟柳二太太诉苦,在柳老太太跟前却是一颗眼泪都不会掉的。   因为她知道,柳二太太会心疼她,柳老太太可不会。倔强如她,在柳老太太跟前,从来都习惯了强撑。   但是,现在的柳若姒却不这样想了。   柳老太太还是不会疼她,不会给她做主,但是,她的眼泪,她的哭诉却不会是无用功。   柳若媛坐在旁边,被柳大太太数落本来就不服,又听见柳若姒这般说,就气的什么也不顾了。柳若媛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她一边哭骂,一边张手就要抓柳若姒。   柳若姒当然不会让柳若媛抓住她,柳大太太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的眼前。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这次捂着脸愣怔的,是柳若媛。   ***   新书粉嫩,求推荐,求收藏。   第七章 还击(二) 更新时间2014-5-3 20:41:56 字数:3055  “娘,你打我!”柳若媛不敢置信地看着柳大太太,明明她受了委屈,柳大太太一句不帮着她,反而还当着众人打了她。   这是柳若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也接受不了的。   柳若媛是柳家第一个孙女,而且是嫡出。她又自小生的样貌俊俏、且聪明伶俐,因此极讨柳老太太的欢心。上面有柳老太太撑腰,一家大小都要让她三分。柳大太太更是疼她疼到骨子里,别说扇巴掌了,平时一句重话几乎也不说她的。   “打的就是你。”柳大太太此刻脸上也有些微红,她不等柳若媛再说话,就沉声训斥道,“你瞧瞧你,你都多大年纪了。你是做长姐的,管是怎么回事,你也要爱护、谦让着妹妹们。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你这样,也枉费了老太太疼你的一片心。”   训斥完了柳若媛,柳大太太又给柳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都是我管教不严。今天这个事情,是大丫头不对。还请老太太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我带她回去好好教导。”   所谓姜不愧是老的辣,柳若姒在旁边见柳大太太如此作态,不由得心中暗道。   “老太太,不关大太太的事,都是我不好。我让大姐姐出气就是了。”柳若姒忙就说道,打定主意不让大太太专美。   屋里这一阵闹,柳老太太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心疼了。她本来想偏袒柳若媛,可柳若姒的那番话却让她发作不得。现在柳大太太和柳若姒争着认错,事情究竟怎样,却是稀里糊涂的,柳老太太就有些烦了。   柳老太太并不是个精明的女人,她说话做事,大多凭着自己的感觉来。   柳大太太就看出来柳老太太的不耐烦,又怕柳若媛不听话,又闹出什么事来,不好收拾,忙就拉了柳若媛跟柳老太太告辞。   “大丫头今天受了委屈了,你回去不许再说她,好好叫太医来,给大丫头看伤,换件干净衣裳。……让大丫头好好歇着,晚上也不用过来了。”柳老太太点点头,最后对柳大太太说道。   柳老太太这话里的感情偏向,还是相当的明显的。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一众人呼啦啦就都走了。   柳若姒也没多停留,也和柳二太太一起告辞了。   回到绣楼,柳二太太就忙着让柳若姒脱了外面的衣裳,要看她身上的伤。   “那么热的茶水,沾到皮肉上,不是小事。快让娘看看。”柳二太太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叫人去请太医。   “娘,我没事。”柳若姒见身边除了母亲,就是两个心腹的丫头,因此也不再隐瞒,“我看见大姐姐不是好样子,她一抬手,我就躲了,一点没伤着。”   柳二太太虽然先前那样劝自家的女儿,但是对于柳若媛是怎样的性情,她也是知道的。因此,柳二太太坚持要看,等亲眼确认柳若姒确实没伤着,她这才放下了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手炉……”放下心来,柳二太太就向柳若姒询问道。   “我护着脸,又碰着了大太太的胳膊,就没抓住那手炉。”柳若姒简单地告诉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深知柳若姒的性情,对柳若姒的话一点也不怀疑。不过,柳二太太还是叹了口气。   “娘,你别多想。这件事,说起来,就是大姐姐自作自受。”柳若姒知道柳二太太在想什么,因此就道,“娘,你难道也是心疼她,觉得是她受了委屈?”   “娘,大姐姐那么霸道,你又不是没看见。老太太头一个,大家伙都偏着她,娘,你也要偏着她,说我不好吗?”   “怎么会!”柳二太太忙道,“娘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这些年,没少受委屈。你爹也知道。这家里,大家伙虽然不说,心里也都知道的。”   但是,大家伙心里知道,又能怎么样那。这些年,可是谁也没想过要公正地对待她们。相反的,因为她们处处退让,以大局为重,大家都习以为常,根本就不将这些当回事了。   柳若姒没有跟柳二太太说实话,那手炉,就是她故意朝柳若媛身上扔的。为的,是给柳若媛一个教训。   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柳若姒了,谁再敢招惹她,她就会狠狠地打回去。   而且,她也是明知道柳若媛妒忌心重,故意气柳若媛。她知道柳若媛肯定会出手,不管是以哪种方式。她就是要让柳若媛闹起来。   “娘,你听大太太和大奶奶说话了,她们又想让你出钱了。”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   “哎,出就出吧。”柳二太太就道,“老太太能有几回六十大寿。家里头,也确实是紧。”   “娘啊,你……”柳若姒有些无语。   “娘,你这么大手大脚的,金山银山有一天也能让你给花光了。”柳若姒顿了顿,埋怨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不仅不恼,反而笑了起来。   “我家姒儿长大了,知道考虑以后的事了。”柳二太太摸着柳若姒的头,笑道,“放心吧,娘心里有数。就这些个事,还花不光。……我和你爹我们没什么花销,你的事情,娘是早就被给预备下了。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会动了我闺女的那一份。到时候,娘一定风风光光地让你出门……”   “娘,你说到哪里去了。”柳若姒板起脸来,“娘,你当我这么说,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那样的人吗?”   “姒儿恼了!”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这样,忙陪笑,“娘这是开玩笑的,娘知道姒儿是好孩子,姒儿是为了爹娘着想。”   柳若姒看了柳二太太一眼,心中有些无奈,她知道,柳二太太还是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柳二太太这样,跟她自幼的成长环境有关。   柳二太太祁氏的父亲是本朝的名儒,曾官至翰林院枢密直学士,与发妻情深意笃。在发妻过逝后,祁大学士就没有再续弦。等祁氏长成,他就做主将祁氏嫁给了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也就是柳二老爷,并几乎将整个家业都陪送给了祁氏。   祁家几代积累,祁大学士宦囊颇丰,又兼书画双绝,一字难求。因此,祁大学士留给祁氏的家产,真可算得上是金山银山。   祁氏这样不以钱财为意的疏阔性格,是有底气的。   只是,钱财或许一时花用不光,但却最怕招人惦记。   “娘,你也读了不少的书,难道,你忘了有两句话叫做‘食髓知味’、‘贪得无厌’?”柳若姒郑重地道。   就算不能即刻改变柳二太太的想法,柳若姒也要努力,让柳二太太一步步地转变。   柳二太太自幼跟随父亲,也是饱读诗书,听了柳若姒的话,就沉吟了起来。   “娘,你想想,这些年来,老太太、大太太她们的要求,是不是越来越多,胃口越来越大?”柳若姒忙又趁热打铁地道.   柳二太太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当然比柳若姒还清楚,这话是实情。   “我知道,娘肯定想说,咱们花钱买清静。凭她们算计,对咱们是九牛一毛。可是娘,你再想想,这些年,你填了多少进去,可得了一句半句好了?除了要用钱的时候,平时老太太对咱们是怎样的?”   “娘,你就一句传言都没听见过。咱们这么慷慨,是不是还有人不感恩,反而暗地里恨咱们那?”   “那都是糊涂人的话。”柳二太太道,虽是这么说,可语气里还是有了动摇。   柳二太太并不是愚笨的人,只是有些话,从来没人跟她说过。   “娘,你好好想想,我的话有没有道理。娘就是想帮着家里,孝敬老太太,照顾柳家子孙,也不是这样的帮法。娘,你应该也知道,你填进去的那些钱财,可是都填进了这个家?是不是有不少都落进别人的口袋里了?”   柳二太太叹气。   “娘也是想省点儿事,不过是银钱。”   现在看着省事了,以后麻烦事可多了,柳若姒暗自腹诽道。   “不过,姒儿说的也对。这件事,让娘再好好想想。”柳二太太又道。   “嗯。”柳若姒点头,“娘,今天的事情,大太太她们还没说透,就岔过去了。娘也别急着去办,等她们再来说吧。娘,你也知道,她们说的那些都是托词,家里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那几个钱都拿不出来。”   不能再让柳老太太、柳大太太她们予取予求了,改变,就从这件事开始。今天她故意气柳若媛,也是想要打断这件事,免得柳二太太当场答应下来。   “好。”出乎柳若姒的意料,柳二太太竟这样痛快地答应了。柳二太太如此,自然也有她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刚才柳若姒的那番话。   “姒儿,你爹今儿个一早出门,那时候你还没起来。”说着话,柳二太太又高兴起来,“等你爹回来,看到你好了,不知道有多高兴。”   “嗯。”说到柳二老爷,柳若姒也忍不住笑了笑。   柳二老爷是个相当专情的男人,更是一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当然,同时他也是朝野有名的孝子。   ***   求推荐,求收藏。 第八章 柳家的男人 更新时间2014-5-8 18:27:43 字数:2540  未末时分,一辆马车转下石狮子桥头,往柳家大宅而来。马车后面,有几骑尾随。当先一个男子,年纪约三十出头,穿着鸂鶒补子,正一脸笑容,在马上低了头,跟马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门口的管事早看见了这一车一马,一面忙迎上去行礼,一面打发了小厮向里面回禀。   “二老爷和大爷回来了!”   柳二太太晌午跟柳若姒一起吃了午饭,她也没回自己屋里,干脆就在柳若姒的屋里歇了晌午觉。柳二太太本来就很粘自家闺女,何况这半个月,柳若姒都没好脸色,今天才好的。此刻,娘儿两个早都起来,正在小声的说话。   腊月从外面端了盘点心进来,又禀报说是二门外面传话进来,二老爷回来了。   “老爷今天回来的早。”腊月笑道。   “是我捎信儿让老爷早点儿回来。”听说柳二老爷回来了,柳二太太不由得喜上眉梢。今天柳若姒伤好了,在她是一件喜事,因此早早地打发了人去翰林院告诉柳二老爷,让柳二老爷早点儿回家。   柳二老爷果然早早地回来了,比起平常要早了一个时辰有余。如今柳二老爷手里正有一套书在编纂当中,他是钦命的总裁。柳二老爷是工作起来,就什么都能忘记的人。今天能这么早的回来,可见他心中妻儿的地位是相当重要。   “走,让你父亲看看,也能放下心来。”柳二太太就拉了柳若姒的手道。   柳若姒自然没别的话说,跟着柳二太太出了屋子,往前院来。母女两个刚到前厅,柳二老爷就已经进了院子。   “给父亲请安。”柳若姒见了柳二老爷,忙上前福了一福。   “快起来。”柳二老爷忙道,一面仔细打量柳若姒,“听你娘打发人说你起来了,还给老太太去请了安。可都好了,还有哪里不舒坦?明儿个我央太医院的催院判来,再给你瞧瞧。年纪轻轻,别做下什么病根。”   “爹,我都好了,别再为我麻烦人。”柳若姒就摇头,随即又轻快地道,“崔院判不是好人,要请他来,他不知道又朝爹要什么那。”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笑了起来。   柳若姒口中这个不是好人的崔院判,其实是柳二老爷的忘年之交,当初还曾经是祁大学士的至交好友。崔院判如今已经年过五十,医术精湛,性格却有些老顽童。因此,柳若姒才这么说她。由此也可见,这两家人的关系是极好的。   “姒儿别这么说,你崔伯伯每次见我都问你。”柳二老爷道。   “你们爷儿俩个别站着了,都坐着说话。”柳二太太上前来,帮着柳二老爷将云雁补子脱下,换上家常的棉绸袍,又换了软底棉鞋。   这些事情,柳二太太从不假手他人,都是亲力亲为。两人成亲多年,一直如此。整个过程中,夫妻两个还低声说着悄悄话,即便是柳若姒就在旁边。   柳若姒看着这熟悉的情景,不由得感叹。她自小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在她的心目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便是她以后生活的典范。   举案齐眉,相亲相爱。   她曾经是那样的满怀期待,然而,事实却……,柳若姒不禁有些黯然。不过,她很快就收摄了心神,因为不想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出来,为她担心。   不管怎样,她如今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就算是不能像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样,这一世,她也不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小丫头端了参茶上来,柳若姒接过,亲手捧给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欣慰地接过来,看着柳若姒。   “果然是好了,脸色好看多的。”   柳二老爷并不高大,像许多书生一样,身材也偏瘦削。他生的一张容长脸,白净面皮,高鼻梁,大眼睛,两道仿佛墨染的长眉几乎入鬓。   一身儒雅,却也不乏英气。   想当年,在同科的进士当中,柳二老爷就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他之所以能被祁大学士父女相中,招了东床,除了过人的才学,这堂堂相貌也算居功不小。起码,柳若姒私下里,是这么认为的。   而如今,人到中年的柳二老爷,夫妻和美,事业顺畅,越发的儒雅俊逸了。看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相对笑语,有谁能想到,再过不到两年的时光,这两个人的境遇就会一落千丈,而且,还会死的那样凄凉、冤枉!   绝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柳若姒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外面突然传来小丫头的禀报声,说是大爷来了。小丫头的话音刚落,柳家大爷柳玉江就已经径自掀门帘走了进来。   这两年,柳家诸人往这个院子里来的最勤的,莫过于这位柳家大爷和那位柳大奶奶。柳家二老爷无子,要过继嗣子的话题也早就提了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家一众下人似乎都认识到,柳家大爷和大奶奶在这院子里的特殊地位。   柳玉江和大奶奶冯氏来这里,登堂入室,几乎是不用传禀的。这是前生见惯了的事,如今却让柳若姒的眉头皱了起来。   柳玉江一进屋,先上前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恭敬中透着亲近。然后柳玉江又笑着看向柳若姒。   “……三妹妹好些啦?我在外面办差,正好碰见二叔,说是你起来了。早上我还担心,想着要请个神医。这下可好了,二叔和婶娘可以放心,我也跟着安心。……要什么吃的、用的,就打发小丫头跟你大嫂说去。家里没有,大哥给你外面踅摸去……”   “我都好了,这些天,劳大哥记挂着。大哥请坐。”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家子的规矩却是不能没有。柳若姒站起来,向柳玉江福了一福,说道。   礼数周到,却隐隐透着疏远。柳玉江是个精明的人,就感觉到了,不过他也没往深处想,只当做是柳若姒心里还有气。   柳若姒躺了这个半个月,多半是因为气,少半才是因为伤,这是柳家上下所共知的。   “……路上遇见,大郎陪着我回来的。”柳二老爷喝着茶,一边跟柳二太太道。   柳玉江还穿着补子。他陪着柳二老爷进门,安顿了车马,在前院耽搁了一会,并没有回自己院子里,就直接来了柳二老爷这。   这在柳玉江,并不是稀罕事。这两年,每次当差回来,柳玉江都是如此,就算柳二老爷不在,他也要先过来,给柳二太太请了安,才会去别处。   看着柳玉江在柳二老爷的下手坐了,柳若姒不禁打量了他两眼。   柳二老爷和柳玉江两人坐在一处,不像叔侄,倒像是兄弟。这也不奇怪,因为两个人本来就相差不了几岁。   而相比起面色红润,保养良好的柳二老爷,柳玉江的面相反而显得更加老成,眉间的川字纹若隐若现。   柳玉江是个心思重的人,这也怪不得他。   柳家的大爷柳玉江,是长房的长子,不过生母却不是大太太冯氏,而是柳家的一个丫头。柳玉江,是在冯氏进门前就落生的。至于他的生母,别说柳若姒,就是柳二太太也是从来都没见过。柳若姒只知道,在大太太冯氏进门前,柳玉江的生母就得了病没了。   柳玉江和柳若媛兄妹两个的年纪,相差了十几岁。冯氏进门的时候,柳玉江就已经有十岁了。   这是柳家的一段秘辛,柳家上下都讳莫如深。   柳老太太十分疼顾这个庶长孙,远远超过了其他的孙儿孙女。   **   新书粉嫩,求推荐、求收藏。   第九章 柳家的男人(二) 更新时间2014-5-9 18:11:40 字数:3055  柳家世代书香,男人们都是以读书博出身。到了柳二老爷这一代,境况却不如以前。柳二老爷嫡亲的兄弟三人,柳二老爷是佼佼者。   柳二老爷柳余孝,自幼就天资聪颖,年纪轻轻就进士及第,殿试上被钦点为二甲传胪,之后直接入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如今官至翰林院四品侍讲学士。依着柳二老爷这样的才学和出身,入阁指日可待,不过他对为官并不热衷,只是醉心于学问,立志要终老在翰林院。   柳家的大老爷柳余忠和三老爷柳余直,在读书上头就没这么出色了。兄弟两个都只考了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如今柳家大老爷凭着柳老太爷的余荫,在礼部任员外郎,柳家的三老爷则在外省为官。   而到了柳家大爷柳玉江这一代,还不如父辈们了。柳玉江就是读书不成,看着年纪渐长,家里拿银子、走人情,给他寻了个兵马司吏目的小官做。这样,好歹有了个差事,不至于赋闲,而且又在京城,天子脚下,自家门前,有许多便宜之处。   兵马司吏目这样不入品的官职,自然也没多少俸禄,反而要家里每年拿出大把的银子来,供他应酬上官和同僚。可以说,柳家大爷那一院子的人,都是靠着这个家族在养活的。   虽是如此,柳家大爷过的却还不错。这其中的种种缘故,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柳玉江坐在柳二老爷下手的椅子上,满脸陪笑地。不管是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还是柳若姒说话,他都会接上两句,一点都不见外。   若是放在前世,柳若姒对柳玉江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不过也没什么恶感。那个时候,柳玉江也好,柳大奶奶也好,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是一张笑脸,对她说的任何话语,从来就没有驳回过。不仅如此,这夫妻两个还百般的讨好她。   也正因此,她才将这两人都当做好人、亲人,才会点头同意父母过继了他们。   但是现在,柳若姒对这两人却是一丝好感也无。就像现在,看着柳玉江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说笑,她就觉得十分的碍眼。   她想站起来痛骂柳玉江,将这个白眼狼赶出去。   然而,她却不能这么做。起码现在还不能。   “……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总念叨大哥哥,好说今天冷,问大嫂有没有给大哥哥多带件衣裳,还说要打发人给大哥哥送炭盆过去……”柳若姒慢悠悠地说道。   柳玉江一回来就来了这里,闲坐半晌,也不去给柳老太太请安。这固然是跟柳二老爷亲近了,可又置最疼爱他的柳老太太于何地那。   “是了,”柳二老爷听了柳若姒的话,不觉点头,就对柳玉江道,“大郎,我这里没事,你快去看老太太,免得老太太挂念。也该去你母亲那里……”   柳玉江的脸上依旧陪着笑,却多少有些讪讪的。   “二叔训导的是,因为三妹妹大病初愈,就想着先来看三妹妹,就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在二叔这里,比别处都自在,亲切,一时就忘了。我这就去见老太太,再给我母亲请安。”柳玉江站起身,微躬了身子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点头,似乎对柳玉江这个态度非常满意。   看着柳玉江往外走,柳若姒思忖了一下,也站起身。   “大哥哥,今儿个我去给老太太请安,见着了大姐姐。大姐姐不知怎地,生了我的气。要是大哥哥见着大姐姐,好歹替我说两句,让大姐姐别再气我啦。”柳若姒往外送柳玉江,还笑着道。   在柳玉江还没有成为柳二老爷的嗣子之前,不论她要求什么事,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都会应承。   果然,柳玉江听了柳若姒的话,不仅不烦,反而添了欢喜。   “……出了什么事,别人不知道,我们都知道,你大姐姐的性子有些霸道,可是她又得罪了三妹妹,让三妹妹生气了?”柳玉江一面点头应承,一面又问道。   前世的时候就是如此,家里别人不敢说柳若媛不好,唯有柳玉江、柳大奶奶是站在她这一边,说柳若媛过于霸道。那个时候,她将这两人当做好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件事。在她与柳若媛大大小小的龌龊中,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都说了公道话。   起码在她面前,是这样的。至于背地里,她也曾听人说过别的,却并没有相信,也没有放在心上。   而如今,知晓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真面目,柳若姒自然有了不同的想法。不管这两人心里怎样,背地里怎样说,他们都得帮她,这是肯定的。   “不过是一点小误会,不值一提。只盼望大姐姐想明白了,别在生我的气。大姐姐不生气了,老太太也就不生气了。”柳若姒也不细说。柳若媛那里还好说,得让柳玉江哄住柳老太太,别因此为难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   “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柳玉江见柳若姒这样,爽朗地笑着应了。   送了柳玉江出门,柳若姒又回到房中。   “……你跟你大哥哥说什么那?”柳二老爷就问,“还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   虽是这样问,柳二老爷却是满眼含笑。柳若姒与柳玉江相处的好,这是他非常乐意见到的。   “并没说什么……”柳若姒这么说着,就坐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还是将在柳老太太屋里发生的事情大体说了一下。   一会柳二老爷肯定要去看柳老太太,与其让柳老太太歪曲事实,还不如她先说出来,也好让柳二老爷有个准备。   “……大姐姐怪罪我……”   “不关姒儿的事。”柳二太太立刻道,“大丫头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她欺负人,谁能欺负她。二丫头帮她,手都烫伤了,她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扇了二丫头,说二丫头害她。”   柳若姒受伤的原委,早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这夫妻两个表面上含糊,不过是碍着柳老太太,也为大家和气,其实心里都是明白的。如今柳若姒刚好,就出了这样的事,两个人心里自然都相信柳若姒。   “大丫头这个脾气……”柳二老爷沉吟了片刻,摇头叹气道,“姒儿受委屈了,……一家人总要取个和气……”   柳二老爷这是说相信柳若姒,但还是希望息事宁人。柳二太太也跟着点头。其实夫妻两人心中,都认为柳老太太惯坏了柳若媛,但是这样的话,是不能在柳若姒跟前说的。   柳若姒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直就是这个脾气。   “爹、娘,你们总说要和气,却总让我受气。难不成,也要我跟二姐姐似的,挨巴掌,就和气啦?”柳若姒假装赌气道,“我伤还没好,我还躺着去。”   “乖宝儿,谁让你挨巴掌啦?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柳二太太忙拉住柳若姒劝道。   先前柳若姒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些天又无声的抗议,柳二老爷心里也不是没有触动的。   “没人让你受气,挨巴掌。”柳二老爷也忙道,“爹是说,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一家人,日子总得过下去,还是和气的好。”   “爹,娘,那我懂了。”柳若姒也好哄,立刻就转嗔为喜,“当事时,不为了和气而委屈,过去后,就宽宏大量,让它过去。”   “哦……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可却也无法反驳,就都点了头。   “嗯,爹,娘,我记住了。”柳若姒也高高兴兴地点头。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视了一眼,难得闺女这么高兴,他们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爹,怎么大哥哥总能碰见你。大哥哥,他的差事不当紧吗?”柳若姒又状若无意地问柳二老爷道。   柳玉江虽和柳二老爷不在一个衙门里头,但却经常同进同出,柳二老爷去哪里,柳玉江都主动陪着。   “哦……”柳二老爷又沉吟起来。   “爹,这里就娘和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柳若姒就笑,刚才送走了柳玉江,她就将屋里的丫头也都打发了出去。   “大郎他……”柳二老爷跟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无奈地笑道,“就是有那么个差事,不做闲人罢了。   柳玉江读书不成,当差也并不用心,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其实一直都很清楚。当初在选柳玉江做嗣子时,两人也是犹豫的。一方面是因为柳玉江的年纪大了,不适合,另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柳玉江不成器。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是希望能过继个成器的儿子的。   “时辰不早了,该到老太太院子里去了。”柳二老爷看了一眼屋角的时辰钟,说道。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都站起身,腊月和六月已经送了柳若姒的大毛披风过来。   “……老爷的那件石青缂丝的狐皮大氅那……”柳二太太嫌手边的披风不够厚实,正要再去找,早有一个大丫头捧了件石青色的氅衣送了过来。   ……   求推荐、求收藏。   第十章 柳家的男人(三) 更新时间2014-5-10 20:32:06 字数:3206  柳二太太对身边伺候的人历来宽厚。当年陪嫁过来的几个丫头,都已经配了人,做了管事媳妇,还有的脱了籍,嫁与平人为妻。如今在柳二太太屋里,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都是后来上来的。   这个拿了氅衣过来的,就是其中之一,叫做彩凤。另外还有一个,叫做绣鸾。两个丫头俱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性格温柔和顺,也颇能干。尤其是彩凤,更是个有心的,凡事有柳二太太忽略的,她都记着。这两个丫头很得柳二太太的信赖,是这院子里一等有头脸的丫头。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穿了大衣裳,就从屋中出来,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   柳若姒这边三口人和和睦睦,柳大太太的院子里,却是另外一番忙乱的景象。   柳若媛的脖子上、手上早都抹了药膏,她也不怕冷,只穿了贴身的小袄坐在炕上,一边抹眼泪,一边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太太抱怨。   柳若娟也抹了药膏,规规矩矩地换了衣裳,斜着身子坐在炕沿边。她身上虽没伤,可手伤的也不轻,脸上被柳若媛打的指痕尚在。只不过,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注意力都在柳若媛的身上。这半天,婆媳两人一直在哄劝柳若媛,对她不过捎过问了两句就罢了。   对于这种情况,柳若娟也习惯了。起码,表面上,她是习惯了。   “……你刚惹了那么大的祸事才几天,你就不能让我省几天的心!”柳大太太打断了柳若媛喋喋不休的抱怨,恨铁不成钢地道,“劝了你这么半天,你就是不听。有老太太护着你,你就天不怕地不怕了。这在家里还好说,以后你要是出了门子,可怎么办,迟早得吃你这个脾气的亏!”   “谁敢给我亏吃!”柳若媛却不服气,“就算没老太太护着,谁也别想让我吃亏。娘,咱们能不说往后的事,就说今天的事。明明是三丫头使坏,娘还被她做了挡箭牌!娘不是也明白吗?只要我不依,老太太肯定发落,可有三丫头好看的。娘,你为什么那么偏帮着三丫头!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你还想让谁不好过,今天不好过的是你。”柳大太太气道,“你要不是娘亲生的,娘这么管你?娘平常怎么跟你说的,三丫头现在得罪不得。你的聪明劲儿都去哪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招惹她。得罪了她,对咱们没好处。哄好了她,咱们可有数不清的好处。娘的话,你都忘了?”   柳若媛哼了一声,用眼角瞥了柳大奶奶一眼。   “你大嫂得了好处,还能少了你的?”柳大太太立刻就道。   “大妹妹,你大哥和我要是得了,那不就是你得了。”柳大奶奶忙就表态,“等我掌管了那院子里的事,大妹妹想要什么得不到那!等大妹妹找了好人家,发嫁的时候,有那么一份帮衬着,那是什么光景!”   “我没忘。”柳若媛撅了撅嘴,“可是,就算是为了往后,也没有总低她们一头的道理。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她们不是也没怎么样!娘,平时你哄着那边也就算了,今天这事,是咱们占住了理。这次要是抓了她的错处,打的她低了头,往后事情不是更好办?”   “等一会我去老太太那,定要老太太发落三丫头!”柳若媛又道,显然是心里气愤未消。   “不准你再去生事!”柳大太太板了脸,厉声道。   柳若媛就撇了撇嘴,不过却没再吭声。这半天的工夫,她也明白了,这次柳大太太是打定了主意。   “你这个丫头,想的也太简单了。”柳大太太又放低了声音,“今天的三丫头,可和以往不一样。”   柳大太太说到这,眯着眼睛,深思起来。   “……三丫头今天有些让人看不透。往常若是遇到这样的事,她肯定要跟大丫头在老太太跟前分辨。定要分辨出个是非来,老太太说她不是,她就要生闷气。没一点大丫头的伶俐劲儿,不会在老太太跟前讨好。”   “可今天,她什么也不辩,还自己认错。似乎是看准了,我得帮着她。别说是大丫头,就是我也没讨到好处。三丫头这个行事,莫非是,得了高人的指点了?”   柳若媛就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赞同柳大太太的说法。   “她再怎样,老太太还不是向着我,她能怎样?”柳若媛就道。   柳大太太没理会柳若媛,而是招手将柳大奶奶叫到跟前来。   “你总往那院子里去,这些天,那边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三丫头身边,新添了什么人?”柳大太太问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只管摇头。   “娘管家,真有这样的事,娘能有不知道的!实在没什么不寻常,更没添人。三丫头这些天,屋子都没出,就生闷气了。”   “那,今天这个事,是赶巧了?”柳大太太自言自语地道。   “我看应该是。”柳大奶奶就道,“三丫头在咱们眼跟前长这么大,二老爷和二太太是那样的人,她也是一样,没什么成算,性子也绵软。今天,肯定是赶巧了。”   “我想也是,估计啊,还是过年的那件事,三丫头是生了真气。”柳大太太想了想,也就点头,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件事确实是做过了。”柳大太太就又皱眉,看着柳若媛道,“多亏三丫头没出大事,要不然,娘也保不住你。这还不算,咱们这些年谋算的大事,也得前功尽弃。”   “娘,你也太小题大做了。”柳若媛不以为然,“就是她死了,还能怎么样?也就找两个丫头给她赔命,就是大天了。没了她,倒还干净些。往后大哥、大嫂得的更多,还省事。”   “昏话!”柳大太太气的脸色发白,左右看看,屋内并没别人,才安定了些,却还是一手将旁边桌上的茶杯扫落,抖着手指着柳若媛,“你懂什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你再有这样的昏念头,不用别人,我先打死你!”   柳大太太难得发这么大的脾气,柳若娟在旁边忙站起身,垂了头,身子有些发抖。柳若媛胆子大,不过此刻也不敢说话了。   “大太太别生气,”柳大奶奶忙上前来劝解,“大妹妹年纪还小,一时生气说的话,不能当真。大妹妹聪明伶俐的,大太太你教导她,还怕她不明白道理吗。”   “再不准你找三丫头的麻烦,不然,就家法伺候!老太太也保不了你!”柳大太太又指着柳若媛骂道。   柳若媛没说话,只垂下头。   “大妹妹知道了,大妹妹肯定不会再惹太太生气。”柳大奶奶忙就道。   柳大太太训斥了柳若媛这一番,见柳若媛也是颜色更变,又看她被烫伤的可怜,气也就渐渐平了。   “娘这样还不是为了你。”柳大太太缓和了语气,“你听娘的话没错,等以后,你就明白娘的一片苦心了。”   屋里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小丫头禀报,说是大爷来了。   “你大哥回来了,再不许你撅着嘴。”柳大太太就瞪了柳若媛一眼道。   柳大太太话音刚落,柳玉江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柳玉江上前给柳大太太行礼,柳大太太忙笑着让柳玉江坐。柳大奶奶、柳若娟都站了起来,向柳玉江问候。只有柳若媛依旧在炕上坐着。   “大哥哥这是从哪里来?”柳若媛问柳玉江。   “……从老太太那来。”柳玉江忙就答道,对柳若媛的态度丝毫并不在意。“大妹妹今天受了委屈了。”   “大哥哥,你知道了?”柳若媛觉得柳玉江的话中听,就又问道,“谁告诉了你的?”   “刚去看老太太,是老太太说的。”柳玉江就道,“老太太说大妹妹都是为着孝顺,不让她老人家操心,才受的委屈。老太太很是心疼大妹妹。老太太说,要不是还在年里,事情又多,定要给大妹妹做主。”   “就是,大丫头,不看别的,就看老太太寿辰要到了,这件事,还是先撒开手。”柳大太太也道。   “老太太心里有数,大妹妹暂忍耐几天,过后,老太太定然有发落。”柳玉江有到。   柳若媛又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不过态度显然比先前软化了。   柳大太太不由得瞥了一眼柳玉江,这个庶子别的不成,但却能说会道,最会哄人。   柳玉江这个时候又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匣,笑眯眯地递给柳若媛。   “这是我今天从鉴宝斋淘换来了,大妹妹看看,可还喜欢?”   柳若媛接了锦匣,打开来看,就见锦匣内是一直赤金衔珠的凤钗,不觉脸上添了笑容。   “大妹妹喜欢就好,可消气了?……欢欢喜喜,才好看,过些天,还要给老太太拜寿。”柳玉江就笑道。   “不欢喜,难道就不好看了?”柳若媛反问,语气中却已经毫无怒气了。   “大妹妹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这京城中的女子,就没有比得上咱们家大妹妹的。”柳玉江就又笑道。   “好了,好了,总算是好了。”柳大奶奶从柳玉江身后转过来,眼神晦暗地扫了一眼那锦匣,脸上也挤出笑容道。   “又破费做什么?她小孩子家,过一阵子就好了。”柳大太太就嗔柳玉江道,脸色却比刚才还暖了。   “……不过才百来两银子,给大妹妹,还嫌不恭了。自家妹子,哪有什么破费的话。我这是没有,要是有,也不只这件不值钱的东西了。”   “这钗,还是比不上三丫头的那只。”柳若媛突然道。   ……   求推荐票。   第十一章 恩怨 更新时间2014-5-11 12:37:54 字数:2197  柳若媛的话音落地,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柳玉江和柳若娟四个人心思各异,脸上的表情却一致的都有些奇怪。   柳若媛的话并非出自无意,她见众人都不说话了,就一个个朝他们面上瞧去。   还是柳玉江先开了口。   “……知道这钗委屈了大妹妹,大妹妹暂且忍耐,往后……大妹妹还怕不能如愿吗。”   “你大哥哥都这么说了,你还担心什么?”柳大奶奶与柳玉江交换了一个眼色,就笑着走到柳若娟身边坐下,说道,“为了往后的事,大妹妹也该先忍忍,好好的把老太太的寿辰过了。”   柳若娟咬了咬嘴唇,没有开口。这屋里,是没有她说话的余地的。   “你们别净依着她的性子,惯坏了她!”柳大太太这个时候才开口道,先呵斥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和颜悦色的。然后,柳大太太才对柳若媛道,“你怎么就不知足,不晓得你大哥哥的难处?你闯下那样的祸事来,还敢惦记什么钗子!我与你说,快点歇了心,乖乖顺顺的,见着三丫头,不许你虎着脸。你要是不听话,等你父亲回来,我同你父亲说!”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柳若媛似乎气也平了,就拉着柳大奶奶说笑。   “你快些洗洗,换了衣裳,一会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柳大太太就站起身,吩咐了柳若媛,又吩咐柳若娟,“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劝着你姐姐些。”   说完话,柳大太太就招手,让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随着她,从柳若媛的房间里出来,到自己的屋里坐了。   “……差事还顺当?”柳大太太让人送上茶来,就问柳玉江道。   “劳母亲挂怀,并没什么岔子。”柳玉江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在柳大太太这里,柳玉江少了些随意,更多了几分恭谨。   “你二叔那里去过了?”柳大太太又问。柳玉江从外面回来,她和柳大奶奶就得了回报,对柳玉江的行踪自然了解,现在不过白问一问。   “去过了,看了三妹妹。”柳玉江却依旧一丝不苟地答道。   “那边……可有什么话说?”柳大太太又问道。   “并没什么话说。”柳玉江就道,“三妹妹好了,二叔和二婶都挺高兴。”一字不提柳若姒让他周旋的话。   “……可有什么……跟往常不一样的?”柳大太太想了想,接着又问。   “并没什么。”柳玉江也想了想,方才答道。   “太太别多心,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也并没出什么事。”柳大奶奶在旁就陪笑道。   柳大太太点了点头,便不再接着询问。   “你今儿个回来的早,你父亲那里……也该回来了。你去你父亲那瞧过没?”柳大太太慢慢地喝了一口茶,突然又问柳玉江道。   “忙完了差事,就遇见了二叔,父亲那里并没去。”柳玉江微微垂下眼皮,目光一闪,随即就若无其事地含笑道,“正月里,父亲衙门里事多,再有同僚们应酬,有些耽搁也说不好。”   柳大太太就轻哼了一声。   这个时辰,柳家大老爷柳余忠早就该回来了。柳大老爷并不是柳二老爷那样忙起公事就什么都忘了的人,之所以延迟不归……   “什么公事,同僚,还不知道他去哪里乐呵去了……”柳大太太就冷笑道。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飞快地交换了个眼色,两个人都没敢说话。   “不是正月里,他有几天办完了差事就来家的?说起来,都是正事,谁知道他真的去做什么了?你们父子俩捣鬼,别当我不知道!”这么说着,柳大太太的声色就都严厉了起来。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也不敢坐了,都忙起身,垂手而立。   “……同僚应酬,或者有,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就是二叔,也都难免。要说别的事,父亲是没有的。”柳玉江躬身道。   “太太别生气。”柳大奶奶忙就劝柳大太太,“真有什么,咱们还能不知道?要不,就打发人,去衙门里望望,就说老太太……”   柳大太太就叹了口气,摆摆手,让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坐下说话。   “望什么,随他去。”柳大太太道,“这个时辰了,你兄弟宗学里也该散学了吧。”   “正是。”柳玉江忙接口道,“正要跟太太说,今儿个天气冷,风刮的紧。我带几个人,迎迎二弟去。”   “打发人去就行了,你忙了一天,回院子里歇着去吧。”柳大太太就道。   “不在这一时,”柳玉江就笑道,“我还是接二弟去。”   柳玉江说着,又嘱咐柳大奶奶服侍好柳大太太,就往外走。柳大太太嘴上说不要他去,却也没再强拦着,只让丫头拿了柳二爷的大氅给了跟着柳玉江的人。   柳家二爷柳玉海,今年不过十四岁,是长房唯一的嫡子,是柳大太太的眼珠子一般。如今,柳玉海已经在宗学里念了两年的书,考过了童生试,今年就要下场考秀才的。柳大太太在柳玉海身上,是寄予了厚望的。   柳玉江出门,柳大奶奶就送了出去。夫妻俩走到院中,趁着左近没人,柳玉江就朝柳大奶奶使了个眼色。   “……太太突然问起老爷来,可是听说了什么?”柳玉江低低的声音询问柳大奶奶。   “并没有。”柳大奶奶也有些疑惑地道,“我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你小心伺候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告诉我。”柳玉江就又压低声音嘱咐了,才大步朝外走去。   柳大奶奶送走了柳玉江,回到柳大太太屋中,就看见柳大太太正坐在那,一动不动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太太……”柳大奶奶就叫了一声。   “回来了。”柳大太太回过神来,招手让柳大奶奶到她身边坐下。   “大爷问了你什么没有?”柳大太太就问柳大奶奶。   “他忙着去接二弟,哪有空搭理我那。”柳大奶奶就道,“太太可是听说了什么了?”   “没有。”柳大太太看了柳大奶奶一会,就道。   “……大爷读书虽然不成,却着实是个机灵人。”顿了一会,柳大太太意味深长地对柳大奶奶道,“说到聪明,机心,咱们姑侄俩绑在一起,也不是他们柳家男人的对手。你呀,也别太过实心了。若是他在外面闹出些什么来,到时候有的你愁的。”   柳大奶奶答应了一声是,就不说话了。   “当初要不是我看的紧……”柳大太太慢悠悠地说道。 第十二章 恩怨(二) 更新时间2014-5-12 9:03:33 字数:1975  柳若姒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来到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早有丫头通报进去,门边的小丫头们争先打起帘子,请三人进去。   见了柳老太太,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忙行礼问安。   “起来吧。”柳老太太斜倚在榻上,微微抬了抬手,说道。   “你今天回来的早!”等柳若姒三人站起身,柳老太太又问柳二老爷道,不知是忘了还是怎地,并没有发话让三人坐下。   作为柳家他这一辈中文采最出众,也是最得过世的柳老爷子赏识的柳二老爷,在柳老太太面前,却是并不得宠的儿子。柳老太太出身云州的世家大族,十几岁嫁入柳家,先生了柳家大老爷。之后,她又接连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两个闺女都站住了,那个儿子却夭折了。   如今,柳家的这两位姑太太,大姑太太已经因病去世,留下一双儿女。二姑太太虽在世,却随着夫家在外,几年难得见一面的。   在这之后,柳老太太就又接连生下了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柳二老爷年幼时,柳老太太对他也是好的。   柳老太太和柳二老爷之前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龌龊,就是柳二老爷娶亲的时候。   柳家和祁家也是门当户对,如果仔细计较起来,祁家的门第还要高些。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这门婚事,柳二老爷自己是极欢喜的,柳老太爷也很是支持,能娶到祁大学士的女儿进门,柳老太爷很是欣慰。   然而,柳老太太却是不同意的。而且,她还将这种不同意很明显地表达了出来。当时的具体情形如何,柳若姒并不知道,但听家里人无意中透露中来的三言两语,她也能猜到,当初,柳老太太曾经激烈地反对过。   但是,柳老爷子做了主,柳老太太的反对,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母子间的嫌隙却似乎从此种下了。   柳老太太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总是淡淡的。等到柳老太爷过世后,柳老太太的这种倾向,就愈发的明显。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此自然有所察觉,两人并没有怨言,反而更小心地服侍柳老太太,凡事都不违逆。   “回母亲的话,”柳二老爷在柳老太太跟前,从来都竭尽礼仪,“今天翰林院的事情少,回来的早些。母亲今天可大安,听媳妇说,母亲的寒腿症又犯了。要不要请崔院判来诊视诊视?”   “老毛病了,请谁来看都是一样。崔老也挺老大年纪了,别轻易麻烦他。等开春儿,我这腿自然就好了。”柳老太太瞥了一眼柳二老爷,说道。   “那就试试媳妇淘换来的膏药。”柳二老爷忙道。   “今儿个已经打发人去催了,明天就送到。”柳二太太笑着道。   柳老太太不置可否,不过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对此事算是准了。   “老太太过些天的大寿,按着三弟信上说的,再过几天,也该到了……”柳二老爷就笑着道。   这却是柳老太太爱听的话题,就见她脸色和悦了不少,一面这才吩咐让柳二老爷三人坐下。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在柳二老爷身后就都笑了笑,过来的一路上,这三口人就商量了,要柳二老爷捡着柳老太太爱听的话说。   “老太太年纪大了,什么实话实话,无所不说,难道还能让她老人家操心些杂事?就该捡着让她老人家开心的事多,这才是孝道。”柳若姒当时是这么劝柳二老爷的。   对柳若姒的劝说,柳二老爷算是听进去了。   等柳若姒、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在柳老太太榻前坐了,就有大丫头带着人送了茶上来。   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有四个一等的大丫头服侍。这带人送茶上来的,就是其一的芍药,柳老太太身边最得意的人。在柳家,柳老太太屋子里得脸的丫头,自然是又一种体面。比如这芍药,就连柳若姒、柳若媛姐妹们见了,都要称呼一声芍药姐姐。   这屋里说了一会话,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和柳若娟就来了。柳若媛已经重新梳洗过,换了套桃红色的袄裙。出乎柳若姒的意料,却偏在她的意料之中,柳若媛是高高兴兴来的,似乎是那场风波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看来,是她跟柳玉江说的话起了作用。要不然,柳若媛就是不说什么,身上肯定也要戴出幌子来,给她找不自在。而自她和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进门,柳老太太也没提上午的事,这肯定也是柳玉江说了话。   柳老太太这里本就好说,难得的是柳若媛能这样。柳若姒不经意地上下打量了柳若媛一番,最后目光停在柳若媛的头上。   柳若媛的头上新添了一只金钗,看那钗头衔着的珠子,虽比不上柳若姒的,却也价值不菲。   想来,是有这只钗的功劳吧。柳若姒心中暗暗地想。不然,柳若媛岂是好打发的。   柳家的姐妹几个,每月都有固定的月钱,至于钗环首饰衣衫脂粉,都有定例,一式几份,大体相同。不看她们的相貌,只看着打扮,就能看出是一家子的姐妹。   当然,各房里另外添置的,又要另说了。除了柳若姒这里,长房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妆匣只是一般,是极少另外给女孩子们添置什么东西的,全靠公中的供给。正是因此,柳若姒看着柳若媛的金钗眼生,就能判断出是新添置的东西。   柳若娟的头上还是那几样钗环,而柳若姒今天也只戴了两样柳家姐妹都有的。   柳若媛一来,自然又偎到柳老太太身边去坐了,柳若娟跟着柳大太太,也挨着榻边坐了。   随后柳大奶奶带着三个孩子来了。   柳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更加慈和。   “大郎那?又去了哪里?二郎也该回来了。过完年第一天去上学,散学的早。”柳老太太就问道。   **   求推荐,求收藏。   第十三章 恩怨(三) 更新时间2014-5-12 18:20:39 字数:3195  天色渐晚,柳老太太问起两个孙子来。   “大郎见他兄弟还没回来,心里惦记,说带着人去迎迎。我说不用他去,打发下人去就行了。大郎偏不听,去了一会了。这个时辰,他们兄弟也该回来了。”柳大太太忙笑着答道。   “大郎这孩子,是个好样的。”柳老太太听了,就点头道。   “还是老太太教导的好。”柳大太太就道,“大郎他,也不枉费老太太这么疼他。”   “孩子好,也不怪我疼他。”柳老太太就道,一边伸手慈爱地摸了摸柳若媛的头。“大老爷那,还没回来?”   柳老太太这时候又想起柳大老爷来了。   “正月里,他们礼部怕是事多,还没回来。”柳大太太虽私下里抱怨,当着柳老太太的面,却和柳玉江一样的说辞,“老太太,要不,打发人去看看。”   “不用了。”柳老太太就摆摆手道,“大老爷做正事的人,别让人去搅闹了他。让人知道,也说咱们家里不懂规矩。”   柳老太太这样说,柳大太太也就不言语了。这会工夫,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玉江和柳玉海回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柳老太太从榻上坐直了身子,含笑道。   柳玉江和柳玉海从外面进来,上前都给柳老太太请安。柳老太太忙要让上热茶,又招呼两人到她身边落座。   “这天晚了,外面的风厉害。可冻坏了没有?”   柳玉江和柳玉海都说没有。   “二郎坐车里还好些,大郎可又是骑马去的?”柳老太太就道。   “……怕老太太悬心,跟二弟一起坐车回来的。”柳玉江就道,一面自然而然地接了大丫头石榴递过来的手炉。旁边柳大奶奶刚给自己的手炉里添了炭,要送过来,见如此,目光微微一暗,手炉也不用了,随手塞给了坐在一边的大姐儿。她的动作有些粗鲁,大姐儿没有提防,身子往后栽了栽,才抱住手炉坐稳了。   柳玉海那边,早有柳大太太的贴身丫头服侍的妥帖。   柳玉海十四岁的年纪,身量还未长足,比柳玉江足矮了一个头。兄弟两个长的也并不相像,柳玉海五官上随了柳大太太多些,是圆脸,眼睛也如柳大太太那样,时常眯着,似乎也是天生的眼神不大好。   这样比较起来,倒是柳若媛和柳若娟都随着柳家这边,长了一双好眼睛。   柳老太太拉着柳玉江的手说了一会话,才又问起柳玉海,不过是问些在学里如何如何。柳玉海都一一答了,他年纪还小,语音有些稚嫩,柳老太太问一句,他就答一句,是不大爱说话的脾气,不过坐在那里,却极自在。   柳老太太虽心里要疼柳玉江多一些,对这个二孙子,也不是不疼的。   坐了一会,柳老太太就让两人去换家常的衣服来。两人刚走,外面就来人禀报,柳大老爷终于回来了。   柳大老爷穿着白鹇补子,迈步进来,先给柳老太太行礼。柳老太太忙让人扶了柳大老爷起来。屋内众人,除了柳老太太,此刻都站起身,就是依偎在柳老太太身边的柳若媛,也乖乖地从榻上下来,挨着柳大太太垂手而立。   等众人见礼过,柳大老爷只与柳二老爷打了个招呼,就让柳二老爷一起,在柳老太太跟前坐了。   柳大老爷已经是望五的年纪,白面微须,身材已经发福,不过浑身上下修饰的一丝不苟。坐在那,跟柳老太太和柳二老爷说话,也是板板正正。   柳若姒坐在柳二太太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这位大伯父。说起来,前生十几年,她对这位大伯父的印象却一点也不深刻。现在想来,她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   柳玉江过继给柳二老爷的事情,柳大老爷是支持的,但却并不像别人那么热衷。至于他在后来的那些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柳若姒也是一点都不知晓。   这并不怪柳若姒,实在是这位柳大老爷,太让人琢磨不透。他似乎,总在外面忙碌,家中的事情是不太管的。然而,柳大老爷一进了屋里,不论是柳大太太,还是柳若媛,却都拘谨了许多,不如刚才那样自在。   就是柳老太太,也几次打量柳大老爷的神色。这相当于察言观色的态度,是柳老太太从不曾用在家中其他人身上的。毕竟,如今是以孝道治天下,柳老太太在这家中,是地位最尊崇的人。   说了一会话,柳大老爷似乎才看到柳若姒。   “三丫头,这是大好了?”柳大老爷和颜悦色地问柳若姒道。   “是大好了。”柳若姒忙起身答道,眼角瞥见柳若媛,就又说了一句,“只是有时候,头还有点晕。”   “还是要多歇着。”柳大老爷就道,“摔了那么一跤,不是小事。年纪轻轻的,身体一定要养好。”这么说这话,柳大老爷又问柳二老爷,给柳若姒请了什么郎中,吃了什么药。   “还是崔老先前开的方子。本想再让崔老来看看,丫头不肯,说是慢慢养着就好,不愿麻烦崔老。”柳二老爷就道,“大哥事忙,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大事,还劳大哥记挂着。”   “不要大意,还是请来给丫头看看,大家也放心。”柳大老爷就道。   兄弟俩坐在一起,十分的和睦。柳大老爷只问柳若姒,对柳若媛和柳若娟却并不询问,甚至自打他进屋,目光就没怎么在两个女儿身上停留过。   柳若媛最为善妒,见柳大老爷关切柳若姒,她的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大好看。坐在那里,也有些坐不住似的。只是碍于柳大老爷的威严,不敢太过放肆。但她终究忍不住,摸着自己的手腕,小声哎呦了一声。   屋里只有柳大老爷的说话声,其余皆鸦雀无闻,柳若媛声音虽小,但却十足的突兀。   柳大老爷就皱了皱眉。   “老爷,”柳大太太深知柳若媛的性情,生怕她引起柳大老爷的注意,就要生事。一来,现在确实不是生事的时候。二来,刘大老爷的性情,大多是要责备柳若媛,进而怪怪她没有教好女儿的。“老太太的寿辰,请什么班子,宴席一应事体,前头管事的已经拟了,还得请老太太和老爷再过过目,好早点定下来。”   柳大老爷哦了一声,话题就此转到给柳老太太办寿的事情上。柳大太太忙又给柳若媛使了个眼色,让她不可生事。   柳玉江和柳玉海都换过衣裳,又过来说话,也都在柳大老爷跟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柳大老爷就问柳玉江的差事如何,又问柳玉海今天在学里学了什么,随即便给柳玉海出了个题目。   “……你写一篇文章,也不用拿给我,就送去给你二叔看过。在学里有不懂的,回来也去问你二叔。”柳大老爷吩咐柳玉海道。   转眼就到了晚饭的时辰,有丫头进来,问要不要摆饭。柳大老爷、柳二老爷一众人就都忙站起身。   “摆饭吧。”柳老太太就吩咐道,又对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道,“你们各有各的事,我就不留你们了。让大丫头留下陪我吃饭、说话解闷儿。你们各干各的去吧,吃过饭,也不必过来了。”   柳若媛立刻面露喜色,还得意地看了柳若姒一眼。   说柳若媛最得柳老太太的喜爱,这并不是空话。但就吃饭这件事情来说,柳若媛十次有八次,都是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陪着柳老太太吃的。除了柳若媛之外,柳老太太还喜欢留柳玉江一起吃饭。不过,柳玉江年纪不小了,有妻有子,因此,反而是柳若媛陪着柳老太太的时候多。   “好好服侍老太太,不要惹老太太不高兴。”柳大老爷就吩咐柳若媛道。   柳若媛忙答应了。   众人这才都从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   “爹,娘,我跟你们一起吃。”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道。   “这个当然。”柳二太太就笑,对于女儿的撒娇,她很是受用。   “也是大姑娘了,还这般爱娇。”柳二老爷在旁也笑道。   柳若姒笑而不语。前世,也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对于柳老太太常常留柳若媛吃饭的事情,她是十分吃味的。不仅心里吃味,脸上还表现了出来。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气鼓鼓地。   对于她的这种态度,柳老太太也不知道是真看不见,还是假装看不见。而柳若媛,却是非常喜欢看她吃味、生气的。   现在,柳若姒却是完全不生气了。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看淡了一些事情。不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她。为了不喜欢她的人儿生气,是相当无谓的一件事。   而多一些时光与珍爱她的人相处,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娘特意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蒸鹿蹄儿……”柳二太太告诉柳若姒。   三人回屋,丫头们摆上饭来,柳若姒亲自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捧饭,递箸,然后自己才在柳二太太的下手坐了。丫头们送上温好的杜仲酒,柳若姒也斟了一杯,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喝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柳若姒如往常一样起身,先来柳二太太屋中请安。   柳二老爷还未出门。   “爹,娘,我想今天去看看嬷嬷。”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点头。   柳若姒口中所说的嬷嬷,并不是一般的嬷嬷。她这次受伤,之所以气闷了这么多天,说什么也不愿意原谅柳若媛,并生了柳老太太的气,也正因为这位嬷嬷。   **求推荐   第十四章 因由 更新时间2014-5-13 18:20:18 字数:3842  “姒儿是不是还在生气?”   “娘,你知道的。”柳若姒道。   “姒儿是个重情的孩子。”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叹道。   事情的因由,他们两个人都是知道的。柳若姒这次之所以这么生气,是有十足的理由的。   “姒儿放心吧。”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姒道,“你奶嬷嬷那里,娘又打发了太医去看过了。只要再吃几服药,歇上几天,她就好了。你奶嬷嬷说了,等她好了,就进来看你。”   “常言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嬷嬷她这次是伤的重了,险些伤了性命。”柳若姒沉默了一会,就道,“娘,咱们今天去看看嬷嬷吧。”   柳若姒的奶嬷嬷姓常,是祁家的旧仆,跟着祁氏陪嫁到柳家来的,一直在祁氏的身边伺候。等祁氏生下了柳若姒,就让她做了柳若姒的奶嬷嬷。   这些年,常嬷嬷在柳若姒身边,服侍的无微不至。柳若姒对常嬷嬷的感情自然也不同一般。   而这一次,常嬷嬷就是因为护着柳若姒,才受了伤。   那还是半个月之前,正是辞旧迎新的时候。柳家的几位姑娘,都添了新衣服和新首饰。   柳二太太手里宽裕,又额外给柳若姒添了大毛的衣裳和几件首饰,别的还算了,其中一只点翠镶珠的金凤是柳若姒最喜欢的。   这样的金凤,自然是稀罕物,就算是柳老太太、柳大太太等人的妆匣里,也是少有的。柳若姒毕竟年纪还小,心里喜欢,过年的时候就戴了出去。   这就招了柳若媛的眼。那两天,柳若媛处处找柳若姒的麻烦,酸话也没少说。柳若姒先前还忍着,毕竟柳若媛总是这样的。可让柳若姒生气的是,柳若媛还说柳二太太不好。柳若媛的意思,柳二太太平常给她的都是不要的便宜货,有了好东西,就舍不得给她了。柳二太太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自己被酸了,柳若姒还没什么,可听柳若媛那样歪派柳二太太,柳若姒就不能忍,反驳了柳若媛。   这可算是火上浇油。   那一天,姐妹几个从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柳若媛就提议去后花园。在走过池上石桥的时候,柳若媛就给伺候的丫头媳妇们使了眼色,趁乱将柳若姒推落桥下。   寒冬腊月,后花园内的池水早就结了冰。如果柳若姒结结实实地摔下去,摔断了骨头都是轻的,就是破相,甚至丧命,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多亏常嬷嬷,先是拉了柳若姒一把,随后干脆自己做了肉垫。   主仆俩都摔下了桥,柳若姒被护的周全,只是轻伤,常嬷嬷却摔坏了腿,头脸也都摔破了。   柳若姒当然不肯干休,就拉了柳若媛往柳老太太跟前讲理。柳若媛根本就不承认推了柳若姒,只说是大过年的,大家伙都高兴,丫头们一时不小心,也是柳若姒身边的人没照看好柳若姒。   柳若媛不仅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倒打一耙,说柳若姒不拿她当姐姐,信口污蔑她。   柳若媛的丫头们自然都随着她们的主子说话,柳若娟说的含糊些,却也是向着柳若媛的。   那一次,是柳若姒在柳老太太跟前争的最执着的一次。然而,任凭她怎么说,柳老太太最后还是倒向了柳若媛,就如同以往的许多事情一样。   但是,毕竟这次的事情闹大了。柳老太太还是做出了处置。   跟随的丫头们,都挨了骂,被罚了月钱。而常嬷嬷,不仅没得到奖赏,也被柳老太太骂了一顿。柳老太太说是常嬷嬷服侍的不周到,才让柳若姒出事的。因为常嬷嬷终归救了柳若姒,柳老太太也没罚她,说什么功过相抵。   可常嬷嬷伤的很重,柳老太太觉得常嬷嬷怕是活不成了,怕大过年的晦气,竟不肯让常嬷嬷在府里头养伤,而是看着人,立刻将常嬷嬷给抬出了府去。   这么严重的一件事情,柳老太太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稀里糊涂地给解决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柳若姒虽然轻伤,却整整闷在屋子里半个月不肯出门,不肯去给柳老太太请安的缘故。   而她昨儿个之所以去给柳老太太请安,也是想找由头去看看常嬷嬷。   柳若姒的这个要求,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当然不能拒绝。   “是该去看看,这次多亏了常嬷嬷。”柳二老爷也道,又语重心长地劝柳若姒,“姒儿,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把心胸放开些。”   “爹,我会的。”柳若姒就道,“只是,平常姊妹间相处,说些什么还算了。这样下黑手,以后怎么处?老太太也不管她,还纵着她。她不知道错,以后怎么能改?”   柳若姒语气平和,说的话又实在在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能摇头叹息,柳老太太的不是是不能说的。   “大丫头,毕竟年轻,还没定性。”最后,柳二老爷说道,“咱们家,历来没有坏了心性的人。……往后小心些……,多跟二丫头一处。姊妹间不可翻脸。等过几天,你三叔一家回来了,到时候就热闹了。”   虽还是息事宁人的话,却已经十分松动。柳若姒就点头。前生,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同一件事情,她的反应却没有现在平和。那个时候,她伤好后,根本就不去给柳老太太请安,还一定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给她主持公道,惩罚柳若媛。   当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面,她说了许多激烈的话,还直指柳老太太的偏心,老糊涂。   结果,是惹恼了柳二老爷,柳二太太也十分头疼。柳二老爷那个时候态度非常坚决,让她去给柳老太太道歉,并主动找柳若媛和好。   如今,只是心态和态度转变,说了不同的话,就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父女间不仅没有因此伤感情,还让柳二老爷更加的理解和体谅她。   而有了柳二老爷的这种态度,她就有了更多自由的空间来处理很多事情。其实,现在多想一想,当初柳二老爷原本也是相信她的话,觉得她受了委屈的。是她忽略了柳家的环境和柳二老爷的个性,才使得事情恶化。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三人一同去给柳老太太请安,回来吃了早饭,又一同出门。柳二老爷自做一辆车,去翰林院。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另坐一辆车,先是往西城的大相国寺去。   这是因为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了,而且,鉴于柳老太太对待常嬷嬷的态度,也不好直接大张旗鼓地去看常嬷嬷。到了大相国寺,娘儿两个在大雄宝殿上了香,将抄写的经文供奉了,也没多停留,就往回转。   下了石狮子桥,前面不远处就是柳府。车夫早就得了吩咐,马车往旁边一转,就进了小巷,直往柳府的后宅门去了。   柳府后面有一大片房舍,是京城中依附柳府的一些族亲,还有一些柳府下人的聚居之所。常嬷嬷家,就在这里。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要来,已经有人给常嬷嬷捎了信儿。等马车在门口停下,早就有常嬷嬷的家人迎了上来。   毕竟是祁氏的心腹,又是奶大柳若姒的功臣,常嬷嬷住的地方还算不错。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   众人簇拥着,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进了上房。   常嬷嬷在炕上,一面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问安,一面就爬起来给两人磕头。早就有丫头上前,把常嬷嬷给扶住了。   大家落座,常嬷嬷的家人送了热茶点上来。   “这腌臜地方,太太和姑娘不该来。我听说,姑娘也是刚起来,还没好利落。再受了风,着了凉,可怎么办!”虽然这么说,不过很显然,看到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来家里看她,常嬷嬷是非常感动、高兴的。   “嬷嬷好点儿了没有?”柳若姒就坐在炕沿的锦褥上,拉了常嬷嬷的手问长问短,“腿还疼不疼,药吃了可有效验,要不要换个太医看看,想吃什么,缺什么东西……”   “……早就不疼了。”常嬷嬷就笑着道,“太太给找的好太医,开的方子,净是那稀罕贵重的药。也是我年纪大了,要是年轻几岁,早就好利索了。什么也不缺,太太和姑娘送过来的东西,吃用不完的。”   “嬷嬷都是为了我。”柳若姒道,“应该让嬷嬷在府里养伤。”   常嬷嬷家里虽然也算不错,但是又怎么比的了府里头。只是柳老太太发话,她们也没办法。   “都是一样的。”常嬷嬷忙道,“太太和姑娘还让媳妇来照看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常嬷嬷的男人早就过世了,她两个儿子也都娶了媳妇,一家子都在柳府当差。老大富贵,是府里的车夫,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出门,都是富贵赶车伺候。常嬷嬷的二儿子平安,则是在柳府的门房当差。   富贵媳妇和平安媳妇,都在柳二太太的院子里伺候。   常嬷嬷出来养伤,柳二太太就给她两个媳妇放了假,轮流出来伺候常嬷嬷,工钱自然是一文不少。   “我这眼瞅着能下炕了,两个媳妇就让她们回去伺候,家里头有孙女们,不缺人照看。最近府里事多,正是该她们出力的时候。”常嬷嬷又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不忙,等你都好了再说。”柳二太太笑道。   “嬷嬷,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柳若姒问常嬷嬷。   常嬷嬷就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本以为柳老太太那样,她是再回不去府里了。但是她回来的当天,柳二太太就打发人过来,让她放心。就算不能回府,柳二太太那里也会照顾她一辈子。   而她奶大的柳若姒,更是为了她跟柳老太太置气,现在,一起身,就来看她,让她回去。   “我也想早点回去。这些天看不见姑娘,我这心里怪想的。等我这腿好利索了……”   “嬷嬷,等你稍微能走动了,我就让人来接你。”柳若姒道。   “对。”柳二太太也笑着点头,“也不用你伺候,你就在姒儿身边,帮我看着她,管那几个丫头做事就行了。几个丫头都不错,可毕竟年纪小。还是得你在她身边,我才能放心。”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这样说,常嬷嬷心里头高兴,自然是满口的答应。   “娘,我那正缺几个人使唤。过两天,让大妞儿和双喜都进来吧,就跟着我使唤。”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   大妞儿和双喜是常嬷嬷的一双孙男孙女,大妞八岁,双喜才七岁。按说,这个年纪,还不能进府里当差。是柳若姒跟柳二太太商量了,让两个孩子进来,也好多拿两份月钱。   前生,常嬷嬷在这次的事情后,就回了老家乡下。她的一家因为是柳二太太的心腹,最后都被撵出了府。   此生,柳若姒想要保住常嬷嬷,并好好报答她。她也需要更多得力的的心腹在身边。她想,前生如果有常嬷嬷在自己身边,事情或许不会那么糟糕。   听说要让两个孙子进府,不只常嬷嬷,旁边伺候的富贵媳妇和平安媳妇也高兴的不得了。   常嬷嬷就让两个孩子过来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头。   大妞儿就在屋里,可双喜却不见了。   “这小子,太太和姑娘来了,他跑哪里去了?”   屋里正说着话,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吵闹的声音。   **   求推荐,求收藏。另外,应书友要求,祝福依然幸福身体健康,女儿越大越美丽。 第十五章 族人 更新时间2014-5-14 18:20:33 字数:3212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听见了隔壁院子传来的吵闹声,那里夹杂着一个妇人的喝骂,还有小孩子的哭声。柳二太太就微微皱了皱眉。   “你们隔壁住着的,还是是四年前从荆州搬来的那家是不?”柳二太太就问一遍的富贵媳妇道。   “正是他家。”富贵媳妇忙答道。   “娘,是谁家?”柳若姒也问道。   “也不怪你不知道……”   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常嬷嬷隔壁院子里住的,还是一户柳家的族人,是四年前从柳家的老家荆州搬来,投奔柳老太爷的。这户人家的主人,叫做柳余风,是柳老太爷一个出了五服的侄子。当初搬来的时候,是一家八口人,有他续娶的一个女人,并这女人生的一个儿子,再有就是他先房撇下的一个大儿子。   这个大儿子,叫做柳玉波,当时已经娶了妻马氏,生了三个儿女。   这一家子搬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也是在家乡不能过活,才会想着来投奔族亲。是柳老太爷给了他们房舍,又给了安家之资,还给柳余风父子都找了差事。这一家子就在京城住了下来。   谁承想,天有不测风云。不上两年的工夫,柳余风就得了病,过世了。又过了一年,他续娶的那个女人也病故了。这夫妻俩生病、办丧事,柳家也曾出资帮着料理。   “也是读书的人家,怎么闹的这样不像?”柳二太太就道。   “太太还不知道,”富贵媳妇陪笑道,“那位大奶奶,今年又添了一个孩子。原本,靠着府里的接济,还有那位大爷的收入,一家勉强还过得。谁想,那位大爷又把差事给丢了,府里面,也不再接济他们。这日子就过不得了,成天的吵闹。”   “不过就是多嫌她那个小叔。”平安媳妇接着道,“那位大奶奶就不是什么厚道人,以前能过活还罢了。现如今,手头紧,看的那小叔跟仇人冤家赛的,饭也不给吃,衣也不给穿,只当个小厮一般使唤。”   “就是这样,还嫌他占了地方,动不动就拿他打骂出气……”富贵媳妇又道。   “那孩子,是不是叫柳玉汶?我记得刚来京城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到府里头,我还见过一面。那时候,这孩子才刚五六岁的光景吧。”   “太太记的不错。”常嬷嬷就道,“就是这个名字,今年有十岁了。”   听她们这么一说,柳若姒也有了一些印象,确实有这么一家来投奔,还常常去府里打抽风的。这一家子投奔的是柳老太爷,柳老太爷过世之后,柳家依旧照看他们,却多少不如柳老太爷在世的光景。那位柳家续娶的太太没了之后,柳家老太太和柳大太太都不大看得上这位大奶奶,给的钱物越来越少。   她记得,曾经无意中听见哪个院子里的丫头说过一句,说是那位大奶奶不知怎地得罪了柳大太太,过年的时候就把接济完全给断了。   “这个小孩子,我记得还听父亲提过一句的,不是在私塾里念书,还念的极不错的吗?”柳若姒就道。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常嬷嬷就道,“姑娘,你不知道这一般人家的艰难,念书花钱。他娘没了之后,他就从私塾里回来了。”   也是,柳若姒就点了点头,连吃穿都不舍得给,又怎么会舍得花钱给这孩子去读书。   这会工夫,大妞儿已经出去,将她弟弟双喜找了回来,两个孩子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头。大妞儿就告诉说,双喜刚才去隔壁玩了。   “那边这回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你知道吗?”富贵媳妇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似乎对隔壁人家有些关切,就问双喜道。   “我知道。”双喜才八岁,长的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说话也极伶俐,听大人问他,他就一字一句地告诉。原来,是那边的大奶奶让小叔柳玉汶照看几个孩子,结果是最小的尿了,哭起来,那位大奶奶就说是柳玉汶照看的不尽心,嚷骂起来。然后,那第二小的孩子就跟着哭了。   “让一个十岁的孩子,照看三四个孩子,其中还有个奶娃娃,便是个大人,又怎么照看的过来。”柳二太太是极富同情心的,“况且,一个奶娃娃,尿了也是正常。就是她亲娘照看着,也是没法子的事。”   常嬷嬷,富贵媳妇和平安媳妇就都深有体会的点头。   “隔壁那位大爷那,不在家?他媳妇这样,他也不管管?”柳二太太又问。   “管什么,那是个不管事的,凡事都听他媳妇的。对他这个兄弟,也就是个面子情。”常嬷嬷就叹气道。   柳二太太极富同情心,并不只是落在话语上,她就吩咐富贵媳妇。   “……去那边,让她们别吵闹了。让那位大爷和他兄弟过来,我有话。”   富贵媳妇领命,忙出去了。   “娘,你要干什么?”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道。   “我先看看……”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就笑了,对于柳二太太的脾气她还是了解的。柳二太太这肯定是看不下去,想要接济那家人。   “咱们车马来了,动静也不小。她住在隔壁,就不知道是谁来了。但凡知道些事理的,就是有事,也先压下来。偏咱们在时,她就吵吵嚷嚷的,莫不是知道娘你心慈,大太太那边断了路子,想要娘接济她?”柳若姒就道。   “这样可厌的人,我接济她做什么?”柳二太太这样说,但她的表情和语气却并不那么肯定。   “娘你肯定不会因为她而接济,可娘一定看不过那一家小孩子。”柳若姒就道。   “那位大爷是提不起来的,那位大奶奶,要说也有几分见不得人的心机,说话做事并不讨喜,性子也不好。他们来了这里,这左邻右舍的,就没一个说她好的。”常嬷嬷道。   这时,富贵媳妇已经领着人回来了。这富贵媳妇是常嬷嬷调教出来的,又在柳二太太院子里伺候了这么多年,做事很有些章法。她带了人来,却只让人在外面等,她先进来回话。   “……奴婢去了,一叫就来。说只让那位大爷兄弟俩来,那位大奶奶还不肯。不肯让那小孩子来,要同了那位大爷,带她几个儿女来。……奴婢拦着她,……没带孩子,跟了那位大爷和她小叔来了。”富贵媳妇低声回禀道。   柳若姒暗暗点头,常嬷嬷是可靠的人,她调教出来的人,也都不错。   “既然来了,那就都让他们进来吧。我也想看看,这马氏大奶奶是什么样的人。”柳二太太想了想,就道。   富贵媳妇出去,就领了三个人走进来。   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身边坐着,仔细打量这一家三口。她先看向马氏,马氏是个瘦长脸的妇人,脸上微微几点麻子,生的也是细长条的身材,一脸的精明相。看马氏穿着家常的衣服,不甚干净,想来是没换衣裳就过来了。柳若姒看了几眼马氏,就将目光转向了那兄弟两个。   柳玉波也是长条身材,白净面皮,穿着一身长袍,有些缩手缩脚。   柳若姒就又去看那跟着两人来的小孩子。   她现在想起来,当这一家子刚进京的时候,她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曾经见过一面的,不过没什么印象了。现在看柳玉汶,身量倒是不矮,不过却瘦的可怜,穿的衣服也不合身,明显是过去的旧衣服,已经小了。再看他脸上,倒是眉清目秀,可惜面有菜色,下巴瘦的尖尖的,几乎能戳人。   三个人进来,都给柳二太太行礼,柳玉汶安安静静的,行了礼,就退在一边站着,柳玉波也不说话,马氏抢到柳玉波沈谦,咋咋呼呼地,跟柳二太太套近乎。   “……听着你们院子里吵闹。”柳二太太不搭理马氏,只跟柳玉波说话,“你这个小兄弟,幼年失估,你做兄长的,就该好生照料他。怎么任人磋磨他,还当他是兄弟吗?”   柳玉波面露尴尬,他还未开口,一边的马氏已经抢先叫起屈来。   “二太太莫要信了旁人的胡说,冤枉了好人。这兄弟,我们当儿子般疼爱。只是小孩子家,不教导不成器。也实在是家里穷的叮当响,想要给他穿金戴银,也是不能够。二太太还没见着,我那亲生的几个孩子,那才叫可怜……”   柳若姒只听了两句,就知道,眼前的马氏是个不讲理的泼妇。柳若姒懒得听马氏说话,就给富贵媳妇使了个眼色。   “大奶奶且等等,”富贵媳妇知机,忙上前道,“我们太太跟大爷说话,大奶奶这般,可失了礼数。我们太太慈软,不说什么,大奶奶自己不臊的慌!大奶奶说话,也要讲个良心。不是我说,这浅门窄户的,大奶奶那院子里的事情,谁又不知道那。还来瞒哄我们太太不成?”   富贵媳妇也是个嘴皮子利落的,柳若姒赞许地点点头。   平常,柳二太太也要求跟前的人要平和温顺,只不过,富贵媳妇性格如此,今天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来看她婆婆,这是依仗着宠信,又见柳若姒不像往常,她便如此,恐怕也不会被斥责。当看见柳若姒面露微笑,富贵媳妇就知道,她做对了。   柳若姒则是另有打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好性子。顺境的时候倒还罢了,可是家里的境况偏又不是。这个时候,培养几个能干、泼辣的身边人,就太有必要了。   ***   求推荐、收藏。   第十六章 族人(二) 更新时间2014-5-15 18:20:56 字数:3015  马氏被富贵媳妇问的也有些脸面发红,不过柳若姒在一边瞧着,这马氏脸红,多半还是因为气恼,并不是因为羞臊。   “我家大爷面嫩,在二太太跟前,我做侄儿媳妇的,说话也是一样的。”马氏就分辨道。   “不论如何,让个才十岁的孩子做那些事,也是你理亏。就该好言好语,你那样骂他,将你小兄弟当成了什么人?”柳二太太就说马氏道。   “确实是家里艰难,大爷的差事也没了,家里隔夜的粮都没有,孩子们都要饿死了。”先前那些言辞都被人识破,马氏立刻变了个脸孔,哎哎地说道,还抬起衣袖做抹泪状,一边却又偷偷伸手,掐了那柳玉波一把,示意他说话。   “差事没了,家里太艰难,过不得了,还求……求……”柳玉波挪挪地道,说到求字,脸面通红,却是说不下去了。   后面站着的柳玉汶,虽没说话,也垂下头去,脸色通红。   马氏就嫌柳玉波太过窝囊,不会说话,一面就狠狠地瞪了柳玉波一眼,一面又对柳二太太堆下笑来。   “……都说二太太是菩萨心肠,手里又宽裕。不看别的,就看你这侄儿的面上,好歹帮补帮补。”马氏直接向柳二太太打起抽风来。   柳若姒看着,不禁暗自摇头。看柳玉波和柳玉汶兄弟两个,不管其他方面的性情如何,起码还是有廉耻,要脸的。而这大奶奶马氏,却似跟人伸惯了手,脸皮着实厚的很。   “照你说的,家里实在可怜,”柳二太太就道,“只是,你这个行事,让人怎么帮你?”   “我改,我肯定改……”马氏立刻连声说道。   柳二太太虽然心慈,看着马氏的样子,也不大相信她说的话。可是,刚才听常嬷嬷一家说了这家子的情形,也确实是困难。因此,柳二太太虽有些犹豫,心下还是决定要帮上一帮的。   柳二太太刚要吩咐人拿银子,柳若姒早在一边瞧见,伸手止住了。   “姒儿……”   “娘……”柳若姒正想要说出阻止的话来,眼角瞥见旁边的柳玉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柳若姒抬起的手就顿住了。   “前儿个听我们家大太太说,大奶奶你行事太过,有辱柳氏家门,因此不跟你来往了。大太太还说给我们太太了,说不要上了你的当,不许帮你们的。”柳若姒转念之间,就板了脸,对马氏说道。   “冤枉,冤枉啊,”马氏就连声叫起屈来,“姑娘别听了旁人胡说。不过是我不提防,惹了大太太。不是我的错,是大太太……”   眼看着马氏就要说起柳大太太的是非来,柳若姒抬手打断了马氏的话。   “你不必说的。我娘是慈悲心肠,看不得你一家子这样。只是,有话要说在前头。往后,但凡邻里间有一丝传言,说你们对你们小兄弟不好的,你们也不用在这里住了,立刻告诉老太太和大太太,让人赶了你们出去。免得你们在这里,丢了柳家的脸面。”柳若姒对柳玉波和马氏道。   “就是这个话。”柳二太太点头,随即就叫丫头拿了十两银子出来,交给柳玉波,让他拿去过活。   “好生照看你小兄弟,别再让人磋磨他。”柳二太太道。   柳玉波满面通红,跟柳二太太道了谢。那柳玉汶不用人说,就自己上前来,闷头给柳二太太磕头。   “快起来。”柳二太太有些不待见柳玉波和马氏,却对这小孩子很有好感。看他相貌端正,规规矩矩,不言不语的,更加怜惜他。   柳二太太打量了柳玉汶,见他衣裳短小,就又让丫头拿了个尺头来,让柳玉波和马氏回头给柳玉汶做新衣裳。   “这孩子可怜,若有什么事,你就到这院子里来说一声。”柳二太太还特意嘱咐柳玉汶道。   “汶弟,你哪天没事,就来府里。我让人带你逛逛。”柳若姒也对柳玉汶说道。   看着时辰不早,柳二太太就打发了三个人出去。   “……刚一出了门,那位大奶奶就抢了银子和尺头,自己拿着了……”富贵媳妇跟着出去,一会工夫回来,低声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不是个贤良的人,那孩子命苦。”柳二太太就道,“你们常日在家,多照应一些。”   常嬷嬷一家自然答应不迭。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从常嬷嬷家出来,上了马车,回了府里。   柳二老爷还没回来,柳若姒换了家常的衣裳,就来柳二太太屋里,陪柳二太太说话。   “姒儿,你很喜欢汶儿那小孩子?”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平常来柳家串门、大抽风的远亲也不少,柳若姒对这些人不过尽礼数,并不会多理会。今天,她亲自出口教训马氏,又那么亲切地给柳玉汶说话,在柳二太太看来,是一件罕事,因此才这么问。   “……怪可怜的。”柳若姒想了想,就道,“挺有规矩的孩子,肯定教养的不错。……也有些投缘似的。”   柳若姒这么说着,就打量柳二太太的脸色。   “我也觉得这孩子不错,给那银子,多是看着他。只是他那哥哥嫂子,却就不同了。”柳二太太也道。   “我看着,太太也挺喜欢那孩子。”柳若姒就笑道。   她刚才之所以没有阻拦柳二太太给银子,实在是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显庆四年,柳玉波在办差的时候犯了事,按律当流放充军。是柳玉汶到衙门呈文,要求以身代。这件事当时曾经颇为轰动,柳若姒虽已经嫁做人妇,也听说了。当时此时之所以轰动,一来是柳玉汶此举确实难得。流放充军,在这个时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他有这样的勇气和情义,确实难得。而且,那个时候,他在家里的日子就一直是不好过的。吃不饱、穿不暖,被马氏当小厮一般使唤。柳玉波作为哥哥,对此都熟视无睹。   柳玉汶此举,可以被称作是以德报怨。   就是这样,事情还并不一定会那么轰动。令人震惊的是,柳玉汶的那篇呈文,作为一个七岁就失学的孩子来说,竟然能写得一手的锦绣文章,怎能不让人吃惊。   因为想起了这件事,柳若姒知道,柳玉汶实在是个至诚、重情,且颇有才华并坚忍的孩子。   这样的人,她愿意帮助。   而且,她还有别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一时还不能说出来,得慢慢地筹划,也要看机缘。当然,有些机缘,是人为可以促成的。   “娘,你给了他们银子和尺头,可是还有别的打算?”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道。   “正是那。”柳二太太就道,“那位大爷丢了差事,总靠人救济也不是常事。我想等你父亲回来了,让他打发人过问过问,能不能再给那位大爷找个差事。”   “这是好事。”柳若姒想了想,就点头道,“一会爹回来了,咱们就跟他说。”   “娘,咱们帮了这个忙,大太太那边知道了,可怎么样?”柳若姒起身给柳二太太端了一杯茶,又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笑着问道。   “能怎么样,看见了,心里不忍,总不能当没看见。”柳二太太就道,“大太太知道了,就实话实说。咱们也说了,要他们好好照看他们那小兄弟,不然,咱们也不依。不过是一件小事,我平时不管事,就给了人家几两银子,也当不得什么。”   “只怕大太太恼了那边,还有别的事。”柳若姒就道。   “咱们管不了那么多。”柳二太太道,语气很不以为然。   柳二太太性情温和,然而却颇有侠义心肠,心胸也极阔大,不拘于小节,对于一些阴私小事,她是根本不在意,也不放在心上的,最是个风光霁月的人。   柳若姒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拿了针线来,娘儿两个带着几个丫头一起做针线。柳老太太的寿辰,娘儿两个并柳二老爷都抄了经,已经送去大相国寺供奉了。柳若姒还要跟柳二太太一起,做两样针线作为贺寿之礼。   娘儿两个就这样一边说话,一边做针线,直到柳二老爷回来。   柳二太太就跟柳二老爷说起了柳玉汶的事情。   “……用的是我自己的银子。”柳二太太告诉柳二老爷道。   “他们家……哦,你做的对。”柳二老爷听了,就点头道,“老太爷当初极看重的人,依附着咱们,总不能不管。……他那儿子那样不成器?”   “看着是个不管事的。”柳二太太就道,“还得劳动劳动老爷……”柳二太太就又将帮着柳玉波再寻个差事的事情跟柳二老爷说了。   “我记得,他读过书,也是个秀才。”柳二老爷就思忖道,“我一会跟大郎说,让大郎帮他另寻一个差事吧。”   这个时候,在庶务上头,柳二老爷已经有些依赖柳玉江了。而偏偏柳玉江,确实也极擅长庶务。然而,这件事,确是万万不能让柳玉江去做的。   ……   求推荐,求收藏。   第十七章 新芽 更新时间2014-5-16 18:21:17 字数:3116  如今,柳若姒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前生,大约比这个时候晚了一些,应该是给柳老太太办六十大寿的时候,柳玉波一家终究还是上柳府来求助。因为大太太那里已经走不通,他们就求到了柳二老爷的头上。   柳二老爷念及柳余风还在时候的旧情,就答应了下来。他本不耐烦理这些事情,就将帮柳玉波寻找差事的事情,嘱托给了柳玉江来处理。柳玉江很快就给柳玉波找了个差事,当时,柳二老爷很高兴,柳玉波也是千恩万谢的。   只不过,后来柳玉波犯事,也正是从这个差事上来的。   柳玉江是否怀有什么心思,又或者是安排不甚,这些柳若姒都不想去考虑了。眼下,她只知道,不能将事情交给柳玉江去办。   “爹,大哥哥有自己的差事,老太太寿辰也交托了他许多事情。我看着,大哥哥忙的什么似的,跟大姐儿、大官儿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没有了。爹,这事也不算大,不用麻烦大哥哥,看哪个管事能干,交代下去,也就行了吧。”柳若姒就对柳二老爷道。   柳玉波虽是个秀才,却也不能为官作宰,与其在衙门口给他找差事,不如另寻别的出路。这样,到时候就算出事,也就很有限了。柳若姒这样考量,倒不是想帮柳玉波。她是想帮柳玉汶。不管怎样,柳玉波不出事,也就不用柳玉汶小小年纪代替兄长充军了。   “衙门口的事忌讳多,”柳二太太听了柳若姒的话,也觉得有理。“我今天看了这位大爷,怕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   “这样……也好。”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柳二老爷就点头道,“他是怎么丢的差事,还要打发人打听打听。若是他品行有亏,就帮不得了。”   “这个自然。”柳若姒很是赞同,“我刚还想提醒爹的。”   柳二老爷立身端正,让人敬佩。   三口人商量定了,柳二老爷就去前面书房,将事情安排给了常跟随他办事的一个孙管事。   “爹,他们夫妻我看着平常,可惜了那小孩子,看着极不错的。”柳若姒就又将柳玉汶的事细细地说给了柳二老爷听。   “是个挺好的孩子。”柳二太太也道。   柳二老爷是念书人出身,也最高兴听别人爱念书,又念书念的好的事。他一听说柳玉汶原先念书念的极好,因为生母过世,就回来了,就也觉得有些可惜。   “什么时候让那孩子过来,给我看看。要真是读书的苗子,咱们就再帮一把。”柳二老爷就道。   这句话正中柳若姒的下怀。   “爹,我跟他说了,让他有空到府里来。”   “嗯,虽然疏远了些,毕竟也是柳家的子孙。若是读书出息了,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老太爷在时,对他们父亲很是高看,说是才学尽有,只是时运不济。”柳二老爷叹道,这是想起柳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的事情了。   柳老太爷跟柳二老爷父子关系极好,称得上是父慈子孝。   柳二老爷交代下去的事情,那孙管事办的极利落,没出几天,就有了眉目。   “……没什么眼色,不大会做人,被人给暗算了,才丢了差事。”孙管事先来禀报,说柳玉波是因为什么丢了差事。   柳二老爷听了并不是品行的问题,也就放了心,又吩咐了孙管事,最后给柳玉波找了一家商行里书办的差事。   “……本来找的是小的的一个相识,做个小管事的。没想到,恰好遇到他们大管事的。……那家的主人原来是老爷的门生,听说我是老爷跟前的,待承的小的好极了,事情我一说,就应了。还是小的说,先安排个书办也就行了,慢慢看着再说。不然,就要安排做个管事的。”   柳二老爷在翰林院任职,曾经做过一任科举的主考,因此座下弟子不知凡几。孙管事找的这家商行,就有柳二老爷一位门生家的股份在里头。这个时候,官宦不能经商。因此,许多官宦人家便只出银子,做幕后的股东,算是两全之策。   实际上,各地大的商行买卖,背后都有官宦撑腰,也是控制在这些人的手里的。不说远的,只说近的,就是祁氏的父亲祁大学士,之所以家资那样丰厚,有一部分也是投了钱,经商所得的。   柳若姒知道了,心里很是欢喜。她并不是欢喜给柳玉波找了差事,这本来就是件极小极小的事,不值一提。她欢喜的是,柳二老爷虽醉心学问,不耐烦俗务,然而他本人,确是一面十足赤金的金字招牌,声誉极佳,人脉极广。不用他亲自出面,只要打了他的招牌,遇事自然有许多人辅助。   这一天,柳二老爷休沐在家,柳玉波一家人上门来谢恩。马氏也跟了一起来,到门上,说是要求见柳二太太。   “都谁来了?”柳若姒正在柳二太太屋里,就问道。   富贵媳妇在旁忙就答道,说是柳玉波和马氏都来了,柳玉汶也来了。   柳若姒就点了点头。那天,他嘱咐了让柳玉汶来府里,过后,这孩子却一直没来。听常嬷嬷那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些天,马氏对柳玉汶已经不再打骂了,使唤柳玉汶也不像过去那般狠。但是,柳玉汶想进府来,马氏却不让,说是家里离不得他。   柳若姒知道,给柳玉波找了差事,柳玉波定然要来府里叩谢,就提点了去传话的人两句,要柳玉波来的时候,将柳玉汶也一起带来。现在柳玉汶是来了,不过,马氏也来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一样,并不喜欢马氏。但是,那一家子,却是马氏说了算的,要柳玉汶过的好一些,还是得从马氏这里下手。   “让她进来吧。”柳若姒就道。   富贵媳妇出去,让人领了马氏进来。   马氏今天来柳府,现换的一身新衣裳,头上戴着假髻,梳的高高的,上面横三竖四也插了几根金银钗环。马氏进来,就蝎蝎螫螫地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嘴里念着佛。   “……太太和姑娘,都是菩萨心肠,给钱给物,又给我们大爷找了差事,一家子总算吃上饭了,念太太和姑娘的恩德。……保佑太太长命百岁,保佑姑娘早得贵婿……”   “在姑娘跟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富贵媳妇见柳若姒面露不愉,忙就训斥马氏道。   “坐吧。”柳二太太就让马氏坐下说话。   “……我们老爷念着都是柳氏族人,千万不可辜负了。……操持家事,体谅你家大爷,善待你小叔。”柳二太太就训诫马氏道。   马氏连连点头,眼睛里却有一点不以为然。柳若姒在一旁见了,心中不喜。   “太太训导的是,谁不想要个贤名,可也得有那个命啊。”马氏一面应承柳二太太的话,一面又道,“家里穷的叮当响,孩子们都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现如今,有老爷、太太帮衬着,侄儿媳妇定然好好服侍我家大爷,养育几个孩儿,待承我家小叔。”   “大爷出门,要穿的体面,应酬也要花钱,四个孩子,一时离不开人,要吃要穿,小兄弟的年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家子,吃穿用度,有一多半都用在他身上……别人不知道我的为难。大爷虽有了差事,哪里不用钱……”   接着,马氏又说起了艰难,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听着,就都知道,马氏这是还想要钱要物。   “不仅性子可恶,还是这样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怪不得都厌了她。”柳若姒心中暗暗想道。她知道柳二太太手松,怕柳二太太又给马氏银钱,就忙偷偷给柳二太太递了个眼色。   “娘,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   “一家子,本不用这么客气。你家里走不开,我也不多留你了,这就回去吧。老爷想来也嘱咐了你们大爷,好生过日子,不然,别怪我们不认人的。”柳二太太就道。   马氏有些失望,但见柳二太太逐客,她也不敢怎样,只得退了出去。   “……骨嘟着嘴,”跟了出去的富贵媳妇回来,就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心里不足那。”   “这些日子,他们待承的那小孩子还好吧。”柳二太太就问。   “比前些时候是好了。”富贵媳妇就道,“奴婢们在家的时候,也时常敲打敲打她。太太刚给了银子,老爷又给安排差事,凭她什么人,也得好上几天。”   “只看往后吧,你们用心些。”柳二太太就道。   “前面的人走了没有?”柳若姒就问。   “那位大爷走了,二爷被老爷留了下来。”就有小丫头往前面去打探了,回来禀报道。   柳二老爷打发走了柳玉波,留下了柳玉汶,柳若姒心中欢喜。这正是她所希望的事情,不等她去说,柳二老爷就这么做了。显然,今天这一面,柳二老爷也和这小孩子投缘。   “……你去前面跟老爷说,说太太知道他留下了汶小爷,要见一见。”柳若姒就吩咐小丫头道。   小丫头下去,一会的工夫,柳二老爷领着柳玉汶就来了。   ***   求推荐,求收藏。   推荐弱颜完本书锦屏记   第十八章 新芽(二) 更新时间2014-5-17 18:20:21 字数:3013  柳玉汶进来,先恭恭敬敬地给柳二太太行礼,又见过了柳若姒,按着柳若姒的要求,叫她三姐姐。柳玉汶今天也穿了新衣服,正是拿那天柳二太太送的尺头做的,做工还算精致,大小也还合身。只是,看柳玉汶的脸上,依旧是面有菜色,人也依旧瘦的露骨。   柳二太太嘱咐了常嬷嬷一家,对柳玉汶多有关照。柳玉汶身上这件袍子,还是常嬷嬷的针线。据说,那位马氏本是不想拿这尺头给柳玉汶做衣裳的,是常嬷嬷说了她,还亲自剪裁、缝补,柳玉汶才算有了这么一件体面的衣裳。   虽是面有菜色,但柳玉汶显然多了些精神。   柳二太太让柳玉汶坐下,柳若姒吩咐人端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上来,随后,就坐在一边,听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柳玉汶说话。   柳玉汶坐的笔杆溜直,微微有些拘谨。他虽家境贫寒,但是自打进屋,这一屋子的珠光宝气、锦绣绫罗,却是目不斜视。柳若姒见他目光端正,对答合体,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竟然是个读书的苗子,我问了他几个题目,回答的虽稚嫩了些,在他这个年纪,却也极难得了……”柳二老爷就说道。“更难得的,虽然从私塾里退了下来,每天家事繁杂,这孩子竟自己又念了两本书,以前的课业也时常温习,实在难得。”   原来,柳玉汶天生聪慧,自幼就跟着他父亲,早就念了几本书在肚子里。再去私塾中念了两年,比同龄的孩子学问都要好的多。而且,不能去私塾读书之后,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柳玉汶还坚持自学。柳二老爷问了他几句书,又细问了他这两年的情形,就十分惊喜。、   这不仅是有读书天分的,而且读书的志向也坚定。柳二老爷就喜欢这样的人,因此打发了柳玉波,却将他留了下来。   柳二老爷这是打算帮助柳玉汶了。   “小小年纪,难得能吃得这样的苦。”柳二太太也赞叹道。   “……也是家母的遗愿。家母过世的时候,嘱咐我,不管多艰难,一定要继续读书。外祖父多年不第,临终也难合眼。只可惜外祖父只有我娘一个女儿,不能替他偿还心愿。”柳玉汶就道,他年纪虽小,说话却井井有条,小大人一般。   只是说到这里,许是想起去世的亲人,以及失学的痛苦,柳玉汶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再怎样坚强、早熟,终究还是个才十岁的孩童。他在这里落泪,也是因为感受到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是真正关心他的。据富贵媳妇说,这孩子在家里不管怎样被磋磨,却是从来一滴眼泪也没有的。   一个长期被忽视冷落,被虐待的小孩子,突然被喜欢、被赏识,被温柔的关切,他的心自然就跟这些对他好的人靠近了。   柳二太太见柳玉汶哭了,心早就软的一塌糊涂。他拉住柳玉汶,掏出帕子来,亲自替柳玉汶拭泪,一面嘴里还哄孩子似的哄着。柳若姒在旁看着,一面很是欣慰,一面又不觉有些酸。当察觉到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态,柳若姒不免暗自笑着摇头。   “爹、娘,时辰不早了,留汶弟跟咱们一起吃饭吧。”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自然点头,他们也有这个意思。   “汶弟喜欢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做来。”柳若姒又笑着问柳玉汶。   柳玉汶这时就有些害羞,小脸通红通红的,有那么一会,说话也不如刚才利落了。不过,他还知道起身推辞,说是来打扰了半天,已经很不恭敬了,不能再留下吃饭。况且,家里头还有很多事。   “留你吃饭,你就留下就是。”柳二太太就道,“你家里也不用惦记,我打发人去说,你哥嫂不会难为你。”   柳玉汶似乎还有些为难的样子,但是柳二老爷也出声挽留,他也就点了头,不过终究不肯说他爱吃什么。   柳若姒还是吩咐了下去,让厨房里加两道小孩子爱吃的甜脆的菜肴上来。   “刚我问这孩子,还想不想念书。他说当然想的,只是家里头艰难,也离不开他。”柳二老爷就又道,“我说都有我,这孩子还不好意思答应,说是咱们给钱给物,又给他哥哥找了差事,大恩已经难报了,念书的事情,本就是意外之想……”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听着,就明白了。柳玉汶不敢想再去念书,一来是他哥嫂不肯出钱,二来,这几年,他在家里,已经被他哥嫂当做一个小厮,没了他,家里可不就少了个人干活吗。   另外,别看柳玉汶小小的年纪,却知道记人的恩情,怕无法报答。   能有这样的想法,知道感恩,就是个心思端正的人。   这小孩子,看来他爹娘将他教导的很好,即便处于困境,也没有长歪,就算没有后来的事情验证,也能看出柳玉汶是个本质纯良的孩子。   “我想送你去念书,”柳二老爷就对柳玉汶道,“你也不必记我的恩。我不是为了你,是看到你这样的好苗子这样白白耽误了,我看不下去。至于你家那边,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和你婶婶。”   柳玉汶见柳二老爷这样说,他心里本也是想念书的,立刻就跪下了。   “二叔大恩,侄儿……侄儿……”语音就有些哽咽。   柳二老爷忙起身,将柳玉汶扶了起来。   “我说了,不用你报答我。你若执意要报答,就只管好好读书,他日金榜题名,做个贤德的人,就是报答我了。”柳二老爷告诉柳玉汶道。   “是,侄儿记住了。”柳玉汶看了柳二老爷一会,郑重地答道。   “爹,既然要送汶弟去念书,事不宜迟。爹可想好了要送汶弟去哪家私塾?”柳若姒就笑着问道。   “就那几家,这个我还要想想。”柳二老爷就笑道,又问柳玉汶,“汶儿心里可有中意的?”   “但凭二叔安排。”柳玉汶就道,他年纪虽小,却懂得道理,这个时候当然不会挑剔,而且他也相信,柳二老爷为他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嗯。”柳二老爷点了点头。   “汶弟,你一会回去,也不用跟你哥嫂提起。你去念书的事情,一会还是让我爹打发人,叫上你哥嫂来,跟他们说。”柳若姒就嘱咐柳玉汶道。   “正是这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点头。   少顷,摆上饭来,柳二老爷携了柳玉汶上桌,与柳二太太、柳若姒一起用饭。柳玉汶在饭桌上还是有些拘谨,不过柳若姒细察他的举止,显然家教良好。   用过了饭,柳二老爷就打发人送了柳玉汶回家,一面又吩咐了,让柳玉波上来说话。   “这孩子别看年纪小,也不大说话,却是个有主意的。”柳二老爷饭后喝着茶,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因此上,这念书的事,我只当他哥哥的面略略一提,留下他来,问准了他。……是个读书的苗子,有志向。虽然耽搁了两年,补回来也不难。”   发现了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而且还是柳家子孙,柳二老爷很是高兴。   “也是体面的读书人家,怎么就娶了那样一个媳妇。”柳二太太就道,“老爷,你是不曾见着,真是比着街头巷尾的泼妇还不如了。”   “说是艰难,书也不让汶弟去念,还说家里就要断炊了,我看他那金簪银钗的可不少。”柳若姒就将自己的观察告诉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娘,今天你也听见了,她那样贪心不足,那位大爷也辖制不了她。这往后,知道咱们对汶弟好,怕她会生出别的想头儿来。”   “这个,我也想到了。”柳二太太道,“不过是多给她几两银子。”   “这也是孟夫子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太太是富足惯了,从不把银钱放在心上,柳二老爷更是没有银钱这个概念的。柳若姒却是知道,等他们对柳玉汶越来越好,马氏弄明白,柳玉汶在他们心里的重量,马氏的贪念就会越来越大。   马氏的贪念,会造成怎样的结果那。柳若姒心里盘算着,只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愿意,那么她就有信心,让事情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对他们,对柳玉汶,那都将是好事。   “娘,汶弟要去念书,还得准备不少东西。我想,他哥嫂肯定不会为他准备的。”柳若姒就又对柳二太太道。   不管怎样,先慢慢培养起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玉汶之间的感情。   “我也想着这件事,不用他们,咱们就都给制备齐整了。”柳二太太有些兴冲冲的,和柳二老爷、柳若姒商量起来,都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那边打发人去叫柳玉波,柳玉波还没到,柳玉江已经闻讯赶了过来。   ***   求推荐、收藏。   重生之花好月圆   第十九章 猜忌 更新时间2014-5-18 18:20:38 字数:3579  柳玉江进门来,先是聊了几句别的,然后才慢慢地说到柳玉波和柳玉汶的事情上。   “二叔,听下面人说,二叔给柳玉波找了差事?”柳玉江似乎很随意的问柳二老爷,一面却小心地观察着柳二老爷的脸色。   柳二老爷就点点头,这件事他不认为多重大,也不认为有隐瞒的必要。   “对。你也知道他,你看他怎样?”柳二老爷就问柳玉波道。   “哦,”柳玉江沉吟了一下,才斟酌着道,“祖父在的时候,是看着他们父亲。他们父亲没了,他这个当家立事的,听外面人说,似乎不大妥当。”   “怎么个不妥当法?”柳二老爷就问。   “圣人的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两项就不说了,他没有那样的才干。就是前头两项……,修身是没看出他有什么好,齐家,那是一塌糊涂。父亲不怎么理会他,就是因为他实在提携不起来……上不得台面。”   显然,柳玉江对柳玉波的印象很不好,如果不是考虑到柳二老爷给柳玉波找了差事,还各方接济,不知道柳二老爷心下是怎么想的,他的话就不会说的这样婉转、含蓄了。另外,他一句没提柳大太太,而是说了柳大老爷。据柳若姒近日得知,柳大老爷历来不管这件事,都是柳大太太一手操持的。不再接济柳玉波一家,也是柳大太太的决定。柳玉江这么说,自然是考虑到,在柳二老爷心目中,柳大老爷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虽柳二老爷自幼读书比柳大老爷好,仕途更顺利,更清贵,但是兄弟俩感情一直不错,柳二老爷很敬重柳大老爷。   “这些,我都知道了。”柳二老爷就对柳玉江道,“等会,我正要去跟你父亲说一说。他虽然不好,毕竟投奔了来,也是柳家族人。看老太爷的面子。……他一家确实过不得了,总不能就看着。于咱们家面上也不好看。”   “二叔说的是。”柳玉江见柳二老爷这样说,就道,“二叔,他们这是刚找上二叔,还有些人样。不是我说,实在辱没了读书人,是泼皮的行径。二叔清贵的人,无需沾惹上这种人。二叔吩咐下来,侄儿子去料理。……这样一桩小事,本也不用二叔费心。”   这是让柳二老爷不要在理会这件事,他以后会接济、照应柳玉波一家。   如果是前两天,还没有见过柳玉汶的时候,柳二老爷一定非常乐于接受这样的建议。可是如今,他见过了柳玉汶,对那孩子很有好感,尤其是安排柳玉汶入学的事情,他想亲自料理。   “我知道,你想替二叔分忧。”不过,柳二老爷对柳玉江的建议,还是很高兴的,觉得这个侄子贴心、孝顺,“这事也不麻烦,这两天,我打算送玉汶那孩子去念书。往后若有事,我再找你。”   “二叔还要送柳玉汶去念书?”柳玉江做出惊讶的表情,似乎是才知道这个消息似的。   “对,你没见那孩子,是个读书的苗子。耽误了可惜。”柳二老爷就道。   “二叔爱惜人才,不过,这孩子年纪也大了些,怕是要辜负了二叔。二叔座下弟子……”柳玉汶看见柳二老爷的脸色,立刻打住了话题,“既然二叔看重他,这也交给侄儿,保证安排的妥妥当当。”   柳二老爷本来确实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但是这次却不同。   “这个也不必了。”柳二老爷就道,“我已经想好了,送他去宗学。这件事,还得我亲自出面。”   “宗学?!”这次,柳玉江是真的吃惊了。   柳若姒知道柳二老爷决心送柳玉汶去宗学里念书,也吃了一惊。看来柳二老爷对柳玉汶的欣赏和喜爱,还超出了她本来的设想。她本以为,没有这么快的。看来,柳二老爷确实是识得人才的,想想柳玉汶今后的发展,柳二老爷的眼光没有错。   能够进入宗学,获得最好的教育,以后柳玉汶的前途不可限量。、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给柳玉汶准备去宗学所需的东西。   “那里念书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柳二太太一边挑选尺头,一边跟柳若姒道,“那孩子言谈举止都好,穿戴打扮上,不能露了怯。”   柳二太太挑的是最好的尺头,要给柳玉汶裁制衣裳。   柳大奶奶带着人就过来了。   “婶子这是……要给我三妹妹做衣裳?”柳大奶奶看着炕上摆着的尺头,故意问道。只看那尺头的颜色,就不是柳若姒穿的。   “并不是。”柳二太太也没在意,就告诉柳大奶奶道,“是给玉汶那孩子做的。你二叔要送他去宗学里头念书。”   “玉海就在宗学里头。”柳大奶奶的手抚过那光滑的绸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二叔和婶子太过心慈了。宗学,哪里是谁都能去的。外面的私塾,也很不错了。”   “你二叔看他是读书的苗子。”柳二太太就道,“我也不大懂,你二叔自然有道理。”   这是实话,柳二太太对柳二老爷是很信任的,甚至有些崇拜。估计当初没成亲的时候,就很为柳二老爷的才学倾倒了。   柳若姒一边整理尺头,一边忍不住嘴角含笑。柳二太太这样无意的说辞,应该让柳大奶奶很多准备好的话都无法开口了吧。   果然,就见柳大奶奶张了张嘴,有一会都没有开口。   柳若姒将尺头都收拾好,一面让柳大奶奶坐。这一会,柳大奶奶也恢复了过来。   “婶子和三妹妹都见过柳家那女人了吧?”柳大奶奶坐下后,喝了口茶,就问道。称呼马氏为女人,可见柳大奶奶对此人的态度和看法。   “见过了。”柳二太太点头,叹了口气。   柳二太太这样的口气和态度,很是鼓励了柳大奶奶。她开始口若悬河地说起马氏来。   “……就没见过这样不贤良的妇人,婶子这样金贵的人,就不该见她,被她气了,腌臜了,不是小事。婶子今天给了她好脸色,明天她就要蹬鼻子上脸的。大太太和我,都没少被这女人气。为什么就不理会她了那……”   柳大奶奶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马氏是如何的过分,大太太和她又是如何的无奈。   “债主一样,说话做事又上不得台盘,把老太太都气坏了,老太太发话,说不理她们了。”柳大奶奶说完,又道,“我知道,太太是慈悲的心肠,是看她孩子,和她那小叔,不忍心的。”   “你说的是那。”柳二太太就道,听柳大奶奶搬出柳老太太来,她是不能当等闲话来听的,就看了柳若姒一眼。   这些天,柳若姒已经打听过。对柳玉波、马氏这一家子的事,柳老太太并不曾管,都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在管。现在柳大奶奶却这样说,她虽不相信,却也不能无动于衷。   “我们老爷和太太正打算要去跟老太太说,”柳若姒就道,“还得听老太太的示下。我们太太也看不上那个女人,大嫂刚才的话,不看别人,还是看着柳家自己的子孙。”   “是这个理。”柳大奶奶就道,又一面小心查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脸色,试探着问,“可惜了玉汶那个孩子。”   “……送他去念书,以后出息与否,还得看他自己。”柳若姒故意道。   柳二太太也点头,她赞成柳若姒的这个看法。虽然喜欢、可怜柳玉汶,但是也要柳玉汶自己有才学,肯努力。   “是,是。”柳大奶奶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不知道祖辈积下多少阴德,能见着婶子。是他的大福气。”   “三妹妹这两天还头疼不,可想什么吃的?”柳大奶奶去了心中的某个疑虑,又笑着关切柳若姒。   “都好了,也不想什么额外的吃。”柳若姒就道,“就是想跟大嫂商量一件事。”   “有什么事,尽管说。”柳大奶奶立刻道。   “我这院子里,想添两个人。”柳若姒就告诉柳大奶奶道。   “这个好办。”柳大奶奶不等柳若姒的话说完,立刻就应承道,“我那有调教好的小丫头,就叫了来,随三妹妹挑拣。”   “大嫂好不容易调教好的人,我不敢捡现成的。”柳若姒就笑着道,“是我奶嬷嬷家两个孩子,年纪也够了,正好进来伺候。”   柳大奶奶听柳若姒这样说,面上就有些为难。她是想在柳若姒身边安插人手,却没想到柳若姒自己先挑了常嬷嬷的孙儿孙女。   “怎么,大嫂可是为难?”柳若姒立刻就道,“我并不想为难大嫂。咱们家也有这个常例,比如大哥哥身边跟着的人,大姐姐院子里伺候的人。   “……”柳大奶奶就陪笑,支吾着。   柳若姒心中暗暗冷笑。说什么她要什么吃、什么玩的都有,那不过是拿公中的钱做空头人情。现在,她想要两个心腹的人,柳大奶奶就不愿意了。   这是真的对她好,关心她吗?她以前为什么没看出来那。是啊,她以前几乎是被这些人牵着鼻子走,就算提出了什么要求,那也不会影响到这些人的利益,她又怎么能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那。   今天,这两个人,她却是要定了。   “平常就说多疼我,不过是两个人,又不算破例,大嫂就作难了。”柳若姒故意板起脸,扭身不看柳大奶奶,“算了,只当我没说过吧。时辰不早,大嫂该忙什么就去忙好了?”   柳若姒这样闹起脾气,小孩子一样,还比她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更难以应对了,起码对柳大奶奶正是如此。   “哎呦,三妹妹,这可屈了我的心了……”柳大奶奶忙陪笑上前,拉住柳若姒的手,亲切地道。   “……就是那俩孩子年纪小些,白拿那几个月钱又怎样。不行,我从自己的月钱里出就是了。”柳若姒似乎是赌气似地,又说了这样一句话。   “三妹妹,你看你心急。”柳大奶奶立刻就道,“不过是两个人,三妹妹开口了,就算作难,难道我还能不答应吗?”   “大嫂答应了?”柳若姒这才扭过脸来,追问道。   “应了,就依三妹妹。”柳大奶奶这次答应的很爽快,“我这就打发人叫他们上来,要给几等的月钱,也听三妹妹的。”   “三妹妹,可还有别的事,嫂子一并给你办了。”柳大奶奶见柳若姒脸色转好,更加卖力讨好。   柳若姒笑了笑,她是还有事情想要办,只是,柳大奶奶必是不肯同意,而且,那也不是柳大奶奶能做主的。   **   求推荐、收藏。   第二十章 计议 更新时间2014-5-19 8:07:55 字数:3164  “眼下还没有别的事,等我想起来了,再找嫂子吧。到时候,嫂子可别推辞。”虽这么想着,柳若姒还是对柳大奶奶道。   “好,好。”柳大奶奶笑着答应了。   等送走了柳大奶奶,柳二老爷也从外面回来了。他已经找过柳玉波,将安排柳玉汶去读书的事情跟柳玉波说了。柳玉波很感激,可又言辞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大堆家里如何艰难的话。柳二老爷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他好好做他的差事,其余的,他不会看着不管。   这就是答应了,会因为送柳玉汶去读书的事情,额外的关照柳玉波一家。   “……说的时候面红耳赤,我看他也是十分为难。”柳二老爷脱了大衣裳,坐下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必是上次我露了口风,他回去跟他女人说了,被他女人撺掇的。”   柳二老爷是真的爱才,所以才会如此。而他本来对柳玉波就很一般的观感,又因为这件事变差了许多。   “就真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就不知道对错、好歹?可见,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柳若姒并不同意柳二老爷的说法。   “是没主意,太懦弱了。”柳二老爷就叹气道,“我问了玉汶,说是他哥哥对他还好。”   当初,两人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家里也颇过得,柳玉波曾经是个不错的哥哥。即便是现在,他也并不欺压柳玉汶,只是,马氏磋磨柳玉汶的时候,他也听之任之,不会说公道话,不会护着柳玉汶罢了。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就都摇头,显然对柳玉波越加的看不上眼了。   “爹要送汶弟去宗学,汶弟怎么说?”柳若姒就笑着问柳二老爷道。   “那孩子欢喜的几乎傻了。”柳二老爷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嘴角含笑。   “爹,要不要让汶弟进来,给老太太磕头。”柳若姒就提醒柳二老爷道。   这件事,一般来说,柳二老爷做主就行了,并不需要再去告诉柳老太太。但是有柳玉江和柳大奶奶来这说了那样的话,势必要去柳老太太跟前说一说,才能免得以后生事。   “是了,也要跟你大伯说一声。玉汶确是个好孩子,栽培他,对咱们柳家没有坏处。”柳二老爷就点头道。   “爹,刚才大嫂来过。”柳若姒想了想,就告诉柳二老爷道,“……说是老太太曾发话,不要理这一家子的。我和娘都担心……,其实,并不曾听老太太说过这样的话,外面的事,都是大太太她们在管。”   “哦……,老太太是不耐烦管这样的事。这个不妨事,我自会去跟老太太说。”柳二老爷道。有些事,或许柳老太太会驳回柳二太太,但却不会驳回柳二老爷,不管怎样,毕竟也是有些年纪,且做官、支撑家门的儿子。   柳二老爷这样,旁边柳二太太就觉得很是暖心,又瞥了柳若姒一眼,心里想着,都说闺女是贴身的小棉袄,这句话没有错。   “我们也并不曾做什么,才做了这一点事,上上下下都来说话,哎,我和娘在这院子里,寸步难行的。”柳若姒又跟柳二老爷抱怨道。   “……并不至于,别多想。”柳二老爷想了想,就道。   柳若姒本来还有话要说,见柳二老爷如此,她想了想,就不说话了。有些事情,还是让柳二老爷亲身经历一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件事还是小事,就是有些推迟、阻隔也还没什么。而柳二老爷能经过这件事,认识到一些问题,以后遇到大事,一家子才能更加同心协力。   ……   此刻,柳大太太的屋里,也坐满了人。   柳大太太靠着锦绣靠背,坐在炕上,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炕里的锦褥上坐着,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则在挨着炕沿的两张椅子上坐了。屋里伺候的丫头都被打发了出去,门口还有柳大太太的两个心腹丫头守着,不让人靠近。   几个人正在商量着私密事。   “那两位从不管事,这次是怎么了?你们去看了,可是有什么异动,动了什么心思?”柳大太太问柳玉江和柳大奶奶。   “……查问过了,应该是正巧碰见。二婶子就动了慈悲心肠。”柳大奶奶先道,“从前没有一点风声的,并不是刻意的。婶子她们不是刻意的,那马氏女人,可就难说。”   说到马氏,柳大奶奶就沉下脸来。   “那是个泼皮、不要脸的。说不准就是打听了二婶子心慈,手松,特意赶着二婶子过去的时候闹。二婶子的性子,太太也知道。……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说到最后,柳大奶奶冷笑,“依我看,这事咱们先别管。等她们沾上那马氏甩不掉了,还得来求咱们。”   “你这么看?”柳大太太摩挲着怀里的手炉,“她不是针对咱们的,要从这件事上,找咱们的错处?”   原来,柳大太太知道了柳二太太的行事,首先竟是猜疑柳二太太要打她的脸,从不接济族人上面做文章,甚至进而要抢夺她管家的权柄。   “我也这么疑心来着……”柳大奶奶立刻顺着柳大太太的话说道,“不过,我去看过了,应该不是。”   “太太不用担心。二婶子自进了这个家门,什么时候管过事。不是我说,要二婶子管,她也管不来。管家哪里是容易的事,也就是太太,能操持这些年。落在二婶子手里,怕是一天就乱了的。”柳大奶奶又奉承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没说话,而是看了柳玉江一眼。   “太太放心,我看那边确实没这个心思。”柳玉江就道。   柳大太太的脸色就和缓了些。   “现在没有,不过也不说好以后……”柳玉江看柳大太太的脸色,却又说道。   柳大奶奶听柳玉江这样说,不由得有些诧异,飞快地瞟了柳玉江一样。   “就算是她们知道没本事,不想管家的事,可未必就不想打咱们的脸,踩上咱们一脚!”柳若媛突然道。   柳若媛虽然是未出阁的女孩,但是柳大太太想着女儿迟早有一天要嫁人,要应对家事,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瞒着柳若媛。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柳若媛甚至有发言权。   柳若娟自然是闷声不响,只看柳若媛的眼色行事的。   “大妹妹说是怎样?”柳玉江抬起眼睛,含笑道。   “当然是……先下手为强。”柳若媛立刻就道,“找了她的短处出来,让她没脸。看她还敢再找事。”   “你听着就是,不要胡乱说话。”柳大太太就训斥柳若媛道,语气却并不十分严厉,反而有些心不在焉,“既然那边现在没这个心思,不过是糊涂好心发作,咱们也就把这件事撂下吧。眼前老太太办寿,忙的也分不开身。”   柳玉江听柳大太太这么说,也不说话了,柳若媛只轻哼了一声,转着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主意。   “给几两银子就罢了,要送那小孩子读书,附近哪家私塾不行,竟是要送到宗学里去。”柳玉江道,“当初二弟要去,也很费了一番的周折。”   “是过了。”柳大太太就道,“说是同族,我听老爷说过,早就出了五服的。是当年老太爷回乡祭祖,不知怎地贴了上来,就投奔了来。”   “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破落户,也跟咱们二弟一样进宗学,我心里也不服。”柳大奶奶接到柳玉江的一个眼色,也对柳大太太道。   “服不服的,这也不必说。就怕在宗学里,知道他跟咱们家的关系,对二弟有妨碍。”柳玉江就道。   柳大太太就皱了眉头,沉吟起来。   “咱们也不是不让他们做这善事,只是进宗学,就不妥当了。你们说,该怎么驳了这件事?”柳大太太就问柳玉江和柳大奶奶。   “我看二叔是打定了主意。我说出老爷来,他也没改口。”柳玉江就道。   “看来,还得是跟老太太说。”柳大奶奶就道。   “老爷那里,太太也要说清。”柳玉江就道。   “老爷那里,还是你去说。老太太那,我带着你媳妇、你大妹妹过去说。”柳大太太想了想,就道。   “听太太的。”柳玉江没有坚持,十分顺从的答道,“这件事,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迎老爷。”   柳玉江站起身,如此刻不容缓,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件重要的大事来看了。   “好,我们也就去老太太那里。”柳大太太见柳玉江如此,虽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也还是点头说道。   ……   等柳二老爷打听得柳大老爷回来了,已经天色将晚。来禀报的人说,柳大老爷已经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柳二老爷就起身换了衣裳,柳若姒跟柳二太太也披了大毛披风,从屋中出来,往柳老太太处来。   刚走到柳老太太的院中,就听见上房传出来说话声。柳若姒低声问旁边一个小丫头,才知道,柳大老爷一大家子都已经来了。   人到的这般齐整,看来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柳若姒不禁有些紧张,同时还有些雀跃。   今天,她将会看清很多事,很多人。事情成与不成,也就在今天。事情的本身或许并不重要,但是它的成与不成,却至关紧要!   过去,她曾被这些人所瞒哄,而今天,她要反过来,让这些人随着她的指尖而舞!   **   求推荐、求收藏。晚上会有加更。   第二十一章 第一次交锋 更新时间2014-5-19 18:20:40 字数:3233  加更,求推荐。   小丫头打起帘子,柳若姒跟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身后进了上房。一进屋,扑面而来的热气中夹着浓浓的檀香。柳老太太敬佛,屋子里几乎整日都燃着佛香。   柳若姒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给柳老太太请安,众人都起身厮见过了,才又重新落座。   柳老太太的榻上铺着一整块厚实的黑裘皮,柳老太太就倚着引枕,坐在裘皮之上。柳若媛和大官儿都在柳老太太跟前坐着,柳若媛甚至将头靠进了柳老太太的怀里,亲昵非常。柳若娟也坐在榻上,离柳老太太略远,正带着大姐儿、二姐儿,与柳老太太的丫头月季、腊梅一起缠着彩色绒线。   挨着塌下,是一溜两排数张椅子。柳大老爷坐在榻边第一张椅子上,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柳玉江、柳玉海都依序而坐。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看柳老太太面色红润,眉眼含笑,显然很是高兴。   柳若姒他们进来,座位的次序又调整了一回。柳二老爷挨着柳大老爷坐了,柳若姒则跟着柳二太太坐在了柳大太太的下手。   柳二老爷先跟柳大老爷小声地说了起来,柳大太太一面跟柳二太太搭话,眼角却看向柳大老爷那边。柳若姒在旁瞧的清楚,看着一屋子的人似乎各有其事,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却都在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那里,只有柳老太太除外。   柳大老爷听着柳二老爷说话,先是点头,最后似乎是沉吟了起来。   “别的倒还罢了,二弟做的不差。就是……送那孩子念书,找个声誉好的私塾就罢了,送去宗学,是不是有些不妥?二弟还当再思量思量。”柳大老爷就道。他并未特意抬高声音,不过柳若姒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想来,榻上榻下的这几个人,也都听见了。   “也不是没想过,”柳二老爷心里本来想着,这件事他一说,柳大老爷必定点头的,因此略一愣怔,但是他也没往心里去,只是诚恳地跟柳大老爷解释他的想法,“……宗学最好,送去别处,怕耽误了他。大哥有空闲,让他给大哥来磕头。大哥考校考校他,必定跟兄弟想的一样。咱们家的子弟,送去宗学里,也是惯常的事情。”   宗学本是教导宗室子弟的学堂,又从朝中勋贵大臣的子弟中挑选优秀者充入。柳家世代书香,是个出翰林学士的家族。柳二老爷如今在翰林院,有过世的父亲和岳父两重荫庇,还与别人不同。柳家子弟可以入宗学的,比如柳玉海就在宗学里头念书。而即便不是柳家子弟,柳二老爷若是想送两个人进去,也只需跟宗学打个招呼即可。   “那孩子原先只在私塾念了不足一年的书,毕竟年纪还小。我知道二弟一片爱才的心思,慢慢先看看,等看他真是可造之材,再另外提携也不晚。……这么送去宗学,若是辜负了二弟,就不美了。”柳大老爷道。   “你们兄弟俩,说什么悄悄话那,还瞒着我老婆子?不能说给我听听?”柳老太太就问道。   “母亲……”柳二老爷忙就站起身,就要跟柳老太太禀报柳玉汶的事情。他想,柳大老爷就算有些异议,只要柳老太太答应了,就没什么妨碍。他想,这件事,柳老太太是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柳若姒在旁忙干咳了一声,见小丫头端了茶送上来,她忙起身,接了茶盅,走到榻边,亲自捧给柳老太太。她这一打岔,柳二老爷的话就顿住了。   “老太太,我爹想起我祖父来了……”给柳老太太捧了茶,柳若姒干脆就在榻边坐了,无视了柳若媛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哦?”柳老太太接了茶,没有喝,有些不解地看看柳若姒,又看看柳二老爷。   屋内其他人听见柳若姒说起过世的柳老太爷,也不禁都屏息静听。   “这两天,我爹总是梦见祖父……”柳若姒就接着说道,“每每跟娘和我说起祖父在时的事,说过的话。总是说祖父过世的太早,都来不及尽孝,很多事情很是后悔。”   柳老太太的神色就有些暗淡下来,屋内其他人脸上也都露出悲切的神色。   “……加倍孝顺老太太自不必说,又想起祖父在世时做过的善事。”柳若姒见火候正好,忙就将话题巧妙地引到柳玉波和柳玉汶兄弟的父亲柳余风身上来,“祖父极赏识他。可惜他没福气,走在了祖父的前头。   提起了柳余风,自然就说到柳玉汶。   “我听父亲叹息,说他们家怎么就破落成这样了。父亲说,祖父临终前,还嘱咐父亲,要父亲好好照料这一家子的。都是柳氏子孙,还要在举业上头用功。”   柳二老爷本就是聪明的人,一开始还有些诧异,可听到柳若姒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不必柳若姒再说,他就已经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父亲殷殷嘱托,要好好看待他这一家子。他那兄嫂虽不成器,这孩子却不错。送去宗学里,也算是不辜负父亲。”说到这,柳二老爷端正了衣冠,“三年不改父之道,是为孝也。”   柳二老爷引用起了圣人之言,说的又是孝,柳大老爷立刻站起身,随即柳玉江和柳玉海也起身,都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柳玉江半低着头,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柳老太太就拿了帕子擦泪,女眷们也不敢再坐着,都站起身来。   柳若媛本要在柳老太太跟前撒个娇,被柳大老爷瞪了一眼,她抿了嘴,恨恨地看了柳若姒一眼,也只得从榻上起来。   “母亲还要节哀,不要伤了身子。”柳二老爷忙就道。   柳老太太年老,虽然念及过世的柳老太爷也伤心,但是眼泪并不多。   “还记得你父亲,没有出了孝就忘了……哎。”柳老太太拿开帕子,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你说的这孩子的事,我刚才听大丫头跟我说了。”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的脸上都闪过一抹异色,柳大奶奶脚底似乎有些不舒服,不安地挪了挪。   柳老太太其实是没什么城府的人,一句话就泄了一些人的底。她本来听了柳若媛、柳大奶奶和柳大太太的话,要驳回柳二老爷,不让他送柳玉汶去宗学,还要训斥柳二太太擅自接济那一家的事情。   柳老太太也并不懂得什么圣人之言。但是,柳若姒的话,说这是柳二老爷继承柳老太爷的遗志,完成柳老太爷的遗愿,她被撺掇着要说的那些话就都撇在了一边。   而且,这件事对她也并不算什么,她也想起过世柳老太爷对柳余风一家的好来,不愿意违背柳老太爷的意思。   “我也不懂什么宗学不宗学的,你们兄弟商量好了去办。”柳老太太就道,又感叹,“风大老爷那位填房的太太,是个好人。可惜,死的也早。你说的这孩子,也是命苦。人都说他不成器,你看着竟是成的?你且先看着他吧。他那个嫂子,不是个东西!背后还说道我那!”   柳老太太这样说了,屋里不少人暗自叫苦,柳若姒却是心中高兴,偷偷朝柳二老爷眨了眨眼睛。   有的时候,同样的事情,不同的说法,得到的结果天差地别。柳二老爷虽聪明,却不肯在这方面用心,太过直了一些。这当然也是因为他不觉得有这么做的必要。只是,从今天开始,想来柳二老爷的想法也会改变。   柳二老爷没说什么,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大哥,你看……”柳二老爷就又跟柳大老爷商量,“这孩子出息了,也是家里的臂膀。”   柳大老爷这次十分痛快。不同于柳老太太,他是懂得圣人之言的,自然知道柳二老爷那句话的分量。而且,若是柳老太太还能对柳老太爷的事情驳回一二,他却是半个不字也不能说。   “我也是谨慎的话,一切都依二弟的意思。最近事忙,有些糊涂啦,这事,还多亏二弟。”、   “大哥也是为了我,为了家里好。”柳二老爷就道,“大哥的那些话,我也记下了,必定谨慎。”   柳大老爷就点头。   “这事就交给二弟了。那若是个好孩子,以后跟玉海,也有个读书的伙伴。”   “正是。”柳二老爷笑道。   柳玉汶去宗学读书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柳二老爷说好了,明天让柳玉汶进府,给柳老太太磕头。   “也要他记得老太太的恩德。全都是老太太的好意,以后他出息了,第一要报老太太的恩。”柳若姒笑道。   “我要他报什么恩。”柳老太太道。   “老太太菩萨心肠,当然不要人报恩。不过,这份功德,佛爷菩萨可定是要记在老太太的头上。”柳若姒又笑道。   柳老太太信佛,这句话说得柳老太太欢喜了起来,看着柳若姒似乎也顺眼了许多。   众人又在柳老太太的屋里坐了一会,就散了出来。   “大嫂,什么事该跟老太太说,什么事不该去烦老太太,大嫂当了这么久的家,难道还不知道?”出了柳老太太的院子,柳若姒就站住脚,回过身,似笑非笑地对柳大奶奶道,“今天这事,不知道谁在老太太跟前嚼舌根,这是要陷老太太于不义啊!多大的胆子,多了不得的心肠!”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在旁边,一个白了脸,一个红了脸。   **   推荐弱颜完本书   锦屏记》][bookid=2315207,bookname=《重生小地主   第二十二章 第一次交锋(二) 更新时间2014-5-20 18:20:39 字数:3320  被柳若姒训斥,柳大奶奶的脸上也忽红忽白的。   “三妹妹,冤屈死我啦。”柳大奶奶忙就叫屈,跟柳若姒解释说她根本没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什么。   柳老太太当时的话,也确实只说了柳若媛,没提起其他人。然而,柳大奶奶这个时候却不能提醒柳若姒这一点。   柳若姒却偏只说柳大奶奶,看似迁怒,其实却大有文章。她不能直接去说柳大太太,而指责柳若媛,那边很可能会厚起脸皮说柳若媛还小,不懂事之类的。柳大奶奶却是没有任何借口,而且,柳大奶奶就代表了长房这一家子。   柳若姒这一巴掌,看似是只打柳大奶奶,那也和扇在柳大太太、柳若媛脸上没有两样,还让这两人说不出话来。   柳若姒说完了柳大奶奶,也不听柳大奶奶解释,假作生气,转身走了。   “哎呦,这小姑奶奶……”   柳大奶奶一边叫苦,一边要跟过去。她得跟柳若姒好好解释解释,不能让柳若姒厌恶了她。柳若姒若厌恶了她,那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厌恶了她也没什么区别。柳大奶奶要往前走,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柳大奶奶回头,吃惊地发现,拉住她的是一直一声不响的柳若娟。   “回去吧。”柳大太太在冷风里站了一会,黑着脸说了一句,率先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比起她们这边垂头丧气,满腹心事,柳若姒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回到屋子,三口人虽欢喜,却也不是没有心事的。柳二老爷坐下喝茶,没有立刻说话,柳二太太瞧着柳二老爷的脸色,也没说话。柳若姒就故意站到柳二老爷面前去,做邀功状。   柳二老爷被她这样子哄的就笑了。   “今天多亏了咱们姒儿。”柳二老爷开口道。   “可不是。”柳二太太道,“咱们的姒儿越来越聪明了。”   “差点没命,再不长点脑子、长点心,可怎么行。”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沉吟起来,看来他们还是觉得柳若姒这句话说重了。然而,只有柳若姒知道,她的话还说的轻了。真要说,不是差点没命,而是丢了一回性命,还不只是她自己,是她们这一家子啊。   “姒儿,别那么说。”柳二老爷还是道。   “爹,我知道。我就是在爹娘跟前这么说说,抱怨抱怨,出去了,当着别人,我只有说好的。”柳若姒就道。   “哎,姒儿更加懂事了。”柳二老爷就道。   “爹,今天的事,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喝了口茶,他现在也有满腹的心事。一件本就不算大的事,还是于人于己都有好处,并不用家里的什么,他自己做主了,跟柳老太太、柳大老爷也是可说可不说的。他去说了,是对母亲和兄长的敬重。他是真的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反对。   柳二老爷纵览群书,又是这样的年纪,虽不耐烦庶务,为人耿直纯粹,但不代表有些事情他不明白。比如今天这件事,显然是有人在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面前说了什么,这两人才会是那样的态度。   能是谁去说的,想想这两天来的事情,柳二老爷心里已经有了数。   何至于那,柳二老爷想。这个时候,他难免就想起女儿柳若姒说的,寸步难行的话来了。   或许女儿并不是平白抱怨的,也并不是夸张。他每天早出晚归,在家里的时候极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却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他今天提出这样一件小事,就是如此的阵仗。那么平时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日子是怎样过的那。   只有比他更不如的。   柳二老爷觉得他对妻女的疏忽,有些内疚起来。   “难为你们了,以后若有什么事,不好跟老太太那边说,就告诉我。我去说,总好些。”柳二老爷就道。   “那以后我和我娘,就都靠爹给做主啦。”柳若姒立刻道。   “这个当然。我不给你们做主,还能有谁。”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为了柳二老爷这句话高兴,以后有什么事,一家人齐心,就好办了。今天的事情,她验证了应付柳老太太的秘诀。然而,这个秘诀,得用柳二老爷的名义才更好使用。如果柳二老爷亲自出面,那更将无往不利。   争取到了柳二老爷这样的表态,对她来说,实在是至关重要。一些事情,注定要因此改变。   柳二太太见柳二老爷这样,却是感动了,她也没想以后会怎样,只觉得过去顾全大局的隐忍,都是值得的,只要柳二老爷这句话!   “老爷,你在外头,一天到晚,编书是费心的差事。家里能有什么事,还用老爷来烦心。”柳二太太就笑着对柳二老爷道。   “娘,你说的不对。”柳若姒忙道,“爹要编书,难道就不要咱们娘儿俩了?你问爹,是那些书重要,还是咱们重要。”   “胡闹。”柳二太太就嗔着柳若姒,“你爹编书是正事。”   虽是这么说,柳二太太偷瞄向柳二老爷的眼神却有些期待。   “书当然重要。”柳二老爷正色道。   柳若姒就看见柳二太太眼中的光彩暗淡了下来,她心中大叫不好,她这个爹,不是真的读书读呆了吧。   谁知,柳二老爷还有下文。   “你们娘儿俩更重要!”   一句话,说的柳二太太展颜而笑。   看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欢喜的样子,柳若姒微微扭开头。所以说,这夫妻俩感情好,也是大有缘故的。她这个爹,还是很会哄媳妇的。   “爹,娘,这么一件小事,大伯、大伯娘还有大哥哥那边,为什么要这么大动真章的?”柳若姒自己吃了块点心,打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之间旖旎的氛围,状似无意地问道。   “此事已经说妥了,就此揭过吧。”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对柳若姒道。   这是又要息事宁人,然而这次的息事宁人却和以往有些不同,柳若姒敏感地觉察到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心中,已经有了警觉。只是,在他们眼中,柳若姒还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不会在柳若姒跟前说。   这也是他们做父母的对女儿的一种爱护,只让女儿感受到好的、善的、美的。所有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童年,也都是父母的保护搭建起来的。   柳若姒也就没再说什么了。通过这件小事,能够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认识到一些事情,一些人,目前来说,也就够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心中的谋划,也要一步步的实施,才能水到渠成。   而以后的事情证明,这件事的结果比柳若姒期待的还要好。柳二老爷从此更加关注柳二太太和她在家里的情形,对柳玉江也渐渐疏远了起来。   这让柳若姒喜出望外,也让另外一些人始料未及,后悔不迭。   次日,柳二老爷就打发了人接了柳玉汶进府。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拿出给柳玉汶赶制的新衣,将柳玉汶从里到外的衣裳都换下了。   柳若姒又拿出一个荷包,一块玉佩,并一个平安符来。   “荷包是姐姐亲手绣的,别嫌难看。”柳若姒告诉柳玉汶道。   “姑娘的针线可是难得。”一边帮着给柳玉汶打扮的腊月就笑道,“汶二爷,你不知道,姑娘一年到头,总共做不了几件的。这件,婢子知道,是最好的。”   “就你话多。”柳若姒瞪了腊月一眼。   腊月和六月两个丫头,腊月性格更加泼辣,六月则比较稳重。   “玉佩是你叔叔给的,他以前带过的。这平安符,是你婶子去庙里求来的,我也陪着去了的。”柳若姒又道。   柳玉汶忙珍而重之地将东西收下,小心地戴在身上。戴荷包的时候,他才发觉荷包有点重,就抬头看着柳若姒。   “一点香饼子,你用的着的。”柳若姒就道。   柳玉汶将荷包装了,当下并没有看。等他空闲下来,才发现那荷包里果然有几块香饼子,而除了香饼子之外,还有几块碎银子。这是柳若姒怕他有急用,给他的零花钱。   至于笔墨纸砚、手炉新炭、书包等一应物件,更是准备的齐齐整整。   这份体贴、周到,在柳玉汶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终其一生,都没有忘记。在丧母之后,他终于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里,再次感受到了母爱和温情。柳玉汶并没有口口声声说要报恩,他更多的,将这些好,都记在了心里。   将柳玉汶打扮好了,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将他带到了柳老太太跟前。   柳玉汶给柳老太太磕头,按着辈分,他要称呼柳老太太为伯祖母。   柳玉汶虽因家境困苦,瘦弱了些,但是五官清秀,举止有礼,柳老太太年老的人,见了这样的小孩子没有不喜欢的道理。柳老太太就忙让柳玉汶起来,问了两句话,让丫头取出两个尺头来,给柳玉汶做了见面礼。   “回去做件衣裳吧。好好念书,以后有空,就往府里来。”柳老太太道。   柳玉汶没有立刻接那尺头,而是看向柳二老爷,柳二老爷微微点头,柳玉汶才接了,向柳老太太道谢。   柳玉汶又见了柳大老爷等人,柳大老爷、柳玉江都给了见面礼。   大家都斯见过了,柳二老爷亲自送柳玉汶和柳玉海去宗学。柳大老爷也出门,去礼部衙门,柳玉江则自动随了柳二老爷,说也要送两个兄弟去宗学。   屋中只剩下女眷,大家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两句话,外面就有人送了一封书信进来。   柳三老爷一家不日即将入京。   这一下,家里可要热闹了,柳若姒一面四下看了一眼,一面含笑心中想到。   **   求推荐,求收藏。   推荐弱颜完本书   锦屏记   第二十三章 机会 更新时间2014-5-21 18:20:22 字数:3456  听说柳三老爷一家即将到京,柳老太太立刻喜的眉开眼笑。她一面让人将信再念一遍,一面又吩咐让送信的人来,她有话问。众人自然依从。直到接近晌午,柳老太太这才打发了那送信的人下去。   “……赶紧安排了人去接,”柳老太太又吩咐柳大太太,“老三那院子,可给他收拾出来了?”   “这就安排人去。”柳大太太忙笑着答道,“三老爷的院子,早就收拾了。这几天,每天都有人打扫。诸样妥帖。”   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也在旁边帮腔,说柳大太太如何辛劳,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办的事,我放心。”柳老太太就道,“这会也闲着,我坐的乏了,出去走走。就去老三的院子里看看吧。”   柳老太太嘴上说着放心,却要亲自去看一眼。   屋子里有些人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其实,要说柳老太太不信任柳大太太,这也不是。只是,柳老太太太看重、心疼柳三老爷了,所以才要亲眼去瞧瞧。   “老太太,该吃晌午饭了。要不,老太太先吃了饭再去?那时候,外头暖和点,再把三老爷屋子里也烧的暖和些,免得冻着了老太太。”柳大太太就陪笑劝道。   “是啊,老太太,忙了一上午了,老太太还什么都没吃,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好?不瞒老太太,我也饿啦。”柳若媛就跟柳老太太撒娇道,一边又示威地瞥了柳若姒一眼。   柳若姒假作没看见,她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才没这功夫跟柳若媛做这样无聊的争斗。   “那也好。还是大丫头留下,陪着我吃。”柳老太太笑着道,一边就瞧见了柳若姒。   今天柳若姒的一些话,很让柳老太太高兴,再加上老儿子一家就要回来了,柳老太太瞧见柳若姒,脸色更加温和。   “三丫头我就不留了,你陪着你娘回去吃,免得只你娘一个人。”柳老太太就道,“你那伤才好了没几天,我这一道奶子汤就给了你吧,那还有茯苓饼,你也拿去些。”   柳若姒忙笑着谢了,跟着柳二太太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柳二太太满心欢心,柳老太太对柳若姒好,那就是对她好。东西是小事,她们并不缺,贵重的是这份体面。从前柳老太太可是从不给她这样的体面的。   “以前,咱们委委屈屈的,又退又让,老太太也没有这样对咱们。今天,本来老太太要驳回的事情,咱们办成了,还得了老太太的欢喜……哎……”柳二太太颇有些感慨。   柳若姒只是笑。   “这算什么那。”柳若姒跟柳二太太说道,“娘,趁着老太太高兴,咱们还得办几件事。”   “还有什么事情?”柳二太太问。   “娘,你难道忘了?”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这会也明白过来,就笑着点头。   “怎么会忘,娘只是一时没回过神来。这会子,还真是好机会。”柳二太太就笑道。   下晌,常嬷嬷就被从府外送了过来。她如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脸面上看不出什么了,只是行走还不大利落。跟着她一起进府的,还有大妞儿和双喜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比上次见的时候更多了规矩,因为要进府里来伺候,常嬷嬷这几天没少教这两个孩子。   大妞儿就直接放在了柳若姒身边,跟着柳若姒的几个丫头改了名字,叫做初五,双喜还是个小童,也放他在内宅行走,里外传递个东西、送个消息,也改了名字,叫做十二。   两个小孩安置下了,柳若姒打发人给柳大奶奶送信儿。柳大奶奶很是殷勤,她亲自过来,给初五和十二上了册子,至于一应衣裳用具,也不用两个孩子自己去领,自有小丫头送了好的过来。   柳大奶奶又另外做人情,两个孩子一人给了一吊钱。   柳若姒都让两个孩子接了。   那一次,她说了柳大奶奶,柳大奶奶过后来解释、陪不是,格外的讨好,说了很多倾心吐胆的话。若放在从前,柳若姒恐怕真的被她打动,信了她。现在,柳若姒心中不然,面上却做出被感动的样子来,柳大奶奶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是柳大奶奶早就应承下的,如今正要加倍讨好柳若姒,柳若姒也乐得让自己的人得好处。   安排下了初五和十二,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又带着常嬷嬷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来。   柳老太太刚歇了晌午觉起来,正坐在榻上,由着大丫头芍药给她梳头。柳大太太、柳若媛等人都不在。   “给老太太请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给柳老太太行礼。   “起来吧,怎么这会子过来啦?”柳老太太抬了抬手,问道。   “……常嬷嬷伤好了大半,过来给老太太磕头。”柳若姒就笑着道。   常嬷嬷拄着拐,旁边还有小丫头扶着,这时赶忙跪了下来。她的伤就在腿上,此时下跪有些不宜。但是,她是心里明白的人。她知道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再想回府,也就难了。而且,她也想早点回来,照顾柳若姒。   毕竟是亲自奶大的孩子,她自己没有闺女,对柳若姒除了主仆的忠心之外,还多了其他的感情。府里的事情,她也都看在了眼睛里,时刻担心柳若姒,要伺候在身边,才能心安。   常嬷嬷缓慢、艰难地往下跪,柳若姒在旁边就扶了一把。   “给老太太请安,谢老太太的恩典。这些日子没见着老太太,老太太的气色越发的好了。”常嬷嬷道。   柳老太太今天心情大好,看着常嬷嬷的样子,就想到常嬷嬷当初受伤的情形来。常嬷嬷的伤很重,柳老太太那时就以为常嬷嬷活不下来的。现在,见常嬷嬷这样,她就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别跪了,”柳老太太就道,“这还是没好利落吧。怎么就进来啦?”   “回老太太的话,嬷嬷心里念着老太太,在家里炕上已经望着老太太的屋子磕了几回头了,天天念佛,保佑老太太长命百岁。这不,这两天嬷嬷觉得大好了,就要来给老太太磕头。”柳若姒就笑道。   “我们姑娘说的好。”常嬷嬷也陪笑道,“老奴另外还有个私心。老太太福大寿大,赶着老太太大寿,老奴过来,沾点老太太的福气,一辈子都修不来的。”   这些话,都是柳老太太极爱听的,当下脸色越加和悦。   “罢了,你也一把的年纪。”柳老太太就道。   “没有照料好姑娘,老奴愧啊。”常嬷嬷又道,“老太太的教训都是,还请老太太大发慈悲,容许老奴将功补过吧。”   “老太太,嬷嬷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把年纪了,求老太太,就让嬷嬷回来伺候我吧。”柳若姒忙道。   柳二太太也向柳老太太求情,说柳若姒年纪小,身边很需要这么一个从小服侍到大,忠心耿耿的老嬷嬷。   “我什么时候说不让她回来的。”柳老太太就道。   柳老太太这样说,似乎是完全忘了当初她自己的态度。那分明是厌恶了常嬷嬷,赶她出去,只是觉得常嬷嬷要死了,才没把话说明。   柳老太太对柳若姒并不关切,柳若姒身边的人轻易也到不了柳老太太身边,惹不着柳老太太。柳老太太之所以会这样,可想而知,是有人给种下的病。   如果不是这些天,她和柳老太太缓和了关系,又正赶着柳老太太高兴,就算常嬷嬷伤好了,又哪里能回的来。只怕那边就有人容不得。   常嬷嬷这么一个人,对柳若姒的影响自不必说,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也是说的上话的。而常嬷嬷历来就对柳大奶奶那些人有些微词。   柳若姒明白,因为忠心,因为见惯世故,常嬷嬷对那些人,是个威胁,却是她柳若姒的一大助力。   “老太太,嬷嬷现在腿脚虽不大利落,手却是好的。赶着给老太太祝寿,我这有好些个针线。外头不干净,又吵闹,能不能让嬷嬷在府里头,帮着我做些针线。”   “随你们吧,这个事,也不用来问我。”柳老太太就道。   若现在不来问你,怕过后有数不清的麻烦,柳若姒不禁腹诽道。   听得柳老太太同意常嬷嬷留下来,柳若姒、柳二太太和常嬷嬷都是大喜,又给柳老太太行礼,这才都出来。   柳若姒带着常嬷嬷回到自己的绣楼,就将常嬷嬷安排在自己旁边的屋子里居住,暂时由初五照料起居。柳若姒在柳老太太跟前说要常嬷嬷给做针线,其实并没有这个打算。   “嬷嬷好生养着,要吃用什么,就告诉丫头们。这里,总比外头要好。”柳若姒告诉常嬷嬷道。   “是那。”常嬷嬷笑,又拿出个小包袱来打开,里面竟全是给柳若姒做的针线,从平常用的帕子,到贴身的小衣,还有袜子。   “成天在炕上闲的发慌,就想着给姑娘多预备下几件来。”常嬷嬷就道。   柳若姒摸着那些绣工精致的小物件,心中不能不感动。她知道,常嬷嬷是本以为再不能来府里伺候她了,所以先做下了这些东西给她。   这一包袱里面,显然还有不是给柳若姒做的物件。   柳若姒拿起一条石青色绣福寿字的抹额来,疑问地看着常嬷嬷。这抹额的针线,和她的竟有八九分相似。   “还能是什么,是给老太太做的。”常嬷嬷就道。   柳若姒的针线虽也学的极好,却不大爱动手。再加上有跟柳老太太赌气的事情,常嬷嬷就担心她做不出给柳老太太的寿礼,因此早就帮她准备下了。这样的事,这些年来,常嬷嬷就没少做。   “嬷嬷回来了,我也心安了许多。”柳若姒道。   “今天的事,没想到的顺利。”常嬷嬷感叹道。她本想着,今天要拼着再伤一次的。   “是很顺利。”柳若姒也道,“嬷嬷进府,那边必定知道。咱们去老太太那里,别人还罢了,大姐姐竟也不在。”   柳若媛、柳大奶奶这些人,莫非有更重要的事情?竟然来给她添点儿堵,下点儿绊子的时间都没有啦?     第二十四章 密谋 更新时间2014-5-22 18:20:21 字数:3240  常嬷嬷进府,并到柳老太太处去请了安,被留了下来。这件事,柳若媛并不是不知道,她也不是并不想来阻拦,只是这个时候,她是真抽不出空子。   此刻,有对她,对整个长房来说,更加重要的事情。   “……怎么就提前到了?前些日子送来的信,不是说还得有几天的工夫?这么急着赶路,可不像三太太。原先我还想,他们还得比原定的日子晚上一两天。”柳大太太坐在炕上,皱着眉,絮絮地道。   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坐在柳大太太身边,柳大奶奶坐在炕下的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柳玉江,也在椅子上坐着。原来,收到柳三老爷的来信,柳大太太就打发了人将柳玉江给找了回来,说是接柳三老爷的事情,要交给柳玉江安排。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柳大太太是急着找柳玉江回来商量别的事情。这事情,自然也与柳三老爷的回来有关。   “谁知道那。”柳大奶奶就道,语气也有几分抱怨,“多亏那院子是早就开始收拾了,不然刚才老太太要看,可是来不及。老太太也是,那么大的年纪了,这些事从来不管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知道柳三老爷一家要回来,柳老太太早就吩咐了下来,要给柳三老爷收拾院子。这件事,柳大太太就安排给了柳大奶奶。柳大奶奶原想着日子还早,就先忙别的事情了。结果,今天差点就要在柳老太太跟前没了体面。   “你呀,怎么就忘了。三老爷,那是老太太心尖儿上的人。……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那。”柳大太太就冷哼了一声道,随即看向柳玉江,“大爷应该都是知道的,有空说给大奶奶听听。往后三老爷一家回来了,事情还多的很。也让你媳妇心里有个数。”   柳玉江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略一点头,没有说话。   “那只整块玛瑙雕的荷叶盘子,还有那两只白玉双耳美人瓶,一直在老太太屋子里摆着,我喜欢的不得了。跟老太太要了几次,老太太都没松口。这人还没回来,老太太就让人把这几样东西送过去摆上了。说是三叔以前特别喜欢的。”柳若媛脸上愤愤的,“老太太偏心,也不能偏成这样。我们就不是柳家的骨肉,就三叔那么金贵?”   “真是让人不能心服。”柳若媛生气,一时又没处撒气,只将手中的帕子几乎要撕扯碎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柳大太太叹气道,随即想起什么来,又忙嘱咐柳若媛,“大丫头,你不要将什么都摆在脸上。刚才老太太让人去送那几样东西,你看你是什么脸色。你还当老太太没看见?等那一家子回来了,你仔细些,……不同以往。”   “三老爷那里还罢了。三太太可和二太太不是一样的。还有那个四丫头,跟三太太一样的性子。”柳大太太这话主要是嘱咐柳若媛,也是要告诉柳大奶奶和柳若娟。   “但凭是谁,这孙女里头,谁也越不过姐姐去。”柳若娟一直闷声不吭,这个时候突然道。   “她谁也休想越过我。还怕她不成。那个丫头,我都记着的。真是一个比一个讨人嫌。”柳若娟又恨声道。这是将柳若姒也骂在里头了,就不知道是否也包括柳若娟。   “这些,还是小事。”柳大太太就道,“大爷,我这么急着叫你回来,你该知道是为什么?”   “还请太太明示。”柳玉江忙就道。   “三老爷一家要回来了,你的那件事,可该抓紧。不然,到时候怕有变化。”柳大太太一字一句地道。   “太太提醒的是,我这么一想,也是这样。”柳玉江似乎是打了个愣怔,随即明白过来,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柳大太太行了一礼。   柳大太太点点头,对柳玉江的反应很是满意。   “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些虚礼,你明白厉害就好。坐下说话。”柳大太太就对柳玉江道。   柳玉江这才又在椅子上坐了,面上露出一丝焦急来,一双眼睛明明暗暗。他岂不知道柳大太太叫他回来是为什么,这个想法,还是他灌输给柳大太太的。首先想到,并且最担心柳三老爷的归来,会影响他承嗣二房的人,就是他。   “三老爷是最精明不过的人,三太太更是从不肯让人。见到好处,不关她的事,她也要分一杯羹。这件事若是做成了,将来如何,他们两个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一定要眼红的。……三老爷在老太太跟前,说话是有分量的。三太太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惹了她,那是什么脸面、人情都不顾。”柳大太太就道,“三房那里,有两个儿子那。”   柳大太太伸出手,比了个二字。   这意味着什么,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心里都清楚,两人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   “那依着太太的意思,该怎么办?”这个时候,柳玉江还是很沉得住气。因为他很确定,柳大太太会照着他心里的筹划说出来。   本来,也没有第二条更好的路可以选择。   “事不宜迟,”柳大太太目光一闪,“他们路上还有几天,就在这几天,把你承嗣的事情定下来。等他们到了,就算眼红,有别的想法,一切也都晚了。”   “正该这样。”柳玉江立刻就道,显然这正是他的打算。   然而,要在仓促之间办成这件事,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虽然他们早就在筹划,拉近了与二房的关系,也促使柳二老爷在柳老太太跟前明确表了态,要过继嗣子。甚至在府里头,从上到下的人都认定了,柳玉江就是那个嗣子。   但是,这件事毕竟没有真正确定,柳二老爷虽对柳玉江极好,但却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而且,柳二老爷也还不到四十岁,按照常理来说,要过继,也太早了些。   “早什么,”柳大奶奶就道,“三丫头要出阁,也就是这一两年。要等到那之后再做这件事,还有什么想头。那好东西,还不都给了三丫头做嫁妆!”   谁说不是那,这屋子里的人都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会这样的着急。   柳家的家资并不丰厚,柳二老爷的那一份,自然也不会多。之所以二房的嗣子位置这样让人眼热,都在柳二太太的嫁妆上头。   “二太太有金山银山,会给嗣子媳妇,给过继来的孙子孙女,却不会给侄媳妇,侄孙侄孙女。”柳大奶奶喃喃地道。   所以,一定要在柳若姒定亲、出阁前,将承嗣的事情办好。那样,她们才能控制柳二太太手里资财,控制柳若姒的婚事和嫁妆。也才能够保证她们得到的更多。   “可正是这个理。”柳若媛的目光也沉了下来,她将撕扯的不成样子的帕子随手扔进旁边柳若娟的怀里,“咱们这么多年筹划,大哥哥巴巴地过去给他们做儿子,难道就是为了捡些三丫头吃不了的点心渣子?可没有这个道理。”   柳玉江沉默,这个时候也不用他说什么,因为屋里众人都和他是一心的。她们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   “太太为我们这般筹划,我们还有什么说,以后只看我们如何报答吧。这件事,还请太太快拿个主意,我们都听太太的调派。”等众人都说完了,柳玉江才道。   “还有什么好调派的。咱们以前都思虑过了。这件事要做成,头一个是老太太那里。”柳大太太就道,“只要老太太肯发话,还怕你二叔不应承?”   “就是急了些,怕老太太那边起疑。”柳玉江道。   “那也讲不了的。老太太这两天正高兴,要赶紧跟老太太说。”柳大太太道,“我跟你大妹妹,我们自会去说。你也不要再避什么嫌疑了,老太太疼你总不是假的。你去跟老太太说说,没有不成的。”   “老爷的话,你二叔也是听的。”柳大太太思忖了一会,又道,“要老爷去跟你二叔说,你这么大的儿子,往后艰难,要你二叔帮扶一把,你二叔难道就能打驳回?”   说到底,就是要打动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让这两个人说出柳玉江承嗣的事情来,柳二老爷不同意也得同意。   “二叔、二婶那里,也不能马虎了。”柳玉江点头,随后又道,“不能让人猜疑咱们有别的意图。”   “这个有我。”柳大奶奶对于这件事,似乎很有把握,“三丫头前两天生了多大的气,还不是让我哄好了。哄好了她,也就是哄好了二婶。”   “我们为你敲边鼓,老太太、老爷,你二叔那边,还得是你。”柳大太太就道,“这几年,你就做的很好。这个关口,就看你了。可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你们往后怎么样,就看这个了。”   柳玉江垂下头,没有说话,两只手却在袖中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他比谁都明白,柳大太太说的话是多么的真实。这关系他一辈子的大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从来就没什么豁不出去的,只是还没到正确的时候。现在,是时候了。   柳玉江垂着头,因此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都没看到他的脸色。柳若娟不知怎地弄掉了帕子,屋里没有丫头伺候,她悄没声地自己溜下炕,拾起手帕。不经意间一抬头,她忙又低了头,坐回到炕上。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关注柳若娟,就可以看到,她那发白的唇,和颤抖的手。   ………   求推荐,求收藏   推荐弱颜完本书   最妖娆   第二十五章 好意 更新时间2014-5-23 18:20:58 字数:3386  柳若姒屋内烧着地龙,比别处都暖和。即便是这样,柳二太太还生怕她冻着,又让人在屋里燃了一个炭盆,再加上那熏笼,可说得上是温暖如春。   炕上铺着厚厚的大红色羊毛毡,毡子上面还铺了锦褥。柳若姒穿着家常的鹅黄遍地金窄袖银鼠袄,跟柳二太太、还有常嬷嬷两个都在炕上坐着,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做针线。地下,六月、腊月带着初五也忙着分线、描花样子。   只听得门帘子一声轻响,一个长相颇为机灵,穿着葱绿袄的小丫头从门外探进头。大丫头六月忙起身走过去,两人嘀咕了两句,六月就带了那小丫头进来。   “太太、姑娘,初七回来了。”六月上前禀报   “打听得了?”柳若姒抬起头,问初七道。   “打听得了,”小丫头初七向柳若姒行礼,禀报道,“大太太、大奶奶、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在大太太屋里。院子门口和屋门口都有人守着,看着婢子走近,就赶,连院子都没让婢子进去。二门上的人说,大爷也回来了,往大太太院子里去了,应该也在大太太屋里了。”   “大爷是什么时候回来了?”柳若姒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就问初七道,“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回来的。”   据她所知,柳玉江今天当值,现在时辰尚早,他应该还在衙门里,除非是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回来好半天了。”初七就道,“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初五,你出去找找,看十二跑哪里去了。顺便到门上那再看看,瞅空子问问十二他爹,看见、听见了什么没有?”柳若姒想了想,就吩咐初五道。   十二是个小童,内宅外院他都去的。他刚进府,常嬷嬷嘱咐了规矩,柳若姒却并没拘束他,只让人带着他各处去走走,认认门路。十二的爹,也就是常嬷嬷的二儿子平安,就在柳府的门上当差。   初五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常嬷嬷见柳若姒如此安排,暗暗点头。   “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迎三老爷一家子回来的事。”柳二太太道。   “大奶奶那边今天忙的不行,老太太要看三老爷的院子,大奶奶现安排人收拾打扫的。”腊月笑着说道。   “她也有难处,这一大家子,再加上要给老太太办寿,事情千头万绪的。”柳二太太就道,她凡事都爱体谅他人,将事情往和处里说。   很快,初五就带了十二回来。   “……说是要大爷回来商量接三老爷的事。”   “我说的是吧。”柳二太太就道。   “大爷回来的时候,说是脸色不大好,进门的时候还绊了一跤。”十二就道。   “可摔着了?”柳二太太就问。   “并没摔着,就是生气了,……给了板凳儿他爹一鞭子。”十二就又道,“随后,就给了板凳儿他爹一块银子,还吩咐,说是都管好嘴。……板凳儿跟我说的。”十二一个小童子,长相乖巧,又会说话,既不引人注目,却可以打探到许多别人或许不知道的事情。柳若姒并没安排活计给他,却早就暗暗嘱咐了他,让他尽管去玩,只是听到什么,都要来告诉她。   而现在,十二打听来的这个消息,似乎也没什么要紧,然而,柳若姒却不这么想。   “大爷脾气历来温和,咱们家没有拿下人打骂、撒气的规矩……”柳二太太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或许,大哥哥本来脾气并不温和,只是家里规矩大,他不得已。这心里一有事,一着急,就把本性露出来了。”柳若姒缓缓地道。   “大爷是个有城府的人,什么样的心事,能慌成这个样子。”常嬷嬷在旁,也说道。   柳二太太沉思不语。   柳若姒夸了十二几句,就让六月拿了些点心,并一把铜钱,赏给了十二。十二高高兴兴地接了,出去跟找他新结交的小伙伴们去了。   “娘,老太太最疼的,是不是三叔?”柳若姒接过腊月分好的丝线,开始绣帕子上的牡丹花瓣,一边嘴里问柳二太太道。看今天柳老太太的诸多表现,这几乎是肯定的。   “这个是当然的。”柳二太太就道,柳三老爷是柳老太太最小的儿子,比别的儿女都要多疼上几分。“说三老爷长的最像老太太早夭的小兄弟。”   柳二太太就讲起柳老太太如何疼爱柳三老爷的事情来,常嬷嬷也在府里久了,附和着柳二太太的话,细细地将柳三老爷屋子里的事说了给柳若姒听。   “三老爷的话,老太太就没驳回过。……又是久不在身边了,老人家的心思,这次回来,那更亲香了。”常嬷嬷道。   柳若姒听的有些入神。   柳三老爷已经有两个儿子,都是嫡出,小儿子今年才七岁。柳老太太不仅偏疼柳三老爷超过别人,对柳三老爷的话也很是信服。而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自来有些不睦,是个凡事都要占强的女人。   她似乎有些猜到,为什么柳大太太、柳大奶奶还有柳玉江知道柳三老爷一家提前归来,都那么焦急的缘故了。   “……只叫了大哥哥回家,没捎信儿给大伯父?”柳若姒道。   “回姑娘,并没有。”初五就忙答话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心中思忖。她记得,前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先后向柳二老爷提了过继柳玉江的事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本心有些不大愿意,觉得就算要过继柳玉江,也嫌早了些。然而,他们最终却还是碍于情面和压力,就在柳三老爷一家到京之前,吐口答应了这件事。   而等柳三老爷到京之后,就在柳老太太的寿宴上,更是将这件事情公诸于众,并在八月柳老太爷的忌日,正式将柳玉江记在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名下,完成了过继的仪式。   那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更关切的事情,对这件事并没怎么在意。现在重新回想起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没有在柳老太太的寿辰期间办柳玉江过继的事情,还是心中迟疑。而且,似乎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对柳玉江过继这件事,也是曾有过微词的。   她这里,因为柳三老爷一家要回来,柳老太太特别高兴,因而办成了常嬷嬷的事情。柳三老爷一家回来,对她是好事。而长房那一边,因为柳三老爷回来,却格外紧张起来。柳三老爷回家,带来的改变,是那边并不想见到的。那边马上就会提过继的事情了,而她,却决不能让他们如愿。   “娘,”柳若姒心中想好了,就开口对柳二太太道。   还没等柳若姒接着说话,外面小丫头就进来禀报,说是柳大奶奶来了。   柳大奶奶走的飞快。面颊因此微微有些发红,她一坐下,并不像以往那样多做闲话,而是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是前两天在老太太那,跟婶子提起过的采买的事儿。实在是忙的分不开身,也买不到那上好的。因此,想托给婶子。婶子手下那些管事,眼界宽,人脉广。这事,非婶子不可。婶子不看老太太,就当是疼侄儿媳妇吧。”   柳大奶奶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个帖子来,柳若姒接了,见上面是开出的账目,写着某某样尺头多少多少数目。   “……批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怕是不够,婶子先发付下去,随时再打发人开了账目过去领银子。”柳大奶奶又小心地取了柳府的对牌出来,也递给了柳若姒。   柳若姒接了对牌,柳大奶奶的目光依旧黏在对牌上。拿着这对牌,是可以去柳府账房支领各项银钱和物件的。   “再有席面上要采买海鲜干货,上次也托了婶子。前头账房里正计算数目,算好了,也是这样,再来交付给婶子。婶子千万别嫌劳烦……有什么事情,尽管打发人来吩咐。”   是为了给柳老太太办寿,让柳二太太分担些家事,于情于理,柳二太太都推辞不得。再说这件事情,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也就点头答应了。   “没办过这样的事,若有什么不清楚的,可还得去问你和大太太。”柳二太太就道。   “这个当然的。”柳大奶奶又千恩万谢地,然后就说柳老太太那里有事吩咐她,告辞走了。   等柳大奶奶走了,柳二太太看了看那对牌,又看了看那帖子上的账目,有些疑惑起来。   “以前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提前给支过银钱!”常嬷嬷笑着叹道。   别说提前支领银钱,东西买来了,也没人会提银钱的事,最后花的都是柳二太太自己的私房。   “照着这个单子,这银钱,大奶奶方才还说怕不够,其实已经多了许多。”柳二太太就道。她虽不管柳家的家事,但平常自己爱买东西,手下又有许多的铺面,因此对于很多东西的价格,她都是了解的。“这回是怎么了?”   “大嫂刚才还说,席面上要用的那些上等干货,也照着这个来。”柳若姒就笑道,“娘,我看大嫂这是送好处给咱们。”   常嬷嬷在一边就笑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执掌家事多年,尤其是那些有油水的差事,更是全部把持在自己人手里,中饱私囊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柳二太太虽不管事,家里下人的抱怨也不是没听过的。   以往,这种采买的事情交给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这边花自己的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边,却照样从账房里支领相应的银钱。而那些银钱,自然全部落入了婆媳二人的口袋里。   而现在,她们不仅舍了这大笔的银钱,似乎还打算让柳二太太也沾些好处。   柳若姒才不会相信,那边会白给她们好处。以为这样就可以讨好了她们,并借此表白,那边并不是冲着她们的钱财?   柳若姒拿了账目单子,思忖着,突然眉头一皱。   “这账目,不对劲儿。”   **   求推荐、收藏。锦屏记   第二十六章 好事 更新时间2014-5-24 18:20:45 字数:3082  “哦,这账目,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立刻问道。   柳若姒那句话是冲口而出的,现在听见柳二太太问起,她有一些迟疑。现在的她,本不该懂这些家务事。但是,毕竟她前世曾经嫁做人妇,虽也没掌管家务,但好歹有些事情还是了解了一些。   柳若姒有点怕柳二太太起疑,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转念之间,她就释然了。   她能看出这账目有问题来,也并没什么大不了。   “娘,你看这开出来的数目。”柳若姒就往柳二太太身边挪了挪,指着单子,“这种肯定是给老太太的,数目没什么不对,可别的就不大对劲儿了。娘,你算算咱们家多少人,这些尺头,一人够做两套衣裳了吗?”   柳二太太毕竟比柳若姒有经验些,经柳若姒这一提醒,她再看这单子,就也看出不对劲儿来。   “要还是咱们现在这两房人口,一人两套,这尺头还有富余……”柳二太太就道,   “可三叔一家就要到了,这里头,没有算进给他们一家做衣裳的。”柳若姒就道。   “对,是没算三老爷那一房的。”柳二太太点头道。   “哎呦,这里头可有些……”常嬷嬷做了个手势。   这件事,确实是有些文章,按说好像是在两可之间。现在要做衣裳,可柳三老爷一家又没到,所以没有他们的份。可是,一样是柳老太太寿辰,大家做的衣裳,一样的儿孙,怎么就能没有柳三老爷那一屋子人的事那。   这件事,偏又交给平常不管事的柳二太太来办了。   “若是按着这个买了,回头三老爷、三太太他们回来,说是太太做的采买。怕三太太那边不说大太太、大奶奶算的不仔细,却说是太太忘了她们。”常嬷嬷就道。   正是这个道理,柳若姒点头。   “老奴没什么大见识,大太太、大奶奶管家这些年,断不会这样粗糙。大太太和三太太不和,这是要太太在中间做恶人。”常嬷嬷就道。   “娘,你看,该怎么办?”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道。   “能怎么办,把这帖子送回给大奶奶,让她重新写了来。”柳二太太就道。   “这个却不必,”柳若姒想了想,就道,“娘,咱们也不用跟大嫂她们去说,只把该买的都买齐全了。今天三叔那边来送信的人还没走,娘再打发个人过去,如此这般……要悄悄儿的。”   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娘也送个人情,以后大家好相处。”柳若姒笑着道。有时候,只要肯用心,坏事也能够转化成好事。   这个大家,自然指的是她们和三房一家人。至于大房那边,她们既然留下这个绊子,想要一箭双雕,那也该有绊人不成,反吃瘪的心理准备。   “就听你的铺排吧。”柳二太太想了想,就点了头。   “姑娘的铺排极妥当,”常嬷嬷就道,“太太,老奴时常就说,这府里头,和原先太太的娘家是不一样的。”   祁大学士家里只祁氏一个独女,可说是万事顺意。而柳家这几房人口,人多事杂,各有各的心思。   “所以我也懒得去管事……”柳二太太就叹道。   但是,她们不去管事,并不代表事情就不会找到她们的头上。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这样吧,我也不稀罕赚这几两银子,没得打嘴的。”柳二太太又道,“这尺头的事,咱们接了也就接了,那另外一件采买,就回了大奶奶吧。想来她也不是真买不着。”   柳若姒就笑,柳二太太这是想明白了。   “行啊,咱们正好省些事。”柳若姒就道。   打发了这两件事情,柳二太太又高兴起来,她就问柳若姒,要不要另外再买些尺头。   “铺子里头应该上了新货,我让他们各样都送来,你捡喜欢的挑。也该再给你做几件春天的裙衫了。”柳二太太笑着道。   “娘,不必了。”柳若姒摇头拒绝,“往后,除了公中的,娘别再给我另添置显眼的东西了。”   柳二太太就不说话了,常嬷嬷摸了摸自己的腿,轻声叹息。   柳若姒能看的出来,柳二太太的心情很不好。而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她不想那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前世的时候,她经历了这件事,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应对。柳若媛越是嫉妒,越是看不得她有好东西,她就越要柳二太太买给她,然后穿戴了去气柳若媛。   不过,那之后,柳若媛虽然依旧会泛酸,却再没因为这样的事情对她动手。她的这种做派,在柳二太太看来,想必是幼稚的。可正因为这样,柳二太太也就认为那件事是过去了。   现在,那件事分明是在柳若姒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作为母亲,柳二太太不能不往心里去。   这就是柳若姒想要的结果。   看着时辰不早,柳若姒放下了针线,跟柳二太太吃了一回点心,外面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二老爷回来了。柳二太太忙就起身往前面去了,柳若姒没有立刻跟去,而是坐着想了一会,才换了衣裳,往前面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有些事情,她要提前跟柳二老爷商量商量。   “爹,娘,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到点儿事。”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了礼,柳若姒将屋里伺候的丫头打发出去,就跟两人说道。   “听到了什么?”柳二老爷就问,笑呵呵的,显然情绪不错。   “说……爹娘马上就要过继大哥哥做儿子。”柳若姒就道。   “姒儿,你这是听谁说的?”柳二太太就问。   “娘别问我是听谁说的,只告诉我,这话是不是真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跟柳二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柳二老爷叹了口气,招手叫柳若姒到跟前坐。   “姒儿,以前你还小,一些事,爹娘也没有跟你说。”柳二老爷看着唯一的女儿,满脸慈爱。柳若姒的相貌,集合了他和柳二太太祁氏的优点,就是性格,也像他和祁氏。“爹娘只你一个,我们也都认了命了。等你再大一些,给你找个好人家,爹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而下半辈子,就他和祁氏两人相依为命,没有别的牵挂。等他致仕了,还可以带着祁氏出去各处走走。那也是件极洒脱、逍遥的事情。   “子嗣、香烟,爹早就看淡了。”柳二老爷又道,“嗣子之说,从来不是爹和你娘的主意。只是,爹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定要过继个嗣子,是你祖母的主意。这件事,爹望你能够体谅你祖母。这个时候你或许还不懂,等你往后成家生子,慢慢的,应该有所体会。”   这件事情,柳若姒是有印象的,前些年柳老太太很是折腾过。最后给柳二老爷一句话,如果不肯纳妾生子,那必须要过继一个儿子。   “至于选你大哥哥做嗣子的事,老太太也跟我提过。我并没有……点头。”柳二老爷又说道。   柳老太太当时也是提议,而柳二老爷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就一口回绝。   “那……是没有这件事了?”柳若姒立刻道。   “近来没人跟我说过。”柳二老爷就道。   “可是,我听来的话,也不会是空穴来风。我担心,这两天,老太太那,还有大伯父那里,就要跟爹提了。”柳若姒就道。   “你到底听了些什么话?”柳二老爷就问。   “还能有什么,那些话我不好说,爹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柳若姒就道,“爹,先不管别人,你和娘想过继大哥哥吗?”   “这个……”柳二老爷没有立刻答话,但是他的表情已经透露了很多。   “爹,不论大哥哥品行如何,才干如何,都不适合做你和娘的嗣子。”柳若姒干脆开诚布公地道,“大哥哥的年纪就不合适。娘今年春秋多少,大哥是多大的年纪?”   这个时候,柳玉江的恶迹还没有显露,柳若姒只能从其他的事情上面,说服柳二老爷。   “我知道,爹肯答应过继,多半还是为了娘着想。为了娘着想,那首先大哥哥就不行。”   “我并没答应你祖母,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柳二老爷道。如果以后他走在了柳二太太的前头,要柳二太太面对一个年岁相差不多的嗣子,是件很尴尬的事情。   “况且,爹和娘春秋鼎盛,真要过继,也没有这么急的。第一个,于礼法就不合。这是件大事,再等几年,慢慢看看,对谁还能有什么害处吗?爹,你说是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柳二老爷就道,“姒儿,你担心什么,真要过继,也要等你出嫁以后。不是这两天就能决断的事情。”   柳若姒相信,柳二老爷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却没有承受住压力,最后还是妥协了。   “老太太身边的芍药姑娘来了,说老太太的话,叫老爷过去。”   她所担心的事情,这么快就来了。   “爹,你再听我说一句话。”     第二十七章 难为情 更新时间2014-5-25 18:20:58 字数:3298  柳若姒忙拦住要起身的柳二老爷,只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芍药就已经进了屋。柳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到了这里,外面伺候的丫头也不好过于阻拦。   “老太太吩咐了,还请二老爷这就去。老太太急等着……”芍药进来,屈膝福了一福,笑着说道。   “难得芍药姑娘到这来,坐下喝杯茶再走。”柳二太太就对芍药道。   “婢子不敢,老太太吩咐的急。改天,婢子再过来给二太太请安。”芍药忙对柳二太太陪笑道,态度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柳老太太现如今的四个一等大丫头里,芍药的容貌并不算最出众,但是为人行事却很稳重,让人挑不出错来。柳老太太极倚重芍药,家里的人也都敬这丫头三分。   “芍药姐姐,老太太找我父亲什么事,就这么急?打发个小丫头来也就是了,竟吩咐了芍药姐姐亲自来。”柳若姒就问芍药道。   “回三姑娘的话,老太太只让婢子来请二老爷,别的话并不曾说。”芍药又陪笑对柳若姒道。   这话肯定是说谎,柳若姒细看了一眼芍药,心中想到。芍药一定知道是什么事,只是不肯说。不知道,如果换了是长房,或者是三房那边,情况会不会不同。就她这些天的观察,只知道柳老太太的大丫头石榴,对长房是颇为亲近的。   这边芍药立等着柳二老爷过去,柳若姒有些话就不好当着芍药的面说。   “正好我也想老太太了,我跟父亲一起过去。”柳若姒忙就叫丫头拿了她的披风来,要陪同柳二老爷去见柳老太太。   芍药张嘴,似乎要阻止,想了想,又闭上了嘴。虽说柳老太太只叫了柳二老爷,但又没说是什么事情,柳若姒说想柳老太太了,要一起过去,她要阻止,说什么都不合适。   柳若姒穿戴好了,就跟着柳二老爷一起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进了屋,柳若姒也随在柳二老爷身边,给柳老太太行礼、请安。   柳老太太坐在榻上,看见柳若姒竟然来了,就瞅了芍药一眼。   “三姑娘说想念老太太了,要来给老太太请安。”芍药就道。   “哦。”柳老太太哦了一声,招手让柳二老爷到榻边坐了,一面就对柳若姒道,“三丫头,我跟你父亲有正事商量,你先回去陪你娘。等晚上,你过来陪我吃饭。”   这还是柳若姒记忆中第一次,柳老太太要她一起吃饭。能给她这么大的体面,自然有缘故。柳若姒心中更加肯定,柳老太太找柳二老爷谈的,必定是要柳玉江继嗣的事情。   “老太太尽管跟父亲说话,我就在一边,定不扰了老太太。”柳若姒故意笑道。   如是以往,但凡柳老太太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意思,她就起身走了。但今天,她只能稍微厚起脸皮来。而且,这本也没什么,柳老太太是她亲祖母不是吗。   见柳若姒这样,柳老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柳若姒面上带笑,心中却有些凉。就算是说柳玉江过继的事情又怎样,一定不能让她在场听着吗?还是柳老太太的心底里,是明白这件事情,是不利于她的,所以才这么坚持,不让她在旁听着。   前世、今生,柳老太太那么坚持要柳二老爷接纳柳玉江做嗣子,到底是为了谁?   柳老太太沉了脸,柳二老爷不能当没看见,就向柳若姒使了个眼色。   柳若姒即便不情愿,却也不能不退了一步。   “那我不在这屋里,我去里屋,我找石榴姐姐她们玩去。等老太太和父亲说完了,我再来。”柳若姒就道,一边不等柳老太太再说什么,自己就掀了门帘,往里屋去了。   里屋里有一铺小炕,上面铺着锦褥,柳若媛有时候晚上就留宿在这里,却是柳若姒极少来的地方,她和柳老太太没那么亲近。柳若姒进了里屋,就在炕沿上坐了。这里跟外面只隔了一层门帘,外面的动静,都能听得到。   “老太太,姒儿年纪小,还是个小孩子。她这是跟老太太亲近,老太太别怪她没规矩。”外面,柳二老爷已经在跟柳老太太解释道。   柳若姒听的清清楚楚,心中却不以为然。要说在柳老太太跟前没规矩,谁能比得过柳若媛。可柳老太太从来不说柳若媛什么,还照样宠着柳若媛。   柳若姒在里屋,半晌没听见柳老太太说话,也不知道柳老太太现在的脸色是怎样的。   “老太太叫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柳二老爷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情吩咐你,不过是叫你过来,咱们母子俩说说话。”柳老太太道,随后又叹了一口气,“我老婆子今年也六十啦,我都没想到,我能活到这个年纪。”   “老太太不要这么说,老太太定能长命百岁。”柳二老爷忙道。   “什么长命百岁,骗人的话罢了。我老婆子这个年岁,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我这辈子,跟着你们父亲,生养了你们几个,我对得起柳家。哪天蹬腿去了,我也没什么愧的。……就是不放心你们。别的人也算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没有儿子继承香烟,终究没个了局,死后也是孤鬼,没着没落。每当想到这个,我就睡不着,替你着急。我这些白头发,一多半,是因着你白了的。”   柳老太太话音刚落,就听得椅子响。柳二老爷已经不在椅子上坐着,而是跪在了柳老太太的面前。   柳老太太似乎也颇为感伤,探身抚摸柳二老爷的头发,叹息不止。   “当年你才这么高,不愿意去念书,扯着娘的裙子,怕你父亲打你。”柳老太太竟说起柳二老爷小时候的事情。   柳若姒在里屋听着,心中百感交集。柳老太太这样动之以情,也难怪柳二老爷会招架不住,答应了柳老太太的要求。她只希望,这一次,柳二老爷能更多些坚持。实在不成,她也只好让柳老太太厌弃她,出去说话了。   “母亲,”柳二老爷的声音就有些哽咽,“是儿子不孝。”   听柳二老爷这样说,柳若姒心中大惊,事情要大大的不妙了。正当她起身,就要往外来的时候,就听见柳二老爷继续说了下去。   “没有接续香烟之人,是儿子的命。儿子已然认命了。请老太太往宽里想。好在我并非独苗,上有兄长,还有三弟。几个侄子,也足够接续柳家的烟火。就是儿子百年之后,有侄儿们在,也不怕坟头就长了草。”   说的好,柳若姒暗暗点头。   “你这样说,侄子终归不是儿子,不能承继你的香烟,那怎么能一样。”柳老太太却道,“你还当有个儿子。先几年,我让你纳妾,你偏不肯。”   “难道我有什么别的心,不过是为了你的子嗣。我一片好心,你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将我当做仇人,心里头恨我。没有规矩,不贤良的……罢了,罢了……”后面这几句话,柳老太太突然抬高了声音,柳若姒在里屋,都感觉到了柳老太太的怒气。   她一转念,就明白,柳老太太这些话,就是要让她听见。柳老太太这是在骂柳二太太祁氏。柳二太太祁氏没能生下儿子,这已经让柳老太太不喜。柳二老爷不肯纳妾,在柳老太太看来,也是柳二太太从中作梗,自然看祁氏更不顺眼。再联想当初柳老太太就不同意这门亲事,那么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的观感也就可想而知了。   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连带着对她的不待见和冷淡,还有柳二太太的委曲求全,都有着深刻而复杂的因由。   “老太太别生气,身子要紧,不让,儿子万死难辞其咎。”柳二老爷忙就道。   “你呀,真要孝顺我,也不是现在这样了。”柳老太太道。   柳二老爷便磕头,不说话了。   “起来吧,”柳老太太见柳二老爷这样,知道有些事情是扭不过来的。柳二老爷的性情,看似温和,可真的拧起来,那真是九牛不回。柳老太太作为母亲,自然知道。   “你说吧,现在要如何?”柳老太太就问柳二老爷,“趁着我还硬朗,就把事情定下来吧。我也能闭上眼睛,地下见了你父亲,我也有话说了。”   “还是听母亲所说的,再过两年,过继个孩子过来。”柳二老爷就道。话说到这里,他不得不先说出过继的话来。   “早晚要过继,赶早不赶晚。”柳老太太就道,“再过两年,说不定我的坟上就长草了。这个事,咱们今天就定下来吧。”   果然,果然,柳若姒在里屋听着,心不由得就提了起来。   “咱们家里,就这几个孩子。别的也不合适,只有大郎。我看大郎这孩子最孝顺,跟你,还有二太太也亲近。以后有他照顾你们终老,我也就能放心了。”柳老太太说完,就看着柳二老爷,要他立刻点头。   柳二老爷不由得沉吟起来。从前,柳老太太也提过这件事,不过暗示的成分多,今天这样明着提出来,看那语气和态度,是打定了主意,必定要他接受的。   “母亲,我们还年轻。”柳二老爷道。   “我已经土埋脖子了!”柳老太太立起了眉毛,“年轻,就不要人照应了。现在,你过继了大郎过去,多照应着他们些。你们老了,他们自也多顾着你们。难不成,你要等老了,要用人了,再过继?”   这话极难听,且理也极歪,柳若姒就再也听不下去了。   “老太太了,我父亲说年轻,难道,老太太就看死了,我父亲不能有亲生儿子了?”柳若姒甩门帘,走出来,站到柳老太太跟前,大声道。   **   求推荐、收藏。推荐弱颜完本书   锦屏记   第二十八章 缓兵计 更新时间2014-5-26 8:03:17 字数:3258  柳老太太是太心急了些,也太想当然了。柳二老爷年纪还不到四十,想要亲生子,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至于大家心里都认定,柳二老爷不会有亲生的儿子了,是因为他坚决不纳妾,而柳二太太也年近四十,自从生下了柳若姒之后,就再无动静。   柳若姒现在单说柳二老爷,并不提柳二太太。   柳老太太先是愣了愣,似乎是被柳若姒突然出来插话给惊到了,随后,她就大怒。   “你怎么不回去问问你娘去?你娘要是能生,还等到现在!”柳老太太气的脸色发红。她并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像这样的话,本不该在柳若姒跟前说的。   “我娘生了我,怎么不能生。时候未到而已。”柳若姒干脆也不管那么多了,怒视着柳老太太说道。   看着柳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柳若姒心中有一点快意。她这是为柳二太太抱不平。柳二太太还不到四十岁,可是从前几年,柳老太太就已经开始要柳二老爷纳妾、过继。而在过继的问题上,柳老太太还坚持要过继柳玉江。柳老太太根本就没有为柳二太太考虑,一次次地将柳二太太身为女人和妻子的尊严踩在脚底。   如果柳若姒不为柳二太太说话,还能有谁为柳二太太说话。   就是惹怒了柳老太太,那又能如何!总是委曲求全,并不能解决问题。惹怒了柳老太太,让今天的谈话无法继续,然后再慢慢的想法子。不过,这样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因此,柳若姒说完了这些,就强压了怒火,将更多针锋相对的话都咽了回去。   毕竟,惹恼柳老太太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柳若姒一下子不说话了,没想到,柳老太太虽然脸色极差,却也没有再骂。   “姒儿,还不快给老太太赔礼。”柳二老爷忙向柳若姒使眼色道,又劝柳老太太,“老太太,姒儿年纪小,不懂事,她也是一片纯孝之心。”   “老太太,我给您赔礼了。您别和我一般见识,刚才我也是一时着急。”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么说,忙上前给柳老太太行礼,“我知道,老太太也是为我父亲母亲着想。”   柳老太太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在柳若姒的脸上打了个转,哼了一声,就不再看柳若姒,转而看向柳二老爷。   “二老爷,我话都说了,你也给我一句话。”柳老太太问柳二老爷道。   “老太太的好意,我父亲怎么能没有领会。只是,过继是件大事。老太太身体康健,我父亲母亲也正当年,不必急在一时。”柳若姒忙就道。   柳老太太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下来,眼看又要发作。   柳若姒灵机一动。   “老太太,我父亲母亲心中,有更好的嗣子人选。”柳若姒忙道。   柳若姒话音落地,不只柳老太太,就是柳二老爷也吃惊不小。   “你们想过继谁?还有谁比大郎合适?”柳老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却没法回答。   “还能有谁,就是三叔家的淮哥儿。”柳若姒一语惊人道。   “淮哥儿?”柳老太太。   “淮哥儿?”柳二老爷。   柳若姒忙扭过头来,偷偷地冲柳二老爷使眼色。   “就是淮哥儿,”柳若姒笑着道,“……说淮哥儿长的好,极像三叔。又聪明,已经能背书了,是个读书的苗子。将来到了父亲的膝下,由父亲亲自教导着读书,大一些就送去宗学,以后进士及第,光宗耀祖,再给老太太挣一顶凤冠霞帔……”   柳老太太和柳二老爷就都沉吟了起来。   按照道理说来,柳二老爷要从众侄子中过继,柳三老爷的小儿子柳玉淮确实是最佳的人选。首先一条,柳玉淮今年才七岁,这个年纪养到跟前,小孩子虽已经知事,但毕竟还小,慢慢地能培养出深厚的感情来。   而柳玉江已经成年,膝下儿女成行,在这一点上,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柳玉淮的。   再有,柳玉淮是嫡出,这也是柳玉江不能比的。   为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好,当然是过继柳玉淮。   “老太太,三叔打发来送信的人,不是也夸淮哥儿来着吗。说淮哥儿孝顺,在家里天天念叨着老太太,要来给老太太磕头。”柳若姒又笑着道,“我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只听人说起过继的事,都是要小孩子,自小养在身边。大哥哥是没得挑的,只是大哥哥已经成年,大姐儿也都那般大了,大哥哥伺候在大伯父膝下,是大伯父的臂膀。并不好来给父亲做儿子。”   “你们真想过继四郎?”柳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就问柳二老爷道。   柳玉淮在柳家兄弟中排行第四,因此柳老太太叫他四郎。   “娘并不知道,是父亲刚才跟我说了,说要跟老太太商量。”柳若姒忙道,一面又偷偷给柳二老爷使眼色,手指比划了一个“拖”字。   “哦……是……是有此想法,”柳二老爷就都道,“还得问过老太太,再跟三弟商量。”   事出突然,柳老太太完全没有准备,一时间,就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太太,是觉得淮哥儿不好,不能给父亲做儿子?”柳若姒就问。   “哪个说淮哥儿不好!”柳老太太立刻反驳道,她虽然疼爱柳玉江,但是对于老儿子的这个小儿子,虽不曾养在身边,但是爱屋及乌,也不可能厌烦。“……就是怕……,你可跟你三弟说过了?”   “并不曾,正要等三弟回来,再跟三弟商量。”柳二老爷道。   “只怕……”柳老太太说只怕,却没说怕的是什么。   “老太太,要么,就等三叔回来,再商量这件事。过几天,看到了淮哥儿,老太太肯定就有主意了。”柳若姒就道。   “正该等三弟回来商量。”柳二老爷就道。   “这……好吧,也不急在这几天,就等你三弟回来吧。”柳老太太想了一会,终于点头道,然后,她就往引枕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我要歇一会,你们回去吧。晚上也不用过来了。”柳老太太挥挥手,让柳二老爷和柳若姒退下。   柳若姒又跟着柳二老爷给柳老太太行了礼,才慢慢地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柳二太太在屋中,见柳二老爷和柳若姒回来了,忙迎了上去。   “怎么去了这半晌,是出了什么事情?”显然,柳二太太一直在担心。   “哎……”柳二老爷就叹气。   柳若姒就一五一十,将在柳老太太屋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略过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不满的那些话语。柳二老爷显然注意到了柳若姒的回避,暗暗点头,觉得自家女儿虽有时候任性,在关键的问题上,却是懂事、妥帖的。   “要过继淮哥儿?”柳二太太也吃了一惊。   “姒儿决定的。”柳二老爷摊摊手,苦笑道。   “这个,那不是没办法吗,缓兵之计,缓兵之计……”柳若姒忙道。   “你随便说说还罢了,我既然说了,那便不能是戏言。”柳二老爷道。   “……我是想,要没这个由头,怕今天老太太就逼着父亲过继大哥哥。”柳若姒就解释道。   柳二老爷再次苦笑,柳若姒说的不错。柳老太太又是说起他幼年的事,又是说什么坟头长草,那是立逼着他点头的意思。要没有柳若姒说出柳玉淮来,今天就无法了局。   可是,说出了柳玉淮,又有了新问题。   “咱们想过继,三叔三婶同不同意,那还两说。先将这个难关过去了,缓一缓,总比现在不情愿,却被逼着答应的强。”柳若姒就道,“再说,真要从家里过继,也是淮哥儿合适不是吗。娘以后将他养在身边,也跟娘亲。”   柳若姒是真的这么想的,真的要过继,决不能是柳玉江,而柳玉淮,却是更好的人选。七岁的小孩子,养在身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必定能将他养的很好,不会像柳玉江那样。而由此,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能避免那样惨淡的结局。   “我也是想到这一层,姒儿说了,我就在老太太跟前认了下来。”柳二老爷道。   “这样……也好。”柳二太太想了想,就笑道,“我原先也想着,要过继,就过继个年纪小的。没敢提淮哥儿,是怕他娘不舍得。我也不好意思抢人家孩子。”   柳若姒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看来过继柳玉淮,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愿意的。摆脱了眼前的危机,而且还有了个好嗣子的人选,皆大欢喜。   “他们不同意,咱们也不强求,自然不是抢。”柳若姒就道。   “是,必定是得两厢情愿。”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道。   看着时辰不早,柳二太太就要吩咐人摆饭,柳大老爷带着柳玉江突然来了,说是在花园的暖阁里准备了一桌酒席,要请柳二老爷过去,兄弟叔侄间喝酒对诗,叙谈叙谈。   柳二老爷自不能拒绝。   柳若姒暗自打量柳大老爷和柳玉江的脸色。刚才在柳老太太屋子里的事,想来这父子俩已经知道了。现在来请柳二老爷,是没有死心,还想要说服柳二老爷。   不过这一回,柳若姒并没有柳老太太来叫人的时候那么紧张了。   “爹,大伯父若说照顾大哥哥的话,……爹的身家、本事就在那,亲侄子,也一样照顾的。”柳若姒偷空,就对柳二老爷道。   柳二老爷看了一眼柳若姒,若有所思。   送走了柳二老爷,柳若姒陪着柳二太太吃了晚饭,一边做针线,一边等柳二老爷。几近三更,柳二老爷才回来,柳玉江并没有跟着。   柳二老爷已经微醺,两眼竟也有些发红。   ……   晚上有加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二十九章 计成 更新时间2014-5-26 18:20:40 字数:3382  加更,求推荐、收藏。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喝成这个样子!”柳二太太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就抱怨道。   柳若姒早就吩咐了小厨房,准备好了醒酒汤,这个时候忙让人端过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将柳二老爷扶到榻上,一边就将碗接过来,要将醒酒汤喂给柳二老爷。   “我没醉,我自己来。”柳二老爷道,就接了碗,仰头将一碗醒酒汤都喝了。   “还说没醉那。”柳二太太见柳二老爷的手还算稳,说话也还清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姒儿,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姒道。因为担心柳二老爷,柳若姒在她这里陪了半天,现在柳二老爷回来了,也该让柳若姒早点儿去歇着。这是柳二太太作为母亲,一片疼爱女儿的心。   可是这个时候,柳若姒怎么能走那。虽然她已经能猜到事情的结果,但还是想听柳二老爷亲口说出来,她才能够安心。   “爹,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大伯父和大哥哥……”柳若姒就小心地问道。   “嗯。”柳二老爷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姒儿,你回去睡吧。我这里没事,歇歇就好。”   柳二老爷竟是不想说与柳大老爷、柳玉江一起吃酒的事情。柳若姒打量了打量柳二老爷,心中就猜到了八九分。柳大老爷和柳玉江肯定是提了过继的事情,对柳二老爷动之以情。柳二老爷虽然心中不愿意,但是于情面上面却非常的为难。   “爹,你不说,我也知道。”柳若姒却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大伯父是不是跟爹说了,让爹过继大哥哥。说让大哥哥孝敬爹和娘。应该还说了,大哥哥日子过的艰难?”这件事情本来就不合理,他们也只能从感情上打动柳二老爷。   “哎……”柳二老爷就叹气。   柳若姒猜的分毫不差。柳大老爷和柳玉江请他一起喝酒,先叙他们的兄弟情谊,接下来,竟说起了柳玉江小时候的事情,又说到柳玉江现在的状况,还有他对柳玉江未来的担忧。   “爹,难道你答应了?”柳若姒忙问。   “……并没有。毕竟,已经在老太太跟前提了四郎的事。”柳二老爷就道。   “爹没答应,肯定也没一口回绝,把话说死吧。”柳若姒看着柳二老爷道。   柳二老爷就干咳了两声。   “大郎这个孩子,命是苦了些。”柳二老爷就道。依着柳二老爷的意思,这件事情还是希望柳大老爷、柳玉江他们能够知难而退,主动的不再提起。毕竟,柳老太太早就提过的,他一直没有点头。若真的认为柳玉江是令人满意的嗣子,他怎么会不点头那。   柳二老爷没有直接拒绝,一来是读书人好面子,念及一家子骨肉的情面,另一方面,是对柳玉江的怜惜。   柳玉江是柳大太太还没过门的时候,就已经生下来的庶子。后来为了迎柳大太太进门,他亲生母亲的死是很值得怀疑的。之后,在嫡母手里过活,自然也有许多艰难的地方。而他自己读书不成,在仕途上眼看着也没有大的发展。一大家子,到了柳玉江这一辈上,肯定是要分开来过。那个时候,能分给柳玉江的产业又能有多少。   “这要分跟谁比。”柳若姒就道。   柳玉江是庶子,而比起别的庶子,他的日子其实已经非常好了。柳大太太没过门之前,柳玉江享受的是嫡孙以及唯一的男孙的待遇。即便是柳大太太过门之后,有柳老太太的宠爱,在吃穿用度上,柳玉江从来没缺过什么。   即便是说到将来,柳玉江分不到多少家产,日子会非常难过,这却怪不得别人。   “说到底,是他自己不争气。”柳若姒道。如果柳玉江读书有成,以后自然可以开创出一番局面来,何必一定要依靠家里那点儿财产。柳玉江又不是早不知道这种情况。“这不过是……纨绔子弟的通病罢了。”   柳若姒一阵见血的话,让柳二老爷半晌无言。   其实,柳二老爷心中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之所以不那么中意柳玉江做嗣子,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柳玉江的不上进。柳二老爷对纨绔子弟,历来是没什么好感的。   “再说了,柳家对他还不好吗,咱们又有什么对不住他。爹你何必要自苦。”柳若姒又道。   “我们自然没有对不住他的……”柳二老爷的话只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他们没有什么对不住柳玉江,但是别人那?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很不好说了。想起过去的那一本乱帐,柳二老爷抬手揉了揉眉心。   “爹,你总是替人着想。那他们有没有替爹和娘着想。明知道爹和娘不愿意了,还这么三番两次的逼迫,是什么意思?”柳若姒挑了挑眉,语气中微微含怒。“这是将咱们置于何地了?爹你可还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并不是武力的逼迫才叫逼迫的。   柳二老爷又叹气。   “虽是这个道理,然而……”情面上还是为难。   “爹这样说,还是打算要过继大哥哥了?”柳若姒忙就又追问了一句。想到将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样悲惨的结局,她不能不如此步步为营。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柳二老爷就道,又揉了揉眉心。   “那就应该直言拒绝。”柳若姒当下坚决地道,“否则,那边总不死心,爹就不怕闹出什么事情出来。让大哥哥早点死了这个心思,也是对他好。爹此时顾忌情面,以后怕是要尾大不掉!”   柳二老爷半晌无言,脸色却越来越郑重。   “姒儿,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你的话,爹会好好考虑的。”显然,柳二老爷是将柳若姒的话听进了心里,但是,在做决定之前,他还要再想一想。   柳若姒知道柳二老爷的性情,现在能够将事情办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意外之喜。按着这个势头发展,事情肯定会走上她所规划的轨道。现在,反而不宜将柳二老爷逼的太紧。   柳若姒就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回自己的绣楼去了。   柳二太太打发了丫头送柳若姒往后头去,回到屋中,就看到柳二老爷端正地坐着,正在沉思。   “老爷,想什么那?”柳二太太就轻声问。   “大郎这么执意要过继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柳二老爷似乎是在问柳二太太,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能帮他的,他做侄子,也照样可以。这一点,我几次保证过。为什么一定得是嗣子?”   柳二太太轻叹一声,没有说话。这些天,柳若姒,还有常嬷嬷在她耳边没少说到这件事,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然而,这种怀疑却不好跟柳二老爷说出来。   “财帛动人心……”柳二老爷道。   柳二太太猛地抬起头,夫妻俩目光相触,彼此都读懂了对方此刻的想法,然而,难免又是一声叹息。   “……老太太惯坏了他……一笔糊涂账……”柳二老爷喃喃地,最后看定了柳二太太,“浣娘,家中资财本该有咱们一份。我想、我想……”   柳二老爷的脸就有些发红,说话也打起了磕绊。他这样,柳二太太反而笑了。   “老爷,就依你。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家中的资财,咱们不要也罢,有父亲留给咱们的,足够咱们还有姒儿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了。家里那一份,随老爷裁夺吧。”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如此善解人意,柳二老爷十分感动。   “浣娘,我对不起你。岳父泉下有知,想来会后悔……”柳二老爷话没说完,柳二太太就伸过手来,握住了柳二老爷的嘴。   “……父亲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父亲不会后悔,我也不会……”   ……   柳若姒回到自己房中,腊月和六月两个丫头忙送了热水,服侍她洗漱,换了衣裳。炕上被褥已经铺好了。六月从被子里将香薰炉抱了出来,腊月就捧了只卧鱼儿汤婆子过来,问柳若姒要不要放在脚底下睡。   “够暖了,你们用吧。”柳若姒就道。   躺进被窝里,柳若姒却没有立刻就入睡。今天的事情,只是暂时渡过了危机,以后的事情,还要好好打算。前世这个时候,对于柳玉江承嗣的事情,柳二老爷已经点了头。如今,情况变化,柳玉江那边会如何反应,只能靠她的推测。   “只怕不会因此就死心,”柳若姒心想,“那么接下来他们又会出什么招数那?”不管怎样,她今天一句话,将三房拉了进来,以后的局面肯定会更加复杂,但是对于她来说,却肯定是一件好事。   没有人和事能够动摇她的决心,她也再不允许任何人和任何事伤害到她和她所珍爱的人们。   柳若姒这边睡的晚,柳家大宅内,更有人是彻夜难眠。   “……说是打算过继四郎!四郎,那个小孩子!我这几年的殷勤伺候、做低伏小算什么?我算什么?啊?你说,我算什么?”柳玉江满面通红,衣衫不整,一挥手,将矮几上一整套的定窑茶壶茶杯都扫落在地下。孩子和丫头们都被打发了出去,屋里只有柳大奶奶。   “小点儿声,怕人听不到吗?传出去,不好听的。”柳大奶奶坐在炕边拭泪,一边说道。   “我还怕什么人知道?要好听?好听的事情多,却轮不到我身上!我算什么,我算什么?这件事,不能完!”柳玉江抬起头,双目充血,骇人非常。   ……   推荐弱颜完本书   重生之花好月圆重生在另一个时空同名同姓的女子身上,遭人陷害被赶出家门,不久发现竟然身怀有孕。她以为自己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可以甩掉过去的一切,过自己安乐的小日子。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次次的被挑衅,直到她再也无法逃避,无法忍耐。既然如此,那么她就要把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都夺回来。   第三十章 示好 更新时间2014-5-27 8:03:07 字数:3335  正月底,在以柳老太太为首的柳家众人的期盼中,柳三老爷一家在通州弃船登岸,终于回到了京城。这一天,天阴沉沉的,北风刮的又紧,比往日都冷了几分。柳玉江早就带了人往通州去迎接柳三老爷一家,其余众人则是在家中等候。   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都在前面书房,女眷们则是在柳老太太的房中陪着柳老太太。自打吃过了早饭,柳老太太就没停过念叨“怎么还没到”等语,一双眼睛,也总是忍不住地往门外瞟,要是有丫头进来,或是听见了外面有什么动静,总当是柳三老爷到了。   “老太太别急,这路上都是有时辰的。大爷办事妥帖,惯走这条路,定不会误了时辰。”柳大太太就陪笑着对柳老太太道,“三老爷拖家带口的,路上走不快也是有的。”   柳老太太一心念着柳三老爷什么时候到,对柳大太太话中那一点细刺儿就没有注意到。   “儿行千里母担忧,老太太这样,也是人之常情。”柳二太太就道。   “正是的。”柳大太太就笑了笑。   “婶子说的对极了。”柳大奶奶也陪笑道,“刚才听丫头们说,昨儿个夜里老太太也没睡好。醒了两三回。”   “我老了,经不住事了。”柳老太太就道。因为心里念着柳三老爷,柳老太太夜里几次醒来,都当是天亮了。   “老太太是一片慈爱的心。”柳若媛就道。与别人不同,她依旧是在榻上,挨着柳老太太坐的。只是她虽是这样说话,语气中却有些泛酸。若不是被柳大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了,她这个时候都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柳若姒安安静静地坐在柳二太太身边,自那天她在这里反驳了柳老太太之后,祖孙俩之间本来修复好的关系,又破裂了。柳老太太虽然听进了要将柳玉淮过继给柳二老爷的建议,没有再坚持过继柳玉江的事情,但是对柳若姒,又开始不冷不热起来。柳若姒心中明白,只是将规矩礼数做到十足。想要修复和柳老太太的关系,还得靠机缘。   柳二太太自然也感觉到了柳老太太的冷淡,虽然柳若姒和柳二老爷都没告诉她,柳若姒因为替她说话,惹恼了柳老太太,可柳二太太还是猜到了几分,更加心疼柳若姒。   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跟前撒了几句娇,就将目光转到柳若姒身上,上下的打量。   为了迎接柳三老爷一家,包括柳若姒在内,柳若媛、柳若娟,还有大姐儿、二姐儿、大官儿都是一身新,穿戴的整整齐齐的。柳若姒与柳若媛、柳若娟都是一式的妆花长身褙子,柳若姒穿鹅黄,柳若媛穿大红,柳若娟穿了豆绿,三人头上都戴了凤钗。柳若姒加意小心,除了公中有的,一件额外的也没戴在身上。倒是柳若媛,头上、手臂上,还有压裙角的都是公中不曾有的,显得格外出色。   柳若媛打量了柳若姒一会,似乎觉得今天柳若姒打扮的不如她,心中难免舒畅,看着柳若姒的目光也不那般尖刻了。   这个时候,柳大太太趁人不注意,忙就给柳若媛使了个眼色。   “三妹妹,你过来。”柳若媛向柳若姒招手。   柳若姒见柳若媛叫自己,略迟疑。她对柳若媛并没有好感,然而却也听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吩咐,一家子相处要和睦的话。她心想,今天这样的场合,也不怕柳若媛会搞什么花样。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她对自己有信心。   柳若姒这么想着,就站起身,倒是柳二太太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要小心。柳若姒只点了点头,示意柳二太太不用为她担心,就往柳若媛跟前来了。   柳若媛就拉了柳若姒坐下,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来递给柳若姒。   “三妹妹,我绣了几块帕子,咱们姐妹们一人一块。”柳若媛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中带着夸张的热情,对柳若姒道,“三妹妹瞧瞧,还能看的入眼不?可别嫌弃姐姐的针线不好。”   柳若姒低头看那绢帕,见是上好的丝绢,中间绣的是一只腊梅,四角沿边俱都绣了折枝梅花,做工极精致漂亮。难得柳若媛肯送她东西,虽然看这针脚,并非如柳若媛所说,是亲手绣的。   这分明是柳若娟的针线。柳若姒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旁边的柳若娟一眼。   “我也有的。”柳若娟立刻笑道,一边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帕来,同样的丝绢帕子,上面绣的是水仙。   柳若媛的绢帕,上面绣的是大红的牡丹。柳若媛爱红,觉得红色最配她,也最高贵。在家里,柳若媛很忌讳姐妹中也有穿红的。   “不亏是姊妹,这帕子都是一个式样的。”柳大奶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笑道,“老太太,太太、婶子,你们瞧,这小姐儿几个多和睦。”   “就是这样才好。”柳老太太就道,“大丫头越来越懂事,越来越有长姐的模样了。”   “老太太这话我不依,”柳若媛立刻就滚到柳老太太的怀里,娇笑着道,“老太太这么说,是说我以前就没有长姐的模样了?”   “你这丫头,还挑起我的字眼儿来了。自然是说你越来越好了。这么大了,还挑着人夸你,你也不臊。”柳老太太笑骂道。   “我什么时候要别人夸我了。老太太和别人怎么一样,老太太金口玉言的,能夸我,自然是我好,讨老太太的欢喜。”柳若媛越发地道。   “你瞧瞧她,你瞧瞧她……”柳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   “娘,这个花样怎么翻?”大姐儿正带着二姐儿,跟柳老太太屋子里的小丫头们翻花绳玩,因一个花样怎么也翻不过去,跑过来问柳大奶奶。   “哎呦,这个娘也不会。去问问你三姑姑,怕是会的。”柳大奶奶匆匆看了一眼,就笑着将大姐儿推到柳若姒的跟前。   “三姑姑……”大姐儿怯生生地举着手里的花线给柳若姒看。   柳若姒笑了笑,拉了大姐儿让她坐自己身边,一边就低下头一边跟大姐儿说话,一边帮大姐儿翻起了花线。   柳若媛不以为然地转开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都面有笑意。   自那天逼迫要过继柳玉江的风波过去之后,长房众人不仅没有跟柳若姒她们生分,反而比以前更加亲近了。这种亲近之中,又带了更多的小心。柳玉江依旧一有机会就对柳二老爷跟进跟出,柳大奶奶更多的到柳二太太的院子里来,对柳若姒更是无所不奉承。就是柳若媛,竟然也几次向柳若姒示好。   似乎是对被拒绝的事情没有丝毫的芥蒂,然而柳若姒心中明白,真实的状况怕是恰恰相反。   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死心。即便是提出了柳玉淮,这些人还是打定了主意,要争。而且,颇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柳若姒对此早有思想准备,面上也不表露,只是静观其变。她也打定了主意,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心或是假意,终究有明了的一天。   柳老太太又催着人往外面问了两回,正当她就要坐不住,说要打发柳二老爷亲自往通州去迎柳三老爷的时候,外面小丫头终于跑进来报信。   “三老爷一家进城了,已经到了门前!”   一句话,立刻就让柳老太太脸上的焦急神色一扫而空,换上了喜色。柳老太太就忙从榻上起身,一边招呼大丫头芍药和石榴,拿她的大衣裳来。这是要亲自出门去迎柳三老爷一家。   柳大太太就跟柳大奶奶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老太太这样偏爱三房,她们都有些吃味。柳大太太就又冲着柳二太太努了努嘴。柳二太太却并不是这样的人,只假作不懂柳大太太的意思。柳大太太见柳二太太没有反应,也只得作罢。   不论如何,都得拦着柳老太太。   “今天外面格外的冷,老太太且在屋里坐着。三老爷已经到了门口,这一会就进来了。”柳大太太上前,扶住了柳老太太道。   “老太太身子要紧。”柳二太太也上前说道,一句话之后,就不说了。   因为柳老太太并不大待见柳二太太,柳二太太也并不是善于讨好人的性子,在柳老太太跟前,就极少说话。现在,她又听了柳若姒的劝告,在柳老太太跟前更加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这样,大家最多说柳二太太无趣,包括柳老太太在内,也挑不出柳二太太的毛病来。   “是啊,老太太身子要紧。昨儿个夜里还没睡好,万一再吹了风,着了凉,可怎么好。三叔知道了,心里也要过意不去。”柳大奶奶就道。   要是从正礼上说,柳三老爷回来,柳老太太只要在屋里等着柳三老爷来磕头就行了,是没有迎出去的道理的。然而,慈母念子,想要怎样,谁也不好说什么。   “老太太还是在屋中稍坐,……免得三老爷担心老太太。”柳大太太又道,“我这就吩咐人,到前面催一催。”   柳老太太被众人扶着,这么一番的劝,只好重新又坐下。   “莫要催他。他一路也辛苦,再着急……”柳老太太就道。   这面说着话,外面又有人一连声的禀报,说是柳三老爷来了,已经进了院子。柳若姒就听见院子里靴子响,那响声很急,似乎是有人小跑着进了院子。   “母亲……”一声呼唤,小丫头们忙抢着打起帘子,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撩着袍子,疾步进了屋里来。   “儿啊……”柳老太太从榻上起身,颤巍巍地迎了上去。   柳三老爷上前两步,抱住柳老太太的大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柳家三房 更新时间2014-5-27 18:20:39 字数:3423  加更,求推荐、收藏   柳老太太和柳三老爷母子两人抱头痛哭起来。这个情景,看的旁边的众人也都有些感动,纷纷拿出帕子来拭泪,一面又上前来劝柳老太太。   “老太太年纪大了,保重身子要紧。”   “三老爷回来,是大喜的事。怎么就哭了那?”   “三老爷一路劳乏,也该请三老爷坐下说话。”   本就是喜极而泣,很快,柳老太太和柳三老爷就都收了泪。柳三老爷起身,亲自扶着柳老太太回榻上坐了,这才又在榻前跪下,结结实实地给柳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   这个时候,陪同柳三老爷往后院来的柳大老爷、柳二老爷才到。柳老太太已经是满脸的喜色,忙就让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将柳三老爷扶了起来,兄弟三个挨肩在榻下坐了。   柳若姒趁这个机会,才好好打量柳三老爷。比起他的两位兄长,柳三老爷的身量更加高大,可以说得上是魁梧。长的也是浓眉大眼,说话声音中气十足。这是柳家兄弟中,身上完全没有书生气的一个人。他也是柳家三兄弟中唯一一个放弃文职,做了武官的人。   据说,柳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曾经因此被柳三老爷气的死去活来。倒是柳老太太始终对柳三老爷疼爱如一,只不许柳三老爷往北边去。柳三老爷做了武官,出去做外任,柳老太太都给予了支持。   “大郎去安排车马了,三太太带着侄儿侄女们还在后头,你去迎迎她们吧。”柳大老爷就对柳大太太道。   原来,在前面下了车,柳三老爷第一个等不得,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跑来见柳老太太。这样,将两个兄长都甩在了后面,柳三太太等人自然更加的落后的。   不等柳大太太带着人接出去,已经有管事的媳妇引着柳三太太到了。   柳三太太马氏,是武官家出身,她父亲当下正做着安抚司同知,据说马氏的兄弟们都生的高高大大的,不过马氏自己却是娇小的身材。她今年刚刚三十出头,粉白的脸面,长眉杏眼,头发乌黑,在脑后挽了一个飞燕髻,头上满是珠翠。穿一身烟霞红缂丝的灰鼠褂子,外面罩着貂皮大氅。   跟在马氏身后的,是三房的几个孩子。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成亲十几年,共生育了二子一女。长子柳玉湘,今年十七岁,相貌颇有几分与柳三太太相似。次子就是柳玉淮,今年七岁。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柳玉淮的身上。   柳玉淮长的白白净净、虎头虎脑的,看模样,与柳三老爷有八九分相似。柳若姒就看了柳老太太一眼,果然就见柳老太太的目光也落在柳玉淮的身上。太好了,柳若姒心中暗暗欢喜,柳玉淮这样的相貌,对于她的计划,又是一大助力。   马氏带着几个孩子都跪下来给柳老太太磕头。   柳若姒这才看到了跟在马氏身边的柳若姗。柳若姗穿一身大红妆花的袄裙,长的也很像马氏,娇小的身材,柳眉杏眼,皮肤白皙。柳若姒知道,柳若姗与她同年,今年也是十五岁,不过生日比她晚了两个月,因此在柳家姐妹中排行老四。   柳老太太忙又让人将马氏几个都扶起来。之后,众妯娌姊妹又相互见礼。柳若媛这个时候也早从榻上下来了,她的目光从马氏几个人的身上扫过,很快就停留在柳若姗的身上,目光中颇有审视、度量的味道。   柳若姒深知柳若媛,知道柳若媛是在评估柳若姗的长相,是否比得上她自己,又在看柳若姗的穿戴打扮,是否越过了她去。   马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对柳若姗这个女儿是非常宠爱的。因此,穿戴打扮上虽与柳家在京的众姐妹不同,但却华美珍贵。柳若媛和柳若姗四目相对,就有一丝火星冒了出来。   乱了一阵,大家才都又坐下说话。柳老太太问柳三老爷一路上的辛苦,柳三老爷也问柳老太太的饮食起居。   “这次回来,往后就留在京城里吧。”柳老太太早已经将柳玉淮揽在了身边,一边慈爱地跟柳三老爷说道,“外边虽好,怎么比得上在京城里头。你在外头也受够了苦了。……我这把年纪,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   “听母亲的。”柳三老爷立刻笑着答道,“我也能够在母亲膝下承欢。”   “老爷天天挂怀老太太,几个孩子也天天念着祖母。一路上,紧赶慢赶,恨不得立时就到老太太身边。”柳三太太笑道,别看她身材娇小,说话声音却很响亮,与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柔声细语的情形大不相同。   “京城里的事情,你都不用担心。知道你要回来,我早就吩咐了你两个哥哥。好歹你父亲也曾有些相识。总能给你寻个好差事。”柳老太太就又道。她说完这句话,就看向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   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都忙站起来,躬身说是。他们都知道,柳老太太这是让他们表态,帮着柳三老爷寻个好差事。   “老爷在外这些年,也立了不少功劳。三郎的外祖也写了几封书信,给京里头原先的老兄弟。”柳三太太又道。   柳若姒在旁看着,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说话,并不像柳大太太、柳二太太、柳大奶奶几个人那样小心,要看柳老太太的脸色。柳三太太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坐在那里说话的态度非常自在、笃定。不过是几句对谈之间,就可见这位柳三太太在自己房里的地位,以及她的为人性情了。   平时,只要有柳大老爷在的场合,柳大太太也是从来不敢随便插话的。   而看柳老太太,虽对柳三太太的几个孩子都好,对柳三太太也不像对柳二太太那样冷淡,但也不见多亲热。   说笑了一阵,柳三老爷就让人将带来的东西送了上来,除了给各房里的表礼,就是给柳老太太的寿礼。柳三老爷、柳三太太带着几个孩子一样样说指给柳老太太看,解说如何珍贵、稀有,哄的柳老太太笑逐颜开。   “这几年积攒下了一点东西,都在后头,交给大郎归到前面的账房安置。”柳三老爷又道。   “在家千日好,离家一日难。你们在外头,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便有东西,能值什么,只管留着吧。这回来了,家里还养活不成你们了!”柳老太太就嗔着道。   “这是应当的。儿子当初出去,本就是要去历练、受些苦楚。老太太不嫌儿子带回的东西不值钱,儿子就放心了。多少都是儿子的一份孝心。”柳三老爷道。   “你自己受苦就罢了,不该苦着我孙儿。”柳老太太就笑着道,一面摩挲着柳玉淮的头顶,一面又吩咐给柳大老爷道,“你兄弟带回来的东西,再分出两份来给回他们。回到京城里头来,他们自己也有花销。别让你兄弟太紧巴了。”   “是。”柳大老爷忙答应道,“不如再多拿出一份来,给侄儿侄女们做开销,算是老太太给的赏。”   “好,就依你的。”柳老太太满意地点头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面上依旧带着笑,不过那笑容却有些僵硬。   柳老太太这个时候又让人拿出三份表礼出来,给了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一人一份。柳玉湘和柳玉淮得的都是一套文房四宝,柳若姗得的是一只碧玉簪。   “这簪子,我也有。前两年,我折了花园子里的一枝桃花给老太太插瓶。老太太看着好,说我孝顺,随手就赏了我。”柳若媛看到那只簪子,就笑了笑,对身边的柳若姒说道。从柳三老爷来了,她就没再坐回到柳老太太身边去,而是在柳若姒身边坐了,还时不时地跟柳若姒说句话,显得十分亲密。   柳若姒微笑听着,也不答话。   柳若姗从柳老太太身边走回来,就看了一眼柳若媛,显然也听见了柳若媛说的话。   柳若媛就冲柳若姗笑了笑。   “四妹妹,”柳若媛笑着冲柳若姗招手,等柳若姗走近,柳若媛就从袖子里拿出又一方绢帕来,给了柳若姗。“我亲手绣的,四妹妹不要嫌弃。”   同样的丝绢,中间和四角沿边都绣的是白茉莉。   “四丫头回来了,你们就热闹了。你们姊妹们,要好好相处。”柳老太太坐在榻上,就笑着道,“大丫头,你是长姐,你四妹妹刚回来,你多照看她。”   “……去跟你姐姐们一处坐着吧。”柳三太太就对柳若姗道。   柳若姗过来,就在柳若姒的身边坐了。   “三姐姐……”   “四妹妹。”柳若姒微笑点头。   柳三老爷回来,给各房都送了表礼。柳二太太见柳老太太给三房的孩子们见面礼,就也让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分送给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   三个孩子,礼物都是一样的。一方宝砚、一盒湖笔、一个尺头,并一个荷包,荷包里是四个笔锭如意的小银锞子。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都让人端了礼物上来。   柳老太太坐在榻上瞧着,连连的点头,看向柳二太太的时候,脸色也柔和了许多。   柳二太太给完了礼物,还拉住了柳玉淮说话,问他都读了什么书,听说他学了唐诗三百首,就说了个题目,让他背诵。柳二太太说的题目极浅显,柳玉淮背诵如流。   “娘,四郎这么小的年纪,大老远的回来。你一见面就考校人家。现在,人家答上来了,娘你难道不该奖励奖励?”柳若姒在旁就笑道。   “是了,正该如此。”柳二太太就笑,一面让人取了个锦匣来给了柳玉淮,“这是奖给四郎的。”   柳三太太推辞了两句,也就让柳玉淮接了。等柳玉淮将匣子拿过去,柳三太太打开来,就见里面是一尊赤金魁星。饶是柳三太太心里有了些准备,也忍不住吃惊,并微微变了脸色。   柳二太太的出手太大方了。   柳三太太抬眼跟柳三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面露犹疑。      第三十二章 家宴 更新时间2014-5-28 18:20:40 字数:3574  柳三太太打开锦匣,屋内有不少眼尖的人也看见了里面的金魁星,表现也是各异。大多数人都露出了惊诧、艳羡的表情,有的人掩饰的虽好,却也难免露出一丝酸意。   柳老太太也瞧见了那金魁星,却是越发的欢喜,还面带赞许地扫了柳二太太一眼。   柳若姒在一旁将众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心中也有些欢喜。事情正在朝着她所希冀的方向顺利发展。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出对柳玉淮的偏爱,并赠送重礼,这是柳若姒早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商量好的。这样做,有好几重的好处。   一来,想要过继柳玉淮的事情,还没有跟柳三老爷、柳三太太商量过。这样一件大事,当然要循序渐进,先让对方有个心理准备,再慢慢商谈。二来,也是向柳家的其他人再次表明他们的心意。当然,这样做,应该还会有另外的一层效果。   做二房的嗣子,是极有好处的。若非这样,谁又肯来争那。就算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心中舍不得柳玉淮,看到这些,只怕心中也会有所动摇吧。即便最后他们仍是不愿,也不会那么乐意看到柳玉江顺利的承嗣。   至于长房的人因此而会生出的妒意和贪念,柳若姒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根本就不在乎了。即便他们不这么做,那边的妒意和贪念也已经无法遮掩了。还有就是柳老太太的态度,这一点柳若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以柳老太太平时的为人行事,他们这么做,柳老太太也只有欢喜的。   不过是送出一尊金魁星,就有这么多的好处,他们怎么会吝惜。柳若姒不会将一尊金魁星放在眼里,柳二太太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柳二老爷,更加不在乎这样的事情。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恐怕是已经猜到了几分柳二太太的用意,他们会拒收这份礼物吗。当然不会,柳若姒想,毕竟柳二太太并没有说什么,送出金魁星的理由又是那么的冠冕堂皇。而只有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没有拒收这份礼物,那么事情就大有可为。   果然,柳三太太与柳三老爷交换了眼色之后,就将锦匣合上了,并交给身后伺候的人。   “替四爷小心收着。”柳三太太吩咐道。   成功了,柳若姒不免微笑,柳二太太的面上也更加的欢喜。   柳二老爷那边就又问起柳玉湘和柳玉淮读书的事情来,柳三老爷告诉说是家里专门请了西席,教两个孩子读书。   “咱们诗书传家,孩子们念书的事情是不敢耽搁的。……请了当地的老儒。咱们一家子回来,人家不愿意离乡离土的,就没跟来。我也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回来了,还怕孩子们找不到好先生吗?这件事,还要拜托给二哥。”柳三老爷就道。   帮助子侄们念书上进,是柳二老爷最喜欢做的事情。   “先歇一天,明天到书房来,我问问两个孩子的功课。再去跟宗学里说一声。”柳二老爷就道,这就是的答应,只要两个孩子不是冥顽不灵的,就会送他们去宗学念书。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欢喜不尽,柳三太太忙又让柳玉湘和柳玉淮给柳二老爷磕头。   “这就好,这就好……”柳老太太坐在榻上,已经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即便一眼扫到柳若姒的时候,柳老太太的眼神也没有变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今天的行事,太让柳老太太满意了,因此对柳若姒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其实,柳老太太一点也不难讨好,当你了解她,并愿意放下一些坚持的时候,柳若姒微笑着想。   柳三老爷一家回来,柳老太太高兴,自然要留着一处吃饭,厨房里已经准备了丰盛的宴席。眼看着天色将晚,各处纷纷掌起灯来,柳大太太就起身笑着向柳老太太询问,是否要摆饭。   “时辰不早了,老太太也该饿了。三老爷一家一路劳乏,想也饿了。”柳大太太陪笑道,恭敬的语气和神态中,又透露出一丝管家太太的优越来。   “那就摆饭吧,就在这屋子里。挤一挤,大家热闹”柳老太太高兴了半天,被柳大太太这样一说,真的觉得有些饿了,就点头道。   柳大太太答应一声,就和柳大奶奶一起,带着众丫头媳妇一番铺排,就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摆了两桌酒席。   柳大老爷兄弟三个带着儿孙们,陪着柳老太太坐了一桌。剩下柳大奶奶、众孙女们都跟着柳大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坐了另一桌。众人落座,柳老太太就觉得她身边略宽松了些。   “那一桌太挤了,咱们这一桌人少,叫大丫头过来,陪着我坐。”柳老太太就道。   柳若媛立刻就笑了,起身往柳老太太身边去,一边还得意地瞥了柳若姒和柳若姗一眼。   这边女眷的座次,柳三太太坐在柳二太太身侧,柳若姗依旧挨着柳若姒。柳若姒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不以为意。柳若姗却是眉头微皱,一路目送柳若媛往柳老太太跟前去,看着柳若媛跟柳老太太撒娇。而一边的柳三太太,竟也在柳若媛的后背上盯了片刻。   果然正如同常嬷嬷说的那样,柳三太太的性情和柳二太太可不一样。而柳若姗,看来性情和柳三太太极像。而且,年轻的女孩子,本就难免争竞。想想她从前和柳若媛相处时的情景,那还是她被柳二太太熏陶,教导过了,可以压抑,也还是不免争执。   柳若媛过去,竟就挨着柳老太太坐了。   “这边确实宽敞,二哥这身边就空着,不如也叫了三丫头过来。”柳三老爷突然笑着道。   那边柳老太太自然不忍当着众人的面驳了老儿子的面皮,再加上今天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甚是满意,就也点了头。   “就让三丫头过来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柳若姒微微一怔,随即就了然。柳若姗已经推着她起来,柳三太太也含笑看着她。柳二太太看着柳若姒,神色有些激动。再看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在片刻愣怔和些微的懊恼后,也都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就有小丫头过来,引了柳若姒到柳老太太的桌边。柳若姒向柳老太太福了一福,那边已经在柳二老爷下手腾出了椅子给她。柳若姒就走到柳二老爷身边坐了,挨着她坐的,是柳玉淮。   这一顿家宴,吃的自然其乐融融。柳二老爷今天也格外的高兴,跟柳三老爷多喝了两杯酒。   “三弟,稍后,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柳二老爷就对柳三老爷道。   “二叔有什么事,趁着现在高兴,何不就跟三叔说了。老太太也在……”柳玉江听见了柳二老爷说话,立刻笑着道。   柳三老爷倒是没说话,只是看着柳二老爷。   “二哥有什么话,静听二哥吩咐。”柳三老爷就道。   这个时候,提出过继柳玉淮的事情,似乎是顺理成章,且极恰当的。然而,柳若姒却不这么认为。关于这件事,她跟柳二老爷、柳二太太都商量过。三人的决定一致,还是要慢慢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主要考虑的是这个时候提出来,比较突然。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未必就舍得柳玉淮,要慢慢打动,双方有了默契,再提出来。   现在柳玉江说话,分明是鼓动柳二老爷在席上就提出过继柳玉淮的事情。他这么做,竟是隐隐表明他没有私心,想要促成此事。   “二弟有什么事,说来我也听听。”柳大老爷也转过头来,问道。   坐在上面的柳老太太这个时候也放下了筷子,看着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顿了顿,神色就有些迟疑,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说。本来一家人商议的时候,说要徐徐图之,有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来自长房的阻力,可现在看来,似乎大家对此事都是乐见其成。那么是不是趁着气氛正好,当下就提出来,将事情定下来,不是正好?   柳若姒见此情景,又不方便明说什么,忙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柳二老爷的碗里。   “父亲的酒喝的太急了,吃口菜解解酒吧。”柳若姒轻声道。   柳二老爷低下头,见了碗里的菜,就哦了一声。   今天柳三老爷一家回来,柳老太太特别的嘱咐,酒席上不少山珍海味。有一些,就是在柳家,也是一年都少见的菜肴。比如柳若姒刚给柳二老爷夹的这道菜,就特别的珍贵。这道菜的名字,叫做须凤爪。别说是柳家难得吃上一回,便是在皇宫的御赐宴席上,也不是回回都有。   这道菜,据说柳三老爷极爱吃,柳老太太特意嘱咐一定要有。为了准备这道菜,柳大奶奶还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跟前抱怨了两回。   “三弟刚回来,先歇上两天。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别的事情,先不忙,不忙。”柳二老爷就道。   须凤爪,正是柳若姒要告诉柳二老爷,不要忘记要徐徐图之的话。   柳二老爷这样说,柳三老爷哈哈笑了,就将话题转到了别的事情上面去。   等酒席撤下,柳老太太依旧兴致颇高,留众人说话。小丫头们端上茶来,大家纷纷在屋里坐了喝茶,陪柳老太太闲话家常。   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若姗坐了一处。似乎是一顿饭的工夫,柳二太太跟柳三太太、柳若姗就熟悉了起来,说话之间,都透着亲热。   “……新做的衣裳,都裁得了,正不知道四妹妹喜欢什么花样,一会打发了针线房的过去,四妹妹挑的样子,让她们赶紧绣起来,想来还赶得及……”柳若姒就对柳若姗说道。   “多谢三姐姐。便是我迟两天到,随三姐姐给挑什么花样子,肯定都是好看的。”柳若姗就道。   那边柳三太太就拉着柳二太太的手,态度更加亲热起来。   “早就听人说,咱们家三姑娘长的美人坯子,性情又好,才学也好,今天见了,才知道人们夸赞的真不虚妄。我这个丫头,要是能有几分像她三姐姐,我就念佛了。往后,可要让她跟她三姐姐好好学学。”   “她小孩子家,不过就是性子安静些。……身子弱了些。我还更喜欢四丫头……”柳二太太也笑着道。   她们妯娌两个正说着话,坐在榻上的柳老太太已经用眼睛在屋内四下扫了几回。   “牡丹那,怎么没见牡丹?”     第三十三章 家宴(二) 更新时间2014-5-29 18:20:22 字数:3198  柳老太太连问了两声,都没人回答,屋子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柳若姒心中疑惑,谁是牡丹,这个名字,她恍惚有些印象,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一边的柳三太太却有些变了脸色,旁边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的目光似乎也无意地落在柳三太太的身上。柳若姒看的分明,那是等着看热闹的眼神。   “三太太,牡丹那?”柳老太太见无人回话,径自向柳三太太问道。   柳三太太并不情愿,也只得站起身来,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脸色微微发红,似有怒气。然而,柳老太太是从不会在乎儿媳妇们的情绪的。   “三太太,我问你,牡丹那?”柳老太太又追问了一句,似乎也有些动气。   “回老太太,咱们一家子团聚,她来不来的,有什么要紧的。”柳三太太就道,语气有些僵硬。   “母亲,”柳三老爷这个时候忙陪笑着想要岔开话题。   柳老太太却冲着柳三老爷摆了摆手,只盯着柳三太太。   “你不要糊弄我。回来这么半天了,她怎么也不到我跟前来磕头?这是你那房里的规矩?”柳老太太又问道。   柳三太太的脸色越发的红了,想要说什么,一面忍不住又往柳三老爷面上盯了一眼。   “母亲,”柳三老爷不等柳三太太说话,已经抢先陪笑说道,“牡丹今天不曾回来。她……她还在后头。她这些天身子不大好,不能赶路,另安排了人照看着她,慢慢地走。”   “正是这样。”柳三太太忙就道。   “是真的,不是哄我?”柳老太太半信半疑地,看一眼柳三太太,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不同的答案来。   “是真的,这种事,哄老太太做什么。”还是柳三老爷答道,一面就推了柳玉淮到柳老太太跟前,将话题岔开了。   柳三太太似乎松了一口气,重新落座。   柳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因为老儿子一家回来高兴,所以有那么一股精气神儿撑到现在,却不免露出一丝疲态来。当柳老太太打了第一个哈欠的时候,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就都起身告辞。   “老太太该早些歇着,舍不得三弟,明天再聚也不迟。三弟一家远道而来,也累了。”柳大老爷躬身说道。   柳老太太确实是困倦了,因此也就点了头,又嘱咐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要好好安顿柳三老爷一房里的人。众人纷纷上前给柳老太太行了礼,这才慢慢退了出来。   回到柳二太太的房里,柳若姒就忍不住问了柳二太太。   “牡丹是谁?”   柳二太太就略有些迟疑,看了一眼柳二老爷,见柳二老爷坐在一边榻上,已经捧了一卷书看着,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们母女的谈话,这才压低了声音告诉柳若姒。   “……原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给了你三叔。”   “哦。”柳若姒点头,恍然大悟。   柳老太太有个习惯,喜欢将身边喜欢的大丫头给儿子们做屋里人。   但是到现在,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身边,都没有柳老太太的大丫头。但这并不代表,当初就没有安排。   在柳二太太这院子里,这个话题是个忌讳,几乎没人敢在柳若姒跟前提及。柳若姒心中猜度着,想来柳二老爷跟前,当年柳老太太也曾要打发人来,却被柳二老爷拒绝了。柳老太太不大待见柳二太太,想来也有这个缘故在内。而柳三老爷当年出京,柳老太太自然心疼,就将那时候她身边最得用,也最漂亮的牡丹给了柳三老爷,当时就开了脸,说是一旦生养,就做主将牡丹抬做姨娘的。   可是今天,柳三老爷一家回来,并未再打算回去,可却并没有将牡丹带回来。   “老太太啊,就算没看见人,好歹等过了今晚再问……”柳二太太就叹气道。   “能这么想的,就不是咱们家的老太太了。”柳若姒就忍不住笑道。今天柳老太太这么做,确实很打柳三太太的脸。就算是没看见人,想着问了那么一句,见柳三太太的模样,也不该执意追问的。有多少事情,不能略缓一缓,等合适些的场合再问那。   本来一大家子团聚,特别开心的一件事,就因为这个,蒙上了一层阴影。柳若姒当时瞧着,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后来就都没高兴起来。   “娘,你看见没?”柳若姒想起了什么,就跟柳二太太道,“大姐姐后来又坐到老太太身边去了,还一会芍药,一会石榴的叫。我还看见她让老太太看她的帕子……”   柳若媛的帕子上,绣的正是牡丹。   柳二太太就摇头、叹气。柳若姒看见的,她也看见了。她还看见柳大太太趁人不注意,跟柳若娟说了什么。之后,柳若娟就到柳若媛身边,两姐妹咬了一会耳朵。是那之后,柳若媛的举动就有些奇怪。比如故意叫石榴和芍药那两个丫头,又让柳老太太看她的帕子绣的好不好。   “总是……不省事。”   “过去总这样对付咱们的,现如今,是对上三房的人了。”柳若姒就道。   “原本,她们就不对付的。”柳二太太告诉柳若姒。这句话,常嬷嬷也说过,再看今天的情形,却是不假的。   “老太太若是能主持公道还好。哎,这以后啊,还不知道会怎样。”柳二太太就道,显然是对于以后的事情有些担心。   “在说什么?”柳二老爷放下书卷,抬起头来,问道。   ……   此刻,柳家大宅中,除了柳老太太困乏,已经睡下,其余各处都是灯火通明。   柳三老爷一家新到,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安置。   依照柳老太太的吩咐,柳三老爷一家,住的依旧是他们原来在京时住过的院子,也就是柳三老爷没成亲时就一直住的一个套院。这个套院,离着柳老太太的院子极近。   柳三老爷上房内,柳三太太正与柳三老爷抱怨。   “……一口气都没歇过来,就盯着我问什么牡丹。不知道的,还当牡丹是她亲闺女!”柳三太太是火爆的性子,看她现在的样子,原来在柳老太太跟前的时候,还算是斯文的。   “这是什么话,让人听见成何体统?”柳三老爷忙道。   “左右就这些人,还怕谁听见。就是听见了又能怎么样。有她问的,就没我说的?好歹我也是明媒正娶的,给柳家生育了儿女,陪着你这些年的苦熬。我这张脸皮,就那么的不值钱。因为一个几两银子买来的丫头,就问到我的脸上。老爷你当时也瞧见了,不说出一个下落来,老太太就要治我了。一众小辈儿们面前,我以后怎么做人。大太太当场就差点要笑出来了!”   “大老远的回来,她可问了我一句两句。大姑娘成天在她跟前儿,咱们姗儿刚回来,吃饭的时候就不该叫了咱们姗儿过去?……见面就要抓我的错儿,揪住个丫头就不放了。赶明儿个,还不知道要怎么盘查我。”   “无妨的,有什么,都推到我身上。”柳三老爷安抚柳三太太道。   “怎么推,你说那丫头在后头,慢慢地回来。过几天老太太要人,怎么说?”柳三太太就瞪了柳三老爷一眼,说道。   “那件事,也是你办的太急了些。”柳三老爷就道,“不过是个丫头,放在屋里,一个摆设罢了。回来也好在母亲跟前说话。现如今,何苦来的。”   “一个摆设,说的好听。都快爬到我头上来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她。也罢了,明天,我就收拾行李,带了几个孩子回娘家去。你去把那贱婢接回来,你们好生过日子,可不是最好的?”   柳三老爷见这话说的不是头路,忙就打哈哈。   “看你说的,我不都是依着你吗。这件事,总归也着落在我身上。过几天,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一忙,一高兴,还哪里想的起来,慢慢的,也就混过去了。”柳三老爷哈哈笑,“老太太一直就是这个脾气,心里其实没什么的。”   “老太太……”柳三太太说着话,眼珠一转,“就怕老太太自己想不起来,有人要让她想起来……”   “怎么说?”柳三老爷就问。   “你竟没看见?刚才姗儿跟我说,她看见……”柳三太太如此这般跟柳三老爷说了,“那一屋子里,有什么好人。原先我刚进门,两眼一抹黑,吃了她们多少绊子。老太太那么厌弃我,根子就在那屋子里。现如今,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还要回来受她们这窝囊气。”   “你是受气的人,我竟不知道。”柳三老爷依旧哈哈笑。   “就你没心没肺的。”柳三太太见柳三老爷这样,又瞪了他一眼,继而也笑了,“我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媳妇了。如今,再要像当初那样调理我,她们可打错了主意。我只是眼睛里看不得,那一屋子都不是正人!”   “不成气候的。”柳三老爷道。   “你们男人在外面天大地大的,不知道我们女人们在家里的艰难。”柳三太太就道,“这见天的,让人心里发堵。说是不成气候,这个家也是她们把持了这些年,处处占先。”   “我说不成气候,你还别不相信。不说别的,就说这件事。”柳三老爷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这都几年了,也没见他们办成。如今,咱们一回来,只怕更没他们的事了。”     第三十四章 交好 更新时间2014-5-30 18:20:40 字数:3260  柳三太太就笑了,脸上露出十分得意来。   “他们拿什么跟咱们的四郎比!一个地一个天的。是个人,都知道要选咱们四郎。那边屋子里,看着温温柔柔的,眼睛却看的明白,分的出好歹,知道他们不是好人。”说到后来,柳三太太却又话锋一转,“……我只是舍不得咱们四郎。”   “妇人之见。”柳三老爷就道。   “我妇人之见?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养到这么大的。我的四郎,我说不给就不给。”柳三太太就道。   “哎呦,我的夫人。我不是说你。”柳三老爷忙就陪笑,“过继给二哥做儿子,好处多着,对四郎也只有好的。”柳三老爷说到这,打量柳三太太的脸色,就又打了个哈哈,“这件事,二哥那边也没明说,且看着吧。”   这么一件大事,本也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定的。柳三老爷虽满心的愿意,但心里也明白,需要慢慢地劝转柳三太太,因此也就点到即止。   “就算不是咱们四郎,也不能让长房那些人占了这个便宜去。真让他们得了意,以后都没咱们站脚的地方了。若是早点儿分家也就罢了……又不能,”柳三太太就道,“你还不知……”   跟柳三老爷抱怨了一番,柳三太太此时气已经平了许多,就又压低了声音,跟柳三老爷说了一番。   “多亏是二太太,心里还想着咱们。想来是看着四郎。不过,说句良心话,原本二太太就是个好人。我当初嫁进来,她就对我极好。可怜她并不管事,在老太太跟前也不讨好,……没有那边屋子里的有算计、会讨好,就吃了亏。”柳三太太最后道。   “二哥二嫂都是好人。”柳三老爷也点头,“四郎过继过去,只有好处,没得亏吃。”柳三老爷又将话题说到了过继上头。看来,他对此事是十分愿意的。   “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柳三太太不像刚才那样赌气,却依旧道,“目下,咱们还有别的事……”   ……   柳二太太屋里,柳若姒挨着柳二太太坐着,柳二老爷也放下了书卷,三人正在说话。   “我和娘在说,爹该什么时候跟三叔开口,说过继淮哥儿的事。”柳若姒笑着对柳二老爷道。   “老太太寿辰就要到了,就这几天,我找机会把话跟他说了。”柳三老爷想了想,就道。他打算找个机会,只有他和柳三老爷两个人,把话说明,柳三老爷或是答应、或是拒绝,不会牵连更多的人进来,也不会让柳三老爷为难。   这就是柳二老爷做人的可贵之处,肯为人着想,不强人所难。   “这样极好,”柳若姒就道,“那爹和娘有没有想过,如果三叔他们不肯过继淮哥儿给咱们,到时候该怎么办。”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苦笑,这个可能他们不是没有想过的。   “若是我,怕也是舍不得。十月怀胎,养的这么大了,要管别人叫娘。哎,要是三太太她们不答应,也是人之常情。”柳二太太就道。   “是这个话。”柳二老爷也道,“若是你三叔他们不肯,那也只得罢了。”   “只怕到时候,老太太,还有大伯父那里,又该要咱们过继大哥哥了。”柳若姒就道,这才是她唯一担心的事情。   “大郎自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你大伯那里,怕是心里对你大哥哥有些歉疚。哎……到时候,确实有些为难。”柳二老爷就道。   柳老太太对柳玉江的偏爱,柳大老爷对柳玉江的歉疚,这些,都并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柳若姒心里想到。   “有什么好为难的,”柳若姒这么想着,就笑道,“要是不能过继淮哥儿过来,那不妨再等一两年。若再有五郎降生,不管是哪个房里的,娘抱过来养更好……”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眼睛就都是一亮。   柳若姒就嘻嘻笑了两声,今天看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对待柳玉淮的情形,柳若姒就有了这个想法。无论何时,她们都有更好的选择,柳玉江就没有机会。现在看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是愿意的。柳玉江不能跟柳玉淮比,就更跟新生的婴孩没法比了。   过继这种事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可以等,越等,就越多的机会。可是柳玉江是等不起的,越等,他的希望越渺茫。   若是这期间,柳玉江忍不住,露出了本性,那么他就永远失去了资格,也从根本上解决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来可能面对的危机。   “爹、娘,这些我都能想到,你们也早该想的到才是啊。”柳若姒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样的神情,忍不住说道。   “我和你爹,都没你鬼精灵!”柳二太太就笑道,笑容中却有几分的惆怅,“我们,是真没往这上头想……”   柳二老爷也笑了笑,虽没说话,显然和柳二太太是同样的心意。   柳若姒一下子就懂了。   “我明白的。”柳若姒往柳二太太的身上靠了靠,“过继这件事,并不是爹和娘的本心。”   正因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本意并不想过继,所以才没有在这个上头用心。过继之举,是出于无奈。所以后来他们即使对柳玉江并不十分满意,也点了头。他们本就没想着要依靠柳玉江,过继柳玉江是碍于情面,想要帮扶柳玉江这一枝。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柳玉江是那样一个白眼狼。他们的善举,最后却落得那样惨淡的收场。   即便是无奈做的事情,如果避免不了,那么一定也要认真的对待,不能可有可无,否则可能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恶果。这是柳若姒从这件事中得到的血泪经验。现在柳若姒还不知道,以后,这个经验将会帮到她许多,甚至在关键时刻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看着时辰不早,柳若姒正要回房歇息,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三太太打发了人过来。   “这么晚了,打发人来做什么那?”柳若姒心中诧异,一边就问柳三太太打发过来的是什么人。   “……是上次带信儿回来的张贵家的,还有一位张嬷嬷,说是三太太跟前伺候的。”小丫头忙就禀报道。   柳若姒立刻恍然。上次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打发人来送信,来的一个媳妇子,就是这张贵家的。柳老太太还将这张贵家的叫到屋里,问了半天的话。这张贵家的也在柳三太太的屋子里伺候,她的婆婆,便是张嬷嬷,是柳三太太陪嫁过来的老嬷嬷,很得柳三太太的信任。   后来,因为柳大奶奶要柳二太太帮着采买尺头的事情,柳二太太这边打发了平安媳妇去找过这张贵家的,问了柳三老爷一家子的身量尺寸。平安媳妇过去的时候,还将柳大奶奶开给柳二太太的账单帖子带了过去,并无意中被张贵家的看到了。   平安媳妇和张贵家的很投缘,说了许多的话。   “……她们还抱了两个礼匣来。”小丫头又道。   这么晚过来,原来是送礼来了。看来,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不仅都是聪明人,还都是雷厉风行的人。想着刚才在柳老太太屋子里,这两人的说话行事,确是这样的人。   “快请进来吧。”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本要走的,也就留下了。   小丫头出去,一会工夫,果然领着张嬷嬷和张贵家的进来的。张嬷嬷是个身材矮胖的妇人,张贵家的却瘦高,婆媳两个都穿的利利索索的,一看就知道是得脸、有体面的。两人进来,朝上行了礼,柳二太太忙让两人坐。这两人自不敢在椅子上坐,只斜着身子,在脚踏上坐了。   “……一些土物,略尽些心意,每个房里都是一样的。我们太太和二太太格外投缘,只不知道二太太、三姑娘喜欢什么。我们太太就自己做了主,挑了几样还算过得去的,给二太太、三姑娘留着赏人吧。”张嬷嬷笑着说出一番话来,就将两个礼匣呈了上来。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知道,这份礼物,是除了每个房里都有的表礼之外,柳三太太特意送给她们的。   柳二太太就让人将礼匣打开来,就见一个大匣子里面是各样的蜀锦,共有五匹,另一个较小的匣子里面,却是些象牙、玳瑁和珊瑚的珠串、梳子和头饰。张嬷嬷就又告诉柳二太太,说那蜀锦是柳三太太的娘家送的,一等进上的东西。至于那些个象牙、玳瑁等物,则是南洋舶来的洋货。   柳三太太的父亲如今在蜀中为官,而柳三老爷一直在南方,每年捎回来的东西中,也多有南洋的东西。   这样的两匣子东西,足见三房想要交好的心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很高兴。   “三婶一家刚回来,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不好跟别人说,尽管来跟我们说。我娘虽不管事,却最热心。大家一起,也热闹些,我也多了姐妹陪伴。”柳若姒就对张嬷嬷道。   “正是。”柳二太太笑着点头。   “我们太太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太太常说,这一家子里头,除了老太太,就与二太太最好。以后一处住着,正要相互照应,好生亲密。”张嬷嬷更加喜笑颜开,一边又说了许多奉承的话。   柳二太太就给了张嬷嬷和张贵家的一人一个大赏封,两人高高兴兴地行了礼走了。   “三太太是个爽快人。”柳二太太道。   柳若姒点头,柳三老爷一家的归来,将会打破目前柳家长房独大的局面,而柳三太太将会是她们得力的盟友。   ****   第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 更新时间2014-5-31 13:00:53 字数:3762  《孟子》的《滕文公章句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柳三太太为人泼辣,比较爽直,柳二太太则为人单纯,心肠太软,与柳三太太多交往些,对柳二太太也有好处。   “娘,往后你可以和三婶多说说话。你不总是羡慕三婶这些年在外头吗。”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柳若姒希望,柳二太太也能泼辣些。规矩、礼数自然要遵守,然而也不必总是委曲求全,让自己的日子难过。   “以前相处的时间短,三太太就跟着三老爷外放了。那时候我们相处的就不错。我看这些年,三太太也没大变。……我听她说了些在外头的事,喜欢的不得了。”柳二太太就道,她赞同柳若姒的建议。   柳三太太虽然有她自己的算盘,但大体上,还是一个比较正直的女人。前世的时候,是她们毫无防范,被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玉江等人抢了先机,挑拨了她们与柳家三房之间的关系。又因为她们在对待长房以及过继柳玉江的事情上面的不明朗的态度,使得柳三太太那边始终认为她们和长房是一体。她们和三房的关系也就因此一直隔膜着。   现如今,情况反了过来,是她们占了先机,争取到了这个盟友。以后的事情,自然也会向有利于她们的方向发展。   柳若姒这边正在高兴拉近了与柳三太太之间关系,柳家长房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柳大太太屋内,柳大太太坐在炕上,柳玉江、柳大奶奶、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炕下的椅子上坐着。柳大老爷不在,原来从柳老太太房中出来,柳大老爷就说多喝了酒,自己去前面书房睡了。   柳大老爷房中原本有两个通房丫头,其中一个病死了,另一个犯了错,被打发了出去,现下身边并无姬妾。但是他也极少在柳大太太房中歇宿。一个月中,柳大老爷有一多半都宿在前面的书房里。还有的时候,就是礼部衙门值班,不及回家,就宿在衙门里头了。   “……谁不知道,这些年三老爷在外头,当的都是肥差。金子银子不知道攒了多少。将些不值钱的家伙搬回来,遮掩人的耳目。……当初三老爷要寻好的差事,也是家里花了银子去打点的。这些年说是往回捎东西,都捎了些什么破烂不值钱的?”   “那两口子,真真是精到骨子里头去了,算盘打的响亮。这次回来,又要在京里活动好差事,只怕也少花不了银子。三太太又说功劳,又说她娘家写了信。瞧着吧,到时候饶是咱们出了力,花了钱,她还说都是亏得她马家,都是三老爷自己的本领!”   “可笑老太太,还怕他们受苦。就那些不值钱的东西,还要还了他们。难不成,都让咱们吃苦受累!”柳大太太皱着眉,不停地抱怨着,显然是对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怨念颇深。   “咱们老爷又是个不管事的,这些话跟他说,他根本不听,反要说咱们小肚鸡肠。真真气死人!”   柳大太太这样说,是曾在柳大老爷跟前抱怨过类似的话,却碰了一鼻子灰。这更让她的肚子里窝了一股火气。   好在,这屋子里的,都是和她同仇敌忾的,都盯着家里的那些资财。三房多花用一份,那就是她们能享用的要少一份。她们当然是不乐意的。   “二婶给了四弟一尊金魁星,”柳大奶奶也是愁眉深锁,“三太太那边就收了。刚才下人来跟我说,说是三太太身边的张嬷嬷,带着礼匣往二婶子那院子里去了,半天才出来。”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多年,这宅子里面,到处都是她们的耳目。可以说,不论是哪个院子里面发生了点儿什么事,她们都会立刻知道。   “咱们一处住了这么些年,二婶什么时候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咱们了?拿出个仨瓜俩枣的,就想让咱们感恩戴德!对个刚见面的小孩子就这么舍得,把我们都当成了什么?”柳若媛在一边也愤愤不平地道。   一尊金魁星,也让柳若媛红了眼。   “娘,你看到没有,四丫头压发那颗珠子,也就比三丫头原先那钗上镶的差了一点点儿!还有四丫头压裙角的玉佩,三太太手腕子上的珊瑚珠子……,一样的儿孙,咱们还是长房,偏人家都是有钱的,就苦了咱们。”   “我看二叔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些天,就要跟三叔商量过继的事情了。”柳玉江面无表情,“要是让他们商量成了,那以后他们两股就合成了一股。”   比起别的事情,柳玉江更关心的是过继这件事。   “三太太未必就舍得四郎。”柳大太太道,“我知道她。她生四郎的时候,差点要了命。四郎是她的命根子。”   “虽是这么说,可二婶子那边的条件,不怕她不心动。”柳大奶奶就道,“有谁是嫌钱咬手的。虽是过继了,还不是她的儿子?四郎也记事了,往后心里还是向着亲娘的。”   “说是要过继小孩子,可四郎跟我们大爷在这上头,又有什么区别!如果过继我们大爷,现下就是个帮手。过继四郎,要养大他,可还得不少年。”   “这些话,你跟二太太说过没有?”柳大太太就问柳大奶奶道。   “说过了,是借着别的话茬,意思是说透了。”柳大奶奶就道。这几天,她没少往柳二太太那院子里跑,明里暗里的话自然也说了不少。   “那二太太怎么说?”柳大太太就问。   “……说是把人家养成的儿子要过去,心里不过意。还是自己出力养大了,往后要他孝顺,也安心。”柳大奶奶就嗤了一声道,“不过是想自己养大的,和她更亲些。往后的事情,谁知道那。”   “二老爷和二太太那边心意是定了。三老爷那边,我看是挺乐意。三太太……就算是舍不得,怕也不愿意看着咱们成事。那就是个搅事精,当初嫁进来,面皮就比别人都老。一点新媳妇的矜持都没有,来了没几天,就想踩到我的头上去。若不是我处处谦让着,早就撕破了脸了。”   “太太别生气。”柳大奶奶忙就劝慰柳大太太道,“如今咱们在这府里,可也说的上是根深蒂固的,她才回来,怎么也越不过太太去。”   “怕她不这么想。”柳大太太就冷笑道。   “这些事情,归集到一处,也就是一件事。”柳大太太见柳玉江半晌都没说话,想了想,就又说道。   “不错。”柳玉江就点头。   所有他们对三房的不满,对柳玉淮过继给二房的担忧,都可以归集为一件事情。   “二老爷那边到底要过继谁,终归,得老太太一句话。那边定了,老太太驳回,他们也没法子。只要让老太太厌了三太太,四郎要过继给二房的事情,也就黄了。”   柳老太太也知道过继给二房做儿子是一件好事,自然不会高兴看见她不喜欢的人得了这件好事。如果让柳老太太厌恶柳三太太,继而不待见柳玉淮,那么他们就不仅能够压制三房,还能破坏柳玉淮过继的事情。   不能过继柳玉淮,那么就只能还是过继柳玉江。   怎么才能让柳老太太厌恶柳三太太那?这其实并不难。   “牡丹的事情,还是大爷去好好查一查。”柳大太太想了片刻,就对柳玉江道,“牡丹那丫头,可尤其得老太太的心。出去了几年的工夫,人就没了。是死了,还是怎么了?务必查出个下落来。”   柳玉江立刻点头应承了下来。   柳三老爷一家回来,他们都非常紧张。然而,牡丹的事情,却是柳三太太交给他们的一个最好的把柄。以他们对柳老太太的了解,只要利用好了这件事,就不愁打不垮柳三太太。   “三老爷和三太太这几年在外头的事情,也都查一查。”柳大太太又嘱咐了一句。   “娘,你说那个牡丹,是不是让三太太给弄死了?”柳若媛就问柳大太太。   “十有八九。”柳大太太就道,“三太太那火爆不容人的性子,不得已收了牡丹,离了老太太跟前,是肯定不会容的。”   “我看,不管死没死,在没找着这个人之前,让老太太往这上头想,总是没错。”柳若媛就道。   “便是这样。”柳大太太点头,赞许地看了柳若媛一眼。“今天的事,大丫头做的不错。老太太那里,已经憋了一股气了。以后,稍微提个醒,不愁老太太不发作三太太。”   “这件事,只管交给我。”柳若媛就笑道。   “四郎那个小孩子,不过就会背诵一首两首诗。村野顽童怕也是会的,就能看出以后怎么样了?多打听打听,那孩子是个什么性情,三太太那边,也想想法子,还有三丫头,也是个关键……”柳大太太又一一的铺排开来。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都点头答应。   “三太太这次回来,怕是会打家里的主意。这些天做事要格外小心……”柳大太太又嘱咐柳大奶奶道。   “太太尽管放心。”柳大奶奶就道。   因为掌管家事,她们不仅吃穿用度上宽松了许多,更有不少的油水。这或许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她们来说,却是不能没有的。柳大奶奶早就下定了决心,不管是谁,都休想将她从管家的位置上赶下去。   几个人又商议布置了一番,柳大太太才说时辰不早,让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回去了。柳若媛带着柳若娟也要退出,就看见柳大太太从炕桌的一沓书信中翻出一封来,看着出神。   “娘,璋表哥这两天也该到了。”柳若媛往那信上扫了一眼,就停下脚步,笑着对柳大太太道。   “嗯。”柳大太太点头,“这一步棋,也该下了……”   二更鼓响,柳若姒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梳洗过后,坐在炕上,柳若姒却无法入睡,一面就拿了一卷书,漫不经心的翻着。眼看就是柳老太太的寿辰,在柳老太太的寿辰上,会有两件大事发生。   第一件,就是过继的事情。当初是定下了柳玉江,如今,是柳二老爷要商量过继柳玉淮。这件事成与不成,将会引起的震动,还是未知。   而那第二件,则是让她更加心烦意乱,举棋不定……  第三十六章 寿礼 二月初八,柳老太太的六十寿辰。 这一天,柳若姒起了个大早,梳洗已毕,腊月和六月就拿了些钗环首饰、并几套衣裳来让柳若姒挑选。 “姑娘,一会要去给老太太磕头,太太刚才捎话过来,让姑娘挑些喜庆、活泼的打扮。”常嬷嬷坐在一边的脚踏上,一边带着初五收拾针线,一边笑着说道。 常嬷嬷的腿伤还没有好,因此很少走动,行动范围只限制在她自己屋里和柳若姒的屋子里。今天要给柳老太太拜寿,这样的大事,常嬷嬷自然要过来在一边照看着。 “知道了,嬷嬷。”柳若姒笑着应了,便挑了一只凤钗、两只赤金压发,并一对指肚大小的珍珠坠子,想了想,又让腊月拿了柳三太太送的那匣子首饰,从里面挑了只漂亮的玳瑁插发。 柳三太太那天送来的礼物,柳二太太只将那些尺头留下了,另外一匣子象牙、玳瑁等东西,都给了柳若姒。柳若姒当时挑了两串珊瑚珠子,赏了腊月和六月,其余的也都收了起来。今天要给柳老太太拜寿,她就想着挑了件好的戴了。 至于衣裳,则是挑了新制的那套藕荷色绣折枝绿萼的。她挑的这些,除了那对珍珠坠子和玳瑁插发,都是公中她们姊妹们都有的。 自打养好了伤起来,柳若姒就不再佩戴那些柳二太太给她置买的华丽首饰,而是都锁了起来。 “姑娘,怎么不挑这套水红的。”六月就道。几套衣裳都是为柳老太太的寿辰公中新制,柳若姒挑选的那一套,是最为朴素的。 “留着往后穿吧,今天就穿这一套了……我喜欢这上头绣的花样子。”柳若姒就道。 六月听柳若姒这样说,本来几套衣服也都是好的,也就不再劝了,一边就和腊月一起,帮着柳若姒穿戴。 “姑娘也不必如此。今天日子特殊。四姑娘肯定也会穿红。”腊月就道。 “要喜庆、热闹,有两个穿红的也就够了。多了,反而让老太太看着累眼。我挑的这套,最合适。”柳若姒就笑了笑,说道。柳若媛爱穿红,且爱要尖儿。刚回来的柳若姗也爱红。而她本来,也是爱红的。原本,她喜欢和柳若媛在这上头争竞,现在,她觉得这是很无聊的事情。她有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 “姑娘这些日子长大了不少。”常嬷嬷就道。 “嬷嬷可说对了。”六月就接口道。“就说新制的这几套衣裳。多亏又给姑娘新量了量。要是按着原先的尺寸做了,怕就不合适了。” 常嬷嬷和腊月就都笑。常嬷嬷说柳若姒长大的,更多的是说她的心智成长了,而六月则说的是柳若姒的身量长了。 她们说的都没有错。 “并没觉得长高。只是比原先胖了些。”柳若姒对着一人高的穿衣镜转了个身。许是因为某些事情想开了,这些天她圆润了许多,不像以前那般瘦弱,尤其是脸色变的极好,白里透红,甚是好看。 “这样正好,原先姑娘是太瘦弱了。”常嬷嬷、六月和腊月就都说道。 这样说也不错,柳若姒不过是将养伤期间掉的肉又补了回来。她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柳若姒已经打定了主意。为了以后,首先要有个好身体。 “我要是能跟娘长的一样高就好了。”柳若姒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整了整衣襟,说道。柳二太太的身量,在女子中。算得上是高挑的。 “姑娘不用着急,太太在姑娘这个年纪,还没姑娘高的,一两年间,个子就长起来了。”常嬷嬷就道。 “那就好。”这个话柳若姒爱听,笑着点头道。 这边收拾妥了,腊月就出去端了一碗燕窝粥进来。 “时辰还早,姑娘先吃了这粥再过去。”腊月端了粥,递给柳若姒。 柳若姒接了碗,将粥全吃了。常嬷嬷看着她吃粥,就很高兴。柳若姒原先在吃食上有些挑剔,让柳二太太十分操心,现在,柳若姒却一点这方面的毛病都没有了,让人看了欢喜。 等柳若姒吃完了粥,漱了口,那边常嬷嬷也已经帮着她将要给柳老太太的寿礼针线都打点妥了。 “嬷嬷的伤还没有好,就留下看家,不用过去了,只在屋里冲着老太太的屋子磕个头吧。”柳若姒就告诉常嬷嬷道。 常嬷嬷自然点头应承,今天这个日子,大家都得去柳老太太那边,但是这院子里也得留下妥当的人看着。 柳若姒又嘱咐了常嬷嬷两句,这才在众丫头簇拥下,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都已经收拾妥当,一家人说笑着往柳老太太处来。一大家子的人,就都在柳老太太的屋里聚齐。 柳老太太一身华贵,在榻上端坐。地下已经铺了红毡,以柳大老爷为首,一家子都在毡子上跪了,给柳老太太磕头,恭祝柳老太太的六十大寿。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众儿孙齐声贺道。 “都起来吧。”柳老太太抬了抬手,笑着道。 柳大老爷先起身,众人才跟着纷纷站起来,向前送上给柳老太太的寿礼。 柳二老爷送的是他亲手画的一副松鹤延年图,柳二太太送的是一套她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柳若姒送上的是一条福寿字的抹额,一双福寿字的袜子,还有一双五福捧寿的鞋子。其余柳大老爷等人也有送盆景摆设的,也有送珠子玉石的。女眷们都和柳二太太、柳若姒一样,送的都是针线。 柳大老爷等人送上的寿礼,柳若媛只敢在一边看着,等女眷们的礼物送上去,柳若媛就又凑到了柳老太太身边,一边翻检,一边的品评。这是她年年都干的事情。 “三妹妹还是送的这几样,多少年了,就没变过,连花样子还是那样的。”柳若媛翻了翻柳若姒送上去的几件针线,心里跟自己的比较了一番。笑道。 “这几样是老太太喜欢的,只要老太太不厌,我们就年年都送,只要老太太喜欢。”柳若姒笑了笑,说道,对柳若媛的话并不在意。 “这是四妹妹的针线?”柳若媛今天轻易地就放过了柳若姒,转而去翻检柳若姗送的针线,柳若姗本来只给柳老太太准备了一双鞋子并一双袜子,后来她去问柳若姒,柳若姒就将自己准备的寿礼给柳若姗看了。柳若姗回去又补了一条抹额。 “这鞋子小了些。老太太穿起来要挤脚的。四妹妹也太粗心了。难道不知道,给老人家做鞋子,宁可大些,也不能小了。不然。岂不成了送小鞋子给老太太穿了?”柳若媛就拿了柳若姗做的鞋子,用手比量着,说道。 听了这句话,柳老太太的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柳若姗更是气的红了脸。 “大姐姐的眼睛莫非是有毛病,这鸡蛋里挑骨头,竟挑着老太太大好的日子,说这样晦气的话。大姐姐是要给老太太触霉头不成。这么看着,我也觉得大姐姐给老太太的鞋子……更小。”柳若姗因为生气。说话的语速非常快,竟是丝毫不让地反击了回去。 “我做的鞋子,是比着老太太的脚量的,怎么会小,你不要……”柳若媛立刻就和柳若姗吵了起来。 “你们小姐儿两个。要玩笑拌嘴,也不要挑这个时候。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柳大太太在旁忙就笑着道,一边瞪了柳若媛一眼,“大丫头,你不要说了。你做姐姐的,怎么能和妹妹争吵。” “四丫头,你大姐姐说错话,你做妹妹的,谦让着她几分也就是了。不看别的,也要看老太太,今天是老太太的寿辰。”柳三太太也道。 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两个人,看似都在压服自己的女儿,话里的意思却都在说对方的不是。 一时之间,柳若姒就觉得屋里火花四溅,好不火爆。 这个时候,却是不好上前去劝的。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两人之间,都相互叫着劲儿,心里压着火气。 柳老太太的六十大寿,是要大办的。管家的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自然总管着全局,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被安排了差事。 柳二太太自来不管事,她也懒得往前争竞,依旧被安排在柳老太太身边照料,不过是个闲差。而柳三太太,则被安排去了厨房,督办这几天的寿宴。柳三太太回来的晚,寿宴的一应事情,都已经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安排妥了,让柳三太太总管着,不过也是做个摆设。 “什么都是她们安排的,要是好了,一应是她们的功劳。若是出了点儿岔子,那就要着落在我身上。”柳三太太得了这个差事,就跟柳二太太抱怨。她并不想接这样的差事,然而,柳大太太那边说通了柳老太太,说是来的都是贵客,茶水点心一应宴席上是一点错都不能出,交给下面的人不放心。柳老太太发话了,柳三太太也不能强硬地驳回。“好差事都在她们婆媳手里了。” 柳大太太负责招待贵客,柳大奶奶则是将收检寿礼的事情揽在了手里。 “我都知道,不过是压着我,不让我出头。这厨房里的事情又杂,又都是她们使惯了的人,不知还安排下了什么绊子给我那。……也太小看了我!”柳三太太跟柳二太太抱怨了一番,甩手回去了。 柳三太太却不是个只知道抱怨的人,既然将厨房的事情交给了她,她就没打算做摆设。 就在前天,柳三太太带人去了厨房,一番勘察,当场就发落了两个厨房里管事的。柳三太太将两个管事的都打了板子,罚了月钱还不说,干脆都给撵了出去,并利落地安插了她从外面带回来的两个人上去了。 这样还不算,发落了厨房里的人,柳三太太还连带着查出了采买上的漏洞来,就点了一个采买的名字,也要撵了出去。 而这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心腹。   第三十七章 远客 柳三太太回来没几天,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柳大太太毕竟管家了这么多年,她出手保下了买办,却没能保住那两个厨房的管事。因为柳三太太的动作太快了。柳若姒不知道柳大太太有没有后悔,柳大太太给柳三太太安排这桩差事,本是打算将柳三太太困在这些个琐事上头,再给柳三太太点为难、下马威,柳大太太没有想到,柳三太太会这般的泼辣,动手这样快。因此,柳大太太心里正窝着火。 柳三太太虽是撵了柳大太太的人,却还没尽兴,依旧恼恨柳大太太的安排,因此,心里也憋着气。 这妯娌两个几乎就差撕破脸了,所以才会这样的针锋相对,即便是在柳老太太跟前。好在,两个人还都有一个共识,她们知道,在柳老太太的寿辰上,不能将事情闹大了。不管好歹,总不能在外来的贵客面前失了体统。 柳二太太是不管事的,性子也温和,因此,不论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还是柳三太太都去跟她抱怨。柳若姒在一边,也听了一些。 “大太太和三太太,天生犯冲。”柳二太太跟柳若姒这样说。 柳若姒却不赞同这样的说法。如果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不是现在各自的身份,不在现在的环境中,即便是不能交好,也未必就这样针锋相对。对于柳三太太的做法,柳若姒是暗中叫好的。 “就是太心急了些。”柳若姒心里想。然而这却是没法子的,柳三太太就是这样的性格。 柳家几代在京城为官,柳老太太的六十整寿,自然是宾客盈门。这一天,招待的都是京城中的权贵。柳老太太上了年岁。不喜应酬,不得已见了几位官眷,就说累了。柳大太太便和柳大奶奶将女客们都请到后园中的西暖阁中招待。 柳若姒在柳老太太跟前陪了一会。就被柳若姗拉走,去看柳三太太。柳三太太正被琐事缠身。好在她性子泼辣,倒还能压服得住。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陪着柳三太太坐了一会,柳三太太就打发她们出来。 “陪着我做什么,你们还是去老太太那边,陪着老太太,要不……,去看看你们大姐姐去哪了。今天来的女客多,你们也过去陪陪。”柳三太太让人端了新出炉的点心上来,看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吃了一点,就对两人说道。一面又向柳若姗使了个眼色。 “三丫头,你娘在哪?我这分不开身,去看看你娘,让你娘领着你们姐两个,也去会会客。”柳三太太又对柳若姒道。“你们也不小了,该学学这些了。” 柳若姗就站起身,柳若姒见柳三太太这边事情太忙,也不好多坐,也就跟着柳若姗出来了。 “三姐姐。咱们去哪?”从柳三太太处出来,柳若姗就问柳若姒道。 “还是先回老太太那里去吧。”柳若姒就道。 柳若姗点头,两人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还没到柳老太太的院子里,迎面就看见柳若媛和柳若娟。 柳若媛今天似乎格外打扮了,一身银红的袄裙,头上满是珠翠,最显眼的就是那只赤金镶珠的凤钗。柳若娟跟在柳若媛的身后,虽不如柳若媛华丽,却也看出是经过了精心的装扮。 “大姐姐,二姐姐,”柳若姗与柳若媛不对付,可看见了柳若媛,却先就招呼道,“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看柳若媛和柳若娟的样子,却不像是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去,反而是向花园去的样子。 柳若媛早就看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本不想理会的,可柳若姗这样,柳若媛不得不停住脚,一双眼睛就在柳若姒和柳若姗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回。她很快就从穿戴清淡的柳若姒身上移开了视线,更多的关注柳若姗。 柳若姗也穿了银红的袄裙,与柳若媛的样式相同,只是刺绣上略有差异。再看柳若姗的装扮和戴的首饰,也是华丽辉煌。柳三老爷多年在外,宦囊颇丰,柳三太太也舍得打扮柳若姗。柳若媛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柳若姗不仅和她撞衫,打扮的也比她好。这是柳若媛所不能忍受的。 柳若姗回到柳府,和柳若姒着实亲密。柳若姒好心提醒过她两回,然而柳若姗年纪小,性子泼辣,根本不将这些当一回事,反而更加要处处跟柳若媛争竞,非要将柳若媛比下去不可。 柳若姒就看着柳若媛脸色变了变,却没有发作。 “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去了哪里?”柳若媛不答柳若姗的话,反而问道,“老太太正寻你们有事,你们快去吧。” 柳若姒就觉得,柳若媛似乎有事,不想她和柳若姗在跟前,要将她们打发去柳老太太身边。 “大姐姐,老太太有大姐姐陪着,叫我们能有什么事。”柳若姗也看出来了,因此就又道,“倒是大姐姐,打扮的这个样子,是要往哪里去那?有什么好事,也带携带携我和三姐姐。” 柳若媛就眯眼看了柳若姗一眼,似乎觉得柳若姗脸皮颇厚。 “我有正事,你们快去陪着老太太,不然,一会老太太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们。”柳若媛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理会柳若姒和柳若姗,带着柳若娟往花园那边去了。 “三姐姐,咱们现在去哪?”柳若姗看着柳若媛的背影,就笑着扭头回来问柳若姒道。 “四妹妹想往哪里去?”柳若姒忍不住笑道。 “大姐姐肯定有事。”想到方才柳三太太的暗示,柳若姗就道,“三姐姐,我想老太太那未必就叫咱们了。咱们不如跟着大姐姐去看看。” “就依你。”柳若姒道。 柳若姗就打发了个小丫头去前面打探,一会小丫头回来,禀报说,柳若媛和柳若娟去了西暖阁了。 “咱们也去。”柳若姗就道。 柳若姒想了想。就打发了初五,去找柳二太太。初五回来,却说柳二太太被柳老太太安排了差事。无法分身。 “不用二伯娘领着咱们,咱们自己去就不行了?”柳若姗就道。 “也没什么不行。”柳若姒想了想。就点头道,一面和柳若姗往花园来。刚走到花园门口,就见斜刺里走来两个人,到柳若姒身边停住了脚步。 “三姐姐。”柳玉海向柳若姒行了一礼。 “三妹妹。”柳玉海身边,还有一个身量颇高的锦袍年轻男子,也笑着向柳若姒拱手道。 “璋表哥。”柳若姒微微一怔,忙也还礼。来人是冯建璋。柳大太太冯氏的侄子。这次进京,是代表冯家来给柳老太太祝寿。冯建璋已经到了几天,就住在柳家的客院内。因他是冯氏的内侄,也常在后宅行走。 “两位妹妹这是往哪里去?”冯建璋笑着问道。一双眼睛只在柳若姒面上盘桓不去。冯建璋今年十八岁,白净面皮,长眉毛,细长眼睛,长相与柳大太太有几分相似。是个相貌英俊的青年。他是冯家长房的嫡子,据说是文武双全,如今已经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在身上,前程不可限量。 柳若姒不想见到冯建璋,她已经尽力避免两人见面。然而,像这样的巧遇,竟也无法避免。 “正要去西暖阁里,老太太吩咐我们去陪客人说说话。”虽不情愿,柳若姒还是答道,“璋表哥哪里去,是和我们同路过去吗?” 冯建璋就笑了一声,眼睛看着柳若姒,目光闪闪。西暖阁招待的都是女眷,他却是去不成的。现在往这花园门口来,不是柳玉海陪着,他本也不该到此的。 “三妹妹说笑了,我和海弟要往前头去,来寻大表哥的。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可瞧见了大表哥没有?”冯建璋就问道。 柳若姒和柳若姗都摇头。 “那我不打扰两位妹妹了。”冯建璋说着,让到一边,却是让柳若姒和柳若姗先走。 柳若姒点了点头,就跟柳若姗进了花园。 柳若姒已经走了很远,几乎都看不到她的背影了,冯建璋才叹了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海弟,你有没有觉得,你三姐姐似乎,不大待见我?” …… 柳若姒和柳若姗这时已经来到了西暖阁前,两人也不让人通报,径自往里面走。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说笑声不绝,是柳大太太的声音。 “……十七了,是虚岁,她生日小。那时候我们老太爷生了病,这丫头就吃斋念佛,说一定要等到她祖父的病好了,才议这件事。结果,老太爷还是去了。可怜我这丫头,就耽误了下来。如今,老太爷的孝期过了,这丫头还心心念念的,不让我说这件事。我就说她,并没有这个道理,于礼也不合的。就是老太爷在天知道,也必不答应……” “大姑娘竟这般纯孝,真真让人感动。” “不是我说,我们大姑娘真真是少有的。这头一条,孝顺自不必说了。我们老太太疼她,就跟眼珠子似的。是家里的嫡长女,不比一般的。也是我们太太,并不娇养她。一应女红,都是找最好的嬷嬷教导的。……管家理事,也将我们大姑娘带在身边,现如今这家里,若我和太太不管,我们大姑娘就能掌管起来……” “大姑娘这般的才貌人品,若是寻配,你们家这大门,只怕要被那些青年才俊给踏破了。” 柳若姗听得真切,扑哧一声笑出来。 “三姐姐,你可听见了,大姐姐她原来是想女婿啦!”   第三十八章 女客 今天柳家这西暖阁中招待的,都是京中的显贵、簪缨世家的太太、奶奶们,柳大太太让柳若媛和柳若娟盛装打扮过来,又是这样的一番说辞,显然,是想为柳若媛和柳若娟求配。 柳若娟今年十五岁,正该开始说亲。而柳若媛已经十七岁了,再不说亲就晚了。在京中,柳若媛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绝大多数都已经成亲,有的甚至都做了母亲。柳若媛的亲事,确实是因为给柳老太爷守孝耽误了下来,不过却也不像柳大太太说的那般。柳若姒记得,柳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是有两户人家曾透露过说柳若媛的意思,但却都被柳大太太拒绝了。因为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没看中对方,觉得对方家世一般,匹配不上柳若媛。 谁都没有想到,那次柳老太爷生病,竟然没有挺过来。如今守孝过后,柳若媛已经长到了十七岁,柳大太太这是着急了。 柳若媛自视甚高,柳大太太也对这个女儿爱如珍宝,不知道要寻怎样的显贵才能合意。 柳若姒在门口略停了停,一边的柳若姗已经悄声嘱咐了跟随的小丫头,让那小丫头去给柳三太太报信。 “三姐姐,咱们进去吧。”柳若姗就催柳若姒道。 柳若姒想了想,也就点头。她知道柳若姗的心思,也愿意帮她这个忙。小丫头打起门帘,柳若姒和柳若姗手拉着手进了暖阁。 暖阁内,柳若媛坐在柳大太太身边,微微垂着头,脸色微红,难得地显出几分害羞的神态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方才只夸柳若媛,并没有一语提到过柳若娟。柳若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坐在一边,被柳若媛的光彩映衬的有些苍白。却似乎也有些害羞。 柳若姒一进门,柳大奶奶就看见了,一面自然也瞧见了柳若姗。柳大奶奶忙就起身。迎了上来。 “三妹妹来了。”柳大奶奶就拉了柳若姒的手,态度非常亲热。然后,才好像突然看见了柳若姗似的,哎呦了一声,“四妹妹也来了。” “老太太吩咐,让我和三姐姐过来,给大太太和江大奶奶帮忙,陪客人说说话。”柳若姗就道。声音清脆。柳若姗不管柳大奶奶叫大嫂,也不像别人那样称呼她为大奶奶,而是称呼江大奶奶。这是有缘故的。 柳玉江这一辈中,他虽居长。却是庶出。柳玉湘是嫡孙中最年长的。柳三太太那边隐隐露出,柳玉湘才是柳家的嫡长孙的意思来。 那边柳若媛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不过,注意到周围许多看她的目光。她很快就舒展了眉头,面上也带了笑。 “三丫头和四丫头来了?过来坐吧。”柳大太太就道。 柳若姒和柳若姗上前,向柳大太太行礼。柳大太太就吩咐柳大奶奶,“你陪着你两个妹妹,她们年纪小。不可委屈了她们。”却是让柳大奶奶带柳若姒和柳若姗往旁边坐。 “姒丫头。”柳若姒站着未动,就听见有人叫她,转过头去,柳若姒就笑了。 招呼柳若姒的是一位身穿老绿色缂丝褙子,打扮的极为华贵的中年贵妇,柳若姒认得这位夫人, 是工部侍郎刘毅大人的夫人,赵氏。工部侍郎刘毅与柳二老爷是同科的进士,两人颇有些交情。柳二太太曾带着柳若姒跟赵夫人见过多回面,很是熟识。 “五婶子。”柳若姒忙就过去,向赵夫人福了一福。因为两家交好,刘毅在刘家排行为五,因此柳若姒也随着刘家的孩子们,称呼赵氏为五婶,以示亲近之意。 “哎,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赵氏就拉了柳若姒的手,将柳若姒拉到身前,仔细打量了起来,“前阵子听她们说你病了,现在看着是大好了。瞧这小脸儿,红扑扑的,比前阵子看着还水灵了。我就羡慕你娘,怎么这么会生。这样标识的女孩儿,干脆跟我家换吧。把我家那两个臭小子换与你娘,你就跟了我去……” 赵氏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比柳若姒要小了一岁,据说顽劣异常。赵氏每次见了柳若姒,都要跟她开这个玩笑。 柳若姒忍不住笑,旁边坐着的众太太、奶奶们,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就是柳大学士的女孩儿?今年几岁啦?”旁边就有人问,柳若姒看了一眼,也是认识的,却并不熟,是定远伯的夫人楚氏。柳家兄弟三人,但凡人说到柳大学士,指的必定是柳二老爷。 “这孩子今年该十五了吧,是属什么的来着?”说这话的是礼部尚书的夫人陈氏,也是柳若姒认得的。 柳若姒自小就在京中长大,柳二太太虽不管事,但有柳二老爷的名头,对家中来往的京中显贵,柳若姒都是认识的。柳若姒被众太太、奶奶围住了说话,柳若媛那边就被冷落了下来,更加被冷落的,则是柳若姗。 柳若姒忙就招手,将柳若姗叫到身边来,将她介绍给自己熟识的几位夫人。 “这是我四妹妹,闺名叫若姗,才跟着我们家三叔、三婶从京外回来的。” 柳若姗也机灵,而且极大方,见了这么多人她也并不羞怯,就福身给几位夫人行礼,一面就上前,挨着柳若姒坐了。在座的众人,大多都没见过柳若姗,不免又都询问起来。 “……也十五岁啦,比姒儿丫头小两个月?哎呦,也是个美人坯子。” “真真是你们家风水好,竟养出这么几个水灵灵的女孩子来,一个赛一个的标致。真让人羡煞……” “都是这样的好年纪,怕是你们家的门槛真要被媒人给踏破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只得陪笑。 “你娘那?”赵氏就问柳若姒。 “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老太太说有事。估计一会就能过来了。”柳若姒就告诉赵氏道。 柳大太太或许可以不让柳三太太会客,但是她却不敢,也拦不住柳二太太。毕竟,柳二老爷在翰林院任职,人脉极广。可柳三老爷却是刚从京外回来。 正说着话,就听见暖阁外脚步声响,就有小丫头跑进来禀报。说是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到了。 柳若姗立刻就高兴了,悄悄地捏了捏柳若姒的手。那边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交换了一个眼色。似乎对柳三太太的到来,并不是十分意外。柳三太太的泼辣,毕竟她们是已经见识过了。 柳大奶奶就忙起身,到门口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迎了进来,大家难免又是相互见礼,一番寒暄。柳二太太依旧是早上往柳老太太处去的时候那一身打扮,柳三太太却是又换了一身装束。打扮的富贵华丽,晃人眼目。 大家落座,相互攀谈起来。柳三太太从来不是甘于人后的女人,今天似乎又是存心要压过柳大太太。不一会的工夫,屋里就只听她的笑声最多最响,很快就和众太太、奶奶们熟悉了起来。不知怎地,话题就又转到了柳若姒姊妹们身上。 “我们家三姑娘,是真真的没得挑。模样又好。才学又好,性情也好。跟我们丫头一般大。孝顺长辈这自不必说了,对弟弟妹妹们也实在好。说话做事都有谦让,的的确确是长姐的风范。”柳三太太对柳若姒大夸特夸,话中根本不提柳若媛和柳若娟。 然后。就又说到了柳若姗。 “我们这丫头,别的都好,只是有些娇憨。”却又说柳若姗针黹女红好,从小就会帮她理事。 “四姑娘可曾定了亲?”就有位奶奶问道。 “并不曾,先前是年纪还小。现如今,正要为她寻门京城里的亲事……”柳三太太立刻就道,说到这里,她还不忘了柳若姒,“我们三姑娘也该说亲了。” 那边柳大太太、柳大奶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柳若媛的脸跟更是气的通红,唯有柳若娟低垂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很快,柳大太太就招呼众人入席,外面戏台上的小戏也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等宴席撤下,又喝了一会茶,众女眷都散去的时候,已经是下晌了。到这个时候,贵客们都已经招待完了,其余的不过是亲枝近族并家下人等聚会宴饮,因此,众人到此都松了一口气。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还要看着人收拾,柳若媛和柳若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走了。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旁边是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慢慢地出了暖阁,往园子外头走。 柳三太太今天似乎非常得意,一路说说笑笑的。 “……只为她自己盘算,哪里像个宗妇、当家太太的样子。这样的场合,不该早就把她们姊妹们都带过去,偏只带她自己的闺女。方才被三丫头和四丫头撞见了,还想要支开她们两个。”柳三太太靠近柳二太太,略压低了声音说道。 “多亏这两个孩子机灵。四丫头打发了人去找我。咱们三丫头是好姑娘,心地好,跟嫂子你一样,知道照应着我们四丫头。” 柳三太太与柳二太太谈的稠密,就说出心里话来。 “不瞒二嫂说,这次回来,头一件事,是我们老爷差事上头。这第二件事,就是孩子们的亲事。我和我们老爷商量了,孩子们往后的亲事,还是要定在京城里。”若非如此,柳三太太的本心还不愿意回京城的。 柳玉湘和柳若姗,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看柳三太太的打算,回京城来,正是要安排这兄妹两个的亲事。 “定在京城里好,是安稳些。”柳二太太就点头道,“看咱们家两位姑太太,几年间也见不上一面。”即便是这回柳老太太办寿,也只打发人来送了寿礼。一位姑太太没法子,已经去了的。那位在世的,却也是身子骨不好,不能出远门。 “二郎娶媳妇还好说,四姑娘若是嫁到外面去,以后也不好说的。” “我也是这么想。”柳三太太点头,认为柳二太太这句话非常知心。她又不知道想起什么事,眼神就有些幽暗,“我们当年出去,二嫂想来也知道一些,有些不得已的……” 柳三太太就要跟柳二太太继续深谈,却见一个小丫头迎面急匆匆地过来。 “老太太请三太太过去,有话说。”小丫头近前来,行了礼,说道。   第三十九章 发作 柳三太太正跟柳二太太说到兴头上,见小丫头来打断,就有些不高兴。但是柳老太太召唤,势必不能不理睬。柳三太太虽性情泼辣,这一点上她也是不敢做的太出了格。 “老太太叫我,是有什么事?”柳三太太就问那小丫头道。 “回三太太,婢子是外面伺候的。是老太太屋里的姐姐传话出来,只让婢子来请三太太。让三太太快些去,说是有要紧的事情。”那小丫头忙就道。 听这小丫头说是在外面伺候的,就是到不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柳三太太就知道,从这小丫头嘴里是打听不出什么来了。 “老太太这个时候叫我去……”柳三太太想了想,就笑着跟柳二太太商量,“二嫂,你陪着我过去吧。” 柳三太太这是知道柳老太太不大待见她,怕到了柳老太太跟前被排揎,邀请柳二太太同去,也好有人能帮她说说话,缓解一二。 柳二太太苦笑,柳老太太不待见柳三太太,难道就很待见她吗。不过,柳三太太这样跟她商量,她又不好拒绝。罢了,两个人去,就算被排揎,也好过一个人吧。 “也好,正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柳二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就很高兴,觉得她没有看错柳二太太。 见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要去柳老太太那里,柳若姒和柳若姗也就一起跟着,几个人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走。 …… 西暖阁中,柳大奶奶已经带着人收拾妥当了,不过她和柳大太太却都没有急着离开。婆媳两个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心腹丫头,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从大姑娘那来,可都安排妥当了?”柳大太太就问那心腹道。 “回太太。都安排妥当了。昨个儿大爷已经把话儿递了过去,老太太心里正不自在。再经大姑娘那么一说,老太太现在正在气头上。已经打发人去叫三太太了。” “这就好。”柳大太太就点了点头,“是时候让她知道厉害了。要不然,这就踩到我们的头上来了。” “太太说的不错。”柳大奶奶就道,“我长了这么大,还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哪里像是大家子出身的,比那市井的泼妇还不如。那般的行事,半点儿余地也不肯给人留,真真是可恶。” “舞刀弄枪人家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家教?不过就仗着脸厚心黑,不和她计较也就罢了。若是跟她计较,哼。”柳大太太冷哼了一声,“我说的不错吧。这个人回来,家里就没个消停了。才回来几天,就想顶破了天,要从咱们手里抢这管家奶奶的位置。这个家,就那么好当?” “……没有一点的长幼尊卑。丝毫不讲究体面。客人们跟前说话,句句要踩着我。你也瞧见了,今天在座的这些个太太、奶奶们,哪一个眼睛是空的,谁没瞧出来。不过是当面不好嘲笑。回去了,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议论!实在可恨!” “又不是拦着不给她家的小子、丫头说亲,不过是先带着大丫头过来。这也是长幼有序,大丫头的年纪,可还是等得的?……气的我,现在的心还发颤!”柳大太太摸着自己的胸口,显然是被柳三太太给气的不轻,“她当年那样走了,有本事就该一辈子不回来。这又回来了,不肯让人好过。” “太太消消气,饶是她怎样,再也算计不过太太去。”柳大奶奶忙让人端过茶来,服侍着柳大太太喝了一口,这才劝柳大太太道,“她那般泼皮破落户的言谈行事,今天这些太太、奶奶回去了,也只有笑她的。” “难道就不笑我了。我当了这么多年家,就是老太太也要给我几分脸面。京中各家,谁也说不出我什么,都要敬我。今天被这泼妇……”柳大太太气的咳嗽了起来。 柳大奶奶忙上前,帮着柳大太太捶背。 “太太,我看三太太这么狂,还是有仗侍。”等柳大太太咳嗽的略好了些,柳大奶奶才道,语气中颇有些忧虑,“难说不是仗着和二婶子那边好。……回来了这几天,和二婶子那边仿佛是几辈子没见的亲人一般,有好东西,只往那边送。每天两边都要几个来回,又是传话,又是送东西的。……就是我们,都冷落了。”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这两边,都有几分刻意,另外也确实比较对脾气,因此相处的极好。原本,柳大奶奶是柳二太太那院子里的常客,现在,却是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去的多了。柳二太太还时常带了柳若姒往柳三太太那边喝茶、说话。这样一来,就跟柳大奶奶疏远了一些。 柳大太太自然明白,柳大奶奶担心的是什么。 “二太太想要过继三郎,自然跟那边亲近。三太太想要管家,压过咱们去,就得拉拢了二太太。你也不用急,她得意不了多少时候了。今天这件事情,看她怎样应对。应对的不好,哼,她就休想再翻身。过继的事情,终究要听老太太的。一个那般不孝,狠辣、容不得人的娘,能教导出什么好孩子来。老太太自然是不肯让他过继的。” “太太,那我们不过去瞧瞧?”柳大奶奶就道。 “别急,再等一会。”柳大太太就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这样有趣的事情,我也要去瞧瞧的。” 婆媳俩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来到柳老太太的住处,就见院子里有小丫头来回忙碌伺候,屋里屋外都是鸦雀无声,看着和平时无异。柳若姒心中不由得思量起来,柳老太太叫柳三太太,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看这个样子。似乎又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没什么事,也好。 这么想着,几个人便上了台阶。早有小丫头往里头禀报。却半晌不曾听见柳老太太的回音。 门边伺候的小丫头便朝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陪笑,却并不打帘子。因为里面老太太没发话。 这哪里是没什么事,分明是有大事。而且,这件事,还很不好开交。柳若姒仿佛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柳老太太这样既不让人进去,也不发话让人离开,分明是在给柳三太太下马威。柳老太太生气了。 柳三太太就有些莫名其妙,站在那。心里不忿,却也只好忍着。柳二太太陪着柳三太太来了,这个时候想走,却不好意思将柳三太太一个扔下。 柳三太太也是明白事理的。一面就朝柳二太太笑了笑。 “今天连累二嫂了。”虽是这样说,也并不说让柳二太太先离开的话。这是心里还想着柳二太太能帮上她一些。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这样站着,柳若姒和柳若姗也就都没走。几个人就在冷风地里,这一站,就站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 柳三太太先就忍受不住了。她本就不是什么温顺、容忍的人。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在外头,做当家的主母,再不肯看人脸色,受人磋磨的。 “……通传一声,老太太有什么话。早些说出来,大家说个明白,也省得老太太生气。”柳三太太就对门边伺候的丫头说道。这个时候,即便心中疑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柳三太太也明白,柳老太太是生了她的气。 那小丫头迟疑了片刻,被柳三太太看不过,还是进屋里去禀报了。 “可把她娇惯的,这么一会子就等不得了!”小丫头进去,一会的工夫,屋里就传来柳老太太的呵斥声,“你去问问她,是不是要我老婆子到她身边服侍她?” 这哪里是在呵斥小丫头,分明是在训斥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的脸立刻涨的通红,上前一步,隔着门窗,就要跟柳老太太对嘴。 柳二太太见此情形,忙将柳三太太拉住。 “三太太,且忍耐些。”柳二太太压低了声音劝柳三太太,“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火气。她说什么,咱们做媳妇的,就听着吧。不过是多站一会,能有什么。能让老太太消消气也好。……你这么去分辨,可不是火上浇油!外面人要是听说了,知道她们会说什么。” 柳三太太还在挣扎。 “三婶,不为别的,也为四丫头他们想想吧。”柳若姒见柳三太太这样莽撞,忙也上前,将声音压的低低的,劝道。 别的话还就罢了,柳若姒说到柳三太太的儿女,硬是将柳三太太给拉了回来。 那进去回话的小丫头这个时候已经出来,听了柳老太太的吩咐,站在门口,又将柳老太太刚才呵斥的话重复了一遍。饶是柳三太太性格刚硬,也是又羞又气,就落下泪来。 “我这是着了人的暗算了。”柳三太太虽落泪,然而身子却站的笔直,一面压低声音跟柳二太太道。柳老太太这么无缘无故地发作她,她就猜到,是柳大太太那边在柳老太太这边说了什么话了,暗算了她。只是,她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柳三太太泼辣、能干,也颇有些手段,但还是着了柳大太太那边的道,归根结底,是太心急了。这家里,毕竟还是柳大太太的天下,柳三太太初来乍到,这般急着行事,难免吃亏。柳若姒站在一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这个教训深深的记在脑子里。 她的前路早就注定了不会一帆风顺,这些经验教训,于她大有益处。 然而,总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柳若姒一面悄声嘱咐柳若姗,让她快打发人往前头去,“去请三叔过来。” 柳老太太偏疼柳三老爷,只要柳三老爷来了,凡事都有缓和。柳若姗也是一时慌乱,柳若姒这样一提醒,她也立刻明白过来,就忙打发了个机灵的小丫头往前面去。 “娘,三婶,你们在外头稍等。”柳若姒又对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道,“我进去,试试劝劝老太太吧。”   第四十章 旧病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忙拦住柳若姒,不让她去。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不会见你。就算你进去了,又如何劝得住老太太那。”柳二太太就道,柳若姒也并不得柳老太太的宠爱。柳二太太担心她到了柳老太太跟前,要被柳老太太迁怒。她自己陪着柳三太太也就罢了,并不愿意柳若姒也跟着受牵连。 柳三太太也十分的过意不去。 “三丫头,我知道你是好心。你和四丫头也别在这站着了,老太太生我的气,总不会连带着也罚你们。这大冷的天,你们且回去听信儿。老太太就算生我的气,终究也不能将我怎么样。” 最后这一句话,还是流露出几分彪悍之气。柳三太太不愧是武将人家的女儿。 “不妨事的。”柳若姒就笑了笑,说道,“我也没信心能劝转老太太。不过,好歹劝老太太让三婶子先进去说话。这外面冷风吹着,不是好受的。再说,前面怕是还有客人没散。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也不好。” “我是老太太的孙女,老太太就是有什么,拿我撒气,还能怎样那。让我去试试吧。” 柳三太太面露感激,她知道柳若姒说的对,这样把她晾在外头,确实是非常打脸的事情。事情总是躲不过的,早点儿进去说了,反而利落些。 “三丫头,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古道热肠的。”柳三太太就道,“只是让我过意不去。” “三婶放心,不会有事。我并不敢保证什么的,要是老太太真生气,我就跑出来。还得三婶来救我。”柳若姒就笑道。帮助柳三太太,有情谊上的考量,另外。柳若姒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还说笑。”柳二太太就道。 “四丫头却是不能和你一起进去的。”柳三太太就道。柳老太太在气柳三太太。对柳若姗又极平淡,柳若姗去了,只能火上浇油。而且,柳若姗的性子,也和柳三太太差不多。更因为年纪小,还不如柳三太太有的时候能忍耐。 “无妨的。”柳若姒笑了笑,就跟门边的小丫头说了一句。也不用她禀报,径自进了屋里。 小丫头也不敢拦着柳若姒,毕竟,柳老太太发话下来。是冲着柳三太太,与柳二太太无关,更没有柳若姒的事。 柳若姒这样进了屋里,就见柳老太太斜倚着引枕坐在榻上,正在闭目养神。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大丫头芍药,并没有其他的人。 “三姑娘来了。”芍药看见柳若姒,忙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吵了柳老太太。 柳若姒就看了柳老太太一眼,柳老太太虽然眯着眼睛。但是以她对柳老太太的了解,柳老太太这个时候,必定清醒的很。柳老太太的脾气,也是火爆的。正跟柳三太太生气,根本就不会睡过去。 虽然这样,柳若姒还是放轻了脚步,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才站下了。 “老太太,姒儿给您请安来了。”柳若姒轻声说道,一边屈膝福了一福。 柳老太太的眼皮动了动,一开始似乎还不大想睁眼,过了一会,才缓缓地把眼睛睁开。看见面前站的柳若姒,柳老太太就有些不耐烦。 “你怎么来了。我这不用你服侍,你回去歇着吧。晚上也不用过来了。”柳老太太向柳若姒挥挥手,就要赶柳若姒走。 柳若姒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这样就离开。 “老太太,我和我娘听说老太太不大自在,过来看老太太。我们虽然笨拙,不会说话,可也想着能逗老太太开心些。”柳若姒便在柳老太太的榻上坐了,一面笑着对柳老太太道,“谁惹恼了老太太,老太太尽管罚,尽管骂,只是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柳老太太虽然是在气头上,然而那件事,却是无论如何牵扯不到柳若姒的身上。柳若姒这些话,又说的非常合她的心意。 “这些日子,三丫头出息了不少。”柳老太太就道,柳若姒不再向从前那样跟柳若媛生气,而是变得举止从容,说话也好听。柳老太太即便还是不像喜欢柳若媛那样喜欢柳若姒,对她却也讨厌不起来了。 “都是老太太教导的好。”柳若姒就道。 柳老太太就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柳老太太并不像别人,她偏心的非常光明正大,而且自己也知道自己偏心。她对柳若姒只是一般,什么教导之类的话,是谈不上的。 “刚在暖阁里,那些来给老太太祝寿的太太、奶奶们,没有不颂扬老太太的。说咱们家能有如今这样好,都是老太太慈爱大度、持家有方。……都说我们是有福气的。我和娘也说,保佑老太太长命百岁,咱们这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福气托着了。” 这些话,又说的正对了柳老太太的心思,因此对着柳若姒,她是真的发不出火来。 “三丫头,你回去吧。让你娘也回去。”柳老太太就道,本来听着外面禀报说,柳二太太跟柳三太太一起来了,柳老太太还打算一会要将柳二太太也训斥一顿。然而,柳若姒进来就说,柳二太太过来,并不是陪着柳三太太,与柳三太太一气,而是来看她的。接着,又被柳若姒一番话哄的高兴了,她对柳二太太也就网开一面,“我跟三太太有话说,不关你们的事。” “知道老太太并不是生我们的气,”柳若姒就忙道,“……前面还有客人没有散,若是传出去,三太太在院子里站着,知道的,说是老太太治家有方。还有不知道的。三太太刚从京外回来,又是老太太寿辰,这样喜庆的日子。有什么话,让三太太进来,咱们自家人说了。也免得外面不知道的,胡乱猜疑,风言风语的。” “老太太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柳若姒看着柳老太太似乎有些动摇,忙又说了一句。 “罢了,让她进来吧。”柳老太太想了想。就对着芍药吩咐道。 芍药答应了一声,忙去传话。 柳若姒见柳老太太起身。似乎是想要茶,她忙从榻上起来,倒了杯茶,用手试了试茶杯,温度正好,才小心地捧给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将柳若姒的举止看在眼里,心里难免又熨帖了几分。就从柳若姒手里接了茶喝了。 柳若姒耳聪目明,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她不由得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见门帘子动了动,似乎有人刚掀了门帘子。又飞快地放下了。 里屋有人。柳若姒略一思忖,心里就有了底。若里屋的是丫头,早该出来伺候。不是丫头,那肯定是柳若媛,或许还有柳若娟。 来到柳老太太的屋里。没看见这两个人,柳若姒已经起了疑心。今天,包括她在内,还有柳三太太、柳若姗,打破了柳若媛的计划。抢了柳大太太,还有柳若媛的风头。依柳若媛的个性,宴席散后,肯定会到柳老太太这边来告状。 那小丫头去叫柳三太太的时候,柳若姒就猜想到了这一点。 柳若媛和柳若娟躲在里屋,肯定是想撇清,可同时又想看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吃瘪。倒是打的好主意,柳若姒这么想着,只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又从柳老太太手中接了茶杯,放在一边的矮几上。 这个时候,芍药已经领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还有柳若姗走进屋来。 三人都齐到柳老太太跟前行礼。 “二太太……”柳老太太本想打发了柳二太太走,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改了主意,只是往旁边一指,“一边坐吧。” 柳老太太让柳二太太坐,却将柳三太太和柳若姗都晾在了一边。 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不敢径自就坐,只好在榻前站着。柳若姗就站在柳三太太身侧,一双眼睛偷偷地打量柳老太太。 柳若姒忙就上前,将柳若姗从柳三太太身边拉开。 “老太太叫媳妇来,有什么吩咐?”柳三太太这时已经擦干了眼泪,强做笑脸,向柳老太太问道。 “你还知道你是我柳家的媳妇?”柳老太太立刻发作了,冷冷地盯着柳三太太道,“我是什么人?你柳三太太眼睛里还有我这老婆子?我敢吩咐你什么?” “我还得请教你,我的三太太,有什么事,吩咐了我老婆子。将来,好请三太太赏我老婆子一碗饭吃。” 柳老太太这话说的极重,坐在一边的柳二太太都受不住了,何况被说的柳三太太。这话分明是在骂柳三太太不孝、大逆不道。这可是七出之罪,但凡做人媳妇的,最怕的,最受不了的,差不多就是这个了。 柳三太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一面就哭。 “老太太,媳妇做错了什么,老太太明给媳妇指出来,平白说这样的话。媳妇还活不活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跟着三老爷,风里雨里,拉扯大了几个孩子。老太太跟前,也从不敢缺了礼数。”柳三太太就哭道。 “你还敢强嘴。”柳老太太指着柳三太太,“欺负我老了,老眼昏花,什么也不知道。弄死了我的人,接下来,就该想着弄死我了!” “老太太,媳妇弄死了什么人了,媳妇冤枉啊。”柳三太太立刻就道。 “你还敢欺瞒我。”柳老太太更怒,随手抄起旁边一只引枕,朝柳三太太扔了过去,“牡丹,我的牡丹那!” ……   第四十一章 怒火 原来还是牡丹的事!柳若姒一下子就明白了。 正是柳老太太的寿辰期间,柳老太太本身也是很高兴的,这个时候突然想起牡丹的事情,这样发落柳三太太,势必是柳老太太又知道了什么,受了人的挑唆了。 不只柳若姒这么想,柳三太太更加想到了这一点。 “老太太大寿,大家都欢欢喜喜的给老太太张罗。一个牡丹,不过是个丫头。老太太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柳三太太就道,柳老太太为了一个牡丹,这样对她,她很接受不了。 柳若姒不禁扶额暗叹,柳三太太也是有些倔强。她可以这么想,但是不该当着柳老太太这么说出来。牡丹确实只是个丫头,但却是柳老太太偏爱的丫头。只怕在柳老太太的心里,她贴身的丫头还比媳妇们要贴心些,因此自然也就看重些。 柳三太太这样,只能更加激怒柳老太太。 “呸!”柳老太太见柳三太太是这样的态度,果然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丫头,她的命就不是命了?我从小带在身边,服侍了我那么多年的一个好丫头,活生生的给了你们,你就给我弄死了?你何不就弄死我,你也省事,我也省得生气!” 柳二太太在一边,见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之间刚说上话就僵了,忙就给柳三太太使眼色,让她好歹柔顺些,好好的回答柳老太太的问话,也免得吃亏。 虽然早就时过境迁,但是一提到牡丹,柳三太太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因此才会一时没忍住,这样跟柳老太太顶撞。她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么做是没什么好处的。 “老太太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柳三太太强压住火气,对柳老太太道,“牡丹的事。那天老爷不是已经跟老太太禀告清楚了。媳妇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并不是那等不知王法的人。如何会弄死人命。望老太太把这造谣的人叫出来,媳妇跟她对质。” 柳三太太这一方面是想将事情推给柳三老爷,这是他们夫妻俩早就商量好的解决办法。另一方面,她想找出那个挑唆柳老太太、暗算了她的人。 不过柳三太太这样,却只能让柳老太太更加生气,更加觉得柳三太太是个刁钻蛮横的妇人。 “我这样问到你的脸上,你还敢糊弄我。真把我老婆子当做死人了!什么生了病。在后面慢慢回来。这也过了好些天了,怎么还不见牡丹的人影。她跟着你们出去这几年,我不问你们,你们就不提。她自己也没一点儿音讯传回来。分明是你妒忌,容不得人。当着我的面,你却装作贤良,要了那丫头。离了我的跟前,你就弄死了她。还来糊弄我。” “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要不然,我也顾不得你。你这样的悍妇,我们柳家容不得!老爷子没了,柳家的家法却还在!” 柳若姗在一边,听着柳老太太越说越严厉。就十分着急。 “父亲怎么还不来。”柳若姗小声地嘀咕,一面频频往门口张望。送信儿的小丫头是早就打发出去了,这个时候,柳三老爷早就该到了。 “是早该到了。”柳若姒也应了一句,不由得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今天这个局,看来安排的十分周全,那么柳三老爷那边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能过来的。 “三太太,你心里想着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是想三老爷来,给你说话。你就歇了这心思吧。三老爷那边,我已经打发了人去。今天,我问的是你。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柳老太太见柳三太太还是不说,终于说道。 柳老太太的话,正证实了柳若姒心中的猜测,也打破了柳三太太想要柳三老爷来救场的希望,柳三太太不得不开始做别的打算。 “老太太,媳妇跟你实话实说。”柳三太太低头思忖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来,对柳老太太说道,“牡丹她……已经配了人。” 柳三太太这是说牡丹没有死,但是这一点都不能平息柳老太太的怒火。 “我给三老爷的丫头,让他收房做姨娘。你竟转头就将她配了人?你这混账!”柳老太太指着柳三太太骂道,“三老爷的颜面还要不要,我柳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二太太,你立刻给我写封信,给三太太的娘家。我要问问他们马家,怎么教的姑娘,他们马家,是有这个道理的?”柳老太太又转头,吩咐柳二太太道。 柳老太太给的,柳三老爷已经收用了的女人,却又另嫁他人,这确实不合规矩,说出去让人耻笑。因此,柳老太太才会这样愤怒。甚至比听到牡丹被弄死了,更加的愤怒。 “老太太,您听我细说。”柳三太太忙就道,“……老太太将牡丹给了老爷,这……牡丹自小在府里头,一路上,就有些水土不服,之后一直不好。……得了疫病,实在是怕将病气过给老爷,又不好带她上路……” 柳三太太就告诉柳老太太,原来牡丹给了柳三老爷之后,随着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一家出京城。路上,牡丹就生了病,而且生的还是疫病。这样,柳三太太就无法再带牡丹上路了,只能将牡丹留在当地。 “留了银子,让人伺候她。等好了,去接她。谁知道,后来打发人去接,却不见了牡丹。细打听才知道,是她的病好了,跟着当地的一个郎中,不知道私奔去了哪里。” “因怕老太太伤心、生气,一直瞒着老太太。这次回来,知道老太太必定要问起,三老爷的意思,也是要等老太太寿辰过后,再慢慢地告诉老太太。那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丫头,不值得老太太为她怎样的。” 这是柳三太太和柳三老爷商量好的说辞,本来应该由柳三老爷说给柳老太太知道,今天却不得不由柳三太太来说。 柳三太太一番说辞,柳若姒在一边听着。只觉得颇多破绽。而柳老太太心中已经有了成见,对柳三太太的说辞根本就不信。 不仅不信,柳老太太还从这些说辞中。找到了更多的佐证。 “果然,只在我跟前这一时三刻你还肯装。一离了我跟前,你就摆布了那丫头。你容不得她,也就罢了。还这般污蔑她。弄得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三太太,你好狠的心肠,好毒辣的手段。”柳老太太颤抖着手,指着柳三太太。一边就红了眼圈,落下泪来。 “可怜我那么好的一个丫头……” 柳老太太这边哭了,就听得院子里脚步声响,柳大太太带着柳大奶奶来了。 “哎呦。这么大喜的日子,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惹老太太哭起来了!” 两人进屋,见柳老太太哭了,似乎都吓坏了。忙都上前来,又是询问,又是劝解。 “……好好的一个丫头给了她,被她弄死了几年了,又硬生生给安了个坏名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欺瞒我老婆子。我老婆子活着还有什么趣,不如早早去见老爷子,也省得人这般厌我,欺我……”柳老太太就拿帕子拭泪,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告诉道。 “老太太且别生气、伤心,”柳大太太忙就劝柳老太太道,“该再问问三太太,或许这里头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三太太历来孝顺老太太,怎么会这般对待老太太给的人,还故意欺瞒老太太。” “老太太千万不要说这样说,别说三太太,就是我们,甚至老爷们,几位爷们,也没脸活着了。”柳大奶奶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似乎是一番好意劝解的话,只是听着总有些不对劲儿,效果也恰恰相反。 柳三太太自然是感受最深的,只觉得腹背接连被插了两刀,血淋淋,深可见骨。柳三太太吃不得这样的亏,立刻就怒形于色,要跟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理论。 柳若姒在一边看着情形不好,忙就悄声嘱咐柳若姗几句,就拉着柳若姗上前。今天柳三太太这亏是已经吃定了,再发作,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而最好的办法是暂时忍下这一口气,过后再慢慢的计较。 见到柳三太太被柳老太太这一番的斥骂,柳若姗早已经哭了,如果不是柳若姗拦着,她早就过来维护柳三太太了。这个时候,就边哭边拉住了柳三太太,不让她跟柳大太太争吵,一边也屈膝在柳三太太旁边跪了下来。 “老太太,我们年纪小,这些事情不知道,也并不懂。千不念,万不念,只念今天是老太太大好的日子。三婶这些年在外头,也多辛苦。求凡事宽放几分,慢慢再议,免得伤了身子。”柳若姒就上前,劝柳老太太道。 柳二太太也想要说话,却被柳若姒拉住了。这件事,她可以劝一劝,然而柳二太太却最好是不说话。事关柳老太太将丫头给儿子们做姨娘的事情,柳老太太只怕也记了柳二太太一笔账了。 “……老太太,念母亲这些年生养了我们三个,待父亲情深意重,没有半点差错。事情究竟怎样,我年纪小,并不知道。我母亲气性大,不会说话。请老太太叫了父亲来,一问就知道了。”柳若姗也哭着向柳老太太央求。 柳若姗话音落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脸上都露出异色,两人都不由得上下打量柳若姗,似乎是不相信,她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若姗这样说,是柳若姒刚才告诉她的。 这个时候,如果太过鲜明地帮柳三太太说话,不仅对柳三太太没有帮助,反而是火上浇油。不管详细的经过是怎样,柳三太太容不下牡丹,且牡丹是再不能回来,这两件事是肯定的。而这样的一件事,也只有柳三老爷出面,才能平息柳老太太的怒火。 柳老太太已经认定了柳三太太妒忌,而且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不管柳三太太怎么说,柳老太太都不会原谅柳三太太。 “三丫头,这里没你的事,你和你娘都一边坐着去。”柳老太太就对柳若姒懂啊,然后才看柳若姗,“……不过是撺弄着三老爷为你们担待罢了。确实你年纪小,不关你的事。不要你在这跪着,你去跟你三姐姐一处去。” 柳若姗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柳老太太也懒得看柳若姗了,就问一边的柳大太太。 “她是不肯跟我说实话的,大太太,你清楚咱们家的规矩。这件事,你看该怎么办?”柳老太太就问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的样子似乎很是为难。 “老太太,这件事……”柳大太太看了柳三太太一眼,叹了一口气,“还请老太太从轻发落吧。三太太久不在家里,这才刚回来,许是还不习惯。三太太也是有功之人,服侍三老爷,生养了两个侄儿和一个侄女。没有重罚的道理。” “胡说!”柳大太太这番劝解,让原本有些平静下来的柳老太太突然又怒了。柳老太太的想法,柳三太太正因为不在她跟前伺候,所以才会越来越没有规矩。而一个媳妇,生儿育女是她的本分。因为这个,难道就能凌驾于家法之上了。柳三太太这么大胆,何尝不是因为依仗在外面几年,拿捏住了柳三老爷,生了几个子女,所以就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那。 “大太太,你也糊涂了。照你那么说,这个家就没有规矩了。她正因为在外面野了性子,无法无天,眼睛里没人,若不好好规矩规矩,往后还得了!” “来人啊!”柳老太太就厉声吩咐人叫了两个粗使的婆子进来。 “拉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肯悔过,什么时候出来。”柳老太太一声吩咐,那两个婆子就上前来,拉住柳三太太的手臂,将她拉扯了起来,往外面拖了去。 对于柳家的媳妇们来说,柳家的家法里头,除了被休弃出门,跪祠堂是最严厉的惩罚。 一边的柳二太太就着了急,再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是面有得色。   第四十二章 家法 “老太太息怒,这天寒地冻的……”柳二太太忙就在柳老太太的榻前行礼,给柳三太太求情。平日里,祠堂虽有下人打扫,但是里面并不生火,人要是在里面待长了,肯定会被冻坏的。 “你们这是都想气死我!谁给三太太求情,就跟她一起去祠堂里跪着。”柳老太太根本不听柳二太太说话,就摆了摆手打断道。 柳二太太求情的话就说不下去了。柳大奶奶极有眼色,忙就上前去,将柳二太太扶了起来。 “婶子,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婶子要求情,也略等等。……再将婶子自己也陪了进去。”最后面这一句却是压低了声音,在柳二太太的耳边说的,显得与柳二太太极为亲近、贴心。 柳老太太这是打定了主意,根本就劝不转。起码,她再怎样,也是不能让柳老太太改变分毫的。柳二太太叹了口气,只得认清了眼前的事实。 那边柳三太太没有想到柳老太太一出手,就这么重的惩罚下来。一开始,她有些懵。等她反应过来,才开始挣扎。只不过她虽出身武将世家,但毕竟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如何挣的开两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 “老太太,老太太,”柳三太太就冲柳老太太喊,“真的这么不留余地,给媳妇留点儿体面……” “没有当堂休了你,是你的便宜。”柳老太太黑着脸道,一边吩咐那两个粗使的婆子,“还不赶紧把她拉下去,吵的我头疼……” 柳若姗见柳三太太被如此对待,再也忍不得,就赶上前跟柳老太太央求。柳老太太并不理会她,柳若姗无法。就对那两个粗使的婆子又踢又打,让她们放开柳三太太。 “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柳老太太看见了。立刻不悦道。“赶紧把四丫头拉开。” 就有小丫头上去拉柳若姗,柳若姗不肯。又将靠近的两个小丫头给打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一点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柳老太太就怒道。 “四丫头当年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也是极好的,现在这是急的。老太太别生气,她还是个孩子那。”柳大太太就道,一边还吩咐小丫头们。不可伤了柳若姗。 只是,这句话听在柳老太太的耳朵里,却听出了别的意思。柳若姗年纪小的时候,也在她身边待过两年。那个时候极好。现在却不好了,能是什么缘故。自然是被柳三太太给教坏了。柳三太太那样的女人,哪里是能教导出好孩子的?! “罢了,你们也不用拦着她。就让她也去祠堂里面,清静清静。想想女孩儿家该有的规矩!”柳老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听见这句话,她自己也不挣扎了,一面就忙使眼色给柳若姗。 “姗儿,你别闹。一会你爹来了,娘就没事了。你去跟着你二伯娘还有你三姐姐。”柳三太太就小声地告诉柳若姗道。 柳若姗哭着。不肯放开柳三太太的手。这些年,她们在外头,就嫡亲的父子母女五口人,真是言和意顺,再没有一点挫折的。像今天这样的委屈,简直是从来想不到的事情。 柳若姒在旁边看的清楚,忙就上前,将柳若姗拉到了自己身边。柳若姗这个时候许也是哭闹累了,并没有挣扎。 “你们不用拉扯我,前头带路,我自己会走。好歹我还是这里的三太太。”出了柳老太太的屋子,柳三太太这个时候已经镇定了下来,就对两个粗使的婆子道。 两个婆子都是暗地里被吩咐好了的,可见了柳三太太这个样子,两个还是有些怯了。想着方才在柳老太太屋子里做的也够了,因此真的就松开了柳三太太。 “三太太,俺们也是听老太太的吩咐。”就这样作好作歹地,带着柳三太太往祠堂去了。 柳老太太屋中,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正在柳老太太跟前劝解。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一边,柳若姗挨着柳若姒,哭的眼睛已经红了。 “三姐姐,我得去找我爹。”柳若姗小声对柳若姒道,“哥哥和弟弟也不知去了哪里,竟都不来。” 柳老太太屋里闹的这么大的动静,还将柳三太太押去祠堂了,按理说,柳三老爷父子们早就该得了消息,没有不来的道理。可是,三个人竟都没有出现。那么只能是被隐瞒住了,或者绊住了脚。 柳若姗就要出去,亲自去找柳三老爷。就在这个时候,柳若姒听得里屋又有了响动。 柳若姒心中一动,给柳若姗使了个眼色,让她往里屋的方向看。柳若姗年纪虽小,方才听柳三太太那些话,也听出些意思来。现在见柳若姒指着里屋让她看,她就猜到了几分。 柳若姗也是个泼辣的,她也没吭声,几步走到里屋门口,一抬手,就将门帘子掀了起来。 柳若姒就听见里屋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就见人影一闪。 “大姐姐、二姐姐,原来你们一直躲在这!”柳若姗恨恨地道。 柳若姒听柳若姗这样说,不用看就知道,柳若媛和柳若娟果然一直都在里屋。想必是看见计策成功,高兴的忘形,才又弄出响动来了。现在被柳若姗发现,只要柳若姗回去跟柳三老爷、柳三太太一说,就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方才陪着定远伯夫人多喝了两杯,困倦了,就在这睡了一会。才听见外面是谁吵闹?四妹妹怎么在这里?”柳若媛就没事人一样从里屋走出来,一边还故意地问道。 似乎她根本就不知道外间发生的事情,然而,她却一点儿也不肯掩藏脸上的得意之色。 柳若娟随后出来,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柳若姗已经气的几乎咬破了嘴唇。 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突然匆忙进来禀报。 “三老爷带着二爷和四爷来了。” 柳三老爷带着柳玉湘、柳玉淮两个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都到榻前,给柳老太太跪下磕头。 “请老太太发慈悲,饶恕了母亲。”柳玉湘和柳玉淮都道。 柳若姗这个时候见了父亲和兄弟,就又哭了,一边就扑到柳三老爷跟前,说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你好生跪着,别哭闹,让你祖母烦心。”柳三老爷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简单地安抚了柳若姗一句,就跪着向榻上的柳老太太陪笑着说话。 “老太太,牡丹的事情,还请老太太听儿子解释。并不关三太太的事。”柳三老爷则道。 柳三老爷来了,柳老太太的面色就缓和了一些,不过气还没有消。 “你也被她撺掇的欺瞒我!”柳老太太就道,“你不用花言巧语,我只要你们还我一个活牡丹……” …… “三老爷真是个能人,就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要不是他,老太太再是谁也劝不过来的……”柳二太太的屋里,榻上放了一张矮桌,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三人正围坐在矮桌旁边,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他们都是刚从柳老太太处回来的。事情闹的大了,惊动了前面,柳二老爷跟柳大老爷等人后来也过去了。众人都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解劝了半天,直到掌灯时分,才都散了。 “三叔是会说话,只不过,还是没能将三婶救出来。”柳若姒就道。 柳三老爷到了柳老太太跟前,将牡丹的事情又与柳老太太说了一遍,与柳三太太的说法颇有些出入。依着柳三老爷所说,牡丹并没有私奔,只是在路上巧遇了幼时的表亲,原来还是曾定过亲的。柳三老爷就做了义举,将牡丹给了那人做夫妻,还赏赐了不少的财物。 据柳三老爷这样说,这还是一桩美谈。 然而,柳老太太心中已经有了成见,认为是柳三老爷编了谎话来替柳三太太遮掩。柳老太太只咬住了一条。她给柳三老爷做姨娘的牡丹,终究还是被打发了,而且目前还不知所踪。任是柳三老爷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至于柳三老爷为柳三太太求情的话,柳老太太就更不听了。柳老太太还告诉柳三老爷,这么规矩规矩柳三太太,也是为了他好,免得他以后事事为柳三太太所制,失了大丈夫的气概,传扬出去,于他,于柳家都难听,让人耻笑。 最后,柳三老爷无法,就说既然柳老太太生气,这件事他也有错,要去跟柳三太太一起跪祠堂。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三个也都跟着说,要一起去跪祠堂。 不过,柳三老爷把这三个孩子斥责了一番,说他们年纪还小,冻坏了身子是一辈子的事,反而让柳老太太伤心,不让他们去,只他自己去就行了。 柳三老爷就去跪祠堂了。柳老太太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就让众人都散了。因此,柳若姒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回来,暂作歇息。 “爹,娘,你们说,这个牡丹,现在可还活着,如果活着,能在哪里?”柳若姒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问道。   第四十三章 利害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 “难说。”半晌,柳二太太就道,“若是活着,怎么老太太说要见人,三老爷只顾着拖延,也说不出个确实的去处来。” “不能。”柳二老爷就摇头道,“三弟自小也是父亲严厉教导着长大的。咱们家不是那样轻狂的人家,不将人命当一回事。” 柳二老爷坚持认为,牡丹并没有死。最起码,不会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弄死的。至于牡丹离开后,或者有其他缘故死了,那也不会是柳三老爷的本意。本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是不会在柳若姒面前谈论这样的事情的,但是近来他们发现,柳若姒不再像过去那样稚气任性,言谈举止都成熟、稳重了许多。甚至有的时候,柳若姒的一些见解,还比他们都来的深刻。因此,夫妻两个对待柳若姒的态度不知不觉中也有了相应的改变。 他们越来越自然地与柳若姒商量事情,并认真地听取柳若姒的意见,不再将柳若姒完全当一个小孩子看待。柳若姒的想法和建议,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了。 “姒儿,你怎么看?”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柳若姒想了想,从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的叙述以及态度看来,她猜测事情大体应该是这样的。柳老太太给了人,柳三太太并不愿意接受,当时迫于无奈,暂时收了。但是一离开京城,柳三太太就想了法子,将人打发了。应该是将牡丹配给了什么人,让那人将牡丹远远地带走。之后,就再没有联系过了。 “应该是早就商量好了说辞,就像三叔跟老太太说的那样。没想到,老太太先发作。问到了三婶的脸上。三婶她……应该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对那个丫头有怨恨,才会跟三叔说的有出入。”柳若姒就将自己的想法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觉得柳若姒说的有道理。两个人都知道,柳三老爷这些年总寻外任,而不肯留在京城,虽说是为了前程考虑,但是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柳三太太的意愿。 柳三太太在京城住不惯。这并不是说柳三太太不习惯京城的生活,而是说她受不了柳家大宅的生活。上面有柳老太太的辖制,下面还有妯娌相争。柳三太太是过惯了不受拘束的日子。此次回来。真的就是为了柳玉湘和柳若姗的婚事考虑的。 “那牡丹现在到底怎样了那?”柳二太太自言自语地道。 “这件事。咱们不清楚,老太太不清楚。三叔、三婶那里应该是清楚的。再有,就是大哥哥那里了。……只怕是打听确实了,才会弄出今天的事情来。”柳若姒就道。 “姒儿。你是说……”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也看着柳若姒。 “爹,娘,这还用说吗。”柳若姒就道。 事情是明摆着的。上次柳老太太提出牡丹的事情,就是柳若媛给的暗示。然后,柳三老爷巧言将事情遮掩了过去,只等着找合适的机会,让柳老太太将这件事彻底揭过不提。今天,是招待贵客的日子,柳老太太很高兴。也很疲惫,断没有突然提出这件事,发作柳三太太的缘故。除非,有人又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 “娘,你当时也在。老太太那样问三婶。分明是认定三婶弄死了牡丹。”柳若姒就道。 柳老太太会平白无故地有这样的想法吗?当然不会。 “那是大太太她们,你大哥哥未必就……”柳二太太就道。 “这件事,看他们这样有把握,必定是掌握了确切的消息了。大太太、大奶奶,还有大姐姐她们整日都在后宅,能知道的也有限。”只有柳玉江方便在外边行走、打探消息、安排事情。 而且,原本这些人就是一体的。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就都沉默了起来。 “这几天,大郎是忙的几乎不见人。昨儿个我还听人说,他还出京去了一趟。原来想着是老太太寿辰的事情……”柳二老爷就道。 话说到这里,是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付三婶?”柳若姒抛出一个疑问。 “三太太的脾气,跟我不一样。她这次回来,看样子是想跟着一起管家。她管了厨房这几天,发作了不少人。”柳二太太就道。 这自然是一个缘故,柳三太太为人强势,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边怕柳三太太抢了她们当家的权柄,因此上做出反击,利用柳老太太整治柳三太太。但是,这难道就是唯一的缘故了? “……跟咱们走的近……,过继四郎……”柳二太太又道。 “没错。”柳若姒点头,就看着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叹气,也微微点了点头。 柳玉江想要做二房的嗣子,可他们却选了柳玉淮。现如今,柳玉江还不能得罪他们,那就只能从柳玉淮那边下手,也就是对付三房的人。而且,他们也成功了。 柳三太太被罚去跪祠堂,这对三房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也表明了柳老太太对待柳三太太的态度。 柳老太太一直不待见柳二太太,柳若姒也被柳若媛不知告了多少的黑状,然而,柳老太太却从来没有罚她们母女去跪过祠堂。 “爹,娘,今天这件事,未尝就没有向咱们示威的意思。”柳若姒转了转手中的茶盅,低声道。 “老太太并不是个有大主意的人。”柳二老爷沉思着道。作为柳老太太的儿子,柳二老爷还是很了解柳老太太的。 “爹说的没错。今天的事,都是那些人吃准了老太太的脾气,挑唆着老太太做的。罚三婶去跪祠堂,只怕也是她们给出的主意。”柳若姒说着,就问柳二太太道,“……娘,你在老太太屋里,看到那两个婆子对三婶是什么样的?” 那两个被柳老太太叫进屋,拉柳三太太去祠堂的婆子。都是末等粗使的婆子,平时看见主人,都不敢抬头的。可她们对待柳三太太,却是一点的恭敬和畏怯都没有。两个人进屋,根本不容柳三太太反应,就拉柳三太太起来。对待柳三太太,简直如同对待一个失了势,且再无法翻身的丫头、仆妇一样。 “是很不像话。”柳二太太就道,“那两个人,平时并没有这样的胆量。” “那今天是谁给了她们这个胆量?”柳若姒问道。 “……大太太……她们都事先安排好了?!”不用柳若姒多说。柳二太太也明白了。 “娘。你当时是不是也被吓到了?”柳若姒就道。“娘,你仔细想想,是怕那两个婆子吗。娘,你那个时候。心里就想明白了,对不对?” 柳二太太就苦笑,柳若姒话说的不准确。那个时候,她还真没想明白,但是潜意识里的害怕,是最真实的反应。是的,那个时候,她潜意识里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柳大太太她们可以让柳老太太如此对待柳三太太,就能够让柳老太太一样对待她。还有柳若姒。 这个家,已经被柳大太太一干人把持住了。她们能左右柳老太太的想法,而且,这府里的下人都对她们唯命是从。 柳若姒曾经说过的寸步难行,并非虚妄。只因为她们从来不争。所以将这种现象淡化了而已。 柳二老爷听她们母女这样说话,就变了脸色,一边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柳二太太的手。 现在是她们和长房的人没有利益之争,如果有一天,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那么他的妻儿将会怎样。柳二太太性情柔顺,完全比不得柳三太太的泼辣强悍。而柳若姒,他们唯一的女儿,更是没有自保的能力。 就在这个正月里,姒儿就差点丢了性命啊! 柳二老爷的心翻腾了起来。 “都是我,……哎,疏忽了……”柳二老爷非常自责。他一直沉浸在自己所喜爱的事业中,理所当然的认为妻女在家里过的很好,是他疏忽了对妻女的照管和保护。 “不能怪你。”柳二太太立刻就道,“还是因为我……,老爷在外头有正经事,我整日在家里。是我没用……” 柳若姒没有说话,客观地说,正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样与世无争,息事宁人的态度,才坐视长房一家独大的局面的行程。 “现如今……” “积重难返。”柳若姒说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有些急了。 “再怎样艰难,也不能就这样下去。”柳二太太先就道,“明天,我就去跟老太太说,我也想管家。” “我去跟大哥说一说。”柳二老爷就道,“他比我还不管事,这些事情,他肯定都不知道。” 柳若姒忙将两人拦住。 “既然是积重难返,那就不是一天两天,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情。得慢慢来。”柳若姒就道,“娘,你能看明白今天的局面,心里有数,确也不必非要为难自己,立刻就去管什么家事。” “爹,你也暂时不用去跟大伯父说。大伯父虽然威严,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什么都解决的。”柳若姒又对柳二老爷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道。这并不是问柳若姒,而是在问他们自己。 “爹、娘,你们现在还想过继大哥哥吗?”柳若姒没有回答,却问了一个看似并不相干的问题。 “我们从来没想过继过大郎。现在,更加不可能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是被逼无奈,也不选他是吗?”柳若姒又追问了一句。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考虑他。”柳二老爷就道,语气十分坚定。如果说以前,柳二老爷是因为柳玉江不够上进,而不愿意选择柳玉江做嗣子的话。那么现在,在柳二老爷看来,柳玉江已经不再是不让人满意的嗣子人选,而是一个连入选资格都没有的人。 “才学上的好坏或许可以通融,人品上断断不能通融。”柳二老爷道。 “爹,娘,你们要记住今天的话。”柳若姒满意地点点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是为了我,你们也不能过继大哥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爹、娘,你们一定要想想饮鸩止渴那个典故。” 柳若姒说的这般严重,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本心虽不大认同,却也都点了头。他们认为,事情绝不会发展到柳若姒所说的那个程度的。柳若姒自然清楚他们在想什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事情,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但是作为经历过那些痛苦的人,她却不能不做最坏的准备。 再一次确定,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会选柳玉江做嗣子,柳若姒才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了下去。 “原本是很艰难的。不过,三叔和三婶回来了,对咱们来说,就容易的多了。”柳若姒告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道。   第四十四章 求情 柳若姒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一番,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点头。两人也都下定决心,以后对家里的事情要给予更多的关注,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什么事情都任由长房的人铺排。 “老太太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我不能看着他们随意糊弄、利用老太太。那样下去,对他们也没有好处。……孩子们都被带坏了。”柳二老爷还说道。 “爹说的对。”柳若姒就道。柳二老爷还是在为柳老太太,所有柳家的子孙,以及整个柳家考虑。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又说到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的身上。 “夜里还不同于白天,虽然咱们送了大衣裳进去,可人在祠堂里跪久了,怕留下病根儿来。”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劝不住柳老太太,看着柳三老爷去陪柳三太太跪祠堂了。柳二太太就悄悄的打发人,买通了看守祠堂的仆妇,送了两件大衣裳进去。 “方才老太太在气头上,咱们一会再去劝劝,应该能劝转。”柳二老爷就道。 “老太太肯定心疼三叔,只是一时面子上下不来。咱们过去,给老太太递个台阶,老太太也就能松动了。”柳若姒也道,“不过,话要怎样说,咱们还得商量商量,免得又惹老太太不高兴。” 一家人正在商量,外面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三房的几个孩子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柳二太太忙就道。 一会的工夫,小丫头领着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走了进来。柳若姗的眼睛还是肿肿的,柳玉淮年纪小,也哭了鼻子,唯有柳玉湘,毕竟年长了几岁,稳重许多,看着还算镇定。 三个人进来。就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跪下了。 “求二伯父、二伯娘,救救我们父亲、母亲。”三个人齐声道。 “快起来说话。”柳二老爷就道,一边起身,亲手将柳玉湘拉了起来,“我和你们伯娘正在商量这件事,正要往老太太那里去。” 柳二太太也起身,拉了柳玉淮起来。看柳玉淮虎头虎脑,又哭了鼻子,样子又可怜又可爱,柳二太太心疼的不得了。就拉了柳玉淮。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一面又叫丫头们送茶、送点心果子。 柳若姒也拉了柳若姗。在一边坐了说话。 “父亲、母亲平日常说伯父、伯娘好,说有什么事,找伯父、伯娘商量,最是妥当。”柳玉湘就对柳二老爷道。“我们也正打算去见老太太。老太太不肯听我们说话,我们商量好了,就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老太太放了父亲、母亲出来,我们再起来。” 方才他们几个就是这样,不过被柳老太太吩咐人给轰了出来。柳大老爷、柳二老爷也不让他们在院子里跪,怕他们年纪小,伤了身子。 这个时候,他们几个没办法,还是打算要这么做。 “这样不好。只会让你们祖母更加生气。”柳二老爷就道,“这样的天气,你们都还小,不是闹着玩的。” “这样不行,那该怎么办那?”柳玉湘就道。 “得跟老太太好好说。”柳二老爷就道。 “没错。”柳若姒也道。“依我的主意,咱们都过去,只慢慢地哄转老太太。老太太也必定心疼三叔、三婶的。只是,二哥哥,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柳玉湘马上就问。 “这件事有点困难。”柳若姒就故意道。 柳玉湘就飞快地看了柳玉淮一眼。 “三妹妹尽管说,只要我能做主,没有不答应的。”柳玉湘很快收回了视线,对柳若姒道,“就是我不能做主的,也定会帮三妹妹说话。” 柳若姒不由得暗笑,柳玉湘这是想到她们要过继柳玉淮的事情上去了,担心她们借此机会要求这件事。 “我只要求一件事,……到了老太太身边,不管三婶如何委屈,二哥哥你们千万不可流露出来,不可为三婶说话。这件事,可有些难,二哥哥,四弟弟、四妹妹,你们可能答应吗?”柳若姒就道。 柳玉湘没想到柳若姒要求的是这样一件事,立刻松了一口气,郑重地点头答应了,还替柳玉淮和柳若姗做了担保。 “……是四妹妹想的周到。正该是这样。”柳玉湘就道,一边就又嘱咐柳玉淮和柳若姗,千万要记住柳若姒的话,“要不然,可救不出爹娘了。”这句话,是对最小的柳玉淮说的。 柳玉淮就点头,而柳若姗也已经听明白了。她们越是替柳三太太说话,柳老太太就会越加生气,如何能放柳三太太出来。 “就是这样,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柳若姒就提议道,“我想,大太太那边,也该过去了。” 听到柳若姒说到柳大太太,柳玉湘和柳若姗的脸色就变了变。 “大太太那边,肯定也会帮着说话,给三叔和三婶求情的。”柳若姒就道。 “她们能安着什么好心!不是她们挑唆,我娘也不会被老太太这样罚。”柳若姗立刻就道。 “我们只听二伯父、二伯娘的。”柳玉湘沉稳些,说道。 大家商量好了,就一起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到了门前,服侍的丫头进去禀报,柳老太太传话出来说不见,让他们都回去。 “老太太还没吃晚饭,”传话出来的是芍药,她在柳二太太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就进屋里去了。 “老太太还是不见我们。”柳若姗有些怨恨地道。她不仅怨恨,同时还有惶急。柳老太太不见他们,他们要怎么劝说柳老太太放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 “我们都来了,老太太说不见我们,我们难道就走吗。”柳若姒小声道,“老太太还没吃饭。爹、娘,咱们不管怎样,都得进去劝劝老太太呀。要不然,老太太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即便芍药没有跟柳二太太说那句话,柳若姒也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这样离开。在她看来,柳老太太现在不过是耍脾气而已。要不然,深知柳老太太的芍药,也不会跟柳二太太那么说。 柳二老爷就叹气,摇了摇头。 “母亲,儿子来看您了。”柳二老爷这样说了一声,就往屋里走。 门口服侍的小丫头也不敢拦,随后,柳二太太、柳若姒这几个人就都跟着进了屋。 “说了不见你们,你们还都来做什么?”柳老太太正坐在榻上。面色颇有些疲惫。见了他们进来。立刻就怒气冲冲地道。 只不过,她这神态和语气落在柳若姒的眼中,那怒气却和跟发作柳三太太的时候大不一样了。柳老太太,其实。正等着他们来求情吧。毕竟,她是那么心疼柳三老爷。让柳三太太跪祠堂,柳老太太不会心疼。但是柳三老爷去祠堂跪着,柳老太太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柳三老爷只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那么做的。 “……怕您气坏了身子,不来看看,心里不安。”柳二老爷忙道。 “什么怕我气坏了身子!不过是跟那些混账一气,要来气死我。”柳老太太就道,“要是给那两个求情的。我可不听。趁早忙你们的去吧。” 柳老太太一挥手,就要赶他们走。 “并不是来求情。”柳二老爷忙道。 “老太太,我们也不是来求情的。”柳若姒就上前笑道,“我们都还没吃饭,闻着老太太这里准备了好东西。来蹭饭吃的。” 柳二老爷赞许地对柳若姒点了点头,他也正担心柳老太太没吃晚饭,会饿坏了身子,柳若姒这样说,比直接劝柳老太太可要好上许多。 “求老太太快吩咐摆饭吧。”柳若姒见柳老太太不言语,但是脸色却缓和了下来,就继续说道,一面还拉过柳玉淮来,让柳老太太看,“老太太,你看看,你乖孙都被饿瘦了。老太太难道不心疼。” 柳若姒还伸手捏了捏柳玉淮的脸。 柳玉淮长的虎头虎脑,一张脸胖乎乎的,跟瘦根本就不沾边。而且,谁一顿饭就能饿瘦那。 柳老太太看了柳玉淮一眼,又把眼神收回去,耷拉下眼皮来。 “摆饭吧。”少顷,柳老太太吩咐道。 柳若姒心中高兴,柳老太太这样,就说明已经心软了。那么一会他们再加把劲儿,一定能把事情说成。柳若姒这么想着,一面就给柳玉湘三个使眼色,让他们都高兴点,别忘了她刚才嘱咐的话。 很快,丫头们摆上饭来,连同柳二老爷、以及三房屋里的饭,都端了过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众人就陪着柳老太太都在桌边坐了。 柳老太太还是闷闷不乐,吃的极少。柳若姒忙给柳老太太布菜,柳老太太勉强吃了几口。 柳玉湘、柳若姗都吃不下饭。柳玉淮年纪小,没那么重的心事,旁边柳二太太照顾他,他都吃了。 “这道菜好吃,是三叔房里端来的。我记得老太太也爱吃。”柳若姒又给柳老太太布菜,一面暗中对柳玉湘使了个眼色。 “父亲最爱吃这个,在外头常吩咐了人做,总是说起老太太。说老太太也爱吃,父亲小时候,老太太常让人做这道菜给父亲吃。父亲看到这道菜,就如同看到了老太太。”柳玉湘就道。 “爹爹和娘都吃饭了没有?”柳玉淮从碗中抬起头,问道。 柳老太太就放下了筷子。 “老太太,三弟有错,老太太尽管罚他。只是换个法子,三弟在外头这些年,着实辛苦,冻坏了身子,还是老太太心疼。”柳二老爷见柳老太太脸上并没有多少怒气,忙趁机说道。 “罢了,罢了。”柳老太太就叹道,“都是我的冤孽!” “还不赶紧去祠堂里,请三老爷和三太太过来!”柳若姒趁热打铁,就吩咐道。   第四十五章 谢礼 ** 听柳若姒这样吩咐,柳老太太坐在那,并没有言语。屋内伺候的丫头,也都是机灵的,柳老太太没有反驳,那就是同意了。就有丫头要往外走,去祠堂传话。 “我跟着过去,传老太太的话。”柳玉湘就忙站起身道。 柳老太太依旧没说什么,只看了柳玉湘一眼。 “去吧。”柳二老爷就对柳玉湘挥了挥手。柳玉湘担心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的心情,大家都能够理解。 柳若姗和柳玉淮也就要跟去,柳玉湘就摇头不让他们去,柳二太太也拦着。 “外面怪冷的,你们刚吃了东西,再吹了风。你哥哥去就行了。”柳二太太就告诉两个孩子道。 屋里正说着话,外面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来了。 “老太太,”柳大太太进了屋,就陪笑着向柳老太太道,“这天都黑成这样了,今天夜里格外的冷。媳妇心里惦念着三老爷和三太太,饭也吃不下,斗胆过来,向老太太讨个情。放了三老爷和三太太出来吧。老爷和大爷被上司叫去了,临走的时候,也是这个意思。” 柳大奶奶就也跟着向柳老太太求情。 似乎她们还不知道,柳老太太这边已经答应放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出来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她们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耳目众多。 “老太太毕竟心疼儿孙,已经答应放了三老爷和三太太了。”柳二太太就笑着告诉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露出惊喜的表情,柳大奶奶就说要带着人亲自去接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出来。 “……不劳烦大奶奶,我去就行了。”柳玉湘就道,语气有些冷淡,说着就往外走。 柳大奶奶忙就吩咐小丫头们,要她们多带些灯笼,路上仔细伺候着柳玉湘,十分殷勤周到。 “早就要过来,偏有事情绊住了脚。”看着柳玉湘走了。柳大太太这才落座,一面就絮叨起了家务。今天招待完了贵客,明天还有自家以及亲族的贺寿宴席需要安排。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自然都是忙人。 很快,柳玉湘就同柳三老爷、柳三太太来了。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进了屋,就都跪下给柳老太太磕头。 “都是我的冤孽,什么时候你们气死了我,就全凭你们去啦。”柳老太太看见柳三老爷似乎冻的面色有些青白,进来的时候还拖着一条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就没给什么好脸色。抱怨着道。 柳三老爷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说的。只是一个劲儿的跟柳老太太赔情。 “儿子不孝,让母亲为儿子操心。”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柳老太太毕竟心疼儿子,怕他跪坏了。说了两句就道。 柳老太太只让柳三老爷起来,可没让柳三太太起来。柳三老爷迟疑了片刻,这个时候却不敢太过跟柳老太太扭着来,就顺从地起身,在一边站了。 地下就只有柳三太太一个人跪着。 柳三太太能够被放出来,可以说是借了柳三老爷的光。柳三老爷将罪责全揽在自己的身上,要放柳三老爷出来,没有只关柳三太太一个人的道理。可是人虽然放出来,不用跪祠堂了。但是柳老太太对柳三太太的气却还没有消。 “别当我不知道你们瞒哄我。……看着我孙儿的面上,”柳老太太就沉着脸,对柳三太太道,“祠堂虽不要你跪了,责罚却免不得。” 柳老太太想了想。就罚了柳三太太闭门思过三个月,再加上抄《女戒》三百遍。禁足和抄写《女戒》是柳老太太惯常给家中女眷的处罚。柳若姒曾经受过最重的一次处罚,是禁足了一个月,抄写《女戒》一百遍。 “好生悔过,再犯了错,绝不轻饶。”柳老太太最后说道,这样,才让柳三太太起身。 “再不敢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答应道。 “我也累了,你们都散了吧。”柳老太太在众人面上扫了一眼,就挥了挥手说道。这一天宾客往来,又生了这样大的一场气,柳老太太是真的累了。众人就都不再说什么,从柳老太太的屋里退了出来。 出了柳老太太的院子,众人就先让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走。之后,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就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道谢。 “……都听二郎告诉我们了,这次多亏了二哥和二嫂……”柳三老爷就道。 “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柳二老爷忙扶起柳三老爷来,“我们也并没有出什么力。还是老太太心疼儿孙,本也不会让你们在祠堂里过夜。” “老太太的脾气我哪能不知道。没有二哥、二嫂巧妙劝说,怕我们今天晚上是出不来的。”柳三老爷就道,“二哥二嫂还受牵连,挨了老太太的数落。” “是这个话。”柳三太太就道,“老太太怎样暂且不说,那边可还有人恨不得就弄死了我。” 柳若姒在一边瞧着,心中就明白了,从此以后,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那边,是结下了一个死疙瘩,再难解开。而这已经不是她们之间第一次结仇。只是这些年来,柳三太太大多在外,她们之间的矛盾不显。柳三太太这次一回来,旧恨未祛,又添新仇。 “爹、娘,我看大家有话也不急在这一时说。三叔、三婶怕都累了,还是快回去歇息,有话咱们明天再说。”柳若姒就提议道。 “正该如此。”柳二太太就点头道。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在祠堂跪了半天,是该早点回去歇着。“……让厨房煮热热的姜汤,发散发散,好好歇息,免得落下什么病根儿来。二郎、四郎和四丫头都是好孩子,为你们担惊受怕,早些回去,跟孩子们说说话。” “二嫂说的是。”柳二太太这样贴心,柳三太太颇为感动。 大家就在岔路口分开,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柳二太太的房中。柳二太太又让大丫头彩凤找了一些驱寒补身的珍贵药材出来,包了一包,送去给柳三太太。彩凤去了一会回来,跟随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柳三太太身边伺候的张嬷嬷。 “……多谢二太太送的药,正是用的着的。”张嬷嬷先是说了一番感激的话,然后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锦匣,呈了上来,“一点小玩意儿,是我们太太刚才翻找东西时找出来的。送给三姑娘把玩吧。” “你们太太也是客气。一点药材。能值什么。她就非要再送了东西过来。”柳二太太就笑道,一面让旁边伺候的绣鸾将锦匣接了。她与柳三太太两人交好,相互送礼的事情已经很是寻常。 绣鸾接了锦匣,双手呈给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也没在意。打开锦匣,顿时怔住了。 柳若姒就在旁边,因此看的分明。锦匣里面,铺了宝蓝色的丝绒衬垫,衬垫上宝光四射的,是两只赤金点翠镶红宝石的镯子。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是识货的,这两只镯子看材质、工艺,都价值不菲。就算是柳二太太嫁妆丰厚,见惯了好东西。也不能不赞叹。 “太贵重了……”柳二太太合上锦匣,就要推辞。 “我们太太说了,东西好歹不论,是我们太太的心意。二太太要是不收,就不是嫌我们太太送的东西鄙薄。是嫌我们太太不好,不当我们太太是个近人了。”张嬷嬷立刻就道,“这些都是我们太太的原话,老奴没有丝毫的添减的。” “我们太太是真喜欢三姑娘,二太太就不要推辞了。”看着柳二太太迟疑,张嬷嬷又道。 显然,这是柳玉湘、柳若姗几个在柳三太太跟前说了,柳若姒为她们出了主意,并且出了不少的力,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才能如此顺利地从祠堂里出来。 柳三太太捎了这样的话过来,柳二太太想要不收这礼物,却也不能够了,因此,只能收下。 “替我谢过你们太太。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去搅扰了。等明天,我带三丫头过去看你们太太去。”柳二太太就道。 “正好,我们太太往后有些日子不能出门,正要二太太和三姑娘多去走动走动,说话解闷。”张嬷嬷就陪笑道。 柳二太太就又赏了张嬷嬷一个大赏封,嘱咐了几句话,才让小丫头打了灯笼送张嬷嬷回去了。 “……是好东西,怕还是宫里头的手艺。你好生收着。”等打发了张嬷嬷,柳二太太就将锦匣交给柳若姒,然后就叹了一口气。 正好柳二老爷沐浴后出来,一眼瞧见柳若姒手里把玩的镯子,也看见了柳二太太叹气。 “哪里找出来的好漂亮的镯子?因为什么叹气?”柳二老爷走过来,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问道。 “是三婶打发人送过来给我的。”柳若姒一边把玩着镯子,在手腕上试了试,一边就道。 “哦。”柳二老爷哦了一声,“这是送咱们的谢礼了。今天的事,还真多亏姒儿机灵,出主意,哄的老太太松了口。” “你又为什么叹气?”镯子的问题得到了答复,柳二老爷就又问柳二太太道。 “三太太,是个不欠人人情的人。”柳二太太就道。 俗话说,人情债难尝。柳三太太不喜欢欠人情,这并不是什么坏事,那么柳二太太因何为此叹气? 柳二老爷没有问,柳若姒也没有问,因为他们都想到了答案。   第四十六章 房舍 一夜无话,第二天,是柳家合族众人以及在京的众亲友给柳老太太拜寿。 柳家的族人多数还都在老家,在京的亲戚也不多。这一天里,也不过是吃吃宴席,听听戏曲。招待自家人,就没有那么多的虚套规矩,就是管事的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都非常放松。 柳玉波一家子自然都来给柳老太太贺寿,马大奶奶送上来的寿礼,是她亲手做的几样针线。马大奶奶还带了她两个较年长的孩子,都来给柳老太太磕了头。随后,就都被安排去坐席吃酒看戏。 柳玉汶得了柳二老爷的嘱咐,也早早地来了。柳若姒在后面打听得柳玉汶进了府,就让小童十二去千米那,将柳玉汶先带到了柳二太太这里来。 “你不用跟你哥嫂他们一起,一会跟着我们,去给老太太磕了头,再跟我们一起坐席。”柳若姒到门口,亲自接了柳玉汶进屋,一边就告诉柳玉汶道,“今天就在府里玩一天,别急着回去。” 看到柳玉汶来了,柳二太太也非常高兴。 “早上吃了饭没有,今天一天到这来,功课要不要紧……”柳二太太让柳玉汶在自己身边坐了,亲切地询问起来。 “早上吃过了,吃的小米粥和酸菜肉的包子,很饱。”柳玉汶对柳二太太的询问,回答的非常老实,“学里跟先生告了假,伯父也打了招呼,功课不会耽误。” “这就好。”柳二太太笑着点头。 柳玉汶自从在宗学里念书,十分上进。他资质极佳,又很刻苦,常常得到先生的夸奖。柳二老爷有时候说起来,都很欣慰。 柳二太太见柳玉汶穿了一件新袄,十分合身,就伸手捏了捏衣袖,看这袄子的厚薄还有针线的好坏。 袄子很厚,摸上去软软的。是用的好棉,针线也仔细。柳二太太点了点头,心里满意。 “……是上次伯娘给的布和棉,烦平安嫂子给做的袄子。”柳玉淮见柳二太太这样,忙就告诉道。 自打柳玉汶被柳二老爷安排去宗学里上了学,柳二太太生怕柳玉汶在家里受委屈,这边米面尺头等物,都定期的往柳玉汶家里送。马大奶奶得了好处,对柳玉汶也有了笑模样,凡事大面上都还过得去。 柳玉汶不再挨饿受冻。可是。马大奶奶要带几个孩子。操持家务。柳玉汶一应的针线,都是请托给常嬷嬷这一家子给帮忙。 马大奶奶因为柳玉汶得了好处,虽面子上作态,但心里并不真的关切柳玉汶。这个从细处就能看出来。就算她要揽这些针线,常嬷嬷等人也不会让她做,就怕她不经心,给做的不好,委屈了柳玉汶。 现在柳玉汶只在家里吃早饭和晚饭,晌午饭是在宗学里面吃。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还经常打发人给他送吃的,或者干脆就叫到府里来吃饭。 柳玉汶能够吃饱穿暖,有柳二老爷这一家的关怀,又得偿所愿能够重新念书。小孩子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的样子,已经和柳若姒刚见到他的时候大不相同。 当初尖尖的下巴颏,如今已经有些圆润,面色也健康了起来。 柳若姒在一边。端详着柳玉汶,觉得这孩子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生活条件好起来,而且有人关爱的孩子,看着就更加讨人喜欢。何况柳玉汶本身的底子就不错。 “娘,汶弟长的越发的好了。”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说道。 柳二太太看着柳玉汶,也是越看越爱看。 “还是瘦了些,再长胖些,就更好了。你看四郎,那胖墩墩的,才是个孩子该有的样子。要不到抽条儿的时候,更瘦了。”柳二太太就道。自从柳玉淮回来,柳二太太有时候就将他和柳玉汶比较。这样一比较,就越发觉得柳玉汶可怜。这么想着,柳二太太就嘱咐柳玉汶,“在家要多吃些,你正长身子的时候。缺什么了,或是想用什么了,就来跟我说。跟你姐姐说也是一样的。” “并不缺什么,伯娘和三姐姐替我想的再周全不过。”柳玉汶就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为了照顾他,将他哥哥嫂子一大家子都养活了起来,这份心意,他牢记在心里头了。 “娘,我那天看你拾掇爹的旧衣裳,挑出来那几件,是不是给汶弟的?”柳若姒就提醒柳二太太道。 “亏你提醒我,我差点忘了。”柳二太太就道,一面吩咐彩凤,“将那天我给汶二爷找的衣服拿出来。” 彩凤答应一声,往里屋去了,一会的工夫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衣裳包。 “……这都是你伯父年纪小的时候穿过的,也有八九成新,正是这个时候穿。”柳二太太就打开衣裳包,给柳玉汶看,一面从里面挑出一件大毛的披风来,让柳玉汶试穿。 柳玉汶起身试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都笑着点头。 “正合适。”柳若姒道。 “多亏想着找出来,要不再过一两年,怕汶儿也穿不得了。汶儿这个年纪,长的最快了。”柳二太太就道。 柳玉汶试过了披风,就又脱了下来,小心地拿在手里,想要放回衣裳包里。 “放回去做什么,”柳若姒就拦道,“这几天冷,正好穿着,比你现穿的这个暖和,颜色也喜庆。” 柳玉汶摸着手里的披风,似乎就有些舍不得穿似的。 “这里还有那,穿坏了,再给你做新的。”柳二太太就笑道。 “是伯父穿过的,比新的强。”柳玉汶就道。 “不用那么小心,这衣裳做了可不就是为了穿的。你伯父的衣裳,放着也是放着。给你合适,那是再好没有的了。只管穿,还有好些那。”柳二太太就道。 柳玉汶这才将披风收了下来。 柳二太太就让彩凤将剩余的衣裳都包起来。 “一会打发个小厮,给汶二爷送家里去。”柳二太太吩咐彩凤道。 “伯娘,不用送家里。”柳玉汶就道,“就放在伯娘这里,什么时候要穿了,我来拿。” “这样也好。”柳若姒就替柳二太太答应了。 这些日子。她们送了不少的东西去柳玉汶家里,说好了是给柳玉汶的。然而,却有不少是被马大奶奶给强占了去的,或是自己用了,或是当了换钱,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别的吃的、穿的,我也不在意。这个不一样。”柳玉汶略低了头,说道。 “晓得了,你放心,都在伯娘这里放着。你要穿了。记得来要。”柳二太太就道。 “娘。我看咱们前头也有好多房舍空着。不如就腾出一间出来给汶弟,怎么样?”柳若姒就向柳二太太提议道,“汶弟家里狭窄,有这么一间屋子。也好放些东西,这些衣裳除外,重要的还有书。” “我知道,汶弟可买了不少的书,是不是?”柳若姒就笑着看柳玉汶。柳若姒和柳二太太给柳玉汶的那些零花钱,柳玉汶没买别的,都买了书。 柳玉汶脸色微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因为听到柳若姒说到书。要给他屋子放他的书。他家里乱糟糟的,马大奶奶并不是个利落干净的人,几个孩子都小,一不小心被他们拿到了书,多有撕坏的。 “……有时候爹叫汶弟过来教导学问。要是晚了,汶弟也不用回去,就在府里歇下。有这间屋子,更方便些不是。”柳若姒见柳玉汶这样,就知道他也是愿意的,因此又继续对柳二太太说道。 “你这件事提的好。”柳二太太听了,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就应了。一面就跟柳若姒商量,要哪间屋子给柳玉汶好。 “前院东书房廊下有三间屋子,一间里堆放东西,另外一间是小厮们伺候茶水的,还有一间空着。我看就那间不错。咱们只需打发人收拾了,安放了g铺被褥之类,就能住人。”柳若姒就道。 这件事,柳若姒早就打算在心里了,因此柳二太太一问,她就能说的头头是道。 “那就是那一间吧。”柳二太太就点头道。 柳玉汶听着,忙又高高兴兴的道谢。 坐了一会,柳若姗带着柳玉淮来了。柳三太太被禁足,因此打发了这两个小的,让她们跟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看了看时辰,就领着这几个孩子,往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来,让柳玉汶给柳老太太磕头贺寿。 “这孩子越长越周正了。”柳老太太就让柳玉汶起来,端详了端详,说道。 “老太太夸你那,还不快谢过老太太。”柳若姒在一边笑道。 柳玉汶一听人夸他长的好,就会脸红,却也听了柳若姒的话,向柳老太太道谢。 柳老太太很高兴,就让小丫头拿了个荷包,赏了柳玉汶。 “老太太赏的,尽管接着,回头多买些书。”柳若姒就笑道,让柳玉汶接了荷包,带他到一边坐了。 屋里,柳大奶奶、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还有三四位亲族的太太、奶奶们,马大奶奶带着两个小孩子也在。 “大嫂,要劳烦你一件事。”柳若姒就将要安排一间屋子给柳玉汶的事情小声跟柳大奶奶说了。 柳大奶奶当即点头,不过却是话头一转。 “……只是三妹妹说的那间屋子,大老爷昨天说了,另有用处。三妹妹只管将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另外寻一间更好的。”柳大奶奶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柳二太太在旁边,就要点头答应。柳若姒忙给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柳二太太就不说话了。 “大嫂不用另外寻了,就这一间。昨天我父亲跟大伯父说了,大伯父点了头。想是随后就看见了大嫂,就这般吩咐了。原来都是这一回事,若是另外再寻,就岔了。”柳若姒道。 柳若姒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柳大奶奶,见柳大奶奶脸上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来,柳若姒心中就明白。柳大奶奶所说的,柳大老爷另有用处的话,不过是虚词。   第四十七章 防备 柳二老爷在家的时候,如果不在自己院子里,一般就是在这东书房,看看书,会会客,处理一些杂务。东书房廊下三间屋子,是府内前院最方便接近柳二老爷的地方。 柳若姒想将屋子安排给柳玉汶,希望他能更多的跟柳二老爷亲近,也方便柳二老爷教导他读书。 看来,柳大奶奶也想到了这间屋子的好处,只不过,被柳若姒想在了前头,并且说了出来。 另外,柳大奶奶也已经觉察出来,柳若姒她们跟柳家三房的亲近。柳大奶奶不想得罪柳若姒,不过也不大愿意完全满足柳若姒的要求,所以才会这样。 原先的时候,可是柳若姒说什么,柳大奶奶都立刻点头的。当然了,原先柳若姒的任何要求,从来就没有触及过柳大奶奶等人的利益。她那个时候,不过是最懵懂、最单纯不过的一个小女孩。 “是……这样……”柳大奶奶一边含糊地应了一声,一边就在想要如何答柳若姒的话。 柳若姒却不容柳大奶奶多想。 “大嫂是有什么难处?”柳若姒就笑着对柳大奶奶道,“近来也不知怎么了,大嫂对我不像从前。我说什么,大嫂总有难处。” 柳若姒这样说,柳大奶奶再也不敢含糊,一面忙就笑着应承。 “三妹妹这可冤屈我了。再有难处,三妹妹说话了,我也得想法子不是。”柳大奶奶就陪笑道,“这件事,三妹妹先别急,等过了老太太的寿辰,我腾出手来。就去收拾了。” “汶兄弟也不急着住是不是?”柳大奶奶说着话,又问柳玉汶,故意提高了声音。 “家里最好的屋子。就是给二弟住的。我天天的收拾,生怕二弟住的不舒服。”柳玉汶还没说话。旁边坐着的马大奶奶忙就插嘴道。自打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带着柳玉汶进屋,这马大奶奶坐在那就没安静过。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几乎不够用似的,早就在找机会插话。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将柳玉汶抬举的高高的。她就是借着柳玉汶的光,才能到柳家登堂入室。即便如此,她坐在这,也没有人肯搭理她。她就想着,能趁机说上几句话。好向人显示她在柳家的地位不一般。 只不过,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当没看到她一样,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个时候,她听到柳大奶奶说什么柳玉汶要住进柳府的话。她就着急了。柳玉汶在家里住着,她能跟着得到更多的好处。可如果柳玉汶搬进柳府,不回去了,那柳二太太这边送东西,自然只给柳玉汶。哪里还会去照应她。 没有了因为柳玉汶而来的这些个资助,她一家的日子哪里会过得现在这样滋润。过上了好日子,就越发觉得从前那些苦日子难以忍受。 因此,马大奶奶着急了,不管不顾地就说了话。 柳若姒看了柳大奶奶一眼。就知道她这是故意的。 “……并不是要来常住……”柳玉汶就对马大奶奶道,态度很严谨,却是并不见一丝的亲近。 马大奶奶举止粗鄙,待柳玉汶并不好,又利用柳玉汶。可是在人前,柳玉汶从来没流露过一丝一毫对马大奶奶的鄙视和仇恨。柳若姒与柳玉汶接触的多了,知道他并不是个不分是非的糊涂人,也不是个懦弱的孩子。因此,柳若姒对柳玉汶更加赞赏。 柳玉汶的一句话,让马大奶奶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知道大嫂忙,跟大嫂说了,大嫂点了头,我自去派人收拾。一应都不用府里的东西,大嫂尽管撒开手,办更加要紧的事情去吧。”柳若姒看了柳玉汶一眼,就扭回头来,笑着对柳大奶奶道。 然后,并不等柳大奶奶说什么,柳若姒就吩咐跟来的小丫头初五,让她去给富贵媳妇传话,让富贵媳妇去安排了。 柳大奶奶就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暗自皱眉。 柳若姒笑了笑,回头去跟柳若姗说话。 柳三太太被禁足了,不能出来。座上就有人问起,柳二太太只答说柳三太太夜里偶感风寒,不方便出来见客,怕过了病气给亲戚们。大家也就笑着,将话题岔到了别的上头。 几乎不用商议,对于柳三太太这件事情,大家都是这样的说辞。毕竟,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怎样处置也好,都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 柳大奶奶也是如此应对来客,面上对柳若姗和柳玉淮都很亲热。 “装好人罢了。”柳若姗背着柳大奶奶,撇了撇嘴,悄悄地告诉柳若姒,“我们院子里一个小丫头听见的,她背地里跟西街的金三奶奶说我母亲的坏话,说我母亲被老太太罚了,才不能出来见客的。” 柳若姒哦了一声,这样的话,她是相信的。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一伙人,势必要尽力抹黑柳三太太。 “我娘昨天哭了半夜,”柳若姗又告诉柳若姒道,“这样的日子里头,老太太因为一个丫头,这么下母亲的脸,都是大太太、大奶奶,还有大姐姐她们挑唆的。” 柳若姗这般说的时候,抬头往柳老太太身边看了一眼。柳若媛正坐在柳老太太身边,笑容满面地跟人说话。柳若姗的眼神就有些恨恨的。 柳若姗这样,柳玉淮却是另一番模样。毕竟年纪小,男孩子家心也粗些,他跟柳二太太一起坐着,柳二太太很喜欢他,逗着他说话,又挑好吃的点心给他吃。小胖子脸上就笑眯眯的,跟柳二太太也亲近起来。 一会,外面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宴席已经摆好了,请众人入席。 柳老太太就说不去。只在自己屋里随便吃些东西,让众人去。 “今天的菜色,多是软烂。老太太喜欢吃的。请的戏班子,也是老太太最爱听的。”柳大奶奶笑着劝道。 大家也都忙上前劝说。今天来的都是亲族。柳老太太的辈分差不多就是最长的了,其余都是她的晚辈,或是依靠柳家度日的人家。柳老太太想着去了也没什么不自在的,这才起身,跟随众人往暖阁中来。 柳老太太自然坐了首席,一众亲眷陪伴,柳玉汶和柳玉淮年纪都小。就跟着柳若姒、柳若姗坐了一席。 还没吃完宴席,小丫头初五就来柳若姒跟前回话,说是前面的屋子已经收拾得了。柳若姗在席上坐着,觉得没趣。就撺掇柳若姒,要去看看。柳若姒也不喜欢这样的宴席,就点了头。 “娘,我们去前面看看给汶弟收拾的屋子。”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说了,带着柳若姗、柳玉汶和柳玉淮往前面来。 出了花园。因为想要避开来贺寿的客人,几个人就挑了靠东面的一条夹道里走,一面走,一面小声说笑。柳若姗就说今天的戏不好听,又说她跟柳三太太。曾经听了哪些好听的戏,柳玉淮也附和着说。 柳若姒就有些羡慕。 “……见识的多,也有趣。不像我,自小就在这,远的地方一概都没去过。……能去我娘的庄子上住一天,就算散心了。” 这么说着,就听见旁边穿堂的门响,冯建璋和柳玉海从穿堂中出来,跟柳若姒走了个面对面。 “三妹妹,这么巧……”冯建璋就站住了,打了个躬,满面含笑地道。 柳若姒等人也只好站住。 “是啊。”柳若姒道,有些言不由衷。这几天在府里,只要她从自己院子里出来,大多都能遇到冯建璋。“席还没散,璋表哥和三弟这是要往哪里去?” “席上坐着太闷,出来走走。”冯建璋就道,一面又问柳若姒,“三妹妹这是往……前面书房去?” 这条夹道往前面走,就直接通向东书房的后身儿。 “三姐姐去书房做什么?”柳玉海就问。 “没什么,随便走走。”柳若姒就道,一边侧身往路边让,示意冯建璋和柳玉海可以走了。 “我们也没事,就伴着一起过去走走。”冯建璋站着没动,而且还立刻说道,“虽宴席未散,难免有客人出来走动,碰见了,冲撞了弟弟、妹妹们可怎么办。有我跟着,就不妨事。” 这就是无中生有的话了。柳若姒几个人,都带着各自的丫头,簇簇拥拥。且这条夹道两边门上都有婆子看守,除非是自家人,客人是不能轻易进出的。 然而,冯建璋这么说了,柳若姒也不好太过坚拒。 冯建璋来了几天,待上对下,都是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来。而且,他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非常的恭敬。 见柳若姒没有拒绝,冯建璋就跟着众人往前走,一面就说起他老家江州的风土人情来。冯建璋极善言谈,一会的工夫,他的话就吸引了众人。 “虽比不得京中繁华,却也有别样一番精彩,最适宜居住的。”冯建璋就道,“三妹妹往后若有空,跟着伯父、伯娘去看看,最好不过。” “这次表哥来京中,为老太太贺寿,另外还要备考。若是考中了,以后或许也就留在京中不走了……”柳玉海突然就插了一句话道。 这时众人已经来到了东书房廊下。 柳若姒急着将这廊下的屋子给柳玉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想冯建璋住过来。   第四十八章 倾谈 正如柳玉海所说的那样,冯建璋这次进京,除了给柳老太太贺寿,还有就是赶考。那天一家子的宴席上,他将这件事说了。柳大老爷等人就做主,要留他在柳家住下。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还在柳三老爷跟前托情,要柳三老爷指导冯建璋的学问。 如果今天她没有这么安排,过了柳老太太的寿辰,柳大奶奶就会将冯建璋安排到了这廊下的屋子里居住。 冯建璋这个人……,柳若姒瞥了冯建璋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不管怎样,她不希望这个人跟柳二老爷过于亲近,更不希望这个人能够影响柳二老爷,尤其是在做出某些决定的时候。 富贵媳妇已经带着丫头、小厮将屋子收拾好了,知道柳若姒要来,忙就在屋里安置了炭盆,这个时候正在门口等候。见柳若姒来了,富贵媳妇忙就上前见礼。 “……已经依着太太和姑娘的意思安排了,姑娘和汶二爷再看看,看短缺什么,奴婢再去安排。”富贵媳妇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一众人就进了屋子。 屋子并不算大,进门左右手靠墙,都摆放的是书架,里面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文房四宝,书桌旁椅子脚踏等全都齐备。书桌后面,是一扇屏风。转过了屏风,就是一铺短炕,炕上已经铺了厚厚的羊毛毡子,枕头被褥等物都准备的井井有条。 柳若姒暗暗点头,这个样子,颇能住得人了。 “汶弟,你看怎样?”柳若姒就问柳玉汶道。 柳玉汶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连连点头。 “……去跟你腊月姐姐说,将我那张红漆矮几搬来,连同上面那两只瓶子,都送过来。”柳若姒在屋里都看了一遍,就吩咐初七。“再有,让太太身边的彩凤去太太的小库房里,搬个衣柜过来,再添一个衣箱。……就送过来吧。” 初七答应着,急忙往后面去了。 “先就这样。再缺什么。随时跟我说。”柳若姒就又告诉柳玉汶道。 安排妥了,大家就纷纷在椅子上落座,富贵媳妇带着小丫头初七端了茶过来伺候。 “果真是读书的好地方。”冯建璋就道,“我真有些羡慕汶弟了。不知这旁边还有房舍没有?” “璋表哥说笑了。”柳若姒就道,“如今璋表哥那个院子,也是家里数一数二整洁、清静的地方,最宜读书。表哥远道而来,这边对表哥来说,可是嫌怠慢了。汶弟自家子弟,摔打惯了的,倒不怕什么。” 柳若姒这样说。分明是将柳玉汶当做自己人,而冯建璋则是客人。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柳玉汶姓柳,是柳氏族中子弟。而冯建璋,是柳大太太的内侄。 柳若姒跟冯建璋说话,柳若姗在一边。一直都没有言语。这些天,柳若姒对柳若姗也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她记仇。对冯建璋的态度并不友好,应该是因为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迁怒的缘故,所谓的恨屋及乌。 那边柳玉淮和柳玉汶却聊的很投机。柳玉淮有些小孩子气,柳玉汶比他年长虽不多,却早熟。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工夫的话,柳玉淮就很喜欢柳玉汶,说以后要找他一起玩,一起念书。 等过了柳老太太的寿辰,柳玉湘将去宗学里念书。柳玉淮则还留在家里,另外请先生来教导。这是柳三太太的意思,觉得柳玉淮年纪还小,在家里先念两年书更稳妥些。 说到底,还是柳三太太偏疼柳玉淮,怕他到外面念书太辛苦、受委屈。柳若姒跟柳二太太私下里还说,别看柳三太太那样泼辣彪悍的性子,宠起孩子来,也跟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柳若姒喝了一会茶,小丫头初七已经带人搬了东西过来。除了柳若姒要的那些,柳二太太还让人送了些常用的东西过来。 柳若姒就起身,让富贵媳妇带着人安置,她要带柳若姗、柳玉淮和柳玉汶回后院去。 “璋表哥和三弟出来的久了,怕大伯父要担心。”柳若姒就对冯建璋和柳玉海说道。 冯建璋就将柳若姒送到夹道门口,和柳玉海又往席上去了。 等柳若姒等人到了后院,女眷们已经散了席。就有小丫头过来找柳玉汶,说是马大奶奶要带他回家去。 “告诉马大奶奶,老太太将汶弟留下了,要吃过了晚饭才回去。让她自己先回吧。”柳若姒就告诉那小丫头道。 打发了小丫头,柳若姒就要往柳老太太处来,迎面就遇上柳二太太。 “老太太累了,说是要歇一会,谁都别去打搅。”柳二太太就道,一面问了前面的屋子安排的怎么样了,柳若姒和柳玉汶都说好。 “正好腾出空子来,我一会也去看看去。”柳二太太就道。 正说着话,小童十二就跑了来,说是前面柳二老爷散了席,正和几位亲族中的读书人往书房去了。 “……叫汶二爷也去。”十二就道。 这是要带柳玉汶见客,也许顺便还要考校考校他的学问。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自然不会拦着,忙让柳玉汶跟着十二往前头去。柳二太太还怕柳玉汶有什么不便,又打发了身边一个小丫头跟着伺候。 “看你伯父怎样,是不是有了酒。若是有了酒,你在旁劝着他些,再打发人来给我送信。”柳二太太还嘱咐柳玉汶道。 柳玉汶忙答应了,才往前头去。 “现在得了空,就去看看你们母亲去吧。”柳二太太看着柳玉汶走了,就对柳若姗和柳玉淮道,一面就将柳玉淮拉到身边。 大家就往柳三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三太太的院子离柳老太太的院子极近,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小丫头进去回禀,柳三太太亲自带着人接了出来。大家进屋,纷纷落座,又是一番的寒暄。柳三太太就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心腹服侍。 “亲戚们都来了,肯定都得问起我。”柳三太太就道。因为昨天着了气恼,后来在祠堂里又吹了冷风,柳三太太竟真的病了,看着脸色都有些发黄。 柳二太太忙就安慰她。 “是有人问起,老太太都说你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人。我们也是这样说。” “怕是有人当面这样说,背地里却是另一个样。”柳三太太就道。 柳若姒就想起柳若姗跟她说的话,这院子里的小丫头听到了那样的消息,柳若姗知道了,那柳三太太自然更加知道。 果然,柳三太太就说出了同样的话来。 “也太狠毒了些,这是想着,要在亲族中坏了我的名声。往后再有什么事,自然都是她们对,我错了。”柳三太太就恨恨地道,“我的名声能算什么,我只怕因此连累了孩子们。” “老太太又是那样的人。”许是病中的缘故,柳三太太今天有些软弱,说着话,就落下泪来。“偏听偏信,发作起来,再不肯给人留一点体面。” 一件旧事,不论多严重,确实也不该在这样的日子发作。好歹都应该等寿辰过了,宾客们都散了的时候再说。那个时候,即便再怎样罚柳三太太,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柳三太太不能出去见客,闹得众亲戚都心中疑惑。 说到柳老太太的性情,柳二太太也是深受其害。柳二太太一边劝解柳三太太,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叹气。 “不过就是个几两银子买来的丫头罢了,非要当着宝贝一般,纵容着踩到媳妇们的头上,她就高兴了!她也不想想,因为她这样,闹出来的乱子还少了。都闹成大老爷那样,一家子还成个什么体统了!我就把人打发了又怎样,值当就这样发落我,还要休了我。” 柳三太太就擦着眼泪,跟柳二太太诉苦。 “也是我当初一时的念头差了,就该硬到底,一开始就不要那个丫头,也没有后来的事了。这个上头,我佩服二嫂。” 话题就突然转到了柳二太太的身上,柳二太太就有些不大自在。 柳老太太也曾要安排身边的丫头给柳二老爷做姨娘,是柳二老爷坚持不要。柳二太太只生一个柳若姒,若是柳老太太宠爱的大丫头给柳二老爷做了姨娘,再生出个一男半女的,柳二太太的日子将会非常难过。柳二老爷性子温和,但这样性子的人若是决定了什么,却更加难以改变。 柳老太太最后也无可奈何,只是将帐都算到了柳二太太的身上。 柳三太太的情况是另外一样,那时候柳三太太急着要脱身,所以才会妥协,而柳三老爷对美妾来者不拒。 “我们老爷也不争气,”柳三太太倒也有些自知,“他要人服侍,难道我会拦着。再好的也容易找,老太太的丫头却是两样。” 后面的话,柳三太太言不由衷,柳二太太也听听就罢,不会去拆穿。身为女人,有些心思还都是差不多的。 “老太太也就罢了,她年纪大了,咱们能怎样。我只恨……”柳三太太擦干净眼泪,指着柳大太太的院子的方向,“再没见过这样狠毒的,这般害我。等着瞧吧,总有一天,这一笔笔的帐,我都要跟她结算清楚!”   第四十九章 怀疑 柳二太太性格温和,柳三太太这么说,她有心想要劝。然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也都看在眼里,一时之间,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劝柳三太太。 “先养好了身子要紧,别的都在其次。”柳二太太只得说道。 “这个自然的。”柳三太太点头,“二嫂,我也佩服你。这么些年,是怎么忍过来的。若是我,可是一天也忍不了。” 在柳三太太看来,柳二太太和她不一样。柳二太太可以忍,因为柳二太太有丰厚的嫁妆,而且只有柳若姒一个闺女。可她不一样。她除了柳若姗,还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都要承继柳家的香火,以及柳家的家业。所以,她必须得跟柳大太太争。即便她也有跟柳二太太一样丰厚的嫁妆,她也会争。 柳家几个媳妇里头,柳二太太的嫁妆不必说,是第一丰厚的。柳三太太的嫁妆虽比不上柳二太太的,却也不少。她娘家兄弟多,姑娘就她一个,因此很得父母的宠爱。 另有一点,她还生了两个儿子,在这个上头,比柳大太太还强。因此,柳三太太不仅意图上想争,而且也很有去争的底气。 “不过是着了点儿风,吃了药,并不打紧。只是我这心里憋屈,没睡好。”柳三太太就道,“只等我好了……” 柳三太太说着,又向柳二太太打听起今天会客的事情来,柳二太太明白柳三太太的心思,就都告诉了她。 “大姐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只随在老太太跟前。……那些人,也只夸她,又是说她孝顺,又是说她长的标致。”柳若姗在一边,就插言道,语气中颇是不以为然。“依我看,那些人也分不出什么好歹来。说她孝顺,就她最会撺掇老太太,凡事只要向着她。” 看柳若姗说话的态度,不仅对柳若媛不满。对柳家的这些亲眷也很有些看不上。 “……要说长的标致。我看她还不如二姐姐。更别说跟三姐姐比,她呀,还不如我那。”柳若姗接着又说道。 听到她最后一句自夸的话。柳三太太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模样来,一边指着柳若姗,笑骂。 “你呀,你三姐姐还罢了,自然没什么人比的上她。你怎么又自夸?” “我又没说我比别人好,总归比她柳若媛好就是了。”柳若姗就道。 “这个大丫头,我还记得她小时候,就是牙尖嘴利,一肚子的心眼子。最不让人的。现如今年岁大了,收拾的倒是利落,只是这为人行事,越发不像样了。”柳三太太摸了摸柳若姗的头发,就又扭过头来,对柳二太太道。“我虽在外头,也听说了不少。咱们三丫头就吃了她不少亏是不是?” 柳大太太在柳三太太跟前安排、收买耳目,柳三太太何尝没有安排人打探柳大太太这边的消息。 “是被惯坏了,”柳二太太点头道,一边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柳若姒。“我家姒儿,因为她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二嫂,我是个直性子的人。心里有什么,我就跟二嫂说什么。咱们受些委屈也还没什么,可不能让闺女们也受那些委屈。”柳三太太就道,“这大丫头仗着老太太宠她,真是无法无天了。也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规矩。姊妹间争竞,还可说她是小孩子心性。牡丹这件事,也是她在老太太跟前挑唆的。这是女孩子家该管的事吗?……大太太也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教她做这些事,以后做了媳妇,还不知会怎么下作那。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且等着哪一天,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丫头。”最后,柳三太太又道,神态语气中,尽是鄙薄与恨意。 柳若姗在一边连连点头。 “……说是大姐姐挑唆无疑,”柳若姒就道,“可是她整日在家里,又能知道什么。那天我见老太太的样子,言之凿凿,像是手里抓着了什么的样子。” “她只是个在老太太跟前说话的。”柳三太太就道,“这件事,是人家一早就安排下来,就等我往里跳的坑。谁能想到,跟着我们在外面几年的,我和三老爷也并没有亏待了她,那眼皮子浅的,被人家三言两语,仨瓜俩枣的,就给收买了去!” “是怎么回事?”柳二太太听得柳三太太话里有话,忙就问道。 “还能是怎么回事。”柳三太太就告诉了柳二太太,“昨儿个我也听得老太太话里有异,回来就跟三老爷说了,半夜查起来……” 柳三太太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柳若姗所说柳三太太半夜不曾睡,原来也不是因为哭,而是因为连夜审查,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给柳大太太那边送了消息啊。 “也算是老人儿了,当初安排到这个院子伺候。我看她也还算勤谨,就带了她出去。这些年,并没有亏待了她。……又或者,她本来就是那边安排下来的人。”柳三太太继续告诉柳二太太道。 柳三太太说到这里,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明白了。原来关于牡丹的事情,是柳三太太身边一个婆子告诉的柳大太太。 “那一股,可没什么好人。那位大爷,这些天也没闲着。”最后,柳三太太又道,“这是出了事,查出这么一个人来。我还不知道,我这身边还有多少是人家的耳目。” 说到这,柳三太太有些沉痛。 “没有家贼,哪里又引得来外鬼!”柳三太太就又对柳二太太道,“二嫂,我也提醒你一句。这些年我在外头,她们的手就能伸的那么远。二嫂一直在这家里,好歹小心吧。可不要像我这样,遭了人家的暗算,还被蒙在鼓里。” 柳二太太沉默不语,柳若姒却是心中一动。 柳三太太今天说的许多话,都有鼓动的意味在内。柳三太太要与柳大太太争竞,急需要争取柳二太太做盟友。但是,柳三太太的一些话。也确实是实情。比如说这件事,就正是柳若姒所担心的。这确实是一件大事,柳若姒可以肯定,她们那个院子里,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安排了不少的耳目。她一直以来虽没有什么举动。但已经暗地里留心了。 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越说越是稠密。就又说到几个孩子的身上。 “二郎和四丫头,都该说亲了。偏老太太又要我三个月不能出门。就是到了三个月头上,老太太不高兴。我还是出不去。我闷些是没什么,只怕耽误了孩子们。”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抱怨道。 柳三太太心里很着急,三个月的时间,对她来说十分宝贵。一方面是两个孩子的亲事,另一方面,这三个月,对她执掌家事也很重要。如果等到三个月后,那就什么都晚了。 柳大太太祭出牡丹这一招,确实非常厉害。 “这个你倒不用太过担心。”柳二太太就道。“老太太现在在气头上,等过了这阵子,大家好好去说说,定能提前放你出去。” “要老太太消气,可要等到什么时候?”柳三太太就道,“二嫂。你帮我想想,怎样才能让老太太尽早消气。我这次也算是吃了亏了,往后在老太太跟前,必定是要小心的。” 柳三太太话是对着柳二太太说着,眼神却瞟向了柳若姒。似乎很希望柳若姒能帮她出出主意。 “三丫头,你也帮婶子想想。我听你兄弟们说,昨天还多亏了你,不然只怕这个时候,婶子还在祠堂里吹冷风那。”柳三太太竟直接向柳若姒道。 “婶子太高抬我了。”柳若姒笑道,“若不是老太太心疼叔叔和婶子,谁说什么也没用。……不过,婶子想要早点能出门,还是得多讨老太太的欢喜。” “老太太喜欢什么,叔叔和婶子自然是知道的。” 柳三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忍不住又仔细地看了柳若姒一眼,眼神中既有赞许,也有惊讶。 柳老太太心疼的是柳三老爷,最知道柳老太太的喜好的,也是柳三老爷。 “我娘自然也会在老太太跟前替婶子说话。”柳若姒看柳三太太的样子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又道,“老太太也是好脸面的人。比如今天,我看问婶子的人多了,老太太脸上也不大好看的。” “我也想出去见客,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不为我自己,为柳家的脸面,还有我这几个孩子……”柳三太太就道。 “另外,婶子不妨多让二哥哥、四妹妹和四弟往老太太身边走动走动。老太太自然会心软,”柳若姒想了想,又道。 “三丫头说的对。”柳三太太沉思着道。 她们这边说话,柳玉淮早就出去了,这个时候突然又跑回来,一进门,看见柳三太太低头板着脸在想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柳玉淮就没往柳三太太跟前来,而是扑到了柳二太太怀里。 柳二太太赶紧将小胖子接住,搂进怀里。 “伯娘,”柳玉淮不知刚去外面玩了什么,就兴冲冲地跟柳二太太说,一面还尽量压低了声音,许是怕吵了柳三太太。 柳二太太笑着低下头,将耳朵凑到柳玉淮嘴边。 这么看去,娘儿两个实在亲密非常。柳若姒瞧着柳玉淮红扑扑的包子脸,不觉也笑了。 柳三太太抬起头,就正瞧见这一幕,顿时脸色微变。   第五十章 合家 不知道柳玉淮说了什么,柳二太太就被逗笑了,接着柳玉淮也咯咯笑了起来,还将头拱到了柳二太太的怀里。柳二太太搂着柳玉淮,爱怜地摩挲着小胖子的脑袋。这个时候她脸上的神情,让柳若姒在一边看了,竟有些吃味儿。 柳二太太是一个心地善良,且满怀爱心的女人。 柳若姒心里略别扭了一会,就释然了。过继嗣子,是无奈之举。可如果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能和嗣子之间处出感情来,也是一件好事。柳若姒的本心,就是这样希望的。往后除了她之外,又多了一个人心里惦念和关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总想给她最好的,同样,她也希望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能更加幸福。 “咳咳,”柳若姒正想着,就听见柳三太太干咳了两声,“四郎,怎么这么没规矩,你也老大不小了,就跟……这么撒娇!” “娘有话跟你伯娘说,你还不赶紧去温书。小心一会你父亲回来了,问你学问,你答不出来!” 柳三太太的脸色有些发黑,语气是少有的严厉。 柳玉淮就有些懵了,在他的记忆中,柳三太太几乎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小胖子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委屈,就从柳二太太怀里溜下来,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柳二太太就有些心疼。 “孩子还小那,撒撒娇又有什么。老太太的寿辰,他哥哥们都从学里放了假回来,也且放他开心玩两天吧。”柳二太太这么说着,一面就哄柳玉淮。 柳若姗忙就站起身。拉着柳玉淮的手,将柳玉淮往外带。走到门边,就见跟柳二太太的绣鸾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门边,给两人打帘子。 “好好哄着他,别再吓唬他了。”柳二太太就嘱咐道。 柳三太太面色有些晦暗,偷眼打量柳二太太,见柳二太太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她就又干咳了两声,在脸上堆出笑容来。 “……是我一时心情不好,这一肚子气……哎,让嫂子见笑了。嫂子别多心,小孩子家,总宠着也不行的。嫂子不知道。也只在外人跟前,看我对这几个孩子和颜悦色的。私下里,没有外人在跟前了。我从不纵容他们的。就是三老爷,有时候也埋怨我,说我太严厉了些。我也是为了他们好……”柳三太太这样一个利落的人,却说了这么一大篇的话,来跟柳二太太解释,似乎是怕柳二太太误会了什么。 柳二太太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 “是该这样的。”柳二太太就道,一面这才扭头看向绣鸾。 刚才目送柳若姗和柳玉淮出去,柳二太太也看见绣鸾进屋来了。 “……太太,老爷前头的客人已经散了。老爷带着汶二爷回后院来了。”绣鸾这才上前来,向柳二太太行礼。禀报道。 “……怕是喝的不少,我回去看看。”柳二太太就起身向柳三太太告辞道。前头的客人散了,只怕柳三老爷也该回来了。 “我也不虚留嫂子。只盼嫂子得了空,多往我这来坐坐。咱们说话解闷儿。”柳三太太就道,一面起身要送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拦着柳三太太,说她还病着。不好出去吹了风。柳三太太执意要送。 “一家子骨肉,我也常来走动,你这样,下次我反而不好来了。”等柳三太太将柳二太太送到门口,柳二太太就不让柳三太太再往前走了,一面就对柳三太太说道。 柳三太太这才笑着站住,打发了婆子媳妇们,一直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送出院门。 回到柳二太太屋里,果然见柳二老爷已经带着柳玉汶回来了。 “喝了醒酒汤不曾?”柳二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亲戚们知道我不饮酒,并没多喝。醒酒汤已经喝过了。”柳二老爷就告诉柳二太太道,看他的脸色,似乎很高兴。“汶儿的学问越发进益了,等文章再做的老道些,就可下场。” 原来是跟亲戚们说话说的高兴,大家都赞柳玉汶的学问好。 柳二太太就让人泡浓茶来,又在一边的短炕上安置了锦褥、引枕,让柳二老爷歇息歇息。 柳若姒这边就招呼柳玉汶到榻上坐了,摆上小桌,柳若姒游让人拿了围棋过来。 “咱们打棋谱玩。”柳若姒对柳玉汶道。 “对,你们姐弟自己玩。汶儿要是倦了,就去旁边那屋歇歇去。”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跟柳玉汶姐弟和睦,高兴地道。 柳二老爷喝了浓茶,就靠在引枕上,柳二太太也脱了鞋子,在柳二老爷身边坐了,一边就拿起做了一半的鞋子来,一边做针线,一边小声跟柳二老爷说话。 柳若姒跟柳玉汶打了两局棋谱,又往自己绣楼里去歇了一回,已经是天色将晚。她便起身梳洗,让腊月和六月找衣服换了。 “晚上还是老太太那屋里吃饭?”常嬷嬷就问道,“除了家里这些人,还有别的人没有?” “就家里这些人,外加汶弟,大太太那边的璋表哥,还有族里走的近的,俩个读书人,几个女眷。”柳若姒就告诉常嬷嬷道,“今天老太太还要赏赐宴席下来,嬷嬷等会安排大家伙吃吧。另外我看晌午席上一道蹄髈白果烧的好,我想着嬷嬷爱吃,已经吩咐厨房里,一会另外送这道菜来给嬷嬷。” “哎呦,还是我们姑娘心里惦记着我。”常嬷嬷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姑娘别另外给我铺排吃的了,份例里的饭菜也够了。也免得那些人背地里嚼说。” “她们有什么可嚼说的。计较起来,我不说她们,她们就该念佛了。嬷嬷别管那些,只管早些养好身子吧。”柳若姒就笑道。 “哎。哎。”常嬷嬷笑着答应。 “嬷嬷替我留心些……”柳若姒想了想,就嘱咐了常嬷嬷一番话,最后又道,“再有……看哪个小童,机灵本分的,往后……或有用处。” “老奴记下了,姑娘放心吧。” 柳若姒这才带着几个丫头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这就往老太太那去?”柳二太太正拿着件衣裳在柳玉汶的身上比量,见柳若姒来了。就跟柳二老爷商量道,“四丫头和四郎还没过来,我打发人先接了她们,咱们一起过去可好?” 柳二老爷正在书案前写字,头也没抬,只唔了一声。 柳二太太就叫了大丫头绣鸾进来。如此吩咐了。绣鸾答应了,转身才走到门口,外面就禀报说柳若姗来了。 “她们来了。你不用去了。”柳二太太就高兴地道。 柳若姗从外面进来,柳二太太往她身后看了看,并没有看见柳玉淮。 “……母亲打发我来,跟着伯娘。”柳若姗不等柳二太太发问,上前行礼,笑着道,“四弟贪玩,非要缠着哥哥去了。” “哦……”柳二太太就哦了一声。 “……是父亲回来说,四郎也不小了,总不好总在女眷们一处。父亲要带着他……”柳若姗飞快地扫了一眼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忙又道,语气有些急切。 “原来是跟三叔和二哥哥去了。我刚才还在说,汶弟也在这,要让他们一处玩的。”柳若姒就笑道,“也无妨,一会坐席,他们自然坐在一处。咱们跟我娘一处坐着。也省得他们淘气,闹咱们。” 柳若姗脸上的表情就自然了许多,冲着柳若姒连连点头。 柳二老爷那边这个时候已经放了笔,柳若姒走过去看,原来是给柳玉汶题的一副字“学海无涯”,是激励柳玉汶好好学习的。 “让人拿去裱起来,就挂到汶儿那屋子里去吧。”柳二老爷就道。 柳玉汶忙躬身道谢,手里拿了那副字,爱不释手。与他的岳父大人一样,柳二老爷也是堪称书画双绝的人物。柳二老爷于钱财上并不用心,一方面是天生如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负才气。他有时候跟柳二太太开起玩笑来,就说他只凭一支笔,就能养活得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而今天他写的这几个字,日后将成为柳玉汶努力的榜样。 大家这才又收拾了,一起往柳老太太处来。 晚上的人并不多,因此宴席就设在柳老太太的屋里。柳若姒和柳若姗跟着柳二太太坐了里屋的一桌,同桌的还有柳若媛、柳若娟,大姐儿、二姐儿、大官儿,另外两个族中的女孩子,柳奶奶也在座。柳大太太另有一桌,陪同族里几位年老的女眷。柳二老爷自然坐在柳老太太那一桌上,他将柳玉汶也带在了身边,不同于族中其他的子弟。 冯建璋与柳玉海也在同一桌上。倒是柳玉江被安排去了另一桌,陪同族中的叔伯、兄弟们。柳玉湘带着柳玉淮,拉着他,不让他乱跑。 这顿饭吃的气氛不错,屋内女眷们小声谈笑,屋外的男人们,也没有粗声大气的,毕竟大多都是读书人,还陪同着柳老太太,比往日都要斯文许多。 “四郎那样小,怎地不跟二婶坐着。在外头,三老爷要喝酒,也没个人照看着他。”柳大奶奶给刘二太太布菜,笑着说道。 “有他哥哥,还有一般小兄弟们,他在那,只怕比跟我们还高兴。”柳二太太道,不以为意。 “婶子说的是。”柳大奶奶偷眼打量柳二太太的脸色,笑着道,“再过一年,我也打发我们大官儿跟他父亲去。” 一桌子人说说笑笑,谁也没提柳三太太。 等到散席,大家往外面走,就听见有人说“大爷醉了”。   第五十一章 端倪 柳若姒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左右扫了一眼,就看见了柳玉江。柳玉江扶着廊下一颗大树,半弓着身子,正在呕吐。石榴在一边,一手扶着柳玉江,一手拿着茶碗。 这会,柳玉江抬起头来,柳若姒才看清他的侧脸。被廊下的灯光一照,柳玉江的脸越加的发白,眼睛也半眯着。 石榴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就将手里的茶碗递到柳玉江的嘴边。 柳玉江张嘴喝了,一面突然站直了身子,手臂围上了石榴的腰,将石榴紧紧的抱进了怀里。石榴就有些站立不稳,不过她并没有挣脱,而是将扶着柳玉江的那只手撤了回来。她手里攥着一方帕子,就给柳玉江擦嘴。 石榴显是做惯了服侍人的活计,这样的情况下,还将柳玉江照顾的十分妥帖。 只是,柳若姒在一边看着,隐约觉得有些异样。眼前这副丫头服侍主子的画面,似乎有哪里不对。不容柳若姒细想,柳大奶奶这个时候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柳大奶奶在门边,就看见了柳玉江,当然还有石榴,她的脚步就顿了顿,随即就紧迈步,一边嘴里喊着伺候的丫头。 “夏荷,冬梅,”柳大奶奶呵斥着,“两个该被抽了懒筋的死丫头,哪里卖骚去了,看着大爷这样,也不上来伺候,回去就扒了你们的皮。” 这么说着,柳大奶奶已经走下台阶,到了柳玉江的身边。 “大爷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寿辰,大爷高兴。也该估量着些。醉成这样,老太太和太太知道,要担心。大老爷才往前头去了……”柳大奶奶就扶住了柳玉江。 柳玉江似乎醉的厉害,还揽着石榴不肯放,嘴里嘟哝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柳大奶奶嘴里喊的夏荷和冬梅这个时候也到了。 “还不快接过你们石榴姐姐手里的东西,死丫头,没脸没皮的。还不快扶着大爷些。”柳大奶奶就骂道,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了几分。 夏荷和冬梅,是柳大奶奶屋里贴身服侍的丫头,也都有十六七岁了。 两个丫头过来,石榴才被推到了一边。 “刚在屋里,老太太见大爷有些醉。吩咐婢子给大爷拿解酒的茶。”石榴手里拿着已经半空的茶碗,说道。柳若姒在廊上看着石榴的侧脸,石榴是个漂亮的丫头。一张脸白里透红,许是刚才这番折腾,气息尚且没有喘匀,现在她的脸越发的红了。 “麻烦石榴姐姐了,大爷醉了,实在得罪。再有这样的事,石榴姐姐尽管叫我这两个死丫头。这是她们的活计。”柳大奶奶就道,不像往常对待柳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人,现在柳大奶奶的脸上没有笑容。 “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大爷有些醉了。我先送大爷回去。”柳大奶奶就吩咐跟来的一个小丫头,一面同两个丫头扶着柳玉江往外走了。 石榴站在廊下。直到柳大奶奶等人走的不见了人影,她才慢慢地走回来。一路半垂着头,脸上红霞依旧未褪,眼神闪闪烁烁,似乎有不尽的心事。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这个时候跟柳老太太行了礼,带着柳玉汶也出来了。 “今儿个天晚了。回去不便。前面的屋子已经收拾妥当,就暂住一宿。明天从这里去宗学。你哥嫂那边,我打发人去说。”柳二太太就对柳玉汶道。 “正该如此。”柳二老爷点头。 柳玉汶就点头应了。 柳二太太一边忙打发了富贵媳妇带着两个小丫头送柳玉汶往前面去。 “屋里烧的暖一些,叫老爷的小厮好生照看汶二爷。”柳二太太嘱咐妥当了,才和柳二老爷,带着柳若姒往自己的院子里来。 三人就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宴席吃的有些腻了,柳二太太就吩咐人送了些鲜果和茶水上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相对坐在榻上,柳若姒坐在对面的短炕上,剥果子。 “方才怎么了,看石榴那丫头魂不守舍的。”柳二太太小声对柳二老爷道。 方才石榴低着头走路,差点迎面撞上柳二老爷。之后,石榴才回神,支吾了过去,进屋伺候柳老太太去了。 “谁知道那。”柳二老爷就小声道,“老太太屋里几个丫头年纪也大了,该打发了。” 柳二老爷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了,柳二太太心领神会,也没有再问。 柳若姒剥好了果子,往柳二太太身边走,就听见了两人说话。柳若姒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才看着柳玉江和石榴会觉得奇怪,原来如此!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过来人,石榴的神色,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只看到了石榴,并没有看到当时柳玉江的样子。石榴并不是一头热。 “爹,不是说大哥哥酒量很好,怎么近来总是喝醉。”柳若姒假装没有听见刚才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话,只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一面递果子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吃,一面问道。 “大郎是好酒量。”柳二老爷接了果子,笑着道,“他极少喝醉,姒儿怎么说他总喝醉。” “比如请爹爹的那一次,还有这一次。这才多久,就喝醉两次了。还不是一般的喝醉。”而是酩酊大醉,不能自持。 柳二老爷就沉吟起来。 柳若姒也在想,前生的时候,她根本就不记得柳玉江什么时候喝醉过。柳玉江在她们面前,就从来没有失态过。可现在,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柳玉江已经两次喝醉、在众人面前失态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柳玉江并不是他平常表面上装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敦厚持重的人。他一直能保持那个样子,只是因为没有碰到能足够触动他的事情。而一旦遇到了,他就会露出本性。 “今天不是挺高兴的吗。老太太,大伯他们还让他去陪客。”柳若姒就又说道。 即便是因为过继的事情,可今天大家谁都没提这件事,柳玉江不会因为这个喝醉。而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姒儿,天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柳二老爷就道。 “天还早,我回去也睡不着。我再陪着爹娘坐会。”柳若姒不肯走。 柳二老爷对柳若姒其实没什么办法,重话是肯定舍不得说的。只能给柳二太太使眼色。 “乖,姒儿,回去看看常嬷嬷。娘也累了,想早点歇着。”柳二太太就笑着哄柳若姒道。 柳若姒就猜到,柳二老爷有什么话要私下里跟柳二太太说,不想让她知道。可她虽明知道这样。柳二太太这般说话,她也不好违拗,只得起身。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回绣楼去了。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去的远了,这才扭回身来,看着柳二老爷。夫妻两个多年形成的默契,柳二太太并没有发问,只等着柳二老爷想好了再跟她说。 “大哥跟我提了一件事……”柳二老爷缓缓地说道。 “什么事,还是过继大郎?”柳二太太就问。 “并不是,”柳二老爷就摇头,“大哥的意思,是想给咱们姒儿提亲。” “给姒儿提亲。什么人家?”柳二太太的耳朵几乎要竖起来了,这可是她心头的第一要紧的事情。 “就是大嫂的侄儿。璋哥儿。”柳二老爷就道。 “是他!”柳二太太手里无意识地捏弄着帕子,“我也正想跟老爷说,大太太这两天,跟我说话,探我的口风,似乎也有这意思。” “老爷。你,你可答应了?”柳二太太想了一阵,抬起头,问柳二老爷道。 “没有。”柳二老爷就道,“大哥也多半是问我的口风,并没有正式提。姒儿,年纪还小了些。璋哥儿除了家世,别的咱们也都并不了解。”虽然柳大老爷对冯建璋很是夸赞。 柳二太太就连连的点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正是这样。” 在柳若姒的事情上,夫妻俩是同样的心思。他们心里明白,女儿迟早是要嫁的,而且不应该嫁的晚了,应该早点操办这个事情。可是另一方面,又舍不得女儿出嫁,恨不得能将女儿多留几年。 “为人性情暂且不说,他家离京城这样远。我并不舍得姒儿远嫁的。”柳二太太说道。柳二太太也有打算,说起来跟柳三太太的打算差不多,就是想给柳若姒找户京城的人家。那样,即便柳若姒嫁出门,以后也方便来往。他们想柳若姒了,也能去看看,不用担心见不到柳若姒,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我也是这样想。咱们就这一个,自然要嫁的近些。”柳二老爷就道,“可惜,我几个相好的同僚,都没有年岁合适的子弟。不然,门当户对,都是读书的孩子,再好不过了。” “大哥应该知道我的心意,又跟我说,璋哥儿往后留在京城,也不是不行。说是冯家长辈,也有过这个话。”柳二老爷又道。冯建璋如果赴考,考的好了,选进翰林院,往后自然可以留在京城了。 即便不能进翰林院,如果柳二老爷肯帮忙,也有许多留京发展的法子。当然,这个前提,是冯建璋能成为柳家二房的东床快婿。   第五十二章 生隙 柳家后院,临近南角门的小跨院,正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居所。此刻,跨院上房屋里,柳大奶奶正在吩咐大官儿的奶娘。 “抱了大官儿去睡,夜里警醒些。再让我知道你不经心,轻饶不了你。” 那奶娘忙不迭的答应,抱着大官儿小心翼翼的走了。柳大奶奶的脸色有些阴沉,屋子里服侍的丫头们几乎不敢大声喘气。她们都知道,柳大奶奶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屋里这些人,几乎都被柳大奶奶斥骂过了。 这种情况下,被斥骂还算是轻的。她们还记得,有一次柳大奶奶和柳玉江生气,活生生让人将一个小丫头打的只剩下一口气。那小丫头当晚就被送回了家里,柳大奶奶给了二十两银子。那小丫头回到家里之后,熬到天亮就没了。柳大奶奶后来又给了十两的发送银子,就将事情揭了过去。 丫头们都噤若寒蝉,柳大奶奶的两个女儿这个时候也都吓的不轻,大姐儿和二姐儿在地下垂手站着,垂着头,都不敢说话。 “大姐儿,今天夜里,你带着二姐儿去后罩房里睡吧。”柳大奶奶沉着脸,喝了一口茶,似乎这才看见大姐儿和二姐儿还在,就吩咐道。 即便对着两个女儿,柳大奶奶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的缓和。 “是。”大姐儿答应了一声是,拉着二姐儿给柳大奶奶屈膝行礼,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柳大奶奶依旧坐在榻上喝茶,茶杯里的水都已经空了,她也没有放下。一双眼睛却阴沉沉地扫向里间屋。一会,就听得里间屋传来脚步声,柳玉江已经洗浴换了衣裳,脚步有些不稳地走了出来。 随同柳玉江出来的,还有夏荷和冬梅两个丫头。 柳大奶奶的一双眼睛从柳玉江的身上一扫而过,像把刀子一样落在两个丫头身上,从头到脚,将两个丫头刮了一遍。 两个丫头的衣襟都有些湿。不过还都整齐,脸上也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柳玉江就走到柳大奶奶对面,也在榻上坐了,一面就要茶吃。 有丫头要上前,瞟了眼柳大奶奶,又没敢动。 “一屋子都是死人!”柳玉江怒道。一抬手,将矮桌上一只瓶子扫落在地下。瓶子是琉璃的,落地一声脆响。立刻碎了。就有胆小的丫头发起抖来。 “大爷这是跟谁置气!”柳大奶奶重重地放下茶杯,一开口,眼圈先红了,“看着我们不顺眼,干脆去跟老太太说了,将我们都打发了,就有那好的来伺候大爷。大爷再也没有不顺心的了。” “胡说八道什么!”柳玉江抬眼看柳大奶奶,此刻他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苍白,眼神也清明了许多。原来在柳老太太院子里呕吐了一回,回来喝了醒酒汤。又洗浴了一回,此刻。柳玉江的酒已经醒了多半了。 “你自己喝茶,我要一口茶,你就不让丫头们动。你想怎样,正经是要拿捏我不成?罢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柳玉江说着话。摔袖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柳大奶奶一开始坐着没动,等看到柳玉江并不是说说而已,已经走到了门口,柳大奶奶就坐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走,你走了再也别回这个院子。我十四岁嫁进门来,这些年,跟着你吃了多少的苦。一心一计,帮着你算计,年轻轻轻,都有白头发了。你没良心……”柳大奶奶哭着道。 屋内伺候的丫头都将头垂的低低的,恨不得脚下有地缝能够钻进去才好。 柳玉江走到门口,听见柳大奶奶这样说,就停住脚步,猛地转回头来,盯着柳大奶奶。 “你可算说了真话,嫌弃跟我吃苦。看不上我,早做什么去了?”柳玉江冷笑着道,“是我们柳家强抢了你来的?” 柳大奶奶嗓子眼里噎了一下,打起嗝来。柳玉江看着柳大奶奶,眼神中满是厌恶。不过,他却没有继续再往下说,也没再往外面走,而是冲着屋里伺候的丫头们挥了挥手。 “都下去!” 丫头们如蒙大赦,几乎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从屋里走干净了。走在最后的那个还机灵地将门带上了。出去之后,一众丫头也不敢停,都走的远远的。 柳大奶奶在榻上坐着,还在打着哭嗝。 柳玉江走过去,从衣袖里抽出一块帕子递给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接了帕子,抬眼看了柳玉江一眼。柳玉江承继了柳家子孙的好容貌,柳大奶奶看了一眼,心里就又酸又软,想忍着不哭,却哭的越发厉害了。 柳玉江就越加的不耐烦,不过还是在榻上坐了。 “以后这样的话少说,别让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柳玉江冷冷地道,“你是什么好出身。你那好姑姑当她手眼通天,玩的那些把戏没人知道!惹恼了我,一发都揭出来。” 柳大奶奶的哭声戛然而止,也不打嗝了,只惊愕地看着柳玉江,目光中除了惊,还有恐惧。 柳玉江就笑了。 “你我生儿育女,这些年了。你安守本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念着孩子们,我也不嫌你。”柳玉江盯着柳大奶奶的眼睛道。 柳大奶奶被柳玉江看不过,有些胆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大爷……莫要听什么闲言碎语。大爷有什么不知道的,那起子人,没什么好心肠。”柳大奶奶道,刚才的气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话,不用你说。”柳玉江道,“丫头们都哪去啦,茶那?” 柳大奶奶就站起身,自去倒了茶来递给柳玉江。 “今天心里闷,喝的多了些,醉的厉害。那时没看清跟前的是谁,你去打听了,若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不可怠慢了。”柳玉江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说道。 柳大奶奶垂下眼帘,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别忘了,不是小事。她跟老太太说一句,顶的你十句。”柳玉江却又道。 “知道了。”柳大奶奶就道,一边又嘀咕了一句什么,似乎对柳玉江这句话很不以为然。 “大爷说闷,才喝成那样。可有什么闷的,虽然眼下还不遂意,可三太太那边得罪透了老太太,终归还是大爷的。”柳大奶奶见柳玉江不再说话,就将语气放柔了,说道。她这是想提醒柳玉江,她很能干,很管用。柳玉江没必要将柳老太太的一个丫头看的那样重。 柳大奶奶不说还好,这一说,柳玉江又冷笑了起来。 “你还糊弄我。大太太糊弄我也就罢了,你是安的什么心!” “我哪里糊弄大爷!”柳大奶奶忙分辨道。 “当我是瞎子,还当我是傻子。他冯建璋来,住到府里,是做什么来了?”柳玉江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柳大奶奶睁大了眼睛,这一刻,她才算明白了柳玉江今天异常发作的缘故。 “……总是要嫁人,我兄弟有什么不好。不管怎样,并不碍着我们的事。况且,那若是成了,为我们说上一两句话,对我们也大大有益处。”柳大奶奶就忙道。 “这是太太跟你说的?你就信了?”柳玉江斜眼看柳大奶奶,问道。 柳大奶奶抿了抿嘴,半晌才点了点头。 “大爷细想想,这话有道理的。” “太太是打的好算盘。看着我这边不成了,就拉了娘家的侄子来,为了我二叔二婶那一份家财罢。归了她冯家,那不是更好!”柳玉江可完全不这么想,又冷笑道。 “不会。”柳大奶奶立刻就道,“大爷,太太她……还是为我们打算的。即便是……总归有我们的一份。咱们相帮着,就算要给璋哥儿一些,咱们还是占大头,总比都让别人得了去强。” “你是真这样信了,还是跟着太太糊弄我!你们姑侄一条藤上,尽耍着我!” “大爷,天地良心。”柳大奶奶见柳玉江还有怀疑她的心思,忙就赌咒发誓道,“大爷好,我才能好。除了大爷,我能向着谁。还有咱们的孩子。” “你真这样想就好。”柳玉江看了一会柳大奶奶,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太太却未必这样想。你自己想想,太太是跟你我近,还是跟璋哥儿近。” 柳大奶奶就不说话了。 “你不要傻,被人蒙骗了。以后,凡事要留心些。太太那里,未必就靠得住!” 话说到这里,夫妻两个又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商量起来。 屋外,谁都没有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地离开了。她垂着头,两只手捏着衣角,脚步有些发僵,原来正是大姐儿。大姐儿带了二姐儿往后罩房去,却发现随身的荷包不见了,她没有惊动丫头,自己回来寻找。 因柳大奶奶的门外没人伺候,大姐儿径直就走到了门边,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才站住了。听见了柳大奶奶和柳玉江说话,大姐儿本想离开,却不知怎地,最终没有动。 谁也没看见大姐儿,没人知道她在门口站了多久,也没人知道,她都听见了些什么。   第五十三章 抉择 加更,求粉红。 ** 柳二太太屋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已经准备歇息了,屋内只留了矮桌上的一盏灯。时辰已经不早,这一天也都累了,但是夫妻两个却没有多少睡意。 “老爷觉得,璋哥儿怎么样?”柳二太太低声问柳二老爷道,“不论其他,只说这孩子自己。” “懂事知礼。”柳二老爷就道,“是个聪明人。我看了他的文章,写的也不错。大哥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璋哥儿确实是冯家子弟中拔尖儿的。说是在当地,极有才名。” “这孩子来了没几天,我看他模样长相、待人接物,是都不错的。”柳二太太也道,“他这样好,怎么在当地没有定亲。据我所知,当地也有几户望族。” “大哥说是这孩子有志气,要得中后,再议亲。一家子的眼珠子似的,眼界也就高了。”柳二老爷就道。 看这夫妻谈话的意思,竟是正经将冯建璋当做女婿人选来考虑了。 “我看,也不急着就定。”柳二太太就道,“一来咱们对这孩子不熟,看着虽好,但实际的性情……却不知道。” “我也是这么想。”柳二老爷就点头道,“大郎在咱们跟前这么些年,要不是最近这些事,咱们也没看透他。” 柳玉江的事情,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让两个人看人更加仔细。不再只看表面。 “我跟老爷说,”柳二太太就叹了口气,对柳二老爷说道,“……是大太太的侄子。对大太太,哎,大太太的话,我是不敢信的。大老爷这些年对那边也不是很上心,能了解多少。那些话。还是大太太说给他听的。” 因为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这一股人的行径,柳二太太对他们不满,对他们的人品存疑,进而,对于他们有关的人、事也很难完全信任,照盘全收。这也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我何尝没顾虑到这一点。大哥说话的语气,是受了大太太的托付。不过,我看他对璋哥儿的看法也还行。”柳二老爷就道。 “那依老爷的意思?”柳二太太就问。 “这件事不急着定。咱们且先多看看。他不是住下来了吗。”柳二老爷就道。“我也是这样跟大哥说的,大哥并没有强做保人的意思。” “这样也好。”柳二太太就道,“最要紧的。是姒儿高兴。别的。都是小事。” “我也是这么想。”柳二老爷就道。 夫妻俩相视而笑。即便是因为柳大太太等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冯家的人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是在女儿的婚事上头,两个人都觉得还是女儿的幸福比较重要。为此,他们可以抛开其他的恩怨。 说到底,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比较开通。性情豁达的人。 夫妻两个将这件事商议定了,柳二太太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老爷,你看四郎怎么样?”柳二太太问柳二老爷道。 “唔,不错的孩子,虽不知道以后怎么样。看性情,是憨厚的。”柳二老爷就道。这样说,是心里喜欢柳玉淮。 “哎,我也挺稀罕这孩子。”柳二太太就道,“只怕,三太太舍不得他。” “三弟那边倒是没问题。”柳二老爷就道,“你今天怎么说起这个话来,这孩子这两天不是都跟你在一起。” “今儿个晚上,就跟着他父亲和哥哥了。”柳二太太就将在柳三太太房中发生的事情跟柳二老爷说了,“我想,那也不是我多心。” “慢慢来吧,”柳二老爷就道,“总要他们都同意,这件事情才能成。实在不行,就按着姒儿说的那样。……要都依着我,嗣子不要也无妨的。” 夫妻俩商量着,躺下歇息。 绣楼卧房内,柳若姒靠在引枕上,眉头微锁。从柳二太太屋中回来,她却睡不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背着她谈事情,能是什么事情? 如今,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待她和从前不同,大多数事情都不瞒着她。一定要隐瞒她的事情,她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件。 这两天,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待她,还比从前更加热情、亲切了。柳大太太跟柳二太太说的一些话,她模模糊糊地也听见了一两句。今儿个晚上宴席,柳大老爷看见了她,还多打量了她两眼,眼神也与平时不同。 是了,正是这个时候。 柳大老爷一定是跟柳二老爷提了冯建璋。 冯建璋……,柳若姒揉了揉眉心。关于这个人,柳若姒的感情有些复杂。前生的时候,冯建璋在柳家住了几个月,之后科举高中,就正式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提亲。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相中了冯建璋。不过,他们并没有就此做主,而是询问了她的意见。 当时她是一口回绝了。并不是她觉得冯建璋不好,而是另外有一个人住进了她的心里。 那个人,今生是不可能了。 柳若姒按住胸口,尽管已经学着坚强,但是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痛。 柳若姒强将那个人影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认真想着眼前的事情。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命运,然而她还是要面对一个现实。她不可能不成亲。 她本心倒是想,能够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终老。但是她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而且,如果她执意那么做,她所面对的压力还没有什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面对更大的压力。 没有子嗣。已经让他们承受了许多的压力,柳若姒不能再让他们的日子更难过,更不容于世俗。 她要成亲,而且以她的年纪来算,这一两年间,肯定是要定亲的。 问题是,成亲的对象是谁? 柳若姒认真回想,可脑海中依旧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影。虽然。她也记得,那个时候上门提亲的人有很多。可是她根本就对那些人没有任何的印象,一开始是年纪小,后来,则是心有所属,别的人再不能入眼。 与其到时候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成亲,不如就选冯建璋? 柳若姒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冯建璋这个人,家世、样貌、才学,样样皆优。他在柳家住了一段时间,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对他赞不绝口。而她,虽然并不曾中意他。却也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除了。他是柳大太太的侄子。 而那个时候,这还是冯建璋的优点来着。当然,现在的情形不同了。 不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里,是不是会因为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对冯建璋生出恶感来。即便是有些恶感,想来也不会强烈。柳若姒想。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不是武断的人,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更多的会为女儿的将来考虑。 就选冯建璋吗?柳若姒心内纠结。 那个时候,她拒绝了冯建璋的提亲,冯建璋非常伤心。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因此。对冯建璋生出了内疚。是冯建璋为柳玉江说了话,最后才促使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真正接纳柳玉江为嗣子。正式办了过继的仪式。 不,不能因为心灰意懒,就随便的决定自己的未来,就决定选择冯建璋。 冯建璋的求亲,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又有几分是出自某些其他的考虑,出自于柳大太太的受益? 这些还需要细细的观察。柳若姒想,她还有时间。而且,她也并不担心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会违背她的心意,给她定下任何一门亲事。 日久见人心,且慢慢留心看着吧。 柳若姒在心中将这件事暂且搁在一边,又想到了柳玉淮。柳三太太舍不得柳玉淮,不知道接下来,柳三太太会不会被柳三老爷劝转,改变心意。将柳玉淮过继过来,其实是项聪明的决定。在柳若姒的记忆中,柳三太太是个聪明人,不过,也是个个性很强的女人。只看关于牡丹的事情,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的应对就知道了。 而且,柳三太太还是位母亲。 柳若姒思虑了一会,就让屋里值夜的丫头将灯熄了。无论如何,这一切,很快都会有所决断。 …… 四月初八,浴佛节。 京城的四月,春和景明。这一天,柳若姒早早地就被常嬷嬷带着丫头们叫了起来,比平时还早了有半个时辰。柳若姒半眯着眼睛,常嬷嬷带着几个丫头忙进忙出,欢欢喜喜地服侍柳若姒洗漱,换衣裳。 常嬷嬷的腿如今已经完全好了,因为医治、将养的好,并没有留下残疾。 “姑娘,穿这件怎么样,再配上那套红宝的头面,最俏丽不过。”常嬷嬷和腊月一人手里捧着一套春衫,一人手里捧着一套首饰,问柳若姒道。 衫裙是府里新制的春装,柳若姒比较偏爱的鹅黄色。那套首饰,却并不是府里公中给女孩子们置办的,是柳二太太以前闺中的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样式简洁,虽端丽,却也不算过于抢眼。 “今天去大相国寺里,还有许多别家的女眷。姑娘的姊妹们也定会格外打扮,姑娘虽说是不想拔尖儿,可也不能太暗淡了。是不是?”常嬷嬷就劝柳若姒道。 “好吧。”柳若姒笑着点头。 今天是浴佛节,柳家众女眷都将随着柳老太太前往大相国寺拜佛烧香做功德。   第五十四章 浴佛节 被常嬷嬷带着腊月和六月打扮妥了,柳若姒在镜子前转了个身。镜中的少女鼻子俊挺,一双大眼睛灿若星子。一身鹅黄色衫裙,更衬得面庞俏丽,白里透红,仿佛绽放的桃花。十五岁的年纪,身材虽还未完全长成,却已经有了少女特有的柔和曲线。 柳若姒看着,不觉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来。几个月的调养,她现在的身子可比以前健康多了。 常嬷嬷在旁边,已经笑的几乎看不见眼睛了,一边啧啧夸赞。 “还是我们姑娘,长的越发的好了。怪不得姑娘现在不大爱打扮了,姑娘这样,便是不打扮,也比别人强。她们再眼气,也是气不来的。” 常嬷嬷嘴里这个她,可以理解为泛指,不过,屋里众人都心知肚明,常嬷嬷这主要说的还是柳若媛。 “大姐姐现在可忙的很,就算是瞧着我不顺眼,也怕是抽不出工夫来跟我置气了。”柳若姒就笑道。 常嬷嬷、腊月、六月,连同进来伺候的小丫头初五和初七就都笑了。 柳若姒收拾妥帖,就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也都收拾好了,见柳若姒来了,即刻吩咐人摆上饭来。柳若姒坐在柳二太太的下首,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起用早饭。 今天浴佛节,柳老太太信佛,厨房里一天不动荤腥。柳二太太这边虽有小厨房,也吩咐了下去。今天只做素菜。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口味都偏清淡,只吃清粥、素馅包子和几样小菜。柳二太太想着柳若姒正长身体的时候,另外让厨房做了素肉等,专门放在柳若姒跟前,让她多吃一些。 “今天去大相国寺,爹爹也一起去吗?”柳若姒问柳二老爷道。 “今天另外有事,不能去了。”柳二老爷就告诉柳若姒道,“你和你娘好好跟着老太太去。” “大哥和三弟也不去。安排了大郎、二郎,还有璋哥儿陪着你们去。”柳二老爷又告诉柳二太太道,“另外还有汶儿,今天学里放一天假。我让他跟着你们一起去,散散心。” “也好。”柳二太太就点头道。 三人吃过了早饭,就一起往柳老太太的屋中来。柳二老爷给柳老太太请了安,跟柳老太太说了今天有事,不能陪同去寺里。 “正事要紧,有事尽管忙去。有大郎他们跟着我们打点。你们也不用担心。”柳老太太今天的心情很好,就对柳二老爷摆了摆手道。 柳二老爷又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些话,就自出去了。 很快。柳家众女眷陆续都来了。先来的是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和柳若娟两个。柳若娟穿着淡蓝色,与柳若姒身上一式的衫裙,头上带着只有过年过节才戴的累丝金凤,虽都是公中置办的钗环首饰,却也装扮的格外隆重。 仔细看去,还可以看出。柳若娟脸上施了脂粉,眉眼都画过了。 柳若媛自然装扮的又与别个不同,除了一头珠翠之外,柳若媛身上穿的也并不是姐妹们都有的衫裙,而是另一套大红色销金衫裙。衫子的式样尤其特别。腰部比平常的春衫要紧窄许多,更加显得腰肢纤细。 看着柳若媛摇摇摆摆地在柳老太太跟前走动。随后进门的柳若姗就撇了撇嘴。 “三姐姐你看,”柳若姗到柳若姒身边,附耳小声道,“大家一起做的春衫,还是她选的样式,说好了大家都做一样的。却原来自己另外做了这一件。好奸诈!” 柳若姗说的是实情。 柳若姗并不是一个只会背后抱怨的姑娘。 “大姐姐,”柳若姗就看着柳若媛,高声道,“做衣服时,大姐姐给咱们定的样式,说了姐妹们要穿一样的。怎么大姐姐另外做了这件?” “四妹妹说的什么话。这件并不是今年新做的,是去年做的,只是还不曾穿过。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穿了。没想到,还挺好看,是不是?”柳若媛听见柳若姗这样问她,就挑了挑眉,刚要答言,就见柳大太太在旁给她使眼色。柳若媛就将原先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套说辞。前面虽然说的还算和缓,到最后,还是有些挑衅。 “去年做的,只怕不是吧。据我所知,这可是京城今春刚流行起来的款式。”柳若姗也不客气,直接拆穿柳若媛道。 “谁让我运气好那,一件旧衣裳,也能赶上流行起来。四妹妹别气,回头你也做一件就是了。只是,这衫子做起来可有些费工夫,等四妹妹的衫子做成了,就到了夏天了,呵呵。”柳若媛被柳若姗揭穿,并不觉得尴尬,反而笑道。 “什么东西!”柳若姗气的撕自己手里的帕子。 自从柳若姗从外面回来,就跟柳若媛不对盘。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要攀比各自的穿戴,每一次都是这样你气我一句,我损你一句。有几次,双方几乎就要撕破了脸。下一次见面,两人却都相对含笑,更变本加厉的挖苦对方。 所谓习以为常,也不知道柳老太太是年纪大了,耳朵和眼睛都不好使了,还是根本对此就不在意。只要两人争闹的不太过分,柳老太太都只当没看见。只是依旧偏疼柳若媛,对柳若姗淡淡的。不过应该是看在柳三老爷的份上,也并不刻意委屈柳若姗。 “三姐姐,你看大姐姐戴的那些个首饰,可不是公中的!咱们还不知道她吗,她有什么?不知道又是从咱们哪些份例里搜刮了来的,她也真是厚脸皮。二姐姐都没有,这怕是还嫌搜刮的不够,只打扮了她。没有多余的打扮二姐姐了。”柳若姗气不过,又跟柳若姒小声地道。 柳若姗刻意将声音微微抬高,柳大太太等人在旁边,也能听到一些,只是听不完全,也不够真切。但是也足够听明白了。 这样的话,柳若姗也说了不止一次了。一开始的时候,柳大太太、柳若媛还会变了脸色。后来,竟也装作没听见了。柳三太太未能掌管家事,一应权柄还是握在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手里。柳大太太自恃手段巧妙,树大根深,是无人可以动摇的。 柳三太太那边即便是有这样的话传出来,柳老太太也不信,没人可以撼得动她们。柳三太太那般泼辣,还不是着了她们的道,刚从外面回府。就在柳老太太的寿辰期间被禁足了,丢尽了脸面。 柳若媛在与柳若姗的争执中占了上风,因此更加得意。又摇摇摆摆地走了一回。 柳若姗的目光就落在柳若媛的裙子上。确切地说,是柳若媛遮掩在裙子下的脚上。 “三姐姐,大姐姐走路怎么摇摇摆摆的,像个肥鸭子一样。哈哈。”柳若姗就道,一面就笑出声来。 柳若媛就听见了柳若姗的话,顿时变了脸色。柳若媛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说她不漂亮、丑。被形容成肥鸭子,柳若媛可是气坏了。 “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知道什么?”柳若媛就提起裙角,让柳若姗看她脚上穿的鞋子,“只有京城里一等人家的。才穿得起这样的鞋子。四丫头,你没见过。只怕连听都没听说过吧。大姐姐教给你,以后有这样不知道的,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露出来,人家笑你村!” 柳若媛今天穿的是高底的鞋子,鞋底是上好的软木制成,刻成莲花形状。这种鞋子,很多里面还是中空的,可以填塞香粉。穿上这样的鞋子,身材就显得更加窈窕些,走路更加摇曳生姿,且脚底还有香味溢出。 从去年开始,在京城女眷中,这种鞋子颇为流行。不过,要一双制作精良的,也不是那样容易。而那差一些的,穿上并不舒服。京城中,有一家德瑞祥,专门制作这种鞋子。去他家的门面,却是买不到的,只能定制。因此,只有极贵极富人家的女眷,才穿这种鞋子。这种鞋子,更加适合在春夏穿。因此,柳若姗还真是第一次知道这种高底鞋。 “笑了你不要紧,也连累我们丢脸!”柳若媛哼了一声,放下裙角,走到柳老太太身边坐了,“老太太,怎么车子还没有备好吗?” 柳若姗就气的涨红了脸。她毕竟比柳若媛小了两岁的年纪,又是才回到京城中来的,很多事情上,确实不如柳若媛知道的多。 “不就是一双鞋子吗,就显摆成这样。我就买上十双八双穿,又能怎样。”柳若姗小声道,一面就吩咐丫头去买鞋,说今天就要穿。 柳若媛坐在柳老太太身边,只是得意的笑。 “我那有一双,是去年的了,只穿了一两次。四妹妹要是不嫌弃,拿了来,试试能不能穿?”柳若姒见柳若姗难堪,就说道。 柳若姗心里想着要跟柳若媛争个高底,刚才见了柳若媛的鞋子,心里又十分喜欢,也就点了头。 柳若姒忙就叫腊月回去,拿了一双莲花高底的鞋子来。柳若姗与柳若姒交好,双方常互赠东西,因此也没和柳若姒客气,真就试了。 “很合脚。”柳若姗穿着鞋子,走了两步,脸上就露出笑容来。柳若姗身材娇小,穿了这莲花高底的鞋子,身材立刻更加窈窕起来,这让她更加欢喜。 “我今年长高了些,这鞋子怕是穿不得了。四妹妹喜欢,就穿着吧。四妹妹再去做新的,自然要最好的,只怕还得等上些时候才能得。”柳若姒就道。 柳若姗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从柳若姒的话里就听出些别的意思来。她没有就向柳若姒问,心里打算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再向柳若姒问清楚。   第五十五章 浴佛节(二) “那我就先穿姐姐的,等我买了,再送一双新的给姐姐。”柳若姗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好。”柳若姒笑着点头。 柳若媛将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的言行都看在眼里,就瞟了柳若姒一眼,眼神中很有些不满。近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的对头的缘故,柳若媛已经很少再找柳若姒的麻烦。不仅如此,有时候,她还会向柳若姒表达一些善意。当然,这样的善意,也是有目的的。 “三丫头,到伯娘跟前来,让伯娘好好看看。”柳大太太就招呼柳若姒道。 柳若姒只得起身,走到柳大太太跟前。 柳大太太就拉了柳若姒的手,让她紧挨着自己的身边坐了,一边就将柳若姒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 “啧啧,还是我们三丫头,生就的美人坯子。看这眉眼,看这肉皮儿,真是让人越看越爱看。”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姒啧啧称赞道。 “太太说的不错。”柳大奶奶在旁边也跟着凑趣,“三妹妹今天这套衣裳也穿的合适,很称三妹妹。这套头面,好像没怎么见三妹妹戴过?是什么地方打制的,真精致漂亮。” “并不是新的。”柳若姒笑了笑,告诉柳大奶奶道,“是我娘原先闺中戴过的,给了我。” 柳大奶奶的目光中不觉流露出十分的艳羡来。 “怪不得,我说现在的东西、做工,可难找到这么好的。”柳大奶奶就道。 柳若媛听见了柳大奶奶的话。目光也落在柳若姒戴的赤金镶红宝的头面上,然后又去看柳若姗的穿戴,似乎正在比较。 柳若姗就也走过来,装作打量柳若姒的头面。 “姐姐这套果真好,是真正大家的气象。那些原本贫贱,突然爆发的,就算戴了一头黄哄哄的,也比不过姐姐随便拿出来的一件。”柳若姗就又故意拉起柳若姒的一只手。 柳若姒手腕上戴的是一只翠玉镯。 “姐姐这玉镯也好。现在难找到这样好的成色。”柳若姗就又道,“只不过,姐姐怎么不戴我娘送的那对镯子,和姐姐这套头面正好相称,且还是点翠的,也只有姐姐才配的上。” 听到柳若姗说柳三太太送了一对点翠的镯子给柳若姒,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都差点竖起耳朵来,一直在旁不吭声的柳若娟也往柳若姒身上看过来。 “我娘说那对镯子太珍贵了,要好生宝贝着。不让我随便戴出来。”柳若姒笑道。 “能有什么,姐姐喜欢,让我娘再找好的给姐姐就是了。”柳若姗就道。一边瞟了一眼柳若媛。见柳若媛脸色不大好看,柳若姗就觉得解气,笑的越发的甜了。 这边正说着话,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三太太来了。 当初柳老太太原说的,罚柳三太太禁足三个月。如今也才是两个月的工夫。柳老太太耐不住柳三老爷卖乖讨好,今天是第一次,柳老太太放柳三太太出来走动。虽然柳老太太没有那么说,但是大家都知道,只要柳三太太今天不再闹出什么事来。这禁足的惩罚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两个月期间,柳三太太虽然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可也是举措不断。 那天,听了柳若姒的劝告,柳三太太在讨好柳老太太这件事情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除了柳三老爷天天去柳老太太跟前请安外,柳三太太还打发自己的三个孩子,每天晨昏定省,常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陪着柳老太太。她还打听柳老太太的喜好,搜罗了不少的东西送给柳老太太,甚至亲自下厨,做柳老太太喜欢的吃食送过去。 一开始,柳老太太对送过去的东西都不肯收,不过柳三太太却没有气馁,一直坚持,慢慢的,柳老太太也就软化了下来。 这还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柳若媛等人时不时地在柳老太太跟前进言,不然,柳三太太早就被放出来了。 而这两个月,除了讨好柳老太太,柳三太太对她院子里服侍的人进行了一番大清理,寻错撵出去,甚至发卖了几个,也有打了一顿留下来的,柳三太太又另外买了几个人。 当然,这些都是以柳三老爷的名义做的。 一时之间,即便柳三太太还在禁足,府里的下人也都大受震动。柳若姒也颇佩服柳三太太,说到雷霆手段,在柳家,这位柳三太太是当仁不让的。 如今,正赶上浴佛节,京城各家女眷都要去寺庙里拜佛烧香,柳三老爷跟柳老太太央求了,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也都求情,柳老太太就松了口,答应带柳三太太一起去大相国寺烧香。 “让她进来吧。”柳老太太听了禀报,就对小丫头道。 外面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柳三太太带着柳玉淮走了进来。 “给老太太请安。”柳三太太进来,就到柳老太太跟前行礼,又让柳玉淮给柳老太太请安,推在柳老太太身边坐了。 “就等着三太太了。”柳大太太就笑道。 “四郎昨个夜里咳嗽,早上吃了药,因此来迟了一步。好在外面车马还没有备齐。”柳三太太就道,对着柳大太太一笑。 柳大太太也回了一笑。两人的笑容一模一样,都只是扯动嘴角,堪称是皮笑肉不笑。 柳三太太恭敬地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了两句话,就走下来,到柳二太太身边坐了。看到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时候,柳三太太才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来。 “娘……”柳若姗见柳三太太进门,就站起身,现在又在柳三太太跟前转了个身。 柳三太太就看出来了,只瞧着柳若姗的裙角。柳若姗就微微拽起裙子,让柳三太太看她穿的鞋子,一边又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柳三太太。 “实心眼,不知羞的丫头!也就是你三姐姐疼你。”柳三太太就拍了柳若姗一巴掌,语气中满是宠溺,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一边柳三太太又转过头来,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微笑,“这丫头,让我惯坏了,最是心直口拙,多亏嫂子和三丫头照看她。是她的福气。” “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们姐妹们处的好,也是缘分。”柳二太太就笑道。 “正是。咱们三丫头的模样、人品,真真万里挑一,再是谁讨巧卖乖也比不过的。”柳三太太就道,一边似乎无意地看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一眼。 柳玉江、柳玉湘和柳玉海就都进来,说是外面车马已经齐备,请柳老太太带着众人到外面坐车。 柳老太太带着柳若媛坐了第一辆车,随后就是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娟坐了一车。柳玉海本来也要骑马,柳大太太不放心,只让她跟自己坐了一车。第三辆车是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和柳玉汶,第四辆车是柳三太太带了柳若姗和柳玉淮。柳大奶奶带着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坐了最后一辆马车。 另外还有四辆马车,满满地坐了跟随伺候的各房丫头媳妇们。难得一家子女眷出来拜佛,丫头们也借此机会出来逛逛。因柳二太太带了柳玉汶,马大奶奶知道了,也硬跟了来,随着丫头们一起坐。 还有不少粗使婆子、小厮、家丁等步下围随。柳玉江、柳玉湘和冯建璋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个骑马的家人管事在最前头开道、一应打点。 一队车马浩浩荡荡,路上引来不少百姓围观,最后在大相国寺门前停了下来。柳玉江、柳玉湘和冯建璋都跳下马,抢着去扶柳老太太下车,大相国寺的主持早已经得了消息,从寺里面带人迎了出来。 柳若姒坐在车里,等车停稳了,柳玉汶就先下了车。后面载着丫头媳妇的马车还没到,柳玉汶就跟着车夫安放脚凳,准备扶柳若姒和柳二太太下车。 柳若姒掀起车帘,伸出手去,就微微的一愣。伸手出来扶她的,并不是年幼的柳玉汶,而是满脸含笑的冯建璋。 “怎么敢劳烦璋表哥。”柳若姒就缩回手,说道, “三妹妹别客套了。”冯建璋就道,“伺候婶子和妹妹的丫头们的马车被堵在了后头,还得一会才能到。这门口也停不住车的。汶弟年幼了些,身量还需再长长。” 一边的柳玉汶就红了脸。 柳玉汶年幼,身量还没有柳若姒高,要扶柳若姒下车太勉强了一些,近前也没有丫头婆子,让车夫来做这件事,则更加不妥。 “那就有劳璋哥儿了。”柳二太太在车里道。 柳若姒左右看看,也没有别的选择,这么僵持着反而不好,因此就点了点头,扶着冯建璋的手臂下了车。 随后,柳二太太也被冯建璋小心地从车里扶了下来。 后面柳三太太等人也由柳玉湘扶着从马车里出来了,冯建璋态度恭敬,举止斯文,柳二太太对他很有好感。 柳若姒略站住,往前看了看,就见最前面柳老太太已经由柳玉江和柳若媛搀扶着,随同住持往寺里走去。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娟和柳玉海落后了几步,正回头看过来,似乎在等她和柳二太太。 “三妹妹小心脚下。”冯建璋伸出手臂来,虚扶住柳若姒,含笑说道。   第五十六章 浴佛节(三) 柳若姒微微抬起头,对上冯建璋的笑脸,她开口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除了当初,在过继的问题上向柳二老爷说了柳玉江的好话之外,她似乎挑不出冯建璋的任何一点儿错儿来。 那个时候,柳玉江还隐藏的非常完美,替他说话的,又何止是冯建璋一个人。另外,换做任何一个人,站在冯建璋的立场上,作为柳大太太嫡亲的侄子,若是柳大太太要求,也会说柳玉江的好话的吧。 如今,冯建璋在柳家已经住了差不多两个月,几乎与前生一模一样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冯建璋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柳二老爷甚至夸赞冯建璋,说他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以柳二老爷的为人,这样的夸奖,几乎是他对人的最高评价,由此可见冯建璋在柳二老爷心目中的地位。 因他是柳大太太的侄子,在府中人缘极佳,除了柳二老爷之外,柳老太太也非常喜欢冯建璋。因此,冯建璋可以在府中内宅随意走动。 如果实在要挑冯建璋有什么不当的地方,那也只有一点。他与柳若姒巧遇的时候,多的似乎有些异常了。当然,这是一开始。后来,因为在府里更加熟惯,得到柳二老爷更多的赞许和重视,冯建璋已经可以经常出入柳二老爷的院子。 这样,自然而然地,见到柳若姒的机会就更多了。不过,冯建璋做的十分巧妙。言谈举止也没有明显的愈礼之处。 即便是没有前世的那些记忆,柳若姒也能隐约地感到冯建璋待她的不同。然而,除此之外,她也说不出冯建璋有什么不好来。 柳若姒可以对冯建璋冷淡,却不能太过拂了他的好意。因为如果她那样做,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不会答应,而且,也显得她不懂事。无理取闹。 “璋表哥,我没什么,你帮着我扶着我娘一些。”柳若姒就对冯建璋道。 “好。”冯建璋见柳若姒要他做事,再没有什么不肯应的,立刻就道,一面就去扶了柳二太太,还嘱咐柳若姒慢些走,小心别弄脏的鞋子。 柳若姒点了点头,一面跟在柳二太太身边朝寺里走去。一面抬起头来。 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娟和柳玉海还在前头,她们并没有往寺里去,而是背对着寺门站着。柳大太太笑盈盈地看着柳若姒。柳玉海脸上的笑容更大。嘴巴微微张开,目光中有他这个年纪特有的一些了然、一些促狭。 柳若姒立刻就懂了。也许,在柳大太太看来,她和冯建璋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只差最后戳破那层窗户纸,正式定下亲来而已。柳大太太很可能是这么想的。而且,她也丝毫不隐藏这种想法。恰恰相反,柳大太太不遗余力地想让大家都知道她这么想。 柳大太太是想造成一种既定的事实! 甚至柳玉海这样的小孩子,只怕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也将她和冯建璋看成了一对。 柳若姒在袖子里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刚才对冯建璋生出那么一点好感,那么一点想要认命的打算。此刻已经被柳大太太的笑容驱逐的一丝不剩了。凭什么,她要被柳大太太算计?虽然人人都夸冯建璋好,但是他们,包括她自己,都真的了解冯建璋吗? 柳大太太似乎对她所看到的景象非常满意,带着柳玉海和柳若娟转过身去,慢慢地往寺里走。柳玉海转身之际,还朝冯建璋做了个鬼脸。这母子俩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当地只剩下柳若娟一个。柳若娟似乎没察觉到柳大太太的举动,还像刚才那么站着,向柳若姒这个方向看着。 柳若娟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尤其是她常年跟在柳若媛的身边,所有的光彩,甚至所有的话都被柳若媛说完了,留给柳若娟的只是一片淡淡的影子,和永远的沉默,那么的不引人注意,容易被人忽视。 像这样发呆的时候,在柳若娟身上并不少见。只是这一刻,柳若娟的眼神却有些不一样。那里少了她惯常示人的呆板,多了一些另外的东西。 有那么一会,柳若姒觉得,柳若娟并不是在看她,甚至也不是在看任何人,柳若娟正在看的,是某些对她来说,太过遥不可及的东西。 “二丫头,愣着做什么,走了!”柳大太太走出去一段路,才发现柳若娟不再身边,就转回头来,有些不耐烦地招呼柳若娟道。 柳若娟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垂着头,迈着小碎步追到了柳大太太的身边。 等后面跟随伺候的丫头、媳妇们赶上来的时候,柳若姒等人已经陪着柳老太太进了大相国寺的大雄宝殿。众人随着柳老太太拈香下拜,又依次上前敬了香,这才慢慢地从大雄宝殿出来,往大相国寺的后院而去。 大相国寺的后院有放生池。大相国寺的放生池十分巨大,池中央堆叠着一座假山,假山脚下是一只巨型石龟。假山上不知做了什么机关,有清澈的泉水如瀑布般流下,冲刷过石龟的龟背,流入池中。这放生池不仅作为香客放生之用,到了夏天,还是京城中最有名的景致之一。 柳玉江带着人早就准备了许多的鱼,还有大大小小的龟,这个时候就送上前来,让柳老太太带着众女眷放生。柳二太太虽不像柳老太太那样嘴里总挂着敬佛,但对于这样的功德,向来也是十分积极。除了公中的,她又另外让人去买了些鲤鱼来,带着柳若姒放入放生池中。 柳玉汶就跟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身边,也跟着一起将几篓子的鲤鱼都放生了。 看着鱼儿入水,立刻摇头摆尾地往池水中间游去。众女眷都是久没出来的了,不觉都十分欢喜。柳若姒刚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一扭头,就看见柳玉汶眼圈红红的,似乎在努力忍哭。 “汶弟,怎么了?”柳若姒忙问道,“谁让你受了委屈了?只管说给我听,我给你做主。” 柳玉汶常往柳府中来,虽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他另眼相看,但下人中还是难免有一些势利眼。柳若姒十分护着柳玉汶,发作了两回,府里再没人敢小瞧柳玉汶才罢。 “并没受委屈。”柳玉汶就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 “没受委屈,怎么这个样?”柳若姒笑道,“有什么话,还不能跟姐姐说的?” “真没受委屈,只是……突然想起我娘。”柳玉汶就道,“我娘生前,也带我来放过生的。自打娘去世,就再没来过了。”再次到了这里,难免就想起他娘在世的时候的情景,因此柳玉汶伤心。 柳二太太在一边就听见了,抬手抚摸柳玉汶的头。 “好孩子,别伤心。你娘在天上看着,也盼着你高高兴兴的。”柳二太太就对柳玉汶道。 “嗯。”柳玉汶点头。 在放生池前盘桓了一会,柳家众人就在知客僧的引领下,往禅房静室中来。今天来拜佛的香客众多,住持和尚分身不暇,早就告了罪,往前面迎候其他香客去了。 早在几天前,柳家就打发人来,与大相国寺定下了几间静室,以便供柳老太太等众女眷拜过佛之后歇息之用。众人到了时,早有僧人将静室收拾妥当,焚了香,送上茶来。 柳老太太在上首的榻上坐了,众人依序在下面陪坐。柳老太太就一边喝茶,一边跟陪同的知客僧人说话。 “……还有哪家女眷来了?”柳老太太就问知客僧人道。 知客僧人就说了几家,其中就有与柳家交好的,柳老太太打听得来的太太、奶奶们都没有她年高,就说让人去请来,一起说话。柳大奶奶就起身应了一声出去了,一会的工夫,就请了人过来。 赵氏夫人也在其中,还带了她的一对双胞胎儿子来。等与柳老太太见过礼,就带着两个儿子过来,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话。 双胞胎今年十四岁,老大叫做刘同,老二叫做刘和,都长的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柳若姒听柳二老爷说过,是他们的父亲,那位工部侍郎刘毅大人给两个儿子取的名字,取的是“君子和而不同”之意。 双胞胎就向柳二太太行礼,跟着柳家的子侄一样称呼柳二太太叫二伯娘,然后又被赵氏打发着,到柳若姒跟前打躬,都喊柳若姒做三姐姐。 大家一起坐下,赵氏就将柳若姒拉到身边,又说起要用她两个儿子换柳若姒的话来。 两家是通家之好,柳若姒小时候就认识这对双胞胎,常在一起玩。两个双胞胎也不跟她见外,只老实地坐了一会,就露出原形来,挤眉弄眼地,只要逗她发笑。 还是那样的一对活宝!柳若姒忍笑,一面就瞪了双胞胎一眼。方才在寺门口的那点儿不快,这个时候已经消散了。 柳若姒正跟双胞胎说话,就没注意到有小丫头领了一个装扮极体面的媳妇进来。那媳妇上前,跟柳老太太说话: 永靖亲王王妃和贞定侯爷夫人在东跨院,知道柳老太太众人在此,请众人过去说话。 柳若姒听得这最后一句,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   第五十七章 浴佛节(四) 柳家翰林传家,柳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文名和官誉都极佳,因此他虽然官职不高,却极受人尊敬。柳老太太如今作为遗孀,年纪较大,子孙们也颇为出息,走到哪里,即便是比柳家官位高的人家,都要给予柳老太太几分尊敬。 永靖亲王和贞定侯府两家,虽与柳家来往不算亲密,但也都相识。现在知道柳老太太带领柳家众女眷在此,过来说话的几位太太、奶奶也都是官宦人家出身,因此打发了管事的媳妇来传话,要请大家过去说话,这虽然让柳老太太等人觉得有些意外,但却也在情理之中。 “老王妃病了一冬,看来是痊愈了。今儿个只怕是格外高兴。谁不知道老王妃是爱清静的!”赵氏就对柳二太太道。 “只怕是的。”柳二太太就点头,“老王爷从北边回来了,人逢喜事。” “还跟长公主碰到了一起,也不知是不是约好了的。”赵氏又道。 永靖亲王,是当今硕果仅存的三位铁帽子亲王之一。永靖亲王的先祖,是当朝太祖嫡亲的兄弟,当年拼着性命,帮助太祖打下了大好河山,被太祖赐予丹书铁券,赐封为亲王爵,世袭罔替,也就是所谓的铁帽子亲王。而贞定侯爷家的先祖,在当年也有从龙之功。只是那个时候,老侯爷年纪还小,并没有什么赫赫的功勋。不过,这位老侯爷长的好。当年太祖有个极年幼的异母妹妹,后被册封为公主,看上了老侯爷。太祖亲自赐婚,并赐封了侯爵。 这个侯爵却并非是世袭罔替,而是降等袭爵。不过每一代的贞定侯爷都是相貌英俊,不是尚主,便是娶宗室之女为妻,得皇上的恩典。一直保有侯爷的爵位。 如今在位的老侯爷也是尚了主的,这位贞定侯爷夫人,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姑母,称为长公主的。 大家都知道,永靖亲王的老王妃好静,而这位长公主贞定侯爷夫人倒是喜欢热闹,却也极瞧不起人。京中女眷,难有能入这位长公主的眼睛的。因此,听到这两位凑到了一起。还召唤柳老太太等人过去说话,大家都有些诧异。 当然,除了诧异之外。更多的是欢喜。 即便是柳老太太。听完那管事媳妇的话,也已经是笑容满面。再看旁边的柳大太太、柳三太太、柳大奶奶等人,更都是喜笑颜开,神态举止中隐隐透出无比的兴奋来。 “今日老王爷和老侯爷进宫有事,我们老王妃和长公主坐着无趣,请各位老夫人、少夫人过去说话。还请各位姑娘也同去,给老王妃和长公主解解闷儿。”那管事的媳妇眼睛在四下扫了一圈,又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柳若姒无需抬头,就已经能感受到屋内喜悦和兴奋的情绪了。这次兴奋的不只是那些位太太奶奶。还有屋内的几个年轻姑娘们。柳若姒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柳老太太身边。柳若媛的眼睛已经亮了。 再往旁边,柳三太太紧紧地攥住了柳若姗的手,柳大奶奶将大姐儿忙拉到了自己身边。 众所周知,永靖王爷府里还有年轻的子弟没有婚配,而贞定侯府的世子,也就是小侯爷,也还没有定亲。 与这些人相比,柳若姒此刻的表情说得上是暗淡。 那管事的媳妇说了话,就先告辞前面走了,只说请柳老太太等人快些过去。这媳妇一走,柳老太太立刻就安排起来。 “承蒙王妃娘娘和长公主千岁召唤,咱们就都过去吧。”柳老太太就道。 刚才那管事媳妇的话中,是将屋内众女眷都邀请了,就有的跟柳老太太告辞,似乎是要去准备准备。柳老太太自然点头,随后就安排自家去觐见的人选。 柳若媛依在柳老太太身边,扶着柳老太太的手臂,她是必定要去的。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柳大奶奶推着大姐儿,也往柳老太太跟前凑,意思都非常明显。 柳二太太这边跟赵氏说话正说的稠密,赵氏就推她起身,让她带柳若姒也去。 “我也随你去。”赵氏就道,“我这两个皮小子就不过去了,老王妃爱清静,他们去了,再惊扰了老王妃就不好了。” 柳二太太就起身,见柳若姒还坐在那没动,就有些奇怪。 “姒儿,快起来了。” “娘,我肚子疼。”柳若姒不想去,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借口,脱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柳二太太就有些紧张起来。 “姒儿,怎么了,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可疼的厉害?” “也……也不是疼的太厉害,”柳若姒见柳二太太这般模样,就怕吓到了柳二太太,因此不好将病情说的太重。可是,要避开去跟那两位神仙见面,这病情又不能说的太轻了。柳若姒的表情就有些纠结起来。“想来,忍过这一会就好了。” 柳若姒的表情这样一纠结,倒让柳二太太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三丫头这是……莫不是葵水……”赵氏看了柳若姒一眼,就跟柳二太太咬耳朵。 “还没有。”柳二太太这么说完了,就也有些往这方面猜疑。 她们这边如此,那边柳老太太已经定下了去觐见的人选。 “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都跟着我,再带上大丫头,哦……三丫头、四丫头,和……大姐儿吧。别的人暂在这里歇息,随后看老王妃和长公主是否叫去。……人多了,怕扰了那两位。”柳老太太就道。 柳若娟就垂了头,悄无声息地往人群后面挪了挪。 柳大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有诰命在身。柳大奶奶没有,她又是嫂子,管家的媳妇,留下她来照管这里,是极合理不过的。而几个女孩子都带上了,却惟独没有柳若娟。这似乎就有些不合情理。 柳若姒却知道,柳老太太也有她的考量。柳若媛那是柳老太太所疼爱的,这种场合自然要带上。她和柳若姗,虽然平常不大受柳老太太的待见,但是模样、言谈举止,却是大家闺秀,不怯场的。而柳若娟,在柳老太太看来,模样只是一般,平时又闷头闷脑的。柳老太太不愿意带了她去,是怕她见不得大场面,给柳家丢脸。 至于大姐儿,这应该是看在柳玉江的面上,特意抬举的大姐儿。大姐儿虽然辈分小,年纪却与柳若姒和柳若姗同年,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 柳老太太这么定了,大家都没有异议。柳若媛和柳大太太似乎只顾着高兴,谁都没有想到要为柳若娟说句话。 当然,除了一个柳若姒。 柳若姒坚持说肚子疼,柳二太太虽心里也想着带她去见见老王妃和长公主,但是还是心疼闺女的心占上风,并不想勉强柳若姒。柳二太太就跟柳老太太说了。 柳老太太就朝柳若姒望了过来。 “早上出来不还好好的,怎么这阵就疼起来了?”柳老太太就皱眉道,又数落柳二太太,“三丫头年纪小,不懂这些事,你做娘的也不懂?还不去看看,赶紧随了我去。” 看柳老太太是真心想带自己过去,柳若姒就有些意外。她以为柳老太太不待见她,听说她不能去了,根本就不会在意的。 柳二太太听了,就又走过来跟柳若姒说话。 “好一些了没有,去见个礼,娘就带你回来。” “娘,肚子好疼,实在去不成。”柳若姒就道,一面还努力要挤出些眼泪来。眼泪没出来,脸倒是红了。 柳二太太就心疼的不行,又回去跟柳老太太说。柳老太太又看了一眼柳若姒,似乎有些赌气地收回了目光。 “随她吧。平时看着是个剔透的,偏这个时候,哼。”柳老太太哼了一声,又有些没好气地问柳二太太,“你去不去,还是留下照看你那丫头?” “我还是随着老太太去,好歹给那两位请个安。”柳二太太就道。柳若姒不能去还罢了,听了召唤,柳二太太必定要过去行礼的。 “也罢了,走吧。”柳老太太就道,又吩咐柳大奶奶,“好生照看着,若是不好,就送三丫头先回去。” 柳大奶奶忙就应了。 赵氏也随同柳二太太出去了,却将双胞胎刘同和刘和留下了。 等柳老太太等人都出去了,柳大奶奶忙就过来问柳若姒。 “是怎么了,要不要躺一躺?要什么吃的?要不要安排车子,先送了三妹妹回去。” 柳若姒心中正不舒服,想着先回去也没什么,就点了头。柳大奶奶忙打发人去安排,结果回来人禀报,说是今天出门拜佛做功德的人太多,已经将大相国寺往柳府去的几条路都堵上了,只怕要好些时候路才能通。 柳若姒只好叹气,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往年也是有过的。 柳大奶奶就要安排卧榻,要柳若姒歇一歇,柳若姒就摇头,只要了热茶来,慢慢地喝了。 刘同和刘和见柳大奶奶往一边去了,就凑过来,冲着柳若姒挤眼睛。 “你怎么总是这一招!”双胞胎异口同声地道。   第五十八章 放生林 柳若姒就有些没好气,她差点忘了这对活宝。更小一些的时候,大家一起玩耍,柳若姒若是不愿意做什么事,必定会说肚子疼。这双胞胎是见惯了的,因此今天一眼就瞧破了。 “敢说出去,我就跟五婶子去说,看五婶子不打的你们……”柳若姒就要说屁股开花,话到嘴边,想着彼此如今又长了一岁,就换了说辞,“四脚朝天。” 双胞胎就都嘻嘻笑了起来。他们三个小时候一起玩耍,那时候他们的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一只大龟,很珍惜地养在池子里。这俩双胞胎淘气,就将那只龟从池子里捞上来,非要掀得四脚朝天,看着那乌龟挣扎不休,就觉得好玩。柳若姒有的时候跟着柳二太太去刘家,常看这双胞胎兄弟这么玩。双胞胎兄弟只怕也是想到了这一节,因此也都忍不住地笑。 “阿姒,你放心,我们不说出去。”刘同就对柳若姒笑道。这兄弟俩,当着赵氏等人的面,都很规矩地称呼柳若姒叫三姐姐,只是到了私下里,却只肯叫阿姒。 “我们要是想说,刚才就说了。”刘和也道,一面就冲柳若姒笑。 兄弟俩长的一模一样,这个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样的。柳若姒认得这个笑容,他们经常跟她这样笑。这个笑容是在说,他们和柳若姒是一国的。 柳若姒不禁就想起小时候三个人一起玩耍时的情景来,不觉嘴角含笑。 柳若姒比这双胞胎大了一岁。但小的时候身体并不是很好。与她相反,双胞胎兄弟却从小就是特别结实的胖小子。柳若姒跟他们在一起,他们都当柳若姒是小妹妹一般。柳若姒那时候也任性,一有不高兴,或者什么不顺她的意了,她就跑去找赵氏。 赵氏特别喜欢柳若姒,且心中认定自家小子淘气,因此。都不用柳若姒说什么,只要她似哭非哭地,或者故意做出不高兴的样子来,赵氏必定要教训儿子。赵氏教训儿子,可不只是斥骂,那是要动手打的。 双胞胎兄弟吃的亏多了,也一点也不记仇,下次看见柳若姒,依旧亲亲热热地要带了柳若姒一起玩。依旧调皮淘气。 原先或许还不觉得怎样,这个时候柳若姒有了那样一番经历,再次看到这兄弟俩。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当初她出嫁之后。只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后来就过的越来越不像样。这兄弟俩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还曾特意去看望他,为她抱打不平。 虽然,他们那么做的结果并不怎么好。但是那份真情,柳若姒却记在了心里。 “阿姒。一起去玩。”双胞胎兄弟俩小声嘀咕了一会,就对柳若姒邀请道。 “有什么好玩的。”当着这哥俩的面,柳若姒干脆也不装肚子疼,只是有些懒懒地道。虽然因为这两兄弟,她现在的心情好了一些。但是在她看来。这个寺庙里头,也没什么好玩的。 “……后面有座放生林。咱们去那玩。知道你今天要来,我们准备了好东西。”刘和就眉飞色舞地道,一面向伺候的小厮吩咐了一句。 两个贴身的小厮听了吩咐,就跑了,一会的工夫又跑回来,一人的手里拎着两个笼子。 “看,好玩吧。”刘和就让柳若姒看那笼子里的东西。 柳若姒的眼睛不由得就睁大了些。那笼子里面,是几只毛色雪白,胖乎乎,蜷成毛球状的兔子。 “咱们到后面,把这个给放了。”刘同就怂恿柳若姒道,“可比放那些鱼啊什么的好玩多了。那么多人也不好玩,一会就咱们带着小幺儿们过去。” “我还听说,放生林里头有竹子,说这个时候,有竹笋了。笋子咱们吃的多了,可还没见过地里长出来的。咱们放了兔子,就去挖笋。”刘和也接着说道。 说到玩的东西上头,柳若姒就几乎没见过比这双胞胎兄弟更会玩,更加有创意的了。她心中正有些不自在,又不能就回家,在这里坐着也是气闷,因此就有些心动,想着去逛逛也好。 不过,柳若姒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我说病了,我娘过去,肯定要跟人这么说。要是被人看见我往后头玩去了,我娘面子上不好看的。”柳若姒就道。 “这怕什么。”刘和就挥了挥手肉滚滚的手,“我和哥都带了衣裳,要不你就换了,就说是我们表弟。” “胡说八道。”柳若姒就白了刘和一眼。 三个人自小熟识,很小的娃娃,也很难分辨男女。有的时候柳若姒去了刘家,赵氏还把男娃的衣裳给她穿。当然,刘同和刘和这两个小活宝,也穿过女孩子衣裙的。 “不然,我借件裙子给你穿,你装我表妹如何?”柳若姒就道。 “这有什么。”刘和脸皮厚,就笑,“只要别让别人看见。” “从这出去,有条夹道,香客们没有过去的。我让小幺儿们跟这的小和尚说了,咱们一会就从那条夹道过去,任她是谁,也发现不了。咱们玩一会就回来。”刘同就道。 刘和就提了一只笼子过来,抱出一只兔子,让柳若姒抱。 “好玩吧。” “嗯。”柳若姒揉了揉怀里的毛球,就做了决定。 “我跟我们大奶奶说一声。”柳若姒就跟刘同和刘和说道,她到后面的放生林,必定要告诉柳大奶奶。而她很肯定,柳大奶奶必定愿意讨她欢喜,绝不会强拦着她。 柳大奶奶刚才不知道出去做了什么,这时候正好回来。柳若姒就要跟柳大奶奶说,只见冯建璋和柳玉海从外面走了过来。 柳家的女眷们在此休息,男人们都被打发去了另外的禅房,听大相国寺的和尚宣扬佛法,为柳老太太祈福。 冯建璋和柳玉海的手里,也拎着笼子,不过笼子外头却用布罩的严严实实的。 “刚从那边过来,听见三妹妹身子不舒坦,要回家去。这会可好了些?”冯建璋就和柳玉海一同过来,关切地问道。 柳若姒刚才和双胞胎兄弟说话,此刻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她的面色绝不像个有什么不舒服的病人,因此只能对冯建璋说,她现在好了一些。 “只怕是人多,气闷了。我和三郎准备了一些玩意,正要去后面放生林里放了做功德。三妹妹不如跟我们去,一来替老太太、二太太做功德,二来也能散散,解解气闷。” “是啊,三姐姐,我听人说,那放生林可有趣了。随便人去不得,不用担心人多冒犯了三姐姐。”柳玉海也道。 刘同和刘和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就给柳若姒使眼色。 “三妹妹,若是好了些,不妨去走走,别在这屋里闷坏了。都是自家兄弟,我再让你二姐姐,还有你侄女陪着你。”柳大奶奶这个时候就笑着道。 柳若姒不由得看了柳大奶奶一眼,心中就猜到,十有八九是柳大奶奶打发人去给冯建璋捎了信儿,冯建璋才这么赶巧过来的? 不过,这样一来,她倒好说话了。 冯建璋这个时候已经跟双胞胎兄弟搭上了话。双胞胎兄弟没什么城府,又爱热闹,一会的工夫,已经高兴地应承,大家一起去玩更有趣。 “倒是想去替老太太再做些功德,”柳若姒就道,一面就看向柳若娟和二姐儿。 “那就去吧,这也是好事。”柳大奶奶巴不得让柳若姒跟冯建璋多接触接触,虽然有双胞胎在跟前碍眼,但也毕竟是机会。 那边的柳若娟和二姐儿也都点了头。二姐儿年纪还小,心里还没什么事。柳若娟这个时候,却是巴不得也出去散散心,表情少有地露出了一点急切来。柳若娟这样,柳若姒心中是理解的。柳老太太带了众姐妹过去,惟独对柳若娟提都没提。后来,即便是柳若姒不去了,柳老太太完全可以让柳若娟替柳若姒去,可柳老太太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 如果换做是她,这个时候还不得气闷坏了,柳若姒想。 一会的工夫,大家就商量定了,只说去给柳老太太做功德,留下柳大奶奶带着大官儿在静室中,其余冯建璋、柳玉海、双胞胎兄弟,柳若姒、柳若娟和大姐儿一起,就出了静室的门。 静室旁边不远处,果然有一道锁着的小门。跟随刘同的小幺儿早去打点过了,有小和尚将门打开,放了柳若姒等人进去。门内,就是一条青石铺地的夹道,直通大相国寺的后山。 后山脚下,便是大相国寺的放生林了。 柳若姒到了这里,只觉得视野开阔,树木郁郁森森,比起寺内来又是另外一番气派,果然是好个所在。她听柳二老爷说过,知道寺庙历来寻址,都是山川秀丽,风水极佳的地方。大相国寺这个后山,更是大相国寺中风水最为灵秀的所在。 柳若姒四下看了看,就将心中那些烦扰和不快暂时放下。双胞胎兄弟更如同脱出樊笼的飞鸟般,柳玉海也露出顽童的模样来,这个时候,冯建璋就越发显得稳重起来。 也怪不得爹娘会对他这样有好感,柳若姒就想。 这么想着,柳若姒又看了柳若娟一眼。柳若娟却没注意到柳若姒在看她,她的一双眼睛,正痴痴地看着左前方,冯建璋的背影。 前世今生,柳若姒身边的许多事情都在发生着改变,但是有些事情,却还是原样。 比如,柳若娟喜欢冯建璋这件事。   第五十九章 放生林(二) 凡是有冯建璋在的场合,柳若姒就常常能够捕捉到柳若娟凝视冯建璋的视线。甚至柳若娟看她的眼神,也和过去有了不同。从前,她少不更事,但是凭借少女特有的敏感,发现了柳若娟的异样,并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而现在,她完全可以确定柳若娟的心思。 柳若姒只是奇怪,柳若娟虽然总是躲在人后,不引人注意。但是柳若娟的这种表现,却不可谓不明显了。就是她都发现了异样,作为柳若娟的母亲,柳大太太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吗? 柳玉海现在还小,只要专心读书,别的还不用考虑。柳玉海在宗学里,自然有严师教导,柳大太太对儿女的几乎所有关注,就都落在了柳若媛的身上。柳大太太对柳若媛的期望颇高。在柳大太太的眼睛里,柳若媛出身清贵,容貌美丽,更加的聪明有手段。若不是这些年宫里明言不会选妃,只怕柳大太太就动了要送柳若媛去进宫为妃的念头。 对于柳若媛的亲事,那些一般的官宦人家,柳大太太都是看不上眼的。柳若媛注定要高嫁,那么柳若娟如果能嫁给柳大太太的娘家侄子,冯建璋,其实也是一件美事。尤其是对柳若娟来说,不可谓不是最好的选择。柳若姒推己及人,总觉得哪有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那。但是,前生冯建璋高中,她回绝了冯建璋的求亲,直至她出嫁。柳大太太都没有将柳若娟嫁给冯建璋。 柳家的几个女孩子,大姐儿嫁的十分命苦,而柳若娟……,却一直待字闺中,直到柳若姒身死的时候依然如此。其中的缘故,始终是个迷。 同样是亲生的骨肉,柳大太太却对柳若娟如此凉薄。 柳大太太对柳若娟的忽视,在府里并不是没有人议论的。很多人就说。是柳若娟不争气,又闷又笨,那样不讨好,又有柳若媛比着,柳大太太当然不喜欢她。但是,作为一起长大的姊妹,柳若姒却知道,柳若娟当初并不是这样的。 在还小的时候,柳若娟也曾经是个漂亮、活泼的小姑娘。 柳若姒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并没有发现冯建璋已经转过身,柳若娟惊慌地收回了视线,却还是慢了一拍。表兄妹俩的目光竟然有了刹那的交集。 冯建璋就朝柳若姒走了过来。将笼子上的布罩子取了下来。 “三妹妹、二妹妹,二姐儿,你们看看,可好看不好看。”冯建璋笑着指着笼子里的东西,让柳若姒看,却也并不忽略柳若娟和二姐儿。 那笼子里。原来是几只不知名的鸟雀,布罩子一揭开,见了日光,这些小家伙就在笼子里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原来冯建璋特意买了一些鸟雀。到这放生林里来放生。 “切,那个有什么好玩。都是我们玩腻的。”双胞胎就在旁边小声跟柳若姒说,“阿姒,还是咱们的兔子好玩。” 双胞胎也算是了解柳若姒的,柳若姒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 柳若姒没说什么,二姐儿很有些拘谨,紧紧地拉着柳若娟的手,倒是平时不言语的柳若娟笑着开口说了话。 “表哥真有心。”柳若娟道,“也听过人家放生鸟雀的,就咱们家里头也是有的,都是哥哥们做,不曾带我们。说是极好的功德。”极少说话的柳若娟,语音竟是娇柔婉转。 柳若娟这么说着,还冲冯建璋笑了笑。冯建璋不知怎样,柳若姒却是愣了愣。 不管是柳家的人,还是外边的人,说到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都说柳若媛美貌,并不提柳若娟。柳若娟总是跟在柳若媛身边,仿佛是柳若媛的影子,又仿佛是一片绿叶,衬托的柳若媛这朵鲜花更加的美艳。可是,要仔细论起眉眼来,其实柳若娟并不比柳若媛差。 柳若娟这一笑,大异平常,竟有几分惊艳! 柳若姒并不曾看柳若娟这样笑过,一个笑容,竟让她觉得有些不认得身边这个人了。她敏感地觉察道,柳若娟笑容的刻意!柳若娟那貌似平静欢喜的外表下,似乎别有一些东西,在悄无声息地酝酿着。 “功德是一件。”冯建璋就道,“这件事也很有趣。” 看着鸟出牢笼,与鱼儿入水,确实都是相当让人开心的事情。 双胞胎兄弟虽然大方,高兴冯建璋他们一起来玩,这个时候,却又有些小孩子脾气起来,只想着让柳若姒跟他们玩,更喜欢他们带来的兔子。 冯建璋却提了笼子,送到柳若姒面前,示意柳若姒打开笼子,放里面的鸟雀出来。刘和也不甘示弱,抱了一笼子兔子来。 “阿姒、阿姒……” “璋表哥,长幼有序,先给二姐姐吧。”柳若姒瞟了一眼柳若娟,就道。有一些事情,她想看看,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大家都有的。”冯建璋就道,一面向柳玉海示意。 柳玉海就另提了一笼子的鸟雀过来,给柳若娟。 柳若娟就往在柳若姒的身边右站了站,她似乎没有看见柳玉海,只捏着衣角,抬眼飞快地瞟了冯建璋一眼,随即低头,眉眼含羞。 “表哥,还是让三妹妹先来吧。特意为三妹妹准备的,我……怎样都好。”柳若娟说着,眼圈竟有些发红了。 冯建璋在怎样心神都在柳若姒身上,这个时候对柳若娟也无法忽视了。 柳若姒见柳若娟如此,只觉手臂上的皮肤有些发麻,心里十分不舒服,她甚至,察觉到了几分危险,就走开了几步。 双胞胎兄弟如影随形地簇拥过来。 “先放这个,这里面这只看着好小,是不是饿了。这林子里有青草……”柳若姒就挑了个笼子,打开笼子的门。 笼子里的兔子受了惊吓,躲的离门远远地,挤成了一团。等发现柳若姒是真的要放它们出去,又瞧见了外面的遍地青草,这才有胆子较大的试探地往门口挪。 等挪出笼子,那原本慢腾腾的兔子立刻就像换了个兔子似的,三跳两跳进了林子,不见了踪影。后面的兔子们见了这个,一个接一个都从笼子里跳出来了。 一会的工夫,柳若姒跟双胞胎兄弟就将兔子全放了出来。看着小白兔跳跃的身影,双胞胎都大笑,柳若姒也觉得有趣,低声笑了起来。 那边冯建璋只能叹气,将手里的笼子递给柳若娟,看着柳若娟翘着兰花指,怯生生地打开鸟笼,放鸟雀们高飞入林。 “表哥,人要是像这些鸟雀一般,能够遇见贵人,不用困在牢笼里,能飞到这样的好地方,自由自在,该多好。”柳若娟仰着脸,看着高飞的鸟雀,对冯建璋说道。 柳若娟平时极为寡言,不引人注目。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让冯建璋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冯建璋就多看了柳若娟几眼。 “二妹妹,人怎么比做鸟雀。鸟雀的命运掌握在人手里。”冯建璋说道。 “表哥说的对。可人的命运,也未必就掌握在自己手里。”柳若娟喃喃地道,比如说她。 冯建璋并没有听清柳若娟的话,他的注意力再次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柳若姒正被双胞胎兄弟簇拥着,开心地说着什么。冯建璋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原先设想的,能够讨柳若姒欢喜,拉近彼此的距离,到头来却是白忙。 双胞胎兄弟与柳若姒青梅竹马,又那样欢快讨喜,柳若姒自然是喜欢跟他们玩在一起的。 冯建璋有一刻的低落,不过他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心情。他年长了几岁,通晓人情,在他眼里,双胞胎兄弟还都是小孩子,绝不会是他的对手。而且,他如今就住在柳家,他的机会还很多。 柳若娟的目光就在这个时候已经从飞入林中的鸟雀身上挪到了冯建璋的脸上,将冯建璋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目光随即幽暗了起来。 柳玉海这个时候偶尔转过头,正看见柳若娟脸上的表情,顿时吓了一跳。柳若娟此刻的眼神,让他无端地想起曾经看到过的响尾蛇。冰冷、黑暗,闪着剧毒的幽光。 将几笼子的兔子都放了生,双胞胎兄弟就说要去林子里,挖笋子。 “并没看到竹子,你们听谁说的,定是骗你们的。”柳若姒就道。 “听我爹说的,还能是骗人的?在林子里头,这里看不见,是这两年寺里的和尚才种下的,咱们往里走。”刘和就道。 正说着话,就听见林子里有动静,鸟雀惊飞,刚被放生的一只肥兔子没头没脑地撞了出来,差点就到了柳若姒的跟前,突然林子里飞出一只小箭,正中那兔子,兔子立刻倒地。 包括柳若姒在内,众人都不由的惊叫出声。 “世子爷好箭法,射中了!射中了!”林中就传来欢呼声。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伙张弓持箭的人从林中跑了出来,中间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年手里拿着一张小弓。 “哈哈,真的射中了!”少年看见卧在草丛中的兔子,哈哈笑道,挥手敢开要上前的人,自己快步奔了过来。 一眼见了这少年,柳若姒的眉头已经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想不到,避开了那两位老神仙,却还是在这里,遇见了这个人!   第六十章 冤家 刚被自己放生的小兔子被人用箭射死了,刘同和刘和都很生气。两人虽是文官家的子弟,但脾气都相当爽直火爆。刘和比哥哥刘同还更火爆些,他的动作也快,又因为离那兔子近些,跑上前几步,就将那兔子抱在了怀里。 韩青兴冲冲地过来,就扑了个空,立刻就怒了。 “哪来的小子,胆大包天。敢抢小爷我猎下的猎物!你也不睁开眼瞧瞧,小爷我是谁?还不乖乖地将兔子还给我?”韩青就指着刘和骂道。同是京中贵宦子弟,韩青和刘同、刘和哥俩其实见过,但是并不熟。这个时候,乍看见刘和,韩青虽觉得眼熟,但并没有认出是谁来。 韩青仗着是贞定侯世子小侯爷,自幼被长公主万般宠爱着长大,在这京中,就没有几个人是被他放在眼里的。他一眼就没认出的人,自然也就不是他所需要顾忌的人。不过,韩青也知道,今天能来大相国寺进香的,而且能到得这个后山,必定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子弟。他没有一上来就动手,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刘和却是认得韩青的,但他却不会屈从于权势。阿谀奉承、委曲求全那一套,跟他是半分的缘分都没有。 “我管你是谁,”刘和一点也不示弱,当即就顶了回去,“这兔子是我的,你射死了它,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恶人先告状!小爷怕你不成!” 这也是个不怕事的人。 韩青何曾遇见过敢和他这样呛声的人,顿时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挥动手里的弓,就朝刘和面门上打过来。刘和上去抢兔子,身上可没带任何能做武器的东西,眼看着就要吃亏。刘同自然不会不管,立刻卷袖子上去了。 柳若姒也着急了。她虽经常给这双胞胎一些气受,但是双胞胎在她心里,并不是别人,那是自己人。她也不管了。顺手提起放在地上的铁笼子也跑上前去,照着韩青的头就抡了过去。 “哎呀!”韩青的弓打在刘同的手臂上,下一刻头上就挨了一铁笼子,顿时发髻散乱,额头就有两道血线蜿蜒流了下来。 见血了! 柳若姒拉了刘同,给刘和使了一个眼色,三人立刻后撤。 他们三个小时候,有时也会跟别人家的孩子玩在一起。当着大人的面,自然是斯斯文文的。可一旦撇开了跟随伺候的嬷嬷丫头们。玩着玩着,有时候难免就会起争执。打架,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刘同和刘和每次都是冲锋陷阵。柳若姒则是瞅准机会。就会上前下辣手。 他们三个感情这样好,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并肩战斗。 当然,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后果自然也不大好收拾。每次,无一例外的。都是刘同和刘和兄弟俩将责任全部揽过去,柳若姒最多就装哭。刘同和刘和还是会挨赵氏的揍,但却不会太严重。因为柳若姒会帮他们说话。就算对方说柳若姒也动手了,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因为刘同和刘和都说没有。 现在。看刘同和刘和要吃亏,柳若姒又看韩青不顺眼。自然就动手了。 三人撤回来,跟着韩青的那些人看见自家小侯爷吃了亏,当然都不干了,一窝蜂就要上前来。柳若姒飞快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她不想逃。数一数他们这边的人,包括双胞胎兄弟带的几个小厮,再加上跟随冯建璋和柳玉海伺候的小厮们,另外再加上她、柳若娟和二姐儿的丫头。人数上,稳稳可以压过韩青那边的。 看韩青的样子,不是专门出来狩猎的,应该是临时起意,就他手里拿着弓箭,其他人虽如狼似虎的,但大多也空着手。而自己这边的人,小厮们也该能够敌得过,虽丫头们平常拿的最重的怕只是针线,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然,前提是她能叫这些人动手! 柳若姒眼珠一转,就看见了旁边的冯建璋。 冯建璋站在那,似乎有些傻了。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还反应不及,刘和已经同韩青起了冲突。更让他目瞪口呆的,还是柳若姒。 柳若姒看见了冯建璋,立刻就有了主意。 他拦住要冲上前迎战的刘同和刘和,一面就喊冯建璋。 “璋表哥,”柳若姒就喊道,“快来救命啊。这些人欺负我们!” 他们出来的这些人里面,冯建璋最为年长,出了事,他责无旁贷应该出面的。而且,冯建璋对柳若姒还怀着君子好逑的心思,这个时候柳若姒呼救,冯建璋绝对不能见事不理。 也是他提议要带柳若姒来后山散心,要是柳若姒真的出了什么事,回去了,他也没法子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交代。 冯建璋赶忙带着小厮上前来,张开手臂,拦住就要冲过来的韩青等人。 “大家世交兄弟,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冯建璋喊。 韩青是个不讲理的纨绔,跟着他的人又能是多讲理的,这一会,冯建璋虽被小厮们护着,身上也挨了几下。 刘同和刘和就叫了一个机灵的小厮过来,嘱咐他赶紧回去叫人。 “别叫太太知道了,只去将跟来的车夫、粗使都叫来就说有地痞混闹,要他们来出力。……重重有赏!”刘同就吩咐。 刘和也立刻附和。 “速速的去了来,把能抄的家伙都抄上。” 京中这些仕宦人家的少年子弟,表面上看着都礼仪周到、斯斯文文的,其实私下里,与寻常的少年并没有什么不同,打群架之类的事情也不少。与寻常少年唯一不同的地方也许就在于,那些少年打群架是呼朋唤友。而这些仕宦少年,除了呼朋唤友之外,还有众多小厮们做打手。 看双胞胎兄弟的样子,是要大干一场了。柳若姒忙就拦住。 “不能叫人,”柳若姒就道,“小厮一回去,太太们哪有不知道的。到时候,可有咱们瞧的。咱们这些人。未必就不敌他们!” 刘同和刘和见柳若姒拦着,就打消了叫人来助拳的主意。 “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刘和盯着那边的韩青,小声道。一面看着冯建璋吃亏,他义气心重,就要跟刘同一起上前。 “且等等。”柳若姒却拉住了兄弟俩,给他们使眼色。 刘同和刘和少年心性,想法很单纯,就是平时已经看韩青不顺眼,今天碰巧有了冲突。干脆就打一架。柳若姒却是有别的打算。 她刚才那样什么也不顾,打韩青打的那样狠,不单单是帮双胞胎兄弟。她就是想与贞定侯府韩家、与韩青结仇。 但是。她想要的不单单是自己跟韩青结仇。她要的是整个柳家与韩家就此生出嫌隙。因为只有那样,柳若媛再讨好了长公主,也必定嫁不成韩青。 是的,她要柳若媛嫁不成韩青。 前世,柳若媛是嫁进贞定侯府,做了贞定侯府世子夫人。柳若媛做世子夫人。柳若姒并没有意见。就算是柳若媛去做皇妃,柳若姒也不会嫉妒柳若媛。但是柳若媛与贞定侯府定亲,以至后来做了世子夫人之后,却为她带来了灾难。 柳玉江最后过继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名下,其中也有柳若媛仗势施压的缘故。当时柳若媛还怂恿了长公主。直接给柳二太太施压。而之后,当她也嫁做人妇。柳若媛更加利用贞定侯府的势力,将手伸进了她的婆家,却不是为了帮助姊妹过的更好。 想到那个时候柳若媛做的事情,柳若姒就觉得后背发冷。 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柳若媛因为这次与长公主见面,给长公主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之后她又几次往贞定侯府做客,最后遂愿与韩青定了亲。如果,今天柳若姒没往后山来,没有撞见韩青。韩青之后就会回到寺里,在那里,韩青将会第一次见到柳若媛。 而现在,她作为柳若媛的堂妹,将韩青打的头破血流,再将冯建璋和柳玉海拉进来,造成柳家与韩家下人互殴。那么那位长公主,还有面前的韩青,还会看得上柳若媛吗,还会愿意与柳家结亲吗? 所以,柳若姒只装作刘同和刘和都受了伤,看那边柳玉海吓傻了,就忙招呼他。 “三郎,你还愣着做什么,人家都要将表哥打死了。你带来的人都是死人啊?”柳若姒就道。 柳玉海与双胞胎兄弟不同,柳大太太从不打柳玉海,却看管的极为严格。据柳若姒所知,柳玉海就没跟人打过架。当然,这也跟柳玉海本人的性格有关,不知他随了谁,竟是个极胆小的性子。 柳玉海与冯建璋感情不错,被柳若姒叫醒,就想上前来帮忙,却吓的腿软,只叫小厮们上前。柳若姒在往旁边看看,就见还有比柳玉海更胆小的。二姐儿已经吓得腿软,坐在了地上,正哭的眼睛都红了。 倒是柳若娟还站着,只是神情却非常的古怪。 柳若姒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柳若娟此刻的表情,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柳若姒本以为会看到柳若娟担心冯建璋,但是她真正看到的,却是柳若娟炯炯的双目。 顺着柳若娟的眼睛看过去,柳若姒才发现,柳若娟竟是盯着韩青在看。 眼神炯炯发光,并不是恨屋及乌,因韩青伤了冯建璋而发怒、发恨,而是像忽然发现了什么稀世的珍宝。 柳若姒微一愣神的工夫,就见柳若娟已经快步冲了上去。 “表哥,你怎么样了?”柳若娟扑到冯建璋前面,突然脚步一绊,踉跄了两步,歪身倒进了韩青的怀里。 变故从生!   第六十一章 冤家(二) 两边的小厮们正打的热闹,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会突然跑进战圈里,还倒进了韩青的怀里。韩青也是一愣,自被柳若姒打了那么一下,他就没再动手了,只吆喝着小厮们上前打斗。他其实并未完全站在战圈里面,一开始他还看着小厮们挥舞拳脚,后来,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别的上头。 韩青被打,完全没有防备。等柳若姒和双胞胎跑走了,他才明白过来,是谁打的他。不是刘同,也不是刘和,竟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韩青惊魂稍定,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柳若姒了。 开始,还有些怒气。可是看着看着,韩青的怒气就没有了,只觉得一双眼睛在柳若姒身上,再也移不开。 他正站在那出神,没想到柳若娟就冲了过去,摔进了他怀里。 韩青下意识地就将柳若娟搂住了,目光从柳若姒身上收回来,看向怀里,正对上柳若娟楚楚可怜抬起的脸。韩青今年已经十七岁,虽然还没有定亲,但却是个最轻浮的性子,可以说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母亲长公主又十分溺爱他,他房里已经有了两个通房大丫头。现在,有一个长相和穿戴打扮都不错的妙龄少女扑进他怀里,投怀送抱,这个送上门的便宜,要韩青不占,那就不是韩青了。 韩青就顺势搂紧了柳若娟,手还在柳若娟的腰上掐了一把。 柳若娟毕竟是闺阁的女子,脸立刻就红了。眼圈也红了,就流下泪来。只是她这个样子,却不会让韩青怜惜。韩青的手,不觉动的更加恣意。 冯建璋在一边就急了。他眼看着柳若娟不知怎么跑了过来,还糊里糊涂地站到了对方那一边,扑进了韩青的怀里。看韩青一脸的色相,冯建璋不能不急。 “还不快放开我表妹。”冯建璋本来想着好言好语地解决这件事情。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也就放开手脚,想要从韩青手里抢了柳若娟回来。 柳玉海胆子小,他离着战圈比较远,因此并没有看清真实的情景。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他二姐柳若娟冲上前,似乎是想帮着冯建璋,却不小心被韩青给抢了过去。柳玉海也着急了,往前奔了几步,却终归不敢动手,只是扯着嗓子喊。让韩青放开柳若娟。 柳若娟冲过去,变故突发,柳若姒也是愣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柳若娟的行为,与平时的表现判若两人,且古怪之极。仔细打量柳若娟,柳若姒有些迷糊。却似乎又有一些了然。 那边韩青搂着柳若娟,见冯建璋和柳玉海都发急,他就越发的得意起来,更加地不放柳若娟了。 “……跪下给我磕头,叫我三声祖爷爷,我就放了她。哈哈……”韩青此刻完全露出纨绔恶少本色,“小爷绝不为难你们。还让小幺儿们叫你们一声舅爷,哈哈……” 这分明是在占柳若娟的便宜,冯建璋就气的有些发抖。柳玉海年纪虽小,也听明白了韩青话中的含义。在京中,一般称呼别人为小舅子,那是顶顶欺辱人的骂人话。 柳玉海卷了袖子,犹犹豫豫地上前,却只敢站在冯建璋的身后。双方打的更激烈了。 韩青搂着柳若娟,柳若娟身子软软的,也不见挣扎。柳若姒在场中看了一圈,不觉扶额。刘同和刘和就都忍不下去了,在他们眼中,是韩青劫持了柳若娟,还大肆的轻薄。兄弟俩就卷袖子,一边吆喝小厮们打的狠一些,一面自己就要上。 “都住手,住持大师来了!”柳若姒觉得不能看着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就大声叫道。 她这一声还真的管用。大相国寺的住持大师,是位得道高僧,在京城中很是有名,不仅得到众仕宦人家的尊重,也是在当今皇帝面前受过赐封的禅师。毕竟是佛门清静之地,众人听得住持大师来了,不觉都暂时住了手,东张西望。 “哪有什么老秃驴,骗人的!”等韩青发现被骗了,双方的人也都分开了。 “大师现在没来,片刻就会到的。我已经打发人去给住持大师送信儿了。”柳若姒就走上前去,正色说道,“不如大家就此住手,免得一会吃亏。” 柳家和刘家两边的小厮们,尤其是柳家这些,本是不想动手的,柳若姒这样说,他们就又往后退了些。至于跟随韩青的那几个,也有些怯了。对方人不比他们少,他们方才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而且他们知道,在这争闹久了,势必会惊动前面。到时候,他们的主子韩青还不怕,他们却是要受罚的。 两边都停了手,只有韩青手里还搂着柳若娟。 “还不快放了人!”柳若姒这边的人都道。 “救……救我……”柳若娟娇滴滴地一声,随即身子一软,似乎是晕了过去。 “凡事讲究一个理字,你也是堂堂男儿,簪缨之家的子弟,应该知道礼仪,怎么抓着个弱女子不放,成什么体统?”冯建璋就道。 “不要脸!”刘同和刘和干脆就骂韩青,“抓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来跟咱们打过,咱们一对一!” “贼人,快放了我姐姐。”柳玉海道。 “呜呜呜……娘。”二姐儿在后面,哭的越发厉害了。 “让我放人,也不是不行。”韩青摇头晃脑地道,“你们打了小爷,都跪下给小爷我磕三个响头,叫小声三声祖爷爷,我就放了这丫头。” 韩青这么说着,就看柳若姒,嘻嘻一笑。 “要不。你过来,换了这个丫头回去,那小爷就不要你们磕头了……” 韩青的话还没说完,双胞胎兄弟就已经跳了起来,不是柳若姒在一边招呼着小厮们拼命拉住,就要去揍韩青。韩青被吓的后退了两步,手就松了。柳若娟便半倒在了地上。不过柳若姒却看的明白。韩青的手放开了,柳若娟的手却在韩青的衣襟上。 冯建璋趁此机会,忙就上前,将柳若娟抱起来。柳若姒在后面,就看见冯建璋的身形顿了一顿。随即才抱起柳若娟回来,交给了跟随伺候的丫头们。 韩青就呸了一声。 冯建璋抢回了柳若娟,就想就此了事,带着众人走开。但是韩青却带着人拦住了去路。 “想走,没那么便宜。”韩青就指着自己的头,又指着柳若姒。“知道小爷是谁吗?小爷就是当今长公主和贞定侯爷嫡亲的儿子,贞定侯府的世子爷!别人能走,你不能走!” “你打了小爷。你得赔!”韩青将矛头指向柳若姒,目光中不怀好意。 刘同和刘和自然不干,他们不像冯建璋那么息事宁人,他们是随时准备跟韩青干仗的。 “赔你个头。再敢用你的手指随便乱指。就掰断了你的指头。”刘和就吼。 “是你先打的我们。我回手打了你,一报还一报,你还想怎地,当我们怕你不成!”刘同就道。 “对,是我们兄弟打的你。你有什么,就冲我们兄弟来。”刘和听见刘同这么说,立刻就道。“你还是个爷们吗,脸皮要不要了,说一个小姑娘打了你!你说了,谁会信你。” 韩青可没见过这样又能打又能赖皮的,气的脸色就有些发青。眼看着两拨人就又要斗在一起。 柳若姒忙伸手拦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并不想再让事情更加恶化,也不想让双胞胎兄弟从此跟韩青结了死仇。 “拳脚无眼,你说我们打了你,你难道没打我们?”柳若姒就让韩青等众人看刘同的手臂,“这胳膊挨了你那一弓,显是不能动了,怕是骨头都折了。他是念书的人,就靠这条胳膊写字做文章,往后怕是一生都毁了。你们要赔,你们能拿什么赔?你们赔的起吗?” 刘同虽挨了韩青用弓打的那一下,不过他有准备,虽然很疼,但是并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几个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这种事情,根本就无需商量,自然就有默契。刘同就做出胳膊不能动的样子来。 “废了,废了,哥呀。”刘和也立即配合。 韩青的头被打伤了,却立即就有小厮给整理过,止了血,看着虽然很狼狈,但他活蹦乱跳地却不像会有什么大事的样子。韩青其实也会赖皮,不过这招却被双胞胎兄弟抢先用了。 韩青就指着自己的脑袋,也要说自己伤重的话,不过柳若姒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劝你们见好就收了吧,不然一会闹到前面,住持大师、永靖亲王王妃,众家女眷可都在,要去说理,可有你们的亏吃。”柳若姒就道,一面给刘和使了个眼色。 刘和就从旁边小厮手里提了那只被韩青射死的兔子,让韩青看。 “今天是什么日子?”柳若姒就冷笑道,“上至帝王,下至百姓,没有不放生做功德的。我们到这后山来,就是放生的。你们来又是干什么的?这个日子,皇帝家还要吃斋,放生,你竟大咧咧的在放生林杀生!杀的还是刚放生的兔子!你们当大相国寺是什么地方?” “你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罪过吧。管你是谁,这件事也不能善了!你受家法,那是自然的。只怕还有国法不能饶了你。” “这兔子,还有这只箭,就是铁证!”柳若姒最后道。 韩青还有跟随他的那一般小厮,就被柳若姒说的脸色都发灰了。 刘和见了,得意地抖了抖手中的兔子。 “你们还有什么说的?”刘同就问韩青道。 韩青只能咬牙,看着柳若姒。就算长公主再宠爱他,今天这样的事要是闹出来,长公主也没法子在众人面前庇护他。 “把箭还给我,今天放你们一马。”韩青咬牙道。 “你可别弄错了。”柳若姒道,“是我们放了你一马,不是你放我们一马。这箭吗,却不能给你。我们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往后,你若是翻起旧账来,这凭据可少不了。” “不过,我们也是息事宁人的人。只要你往后不来找麻烦,这件事,我们也不提。”柳若姒就又道,一面就让双胞胎兄弟将韩青那只箭好好地收起来。 她要柳家和韩家生隙,柳家一门清贵,贞定侯府和长公主都奈何不了他们,也就是心里厌恶他们罢了。但是刘家不同,而且,刘同和刘和往后也是要出仕做官的。韩青的这只箭,自然是给刘同和刘和留着。 柳若姒这样决定,双胞胎兄弟都没什么说的。冯建璋在旁边也点头。 这件事,最好就此了结。不说别的,单说韩青抓了柳若娟这么长时间,这件事最好就是大家谁也不提,于柳若娟闺誉无损,不然就是件棘手的事情。 “你刚才所做的事情,于礼不合。大家谁都不要提及,还罢了。若有一点有损我这表妹的声誉,我们也是不干休的。”冯建璋就忙加了这一句。 冯建璋看出韩青纨绔脾气,轻薄浮躁。就怕韩青以后出去瞎说,坏了柳若娟的闺誉,因此特意加了这一个条件。 柳若姒听冯建璋说了,就也点了头,看着韩青。 韩青知道今天这个亏怕是吃定了,百般的不甘心,却是想不出别的法子来。想要点头,不甘心,不点头,却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得嘤咛一声。 大家就都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一直昏迷不醒,被几个丫头抱扶着的柳若娟不知怎么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柳若娟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立刻就哭了。 “……我没法活了,让我去死……”柳若娟这么哭着,一面就要挣脱开丫头,就往旁边的树上撞。   第六十二章 难了 柳若娟突然醒过来,要寻死,丫头们都吓坏了,拼命抱住她。冯建璋在旁,也吓了一跳,忙上前劝慰。然而,这种事情,他虽是做表哥的,有些话却也不好说。再看看同来的虽然有柳若姒和二姐儿,二姐儿年纪幼小,柳若姒虽年纪大一些,也是深闺中的少女,而且还是比柳若娟要年幼些。 冯建璋劝了柳若娟几句,柳若娟完全听不进去的样子,只是说没法活了,还是要寻死。冯建璋一筹莫展。 韩青那边却跟没事人一样,反将这件事当做笑话似地在旁边瞅着。并且觉得柳若娟这么一闹腾,他刚才丢的面子,吃的亏,似乎就捡回来一些了。双胞胎兄弟都挠头,觉得麻烦。 “阿姒,怎么办?”兄弟俩就低声问柳若姒。 柳若娟要继续闹下去,事情必定闹开,到时候事情怎样收场都不好说。双胞胎兄弟虽然鲁直,却也明白其中的厉害。 柳若姒就皱眉,看着柳若娟。柳若娟今天的种种行为,实在是太奇怪了,跟往常判若两人。 就说现在,柳若娟在家里虽然是柳若媛嫡亲的妹妹,但是也没少受柳若媛的气。这种时候,柳若娟总是忍气吞声。柳若姒就从来没听柳若娟抱怨过,更别说吵闹了。按照柳若娟一直以来的性情,这种时候肯定会隐忍,不敢闹的。而且闹开来,除了闺誉受损,对柳若娟有什么好处那? 依柳若娟的性情,一开始就不会上前去,这个时候也是不会闹的。但是。柳若娟偏偏闹了。 事出反常必是妖,柳若姒不由得想起这句话来。 韩青已经自报家门,柳若娟不会不知道韩青是谁。依柳家的势力,就是将事情闹开,能将韩青怎么样?然而,一旦闹开,柳若娟的闺誉就肯定完了。这辈子也跟着完了。除非…… 除非韩柳两家联姻,韩青娶了柳若娟。 柳若娟不会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吧!柳若姒只觉得眼角抽了抽。她想说服自己,柳若娟一定不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想想刚才柳若娟的一连串表现,柳若姒不能够自欺欺人。 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事情,那么逆来顺受、沉默寡言的柳若娟。竟然会做出这样孤注一掷的事情来。 柳若姒看着柳若娟的眼神,不由得幽远了起来。 要说实话,柳若姒其实一直都并不喜欢柳若娟。虽然,柳若娟从来没有像柳若媛那样向她挑衅,处处跟她争竞,时时在柳老太太跟前告她的黑状。甚至将她推落桥下。但是同时,在柳若媛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柳若娟总是跟在身边。柳若娟从来没有阻拦过、或者劝过柳若媛。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公道话。当柳若姒跟柳若媛争执到了柳老太太的跟前,柳若娟总是站在柳若媛那一边。 没有柳若娟为柳若媛做假证,柳若姒也不会每次都那么受屈。 这样的柳若娟,柳若姒当然喜欢不起来。而且。柳若姒也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尊敬、喜欢这样的柳若娟。 今天,柳若娟又做出了这样的行为,有了那样的打算,柳若姒自然更加对她看不上眼。 柳若娟依旧不停哭着,不停挣扎。说要寻死,冯建璋没有了办法,只能叫过一个丫头来,要她赶紧回庙里,将柳大奶奶请来。柳大奶奶作为年长的女眷,比他更擅长并且合适处理这样的状况。 “璋表哥,还是我去吧。丫头去了,怕说不清楚。”柳若姒忙就道,一边给双胞胎兄弟使眼色,让他们赶紧走。 刘同和刘和明白柳若姒的意思,脚步却没动。这兄弟俩颇有义气,也冲柳若姒使眼色,意思是要走大家一起走,他们要等柳若姒。 “二姐儿别哭了,我这就带你去找你娘。”柳若姒就点了点头,一面拉了二姐儿过来,要将二姐儿一起带走。 柳若娟要闹腾,就让她闹腾去吧。柳若姒并不认为柳若娟能讨到什么好处,还不论长公主、韩青那边怎么想,柳若娟首先要面对的却是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据柳若姒所知,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在暗地里,已经将韩青当做了最佳的夫婿人选。 “好。”冯建璋想了想,就点了头。 柳若姒拉着二姐儿正要走,就听得柳若娟哭的越发的凄厉了,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几个丫头,就要往树上撞。冯建璋和柳玉海忙过去抱住了柳若娟。 “都不管我了,让我死,让我死了,大家干净!”柳若娟哭道。 “啧啧,你也别寻死寻活的了。可是你自己扑到小爷的身上的。大不了,小爷让一乘小轿抬了你,要你做个小星儿吧。哈哈哈,小爷不会亏待你。”韩青在旁看着,大大咧咧地道。跟随他的小厮们也都凑趣,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还向韩青道喜。 正闹的不可开交,就听着夹道里脚步声响,原来是柳大奶奶在前头,见柳若姒她们长时间没回去,正有些担心,就听见外面小和尚窃窃私语,说是后山放生林出事了。柳大奶奶即刻就坐不住了,赶忙带了人过来。 从夹道里出来,柳大奶奶看见眼前的情景,也有些发懵。二姐儿看见了柳大奶奶,叫了一声娘,就跑过去,扑进了柳大奶奶的怀里。 “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柳大奶奶一双眼睛飞快地扫过在场的众人,在看见柳若姒好生生地站在那的时候,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我活不成了,让我死!”柳若娟就又哭道。 柳大奶奶就看见了柳若娟,再看看冯建璋,柳玉海以及服侍柳若娟的几个丫头的脸色。又见旁边有陌生的男子带着人站着,柳大奶奶心底就已经猜到了几分。 “……一言难尽……”冯建璋向柳大奶奶行礼,叫姐姐,一面就道。 有些话,他是不好当着这些人的面前说的。 但是柳玉海毕竟年纪小,就考虑不到那么多。 “是那个贼人欺负了二姐姐。”柳玉海就指着韩青,向柳大奶奶道。这孩子没见过刚才那样的场面。一直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韩青就是贞定侯世子。 猜测被证实,虽然柳若娟在柳家并没什么地位,那毕竟也是嫡出的姑娘,这么一会。竟然就出了事,柳大奶奶就觉得脑袋轰地响了一声,张张嘴,一时间却没有能够发出任何声音来。 那边韩青已经是觉得热闹看够了,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带着众小厮一溜烟地走了。 “这、这……”柳大奶奶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冯建璋就道,“劝劝二妹妹,先不要哭……” 柳大奶奶自然懂得。忙就上前劝柳若娟。 “嫂子给我做主!娘,我要娘,老太太……”柳若娟已经瞧见韩青走了,不再口口声声寻死。却要找柳大太太,还有柳老太太。 柳若娟这是打定了主意,不到黄河不死心了。柳若姒在一边瞧着,心中想到。 柳大奶奶毕竟是当家的奶奶,一会就劝服了柳若娟,众人就进了夹道,往回走。柳若娟虽是不再大声哭嚎了。却一直小声哭泣个不停。就是柳大奶奶,这个时候也劝不止柳若娟。 走回到静室,柳大奶奶已经大略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也知道了,柳若娟之所以要寻死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柳大奶奶也犯愁了,就在旁边另要了一间静室,单独安置柳若娟,想要趁着柳大太太、柳老太太还没回来,压服住柳若娟。 “我问了,都是误会,他也并未怎么样了二妹妹。说起来,二妹妹也是,他们挥拳脚,二妹妹就该躲的远远的,也就没有这回事。……那是什么人,咱们也得罪不起的。闹开了,二妹妹的名声就毁了。嫂子我是过来人,劝二妹妹一句知心的话。他们不说、咱们不说,这件事,就过去了。二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就寻门好亲事,风风光光的,二妹妹千万别想左了。” 柳大奶奶苦口婆心地劝柳若娟,若是往常,何须如此,柳若娟早就已经应了。然而今天,也十分出乎柳大奶奶的意料,柳若娟突然执拗了起来。 柳若娟什么也不说,又口口声声说要寻死。 “咱们柳家世代清贵,任谁不得给几分颜面。……并不想连累家里,让我死了干净……”这么说着,柳若娟就又想起身,要往旁边的柱子上撞。 柳大奶奶当然不能看着柳若娟寻死,立刻抱住柳若娟。她一个人,竟然还有些抱不住柳若娟,只得又叫了丫头们过来,几个人合力,才将柳若娟给拦住了。 柳大奶奶额头冒汗,让丫头们好好看住柳若娟,她就出来,到旁边屋子里找柳若姒。 “……这可怎么是好!”柳大奶奶跟柳若姒道,“怎么都劝不转。要惊动了老太太和太太们,如何是好!” 柳大奶奶看似无计可施,向柳若姒讨主意,但是柳若姒却知道,柳大奶奶已经有了对策。 再没去解劝柳若娟之前,柳大奶奶已经向方才跟随去的几个丫头小厮下了封口令,措辞相当的严厉。 “事情怎么样,嫂子已经都知道了。但凭嫂子处置吧!”柳若姒就道。 “暂且压下来,一会先要回过大太太。”柳大奶奶见柳若姒这样说,就道,“老太太跟前,先不要说。这件事,我也不能做主,一切都听大太太的。” “当然。”柳若姒点头,“嫂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我还能给我的人担保。另外,刘家那边嫂子也不用担心。” 柳大奶奶过来,要的就是柳若姒这样的承诺。柳若姒痛快地给了承诺,柳大奶奶才将心放了下来。 至于柳若娟那边,柳大奶奶其实并不太担心。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一些打算。并没有瞒着柳大奶奶。今天的事情最后会怎样解决,在柳大奶奶这是没有什么悬念的。唯一让她烦恼的是,她竟然没有压服住柳若娟,还需要柳大太太亲自出面。 柳大奶奶跟柳若姒说完了话,立刻就又出去打点,柳若姒也忙找了双胞胎兄弟来说话,三个人很快统一了口词。 “且放心吧。闹不起来。”柳若姒就告诉双胞胎兄弟道。柳家这边,自然会有柳大太太压服住。至于贞定侯府那边…… “韩青那个家伙,一看就不是能守信用的,回去肯定说。”刘和就道。 “就算他跟长公主说了,那也不怕。他没理在先。被咱们拿住了把柄。另外……”柳若娟那么一闹,长公主傻了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自然是巴不得大家都当没事发生的。 “那只箭你们好好留着,谁要也不给。”柳若姒又告诉双胞胎兄弟道。 “要不,还是给你拿着。”刘同就道。这是个把柄,给柳若姒拿着。柳若姒就多一份保障。 柳若姒就笑了。 “还是你们拿着,记着我的话。我拿着没用,他们也不敢来找我。麻烦的是你们。再说了。真有什么事,当然你们俩替我顶着,也用不着我亲自怎样,是不是。所以说。箭你们拿着,跟我拿着是一样的。” 双胞胎兄弟都呵呵地笑,也不再让了。 “快回去吧,估计一会五婶子她们就该回来了。”柳若姒就道,一面嘱咐刘同,“五婶子回来了,你们也别在这玩了。赶紧回家,找好太医看胳膊,要真伤了筋骨,不是小事。” “嘿嘿。”刘同就笑,一面点头,“阿姒你别担心,我皮糙肉厚的,没事。” “什么没事,赶紧找太医来看。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回去没立刻就找太医来,看我跟五婶子怎么说!”柳若姒就威胁道。 双胞胎兄弟最吃柳若姒这一套,忙就点头,赌咒发誓地说回去就找太医。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柳老太太就带着柳大太太、柳二太太一众女眷回来了。 柳若姒忙起身,就见柳老太太、柳大太太、柳若媛的脸上都是满面春风,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跟柳二太太走在后面,虽不像柳大太太那般欢喜,脸上也有笑容。 大家进屋落座,柳二太太问了柳若姒,柳若姒就说好了许多。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脸色如常,也就放下心来。 “……不是我说句自夸的话,那些个女孩子,论模样、言谈、举止,就没有及得上我这大孙女的。”柳老太太笑容满面地道,“王妃那是什么人,见识的人多了。能得王妃娘娘的夸赞,可见我这大孙女不输给人的。” “长公主也那般稀罕咱们大姑娘,”柳若媛的奶嬷嬷钱嬷嬷方才跟去伺候了,这个时候就在旁边陪笑道,“给咱们大姑娘的见面礼儿,比给别人的都厚。” “这还不是老太太教养的好的缘故!”柳大太太就笑道,“大丫头这是借着老太太的福气。” 柳老太太就笑。 柳若媛此刻却显得有些矜持,只依偎在柳老太太身边坐着,也不说话,脸上竟还有几分羞涩之态。 “小侯爷咱们是早就闻名了,今天这一见,啧,真真是……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物。那气派,那言谈!”钱嬷嬷就又道。 “小侯爷那也是有皇家的血脉,皇亲国戚,少年英才。”柳大太太就道,“可喜的是一件,见了咱们,竟一点儿也不拿大,最是难得的!” 柳大太太这么说着,就喜滋滋地看了柳若媛一眼。柳若媛的脸色显得更加娇羞了。 柳若姒在一边就听明白了,刚才韩青溜走了,一定是往长公主身边去了,并且见了这一众的女眷。看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样子,心意已经是相当明显。只是听她们夸奖韩青,柳若姒很是不以为然。 韩青的纨绔名声,是京中闻名的。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看出他的好来的。就算柳大太太、柳若媛再中意又如何,如今韩青怕是记了柳家的仇,她们的如意算盘注定落空。 只是,听柳大太太的意思,韩青竟然对柳家众人执礼甚恭!这可不像韩青了,柳若姒想,难道韩青是另有什么打算不成? “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得意成这个样。让人看不上!”柳三太太看不得柳大太太得意的样子,就低声对柳二太太道。“今天不巧了,咱们三丫头没去。要不然,谁还看的见她那个大丫头!” “三丫头也不过寻常,倒是咱们四丫头,今天可实在不错。我看着,王妃娘娘、长公主,还有那几位太太,还更喜欢咱们四丫头一些。”柳二太太微笑着低声道。 “可惜咱们没那么厚的脸皮,不会显摆。”柳三太太就很受落,一面又道。 柳若姗已经笑着给柳若姒看她得的见面礼,一面还让柳若姒挑喜欢的拿。看柳若姒的表情,柳若姒就知道这次去见永靖亲王王妃和长公主,柳若姗应该也很受欢迎。 柳大奶奶带着人上来敬茶,到了柳大太太身边,就俯下身来附耳对柳大太太说了几句。 柳大太太的手一抖,茶杯落地。 众人正吃惊,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小丫头惊慌的说话声,随即门帘挑起,柳若娟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地踉跄进来。 “求老太太、太太给我做主。”柳若娟扑倒在地下,哭道。62   第六十三章 猜疑   柳老太太正在高兴,突然看见柳若娟这样进来,就吓了一跳。   “哎呦,这是怎么了?”柳老太太忙问。虽然柳若娟并不是她看重的孙女,但是这个样子,柳老太太不能不过问。   “老太太……”柳若娟抬起头,膝行向前,就要说话。   柳大太太在柳若娟进门来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变了脸色。柳大奶奶的脸色也顿时黑了。婆媳两个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柳大太太就忙站起身,与柳大奶奶快步走到柳若娟身前,并似乎无意地挡住了柳老太太的视线。   柳大奶奶就俯下身扶柳若娟。柳若娟跪着不肯起。柳大奶奶朝门口看去,就见她打发了看住柳若娟的两个心腹小丫头已经随后走了进来,正又无奈又害怕地看着她。柳大奶奶忙向两个小丫头使眼色。两个小丫头就过来,帮着柳大奶奶一起,才勉强将柳若娟从地上扯了起来。   柳大太太面沉似水,向柳若娟伸出手。   柳若娟抬起头,与柳大太太对视,立刻打了个哆嗦,又垂下了头。   “你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柳大太太却又换了一副笑脸,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在柳若娟的嘴边慢慢地擦拭,“娘知道你受了委屈,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历来懂事,别让娘为难,惹老太太生气。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都回去说。娘必定为你做主!”   柳若娟张嘴,似乎是想要说话。柳大太太的拿着手帕,却正巧握住了她的嘴。   柳大太太就给柳大奶奶使眼色。   “二丫头不大舒坦。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带着人,先送二丫头回家,顺便安置安置。我随后就来。”柳大太太向柳大奶奶吩咐道。   柳大奶奶立刻会意,和两个丫头一起,快步将柳若娟搀扶了出去。   从柳若娟进门。到被柳大奶奶搀扶出去,不过是片刻的工夫。柳若姒在一边瞧着,也不由得不佩服柳大太太的决断。同时,柳若姒也有些唏嘘。有句话说的是关心则乱,那么反过来,遇到这样的事情,柳大太太能如此冷血、决断,柳大太太对柳若娟的关心。能有多少。   她们可是亲生的母女啊。柳大太太对柳若娟尚且如此,对待别人又会怎样!   屋子里,除了柳若姒是知道内情的,别人都没反应过来。   “是怎么了,看二丫头那样子,怪可怜见儿的,是受了什么委屈?”柳老太太没有拦着柳大奶奶,见柳若娟被带走了。才问道。   “小孩子家,能有什么事。还是身子不大舒坦,我让大奶奶送她先回去。”柳大太太轻描淡写地回应柳老太太。   “哦。”柳老太太也没多问。只是嘱咐了柳大太太一句,“孩子们也都渐渐地大了,你做母亲的精心些。”   “是。”柳大太太忙就应了,一面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不对付,因此对柳大太太以及长房的一举一动,就格外的关注。脸上就露出疑惑的神色来。她坐在下边,比柳老太太看的更加清楚,柳若娟方才的样子,可不像只是身子不舒坦的。   “三丫头,是出了什么事?”柳三太太就压低了声音问柳若姒。   柳若姒左右看了看,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场合,就摇头。   柳三太太就不问了,但是眼中疑惑的神色丝毫不减。、   一会的工夫,柳玉江、柳玉湘、柳玉海、柳玉淮、柳玉汶、冯建璋几个就都过来,给柳老太太行礼,说是那边已经听完了高僧讲经,并在佛前敬献了供奉,问柳老太太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柳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出来了半日,就有些倦了,听说功德圆满,也就点了点头。   “时辰不早了,那就回去吧。”柳老太太就吩咐道。   柳玉江等人忙就出去安排车马,大家陪同着柳老太太起身从静室出来,到寺门各自坐了车,一同回家来。回去的路上,果然十分拥挤,等回到柳府,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预备了素斋,你们谁陪着我一起吃了吧。”柳老太太就留众人一起吃饭。   柳三太太先就行礼。   “老太太赐饭,原不该辞的。只是刚进门的时候,有小厮来禀报,三爷打发了人回来要东西,说是十分要紧。媳妇不敢耽搁,给老太太请了安,就要回去安置。”   “那你就去吧。”柳老太太听说是柳三老爷的正事,就点了头。   柳三太太带走了柳玉湘,留下了柳若姗和柳玉淮,一转头,又将柳玉淮也带走了,只留下柳若姗。   柳大太太也上前行礼,说了个缘由,先告辞了。柳玉江、冯建璋、柳玉海也都跟着走了。   “老太太……”最为奇怪的是柳若媛,竟然也不肯留下来吃饭,在柳老太太跟前撒了一句娇,紧随着柳大太太走了。   “老太太不嫌弃,我们陪着老太太吃吧。”柳二太太就道。   “是啊。早就听说,老太太小厨房的素斋,做得还比城东素食斋的全素席还精致好吃,今天我们可是有口福了。”柳若姒也笑道。   “你们年轻人,怕你们吃不惯素的,陪着我老婆子吃一顿也就罢了。若是爱吃,就过来,我让厨房给你们做。”柳老太太就笑道。   最后,这顿素斋,是柳二太太、柳若姒、柳若姗和柳玉汶陪同柳老太太吃了。   柳老太太吃的很少,很快就放了筷子,柳若姒等人随后也跟着放了筷子。丫头们上来将桌子撤下,端上茶来。   “三丫头,你现在身子大好了?”柳老太太端着茶盅,突然就问道。   柳若姒暗自吐了吐舌头,以为柳老太太这是要跟她算后账。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忘记要继续装肚子疼了。   “觉得是大好了,劳老太太记挂着。”柳若姒就道,“大嫂照看着,烧了滚滚的姜枣茶来给我喝了两碗。”   “那就好,你年纪小,这个时候正要注意,别不小心落了病根。”柳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就道,一面又看了柳二太太一眼,“我那还有些药材,正好三丫头吃。你记得一会跟芍药拿了,回去常给三丫头炖了吃些。这个年纪精心些,往后少受些罪。”   柳二太太忙就起身应了。   “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我老了,耳聋眼花的。”柳老太太端着茶盅,又突然问柳若姒,“三丫头,你二姐姐是怎么了?”   “回老太太,”柳若姒忙笑道,“我喝了姜枣茶,大嫂就让我在里间躺着,睡了一会。二姐姐……并没听到什么,想来也没什么吧。老太太尽管放心,大伯娘、大嫂必会来回老太太的。”   柳老太太哦了一声,慢慢地喝了茶,才冲着柳若姒几个摆了摆手,她要歇晌午觉了,让大家散了。   大家从柳老太太房里出来,柳若姗就有柳三太太派人接了回去,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姗和柳玉汶回到自己的院子。到柳二太太屋子里坐下,柳若姒立刻吩咐小丫头,要了几样茶点。   “娘,汶弟,你们吃饱了没有?”柳若姒就笑着问柳二太太和柳玉汶。   柳二太太只是笑,柳玉汶则是笑着点头。   “并没吃饱。”   “我还罢了,你们姐弟俩都是长身子的时候,我再让厨房里给你们煮碗素面,凑合凑合,晚上再吃。”柳二太太就道。刚从柳老太太那吃了饭回来,不好大张旗鼓地再放了桌子吃饭的。   柳若姒和柳玉汶都点头说好。   等柳若姒和柳玉汶吃了面,柳二太太就让人带柳玉汶到前面休息。   “好好歇歇,再看看书,等你伯父回来,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柳二太太嘱咐柳玉汶道。   等打发走了柳玉汶,柳二太太就将屋里伺候的丫头都支了出去,只将柳若姒拉到自己身边。   “跟娘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柳二太太压低了声音,问柳若姒道。   “娘,你问什么,什么出了什么事?”柳若姒吃惊地问。   “瞒着别人,还瞒着娘不成?快说说,你二姐姐是出了什么事?”柳二太太瞪了柳若姒一眼,追问道。   “娘,你都看出来了?就那么明显吗?”柳若姒摸了摸下巴,疑惑地道。原来,在柳二太太这些人眼睛里,事情是那么的明显。柳二太太猜疑到了,那么当时屋子里的那些人,也应该都猜到了吧。毕竟,身为女人,对这方面的事情似乎都特别的敏锐。   何况,柳若娟又是做的那般显眼。散乱的鬓发和衣裳,柳若姒分明记得柳大奶奶早就帮柳若娟收拾过的。   “你当娘没长眼睛吗,你二姐姐那个样子,可不是出了大事情!快告诉娘,你有没有事?”柳二太太就道。   “娘,你也看到了,我像是有事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没好气。   “是啊,要不是看你没什么事,娘哪里还忍得住。”柳二太太就道,“快告诉娘。”   柳若姒想了想,也就没再隐瞒,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她打了韩青那一节。   “娘,你说,老太太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第六十四章 亲疏   “这个吗……”柳二太太就沉吟了一会,才点了点头,“老太太应该也是看出点儿什么来了。刚才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的样子,是有些奇怪,后来还问了你。”   柳若姒点头,她赞同柳二太太的看法。柳老太太这个年纪,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柳二太太、柳三太太等人能看出来,柳老太太自然也能看出来。至于能够看出来多少,只在柳老太太所付出的关心是多少。   “应该是猜到出了事,但不会想的太严重。”柳若姒就道。   “老太太对二丫头,还是不大上心。若是换做大丫头,当时必定会问明白。”柳二太太就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看大太太还有大奶奶那番做派,分明就是想瞒着老太太的。”   既然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想瞒着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又对柳若娟不上心,又想着不会是太了不得的事情,也就乐得不管了。   柳若姒暗自摇头叹气,柳老太太这个人,很多时候,该管的事情她不管,不该管的事情却偏要管。   “姒儿,你方才说,是二丫头故意……”柳二太太想了想,就又低声问柳若姒道。   “我看着是的。”柳若姒肯定地点头,“我猜,韩青一出现,听着那些人叫他世子爷、小侯爷什么的,二姐姐就猜到韩青是谁了。”现在柳大太太关注的头等大事之一,就是给柳若媛找个好婆家,对京城中哪户人家有适龄的未婚子弟都打听的十分清楚。柳若娟整天跟在柳若媛身边。只怕在心里也早就有一本细账了。   “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柳二太太就皱眉。“她这么闹,是想要老太太、大太太出面,将她定给贞定侯府?!”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解释了。柳二太太还不像柳若姒,一下子就猜到了点子上。   “老太太也是偏心了些。”柳二太太似乎自言自语地道,“今天王妃和长公主召唤,我们大家伙都猜到了,想是要相看媳妇的。老太太谁都肯带,偏就提都不提她。二丫头是受了刺激了。……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   “娘,我可觉得她不是真的老实。”柳若姒就道,“大姐姐每次冤我,她可都是站在大姐姐那边。给大姐姐作证的。再说,真正老实人,能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来?”   柳二太太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能叹气。   “这孩子,什么都豁出去了,只怕却不能如愿那。大太太那边,是打算着,要给大丫头定这门亲的。照理说。两个都是亲生的闺女,有了这件事,就给二丫头定了。也是好的。只是……”   只是柳大太太却不太可能这么做。而且……   “大姐姐必定不会答应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点头,一边就郑重其事地嘱咐柳若姒。   “方才你说的这些话,只说给娘一个人听就够了,在别人面前,千万不要说。刚才老太太问你,你就答对的很好。……毕竟是女孩子一辈子的大事。你二姐姐就算对不起你。你也不可在这件事上计较。”   “娘,我知道了,必定不会说的。”柳若姒就道。   “刘同和刘和两个?”柳二太太又问。   “我已经嘱咐他们了,娘也不必再去跟五婶子说。他们两个,也是娘看着长大的,保证了不说,就不会说的。”   “这倒是,”柳二太太就道,“他们两个,都是厚道的孩子。”   柳二太太一边说,还一边偷偷打量起柳若姒来。   “阿姒,你跟娘说说……”柳二太太的话刚开了一个头,就听得院子里脚步声响,小丫头就来禀报,说是柳三太太来了。   柳二太太只得暂且放下自己的心思,起身迎了柳三太太进来。柳三太太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将柳若姗也带来了。   大家略作寒暄,就坐下喝茶。柳三太太喝了一口茶,就扫了一眼屋内伺候的几个丫头。柳二太太会意,就将丫头们都支了出去。   “二嫂,你知道不知道,我刚才打听得了,二丫头……”柳三太太开门见山。原来她在大相国寺就看出不对来,回来之后,立刻就打发人四处去打听,“不瞒二嫂说,她们在我身边安插了人,她们身边,也有我的人。”   柳三太太上一回吃了这个亏,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里她暂时还插不进手去,却在大姐儿、二姐儿身边买通了耳目。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柳三太太就是从跟着二姐儿的一个小丫头那打听出来的。   柳三太太打听明白了事情,却只说柳若娟,只字不提当时也在场的柳若姒。   “你呀,什么也瞒不了你。”柳二太太就笑道,“并不是三丫头不肯跟你说,实在是这件事,不知道,也少操一份心。”   “我明白。”柳三太太就道,“三丫头是个聪明、厚道的孩子。只是这件事,我看闹的有些大了,咱们不说,未必别人就不知道。不说别人,我看二丫头自己个儿,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闹开的……”   这么说着,柳三太太不由得笑了起来,看神色颇有几分快意。   “……她那样要强,总要压人一头,机关算尽、坏事做绝的,看吧,老天长着眼睛,她也有报应了。这个架势,可不是要二女争夫了!”柳三太太就笑。   “三太太,慎言,慎言。”柳二太太忙就道。   “二嫂,你也是个心软的。你想想,这件事要是出在咱们身上,她现在还不得给宣扬的满城皆知了。不往远里说,就说近的。老太太那次发作了我,不是她们说的亲戚们都知道了?”   “哎,”柳二太太又叹气,她知道柳三太太是跟柳大太太那边结了仇了,不过还是得劝,“这件事情不同寻常的,咱们家几个孩子,还都要说亲的。传扬出去,对几个孩子也不好。三太太,你当明白的。”   见柳二太太这么说,柳三太太也正色了些。   “二嫂放心,这个厉害我也是晓得的。对着外人,我自然什么都不说。这还不是在咱们自己家里,我就是说说,也无妨的。……我便是不说,家里边大概也都知道了,呵呵。”   “看她平常只是说嘴,自家两个丫头,都教导成了什么模样了。大丫头那不用说,往后嫁进哪一家,就必定得祸害哪一家。本来以为这二丫头还好些,现在看来,却是毒在里头,比大丫头还不是个善茬了,啧啧。咱们柳家却没这样的人,想是随了大太太。”   “我原来就看不上她,现在更瞧不起她了。”柳若姗就跟柳若姒道,“也太下贱了些,连累着咱们姐妹都脸上无光。三姐姐性子太好了些,若是换了我,当时她要哭闹,就该大嘴巴扇上去。真想要寻死,哪里是她那个样子。忒没志气了些!”   “二嫂你看,这件事,大太太那边会怎样解决?”柳三太太就又问柳二太太道。   “怕是要压下去的。”柳二太太就如实说道。   “我也这么猜。”柳三太太就道,一面眼珠一转,想要跟柳二太太说什么,却是转念一想,又压下不说了,又跟柳二太太说起别的话来。   “……京城人家,就是奢华,一双鞋子,弄出这么多花样来。我记得上次在京的时候,还没有这些的。”柳三太太这是在说莲花高底的鞋子,“四丫头哪里知道这些,大丫头和二丫头也是使坏,故意让四丫头难堪,多亏三丫头给她四妹妹解围。”   “她们姊妹,相互照应自然是应该的。”柳二太太就道。   “姐姐,这鞋子我喜欢的紧。什么时候咱们多去定做几双。”柳若姗就跟柳若姒商量道。   “好。”柳若姒点头。   “娘,你也做上两双吧。”柳若姗又跟柳三太太道。   “我一把年纪了,哪里还赶着这个时兴儿。况且,那高底我怕也穿不惯,走不好路的。”柳三太太就笑道,虽是这样说,看神情未必就不喜欢。   “娘,你也该试试,并不难穿,也走的稳当。”柳若姗就道。   “……这鞋子做的好,走的稳的。那一般的,却还真有些难穿。”柳二太太就道。   “这样,那二嫂,咱们哪天也跟着孩子们一起,去做几双穿穿。”柳三太太立刻就道,她身材也比较娇小,见女儿穿了好看,自己难免也想试试。   几个人说了半天闲话,柳三太太就提议,去看柳老太太。   “老太太该是歇完晌午觉了,咱们去陪老太太说说话。”柳三太太就对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没有多想,就应了,随即和柳三太太一起,带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柳老太太正好醒了,几个人就都在榻下坐了,陪着柳老太太说话。   天色将晚,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才带着柳若媛、大姐儿过来服侍柳老太太。   “怎么二丫头没来?”柳三太太就挑眉,问道。 第六十五章 挑事   柳三太太突然这么问了一句,虽说是满面关切,但是被问到的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三个人却都立刻警觉了起来。她们敏感地觉察到,柳三太太不怀好意。   好不容易已经压服住了柳若娟,想着就让这件事情这么过去了。然而,柳三太太看样子是发现了什么,并且打算要用这件事情为难她们。   这样的情况,柳大太太并不是没有想到。可是即便想到了,事情也没有那么好应对的。   “……那孩子这几天身子不大方便,女孩家,疼起来实在没辙。只得让她好好躺一躺,歇一歇,过两天就没事了。”柳大太太和颜悦色地道,对柳三太太的态度比往常还要温和了许多,“老太太也知道,那孩子素来有些寒症。”   柳大太太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这样的说辞却无法打发柳三太太。   “呵呵,”柳三太太就笑,“大太太,这屋里也没有外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咱们都是过来人,尤其是老太太,还有什么没经过见过的?二丫头的样子,可不是什么女儿病!二丫头究竟是受了什么委屈了?不如就把二丫头叫了来,咱们大家伙问一问,也好商量一个解决的法子,比你们自己捂住了,让咱们柳家名声受损可要好的多了。”   柳三太太从来就不是个委婉的人,而且面对的还是素有嫌隙的柳大太太,因此说话越加的一针见血。饶是柳大太太为人老道,听了柳三太太的话。也不觉老脸发红,又羞又气。   柳三太太见了柳大太太这个样子。进一步确认她打听来的消息果然不虚,心中就十分快意。柳三太太的打算,却不是这样刺一刺柳大太太就罢休的。   “老太太,你老听媳妇说的对不对。”柳三太太就站起身,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陪笑着道,“二丫头的事,那不是二丫头自己的事。也不是大太太她那一房里头的事,是咱们一家子的事。二丫头那时候巴巴地闯来,求着老太太给她做主。老太太自然不能不管的。”   “这一家子,谁有老太太心明眼亮,最明白事理那?这样的事,老太太要是不管。任凭那些糊涂人自己做了主,往后闹出什么事来,却丢了老太太的脸,丢了咱们一大家子的脸!”   柳大太太在旁边就坐不住了。柳若娟的事情要是闹出来,那才是丢大家的脸。这么隐瞒住了,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可是柳三太太偏却往反里说,分明是想要事情闹开了,看她的笑话。   柳老太太还没答话。柳大奶奶、柳若媛都忙上前。   “三婶,你看你说的。并没什么事,不过是小孩子家闹点儿小孩子脾气。要是都来烦老太太。那还了得了。”柳大奶奶就陪笑道,“咱们做儿女的,本该让老太太清清静静享福,没有挑着事,让老太太生气的。”   “婶子的话,好没有道理的。”柳若媛也道。“二丫头的事,是我们知道的清楚,还是婶子瞎猜来的清楚。婶子一直在院子里,才出来了不到一天,婶子也该好好想想,歇歇了。”   柳大奶奶的话里已经带了骨头,柳若媛的话就更直接讽刺柳三太太还在禁足当中,又有什么立场来管别的事情。   柳三太太被这两人说的,几乎就气了个倒仰。不过,柳三太太却不是个软弱的,就见她冷笑了两声,目光在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之间打了个转,扬起巴掌,就狠狠地打在了柳大奶奶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让屋子里顷刻安静了下来。   柳大奶奶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柳三太太,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柳三太太会动手打她。这一巴掌的疼痛,还大大比不上她所带来的羞辱。   柳大奶奶捂着脸,就哭了。旁边柳若媛就吓了一跳,一时也愣住了。柳大太太却立刻走过来,一面偷偷给柳大奶奶使了个眼色。   “好好的,三太太为什么就打我。”柳大奶奶捂着脸,就扑到了柳老太太的榻上,一边哭,一边诉说,“我进门这些年,服侍大爷,生儿育女。上伺候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们,陪伴小叔小姑,万般的操劳,从来不敢埋怨一声。不敢说有什么功劳,也有苦劳。就是老太太、太太,也没动过我一指头,好好说着话,三太太凭什么就打我!求老太太给我做主。”   柳大奶奶刚才得了柳大太太的示意,要她借机大闹,因此越哭越响。   “老太太给我做主,不然,我这以后也没法见人了!”   “三太太,你怎地动手打大奶奶!”柳老太太皱眉,就问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倒是不慌不忙的,一面还揉了揉自己的手,似乎刚才打了柳大奶奶一下,让她觉得手痛。只不过,柳三太太此刻的表情却没有半分的痛苦,柳若姒在旁边看过去,分明看出柳三太太此刻快意的很。   想来,柳三太太憋了这些天的气,今天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了。而柳大奶奶就倒霉地成了这个出气筒。   柳若姒往旁边瞧了瞧,就见柳若姗两眼闪亮,神色中的喜悦和兴奋不言而喻。柳若姒就明白了,柳三太太先去找柳二太太,不过是想从她那证实一下得来的消息是否准确。柳三太太早已经打算好了,要闹这么一场。   “回老太太,”柳三太太很从容地回柳老太太的话,“好歹我也是长辈,关心二丫头,问了这么几句,可老太太听听大奶奶是怎么说的,竟然说我挑事!”   “这样血口喷人,且不尊重长辈,难道就不该罚。与其拖下去,让丫头婆子们打她嘴巴子,还不如我动手,也算给大奶奶留些颜面。……再者说,她身为一个媳妇,这般心术不正的,带坏了哥儿、姐儿不说,她又时常陪着姑娘们。姑娘们都渐大了,要是被她带累坏了,还活不活了。咱们柳家的男人,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那!”   “我何曾说过什么话。”柳大奶奶就辩解道,“倒是三太太,大太太都说了,二妹妹并没什么事,可三太太话里话外,却要将二妹妹往死路里推,硬要给柳家的门楣摸黑。”   “大奶奶,你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柳大太太一开口,却不是帮着柳大奶奶,而是数落起柳大奶奶来,“三太太禁足了两个月,虽老太太开恩,提前放了出来,怕是心绪总归有些闷的。你是晚辈,三太太便是打你一下两下的出气,你就忍忍罢了。何苦这样,让老太太心里不安。三太太不打你,难道要她打老太太出气不成?”   “娘,你不知道。”柳若媛就道,“这些日子,府里头风言风语的。婶子受了罚,是疑心太太和大嫂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了。也怪咱们不小心,惹恼了婶子。往后,咱们少往老太太这边来,婶子没得疑心,也就不会这般凶恶了。”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三个你一句我一句,配合的天衣无缝,话里话外无非是说柳三太太打了柳大奶奶,是打给柳老太太看的。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柳大奶奶就哭着抱住柳老太太的腿,“我挨了打不要紧,只是不忍看着老太太受气。老太太……”   柳若姗见那边三个人对付柳三太太一个,早就坐不住了,一面忙上前去,帮着柳三太太说话。   “老太太,别让她们花言巧语糊弄了你。我娘都是因为二姐姐的事,不忍看着老太太被她们欺瞒了。”柳若姗就对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坐在榻上,紧皱着双眉,似乎是被这双方闹的头痛欲裂,没了主意了。   “二丫头……”一团乱麻之中,柳老太太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二丫头并没什么事,”柳大太太立刻就道,“老太太若不信,何不问问三丫头。”   柳大太太就指向柳若姒。   “咱们都陪着老太太去见王妃娘娘和长公主千岁了。三丫头没去,跟她二姐姐在一块的。她二姐姐要是出了什么事,三丫头岂有不知道的道理。老太太就问三丫头,没有错的。”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   柳大太太让柳老太太来问她,那就是心里笃定,她不会说出真相吗,柳若姒想。方才柳三太太发作,柳大太太几个人难保没有怀疑是她将事情给柳三太太说了,这个时候又来问她,应该是想到,即便是她私下里跟柳三太太说了什么,这个时候却必定不会说。因为当时她也在场,柳大太太若是反口说出对她不利的话来,她一个姑娘家就很吃亏。   “三丫头,你说说……”柳老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一屋子的人都期待地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这些人,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样的答案那?是事情的真相吗?只怕不是,别说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就是柳老太太,她是真的想知道真相吗?   柳三太太当然是另外一回事,柳三太太只想闹一闹,让柳大太太丢脸。   真是讨厌的一群人!柳若姒扭头,扑进柳二太太的怀中。   “娘,肚子又疼了。”柳若姒将头扎进柳二太太怀里,装起了鸵鸟。让她们闹去吧,有的人也该受受教训了。   柳若姒耍起了滑头,谁也拿她没办法。   柳三太太就笑了,笑过之后,又端正了面色。   “大太太,你莫要欺负三丫头一个小姑娘!” 第六十六章 虚实   柳三太太开口为柳若姒说话,她今天提出这件事,针对的是长房、针对的是柳大太太,当然不会让柳大太太将问题转嫁到柳若姒的身上。   “三丫头才多大,那时候还病着。什么事情,你就问她。她如何又能知道?还不是你说什么,她就只能随着你说吗?……明明是留下大奶奶照看的,出了事,自然也要找大奶奶。”柳三太太就冷笑着对柳大太太道,“你可是大家眼睛里的贤良人!贤良人就是这么办事的,出了事,找晚辈的小姑娘给你顶缸!真是让人齿冷!当着二太太和三丫头的面,你就不愧!”   柳三太太嘴利如刀,说的柳大太太脸上颜色数变。   “大太太,你有什么,也不必找我的三丫头。你只跟我说吧,我都担着。”柳二太太就道。对于柳大太太这个时候要推柳若姒出来的举动,柳二太太显然心里很不满意。   “老太太,说来说去,还是将二丫头叫出来,老太太自己问了,才能作准。”柳三太太得意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就又对柳老太太道,“万一外头有什么说的,咱们这边心里有底,也好应对是不是,老太太。免得让人作弄的,咱们做了聋子、瞎子!”   见柳大太太不再找自己说话,柳若姒才从柳二太太的怀里抬起头来。看柳大太太的模样,还是不肯去叫柳若娟,柳若姒不由得心里嘀咕。难道是柳大太太并没有十分压服住柳若娟,因此不敢让她出来,怕她当着人前改了口?   看来应该是这样的。柳若姒就想。柳若娟这次那样豁出去了,自然不是轻易就能压服住的。想来柳大太太虽然暂时压住了柳若娟。却不能让柳若娟心服口服。   再看柳大奶奶和柳若媛脸上的神色,柳若姒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柳三太太坚持要叫柳若娟来,柳大太太一味的不肯,事情在众人眼中就越发可疑起来。   “三姐姐你瞧,大姐姐都急成什么样子了。”柳若姗走到柳若姒身边。压低声音笑道。   在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三个人之中,柳若媛的神情确实是最紧张的。   柳三太太和柳大太太僵持不下,柳大奶奶只顾抱着柳老太太的腿哭,柳若媛一边又在柳老太太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柳老太太紧皱着眉头,最后被她们给闹的烦了,用力地挥了挥手。   “都给我闭嘴!”柳老太太就道,“去把二丫头叫来,我当面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免得你们吵吵嚷嚷地,成个什么样子!”柳老太太本就生出了疑心,又被柳三太太的话打动了。柳老太太就想,与其这个时候不追问,心中没底,还不如问一问,把事情弄清楚也好。毕竟年轻女孩子的事情,可大可小。弄不好。一家子的人都要受到影响。   柳老太太发话要人去叫柳若娟,柳三太太立刻就不跟柳大太太吵了,只是向柳老太太陪笑。直说老太太英明。   “老太太,二丫头病着,不如暂缓缓……”柳大太太忙就阻拦道。   “叫她来,不过当面问句话,她走不动,就让轿子抬了来。要不。我去看她。”柳老太太说着话,就要从榻上起身。   柳老太太都这样说了,柳大太太就不敢再拦,一面跟柳大奶奶、柳若媛交换着眼色。   “老太太,二妹妹身子不大好,我带人去接了她来。”柳若媛就道。   “去吧。”柳老太太看了柳若媛一眼,就点了头。   “张嬷嬷,”柳三太太给跟随伺候的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也去跟着照看些。”   张嬷嬷答应了,立刻迈步跟上了柳若媛。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因为柳若媛提出去接柳若娟而略微松弛下来的神情,这个时候重新又紧绷了起来。有张嬷嬷这样的老人精儿跟着,只怕柳若媛也做不了什么手脚。那么,一会柳若娟来了,会不会在众人面前反口那?   柳大太太的心顿时煎熬起来。   在大相国寺,先是听了柳大奶奶的禀报,柳大太太吃惊不小。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为了两个女儿的亲事,柳大太太早就多方绸缪。当然,两个女儿中,最重要、最急迫的还是柳若媛。柳大太太打定了主意,要给柳若媛寻找一户显贵的人家。   在柳大太太的心目中,能够配得上柳若媛的人家并不多。在经过一番探寻之后,柳大太太锁定了若干目标。其中,就包括了贞定侯府的小侯爷韩青。   韩青与柳若媛年貌相当,不仅是贞定侯府的继承人,还是长公主唯一的嫡子,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本来,贞定侯府的继承人们,历来都有尚主的习惯。但是就在年初,长公主在一次宴席上发了话,要在京城的清贵人家里,为儿子挑选媳妇。   长公主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有缘故的。原本宫中只有一位公主与韩青年纪相仿,本来堪做良配。奈何这位公主身子不好,于年前染病故去。韩青再想尚主,只能等如今还不满六岁的八公主。   长公主只能打消了为儿子尚主的主意。她自持身份尊贵,与当今皇帝和皇后关系不错,即便是韩青不能尚主,只要她在,就能保证下一代的荣华富贵,因此才放出这样的话来,开始在京中为韩青物色良配。   柳大太太的心里,只有这样血统高贵,且有世袭爵位的少年,才是柳若媛的佳配。   而今天,长公主召唤,柳若媛在长公主面前表现极佳,得到长公主的频频夸赞。后来韩青也来了,在场佳丽众多,韩青的目光却数次看向柳若媛,似乎颇为中意。柳大太太喜出望外,要将柳若媛嫁进侯府的心思就又坚定了几分。柳大奶奶向她禀报柳若娟出了事的时候,她正琢磨着,怎样能够更多地获得长公主和韩青的好感,怎样才能更快地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毕竟,看上这门亲事的,可不只有她们母女。其中还有两个论品貌和家世,都并不比柳若媛差的。   柳大太太正想着这些,听了柳大奶奶的话,不仅吃惊,还有些烦恼。可是她没有想到,让她更加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柳若娟突然闯进来,情形狼狈,哭喊着让她和柳老太太做主。柳若娟这样出现,让柳大太太有了一种错觉,眼前的根本就不是柳若娟,不是她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儿。   然而,也几乎是立刻,柳大太太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看出了柳若娟这么做的目的。   如果没有柳若媛,柳大太太想,她是一定会顺着柳若娟的意思,借着今天这样的机会,将柳若娟嫁给韩青。虽然这样并不光彩,但能确实得了好处,那她也就不计较了。然而,她还有柳若媛。柳大太太并不觉得自己偏心,她觉得,她是从一家人的利益来考虑的,并且是真心为两姐妹好。   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两个,柳若媛更聪明、更漂亮,嫁的好了,就能更好地成为一家子的助力。然而柳若娟就差了一些,即便是能够嫁入侯府,也没有能力给一家子带来更多的好处。   一入侯门深似海,那样的地方,也不是柳若娟能够摆布的开的,还是柳若媛更加合适。   本着这样的想法,柳大太太当机立断,拦住了柳若娟不让她说话,并让柳大奶奶先送了柳若娟回家。之后,等她回到家里,在柳老太太跟前请了安,立刻就去见了柳若娟。   软硬兼施,权衡利弊,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并许诺要为柳若娟寻找一门好亲,最后,柳若娟终于松了口。期间,柳大奶奶也帮着她劝了柳若娟,柳若媛还跟柳若娟翻了脸。   虽然柳若娟松了口,但是柳大太太心中隐约还是有些不安。不过,她很快就将这种不安挥了开去。不管怎样,柳若娟还是她的女儿,并且是个习惯了听她的话的女儿。就算柳若娟心里不服,她已经说的那般清楚了,柳若娟不敢违抗她。   柳大太太此时回想着方才在柳若娟的屋中,当她好话说尽,柳若娟还执拗地不肯应承的时候,她气急攻心说下的那句话。   “……这样不懂事,不听话,我养你还有什么用?趁早打消了那糊涂心思,不然,你要寻死,就去死!”   柳若娟当时是真的吓到了,柳大太太回忆着柳若娟脸上的表情。柳若娟那时候的表情有些奇怪,除了吃惊、害怕,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柳大太太却怎么都看不明白。   屋子里一片沉静,就听得院子里脚步声响,随着小丫头一声禀报,就见在几个丫头簇拥下,柳若媛搀扶着柳若娟慢慢地走了进来。    第六十七章 妥协   柳若娟脚步迟缓,面上十分憔悴,是真的憔悴,看样子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柳若姒就吃了一惊。如果她不是在场亲眼看见了曾经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肯定也会认为,柳若娟是吃了大亏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柳若娟那个时候表露出来的混乱、羞辱和伤心等等情绪,都是装出来的。那个时候,柳若娟不仅不憔悴,反而焕发出某种诡异的勃勃的生机。   那么,柳若娟这样憔悴,如丧考妣,并不是因为在大相国寺发生的事情,而是因为回到柳家之后的遭遇。这是唯一的解释。   柳若姒不由得看向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看见柳若娟来了,立刻从座位上起身,抢在了柳三太太的前头,快步迎了过去,一边就与柳若媛一起,扶着柳若娟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   张嬷嬷跟着柳若媛和柳若娟身后进来,就回到柳三太太跟前伺候。主仆两个交换了一个眼色,柳三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柳若娟给柳老太太行礼,柳老太太就摆了摆手。   “怎么一会工夫,就这样了。别行礼了,坐下吧。”柳老太太就道,似乎对柳若娟呈现出来的病弱之态也有些吃惊。   柳三太太这个时候就要起身,不过柳大太太却又快了一步,并未让柳若娟坐在柳老太太跟前,而是带到自己身边坐了。   柳若姒就注意到,柳大太太一直紧紧拉着柳若娟的手,没有松开过。   “……你大姐姐跟你说了没有?”柳大太太又柔声地向柳若娟道。“老太太担心你,怕你病的厉害。特意让你大姐姐接了你来,亲眼看看,这才能够安心。你这孩子历来懂事。就在娘身边坐一会,等回去了好生歇着。快些养好了身子,才不辜负了老太太。”   不知道内情的人这样看去,柳大太太是一片慈母之心,与柳若娟两个母女情深。   柳若娟只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大太太,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随即立刻垂了头,似乎是病弱不堪的样子。   柳若娟在害怕,柳若姒就敏锐地觉察到了。柳若娟非常害怕,而她害怕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娘柳大太太。柳若娟虽平常不大受重视,但柳大太太似乎也没有苛待过她,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这样害怕起柳大太太来了。   这母女两人的关系,真是让外人看不懂那,柳若姒心里想。   “二丫头。”柳三太太这个时候就走到柳若娟身边,也拉了柳若娟的手,迫使柳若娟抬起头来,就盯着柳若娟的眼睛说道,“看这样子,真是怪可怜见儿的。不只老太太看着心疼。我们做叔叔、婶子的看着也心疼。二丫头,你不要怕。老太太在这,婶子们也都在。你受了什么委屈了,只管说出来,自然有老太太、叔叔、婶子们给你做主。”   柳若娟的眼神有些呆滞,听着柳三太太的话,却一声都没言语。   “可不要忍气吞声的,怕你娘难做。”柳三太太向旁边瞥了柳大太太一眼,就又笑着道,“这家里。可不止有你娘。这当家的人,是老太太。叔叔婶子们,也不会让你吃了亏。……有什么,只管说,趁着大家都在。……错过了今天。以后再要提,那可是什么都晚了。”   柳三太太的话暗示的意味极强,柳若娟没有听不明白的道理。柳若姒就看见柳若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不过是转瞬之间,那一抹亮光就消失了。   柳若娟又回复到了呆滞的状态。   “三太太,二丫头还病着,你这么七三八四,可是让孩子心乱。三太太还是请一边坐下,咱们一切都听老太太的。”柳大太太皮笑肉不笑地对柳三太太道。   大家就都看向柳老太太。   “二丫头,我问你。”柳老太太这才开口向柳若娟问道,“在寺里头,你说要我为你做主,是什么事?”   “好孩子,别怕,老太太问你那。有话尽管说,说不定,就心想事成了那。”柳三太太挑眉,笑着说道。   柳大太太气的鼻子都歪了,一面狠狠地瞪了柳三太太一眼。   “二丫头,你刚才怎么跟娘说的,老太太问,你照实跟老太太说了,大家安心。”柳大太太也笑着对柳若娟道。   柳若娟的眼珠子就动了动,先是看向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刚才被众人吵闹了一通,面上表情还有些不耐烦,一面目光也在柳若娟的脸上打转,似乎想从柳若娟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   柳三太太和柳大太太都脸上带笑,恨不得跟她十分亲近的样子,但是这两个人的笑容,却都让她心中发冷。   柳若娟又抬起眼睛,望向远处。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也都在看着她,柳若娟的目光不敢与两人接触,随即移开了视线,就看见了坐在对面的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我……我病的有些糊涂了,不……,问三妹妹,她都知道……”柳若娟终于开口,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若姒微微皱眉,看了柳若娟一眼,就见柳若娟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似乎是满怀期待,还有一点乞求的意味在内。   柳若姒不由得想冷笑,闹成那样,她以为柳若娟完全豁出去了,却原来不过如此。   柳若娟想求她什么,求她说出真相吗?她所知道的真相,会是柳若娟所期望的吗?当然不是,难道柳若娟以为,她当时什么都没说,就是没有看出柳若娟的真实目的。   想要得到什么,就去堂堂正正的争取好了,走邪门歪道,还想着利用别人达到目的,可耻、可悲、可笑!   “看来二姐姐是真糊涂了。”柳若姒清脆地道,“二姐姐有什么事。我哪里能够知道。大嫂是知道的,我那时候身子不舒坦,连客都不能去会的。”   “二姐姐若是非要我说,我又不知道。乱说一气,怕二姐姐承受不起。”   这么说着,柳若姒意味深长地看了柳若娟一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敢再来招惹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若娟的眼睛几乎不受控制地眨了眨,脸色一片灰白,随即又垂下头去。   “三妹妹说的是那,”柳大奶奶这个时候却附和着柳若姒的话,   “老太太问你,怎好推给你妹妹。”柳大太太抬手,轻轻地拍着柳若娟的后背,似乎是在安抚,“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知道你病着。必不会罚你的。”   众人的目光,重新又都集中在柳若娟的身上。   “回老太太的话,并没有什么事……委屈。病了,不舒坦,一时任性,再不敢了。”柳若娟垂着头。有些僵硬地回答道,声音仿佛蚊子哼哼似的。   “说什么?”柳老太太没大听清,就追问了一句。   “二妹妹说她病了,一时闹起了小性儿,求老太太别罚她。”柳大太太立刻就笑道,“老太太,这下可放心了。”   柳大太太说完了话,又扭回头来,看了柳若娟一眼,目光十分慈爱。   柳老太太这次挺清楚了。就点了点头。   “小性儿……”柳老太太对于柳若娟闹“小性儿”有她自己的理解,“不过是没带着你去见客罢了。那也是有道理的,等过后,让你娘带着你,四处去走走就是了。也犯不着就这么窝在心里。都是我柳家的姑娘,还怕有什么事情,会遗漏了你不成?”   “你也大了,往后多向你大姐姐学学。看家里谁不疼她,出去了谁不夸她。总归要自己争气些。”柳老太太这是在教导柳若娟了。   “还不快谢老太太,老人家的教导,对你大有好处。”柳大太太就道,拉着柳若娟起来,给柳老太太行礼。   之后,柳大太太就向柳老太太告辞,亲自送了柳若娟回去。   “回去安置妥当了,再来老太太跟前服侍。”柳大太太走的时候说道,一面却打量了柳三太太一眼。柳大太太的意思也很明显,柳三太太挑事,却未能如愿。柳大太太一会回来,是要跟柳三太太算账的。   柳三太太此时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不甘示弱地回瞪了柳大太太一眼,一面又扫了柳若娟一眼,不由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烂泥扶不上墙!”柳三太太就道。   柳若娟面上又是一白,脚下也是一绊,若不是柳大太太扶着,几乎就摔了。   柳大太太却没有停留,立刻带了柳若娟出去。   等着柳大太太带走了柳若娟,柳大奶奶就想起刚才挨的一巴掌,就要再向柳老太太告状,毕竟柳若娟方才已经亲口承认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也是时候该跟柳三太太算账了。   但是,柳若媛却抢在了柳大奶奶的前头。   “老太太,”柳若媛这个时候脸上紧张的神色才完全消失了,重新又笑了起来,就又上了榻,依偎进柳老太太的怀里撒娇,“求老太太别罚二妹妹,好不好?”   柳老太太根本就没提要罚柳若娟的话,柳若媛求的这个情,就有些无谓。难道是她手足情爆发,怕柳老太太事后再寻柳若娟的不是?   “虽是搅闹的老太太不安,可二妹妹她也不是故意的。老太太忘了,二妹妹自小就有这个病根……”   第六十八章 病根   “娘,二姐姐有什么病根,我怎么不记得了。”柳若姒听得柳若媛跟柳老太太说起,柳若娟自小就有某个病根,不由得十分奇怪。她搜寻自己的记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就低声问柳二太太道。她和柳若娟同年,或许是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因此她并不知道?   “我也不记得二丫头有什么病根。”柳二太太也觉得有些奇怪,就道。在柳二太太的记忆中,柳若娟还比柳若姒要强壮一些的。   娘儿两个都觉得奇怪,就听柳若媛继续往下说。   “……想是还没有全好,如今偏在这个时候就发作了起来。”柳若媛那边已经继续对柳老太太说道。   柳老太太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面上也露出一些疑惑来,似乎是她也没想起柳若娟有什么自小就有的病根儿。   “老太太莫不是忘记了?”柳若媛就陪笑着道,“二妹妹小时候,闹过一回的。那个时候,我才八九岁,二妹妹也才六岁的样子。有一回夏天,大家伙一起去园子里头玩,二妹妹自己跑开了。还是我发现二妹妹不见了,让大家去找,才找到了。”   “你是说……二丫头掉水里那一回?”柳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就问道。   “正是,老太太想起来了。”柳若媛就点头道,“咱们大家伙把二妹妹救上来,二妹妹就发了烧,烧糊涂了。又说是我把她推进水里去的,又说娘不是她亲娘。还说身边伺候的人要害她。老太太去看她,她还喊老太太救命。”   “哦,我想起来了。”柳老太太听了柳若媛这样说,就把往事完全想了起来。摇头叹气,“那一回,二丫头是勉强捡了一条命回来。”   “可不是。大家伙都在紫藤花架子那掐花玩,她自来胆小,却自己走了开去。我记得娘当时请了高人来给二妹妹看,也到咱们的花园子里看了。看出来是花妖,还做了一番法事,二妹妹才好了,也不烧了,也不说胡话,不胡闹了。”柳若媛就道。   “娘,真有这么回事?”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她恍惚也记起来了,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那时候她还小,记得不清楚。模模糊糊地,好像家里面闹的很大。   “是有这么回事。”柳二太太就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奇怪。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和柳若娟的什么病根又有什么关系那。   “那年我们不在京里,后来才听说了这件事。”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道,只说了这一句。就不说了,一面就打量着柳若媛,不知在想什么。   “……是被花妖给迷了,是什么花妖?”柳若姗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柳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一眼柳若姗,神色不悦。   “是……”柳若媛就道。   “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别提了,不是你们小孩子该知道的。”柳老太太就打断了柳若媛的话,说道。   柳若媛见柳老太太脸色不佳,就不再提什么花妖的话。只说柳若娟的病根。   “那时候,二妹妹虽好了,可脾气秉性却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我和娘不敢说,心里都害怕,怕二妹妹留下了什么病根儿。好在这些年。并没出什么事。可是这一回,二妹妹这样胡闹,跟平时就像两个人似的。老太太,你就不疑心?”   “那些个东西最难缠,想是一直附在二妹妹身上,只是被法力给压制住了,这回,是法力压不住,所以才又闹起来了。老太太,我真担心。二妹妹刚才似乎是好了,可是谁能保证,她就不再闹了。咱们可得想想什么法子才好。这是在咱们自家人前,怎么闹,大家知道缘由,还无妨的。可要是出去,到了外人跟前,万一二妹妹这么闹起来,惊了人,那可不是小事……”   柳若媛说着话,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偷偷觑着柳老太太的脸色。   柳老太太的脸色却随着柳若媛的话,越来越阴沉。   “别说的。”柳老太太摆了摆手,打住了柳若媛的话头,“这个话,再也不许跟人说。”   柳若媛见柳老太太脸沉似水,难得一见的冷厉,似乎也有些胆怯,就慢慢垂了头,真的不敢吭声了。   “你们刚才都听见了,这些话,就在我这屋子里头,谁也不准去外面说。要是让我知道谁嚼舌头,定然不饶!”柳老太太扫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特意在柳三太太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一面冷冷的声音道。   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柳若姒和柳若姗,以及柳大奶奶等人都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忙跪下,只说什么都没听见,出去了必定管好自己的嘴。   柳老太太沉吟了半晌,才让柳二太太等人坐下,又让众丫头婆子起身。   “回去告诉大太太,”柳老太太就对柳若媛吩咐道,“二丫头的病,要好生找人给看。这些日子,就让二丫头在她那屋子里好生歇着。有客来,也不必让二丫头出来。要出去见客,也先不要带二丫头。”   “是,我回去,就告诉我娘,都听老太太的。”柳若媛立刻应声道,一面垂了头,遮掩住一脸的喜色。   柳三太太就起身告辞,她今天虽是狠狠地数落了柳大太太这一起子人,但最终还是被柳大太太给化解了。柳三太太想着一会柳大太太安抚了柳若娟回来,必定要跟她计较,因此就想先走开了事,所谓眼前亏吃不得。   “老太太……”柳大奶奶不能见柳三太太就这么走了,就哭丧了脸,要跟柳老太太抱怨。   柳老太太此刻心里却被另外一件烦心事站满了。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会这些,只向柳大奶奶摆了摆手。   “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要歇一歇。晚上的席面。你们自己去吃,我也不吃了。”柳老太太就吩咐道。   众人见柳老太太脸色不好,都不敢违逆,只得各怀心思,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柳大奶奶有些晦气,又有些疑虑。柳三太太却是十分得意,走的最快的,却是柳若媛。   柳三太太不回自己屋里,跟着到了柳二太太屋里坐了。   “……不知怎地,竟把二丫头给压服住了。啧啧,这也是做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不是我说,她也太偏心了些。看着二丫头可怜见儿的,”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一番的褒贬,“我都明说了。会给她做主,上头还有老太太那,她竟就缩回去了。可见也是个窝囊货,这个上头,就比不过她亲姐姐。”   “那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货,绝人后路这一手干的漂亮。是得了她娘的真传了,还真不能小看她。”   柳三太太这么说着,却一面咯咯地笑了起来。   柳二太太原先只是疑惑,听柳三太太这么说了,她也明白过来了。其实,柳二太太也是个聪明的女子,之所以反应慢了一些,不过是心地良善,因此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   “嫡亲的姐妹,何苦来。八字还没有一撇那。况且,大家眼里,二丫头如何比得过她。何苦来……”柳二太太就道。   “二嫂这样的人,自然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我见的人多了,她瞒不过我。”柳三太太就道。“咱们三丫头、四丫头可曾跟她过不去过,她又是怎样对咱们这两个丫头的?”   “四丫头才回来不久,我只让她跟着她三姐姐,不让她往大丫头身边去,好歹没出什么事。只可怜了咱们三丫头,”柳三太太就道,“我可是听说了,这个年都没过好,老嬷嬷豁出性命,才救了三丫头,不然,三丫头此刻是个什么光景!”   柳三太太时时想要柳二太太和她一起斗柳大太太,因此没少提柳若媛害柳若姒的事。   柳若姒没往柳二太太屋里去,只带着柳若姗回了自己的绣楼,姐妹两个在榻上坐了,一面丫头送上茶点来,柳若姗一面翻看柳若姒的针线,一面跟柳若姒说话。   “三姐姐,方才在老太太屋里说的,二姐姐掉水里,差点淹死,那时候三姐姐是不是也在场?”柳若姗就问柳若姒道。   “那个时候我也才几岁,记不大清了,应该是在的。”柳若姒就道。   常嬷嬷坐在脚踏上,正给柳若姒绣着肚兜,听了她们姐妹说话,就接上了话茬。   “怎么提起从前那件事了?”常嬷嬷就道。   柳若姗知道常嬷嬷是柳若姒的奶嬷嬷,柳若姒没出生的时候,常嬷嬷就在柳二太太身边服侍了,听见常嬷嬷问,她就想着,常嬷嬷必定是知道这件事的。   “可正是的。”柳若姗啪啦啪啦就跟常嬷嬷复述了一遍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跟前说的那些话,“嬷嬷当时服侍三姐姐,三姐姐年纪小,不记得了,嬷嬷必定记得吧。”   常嬷嬷并没有回答柳若姗的话,而且看柳若姒的脸色,见柳若姒轻轻点头,常嬷嬷才开口。   “回四姑娘的话,这个,老奴倒还记得一些。”常嬷嬷就道,“当时的四姑娘跟着三老爷和三太太在京外,因此不在场。那年夏天,格外的热。园子里紫藤架下,是避暑的好地方。姑娘们平常最爱去那里玩。那天,老奴还记得,有大姑娘、二姑娘,大姐儿都在,老奴陪着三姑娘也在。大家伙掐花玩,三姑娘玩了一会,还睡着了,老奴就看着三姑娘,做些针线。谁知道二姑娘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是大姐儿先说的,大姑娘就让人去找……”   “老奴看着三姑娘,不敢离开,后面的事情,也是听人说的。”   “那紫藤花架,还是如今的紫藤花架不是?”柳若姗就问。   “就是的,那紫藤花架,说是咱们老太太的太婆婆在时,就有了的。”常嬷嬷就道。   “哦,那离着水边还真不近。所以。你们什么声音也没听见?”柳若姗就问。   “只听得知了叫了。”常嬷嬷就笑着道。   “嬷嬷,那花妖,是什么花妖,可有别人见过。是什么样的?”柳若姗就又问道。   常嬷嬷的脸色微变,不过瞬间又满面笑容,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并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过。”常嬷嬷就道。   “三姐姐,你说说,到底是什么花妖?”柳若姗却不肯就这样干休。小姑娘,对这样的事情还是非常好奇的,因此就又问柳若姒。   “谁又知道。”柳若姒就笑道,“只怕只能去问二姐姐了。你呀,这么一会,就忘了老太太说的话了。让老太太知道,小心罚你。”   柳若姗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别人面前,我自然不肯说的。当着三姐姐,我才问的。”柳若姗就道。   “并不是不告诉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今天,若不是听大姐姐说起,我都不记得有过这样一件事了。”柳若姒就笑道。   “姑娘那时候年纪小,哪里记得这些个。”常嬷嬷就道。   柳若姗见柳若姒真是不记得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了,又坐了一会。前面柳三太太打发人来,说是柳三老爷回来了,柳若姗就告辞走了。   送走了柳若姗,柳若姒靠在引枕上,陷入了沉思。   关于花妖的事情,她并没有跟柳若姗说真话。她本来是不记得了,但是柳若媛的一些话,还有柳老太太异常沉重的态度,让她想起了一些事。   柳若姒知道,那迷了柳若娟的花妖。原本是一株海棠。   柳家花园里,原本在紫藤花架子的南面,还有一株西府海棠,每年到了花季,十分的漂亮。因此。那附近也是她们姊妹几个最爱去玩的地方。柳若娟被花妖迷惑,掉进水里差点淹死,请了高人来,围着那海棠转了几圈,就说是那海棠作怪。   柳家的人都相信了,就将那株海棠砍了,还干脆连根拔起。   奇怪的是,自从砍了海棠,柳若娟的病就真的好了,也不再胡说,烧也退了。   当时的事情,柳若姒是不大记得了,但是今天看见柳老太太变了脸色,柳若姒想起了一些事。确切地说,并不是什么事,而是几个人当时的表情。关于这件事,柳若姒的脑海里只留下了这几个人的表情,可以想见,当时给她的印象是如何的深刻。   第一个就是柳老太太,吃惊、悔恨,第二个,就是柳大太太,同样非常吃惊,还有恐惧和……憎恨。然后,还有柳大老爷,柳若姒能够画出柳大老爷那个时候的表情,但却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因为她再也没见过那种表情,也无法体会柳大老爷的心思   对了,应该还有一个人,也给她留下了印象。是谁那,这个人的面孔是那么的模糊,但柳若姒又本能地感觉,这个人非常重要,在那件事里。   “姑娘,想什么那,喝碗桂圆汤吧,姑娘今天也受惊了。”   常嬷嬷的声音,让柳若姒从沉思中醒觉了过来。   常嬷嬷今天并没有跟着柳若姒往大相国寺中去,但是发生的事情,柳若姒并没有瞒着常嬷嬷。   柳若姒接了常嬷嬷递过来的桂圆汤,慢慢地喝着。   “嬷嬷,当时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柳若姒就问常嬷嬷道。   “差不多都记得的。”常嬷嬷就道,方才她跟柳若姗说了谎,那个时候,柳若姒并没有睡着,只是后来去找柳若娟的时候,柳若姒并没有去。   常嬷嬷发觉了不对劲儿,直接带着柳若姒回了柳二太太身边。   “嬷嬷,那个时候,不只二姐姐一个不见了,是不是?”柳若姒就又问道。   第六十九章 往事   “姑娘,你还记得?”常嬷嬷看着柳若姒,问道。   柳若姒就点了点头,现在,她模糊地记起来一些了。她记得,当时跟柳若媛、柳若娟,还有大姐儿,几个人带着贴身伺候的奶嬷嬷和小丫头们,都在那架紫藤下玩,她当时跟大姐儿一起,掐了花说要遍个花篮子。柳若媛和柳若娟一起,似乎起了什么争执,后来有一阵没听见两个人的声音,柳若姒记得她抬头看了一眼,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已经不在紫藤下了,还有两个人的奶嬷嬷和两个最心腹的小丫头。   当时柳若姒也没在意,之后大姐儿发现柳若娟不见了,那时候,柳若媛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柳若娟被从水中救出,请了郎中来,捡了条性命。柳若娟清醒之后,就说是柳若媛推她落水的。柳若媛当然不承认,柳若媛的奶嬷嬷和丫头们也都作证,柳若媛还说,她一直跟柳若姒、大姐儿在一起,没离开过紫藤架,大姐儿和服侍大姐儿的嬷嬷、丫头都证实了这一点。   当时常嬷嬷找了个借口,护着柳若姒,只说什么都不知道。   柳若娟说是被柳若媛推落水的,如果这种说法,还有一半人相信的话,但是柳若娟还说了别的,却让人对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柳若娟当时还说,柳大太太不是她的亲娘,柳若媛也不是她的亲生姐姐。   正是这句话,让人对柳若娟生疑,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说柳若娟可能是被花园子里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迷了。接下来,就是请高人做法。   “那个时候,二姑娘可不是现在这个性子。”常嬷嬷就叹道,“那真是又机灵、又要尖儿。也爱说话。”   “是啊,可不像现在,跟个影子似的,成天只知道跟着大姐姐。大姐姐说东,她不敢向西。怕是大姐姐说月亮是方的,她都得跟着说是方的。”柳若姒就道。那个时候,柳若娟常与柳若媛争竞,在柳老太太和柳大太太跟前争宠。   那位请来的高人做法,砍了海棠树,柳若娟退了烧,神智清醒过来,再不说是柳若媛推她的话,也再不说柳大太太不是她亲娘。   也就是那之后,柳若娟的性情出现了巨大的转变,成为了现在这个沉默寡言影子一般的人。   “嬷嬷。我记得,现在跟着大姐姐和二姐姐的奶嬷嬷,不是从前奶过她们的那两位嬷嬷,是不是?”柳若姒因为记不太清楚了,因而向常嬷嬷求证。   “姑娘记得没错,出了那次的事。大姑娘和二姑娘身边的人都受了罚。她们两个自小服侍的奶嬷嬷都赶出去了,还有贴身伺候的几个小丫头也给卖了。如今大姑娘和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后来大太太重新指派的。”常嬷嬷就道。   也正因此,当年的事情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也没再听人说起,真相也早就淹没了。   只是没有想到,是柳若媛将这件事又重新提了起来。   “只可惜了那株海棠。”柳若姒就道。   “嘘,”常嬷嬷忙就示意柳若姒小声,“姑娘,切莫再提这两个字。也别问是为什么。老奴也并不知情的。……并不是姑娘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嬷嬷,我知道了。”柳若姒就点头,“出了这个屋子,再不会说的。”   海棠几乎是柳家的禁语。自柳若娟被海棠花妖迷惑落水。柳家不知怎地,还传出了花园子里闹鬼的传闻。直到后来,请了高人来做法,紫藤架边的海棠被砍之后,府内其他几处的海棠树也都陆续被连根拔除,重新种了别的花木。   只是,紫藤架边的那块地方,自从砍了海棠,再种任何一种别的花木,却从来都没有能够成活下来的。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挪了一块湖石来,压在了当地。柳若姒恍惚记得,曾听人说过,那湖石下面,还压了别的东西。   挪了湖石之后,柳若娟自然早就已经好了,那花园子闹鬼的传闻也消失了。   只不过,海棠仍旧是禁语。   还是小时候,柳若姒恍惚听花园子里粗使的婆子私语,提到海棠。只不过她们所说的海棠,并不是花木,而是一个人,是柳老太太身边曾经最为得力的大丫头,名字就叫做海棠。   那个海棠,柳若姒却从未见过,也没有听人正面提起过,一个人似乎就那么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柳若姒歇了一会,看着时辰不早,就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二老爷已经回来了,并将柳玉汶从前面书房带了过来。柳若姒就跟柳玉汶打棋谱,柳二老爷去小书房写信,柳二太太将常嬷嬷叫到一边,声音压的低低的说话。   “……大姑娘突然在老太太跟前提起这个,怕是没跟大太太商量过。”常嬷嬷微微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刚才我让初五和初七两个出去打听,大太太那边,很不寻常……”   正如常嬷嬷所说,此刻柳大太太的房中,气氛与往常不同。   柳若媛红着眼圈,正坐在炕上拭泪,柳大奶奶在旁不住地安慰,而柳大太太,正坐在柳若媛的对面,却是气的满面通红。   “……你如今越发的人大心大了,什么话,随便在老太太跟前就说得?也不先跟我商量商量。那些话,可是说得的!”看着柳若媛哭成这样,若是平时柳大太太早就心软了,不过今天却不一样,柳大太太气坏了,并没有那么容易心软。   “……并没说什么,确有实事,也不是我瞎编的。”柳若媛心中不服气,还在辩解,“我也是为了大家伙好。二妹妹今天这样发疯。虽然娘教训了她,可我看着她心里也不服,下次难保不会再发疯。要是在外头,她活不活的还是其次。咱们大家脸上都无光。难不成为了她一个,把咱们一大家子都赔上。”   柳若媛振振有词,她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你,你是为了大家伙,还是单为了你自己?”柳大太太气道,“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是为的什么。不过是怕你妹子抢在你前头,坏了你的好事。”   柳大太太平时极宠柳若媛,像现在这样不客气地数落,是极少的。柳若媛被说中了心事,就受不住,哭的越发厉害了。她背着柳大太太,跟柳老太太说了那一番话,确实是存着要绝了柳若娟后路的意思,怕柳大太太不肯。柳大奶奶在一边好言好语地劝解,丝毫不起作用。   “你怎么就这样心急!”柳大太太紧皱着眉头。“难道娘心里就没数,自然会好生安排。最好的自然给你,你二妹妹不会碍着你,娘自会为她另作打算。……你这么一说,老太太都不让你二妹妹见人了,你二妹妹以后可怎么样那。你不要她见人。可你想没想过,这件事要是传扬了出去,她还说不说亲了。你、你这个丫头,气死我了。”   柳大太太将柳若媛的心事全部说出,柳若媛在柳大太太面前难免有些心虚。且事情她已经做了,柳老太太有了那样的吩咐,柳大太太也是回天乏力,柳若媛又觉得没有了后顾之忧,心中的欢喜也是难免的。   柳若媛的哭声就渐渐低了下去。   “……我不过是提起来,暂且不让二妹妹出门。也省得她不死心,要闹的大家没脸。过一阵子,我再跟老太太说说,也就没事了。”柳若媛小声说道。   柳大太太叹气,眉头紧锁。并没有因为柳若媛的话而略有宽解。   “不知道天高地厚!多少年了,突然被你提起来,谁知道又会惹来什么事!真真是我的冤孽。”柳大太太就道,一面就吩咐柳大奶奶,“你去安排安排,老太太虽发了话,咱们也不能就放松了。千万别让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从账房支些银钱,不,别去账房,从我的私房里面出……”   正说着话,就听见院子里脚步声,小丫头禀报说是大爷回来了。   柳大太太立刻坐直了身子,一面赶紧就叫让柳玉江进来。   “怎么样,可有什么风声?”等柳玉江进来,给柳大太太行了礼,柳大太太等不及让柳玉江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并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花了大价钱,从长公主贴身伺候的嬷嬷那里传了话出来……,小侯爷今儿个陪同长公主去寺里做功德,一直在后殿为长公主跪经。跪的久了,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在了供桌的桌角……,其余并没有什么事。”柳玉江忙就向柳大太太回道。   “打听确实了?”柳大太太听了,忙又追问了一句。   “打听确实了。”柳玉江看了柳大太太一眼,才继续说道,“依我猜着,怕也是知道咱们去探口风,特意让心腹的人传出这样的话来,安咱们的心。”   “这我就放心了。”柳大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出了柳若娟这样的事情,柳家这边想遮掩过去,也得看长公主那边是什么意思。现在可以确定,长公主那边也并不想追究此事,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这自然正合柳大太太的心意。   “那你打听着,对咱们家,对你大妹妹,长公主那边可露出什么口风来没有?”柳大太太接着又问柳玉江道。   “这个……并没有。”柳玉江就道,“太太无需多虑,以大妹妹的品貌,只有大妹妹挑人的,谁还能挑她。长公主那边既然没有不好的口风,那就是好事。”   “我就怕,因为这么一闹,长公主虽说暂时不计较了,心里却恼了咱们。”柳大太太就道。   如果是这样,虽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但是要将柳若媛嫁进侯府的事情,可就成了泡影了。柳大太太担心的是这个。   “太太无需担心。”柳玉江就道,“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咱们当一件大事。长公主未必就看在眼里。长公主要为小侯爷寻配,这京城里,真正当得上清贵人家的,又有这般好姑娘的。除了咱们家,也没别人了。以我看,也只有大妹妹,才有这样的才干,能支撑得起侯府来。……侯府的诰命,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柳玉江这个话。却是说到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心坎上。柳大太太脸上露出一些舒心的笑容来,一边的柳若媛也早不哭了,面上就有些得意,看着柳玉江,越发的顺眼、亲切起来。   心事放宽了些,柳大太太这才想起来让柳玉江坐,一边柳大奶奶亲自捧茶。   “大妹妹怎么哭了?”柳玉江一进门就看见柳若媛哭了,这个时候就问道。   “还不是因为二丫头的事情。”柳大太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柳大奶奶、柳若媛也十分默契地闭了嘴,对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   “虽是二丫头做的左了。这事情的由头,还是三丫头闹起来的。”柳大太太就说道,“好生生的要去见客,她不去。又闹出这样一出来,要是长公主那边记仇,可分什么长房三房的。可就都记在了咱们大家伙的头上。这三丫头是怎么一回事,近来,我越发看不懂了。……莫不是知道咱们的打算,要闹散了这门亲事?”   因为要瞒住柳若娟的事情,柳大太太等人也就不好提柳若姒伤了韩青的事。这个时候,才自家议论起来。   “若说是知道咱们的打算,只怕是知道的。可若说是想闹散这门亲事,我看着不像。”柳大奶奶就道,“她也不是计划好了要去放生林的,况且。谁又知道,能在那遇见小侯爷。”   “这倒是的。”柳大太太觉得柳大奶奶说的有理,不禁点头。   “总还是她闹出来的。”柳若媛此刻已经擦干净了眼泪,立起了眼睛道,“这个时候虽不好怎样。若真因为她,咱们家跟长公主交恶了,迟早要让她好看!”   柳大太太就瞪了柳若媛一眼。   “你还不消停些!我跟你说的话,都当做了耳边风了。再有事情,不跟我商量就去做,可饶不得你了。”柳大太太呵斥道。   柳若媛就不说话了。   “你们看着,三丫头对璋哥儿怎样?”柳大太太就问柳玉江和柳大奶奶,“还是早点儿将他们的亲事定下来才好。”   “璋哥儿是极喜欢三丫头,三丫头对璋哥儿,看着也还好。小姑娘家,总是害羞的,还能怎样。”柳大奶奶就道。   “父亲和我都探过二叔的口风,看二叔的意思,却是要留心再看看。”柳玉江就道。   “璋哥儿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也说要高中了之后,再来提亲。”柳大太太就道,“我只怕到时候有什么变化,还是早些定下来,大家都安心。”   “璋哥儿这边都好说,总归是会中的。只看二叔、二婶,三丫头这边。”柳大奶奶就道。   “二老爷、二太太说要再看看璋哥儿的才学、人品,可要是三丫头自己乐意,那事情也就成了。”柳大太太似乎自言自语地道,“这事不早点定下来,眼看着就有人上门给三丫头说亲,万一……咱们拦住一个,拦不住所有的。”   “是要想个法子……”柳大奶奶、柳若媛就都寻思起来。   “还有大爷过继的事,”柳大太太就道,“今天三太太那样挑事,实在是好险。她这一出来,势必不消停……”   “有三太太在,咱们总是束手束脚。”柳大奶奶也道,“也太霸道了些,一点颜面不给人留的,要想个法子,要是能将她撵走,那别的事,也就都顺了。”   “那……就从三太太这边下手……”   第七十章 旧话重提   四月十六,是柳家柳二老爷的生日。因家中还有老母在堂,且也不是整生日,柳二老爷早就说了,不要往大里操办,不过一家人聚在一处,乐一乐也就行了。   柳二老爷虽是这样说,然而柳家几位老爷、太太过生日,都是有成例的。虽说是不要张扬,但也不可过于省俭。因为现在家里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着家,柳老太太事先发下话来,柳二老爷过生日的事情,就交给柳玉江和柳大奶奶来筹办。   这是在晚间,大家都聚在柳老太太的屋里,给柳老太太请安,陪柳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柳老太太决定的。   当时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也都在场,柳三太太就冲柳三老爷使了个眼色。柳三老爷就起身跟柳老太太说,要给柳二老爷过生日,他这个做弟弟的,也要出一份力。   “老太太的寿辰,全是兄长、嫂子和侄儿、侄媳妇操办的,我们回来的晚了,并没出上什么力。二哥做生日,我们做弟弟、弟媳妇的,正是该出力的时候。”   这样说的,柳老太太就高兴了起来,柳三老爷趁势就提出,让柳三太太帮着料理宴席、招待宾客的事情。柳老太太点了头,就吩咐说让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一起,负责柳二老爷的生日宴席的一应事项。当然,外面的事情,依旧交给柳玉江和柳三老爷、柳玉湘去操办。   柳大太太等人知道这是柳三太太打算好的,想要借此机会插手管家的事务,然而却也拦阻不得。   柳三太太则是兴头十足。还跟柳老太太商量了,要带上柳若姒、柳若姗几个。   “她们几个也都渐渐地大了,也该学着掌理家事,往后出了门子。当家理事的,才不会束手束脚。四丫头自小跟着我,我一直让她习学着。”柳三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家里头,一直是大太太和大奶奶管事,听说也常带着大丫头。……二丫头,三丫头,还有大姐儿也不小了那。”   柳三太太这么说着,就瞟了柳大太太一眼。   “不如,这回就让她们几个跟着我,也历练历练,习学习学。我虽不如大太太有本事,却不藏私,最乐意教导晚辈。”   柳三太太话中有话,指责柳大太太霸着管家的位置。却只顾着柳若媛,却不理家中其他的女孩子。柳若娟和大姐儿都是她那房里头的,惟独柳若姒,是最被忽略的。   “……大丫头不过是年纪大了两岁,老太太疼她些。原想着二丫头、三丫头她们还都小,姑娘家。多在娘家享几年的清福,不过是我们多操劳操劳,也是做长辈的一片慈心。……今年也是要跟老太太禀报了,带在身边习学的。”柳大太太皮笑肉不笑,也忙起身,向着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就点头。   “三太太这个主意好。也是该让她们几个小的学学管家理事了,就让她们跟着你吧,你好生带着她们。”   柳老太太夸了柳三太太,却并没有说柳大太太的不是。   “先带着大丫头、三丫头、四丫头和大姐儿吧,二丫头那。还是让她多歇歇,有什么,让大太太多教导她些。”随后,柳老太太又吩咐道。   自从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跟前提起柳若娟的病根儿来,柳老太太当夜就没睡好。第二天亲自去柳若娟的屋里看了柳若娟。柳大太太虽尽力想要挽回柳若媛说过的话,但奈何柳老太太心里已经有了成见,并没有就此收回成命,只不过因为柳大太太的保证,柳老太太也没有坚持要再请高僧来做法的话。   这些天,柳若娟几乎等于被禁足了。现在,即便是跟着柳三太太习学管家的事情,柳老太太也不肯让柳若娟来参加。   柳大太太却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她心里,并不希望柳若娟到柳三太太的跟前。柳大太太担心,柳三太太不怀好意,会怂恿柳若娟再做出什么对长房不利的事情来。   柳三太太自从在柳老太太跟前领了这件差事,着实非常用心。她每天都在自己院子前面的三间倒座厅内理事,必定会将柳若媛、柳若姒、柳若姗和大姐儿带在跟前。表面上,柳三太太对几个女孩子都一视同仁,背地里,却对柳若姒和柳若姗格外的关照,真如她自己所说,一点儿不肯藏私。   柳二太太其实早想着要柳若姒学些管家的本事,只是柳大太太的态度一直滑头的紧,柳二太太性情温和,见柳大太太并不十分愿意,也就罢了,只在自家院子里,让柳若姒学着料理一点事情。现在柳三太太肯这样带着柳若姒,柳二太太就十分的感激。   而柳若姒跟着柳三太太,则是见识了与柳二太太的风格完全不同的理家手段。也许是吸取了上次料理柳老太太的寿宴的经验教训,柳三太太这次手里掌了权,并没有大动干戈打人、撵人,但是柳若姒却是眼见着柳三太太各处安插自己的人手。   柳三太太管事,柳若媛每天必按时过来,而且还盯着柳若姒,要等柳若姒走了,她才肯走。   “这是来盯着咱们的,”柳若姗就看不过,私下里跟柳若姒道,“三姐姐,你信不信。咱们这说什么,做什么,她回去都得学说给大太太她们听。”   柳若姒笑着点头,一边就扭头看柳三太太。   “三婶肯定早就心里有数了。”   “这个不用放在心上。”柳三太太就笑道,这种情况,柳三太太当然是早就预料到了。她和柳大奶奶一起理事,即便是想法子撇开了柳若媛,这府里到处都有柳大太太的耳目,有什么动静,也瞒不过柳大太太。“就让她跟着,也免得那边疑神疑鬼,以为我做了什么了。”   “这个家,本就该大家一起管。你娘爱清静,不愿意插手也就罢了。只要愿意,就不该她长房把什么都把着。”   柳三太太是立意要将柳二老爷的生日办好,也好借此显示她的才干,之后插手管理家务,也就顺理成章。她管的好了,柳三老爷跟柳老太太去说,再加上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这边的支持,柳三太太这次是势在必得的。   即便柳三太太这次不为柳二老爷操办生日的事情,她要管家,柳二太太、柳若姒也是支持她的。   柳二老爷的生日并不要铺张,因此没几天也就料理好了。柳三太太就拿着定好的宴席和宾客单子,带着柳大奶奶先来柳二太太的屋里,请柳二太太过目。   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此时都想要讨好二房,一切准备自然没有让柳二太太不满意的。   柳二太太看过了单子,只说过于奢侈,便又做主改了一些。之后,大家才拿着单子,来向柳老太太禀报。   原先这样的事,是要经过柳大太太点头,才能送到柳老太太的跟前。不过现在柳三太太管事了,就将柳大太太这个关节给忽略了过去。用柳三太太的话来说,只管让“大太太跟着享清福吧”。   柳老太太听了柳三太太的禀报,并没有做驳回,只说大家商量好了,按着成例办就行了。柳三太太最近在柳老太太面前很是温顺,又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常说柳三太太的好话,柳老太太对柳三太太的态度也是越来越温和了。   眼看着柳二老爷的生日就要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   “……那一天,老太太必定是要再提这件事的。”这天,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坐在榻上,就商量道,“到时候,咱们也得有个说法才行。”   柳老太太心里一直惦记着给柳二老爷过继嗣子的事情,每到柳二老爷的生日,必定会当中提起,让柳老太太早作决定。今年,柳老太太必定会逼迫的更紧些。   “过继四郎的事……,”柳二太太就微微皱了皱眉眉头,“我看怕是不成。三太太虽没说什么,可看她平日的言行,是不乐意的。”   这些时日,柳三太太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免让柳玉淮亲近柳二太太。柳三太太这样的做法,在柳二太太眼里,是很明显的表态了。   “我又跟三弟暗示过这件事,三弟倒是愿意的,只是说三太太那里,要慢慢地说转。”柳二老爷就道。   “慢慢地说转,要用多久?”柳若姒就道。柳三老爷虽是武官,但是为人却相当的圆滑。像这样的话,是做不得准的。“咱们肯慢慢地等,怕是老太太那里,还有别人那里,不容咱们慢慢的等。”   “这回老太太定要提起过继的事,爹、娘,我想,咱们该跟三叔三婶好好谈谈了,免得到时候,再横生枝节。”柳若姒就道。   “是这个道理,与其到时候在老太太跟前说不合,不如提前说了。若是不成,咱们也就不提了。”柳二老爷就点头道。   柳二太太也点头,三人商量定了。柳二太太就让小厨房里准备了一桌宴席,柳二老爷打发人将柳三老爷请了过来,兄弟俩喝着酒,慢慢地就将话题引到了过继子嗣的事情上头来。 第七十一章 迟疑   这桌上只有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兄弟两人,丫头们都被打发了出去。这样,兄弟俩谈的怎么样,也就只限于他们兄弟之间,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另外的屋子里另摆了一桌,母女两个慢慢地吃着,一面等着那边柳二老爷的消息。   柳二太太心里有事,就有些食不下咽。柳若姒见了,忙给柳二太太布菜。   “娘,你就放宽心吧。”柳若姒劝柳二太太道。   “哎,”柳二太太就叹气,“让娘怎么能放宽心那。要是没谈成,明天老太太提出来,必定又是要逼着咱们过继大郎。”   今天他们跟柳二老爷商量,是要柳三老爷给了准信儿,而不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这件事,成与不成,就在今天了。柳二太太自然难免紧张、心焦。   虽然柳三老爷是愿意的,但是柳三太太的态度却让柳二太太不敢这么想。这种事,虽说是男人当家,但是大家都清楚,最后还是得柳三太太点头,否则,柳三老爷也不能硬来。   “老太太那天跟你父亲说了,过继的事情,今年必须得定下来。”柳二太太又道。   所以,今天才务必要柳三老爷一句准话。   若是三房不肯将柳玉淮过继过来,那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不得不过继柳玉江。虽然他们万分不愿意,但到时候柳老太太会施加什么样的压力,想想就头疼。   柳若姒慢慢地吃着饭,一面不忘给柳二太太夹菜。她不像柳二太太那么紧张、担心。她甚至能大致猜出柳三老爷会给出怎样的答复。   只是。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样,柳若姒对于这件事情,也还存着一点儿希望。不过,如果这点儿希望破灭了。柳若姒也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只看今天的事情会如何发展,柳若姒才能决定下一步具体要怎么走。   娘儿两个这顿发吃的很慢,可是等她们吃完了,又喝了一遍茶,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那边的席还没有散。   柳二太太强忍着,并不让人去打听。最后却又忍不住。就招呼彩凤进来。   应声进来的,却不是彩凤,而是大丫头绣鸾。   “太太有什么吩咐,”绣鸾向柳二太太行礼,“刚才老太太身边的芍药姐姐过来,要给老太太做抹额,描个花样子,把彩凤叫了去。”   柳二太太心里有些乱,就点了点头。   “她既然不在,就你去吧。”   柳二太太就对绣鸾吩咐了几句。打发了她去柳二老爷那边照应照应。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的谈话,因为不知道结果如何,柳二太太并不想让人知道,身边的这几个心腹,却是不要紧的。   绣鸾去了半晌,才回来回话。说是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已经吃罢了饭,送了柳三老爷回去,柳二老爷这就过来。   柳二太太忙就吩咐人准备醒酒汤,一会的工夫,柳二老爷果然来了。   柳二太太心里急,却并没有立刻就问,而是先服侍着柳二老爷喝了醒酒汤,安置柳二老爷换了衣裳,在榻上坐了。   之后,柳二太太就看着柳二老爷。   “三老爷他……怎么说?”柳二太太终究还是问道。   柳二老爷苦笑了一声。   “三弟还是那句话。他是极为情愿的。只不过……”   “只不过,三太太不愿意是不是?!”柳二太太就道,神色有些黯然。   “三弟并不曾这么说。”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老爷说要柳三老爷给了准话,柳三老爷满口应承,说他十分愿意。但是接着。却又话锋一转,说到柳三太太。柳三老爷说,柳三太太也不是不愿意,只不过女人家,优柔寡断的,这件事,还得需要一段时日,柳三太太才好做决定。   “最后肯定是依的,给二哥做儿子,这样的好事,别人抢都抢不上的。四郎跟着二哥,比跟着我们还要有出息!”   这就是柳三老爷的话。   “还是这样……”柳二太太就叹气,“三太太还是不乐意。不乐意,就说不乐意,难道我们还能强抢了四郎不成。这样吊着……”   柳二太太有些不高兴。   柳若姒带着小丫头洗了樱桃,用玛瑙盘盛着,端了进来,放在矮桌上。   “爹,娘,吃些樱桃。”柳若姒就道。   “姒儿,坐娘跟前儿来。”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答应一声,就踩着脚踏,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   柳二太太捡了颗大红的樱桃递给柳二老爷。   “今天刚从庄子上送过来的,正新鲜好吃。这是第一批下来的,只有一篮子。咱们留了点儿,大头儿给老太太那边送过去了,大太太、三太太那都送了。另外刘家、崔家这几家也都送了点儿,尝尝鲜。”柳二太太就告诉柳二老爷道。   如今并不是樱桃大批上市的季节,只有很少早熟的,新鲜摘下来,大家尝个新鲜。   柳二老爷点头,觉得柳二太太安排的极为妥当,这样的事情,他是从来不用操心的。   “三婶不愿意,娘早就看出来了。三叔难道就看不出来?就像娘说的,三婶这是吊着咱们,也是有她的打算。”   柳三太太虽说泼辣能干,但是要跟柳大太太斗法,在这府里却嫌势单力薄,因此极力要笼络柳二太太。   “何须如此!”柳二太太就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反而让人心里不自在。”   “娘说的何尝不是。”柳若姒也捡了颗樱桃,慢慢吃着,一面抬头,眼角的余光就扫见帘子外有人影晃过。柳若姒心里冷笑了一声,只做没看见。   “三婶这么做,怕是要弄巧成拙。”柳若姒等了一会,这才又说道。   “过继不成四郎也就罢了,那咱们就依着先前说的,跟老太太说,咱们等着五郎。”柳二老爷就道。   “怕是老太太到时候不肯。”柳若姒就道,“而且,三婶不愿意过继四郎,有了五郎,难道就能愿意了?”   而如果五郎不出自三房,而是出自长房……   长房又哪里来的五郎那。   如今柳大太太已经上了年纪,柳大老爷再不往柳大太太的屋子里去了。柳大老爷屋子,也并没有能生育的侍妾通房。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沉吟了起来。   “爹、娘,你们有没有想过,过继嗣子,也并非一定要是爹的亲侄儿。柳家宗族,子侄辈中有好的,挑一个过继,也并不违背宗法。……而且,怕还少了许多的麻烦。”柳若姒慢慢地说道。   几次商量过继的事情,柳若姒总有主意。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由得都看向柳若姒。   “姒儿,是不是想好了什么主意?”柳二老爷就问道。   “我能有什么主意,”柳若姒就笑了笑,“是爹娘被眼前的事情牵绊住了,我不过提出个想法来。爹和娘愿不愿意,能不能行得通,我是不知道的。”   柳二老爷却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想了想,就笑了。   “你这丫头,难道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柳二老爷问柳若姒道。   “什么主意?”柳二太太的反应就比柳二老爷的慢了一拍,疑惑地问。   柳若姒笑着,也不说话。   过继长房或者三房的孩子,还是过继亲族的孩子,这对柳二太太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对于柳二老爷来说,却未必会如此。柳若姒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说出这个选择,还是考虑到了柳二老爷的想法。   而现在提出来,却是水到渠成,可以说是最好的时机。   柳二老爷低头想了半晌。   “也罢了。”柳二老爷抬起头来,“我看这样也行,那孩子,是个好孩子。”   “谁?”柳二太太问。   柳若姒就嘘了一声,让柳二老爷先不要说,她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见丫头们都远远地站着,这才回来,冲着柳二老爷点了点头。   “是汶儿。”柳二老爷就低声对柳二太太道。   “这……这能成吗?”柳二太太就问。   只看柳二太太的神色和语气,柳若姒就放了心,柳二太太与柳玉汶颇为投缘,对于过继柳玉汶的事情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要过继柳玉汶,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汶弟那边,应该并不难办。”柳若姒就道。   “只是咱们家这边,头一个,老太太未必就肯答应。”柳二老爷就道。   “毕竟是爹要过继儿子,只要爹主意拿的稳,老太太也不能勉强爹怎样。”柳若姒就道。柳若姒没有明说,这个年代,女人讲究的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柳二老爷是顶门立户的柳家子孙,这件事他是能够做主的。   “虽是这么说,总也要老太太情愿点头……”柳二老爷苦笑道,不管怎样,柳二老爷都希望柳老太太开开心心,并不想触怒、惹恼了柳老太太。   这是柳二老爷的一片孝心。   “要是咱们现在这么去说,老太太肯定不愿意,还得生气。”柳若姒就笑道,“可是,要让老太太点头,也不是没有法子的……” 第七十二章 生日   柳若姒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一遍。柳二太太听了并没有什么表示,在这样的事情上头,她总是听柳二老爷的。柳二老爷低下头,沉思了半晌。   “要是这样……”柳二老爷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除了为难之外,还有些伤感。柳二老爷自幼聪慧,有神童之称。这一辈子,除了子嗣上头,其他的一切可以说是一帆风顺。这就更加助长了他耿介的个性。尤其是在对待家人的问题上头,柳二老爷从不会用任何的手段。他认为如果用了手段,就伤了亲情。   而柳若姒所提出来的法子,在柳二老爷看来,就是运用了手段。   “爹,我知道你的想法。”柳若姒就道,“要是直接去说就能成,谁愿意这么麻烦。爹你想想,咱们这不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吗。”   有些话,柳若姒还是没有明说。真要说用手段,柳老太太逼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过继子嗣,而且偏向柳玉江,难道就没有动用手段?至于柳大太太、柳玉江那边,所采用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这种情况下,还要按着柳二老爷的理想来,那他们根本就没有出路,只能任人宰割。   “手段,也有好坏之分。另外,也要看用手段,是想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柳若姒接着道,“爹、娘,我觉得我们这么做,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爹读了那么多的书,应该也知道所谓的阴谋和阳谋的说法吧。”   “不必说了。”柳二老爷听了柳若姒的话,就笑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就依着你吧。”   “姒儿的计划,确实称得上是阳谋。很好!”柳二老爷又对柳二太太道。   一开始听了柳若姒的话,柳二老爷心里其实已经要点头了。他之所以犹豫,还是因为有些伤心。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情,他自己就能做主的,却要经过这么多的波折,想这么多的法子,才有可能办成。   “老太太心里其实没什么。”柳二老爷就道,“只是年纪大了,耳根子软了些,都是被人撺掇的。”   “自然是的。”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偷偷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忙都正色点头。她们绝对的赞成柳二老爷的话。   一家人又商量了一会,终于将事情都定了下来,各自去准备不提。   柳二老爷的生日,不过是请了亲族中几个十分亲近要好的,另外还有些同僚、好友,就在前院摆了几桌酒席。另外请了一班小戏,过了晌午,也就散了。   晚上,安排的是家宴,并没有请外人,除了柳家自己人。   另外只有一个柳玉汶。柳玉汶是一大早就过来了,给柳二老爷磕了头,还送上了寿礼。这孩子手里并没有什么钱,可给柳二老爷的生日礼却是用足了工夫,一百个寿字,各个不同,很显笔力。   柳二老爷自然十分的高兴,之后,柳玉汶就去宗学了,直到晚上。宗学里放了学,柳二老爷打发了人接了他进府,参加家宴。柳玉汶是柳二老爷特意要栽培的子侄,列席家宴,自然是无可厚非。   柳二老爷的生日。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也来送了礼。柳玉波吃了席,晌午就走了。马大奶奶一大早进府,也跟着吃了席。她仗着柳玉汶得柳二老爷的青眼,她就比别的亲族更有体面,这一天就在府内各处打转献勤,想要得些好处。到了晚间,马大奶奶也不回去,赖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   家宴就摆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见丫头们摆上席面,马大奶奶也跟着忙进忙出。众人都嫌她没有眼色,但是却也不好明着撵人。因柳二老爷生日,也赐了下面人酒食,看着这边要坐席了,就有管事的媳妇硬拉了马大奶奶下去,另安排饭给她吃。   柳若姒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了柳老太太院子里的小丫头正在说马大奶奶的笑话。   “听说也送了礼,二太太打发了赏钱。她还嫌不够,定要吃回去。还没有咱们府里一般的管事奶奶体面,只仗着脸皮厚,一个劲儿往主子们跟前凑。”   “偏是二老爷和二太太看重她小叔子,她就当得了势了。让谁看得上!”   “那位大爷也够一说的,面团一样,只凭着这位大奶奶作!”   “可惜了汶二爷,被他们带累了。”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瞧见柳若姒他们来了,忙都住了嘴。   柳二太太脸上就有些不大好看。   “眼皮子也太浅了些。”柳二太太就道。   “是贪心太过。”柳若姒就道。   马大奶奶送了礼来,柳二太太深知她的性情,立刻给了赏赐,却比马大奶奶送的礼要厚重了几倍。只不过,马大奶奶得了这些个好处,还心有不足。   “都成了府里头的笑柄了。她自己脸皮厚,却不肯为汶儿想想。实在可恶。”柳二太太又低声道。   谁说不是那。柳玉汶竟然有这样的哥嫂,也算是命中的磨难。不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些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柳若姒想。   一家子都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聚齐,各自落座。柳二老爷带了柳若姒,陪着柳老太太坐了一桌,柳玉汶并没坐在柳二老爷身边,而是跟柳二太太,坐了另一桌。   柳老太太看见柳二老爷领了柳若姒过来,似乎微微有些惊讶,却是什么也没说。   在柳老太太这一桌,就只有柳若姒一个孙女。   别人还都没什么,柳若媛就气鼓鼓地,一脸的不服气。她仗着柳老太太的宠爱,就自己走过来。拉着柳老太太的手臂摇晃、撒娇。   “老太太,我陪着你坐吧。我给老太太布菜。”   柳老太太笑着还没说什么,柳大老爷就看了过来,瞪了柳若媛一眼。   “老太太这里。哪里用得着你伺候?你看你姐妹们都在那桌,还不回你母亲身边去。”柳大老爷就道。   虽然柳大太太将柳若媛宠爱如同珍宝,但是柳大老爷对柳若媛却从来都是极严厉的。柳若姒就从来没有见柳大老爷当着人面,对柳若媛露过笑脸。   只不知私下里,是不是也这样。柳若姒有时候不由得会好奇。柳二老爷对她从来温和,并不掩饰舔犊情深。当着人面和背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平常,柳若媛对柳大老爷的话从来不敢有所违拗,也不敢顶嘴,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中实在不服气,又或者觉得柳大老爷的话里有什么别的意思。柳若媛听了柳大老爷的话,脚下却未挪步。   “三妹妹怎么就能坐这一桌了!”柳若媛撅嘴道。   “还敢顶嘴!”柳大老爷皱了皱眉,“你娘平时怎么教导你的。你与你三妹妹怎么比!”   “怎么不能比,都是一样,都是柳家的孙女。”柳若媛今天胆子极大,又顶了一句。   “混账!”柳大老爷真的生气了。“你二叔只有三丫头一个!”   “还不快些领了她去!”柳大老爷就招呼柳大太太道,“她若不愿意在这里,就打发她回去。”   柳大太太早就听见了这边柳若媛跟柳大老爷的争执,却一直没有过来,这个时候,见柳大老爷脸色更变。是真的动了火气,才急急忙忙地过来。   “大哥,不要生气。”柳二老爷忙就劝柳大老爷道,“小孩子家,这里还宽敞,就让大丫头坐吧。”柳二老爷只劝柳大老爷,让柳若媛也一起过来坐,却并不提让柳若姒坐到另一桌上去的话。   今天要带柳若姒来坐主桌,并不是柳若姒的主意,而是柳二老爷的主意。柳二老爷这么做。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昨天晚上跟柳二太太闲话,说到自家闺女的时候,做出的决定。   那天柳若姒的一番话,让柳二老爷想了许多。柳二老爷在心中。对自家的闺女更看重了几分,而且他也决意要做一些改变。   “就坐我身边吧。”柳老太太历来宠溺柳若媛,就道。   “还不快带她走?还站在那,想着有什么好事。看在她二叔的面上,现在暂时放过她,一会回去,我要好好问问你们。”柳大老爷却道,一面打发柳大太太带走柳若媛,一面起身向柳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大丫头太不像话,不能就这样惯着她。”柳大老爷向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今天心情不错,对于柳大老爷的话,她历来都是肯听的,见柳大老爷说的认真,也就没再说什么。   柳若媛被柳大太太拉走,面色通红,一面走一面抹泪。在一大家子面前,尤其是有柳老太太在场的时候,柳若媛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一切,柳若姒只在一边看着,面上并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直很宠爱她,但也仅限于自家的院子里,出了自家的院子,从来都是让她谦让的。   柳二老爷今天这样做,柳若姒心里是很高兴的。柳二老爷的意思,他们夫妻很看重柳若姒,也希望柳家的其他从,包括柳老太太、柳大老爷……所有这些人,都能够看重柳若姒。   虽然,柳若姒和柳若媛一样,都是柳家嫡出的孙女。但是柳若姒却是二房唯一的孩子,柳若姒自然是不同的。   席间,柳二老爷举起了酒盅。   “……我们夫妻,只有姒儿这一个丫头,我唯一的一点骨血,从小是当男儿教养的……”   柳二老爷的话没有说尽,然而他话中的意思,席上的众人却没有不明白的。   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忙都举起了酒盅,柳老太太沉吟了一会,看看柳二老爷,又看看柳若姒,也举起了拿起了酒盅。   “我老婆子老了,酒量浅,就喝了这一盅吧。”   柳老太太将整盅酒都喝了。   柳大老爷、柳三老爷等人也都喝了酒盅里的酒,柳若姒也端起酒盅,一面抬起袖子,遮去眼中的湿润。   她与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定了计划,然而今天柳二老爷所做的这些,却并不在计划中,是她没有想到的。这一刻,她才算是完全了解了,今天早上她给柳二老爷磕头祝寿的时候,柳二老爷跟她说的那些话的含义和重量。   柳二老爷对她说,过继子嗣是出于无奈,而且他和柳二太太从来就没有看重过这件事。他们唯一而且最为看重的,是柳若姒,他们唯一的女儿。   柳若姒没有想到,她的种种努力,只是为了保住爹娘,却先得到了这样一件沉甸甸的礼物,意外的收获! 第七十三章 生日(二)   一顿饭,柳若姒吃的非常高兴,可以看得出来,柳二老爷也很高兴。吃罢了饭,丫头们将桌子都收拾下去,又端上茶来。柳老太太就在榻上坐了,众人在榻下围坐,一面喝茶,一面闲话家常。   坐了一会,冯建璋就起身告辞,说要去前面的书房读一会夜书。柳玉汶是个聪明的孩子,就也站起身。   “璋表哥今年是要赴考的,因此刻苦些。汶弟却还不用这样,只管坐着吧,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柳若姒就笑着道。   柳玉汶就又坐下了,冯建璋给众人行了礼,自己往前面去了。   冯建璋的离开,似乎是一个信号。   “……又长了一岁,”柳老太太就对柳二老爷道,“岁月不饶人,你也是近四十的人了。三丫头哪里都好,只是……娘还是那句话,你不纳妾,娘也不勉强你。过继的事情,却该定下来了。前些日子,你也答应了娘的。如今,可是能定下来了?”   不出柳若姒所料,柳老太太就提到了柳二老爷过继嗣子的事情。   “娘,这件事……”柳二老爷就道,话说了半句,就停了下来,似乎是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   柳老太太就看出了柳二老爷的为难和犹疑,屋中其他的人自然也都看出来了。   柳三老爷那边就摸了摸鼻子,柳三太太则是面色紧张,一只手下意识地搂紧了身边的柳玉淮。柳大太太在旁边,将一切都看进眼里,嘴角就露出一丝冷笑来。一边忙向柳大老爷和柳玉江使眼色。   “二弟上次提到要过继四郎,可跟三弟商量妥了?”柳大老爷就问道。   “这件事,事关重大,还需要再跟三弟商议商议。”柳二老爷就道。   “事关重大。才不好再拖的。”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就站起身,接过小丫头端进来的鲜果,走上去服侍柳老太太,一边就含笑道,“方才老太太的话,我们听着都有些心酸。不为别的。只为了安老太太的心,也该早点定下来了。”   “这件事也说了几年了,我们也替二老爷和二太太着急。既然二老爷和三老爷心里都是乐意的,要不,就趁今天大家伙都在,把事情定下来,可不是最好的?”   “老太太说是不是?”柳大太太就笑着问柳老太太道。   “是该定下来了。”柳大老爷就道。   “今儿个定下来,咱们立刻筹备筹备,过两天,挑个好日子。正好就操办起来。不只是二叔二婶大喜的事情,也是咱们一家子的喜事,正该好生热闹热闹。”柳大奶奶也笑着道,“我今天就厚着脸皮,在老太太跟前揽下这个差事来,也是孝敬老太太。对叔叔和婶子的一片孝心。”   “外面送帖子一应事情,还是交予我,定会办的妥妥当当。”柳玉江也道。   这几个人的话一说,先就将柳老太太哄的眉开眼笑。柳老太太原先属意柳玉江做柳二老爷的嗣子,她心里也很清楚,柳玉江极愿意,且成为柳二老爷的嗣子,对柳玉江极有好处。现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过继柳玉淮,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都十分支持。格外让她欣慰的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也这样积极。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不仅没有为这件事情而生出嫉恨,反而一力要促成这件事。   “都是好孩子。”柳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哪一天我下去见了老太爷,我也有话说了。老太爷在泉下,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就是这样,今天就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吧,也了了我的心事。”   柳老太太就对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道。   “在我面前,你们兄弟就都说一句话,这件事情就定下来了。一应操办的事情,就交给大老爷他们去办,再不用咱们操一点儿心的。”   柳二老爷面色就有些为难,扭脸去看柳三老爷。   柳三老爷面上倒是没什么,却拿眼睛去看柳三太太。柳三太太紧紧搂着柳玉淮,面色却有些发白。   “老太太,还是容我们些工夫……”柳二老爷就又向柳老太太道。   “这是什么为难的事情,这些天,你们商量也该商量出个结果来了。”柳老太太却道,“不过是你和老三两个一人一句话的事。”柳老太太就道,似乎并没有看到柳三太太的脸色,又或者她看到了,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在柳老太太的心里,要过继柳玉淮的事情,不用柳二太太,也不用问柳三太太,只要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两兄弟都愿意,那就成了。   “二老爷,我问你,你看中没看中四郎,想不想要过继四郎做儿子?”柳老太太就问。   “这……四郎极好……”柳二老爷就道。   “那就是了。”柳老太太就又扭头看向柳三老爷,“三老爷,你二哥没有子嗣,要过继四郎,你愿意不愿意?”   “我……”柳三老爷说了一个我字,就有些说不下去,因为他感觉到了柳三太太投过来的目光。   柳三老爷十分为难,饶是他平时智计百出,这个时候也有些没辙了。本来跟柳二老爷商量好的,再给他一些时间,说服柳三太太。柳二老爷也答应了。兄弟俩也想到今天柳老太太必定要提起这件事,也商量好了,先拖延一下。   但是,柳三老爷没有想到,长房一家在旁推波助澜,虽柳二老爷极力想要拖延,却并不奏效。   今天,柳老太太势必要他表态。   “我……”柳三老爷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其中尤其以柳三太太和柳老太太的目光最为炙热,柳三老爷狠了狠心,“我也愿意!”   “这还有什么话说,我们兄弟一奶同胞,四郎过继给了二哥做儿子,和跟着我们,并没有两样。”柳三老爷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一面偷偷向柳三太太使了个眼色。这正是他拿来劝柳三太太的话,即便柳玉淮过继给了二房,但始终还是他们的亲生子。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性子,往后也绝不会阻止柳玉淮和他们亲近。   “给了二哥做儿子,肯定比跟着我们有出息。我们当然愿意!”柳三老爷又道,语气非常的慷慨。   这也是柳三老爷常拿来劝柳三太太的话。   “好!”柳老太太听了,脸上几乎就要笑出一朵花来,又是欣慰又是高兴,“我可算了了这件心事了!”   柳大老爷、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等人忙就起身,向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道贺。   “这就算定下来了,当着老太太的面,可不能反悔。干脆,就立刻立了文书吧,好让老太太把心完全放下,省得在牵肠挂肚的。大爷立刻就去前面,让人写帖子,通知大家伙,宴席也要预备起来……”柳大太太满脸是笑,热心地张罗开了,一面却又拿眼睛偷觑柳三太太的脸色。   柳三太太还是紧搂着柳玉淮,坐在那没动,似乎是僵住了。   “给三婶道喜,往后四郎也该叫三婶做婶子了。”柳若媛就走到柳三太太的跟前,一面说,一面伸手就拉柳玉淮,“四郎,还不快跟我过去,见见你的爹、娘。”   柳三老爷正在应酬柳玉江,眼睛却始终瞄着柳三太太这边,眼见着柳若媛过去,说了这番话,柳三老爷心中暗叫不好,忙就起身想要拦着柳三太太。不过等他起身,却被柳玉江阻住了。   不过是片刻的耽搁,柳三太太那边已经是跳了起来,扬手打落柳若媛拉柳玉海的手臂。   “……怎么不问问我……,我不愿意,我的四郎……”柳三太太如同护崽的母老虎般,爆发了起来。   柳玉淮年纪还小,不过却对刚才大家说的话,他也听懂了一些。这些天,柳三太太也没少在柳玉淮耳边絮叨,说的差不多都是不愿意母子分离,不愿意将柳玉淮给人的话。柳三太太不让柳玉淮跟柳二太太亲近,柳玉淮也听了,一方面也是有听了柳三太太的这些灌输的缘故。   柳玉淮就认为,他要被人从亲爹亲娘身边抢走了。现在又看见柳三太太这样,柳玉淮就放声大哭。   “……我不离开爹娘,我哪也不去。我不要别的爹娘……”   柳三老爷面色尴尬,屋内众人也是脸色各异,柳老太太跟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年老的人,最怕的就是这种情绪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柳老太太的手就有些发抖,指着柳三太太。   “娘,二哥和我商量,还要容些工夫,就是因为四郎这孩子。他年纪小,不懂事,还要我们慢慢地开导他……”柳三老爷忙立刻补救道。他这样一说,仿佛就不是柳三太太不愿意过继的事情,而只是柳玉淮小孩子脾气不懂事。   只不过,大家都看到了柳三太太方才的样子,这样的话,再也是哄骗不了人的。   “你还骗谁!”柳老太太就不指着柳三太太,而是指着柳三老爷,“四郎小孩子懂得什么,还不是你们挑唆的。” 第七十四章 厚意   “你娶的好媳妇!”柳老太太不骂柳三太太,只指着柳三老爷骂道,“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自打她进了门,什么时候消停过。在我跟前,一般的面子情都没有。撺掇了你往京外去,让我们母子分离,为的是什么?说什么为了你的前程,若是在京,好好做你的官,怕也不比现在差!不过是要离我远远的,她自己自在,享清福罢了!”   “对我何曾有一点孝敬的心!你也是个不争气的,就任由她拿捏,大事小事,一概都由她说了算了。你的眼睛里还有我吗,你们的眼睛里还能有谁!哪一天,气死了我,你们也就清静了,也不用躲着我,想法子恶心我!”   柳老太太越骂越伤心,她自来心疼的是柳三老爷,这一句句骂的何尝是柳三老爷,骂的都是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那边这个时候也不说话了,只是搂着柳玉淮,娘儿两个都在抹眼泪。   柳三老爷忙就在柳老太太跟前跪下,给柳老太太磕头。   “娘,都是儿子不好,儿子不孝。你老想骂就骂,再不解气,打儿子几下。只求你老人家不要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儿子担当不起的。”柳老太太就向柳老太太央求道。   柳老太太心疼柳三老爷,又气他偏袒柳三太太,柳三老爷这样说,柳老太太哪里就舍得打他,因此也哭了。   “冤孽,都是我的冤孽。”   “母亲,娘……”柳三老爷一声接一声地叫。   柳大老爷、柳大太太、柳二老爷、柳二太太等人都忙上前劝慰。   “你说你孝顺我。若是你眼睛里还有我这个娘。我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将四郎过继给你二哥?”柳老太太被众人劝了一会,就擦了眼泪,只盯着柳三老爷问道。却是瞟也不瞟柳三太太一眼。   柳若姒在一边瞧见,心中就想,这些日子,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的百般讨好,到此就算全被抵消光了。而以柳三太太那般泼辣和手段,却一直不是柳大太太的对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柳大太太是把柳三太太的脾气了解的十分透彻。论制止力,柳三太太差柳大太太太多了。柳大太太能掌管柳家家务这么多年,上上下下都摆的这样平,是真的有些手段的。   柳老太太这边又直接问到柳三老爷的头上,就看柳三老爷怎么回答,母亲和媳妇之间,柳三老爷再也无法两全,只能选一边。   柳三老爷的额头就见了汗。   “娘、娘……”柳三老爷只喊柳老太太娘,别的话却像是被含在了嘴里,说不出来了。   “你……你……”柳老太太气的差点翻了白眼。如果说媳妇们嫉妒。容不得男人们纳小,是柳老太太极为厌恶的,那么最让柳老太太深恶痛绝的,却是儿子们耳朵根子软,怕老婆。   柳三老爷的这种表现,在柳老太太的眼睛里。确定无疑就是柳三老爷被柳三太太辖制了,怕柳三太太的表现。   众人看着柳老太太脸色更变,都知道要不好。   柳三老爷就朝柳三太太看了一眼,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有些吓着了,但是瞧见柳三老爷看过来的目光,却是丝毫没有闪躲。柳三太太再次搂紧了柳玉淮,眼睛定定地看着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这是告诉柳三老爷,她绝不会舍出自己的儿子的。   柳三老爷深知柳三太太的性情,此刻真是无可如何了,只得抬眼向柳二老爷求助。   “老太太且不要着急。”柳二老爷暗自叹气,忙对柳老太太道,“这件事容我再也三弟商量商量,定会给老太太一个满意的回复。三弟他们,心里也是孝顺老太太的。只是还有些小事。……子嗣大事,略缓一缓,也是好事。”   “是啊老太太,”柳二太太也道,“三太太脾气是直了些,急了些,怕是有些小误会,等媳妇再去和她说说。”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么一劝,却是将柳老太太的怒火引了大半在身上。   “你们不急,难道就只有我急!白为你们操了半世的心了!”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忙都跪下了。   “老太太,”柳若姒忙就上前去,一面帮柳老太太顺气,一面劝解,“老太太就容一些工夫,也确实不在这一时半刻的。我父亲说了,今年必定办成了这件事,让老太太安心。”   众人的劝说,柳老太太都没有听进去,唯有柳若姒的这句话,吸引了柳老太太的注意力。   “今年?”   “对,就是今年,必定会办成此事。”柳二老爷就道。   柳老太太听了,气就平了些。她之所以这么生气、着急,也是因为突然失望。而柳若姒给出了一年的期限,就等于又给了柳老太太一个希望,因此才能够成功地缓和柳老太太的情绪。   “老太太刚才也说,一家子和和睦睦,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像这样,知道的,说老太太在教训儿孙。若是有不知道的,说是因为我父亲过继子嗣的事情引起的,谁知道会不会说咱们柳家兄弟不和,家庭不睦?比起家庭和睦,,能不能过继四郎,就是我父亲自己的事情,倒是一件小事了。”柳若姒又继续劝柳老太太道。   “老太太难道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件事,或者就是机缘未到。退一步海阔天空,略缓缓,或许就能皆大欢喜。我父亲也有了子嗣,一大家子也和睦了,再没有嫌隙。”   后面这些话,柳若姒却说的有些意味深长。不过,直到将来的某一天,柳老太太才会了解到此刻柳若姒的用意。   “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好歹是我父亲的生辰,老太太就给我父亲一点儿薄面吧。大家高高兴兴地,把别的事情先都放一放。”柳若姒最后又笑着道,“算我求老太太了,替我父亲跟老太太求情。老太太难道忍心不答应吗?”   柳若姒说的没错,今天是柳二老爷的生辰,要讲究吉利和好兆头。另外,柳老太太提到过继的事情,柳二老爷的表现没有丝毫违拗柳老太太的地方,可以说,今天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表现,都很让柳老太太满意。   柳老太太的怒气都是冲着柳三太太的,还有些伤心,那是因为柳三老爷。   实在没有因此,而发作柳二老爷这几个的道理。柳若姒这样一求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又附和着说了几句,柳老太太也不能不给这个情面。   “罢了,罢了。都看着你们吧。”   柳老太太长叹,坐在那,虽是不哭不骂了,却也半晌没有言语。大家都守在柳老太太的榻前,没人敢说话。   半晌,柳老太太才抬起头来,冲着大丫头芍药摆了摆手。   芍药就转身往里屋去了,一会的工夫转回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是你父亲生前用过的,就给了你吧。”柳老太太打开锦匣,就见里面是一串镶金粟寿字的迦南香珠,珠子色泽光润,显是常被人拿在手里时常把玩的。   柳二老爷自然认得,这还是他的曾祖,柳老太爷的祖父当年得的赏赐,可谓价值连城,传到了柳老太爷的手里。柳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十分珍爱。柳老太爷过世后,柳老太太就将这串香珠留了下来,也常睹物思人。   柳二老爷微微一震,却不敢接受。   “父亲用过的,还是老太太留着。老太太这份慈心,儿子心领了。”柳二老爷忙就道。   “你父亲生前也说过,这串珠子要给你。我本打算留着,等你有了子嗣。……罢了,现在就给你吧。我留着它也没用。”柳老太太就道,语气中隐含的感情颇为复杂。   “三丫头,你替你父亲收起来吧。”柳老太太似乎有些倦了,就对柳若姒道。   柳若姒曾听柳二老爷说过家里的这串迦南香珠,知道是好东西,而且是柳二老爷心里极喜爱的,听柳老太太这么说了,她想了想,就笑着将锦盒收了。   “我听老太太的,替我父亲就收了。父亲生辰,多谢老太太赏赐。”柳若姒就笑着道,“老太太,以后找出什么好东西来,可莫忘了我。”   “你却比你父亲机灵。”柳老太太就道,“你父亲啊,读书读憨了些。”   柳老太太这句话,似乎有感而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感慨今天柳二老爷替柳三老爷受过这件事。   柳若姒收了伽楠珠,旁边柳若媛的脸上已经难掩妒色。柳老太太似乎越来越看重柳若姒,而柳若姒虽再不和她争竞,却什么好处都没落下,并且隐隐压过她去的势头。   柳若媛心中就煎熬了起来,正想要说什么,抬眼瞧见柳大老爷一脸肃穆,柳若媛忙就低下头,闭上了嘴。   众人又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一会话,见柳老太太倦了,才都告辞出来。   “二哥,二嫂,小弟有愧!”柳三老爷就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下拜道。 第七十五章 说破   “三弟,无需这样。”柳二老爷忙就扶起柳三老爷来,“本来早就说清楚了,这件事不可勉强的。”   柳二老爷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弟不如到我那里去坐一坐。”柳二老爷就对柳三老爷道。   柳三老爷自然答应。柳三太太在旁边,就想要跟柳二太太告辞。柳若姒忙就拦住了。   “婶子,不如也到我们那里坐一坐,喝杯茶,压压惊吧。”柳若姒就笑道。   柳三太太此时回过神来,面对柳二太太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本来她还想回避,将事情交给柳三老爷去斡旋,但是柳若姒提出这样的邀请来,柳三太太就不好回避了。   “那……好,好。”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就打发了柳玉湘和柳若姗带着柳玉淮先回去。   几个人在旁边看着,柳三太太的这个小动作,已经是将她的心意表达的确切无疑了。   又何须如此那,柳若姒心中暗道,面上却并不露出来。   几个人就往柳二太太的院子里来,都到上房东屋坐了,就有小丫头送上茶点来,柳若姒就特意嘱咐了一句,要给柳三太太上桂圆汤。   桂圆汤最是镇惊安心的。   柳三太太的面上就越发讪讪的,她却一时不好意思说话,只偷偷递眼色给柳三老爷。   柳三老爷站起身,撩起袍子就要跪。柳二老爷见了,也慌忙起身,将柳三老爷拉住了。   “这个使不得。”柳二老爷对柳三老爷道。   “我对不住二哥啊。”柳三老爷就道,“今天的事情,老太太发了这么大的火气,多亏了二哥二嫂。我有些没脸跟二哥、二嫂说话了。”   柳三老爷在外为官数年。练的脸皮老道,一番做作显得格外的真诚。柳若姒也算是认识了柳三老爷,说不上是个坏人,只是官场历练的,十分油滑。都到了这个地步,柳三老爷也并不说过继柳玉淮给柳二老爷这件事已经不成了这句话。   柳二老爷却是个耿介的人。不过却又最为厚道,总想要全兄弟的颜面。只不过这一次,他已经与妻女商量好了,再不能容柳三老爷这么糊弄下去。   “三弟,你我兄弟之间,何须那些虚谈。是我们看着四郎不错,可要过继,也必须得你们夫妻首肯,绝没有强迫的道理。事情不成,你只需跟我说了。我自会去老太太跟前说明白,但凡老太太发火,也是我一力承担,绝不会让老太太怪罪你们。前日找你来,咱们兄弟私下里商谈,就是这个意思。”   “你若是那时坦白些。也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咱们早就说在前头了,事情成与不成,都不妨碍咱们兄弟的情谊。”   柳二老爷将事情说破,柳三老爷脸皮再老道,面上也有些发讪。   “二哥,我……”柳三老爷再想说他十分乐意,只是要慢慢劝转柳三太太,看看旁边的柳三太太,这话却是无法说出口了。   “三太太,我也是做娘的人。你舍不得四郎。我不怪你。说好了,是好好商量的。只是,你该早给我回话,难道我还能说什么?实在不应该这么着,让我心里有念想。然后又……”柳二太太就对柳三太太道。   柳二太太也这么说了,柳三太太就不能再装糊涂。   “二嫂,我……”柳三太太起身,就给柳二太太行礼。她十分要强,虽然心虚,觉得做出来的事情对不住柳二太太,但是道歉的话却难说出口。   柳三太太性情如此,就是在柳老太太跟前,那也是难低头的。也正是她这种性情,上次才会因为牡丹的事情跟柳老太太闹的那样僵。   “三太太,你坐吧,这是做什么。”柳二太太却心软,拉着柳三太太重新坐下,“你让四郎远着我,那又何必。你只需跟我明说了,难道我能去抢了四郎来。”   柳二太太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柳三太太的做法,确实伤了柳二太太的心。   “婶子平时常说,将我娘当做最知心的人,如何跟我娘好。难道都是嘴上说说,骗我娘的不成。可怜我娘实心的人,就信了。只承望婶子是真心跟我们好,因此并不猜忌婶子。事情成与不成,又能怎样,我爹娘想要过继儿子,婶子不愿意,自然有大把的人抢着愿意。……婶子的做法,太伤人心。”柳若姒在旁,也不客气地道。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事情做的不地道,柳若姒就是要大家摆明说出来,让这两个人知道,他们并不是可以随意瞒哄的。   “我……”柳三太太就哭了,“并不是故意要哄骗二嫂。是我自己犹豫不决。孩子跟着二嫂,那自然是好的,这个我明白,只是心里又舍不得……”   柳三太太这句话,却也并不完全是谎话。当初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有意要过继柳玉淮的事情,柳三太太先是十分高兴,觉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有眼光。柳三太太也知道,能够做柳家二房的嗣子,是比做她三房的次子要强许多。   但是等到真要做决定的时候,柳三太太却又摇摆了起来,她舍不得柳玉淮。如果将柳玉淮过继给了柳二太太,即便大家同在柳家大宅生活,她和柳玉淮母子之间,也无法再和现在一样亲密。如果说这种想法还只能让她摇摆,那么,那一天,看到柳玉淮跟柳二太太亲近,柳三太太就已经决定,不能将柳玉淮过继给柳二太太了。   柳三太太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管柳二太太叫娘,跟柳二太太那样亲近。   心里做了这样的决定,那之后,柳三太太就尽力避免让柳玉淮接触柳二太太,而且,她还向柳玉淮灌输了不少东西,只为了让柳玉淮从心里疏远柳二太太。   虽然柳三老爷将道理跟她说的十分明白,她也不是不懂,但是她就是无法战胜自己的嫉妒心,又想着要柳二太太帮她在大宅里立足,就一直态度暧昧着,想着能将事情拖多久就拖多久。   直到今天,大家摊牌,柳三太太是无法说出愿意过继柳玉淮的话来的。   “哎,妇道人家,让人无可奈何……”柳三老爷就摇头,叹气对柳二老爷道,“二哥,我、我是真愿意。”   “三弟,不要说了,我明白。这件事,以后再不要提起了。”柳二老爷就道。   “二嫂,望你能够体谅我。”柳三太太也对柳二太太道,“只除了这一件事,别的事情,二嫂但凡说一句,我没有不应的。”   “瞧你说的,我能叫你做什么。”柳二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只得陪笑,确实,柳二太太并没有什么事情会求到她的头上,一直以来,在这内宅,都是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帮着她。   “婶子肯开诚布公,真心待我们,我们自然也真心待婶子。”柳若姒却道。   “这个自然。只除了这一件事,只望嫂子,还有三丫头,不要因为这个记恨了我,往后大家生分了。那可就……”柳三太太忙就道。   “婶子也想明白了?”柳若姒就道。   “我父亲请三叔过来喝酒,听三叔说了,暂时不成。老太太在大家面前提起,我父亲是要遮掩过去的。可老太太跟前,并不是只有我父亲一人。”   “就算是当时说好了,婶子肯过继四郎给我爹娘。就在当时,我们又怎能就去婶子身边硬拉四郎?婶子那般着急,在老太太跟前失态,也是因为心疼四郎吧。”   “正是这样!”柳三太太早就已经在这样想了,柳若姒的一番话,正说在她的心坎上。   “我这是又着了她们的暗算了。”柳三太太就道。   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柳老太太冲着她发怒的时候,柳三太太就反应过来了,她又中了柳大太太的圈套。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是覆水难收,除非要她亲口答应,同意过继柳玉淮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而这件事,却是她怎样都不能答应的。   跟着柳二太太过来,她一直心虚,只想着要柳二太太谅解她,就将别的事情暂时抛开了。现在大家把话都说明,柳二太太、柳若姒的态度让她心安,她的心思,就立刻转到了被柳大太太算计的事情上头。   “实在毒辣!”柳三太太恨恨地道,“若不是她们这般逼迫着,或许,事情还不是这样。她们这是一箭双雕啊,先要咱们两下从此不和,再就是算计着我,让我触怒了老太太,让老太太从今再不待见我。”   除了第一句是虚词之外,柳三太太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这个时候,也算是看透了柳大太太的计谋。   “二嫂,不管怎样,咱们可不能让她如了意。”柳三太太就拉了柳二太太的手道。   再次惹恼了柳老太太,柳三太太急需柳二太太的帮助,才能在柳家立足。   “还是刚才那句话,只要婶子真心待我们,我们必然真心待婶子。只是婶子往后再不可瞒哄我们,什么事,大家说开了,商量着来,岂不是好。婶子也该知道,我们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柳若姒就道。   “这个自然。”柳三太太忙就点头,脸上又有点讪讪的,“往后又不一样了,经过这件事,咱们什么话都说开了,又亲近了一层。”   “自然是这样。”柳若姒就笑了笑,道,“这头一件,要想让我们不和,是不成了。咱们不会上她这个当。”   “是,是。”柳三太太就道。   “第二件,就有些难了。” 第七十六章 节外生枝   柳老太太院中,柳老太太打发了众儿孙,丫头们就过来问柳老太太是否准备安寝。   “你们去收拾吧,我再稍坐一坐。”柳老太太将伺候的丫头打发了,就一个人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屋子里和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各自忙碌着,就没人注意到,有一个人影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柳老太太的门前。这人打起帘子,贼眉鼠眼地往里面看了看,就看见只有柳老太太一个人在屋里。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这个人左右看了看,忙闪身进了屋。   “老太太,老太太,侄媳妇给你老请安了。”这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一面觑着柳老太太,一面轻声道。   柳老太太只不过是闭着眼睛想心事,并没有睡着,听见动静,就睁开了眼睛,等她看清了榻前站着的人是谁,就微微的有些不耐烦。   “这么晚了,还没回去那?”柳老太太强打精神,往引枕上又靠了靠,问眼前的人道。   眼前的这个人,正是留在柳家刚吃过了晚饭的马大奶奶。这些时日,马大奶奶常到柳府里头来,除了柳二太太那里,就是往柳老太太这里走的脚步最勤。原先她婆婆在的时候,十分得柳老太太的怜惜。柳老太太在柳家的地位最为尊崇,马大奶奶就想着如果能像过去她婆婆那样,讨好了柳老太太,那他们一家在柳家的地位又是另外一样了。   当初她公婆都在的时候,得到柳家的照顾非常多。那个时候的光景,就是现在有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关照也是比不上的。马大奶奶就想着,能通过柳老太太,将家计恢复到过去的富足、体面。   马大奶奶心里认为。论聪明,论口齿,她是一点儿都不比她的婆婆差的,她的婆婆能那样讨柳老太太的欢喜。她也一定可以。   然而,她来了几回,千方百计地讨好,柳老太太对她虽没有冷脸冷面,却也并不亲热,只是淡淡的。   今天,柳大奶奶认为她发现了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大大地讨好柳老太太,并且为她自己带来富贵的契机。   “……正想着要回去。刚听说。老太太不大高兴。气着了,我这心里头放不下,特意来看看。陪老太太说一会话儿。”马大奶奶就陪笑道,一面也不等柳老太太让她。就斜着身子,在柳老太太的榻上坐了,显得与柳老太太极为亲近。   柳老太太就哼了一声,半耷拉下眼皮来。   柳老太太并不喜欢马大奶奶,柳老太太也听说了马大奶奶的那些恶行,并且对马大奶奶粗鄙的言行十分看不上眼。然而,马大奶奶的脸皮却厚,只要不明言撵她,她就只当做不知道。毕竟是族里的媳妇,况且还是柳老太爷原先特别照顾的一家子,柳老太太也就勉强容得她偶尔在眼前走动。   而且,这马大奶奶说话,虽是不着调,有的时候,倒是可以当个笑话听听,解一解闷儿。也不仅是柳老太太这院子里,满柳府的丫头媳妇们,都将这马大奶奶当做了一个笑话儿。她什么时候来了,又在哪位主子跟前做了什么失体面的事情,说了什么话了,当天就会被当做笑话儿传扬开来。   众人拿这马大奶奶当做笑话取乐,偏马大奶奶却不能自知,还只当她在柳府有体面,且还能得到些好处,因此十分愿意来。   柳老太太现在这样不大欢喜的样子,在马大奶奶看来,也不过是柳老太太端着些架子,要听她说话罢了。   “……我这听着,心里都替老太太难受。将心比心,若是我家大郎往后娶了亲,却没有儿子,绝了后,我这个心,也是煎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马大奶奶又接着说道,一副跟柳老太太推心置腹的模样。   柳老太太眉头就微微地皱了起来。马大奶奶的话,戳着了柳老太太的心了。柳二老爷没有儿子这件事,柳老太太自己可以说,自家人有的时候或许也可以说一说,但是别人却是说不得的。   而且,马大奶奶这样说法,分明是将柳老太太比做了她自己,将柳二老爷比做了她那个还留着鼻涕的邋遢孩子。   柳老太太不能不沉下脸来。   马大奶奶这个时候,也看出柳老太太不高兴来了。但是马大奶奶可不认为柳老太太是因为她不高兴,她认为,柳老太太是被她的话打动了,因为柳二老爷没有儿子的事情发愁。   “老太太,依着我说,二老爷现如今,那还是春秋鼎盛,过继儿子,不管过继的是哪个,哪里比得上亲生的儿子!”柳大奶奶就又眉飞色舞地道,“老太太也想多抱个亲孙子不是。二太太年岁大了,不能生育。老太太何不就做主,给二老爷纳个能生养的二房,老太太想要多少亲孙就都有了!”   别看柳老太太在自家儿子、媳妇跟前,说发火就发火,但是在亲友们面前,柳老太太还是非常顾及颜面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听马大奶奶说了这么多的话,还没有开口撵马大奶奶的缘故。   而听到马大奶奶说给柳二老爷纳妾,柳老太太就是一个愣神,一时又忘了要撵马大奶奶了。   马大奶奶看着柳老太太这个时候的神色,就认为,她是说到了柳老太太的心坎上,已经说的柳老太太意动了。   “……想是老太太也打算了,只是还没寻着好人。给二老爷寻的这个人,那当然不能是一般的人,不然也配不上二老爷是不是。……我娘家五个姐妹,我是行二的,我的大姐。三妹和四妹,都已经成亲了,都生的是儿子,最少的还生了两个。从我娘开始。就是好生养,宜男之相。当初我公公婆婆,就是相中了我这一点,三媒六证的。将我娶进了门。……如今我那五妹,年纪刚刚十六岁,花骨朵一样的年龄,长的也好,也那个……识文断字儿的……”   “老太太听着要是合意,我就能给做主,把我这妹子说给二老爷,也算是亲上做亲。老太太点个头,我这回去就收拾了。去把我妹子接来。日子也不用太挑拣。只管早些让老太太抱上孙子,了了这桩心事儿……”   马大奶奶就越说越高兴,眼前仿佛已经看见了她妹子做了柳二老爷的二房太太。她也跟着满头金翠、遍身绫罗、呼奴使婢的情景。   “你……”老太太看着马大奶奶,刚说了一个你字。就见芍药快步从卧房里头出来,到了柳老太太的榻前。   “老太太,该歇了。”芍药过来,就对柳老太太道,一边扭过头,似乎才看到马大奶奶,“哎呦,大奶奶怎么也在。这时候不早了,那些管事们的也是不懂事,怎么没安排轿子送送大奶奶。老太太倦了,大奶奶改天再来吧。”   柳老太太这贴身的几个丫头,就是有这样的体面,可以替柳老太太赶人。当然,也要看赶的是谁,别人或许还不可以,但是马大奶奶,却是无妨的。   柳老太太方才似乎还想要跟马大奶奶说什么,这个时候就又改了主意,也冲马大奶奶摆了摆手。   “天晚了,你也该早些回去,一家子都等着你,我就不留你了。”柳老太太就对马大奶奶道。   芍药就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拿了榻上一个锦垫,在马大奶奶身边轻轻地拍打了两下。   马大奶奶不由得就从榻上站了起来,但是她还是舍不得走,因为还没有听到柳老太太的答复。   “老太太,那我刚才说的话,老太太是准了?那我这回去就操办起来了!”马大奶奶站在榻前,满面堆笑地对柳老太太道。   “你……你、你明天再来吧。”柳老太太就道。   “哎,哎,我明天一早儿就过来。”马大奶奶犹如得了什么宝贝一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扶我去安歇吧。”柳老太太这才伸出手,扶着芍药的肩头,往里屋去了,“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或许啊,还是得给他身边安排个人。她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就是这个人,倒也用不着大老远的,找那么个不知根底的来,虽说是良家……,这眼跟前儿……’   马大奶奶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却并忙着往府外去,她问清楚了小丫头,知道柳玉汶又被留在府里过夜,就一径地往前面书房,去找柳玉汶。   柳二老爷房中,柳二老爷、柳三老爷、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若姒还在说话。   “想要在老太太跟前挽回,可就难了。婶子若还像从前那样想着,能帮着老太太料理一些家事,那就越发的难了。”柳若姒对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想要讨柳老太太欢喜,在柳老太太跟前有体面,为的还是能够从柳大太太手里抢过管家的权力。这次为柳二老爷筹办生日,柳三太太着实下了工夫,就想着这件事情过后,在柳老太太面前表功,就能把厨房拿下来。   然而今天晚上这么一闹,柳三太太的那些努力,就算是泡汤了。   柳三太太此刻也是垂头丧气,后悔当时太过冲动。   “虽说是难,但只要有心,咱们合起力来,也不是从此就不成了。”柳若姒道。   “三丫头有什么主意?”柳三太太忙就问。   “婶子一定听说过,从哪跌的,就从哪爬起来这句话吧。咱们怎么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就该从这上头,再将老太太哄转过来。”柳若姒就道。 第七十七章 协定   柳三太太是因为不同意将柳玉淮过继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才惹恼了柳老太太的。要是依着柳若姒所说,难道她要改变主意,送柳玉淮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来挽回柳老太太的心吗?   柳三太太没有立刻说话,就有些狐疑地看着柳若姒。   “婶子别多心,往后,再也不要提四郎过继的事情,我们待四郎还是和从前一样。”柳若姒就笑道,“老太太只要我父亲有子嗣,倒也并非一定要四郎是不是?”   柳三太太听了柳若姒这样说,就明白过来了。没错,只要帮着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过继一个嗣子,那柳老太太的这桩心事也就了了。到那个时候,恼恨她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这件事还有什么说的,我们肯定帮忙。只要嫂子说一声,要怎么帮忙,我们都会尽力。”柳三太太立刻就道。   再三得到保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会强过继柳玉淮,柳三太太算是彻底安心了。她与柳二太太相交,虽然是有很多别的考虑,但也不是没有真心。柳三太太是诚心想要在这件事上帮忙,也是她对柳二太太的一种补偿。   “这件事,还真有要婶子帮忙的地方。”柳若姒打量柳三太太,知道她此刻是真心实意的,就笑着道,“今天虽然在老太太跟前将事情拖延了下来,不久老太太必定要过问,想是还要我们过继大哥哥……”   “不是我说话直接,这件事依我看。是做不得的。大郎……如何合适?”柳三太太没等柳若姒说完,就忙说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正因为看不中柳玉江,才要过继柳玉淮,这件事柳三太太心里明白。另外。柳三太太对于长房的人,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另外柳三太太也有她自己的计较,如果柳玉江过继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做儿子,那么从此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势必要倾向柳玉江、柳大奶奶。倾向于长房,这样,她在柳家就只能听柳大太太的摆布,更加没有立足之地了。   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不避嫌疑,推心置腹地跟柳二太太说话,说了许多柳玉江不适合给柳二太太做嗣子的缘故。   “这些我们何尝不知道,只是老太太坚持,我们想着,到最后。万不得已。也只能……应了。”柳二太太就道。   “万万不能的。老太太是被那边给蒙哄住了,才会有这个想法,我为嫂子考虑。万万行不得。”柳三太太忙就道。   “只是家里,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柳二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也皱了眉。她的儿子她舍不得过继出去,那么剩下的就是柳大太太嫡出的柳玉海,别说柳大太太不肯了,她也是要反对的。   “除非是在宗族里挑一个……”柳二太太接着就道。   “正是……”柳三太太的眼睛立刻亮了亮,“在宗族里头挑一个,这也是合情合理。”   “还要请婶子帮忙,擦亮眼睛,帮我们挑一挑。”柳若姒赶忙就道,“往后跟二哥哥,四弟,都是个臂膀。”   “我自然帮着仔细看着,嫂子的眼光,还有什么说的。挑中了,我和三老爷自然帮着,把这件事情办成了。”柳三太太也不是愚钝的人,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些明白了。她并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子过继过来,也不愿意让长房的得了这个好处,过继宗族的子弟,且柳若姒又承诺往后跟他们亲近,柳三太太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这个顺水的人情,她也乐得送,因此应承的痛快无比。   “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二哥吩咐一声,没有什么不能应承的。”那边,柳二老爷也与柳三老爷说了大概的意思,柳三老爷应承的更加痛快。   “三弟自幼就比我聪明,出外做官这几年,更加有了历练,经多见广,这件事,还得仰仗三弟,多给我出出主意,尤其是老太太跟前,还得多靠三弟帮着劝说劝说。”柳二老爷就对柳三老爷道。   过继这件事,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如今又得了三房的支持,再让柳老太太点头,其余的也就不足虑了。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是满口的应承,脸色也都开朗了起来,因为刚才在柳老太太屋中的事情而在心中生出的那么一点儿嫌隙,这个时候也完全消散了。两房人口从此走动的更加亲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在后来柳二老爷过继子嗣上头出了大力,这些事情,就都是后话了。   柳若姒高高兴兴地随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送走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大家重新回到屋里落座,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有三弟他们帮忙,这件事的成算就更多了几分。”柳二老爷道。   “没错。”柳二太太就道。   过继子嗣这件事,虽说是柳二老爷自己屋里的事,却也是整个柳家的大事。在这件事上,不仅柳老太太,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都是有相当的发言权的。现在争取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也算是争取了半个柳老太太过来。   要过继柳玉汶,在柳家自家内部的阻力,就小了许多。   “三弟是聪明人,我虽没说透,恐怕他也猜到了,咱们相中了汶儿。”柳二老爷又道。   “下一步,就是要跟汶儿这孩子商量了。”柳二太太就道。   “娘,这件事,交给我吧。”柳若姒就道。   “你们姐弟对脾气,处的不错,你去说,最合适不过了。”柳二老爷就道,“你可缓缓的说,不要为难他。”   “这个自然。”柳若姒点头笑道,之所以要她去跟柳玉汶说,就是不想柳玉汶为难。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过继柳玉汶为子,也要柳玉汶心里十分愿意,他们从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   “今天晚了,明天你找汶儿说吧。”柳二老爷就道。   “嗯,这个时候,怕汶弟还没睡,我打发人给他送些夜宵过去。”柳若姒就道。   “我出去走走,正好去看看他。”柳二老爷就道,“这个孩子,十分有志气,念书刻苦,也要看着他,不可伤了身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柳玉汶都是真心的关怀。   柳若姒就让丫头去准备夜宵,柳二老爷刚要出门,就见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玉汶来了,就在门口,想要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   “这孩子,这么晚了……快让他进来。”柳二老爷忙就吩咐道。   小丫头出去,一会的工夫,就领了柳玉汶进来。   柳玉汶一进来,就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跪下了。   “伯父,伯娘,我来跟伯父伯娘禀告一声,这就回家去了。以后,再也不来了,给伯父伯娘添了这许多的麻烦……”   “这是怎么了?”不仅柳若姒,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被惊到了。   柳二太太忙就起身,将柳玉汶拉了起来。大家这才看见,柳玉汶已经是满脸的泪痕。   “汶弟,出了什么事。起来,慢慢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这样。”柳若姒忙就问道。   柳玉汶不管大家怎么问,就是不说怎么了,只是说回家去,再也不来了。   “辜负了伯父伯娘。伯父伯娘的恩情,只有来生再报了。”柳玉汶就道,已经忍不住哭泣出声了。   “去问问,是谁给了汶二爷气受了。老爷和太太嘱咐的那些话,都被当做了耳边风了?”柳若姒忙就叫了富贵媳妇过来,吩咐了几句。   富贵媳妇没有,就站着,看看柳玉汶,又看看柳若姒,似乎是有话,却又不知道能不能说。   “你知道缘故?”柳若姒见富贵媳妇神色有异,就问道。   “你就说吧,我不信是这孩子的错儿。”柳二太太一边劝着柳玉汶,一边就对富贵媳妇道。   “是马大奶奶……,刚才去了汶二爷的屋里,跟汶二爷说了半天的话,小厮丫头们在外头,并没听见说的是什么,只听见汶二爷跟马大奶奶吵了起来……”富贵媳妇就道,“小丫头们来告诉说,听见汶二爷嚷不让马大奶奶做什么,说是马大奶奶实在要做,他没脸见人,就不在这里了,要回去……”   听了富贵媳妇的话,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都猜疑到,是马大奶奶要提什么不和情理的要求,柳玉汶不答应,又被马大奶奶逼不过,觉得愧疚,就想着干脆从此离了柳家,这样,马大奶奶也就没有依仗再来要东要西的了。   “汶弟,早跟你说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有什么事,你还小,应付不过来,只管来告诉我们。我们自然会处理。不该这样多心。”柳若姒就道。   “人还在府里没有,她跟汶弟说的什么事,你可打听得了?”柳若姒就又问富贵媳妇道。   “看见汶二爷往后头来,她拦不住,一溜烟的走了。”富贵媳妇说到这,略顿了顿,才说道,“外面传说,她在老太太跟前进言,要将她娘家妹子,说给二老爷做二房。” 第七十八章 提议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脸色就都变了,柳玉汶更加羞愧的低下头去。柳若姒则是快被气笑了。这位马大奶奶,也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是因为今天晚上留在了府里,柳老太太屋子里闹起来,她那里就知道了,就当做是她的机会到了。要将她的什么娘家妹子给柳二老爷,还不是做妾,做通房,直接奔着二房太太的位子就去了!   这是把柳二太太当做了什么?   柳若姒不由得想到了那句俗话,生米恩,斗米仇。这句话,放在马大奶奶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因为这些年得到柳家的无数帮助,知道柳家富贵。柳家对她的帮助,她并不感恩,却一心想着要从柳家获得更多的好处,最好是柳家的东西都给了她,那才合了她的心意!   可恶?无耻之尤!   “……你嫂子去找你,就是跟你说了这件事?”柳二太太闷了一会,脸色才稍微缓和了,就问柳玉汶道,语气尽量的柔和,不带出异样来。   柳二太太是特别通情达理的人,而且对柳玉汶另眼相看,因此上,并不想因为马大奶奶,而对柳玉汶有所迁怒。   柳玉汶就点头,几乎不敢抬眼去看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了。   “她……她跟我说了,还……还想着让我,在伯父跟前帮她说话。”柳玉汶垂着头,告诉柳二太太道。虽然觉得十分愧疚,但是这些话,柳玉汶还是决定要说出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能心里有数。   马大奶奶到前面去找柳玉汶,是想让柳玉汶在柳二老爷跟前,说说她娘家妹子的好处。马大奶奶也打的是如意的算盘。想着柳老太太那边已经说动了,如果再打动了柳二老爷,那么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了,也打算着她娘家妹子进门后。好更得柳二老爷的看重和喜爱。   只是没想到,她这些话刚说出口,柳玉汶的反应就非常的强烈。柳玉汶当时的脸就红了,不仅一口回绝,不会帮她在柳二老爷面前说什么话,还让她也将这个主意打消。   柳玉汶对马大奶奶的性情也算是十分了解了,知道柳大奶奶这么做,可不是她嘴上说的,为了柳二老爷好。还说什么也是为了他好。马大奶奶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她自己的荣华富贵。   可是,要真的这么做了,那对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来说。就是恩将仇报了。   柳玉汶跟马大奶奶吵了起来,谁也不能说服谁。柳玉汶气急又无奈之下,就想着干脆他不再往柳府中来,没有了这层关系,马大奶奶也就没什么仗势。本来,马大奶奶早就触动了柳大太太,根本进不了柳府的门,是因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特意关照他,马大奶奶才能再次登堂入室的。   “……实在是没脸再见伯父伯娘……,望伯父伯娘别生气,我回去,拼着死了,也不让她再上门说这件事。”柳玉汶最后又道。他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先来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道歉,然后回家去,拼命也要拦住马大奶奶。   “汶弟,”柳若姒在旁听见,就说道,“只怕就算你拼了性命,也是拦不住她的。”   “你嫂子心里,最看重的是什么,你想必也是知道的。如果她这个打算成了,就是没有了你,她也有了荣华富贵。汶弟,你想,她会顾忌你吗?”   如果这位马大奶奶真的能将娘家妹子弄进柳府,做了柳二老爷的二房,她也就不需要仗着柳玉汶从柳家得接济了,这样,她还会在意柳玉汶是否能接着去宗学念书,甚至柳玉汶这个人还在不在吗?   马大奶奶根本就不会再在乎这些的。   柳玉汶略一思索,也就想到了这个,不由得更加悲愤了。   柳若姒只说马大奶奶,没有说柳玉波,柳玉汶也没往柳玉波身上想,因为在大家的心里,柳玉波这个人,实在是没有用的,他不过是马大奶奶手里的一个牵线木偶,不过多了口气儿。有他没他,都是一样的。   “这件事,跟你并没有关系。”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对柳玉汶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们不会混为一谈。”   “不错,汶弟。”柳若姒也道,“你不要因为他们,就跟这里生分了。因为他们,耽误了你自己念书上进,更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我也并不愿意这样,可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却是他的亲兄嫂,他们所做的事情,他也要负有连带的责任。“这就是命吧,也只能认命。”   柳玉汶很伤心,曾经他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但是幼年丧父,接着丧母,唯一能依靠的兄嫂又是这样的人。他刚刚摸到一些幸福的影子,却又这样被打破了。柳玉汶舍不得离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无论如何没有脸再往柳家来,继续接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帮助。   柳若姒看着柳玉汶,不禁摇头叹气。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人就能厚颜无耻,做什么事都没有良心的负担,可是也有一些人,却将太多的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肩头。   柳玉汶就是这后一种人。有担当,良心极好。只可惜年纪太小,如果好好培养,等到他长大了,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汶弟,什么是命那。因为他们,你的命不好。但是你不仅有他们,还有我们啊。遇见我们,你还觉得你的命不好吗?”柳若姒就就道。   柳玉汶哽咽,能够得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青眼,他也十分庆幸,想着是父母泉下有知,保佑他遇见了贵人。但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诸般作为,往往又将他重新拉入黑暗之中。   “汶儿,你年纪还小。况且,你兄嫂的脾气又是那样。这种事,本来你就管不了,也无需你管。你就该来告诉了我们,其余的,就交给我和你伯娘就行了。”柳二老爷想了想,“至于说什么对不起我们,从此回家去,再不来了,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要说了。”   “你年纪小,知道善恶对错,这很好。可也应该知道轻重。”柳二老爷就教导柳玉汶道。   “他们的所作所为,与你并没有什么相干的。你小小年纪,不要心思太重。好生念书,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柳二太太也道。   “爹、娘,汶弟的话倒给我提了醒。”柳若姒突然就笑道,“汶弟说从此回去,再不回来了。我看,应该是从此就住下,再不回去了。爹娘说的,汶弟年纪还小,他兄嫂那样,总是回去,给带坏了可怎么办?”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笑着看了看柳若姒,柳若姒眨眨眼,暗示现在正是好时机。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想了想,也觉得不错,就又都看柳玉汶。   “若是你爹娘尚在,那还罢了。只是你哥哥,我们勉强也能做的了主。”柳二老爷就道。   “古有割席断义,汶弟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汶弟又是幼弟,并没有教导他们的责任,也教导不来的,回去了,早晚被他们磋磨坏了,才是真的。不如早些分清楚些,早好。”柳若姒就道,见柳玉汶没有说话,柳若姒干脆就替柳玉汶做了决定。   “你带上几个人,去汶二爷家里,把汶二爷的一应东西都搬过来。”柳若姒就回头吩咐富贵媳妇道,“那位马大奶奶什么的要是阻拦,你就把他们这些个所作所为都说一说。如今,他们不是又得了发财的好路子了吗,也用不着汶二爷了,不如就放了汶二爷……”   柳若姒就吩咐了富贵媳妇一番,让她带人赶忙去。   “有爹娘留下的一些东西,不值钱……”柳玉汶这个时候就道。   “汶弟是要亲自回去?那也好。”柳若姒就道,“那就派一辆车子,你们好好照看汶二爷,快去快回,别让汶二爷受了委屈。”   “那就这样。”柳二老爷也点头道,“至于你兄嫂那里,有我们,你不用担心。”   柳玉汶答应了,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有柳若姒行礼,这才跟着富贵媳妇出去了。   “这孩子也算有决断。”等柳玉汶走了,柳二老爷就道。   “那……咱们也不用再等等了,就赶紧把事情定下来。”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就点头。   “正是一个机会,经过这件事,汶弟更看清了他兄嫂,往后更不会再亲近了。”柳若姒也点头道,柳玉汶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那边更加疏远,那么要过继柳玉汶的阻力就越小。   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就不说话了,只瞟着柳二老爷。   “……你都不肯迁怒汶儿,不会要迁怒我吧。”柳二老爷就知道柳二太太在想什么,忙陪笑道,“这可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哎。”柳二太太就叹了口气,她并不是迁怒柳二老爷,而是心里气闷。   “爹、娘,这个什么马大奶奶,也该好好教训教训了!”柳若姒就道。 第七十九章 教训   原本,他们跟柳玉汶算是陌生人,虽帮助了柳玉汶,但还是要顾忌柳玉汶的家里,也就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而如今,柳玉汶和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越来越亲近,他们也就无需再有那么许多的顾忌。   本来也要敲打敲打马大奶奶的,现在她又惹出这样的事情来,教训她,正是时机。   柳二老爷就点头。柳二太太见柳二老爷这样痛快,倒是有些犹豫了。   “教训了她,老太太那里……”柳二太太有些顾虑。马大奶奶刚在柳老太太跟前出了主意,推荐了自己娘家的妹子,他们这里就教训起马大奶奶来,柳老太太知道了要不高兴。   “无妨的。”柳二老爷就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老太太心里也清楚。再说了,还有句话,叫做疏不间亲。”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柳老太太的脾气,那也是有些古怪的。说是疏不间亲,可柳老太太有的时候,就是愿意相信别人的话,更甚于相信自家儿子、媳妇的话。而且,这件事,涉及到给柳二老爷纳妾,更触及到了柳老太太最敏感的那根弦。柳二太太担心柳老太太会借题发挥,这也是有缘故的。   “便是有事,到时候都推到我的头上就是了。”柳二老爷就道。   关于纳妾这件事,柳二老爷与柳二太太之间早就有了默契,这是柳二老爷给柳二太太的承诺。柳二太太之所以凡事都不大放在心上,有多半的原因。就是因为柳二老爷在这方面做的让她十足的满意。   “就是她说了那些话,老太太也未必从此就会抬举她。”柳若姒就道。   有些话,她也不好当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面说出来。比如,马大奶奶说的什么娘家妹子。离着这京城不知道多远,柳老太太即便是动了心思,也未必就能看上马大奶奶的这个妹子。要给柳二老爷屋子里安排人,完全没有必要去那么远。但凡柳老太太还有一点明白。在知道马大奶奶的为人的情况下,也不会看上她的妹子。   柳老太太对儿子身边人的要求,第一个就是贤惠。马大奶奶可跟贤惠这两个字没有丝毫的关系。   “爹、娘,我有个主意。”柳若姒就如此这般,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一番,“这样一来,他们得了教训,往后要来沾惹汶弟,可也不那么方便了。另外。老太太那里。或者其他人那里。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样极好。”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点头笑道,“难得你想出这样的好主意来。”   “不过是一时想到的,还得爹娘帮着参详参详。确保能行。”柳若姒就笑道。   “就依着你,这么办吧。”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道。   他们这边商议定了。柳玉汶也从家里回来了。   “……一应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安置在汶二爷的屋子里。”富贵媳妇就禀报道,“汶二爷回去搬东西,可把那两位给吓着了,央求汶二爷,不要汶二爷搬走。汶二爷不应,那位马大奶奶就闹起来了……”   富贵媳妇向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学说当时发生的事情。   “……闹的四邻不安,睡下的都起来了。她竟说汶二爷不顾一家子的情谊,要舍了他们家,自己奔富贵,不管他们了。啧啧,可是多厚实的脸皮,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就没说什么?”柳若姒就问富贵媳妇。   “奴婢怎么会不说。奴婢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那街坊四邻,本来也都知道内情的,谁会听信她的话,没有不说她的。可喜的是汶二爷,原先从不曾说他们怎样的,今天也当着众人的面开了口。”富贵媳妇忙就答道。   “汶儿说什么了?”柳二太太忙就问道。   “……数落他哥哥嫂子,让他们不能忘恩负义,不能走邪门歪道。”富贵媳妇就将当时柳玉汶的话也学说了一遍,然后啧啧地夸赞,“奴婢也学不太好,只是听着觉得怪好听,怪解气的。汶二爷那不愧是读书人,别看年纪小,说出的话来,是奴婢们心里想着,嘴里却说不出的。”   原来柳玉汶回去,痛斥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一番,告诫他们不可恩将仇报,为了求得自己的富贵,就往邪门歪道上走。   “可惜了,这孩子年纪太小……”柳二老爷就叹道。如果柳玉汶不是这样幼小的年纪,或许就能压制住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能够板正家风,让一家子兴旺起来。   但是,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事情的。柳玉汶年纪幼小,留在那个家里,注定会受制于兄嫂,难有作为。   柳玉汶也过来行礼,眼圈还是红的。想是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又哭了来着。柳二太太更加觉得柳玉汶是又可怜,又可爱。   “从此就安心住下,不必去想那些闲事。有什么,不要放在心里,也不要自作主张。尽管过来,跟我和你伯娘说了,跟你姐姐说也行,我们自然会给你做主。”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又亲自往前院去,看着人将柳玉汶的东西都安置妥当,又给柳玉汶的东西添置了些东西,看着柳玉汶歇息了,这才放心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了。因看门的得了柳若姒的吩咐,不放两个人进来,两个人正在大门口等着。   “让他们等着。”柳若姒就道,“吩咐下去,就说是我爹的话,谁放了人进来,那人从此也不要在柳家了。”   小丫头听了,忙答应一声出去传话。   柳若姒依旧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家三口慢慢地用早饭。吃过了早饭,小丫头端上茶来。   “老太太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柳若姒就叫了富贵媳妇进来问话。   “……老太太昨天夜里睡的迟,刚起来,正吃饭。并没有什么话说……”富贵媳妇这么回着话。却看了柳二太太一眼。   柳若姒就猜到了什么,不过还是又问了一句。   “老太太没问起马大奶奶?”昨个儿得的消息,是柳老太太让马大奶奶今天进府说话。   “并没有。”富贵媳妇就道,“依奴婢看。老太太不过是那么说。这一宿过去了,怕是早不知将这马大奶奶忘在哪里了那。”   “这倒是。”柳若姒就笑了笑。   柳二老爷吃过了茶,就换了衣裳要往翰林院去。   “爹,这件事……”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   “我一会到前面,叫了汶儿的哥哥,我跟他说两句话。其余的,你们母女看着办吧,就依昨天咱们商量的。”柳二老爷就道。   “哎。”柳若姒答应一声,跟柳二太太一起送了柳二老爷出去。之后才回到屋里。吩咐人将马大奶奶领了进来。   马大奶奶被人领进屋来。脸上神色就有些惴惴,福下身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   “起来吧,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早?”柳二太太就抬了抬手。淡淡地道,也没像往常那样让马大奶奶坐。   若是见了别人或许还没什么。但是经过昨天的事情,现在见了柳二太太,马大奶奶毕竟有些心虚。她今天一大早地过来,本来是想见柳老太太的,可是门上的人不让他们夫妻进门。这会有人去领了她来,就径直领到柳二太太这里来了。   马大奶奶半路上也想溜开,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去。可领她进来的人看管的她很严,还告诉她,柳老太太并不愿意见她,如果不来见柳二太太,以后这柳家的大门,她也别想再进来了。   马大奶奶站着,搓着手,一面满脸陪笑,一面偷偷打量柳二太太的脸色。柳二太太面善,即便是怒极,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的。   “来给二太太请安。”马大奶奶就没敢说是来见柳老太太的,“昨天夜里,小叔从家里硬搬了出来。我们做哥哥嫂子的,心里头放不下。他小孩子家,不懂事,闹一闹,过去了也就好了。还是得搬回家里头住,并不是不让他往府上来。怕外头人说闲话,对小叔名声不好听的。也怕外头人说府里头的坏话。”   马大奶奶今天来,自然是想要再继续跟柳老太太敲定她娘家妹子的事,再有一个,就是让柳玉汶搬回去。她那另一条财路还未打通,并不想就此失去柳玉汶这条财路。   “你还怕外头人说闲话!”柳若姒忍不住嗤笑道,“你也还知道名声好听不好听的。谁说了汶弟什么不好了,谁又说了我们什么不好了。接济的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你倒要反口来咬扯人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马大奶奶被柳若姒说到痛处,脸上就红了一红。她就要撒泼,跟柳若姒分辨,可看看左右伺候的丫头媳妇们,各个脸上都没什么好颜色,马大奶奶就有些怯了。这些时日,她也品味出来了,柳二太太虽然是菩萨的性子,但是柳若姒可和柳二太太不一样。   马大奶奶不敢触怒柳若姒,只腆着脸,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问你,汶弟是因为什么必定要搬出来?”柳若姒就问。   马大奶奶可不敢说出实话来,只得又含含糊糊地应付,半天也说不出个道理来。柳若姒知道马大奶奶不会说,问了一句,就放过一旁。   “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要找你。”柳若姒就道,“听说你近来闹的越发不像了,左邻右舍,邻里街坊,接二连三的来府里头告状,再不要与你做邻居。你是亲戚,别人也不是外人。大家容不得你,我们也没法子。”   “你也不用急,一应不用你动手,已经打发了人,帮你搬了所有的东西出去了!” 第八十章 杀鸡儆猴   马大奶奶听了柳若姒的话,一下子就懵了。柳若姒话说的很和气,但是话中的意思却十分明确,马大奶奶自然听出来了。他们住的屋子,是柳家的财产,因为接济他们,白给他们住的。柳若姒的意思,是那屋子不给他们住了,要把他们给赶出来!   “姑娘,三姑娘,二太太,使不得啊,使不得啊。”马大奶奶懵了一会,就哭丧了脸,忙就哀求,“……公婆在的时候就给我们住了,说是让我们一直放心住着。赶我们出去,我们这一大家子,可去哪里安身啊。”   马大奶奶这边哀求,刚开始或许还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一边打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脸色,猛然醒悟,这不是在吓唬她,而是真的要撵她了。   马大奶奶就哭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太、姑娘都是菩萨心肠,再好也没有的人了。我们一大家子,没了住的地方,这可怎么活啊。我们活不成了。求太太和姑娘开恩吧……”马大奶奶哭着央求。   “何必这样。”柳若姒就道,“哪个说要赶你们走了。”   “姑娘的意思,不是赶我们走?”马大奶奶更加懵了。   柳若姒心中冷笑,这马大奶奶果然是拎不清的。如果不给她点儿厉害瞧瞧,让她看清楚她所处的位置,她将永远拎不清,总会做出些没头没脑的事情,自己作死不算,还惹得别人烦心。   “那个院子你们是住不得了。”柳若姒淡淡地道。   “这还不是赶我们走?”马大奶奶又哭了。   刚才还想着要趁虚而入。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恩将仇报,现在一说屋子不给她住了,就换做了这副模样,真真是个小人。柳若姒这样想着。心中对马大奶奶的厌恶更增添了几分。   “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家子,还有个树大分枝的,何况你跟我们家。”柳若姒就道。“你们原来没有营生,也还罢了。如今我父亲给你们找了好营生,足够你一家子过活的。大奶奶你口口声声说名声,自然是最在乎名声的。大奶奶现在这样,自然是要住大屋,呼奴使婢的,我们那屋子,委屈了大奶奶,就请大奶奶自便。岂不是好。”   柳玉波现在的差事。每月所得并不算少。在这京城。也足够租赁两间小屋,够一家几口人的嚼咕了。但是马大奶奶如何会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她是靠惯了柳家的接济。过惯了与她并不相称的富裕日子的,想要她自力更生。靠着自己的本事生活,那如同要了她的命一般。   “……哪里够,什么不用钱……”马大奶奶就哭起穷来,一个劲儿地说柳玉波没本事。   “还是让我们住着吧,”马大奶奶哭了一会,就腆着脸道,“太太和姑娘的意思,老太太想必不答应的。”   柳若姒见马大奶奶的意思,是想要试探,她们这样做,是否经过了柳老太太的同意。这个女人,还是没有弄清楚状况。要打发她这一家,又何须一定要经过柳老太太的同意那。马大奶奶以为她自己是什么人,真是可笑。   “老太太是我们一家子的老祖宗,只管享福就是了,难道芝麻大一点儿的事情,还要她老人家烦心。你的那些糊涂心思,早点儿歇了,对你自己有好处!”柳若姒就道。   “不过,这件事,我们老太太也确实有话。”柳若姒瞧了马大奶奶一眼,又继续说道,“你不是在老太太跟前说要回老家去,我们老太太说了,那就帮你们收拾了东西,趁早送你们出城,上路回家去吧。”   话都说到这里了,马大奶奶如果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实在太过蠢笨了。马大奶奶就支支吾吾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马大奶奶知道含糊不过去,只得老着脸皮,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头。   “太太和姑娘发慈悲吧,一家子回去也没个活路。是太太和姑娘搭救了我们,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千万发慈悲……”马大奶奶央告道。   “原来你心里还是感激我们搭救了你的!”柳若姒冷笑道,“我还当,我们和你是有仇的!”   马大奶奶的脸色就一会红,一会白的,见柳若姒半晌又不说话了,马大奶奶的心里越发的虚了起来。   “是我一时喝了点儿马尿,猪油蒙了心了。是我这嘴巴贱,我抽她,我抽她。”马大奶奶跪在地下,一边自己骂自己,一边就抬手抽自己的嘴巴。   柳若姒并不说话,只看着马大奶奶跪在那闹腾。柳二太太见马大奶奶这样自己作践自己,就有些看不下去。当然,这个时候,柳二太太也对马大奶奶同情不起来了,只是看不过马大奶奶这么不堪的模样。   “罢了。”柳二太太就道,“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快些收起你那副嘴脸。”   “二太太,三姑娘……”马大奶奶立刻就停了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那屋子你是住不得了,不是我们不留你,是你自己做的太过,左邻右舍容不得你。你若是有心悔过,我们……”柳若姒看着马大奶奶自己打自己,心中虽然解恨,看了一会,也觉得厌恶,就说道。   “……是真心悔过,再也不敢了。”马大奶奶听柳若姒的话有些活动,赶忙就赌咒发誓的道。   “……另外给你安排了屋子,不比现在这个小,邻里都朴实厚道,你搬过去,好好做人。好好想想,你们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怎么来的。若是再让我们听见你有什么不好的声口,那个时候,可就再也说不得了。”柳若姒就道。   这边她教训了马大奶奶,另一边早就打发了平安媳妇带着人去了马大奶奶家里,将家里一应的东西全都装上车,拉出了城去。将马大奶奶这一家子赶出去,却也不能让他们流落街头,或者真的让他们自己另外去找房子居住。这一家子,虽然惹厌,却还不到放手的时候,要更紧地控制在手里,今后才好办事。   柳若姒为他们另外找了居住的地方,就是城外的庄子上,   庄子上都是柳二太太的人,马大奶奶一言一行,自然有人看着。而且,住在城外,想进城往柳府来,那可没有现在这样方便了,也免得马大奶奶经常来府上惹是生非。   柳若姒只说了另外给马大奶奶找了住所,详细的却并不告诉她,只是训诫了她几句,就让人将她带出去。   “好好的送到地方,你们再回来。”柳若姒吩咐富贵媳妇道。   富贵媳妇答应一声,按着让马大奶奶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了头谢恩,就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押着马大奶奶出去了。   “她这一去,会不会再闹事?”柳二太太见人带走了马大奶奶,舒了一口气,就说道。   “她想闹也得闹的起来。”柳若姒浑不在意,“我看她的样子,这回也该得到一些教训了。过去,是咱们太纵容了她。”   “也好,以后省得看见她烦心。”柳二太太就道,“这样的人,看见她,就觉得气闷。……老太太那里……”   “我爹不是给打了包票了。”柳若姒就笑道,“一会过去,咱们随便告诉老太太一声,老太太肯定不会细问。老太太也不喜欢她。”   柳二太太点了点头,只是眉头却又微微的皱了起来。   柳二太太在想什么,柳若姒不用问也能猜到。柳老太太是不喜欢马大奶奶,但是这并不能保证,柳老太太就一定不喜欢马大奶奶给出的主意。马大奶奶是给打发的远远的了,但是她造成的问题,还需要解决。怕就怕,柳老太太经过马大奶奶那么一撺掇,又动了给柳二老爷屋里塞人的主意。   “娘,你放心吧。我爹不同意,老太太也是白忙活。”柳若姒就安慰柳二太太道。   “虽是这样说,可也为难。”柳二太太道,她虽对柳二老爷颇有信心,但还是担心柳老太太闹腾,大家都不好过。   “娘,你看看三婶。娘,你就从来没打算过,向三婶那样……”柳若姒试探着问柳二太太道。   “何止三太太,还有大太太。她们的做法,娘不是不知道。可是,娘却做不来。好生生的女孩子,我这边说什么也不要,自然还有别的活路。若是先收了,或是做个摆设,或是想法子摆布了,那一辈子也就毁了……”柳二太太就叹气道,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做。   柳二太太的性情和柳二老爷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说这份耿介与不妥协。   “娘是个好人。”柳若姒不由得道,只是要做一个好人,需要更多的智慧,否则就会非常的艰难。“我总会帮着娘的。”   “多亏了你。”柳二太太摸着柳若姒的头,感慨道。柳若姒变得越来越懂事,也越加的聪慧练达,明里暗里帮了柳二太太不少,柳二太太觉得十分的欣慰。   “娘,汶弟这一家子先就这么打发了,我和娘商量的另外一件事,娘可想好了?”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道。   “这个……”柳二太太就有些犹豫起来,“她,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第八十一章 清洗   柳二太太的神情很是惆怅。   “……那么大点儿就跟着我了,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就是这样才更可恶。”柳若姒不由得怒道,“娘对她那么好,她但凡有点儿良心,也不会吃里扒外,出卖娘给别人。这样的白眼狼,娘还有什么好怜惜的。难道还要留她在身边,等着她勾结了外人,来陷害咱们不成。”   “我并不是想留着她。只是……哎,算了,那就依着你吧。”柳二太太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叫绣鸾进来。”柳若姒就吩咐屋里伺候的小丫头道。   小丫头出去,一会的工夫,就带了大丫头绣鸾进来。   正是春夏之交,丫头们也都换上了薄衫薄裙。柳二太太身边只有两个一等的大丫头,就是彩凤和绣鸾。这两个丫头,平时神的柳二太太的宠爱,吃穿用度也与别的丫头不同。绣鸾此刻身上俱是绫罗,头上金玉的簪子就有三四根,就是平常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过是这样的光景。   绣鸾进来,像往常一样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屈膝福了一福。   “太太叫婢子来什么事?太太要的那双鞋子,已经差不多做得了,要不拿给太太试一试。”绣鸾就陪笑着说道。   柳二太太看着绣鸾,半晌不语。   绣鸾长的合中身材,鸭蛋脸,杏核眼,十分的清秀,平时虽没有彩凤细心,但胜在心灵手巧。柳二太太最爱她的针线。   “绣鸾,你今年有十七了吧。”柳二太太就问绣鸾道。   绣鸾是个精明的丫头,就发现柳二太太神色有异,不过。她倒是没往别处想。这两天,因为过继的事情不顺利,柳二太太的心情不好,大家都是知道的。   “太太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绣鸾就笑道。这样的说话语气,也只有极有体面、贴心的大丫头才有,“刚刚十七,正月过的生日,太太还赏了婢子一根金簪和一套新衣。”   绣鸾说着,抬手摸了摸头上斜插的那根赤金镶玉的簪子,这跟簪子正是柳二太太送的,绣鸾非常喜欢,也很以之为荣。   “绣鸾姐姐好记心。”柳若姒就道。“那绣鸾姐姐一定还记得。大奶奶送了姐姐什么做生日贺礼?”   “回姑娘。这也并没多长时间,因此记得的。大奶奶送了婢子一对银镯子。回禀过太太和姑娘的。……并没戴着,要不要婢子去取了来……”绣鸾小心地问道。袖子略微拽起露出手腕上两只碧玉的镯子。   这碧玉的镯子,也是柳二太太送给绣鸾的。虽然水头略差了些,但也是上等的好玉。柳二太太为人大方,对于身边的人从来不吝于赏赐。   “除此之外,大奶奶就没另外送你什么了?”柳若姒就又问道。   “这……婢子是什么人,大奶奶还不是看着太太和姑娘,才送了婢子一对镯子的,还能再送婢子什么。”绣鸾此刻就有些心惊,但举止神态上还算镇定,一面就更加小心地道,“太太平常有事,常打发婢子往大奶奶还有各个院子里去,也常有些赏赐,婢子也记不大清了。姑娘指的是什么,还请姑娘给婢子指点指点。”   这么说着,绣鸾就小心地偷偷打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脸色。   毕竟是跟在柳二太太身边多年,极受宠信的大丫头,到这个时候,能够如此镇定、机灵的应对,也算是个人才。   很聪明,绝不会轻易被人瞒哄。只可惜,良心不好。卖主求荣,从来都是大忌。   “一对镯子,不过是大奶奶明面上送你的。另外,大奶奶还送了你一对金钗。大奶奶对你,可是好的很。就在前两天,还给你家里送了二十两银子。这只是近来的,以前的,也没有太太和我不知道的。想来,这两天,大奶奶定会再有一份厚礼给你。”   柳若姒的语气淡淡的,但是听在绣鸾的耳朵里,却仿佛是炸雷一般。绣鸾的脸色一霎变得惨白,刚才的镇定笑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绣鸾扑通一声,跪在了柳二太太的跟前。   “太太,容婢子跟太太解释。大奶奶是送了我一些东西,婢子没有件件都禀报太太和姑娘得知。太太是最宽和的人,平时并不在意这些,婢子就疏忽了。婢子知错了,大奶奶送的东西,婢子一会都去还了她。下次再不敢了,只求太太看在婢子这些年服侍的份上,从轻发落吧。”绣鸾就对柳二太太央求道。   “好个奸猾的婢子!”柳若姒就指着绣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避重就轻,想要糊弄太太,实在是胆大包天,看来,你从来没有将太太放在眼睛里过!”   “婢子冤枉,婢子并不敢。婢子是太太看着长大的,婢子哪里错了,太太说给婢子,婢子立刻就改。太太……”绣鸾确实十分了解柳二太太,一句句话都是认错,软玉央求,让柳二太太看在多年的情面上,从轻发落她。   只不过,绣鸾所做的事情,却是无法让人原谅,也根本无从从轻发落的。   “你又哪里冤枉了,怎么我们这里说什么话,有什么事,转眼那边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那?”柳若姒盯着绣鸾的眼睛问道,“难不成是那边的眼睛和耳朵,都长在了太太的身边了!”   “绣鸾,你、你枉费了我这些年待你的心了!”柳二太太沉痛地道。   绣鸾听见柳若姒说到她的真病上头,一下子腿就软了,只能瘫坐在地。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为了掌控一切,在各房中都安排了耳目。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因为常年在外,情况略好一些,不过那院子里,还是有人被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买通,在牡丹的事情上,为她们通风报信。之后,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对身边人进行了一番清理,如今这个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至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房中,情况则更加严重。   柳大奶奶买通的还不是普通的丫头或者媳妇,而是买通了柳二太太身边最有体面,也是最得信任的两个大丫头之一的绣鸾。   以前的事情暂且不提,就是最近,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之所以能够那么清楚的掌握柳二太太这边的动态,并相应地安排圈套,都是绣鸾给那边传递的消息。对于绣鸾的背叛,柳若姒早有察觉,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将绣鸾揪出来,为的就是将计就计。   有些消息,也正是柳若姒想要传递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   而现在,关于过继柳玉淮的事情,大家都已经在柳老太太面前摊了牌,接下来,柳若姒想要做的,就不是混淆视线,而是要动真格的了。到了这个时候,绣鸾这颗钉子,就再也留不得了。   她们这院子里,还有其他的小丫头和媳妇也接受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边的收买,但是那些人都无法像绣鸾这般接近柳二太太,所能知道的也有限。所以,柳若姒才决定从绣鸾下手,杀一儆百。让那些人看一看,出卖主子,背主求荣,会有什么下场。这么有体面的绣鸾尚且如此,其他的人又会怎样。   绣鸾,是决不能轻饶的。   绣鸾也知道,她做的事情被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知道了,等待她的结果将会是什么。   “太太,太太,”绣鸾往前爬了几步,就抱住了柳二太太的大腿,哭着央求,“是婢子一时糊涂,求太太饶了婢子吧。婢子从五六岁就跟在太太跟前了,婢子并没有害太太的心。只是大家都说,大爷和大奶奶必定会过继了来。婢子糊涂心思,想着一些事情,也不用瞒着大爷和大奶奶。婢子知道错了,太太要打要骂,婢子毫无怨言。只求太太,依旧留下婢子,婢子不求别的,只求服侍到太太终老,婢子就随了太太去……”   这个时候,绣鸾的聪明就在于不会徒劳的去否认所犯的错,知道柳二太太心软,重情,就从这个上头打动柳二太太。对于绣鸾这样的丫头来说,打骂还在其次,最怕的就是被撵出去。   撵了出去,不仅颜面尽失,从此以后,是再也过不上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对于过惯了好日子的绣鸾来说,那比打死了她还要难受。   “你还记得自小就跟在太太身边了,你还记得太太对你的好?这个时候,你还要瞒哄太太,什么不想害太太。你在太太身边这些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能不清楚。不过是撇了太太,挑了新主子罢了。你已经打量好了,太太往后必定失势,所以你要早点拣着那高枝儿落是不是!”柳若姒一语拆穿了绣鸾心底最深处的打算。   绣鸾这个丫头可恨,就可恨在这里。   “你滚开些!”柳二太太听的也是心中冒火,从不发脾气的人,也恼了,一脚将绣鸾踢开。   “来人啊,将这丫头带出去!”柳若姒就吩咐道。    第八十二章 发落   常嬷嬷早就带了平安媳妇等人在外面伺候着,听见柳若姒的吩咐,都忙进来,就要拉了绣鸾出去。   绣鸾两只手紧紧地扒住地面,哭的泪人一样,只不肯出去。   “求太太、姑娘,婢子再也不敢了,只求留下婢子来,就是做最低等的粗使丫头,婢子也是情愿的。做牛做马,报答太太和姑娘的大恩。”绣鸾依旧哭着央求。   她这样,是害怕柳二太太让人将她带出去卖了。她这个年纪的丫头,又犯下了这样的错,如果被卖了,也没有好人家肯买她,她能流落到什么地方,也就可想而知了。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干什么去了。”柳若姒就道,“太太对你太宽厚了!”   绣鸾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话来为自己辩驳,只是一个劲儿地乞求柳二太太,希望柳二太太能够心软,留下她。   “并不是要卖了你,”柳二太太确实是有些心软,发话道。   眼看着绣鸾灰败的脸色立刻就有了血色,眼睛中也露出希冀的神色来。   “但也不能再留你了。”柳二太太叹气道。绣鸾的所作所为,让柳二太太伤透了心。就如同柳若姒所说的,这样的丫头,无论如何不能留下。不仅不能留下,还要重罚,也好给其他人做个警示。   然而,柳二太太毕竟不是心狠意绝的人。   “我手里,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你虽然可恶。我也见不得你流落到不堪的去处。……你也到了该出去的年纪了。给你在城外庄子上找了户人家,从今以后,你本分过你的日子去吧。”柳二太太就道。   毕竟是从小就在柳二太太身边服侍的丫头,虽要罚她。也不好随意卖掉。因此,柳二太太与柳若姒,还有常嬷嬷等人商量的结果,就是将绣鸾配了人。   如果绣鸾好好的在柳二太太身边服侍。等到她再长上一两岁,看她自己的意愿,或者是家里有体面的管事,或者是外面的小康之家,柳二太太自然会给她一份嫁妆,体体面面的将她发嫁。然而,绣鸾自寻死路,这样的好事,是再也轮不到她的了。   现在给绣鸾找的这户人家。就是柳二太太最偏远的一座庄子里头。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那庄户人家因为家贫。还有一个儿子有些残疾,老大了也还没娶上媳妇,将绣鸾嫁过去。是因为那一家人干活勤勉,给他们的赏赐。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没有聘礼,也不送嫁妆,绣鸾这样的身份过去了,自然会有婆婆妯娌好生调教,保管她不会生事。   从此以后,绣鸾也只能过一个下等庄户妇人所过的生活,她所希望的锦衣玉食的生活,怕只能在梦里重温了。   绣鸾还不知道这里面的细情,但是她此刻听了要将她配人,也不会痴心妄想,会给她陪什么体面的人物就是了。   “还不快谢过太太的恩典。”常嬷嬷就对绣鸾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事不知道。换了另一个主子,你现在还有命没有!”   不管怎样,也比被卖去那些不堪的去处要强。这个时候,绣鸾也不得不庆幸,她是跟了柳二太太这样的主子。绣鸾就哭着给柳二太太磕头。   “去吧。”柳二太太不想再看到绣鸾,挥挥手。   常嬷嬷等人就带了绣鸾出去。   绣鸾被带出去,到了院子里,就又有些不愿意往外走了。常嬷嬷此刻可没有了在柳二太太屋里的笑容,看着绣鸾这样,不由得指着她斥骂。   “你这个贱婢,当初你进府,还是我教的规矩,你就都忘了,如今我的脸上也跟着无光。你这东张西望的,想是还打着什么别的主意?我劝你快歇了那些心思,再不知道好歹,连这个去处也没了,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怕是还想着你那好哥哥好嫂子吧。想着他们因为你得了那许多的好处,这个时候能来救你?他们现在,自身都难保,哪里还管的了你。你还不知道,他们两个可比你聪明些。凡事都推到你身上,他们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你还做梦那。”   “我哥哥嫂子怎么样了,求嬷嬷告诉我。”绣鸾就道。   绣鸾的爹娘早都已经过世了,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嫂子。这两个人,也是柳家,原本就在这大宅里做事,后来,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看着绣鸾在柳二太太身边越来越得重用,就将这两个人要了去,一个做了采买,另一个跟着柳大奶奶做了管事的媳妇。两个人,都成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心腹。   绣鸾和她这个嫂子,时常往来,传递消息。柳二太太院子里的很多事情,都是绣鸾告诉了她嫂子,再有她嫂子去禀报给柳大奶奶知道。   柳二太太也就是因为凡事不在意,才会让绣鸾这些人得意这么久。柳若姒自打一醒来,很快就发现了绣鸾的破绽,吩咐了常嬷嬷处处留心。   她们这边发落了绣鸾,至于绣鸾的哥哥嫂子,那也不会放着不管。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心腹又怎样,毕竟是在柳府内办事的,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打发他们并不难。不过,这件事,并没用柳二老爷或者柳二太太动手,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帮助料理的。   绣鸾的哥哥已经被柳三老爷找了个错,打了一顿板子撵了出去,绣鸾的嫂子更不用说,那是柳三太太早就想着要除掉的人。   绣鸾想要她哥哥嫂子接应她,甚至救她,是根本不能够的。   “这事,你投靠的那个主子也都知道了,可什么话都没说。你在这里磨蹭,想要人来救你,你等到死,也不能够的。你还不利落些,给这些管事的嫂子们找麻烦,你还当你是太太身边得宠的丫头那!”常嬷嬷呵斥绣鸾道。   常嬷嬷的一番话,将绣鸾的最后一点希望也都打破了。   “求嬷嬷,各位嫂子,好歹让我……”绣鸾就往自己住的屋子看过去。   几个丫头正进进出出,收拢绣鸾屋子里的东西。   “还痴心妄想什么,就这随身的衣裳给你穿去,已经是太太开恩。那些个东西,可有一点儿半点儿是你自己的。再存妄想,可别怪我这巴掌不认得你。”一个得了吩咐,负责押绣鸾去庄子上的媳妇就骂道。   常嬷嬷就嘱咐了几个媳妇几句话,然后挥挥手,让她们快些带绣鸾离开。   “早去早回,办的好,回来太太和姑娘有赏。”常嬷嬷就道。   几个媳妇都忙着道谢,一面就扯着绣鸾去了。   常嬷嬷站在院子里,看着绣鸾瘫软着身子,被众人拖曳着越走越远,不由得叹气摇头。   “好好的前程,就这么自己个儿给毁了,能怪的谁。”常嬷嬷就道,一边四下里扫了一眼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媳妇们,“咱们伺候人的,就要讲究自己的本分,管住自己这张嘴,别生出什么没天理的心思来。那忘恩背主的,可没有好下场!太太恩宽,可也容不得这样的白眼狼!”   院子里众人都鸦雀无声,显然也是被今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番举动给镇住了。   常嬷嬷瞧瞧众人的脸色,觉得她的话也说到了,这才转身,又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已经打发了,太太和姑娘尽管放心。”常嬷嬷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禀报道。   柳二太太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太太且把心事放宽吧,为了这么个丫头伤心生气,不值当的。”常嬷嬷忙就劝慰道。   “是啊,娘,嬷嬷说的对。”柳若姒也道。   “我知道。”柳二太太就点头。   “娘,绣鸾打发了,娘打算提拔谁上来?”柳若姒就问道。   “只是从那几个二等丫头里挑吧,你们都帮着我参谋参谋。”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就帮着柳二太太,选了一个叫喜鹊的二等丫头,补了绣鸾的位子。办完了这件事,已经到了晌午,柳若姒就在柳二太太屋子里陪着柳二太太吃了晌午饭,娘儿两个又歇了一回晌午觉,打发出去的两拨人就先后回来禀报。   马大奶奶一家都已经安置好了,绣鸾也送到了,今天就与那庄户的男人成亲。   “都感太太和姑娘的恩。”回来禀报的人都道。   柳若姒暗笑,这两个人感恩不感恩的,不好说,而且她也不在乎,媳妇们这么说,也不过是表明,人已经安置妥当,再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了。   “老太太那边,有什么消息?”处理好了这两件事,柳若姒就问常嬷嬷道。   “老太太那里,怕是有些心动。”常嬷嬷就道。这边打发人去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打探回来的消息,柳老太太似乎被马大奶奶说动了心思,不过却并没打算要马大奶奶的什么娘家妹子。   “老太太还是过去的那个脾气,老太太身边几个丫头,年纪都大了。”常嬷嬷就道。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都明白了。   “老太太有意哪一个?”柳二太太就问常嬷嬷道。   “常往咱们这来的那一个。”常嬷嬷就小声道。 第八十三章 防患   柳老太太如今身边有四个一等的贴身大丫头,分别是芍药、石榴、杜鹃、迎春。其中,容貌最好的是石榴,而年纪最大,同时也是最为稳重,并最得柳老太太看重的,是芍药。柳老太太有什么要紧的事,一般都是打发芍药来柳二太太这个院子里传话。   芍药是柳老太太的几个大丫头中,与柳二太太这边最为熟悉的。   但是,芍药却并未因此就跟柳二太太这么多么的亲近,说她稳重,一方面就是她的待人。芍药待柳家这几房人口,看不出亲疏之别,跟谁也不是特别亲近,但是也没有跟谁特别的疏远。   “是个有心计,有计较的丫头。”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也赞成柳二太太对芍药的评价,她也认为芍药颇有城府,不像一般的丫头,心里想什么,有什么打算,都能看的出来。芍药的心思,没人看的出来。   柳老太太很疼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很宠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们。如果柳老太太真的动了心,要给柳二老爷身边塞人,那么芍药确实是最佳的人选。柳老太太喜欢将贴身的大丫头给儿子做屋里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她也到了年纪了,因为老太太喜欢她,才拖着没有放出去。老太太再有了这个心思,那必定是她了。”常嬷嬷又跟柳二太太道。   “那一年,老太太说要安排人进来,老爷坚决不肯,还闹了整整有一年。”柳二太太皱紧了眉头。“再闹这么一次,可让人怎么受的了。”   受不了的还不仅仅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   “老太太年纪也大了,看着没什么,身子骨到底不如以前。闹起来。真要有什么好歹的,那就更让人为难了。”柳二太太又道。   柳二太太能想到这一点,看来平时是曾跟柳二老爷谈论过柳老太太的健康问题。以前,柳老太太身子骨结实。她闹腾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自己还没有什么大碍。可是现在,柳老太太上了年岁的人,就不好说了。   “那天说过继四郎的事,老太太气的变颜变色的,当时看着,就很吓人。以前是没有过的。”柳若姒也道。   柳二太太就越发的愁了起来。   “看来,这件事,得趁着老太太还没正式提出来。先打消老太太的念头。”柳若姒就道。先让柳老太太打消了往柳二老爷身边安排人的念头。这样也省得闹起来,合家不安。   这件事,不仅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事。柳若姒也不能看着不管。她们三口人,一心一意。再多出一个人来,可就是另外一番情景了。看如今的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之间,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礼节,柳大老爷几乎就不往柳大太太的屋子里头去。连带着,对于几个儿女,柳大老爷都有些疏忽了。   再看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这算是和睦的了。但是因为通房妾室的问题,他们两个也没少吵闹过,虽还算和睦,但是柳三太太对柳三老爷也是有些怨气的,两人之间还是存在嫌隙。   柳若姒不想让柳二太太伤心、难过,不想有人来破坏了他们现在和睦的氛围。柳若姒可以接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过继子嗣,但是所谓的姨娘,她可不愿意接受。   “我看,老太太现在的心思也还没定,她还要问芍药自己的心意。趁着现在,正是好机会。再晚一些,事情就麻烦了。”柳若姒想了想,就道。   柳老太太对身边的丫头是真心宠爱,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先问丫头自己愿不愿意。如果让芍药自己说不愿意,那么,就更容易打消柳老太太的这个念头。   毕竟,柳老太太这上头,也是伤透了心的。   只是,虽然伤透了心,却还没有完全死心。   “马氏这个女人,真正可恶!”想到这,柳若姒不禁说道。不是马大奶奶,柳老太太自己怕是想不起这件事的。   “谁说不是,老奴给下面吩咐了,这女人去了庄子上,自有人好好调教她。”常嬷嬷就道。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骂马大奶奶,也是不管用了,她们得采取更积极的法子。   “这件事,还需要嬷嬷出面去……”柳若姒想了想,就将常嬷嬷叫到身边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我看芍药是个聪明的丫头,也没别的丫头那么浅薄。咱们家这些年的事情,她也没有不知道的。老太太身边的人,安排到各房里,老太太是将她们捧的很高,可是这些人的结局又如何?”   柳老太太给儿子做姨娘的几个丫头,没有一个能站住脚。   “赔了命的赔了命,要不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句话,很好地总结了那几个大丫头最后的命运。   “让她别打错了主意,看着咱们太太是最慈软的人,以为只要能进来,必定就站得住。”柳若姒就告诉常嬷嬷道,“看到马大奶奶和绣鸾了没有,太太虽慈软,但是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含糊的。”   “让她仔细想想,老爷的脾气在这摆着。不管老太太怎样,老爷肯定是不肯的。这件事若是提出来了,她就是进退两难。这边绝不会要她,那她以后的出路,也就十分有限了。”   柳若姒一条一条地给常嬷嬷分析,打消柳老太太往柳二老爷身边塞人这个念头,对芍药自己也十分有利,反之,芍药首先就要遭殃。   “老太太那个脾气,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头,咱们去说话,还没有芍药几个说话,更能够打动老太太。”   “确实是这样。”柳二太太就点头。   “嬷嬷,你找到芍药,不要直说。我教嬷嬷一个法子……”柳若姒眼珠一转,就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府里的这些丫头们,都非常相信神道,前些天去大相国寺做功德,这些丫头们都抢着去。到了大相国寺里头,柳若姒就看到好多丫头偷空跑去抽签。   这些丫头们,最是相信命,相信风水这些东西。   “咱们家的风水,可是最防通房妾室的。”柳若姒意味深长地道。   “不错,不错。”常嬷嬷会意,就笑着点头,“要不然,怎么那么些年纪轻轻的,一个都没落着好下场那。尤其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那就更加凶险了。”   柳若姒听常嬷嬷这么说,知道常嬷嬷完全领会了她的心意,也笑着点头。   “嬷嬷就这么去说,保管她怕了,自去说服老太太。”   “也不要尽管吓她,”柳二太太也说道,“她若是能劝得老太太歇了这个心思,不再往这院子里安排人,我自然念她的好,亏待不了她的。”   “娘这招就更高明了,就是这样。”柳若姒立刻笑道。所谓的软硬兼施,也就是这样了。如果要来做柳二老爷的通房妾室,则凶险无比,而如果芍药拒绝了,并能说服柳老太太放弃这个想法,那么芍药的将来,自然又有了柳二太太的照顾。   但凡是个聪明的丫头,应该选哪一个,就是非常明显的事。   “吃饭前,老太太估计在小睡,这会正是个空子。老奴这就去,尽早说成了,也省得拖久了,麻烦。”常嬷嬷就道。   “对,事不宜迟,嬷嬷快去。”柳若姒就道。   常嬷嬷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跟前行了礼,就出去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柳若姒就陪着柳二太太喝茶,一边挑拣一家子新制夏衫所需的花样子,一边等着常嬷嬷的消息。   柳二太太心里不安,多亏柳若姒这样陪着,才觉得好过了许多。   “不知,能不能说成。”柳二太太见常嬷嬷去了许久还没回来,就担心地道。   “娘就放心吧,没有不成的。”柳若姒就道。   又一盏茶的工夫,常嬷嬷笑吟吟地回来了。   “回禀太太姑娘知道,老奴幸不辱命。”常嬷嬷笑着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禀报道。   柳二太太皱着的眉头就舒展开了,终于卸去了压在心头的这块石头。   “她怎么说?”柳若姒就问常嬷嬷道。   “……说是会尽力帮着劝说老太太,她自己只求着再过一两年,到了年纪,就放出去。”常嬷嬷就道。   “是个聪明的丫头。”柳若姒就道。   “到时候,我送她一副嫁妆。她若是信得过我,我还帮她挑个合适的人家。我记得下面几个掌柜里头,还有不错的年轻后生。”柳二太太就笑着道,到时候她肯定不会亏待了芍药。   看着时辰不早,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又收拾了收拾,往柳老太太的院子来,给柳老太太请安。她们到了的时候,柳大太太、柳三太太、柳大奶奶、柳若媛、柳若娟几个已经在陪着柳老太太说话了。   看着柳二太太进门,柳大太太、柳三太太几个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柳二太太的身上,目光中都颇有内容,柳大奶奶的目光还往芍药身上溜了溜。   显然,马大奶奶在柳老太太面前说的话,以及柳老太太的动向,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给柳老太太行礼、问安,然后按次序坐了。就有小丫头端了茶上来,芍药就接过柳二太太的那杯茶,恭恭敬敬地送到柳二太太的跟前。   第八十四章 借口 众人都看着芍药端茶给柳二太太,脸上的表情各异。柳二太太心里有了底,态度就非常的从容。她就看了一眼芍药,微笑地接了茶。这样一副场景,在不同人的眼中,自然有不同的诠释,柳若姒就瞧见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的脸色都变了,反而是柳大太太心机最为深沉,表面上还看不出什么来。 芍药见柳二太太喝了茶,就又向柳二太太福了一福,退到一边去了。 柳二太太、芍药和柳若姒这几个心中都清楚,这是常嬷嬷跟芍药谈过之后,芍药向柳二太太示好,表示亲近,柳二太太也表示以后要好好照应芍药的意思。但是在别人眼中,这副场景就有了其他的意思。 难道是认为柳二太太和芍药私下里有了默契,柳二太太要接受芍药做柳二老爷的屋里人了? 如果柳二老爷真的要纳妾,这家里,自然有人乐见其成,也有人会大大的不满。说起来,这些年柳二老爷身边能这么消停,柳老太太能这么久不往柳二老爷身边塞人,某些人也是功不可没。当然,她们这么做,为的是她们自己的利益。 柳若姒端着自己那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心中不由得暗自思忖。芍药会劝柳老太太打消给柳二老爷纳小的心思,还有其他的人,也会帮忙的。这件事,对于她和柳二太太来说,倒是颇为省心省力的。 “芍药今年,该有十八岁了没有?”柳大太太陪着柳老太太说话,突然就问了一句。 “婢子是八月的生日。还有几个月就到十八岁了。”芍药正在柳老太太的榻下伺候,听见柳大太太问,就答道。 “还是老太太会调理人。”柳大太太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芍药几眼,就笑着对柳老太太道。“老太太身边这几个丫头,样貌人品,都是百里挑一,再寻不出这样好的来。尤其是芍药这丫头。我看着,是越发的出众了。将来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有福气,得了她去。” 柳大太太这番话,意味不明,不过在柳若姒看来,总觉得柳大太太很有些不怀好意。 “我这几个丫头,自然都是好的。”柳老太太就笑呵呵地道,“多亏了她们。服侍的我百般舒心。有时候。倒比你们还贴心我,也怨不得我疼顾她们。” 这却是柳老太太的实话,她宠爱贴身服侍的丫头。就是觉得这些丫头比媳妇们听话,服侍的她更为用心。 “丫头们渐渐大了。我虽然舍不得,也不能耽误了她们。自然是要好好寻个着落。芍药这丫头,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比不过她。”柳老太太就也眼看着芍药,眉眼带笑。 “老太太心慈,待婢子们千好万好。婢子出身低微,能服侍老太太这些年,是婢子几辈子的福分。婢子情愿一辈子服侍老太太,没有别的想头。”芍药忙就垂着头,说道。 “这话说的,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那皇宫里头,也有个规矩,往外头放人那,哪有耽误了你的道理。”柳大太太就笑道,“只是芍药这样的人品,放出去了,就可惜了。不如……长长久久的留下来……” 柳三太太突然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大太太是看中了芍药了,那何不就求求老太太。老太太这么疼大太太,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柳二太太就道。柳二太太这是心里有些恼怒,柳大太太明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偏要这么跟柳老太太和芍药说笑,分明是在刺她的心。 柳大太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她没有想到,历来温顺的柳二太太,竟然会针锋相对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下子就将她给套了进去。然而,这还不算。 柳三太太笑的越发的愉快了,也附和柳二太太的话。 “正是这样。本来我也看中了这个丫头,不过既然大太太也有这个心思,那自然是先让大太太,毕竟是长幼有序。况且……大老爷也太过辛苦了,常年只在前面的书房里,大太太这般苦心,真是不让人成全都不行了。”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就都笑着去看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本来是想让柳二太太急一急的,没想到,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联手,而她的那些话,也确实颇为惹人遐想。柳大太太顿时就有些进退不得。 要她将芍药给柳大老爷做妾,那是万万不能的。好不容易她那屋子里消停了几年,虽然柳大老爷也并不往她屋里去,但是总比屋里放一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姨娘要省心许多。 “看大太太还不好意思了。”柳三太太见柳大太太脸色更变,越发进逼了一步,“不如,我们就替大太太跟老太太求了。也不用挑什么日子,今天就是极好的日子,我这就吩咐厨房里,预备了酒席,正好大家热闹热闹。大太太那屋子里,也空了多时了。” 饶是柳大太太心机深沉,这个时候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你们自己想要,偏拿我出头,说我想要。”柳大太太脸上挂着僵硬的笑,从嘴里挤出来一句道,“老太太那么疼芍药,自然有好去处给芍药,我怎么敢抢老太太的心头宝。” “依着大太太所说,要在咱们家里,哪里还能好过大太太的屋里那。”柳三太太就笑道。 可不是,如果芍药要做妾,自然是做柳家当家的长子柳大老爷的妾,才最为体面。 “太太们拿婢子取笑,婢子可担当不起。”芍药满脸通红,说道,一面就向柳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 “老太太,婢子宁愿服侍老太太一辈子,不许给人。如果老太太一定要打发婢子,婢子不怕丑说一句。婢子年纪小的时候,爹娘在世,曾给婢子定过一门亲事。……要找到这个人……” “还有这回事?”柳老太太就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婢子一心服侍老太太,从不做这般打算,就从不曾在老太太跟前说过。婢子今天提起来,是想着万一老太太不要婢子了,那婢子也定要遵守爹娘的遗命。”芍药就道。 芍药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如果柳老太太要将芍药配人,那首先就得依从芍药本来的婚约。柳老太太可以将身边的丫头给儿子们做通房妾室,但如果这丫头已经有了婚约,那却是万万不可的。婚姻之约,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柳老太太如果那么做了,就是夺人之妻,不仅不合礼法,也触犯刑律。 柳若姒听芍药这般说,一面就完全放下心来,再不担心柳老太太会安排芍药给柳二老爷,一面又暗自赞芍药聪明。 有了这么一份“婚约”,芍药也不担心柳老太太会给她乱点鸳鸯谱,谁知道柳老太太什么时候一动了心思,不把她给柳二老爷,却给柳大老爷或者柳三老爷那。作为柳老太太的贴身丫头,芍药很了解柳老太太,知道柳老太太有这个癖好,看好的丫头就想留给儿子们。 而至于她将来的出路,有了柳二太太的许诺,她也不用担心。柳二太太找到合适的人家,她只要说正是跟她有婚约的,那事情就再没有什么阻碍了。 当然,芍药这么做,也是因为柳二太太素来待人恩厚。芍药心里有把握,只要她替柳二太太分忧,柳二太太绝不会亏待她。 柳二太太原先身边的大丫头,除了在府里做管事媳妇的,还有嫁到外面的,如今都是小康人家的当家太太、当家奶奶了。这比起柳老太太的那些大丫头最后的收场,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芍药的选择是十分聪明,且识时务的选择。 芍药说出有婚约的话来,大家就都不好说别的了,柳老太太微微皱眉,心中本来已经差不多成型的打算,遭此重击,柳老太太也无可奈何。 “……且慢慢说吧。”柳老太太就对芍药说了一句,让芍药起来。 到了晚饭时分,丫头们摆上饭来,柳老太太也没留人吃饭,大家服侍了一会,就都各自散了。 柳三太太就随了往柳二太太的院子里来。 “平时看她不错,想着遇到这样的事,怕也是个心大贪图富贵的,谁想到,她果真是个好的。”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说起芍药来,然后又替柳二太太抱不平,“那个忘恩负义的婆子,撵她走是便宜了她,若是换了我,定要人将她打的稀巴烂。看她下次再敢多嘴多舌,惹是生非。” 柳三太太这骂的是马大奶奶。对于柳老太太要给柳二老爷房里塞人这件事,柳三太太颇有些唇亡齿寒的意味。今天给这屋里塞了人,做的手顺了,明天保不准就塞人到她那里。毕竟比起柳二老爷来,柳三老爷更得柳老太太的疼爱。 “我也看着她可恨,只她并不是咱们的下人,还是亲戚,撵就撵了,打却打不得。”柳二太太就道。 “管她那么多,先打了解气就是。说什么亲戚,也不过是吃咱们的住咱们的,还没有下人顶用。打了她,怕谁跟咱们理论不成。”柳三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的这份泼悍,柳二太太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只能笑。 第八十五章 询问 “说起来,还是嫂子有福。”柳三太太骂过了马大奶奶,就又对着柳二太太感慨道。 “若要说福气,你可不用说别人。我可比不了你。”柳二太太就道。柳三太太膝下两儿一女,热热闹闹,这是柳二太太最为羡慕的。 “咱们妯娌,并不用那些虚言。不说别的,就说二嫂这屋里这份清静,就是人羡慕不来的。”柳三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屋里没有通房妾室,这确实是柳二太太比较心满意足的一件事情。只不过,似乎柳三太太也没什么好羡慕柳二太太,如今柳三老爷屋里,也很清静。 “二嫂,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起,挨了多少苦,才有今天。三老爷他……哎,不说了。”柳三太太羡慕柳二太太,是因为柳二老爷对于通房妾室的态度,就是柳二太太前些年闹腾着,要给柳二老爷塞人,柳二老爷都坚持不肯要,从来就没有动摇过。 柳三老爷在这个上头,就比柳二老爷差了些。如果当初牡丹的事情,柳三老爷也能像柳二老爷那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老太太这个性子,真真是让人没法说。这一下子被那个贱人给提起来了,虽是眼前这关过去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老太太身边这几个,可又大了。芍药是懂事的,那几个,却不好说。”柳三太太又跟柳二太太道。 因为今天这件事情,柳三太太也生出了危机感。柳三太太担心,往后柳老太太会将别的丫头安排给柳三老爷。这种危机感。让柳三太太越发与柳二太太亲近了起来。 “可恨大太太,”柳三太太又道,“只会当面背后的挑唆,看我们的热闹。前些天。对我是那样。今天,她又这么对嫂子。嫂子,咱们可得想个法子,不能让她就这么得意!” 说到这里。才是柳三太太最主要的目的。她从外地回京,还没多久,就接连吃了柳大太太的几个亏,虽然前些天因为柳若娟的事情,讨了一些回来,但是柳三太太心中始终不平,决意要找机会,给柳大太太添点堵。 “她在这府里,树大根深。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又是那么样一个精明的人。你要挑她的错儿,那可难了。”柳二太太就道。 “为何一定要挑她的错儿,”柳三太太突然就笑了。压低了声音对柳二太太道,“她想着要看咱们的笑话。咱们就等着看她的笑话。二嫂,你不知道,可有件有意思的事。” 柳三太太靠近柳二太太,正要说话,突然眼珠一转,又不说了。 “我先不说,二嫂,你等着,就这几天,管保她再也没心思挑事,看咱们的笑话。”柳三太太就对柳二太太道。 “你是说……”柳二太太不由得狐疑地看着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就有些得意,要说不说的。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得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前面来人传话,柳二老爷、柳三老爷还有柳大老爷一起回府了。 今天是朝中礼部某位郎中的生辰,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都去赴宴,因此回来的晚了。 听了小丫头的禀报,柳三太太就站起身,跟柳二太太告辞,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一会的工夫,柳二老爷就从外面进来了。柳二太太接了柳二老爷,又让丫头送了醒酒汤过来。柳二老爷在饮酒上头一般都非常克制,换了衣裳,喝了醒酒汤,就如同往常一样。 “汶儿家的事,你都安排妥了?”柳二老爷坐在榻上,就问柳二太太道。 “已经安排妥了。”柳二太太就答道,“汶儿他哥哥怎么说?” “那就是个没有主意的人!”柳二老爷叹气道,早上他叫了柳玉波,在书房里说了一会话,“我告诉他,他若是再不成器,这里也留不得他们,就打发他们回老家去。他看是吓着了,说再也不敢了。他怎么说,只怕都是白搭,过后,还是听他那个女人的!” “如今离的远了,让庄子上看着他们,免得他们来呱噪,大家也都省心了。”柳二太太就道。 “正是。”柳二老爷点头,又问柳二太太,“老太太今天可找过你?” “并没有。”柳二太太就高兴地告诉了柳二老爷关于芍药的事情,“姒儿丫头帮着出的主意,常嬷嬷出面。这么容易就办成了,省了咱们不少事。也省得闹起来,老太太又要着急生气的。芍药那丫头不错,我答应了以后照看她。你也帮着留心,有什么好人家,到时候我再送她一份嫁妆……” “这样甚好。”柳二老爷也舒了一口气,事情能够这样解决,他也非常高兴。 “姒儿是越来越中用了。我看她这性情,不像咱们,倒是跟她外公越来越相像了。可惜,若是个男子,考取功名,必能像她外公那样,创下一番事业。”柳二老爷就道。 “女孩也有女孩的好,跟咱们贴心。”柳二太太就道,“汶儿也回来了,那件事,还是让姒儿去跟他说?” “姒儿去说最好。早点定下来,咱们也好安排。”柳二老爷就道。 第二天,是宗学里的休沐日,柳玉汶不用去宗学里上课,只在家里温书。柳若姒就打发人将柳玉汶叫到自己屋里。 “汶弟,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也将那书本暂且放放。咱们还是打棋谱玩怎么样?”柳若姒就对柳玉汶道。 “好。”柳玉汶自然没有别的话说,只点头说好。柳玉汶对下棋也颇有兴趣,且很愿意跟柳若姒这个姐姐亲近。 柳若姒就让丫头们摆上棋盘来,姐弟俩在榻上对坐,一边打棋谱,柳若姒一边就慢慢地跟柳玉汶说话。 “……安排去了庄子上,吃穿用度都不用担心,有人照看,只是……进城不大方便。你若是什么时候想他们了,尽管说,让人准备车送你去。”柳若姒对柳玉汶说道。 “有伯父伯娘安排人照看,我也放心。……只有这一个哥哥、……侄子侄女,我想着他们好,只是也不由我……”说到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这一家子,柳玉汶的情绪就有些低落。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汶弟能做的都做了,无可奈何的事情,也只能由他去。”柳若姒就道。总不能让柳玉汶小小年纪,就承担起柳玉汶的父亲的责任来。柳玉波对他称不上友,柳玉汶自然也无需对柳玉波恭。 “人各有志,汶弟无需自苦。”柳若姒就劝柳玉汶道。 “我哥哥,他的性子那样,这辈子,衣食无忧,也就行了。”柳玉汶就道,对于马大奶奶,柳玉汶连说都不想说。 “这个容易,如今也算是衣食无忧。”柳若姒就道。 “嗯。”柳玉汶点头,再没说什么。 柳玉波现在的衣食无忧,依仗的是柳二老爷。柳二老爷之所以照顾柳玉波,是因为柳玉汶。 “一会晌午,咱们一起吃饭,你劝着你伯父伯娘多吃点儿。”柳若姒在棋盘上又落下一枚黑子,叹气对柳玉汶道,“这两天,他们饮食都少了。” “伯父、伯娘为什么事烦心?”柳玉汶拿着白子,立刻问道。 “你也看出来了?”柳若姒就道,“还能有什么事,那天晚上,你也在的。” 这是说柳二老爷生日的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之后柳老太太就提起给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淮的事情。 柳玉汶就抿了嘴,他非常希望能够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帮忙。但是这件事,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能有什么法子,让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同意将柳玉淮过继过来那。 “我……我去跟四郎说说……”柳玉汶想了半晌,只想到这个。 柳若姒不由得忍笑。 “四郎的事,是不成了。其实父亲母亲要过继四郎,也是因为家里并没有别的人选可挑。毕竟这件事,还是先从家里头来。现在,也可以往外面看看了。并不求别的,只要有情义,知道上进,人品正直,就再好没有的了。” 柳若姒这么说着,似乎无意地抬头,看着柳玉汶就笑了。 “要是能有个像汶弟这样的,肯跟我们做一家人,那可就十全十美了。”柳若姒笑着道。 柳玉汶就有些怔住了,然后脸就红了。 “我,我哪里配得上……” “哪里配不上了?人品,才学、志向,父亲母亲最常夸的就是你。恨不得你是他们亲生的才好。”柳若姒就笑眯眯地看着柳玉汶。 柳玉汶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柳若姒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就明白了,出乎意料之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一时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件事,我就能当多半个家。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汶弟你也知道的。我来跟你说,并未告诉他们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只管告诉我,以后,咱们还是跟原来一样。你亲生爹娘那里,并不缺祭祀,到时候自然会替你安排妥当。汶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万事都好商量的。” 第八十六章 撞见 柳若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慢慢地跟柳玉汶说了许多。 “……多了一双父母疼爱你,姐姐也会疼你,你又有了一个家,不敢夸口,尚还富足,最喜的是和和睦睦,大家亲亲热热的,绝不会像你兄嫂那般。……汶弟不用立刻回答我,慢慢的想好了,再来跟我说。”最后,柳若姒又对柳玉汶说道。柳玉汶虽然早熟,有主意,但毕竟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这样的一件大事,就是成年人,也需要好好的思量,才能够做决定。所以,柳若姒并不急着要柳玉汶的答案,她给他充足的时间,让他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还有一句话,汶弟记住了。不管汶弟做出怎样的决定,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你也绝不可与我们生分了,那样我可不依的。”将话都讲清楚了,柳若姒又道。 到了晌午,柳二老爷从外面回来了。柳二太太的屋里就摆下饭,柳若姒带着柳玉汶,一起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用晌午饭。席间,柳若姒偷偷地冲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点了点头。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知道,柳若姒已经把事情都跟柳若姒说了。 夫妻俩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没有期望柳玉汶会立刻答应。柳玉汶听了柳若姒的话,虽然竭力镇定,但是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面前,还是流露出一丝拘谨来,就像是刚来柳家的时候那样。 柳二太太就有些心疼,席间一个劲儿的给柳玉汶布菜,柳若姒又逗着柳玉汶说些宗学里头的见闻、趣事,慢慢地,柳玉汶也就不拘谨了。 “……吃了一惊。看来是从来没往这上头想过。我把话都跟他说了,让他慢慢地考虑。想好了,再来告诉我。”吃过晌午饭,柳二太太打发人送柳玉汶去前面歇息,柳若姒就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道。 “姒儿,依你看着,汶儿能答应吗?”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柳二老爷也瞧着柳若姒。看来颇为期待她的答案。 柳若姒回想了一下柳玉汶当时的种种反应,就点了头。 “我看应该没问题。汶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哥哥嫂子是那样,咱们对他又这样好。再有,因为没有子嗣,爹娘的为难,他也都看在眼里了,还有这个报恩的心思在里头。给他些时日适应,必定会答应的。” 柳若姒又说了柳玉汶对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态度。 “……重情义。有担当,他也看明白了他哥哥嫂子的为人,跟我说,只要他哥哥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就别无所求。”柳玉波要靠他自己,养活一家子衣食无忧。那可就难了,势必要依靠别人。 “他知道若是过继过来,咱们不会亏待他哥哥嫂子一家。也算是对得起他哥哥嫂子,对得起他去世的爹娘。” “正是这样,正是这样。”柳二老爷就点头,“姒儿说的很好,就是我去说,也不过如此了。” “咱们去说,总有些压着汶儿的意思。姒儿去说,就不一样。汶儿想必也能感受得到。”柳二太太就道,“那孩子是知道好歹的,不管他想的怎样。大家之间的情分都不会生分。” 柳若姒点头,由她跟柳玉汶说,就给了柳玉汶更大转圜的余地。也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柳玉汶的爱护和尊重,柳玉汶肯定懂得这个道理。 “如今他完全住在这里,你再多上心些,别让他受了委屈。”柳二老爷又跟柳二太太说道,从这个时候起,柳二老爷已经有些将柳玉汶当做儿子看待的意思了。 “这个还用得着你说。”柳二太太就嗔了柳二老爷一眼,说道,“我还要跟你商量,等事情定下来,是不是要另外找屋子给那孩子住。” 是干脆让柳玉汶搬进他们这个院子里来,还是另外挑一座院子给柳玉汶住那。毕竟如果成了他们的嗣子,前面那间小书房,也只能做读书之用,另外还得有居住的屋子,这样才像样。 “到时候,就让他搬进来吧。”柳二老爷想了想,就说道,“就在厢房给他挪出一间来。他们姐弟俩,一个住后院,一个住前院,也极合适。他现在还小,在咱们眼前更好照看,等他大了,要娶妻立室了,再给他安排院子也不迟。” “那就依着老爷的。”柳二太太笑着道。 柳若姒对这个安排也极赞成。 “汶弟年纪小,咱们家又人多事杂,住进来是最为稳妥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从柳若姒的语气神态中感觉出来一点别的什么意思,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也暗暗有了警惕。 “还有服侍汶弟的人。”柳若姒又道,“我跟常嬷嬷说了,已经相中了两个机灵的小童,另外还要丫头、长随……” “丫头就让你母亲选稳当的,至于长随,就从跟着我的人里头挑。”柳二太太道。 三口人将一应事情都商量妥了,高高兴兴地各自去准备。 暮春时节,接连下了两场雨,这一天,天气转晴,艳阳高照。柳若姒正在屋里,带着常嬷嬷、六月、腊月、初五、初七几个做针线,一面主仆间说些闲话,柳若姗就带着丫头跑了来。 “三姐姐,”柳若姗一来,就拉住了柳若姒的衣袖,不让她做针线,“都闷了几天了,好不容易今天天气好,三姐姐怎么还待在屋子里。……丫头们去后花园,说是花开的正好,三姐姐,咱们去园子里头逛逛,也摘些花来插瓶。” “才转晴那,湿漉漉的,等再干爽干爽再去吧。”柳若姒见柳若姗这样,就故意说道。 柳若姗就说等不得。 “昨个下晌就转晴了,大太阳照了那么大半天,哪里还湿漉漉的。早上丫头们回来,说是极干净的。三姐姐,咱们一起去吧,要是不好,咱们就回来,好不好?”柳若姗一个劲儿地跟柳若姒说道。 往窗外看了看,柳若姒就也有些心动了。 “姑娘现在出去走走也好,露水落了,日头还不大晒,去园子里头散散,也歇歇眼睛。”常嬷嬷在一边,就陪笑着说道。 “看,嬷嬷也这么说。”柳若姗就笑道。柳若姗性格非常活泼,极少能安静下来,最喜欢出去游玩。不能出门,在自家里,也就只能往园子里头逛逛了。 “好吧,那就去逛逛。”柳若姒就也笑道。 从院子里出来,柳若姒跟柳若姗带着众丫头,一路说说笑笑地就往花园来。已经看见了花园的月亮门,就见转角处,从后夹道突然出来一群人,簇簇拥拥地,似乎也要往花园子里去。 柳若姒刚一眼瞥见这群人,那群人似乎也看到了她们。领头的人就一缩头,跟后面的人打手势,那群人竟就调头,又要往夹道里面去。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柳若姒就微微皱了皱眉,道。 那个领头的人,穿着赭色的棉綾褙子,柳若姒认得,正是柳大太太身边得用的一个管事婆子,史嬷嬷。 “站住!”柳若姗也认得史嬷嬷,听柳若姒这样一说,她立刻就指着史嬷嬷喊,“大白天,鬼鬼祟祟的,你们干什么?见了我和三姐姐,不过来行礼,跑的什么?” 那些人听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说话,不仅没站住,反而更加匆忙,扭了头真的跑了起来。 “这里头有鬼。”柳若姗是跟柳三太太一个心气儿的,心里早就憋着要找柳大太太的痛脚,看到这样的情景,没有放过的道理,一面就吩咐了跟随的人,“去拦住她们。” 跟着柳若姗的几个小丫头和媳妇子就忙跑过去,抢在那一群人面前,将人给拦下了。 “那不是史嬷嬷吗?怎么,不认得我们了?”柳若姒干脆就叫出史嬷嬷的名字来。 退路被人拦住,又被人叫出名字来,史嬷嬷等人再想这么避开柳若姒和柳若姗,却是不可能了。 柳若姒和柳若姗往前走,那史嬷嬷就转过身来,脸上陪着笑,向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人行礼。 “给三姑娘和四姑娘请安。还请两位姑娘宽恕老奴,年岁大了,老眼昏花的,大老远的,没看见姑娘们。”史嬷嬷陪笑道。 “嬷嬷可是说笑了。”柳若姗就冷笑道,“这府里头,谁不知道嬷嬷你,眼睛最尖,牙齿最厉,说没看见我和三姐姐,可不是胡说八道。你若说你跟着大太太身边,就比人强,眼睛里没有我们,那还罢了。” 柳若姗一开口,就夹枪带棒,一点不给这史嬷嬷面子。 在这府里头,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几乎势成水火,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四姑娘折煞老奴了。”史嬷嬷干笑了两声,“实在是没看见,这花木挡着。姑娘们是往园子里去,那老奴就不妨碍姑娘们了。主子交代下来差事,老奴还得赶紧去办。” 这么说着,史嬷嬷就要带着人走。 柳若姗就跺脚,狠狠地盯着史嬷嬷。 “可恶的奴才,仗着管了点儿事,将我们都不放在眼睛里头了。” 柳若姒的目光却没在史嬷嬷身上,而是落到史嬷嬷身后。几个媳妇子,手里抓着两个人,一大一小,都被捆着,头脸竟也被蒙的严严实实。 第八十七章 拦人 柳若姒不禁有些狐疑,家里的太太、奶奶们要处置人,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像这样将头脸都蒙住的,却是前所未有。这还真是新鲜事。柳若姒的目光往下,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动。这一大一小的穿戴,虽然看着有些狼狈,但是料子样式却都是上好的,并不像柳家的下人。 柳大太太这要处置的,是谁?看那小的身量,分明还是个小孩子。 史嬷嬷是柳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在府里,即便是在柳老太太跟前,也很有些体面,因此,她也并不将柳若姒和柳若姗放在眼里。柳若姗句句找她的麻烦,这史嬷嬷虽没有明目张胆的顶嘴,态度里也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尊敬。她只跟柳若姒和柳若姗说了两句话,就借口说柳大太太吩咐了她重要的差事,就要带着人走。 “史嬷嬷,你抓的是什么人?”柳若姒就问史嬷嬷道。 “三姑娘,这可告诉不得你那。”史嬷嬷就道,“不是姑娘家该管的事情。两位姑娘且进园子玩去吧,老奴也要办正经事去了。” “可恶的奴才,这样眼睛里没人。我们让你走了吗,凭什么样的事情,我们就过问不得了?”柳若姗见柳若姒也向史嬷嬷发问,胆气更壮,更加不想就这么放史嬷嬷离开了。 “老奴依照太太的吩咐办事,姑娘们要问,尽管去问太太。”史嬷嬷就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奴说句为姑娘们好的话。这样的事情,姑娘们还是不要打听的为好。” 这么说着,史嬷嬷就撇了撇嘴,做出怪模样来。 柳若姗见了。越发的生气,就要再跟史嬷嬷争吵。 柳若姒就对柳若姗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嬷嬷的话说的让人难懂。咱们柳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从来不做那些遮头露尾,鬼鬼祟祟的事情。这青天白日的,蒙头盖脸,是什么意思。我们看见了自然要问一问。谁知道,是不是哪个胆大的奴才,背着老太太、太太们,做下了什么非法的事情了?……就是有什么不便,那也讲不了了,总归,是为了家里,嬷嬷你说是不是?” 柳若姒的几句话,就说的史嬷嬷脸上变颜变色的。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柳若姒与柳若姗的不同。两人虽然年纪相仿,但是柳若姗说话,还有几分孩子气,且都是出于意气。但是柳若姒却不一样,柳若姒每句话。都说的滴水不透。 只是听人说,三姑娘自打正月里那次伤好之后,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今天正面遇上,史嬷嬷才相信众人所说的话不虚。 这么想着,史嬷嬷的气焰就歇了,再看柳若姒,就带了郑重和惧怕。 “姑娘说的,能有什么不对那。只是老奴也是听吩咐做事。姑娘最是怜下,老奴给姑娘请安了,还请姑娘高抬贵手。左右不过是家里的一些事情,姑娘何必操这个心。正该和姐妹们欢欢喜喜地玩一会去,才是正经。”史嬷嬷低声下气地讨好柳若姒道。 柳若姒并不想管什么闲事。但是眼前这件事,却让她疑心不已。 那一大一小,都穿着裙子。身形纤瘦,显然都是女子。这让柳若姒想起前世曾模模糊糊听说的一件事情来。如果眼前的这两个人,正是她听说的那两个人的话,她该不该管这件事那? 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没看到,让史嬷嬷带了两个人出去,还是拦下史嬷嬷,将这两个人救下来那。 柳若姒略一思忖,就做了决定。 “三妹妹,这里头有鬼,怕是件大事。”柳若姒先冲柳若姗使了个眼色,低低的声音说道。 柳若姗对柳若姒十分信服,本来她还只想着就找找史嬷嬷的麻烦,也就罢了,听柳若姒这样说,这却是一件大事,能够抓住柳大太太痛脚的大事,这可不正是柳三太太一直在等待、寻找的机会吗。柳若姗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忙就给身边心腹的小丫头使眼色。那小丫头也机灵,趁人不注意,转身就跑了,去找柳三太太。 “这是哪个院子里的人,做什么的,犯了什么事情?”柳若姒不理会史嬷嬷的讨好,一径问道。 史嬷嬷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确实如同传说的那样,眼睛很尖,一径看到柳若姗的小丫头往柳三太太的院子里去了,史嬷嬷就急了。她得了柳大太太的吩咐,想要避开府里的耳目,从花园的角门将身后的两个人带出去处置,没成想,就在这里遇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 柳若姒和柳若姗或许还容易打发,但一会要是柳三太太来了,那事情可就糟了。 她身后的那两个人,决不能让柳三太太看到。这件事情,也决不能让柳三太太知道。 “……回头老奴来给姑娘们磕头,不敢耽误了事情。”史嬷嬷这么说着,就吩咐跟随的人要押着那两个人走。 “看你的样子,就是心中有鬼!难不成真是背着大太太,作践府里的下人!”柳若姒见史嬷嬷要溜走,忙一面说着,一面就吩咐跟着她的丫头媳妇们,“去,把那两个人头上蒙的布给我摘了,我倒要看看,她们是谁。” “对,快去。”柳若姗也忙就吩咐跟着她的人道。 正当她们跟史嬷嬷说话的时候,被捆着的那个年长的女子一直挣扎不休,布袋子里面传出来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嘴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而那矮小的女子似乎无力挣扎,但是嘴里也有微弱的声音发出来,似乎是哭泣。 这种情形,柳若姒更加无法就这样放着不管。 跟着柳若姒和柳若姗的人听了两人的吩咐,忙都上前,七手八脚地要去摘蒙那一大一小的布袋子,史嬷嬷急的脸都涨红了,招呼着手下的婆子媳妇们,不让人碰那一大一小。双方的人互不相让,就撕摞开了。 跟着柳若姗的有两个媳妇子,长的颇为粗壮,是柳三太太特意安排在柳若姗跟前,平常做的就是些粗使,并掌刑等事。这两个媳妇子很是泼悍,众人撕摞间,就被她两个抢上前去,将那一大一小的蒙头布袋给撕摞掉了。 柳若姒这才看清,那大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满脸泪痕,头发脸面都被抓破了,嘴里堵着一块黑乎乎破布。再看那小的,正如柳若姒所预料的那样,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女童,嘴里也被布巾堵着,头发散乱。若仔细看,倒是细皮嫩肉,容貌姣好,是个娇养的女孩子。 史嬷嬷见此情景,哎呦的一声,上前就推那两个媳妇子,一面抢着要将布袋再给那女人蒙上。 两个媳妇子也厉害,其中一个就狠命推了史嬷嬷一把,将史嬷嬷推的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叫痛不绝。另一个媳妇子,看见那年轻女子呜呜地叫,似乎有话要说,干脆劈手将那年轻女子嘴里的布巾扯了出来。 “三姑娘,四姑娘,救命!”那年轻女子一旦嘴里能够说话了,立刻就冲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喊道,“那是姑娘们的妹子,求姑娘们救她一命。” 她声音有些嘶哑,显是受了折磨。这两句话,是拼着命叫出来的,虽有些含糊不清,但众人还是都听懂了。 这个时候,就又来了几个媳妇子,一拥上前,就将柳若姒和柳若姗的人给推开了,先就捂住了那年轻女子的嘴,接着又要蒙上两人的头脸。史嬷嬷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疼了,挥手就要带着人走。 “站住!”柳若姒眉头挑起,怒喝道,“眼睛里还有没有主子,有没有王法!哪个再敢往前走一步,就打断了她的腿,撵出府去!”柳若姒吩咐左右的人看清楚,看谁没听她的命令,就用家法,打断那个人的腿。 “抓住那老婆子!”柳若姒接着就吩咐道。那边一群人,都是听史嬷嬷吩咐的,先抓了史嬷嬷,那些人自然也就服了。这个时候,柳若姒也管不了那么多。 在那个女子说了刚才的话之后,柳若姒无法就让她们这么走,她必须问清楚。 “还愣着做什么,去抓了那老刁奴来。”柳若姗就吩咐手下那两个凶悍的粗使媳妇子道。 两个媳妇上前,果真按住了史嬷嬷。 “老奴是听大太太吩咐做事,姑娘们想一想,快撒开手吧。”史嬷嬷被按住了,忙就说道。 抓着人的那些个丫头媳妇,果然如同柳若姒所料的那样,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就被柳若姒带着的人又拦住了去路。 “带她过来,刚才说的什么妹子,让她过来说清楚。”柳若姒看也不看史嬷嬷,只吩咐人将那女子和小女童带了过来。 那女子踉跄着到了柳若姒跟前,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三姑娘,奴听大老爷说起过姑娘。奴死活没什么可惜,婵儿是大老爷的骨血,姑娘嫡亲的堂妹,求姑娘救救婵儿。” 第八十八章 真假 这一回,这年轻女子的语音清晰了许多,大家都听见了,跟着柳若姒和柳若姗的众丫头媳妇好些都惊的张大了嘴。柳若姗也惊的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地扯柳若姒的衣袖。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听这女人清楚的说出来,柳若姒也是吃惊的,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感觉到柳若姗拉扯她的衣袖,柳若姒就扭过头去,看柳若姗。 柳若姗嘴巴开口,声音压的低低的。 “……是大伯父的外室……” 柳若姒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眼柳若姗。这个女人,她们都并不认识,并不是柳府内的人。再听她说的话,柳若姒就是猜也能猜到这样的结论。但是,看柳若姗的神态语气,似乎并不是猜测出来的。倒好像是柳若姗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见到了这母女两个。 那边史嬷嬷见这年轻女子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就急出了一身的汗出来。不过,看着眼前只有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姑娘家,史嬷嬷还有些心存侥幸,就上前又给柳若姒和柳若姗行礼。 “两位姑娘,可别听这女人胡说八道。这是个疯子。”史嬷嬷就说那年轻女子是个疯子,“跟姑娘们说了,并不是姑娘们该过问的事情。姑娘们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吧,老奴这就把人带走。……闹出来,姑娘们要吃亏的。” 史嬷嬷这是连哄骗再加上吓唬,只是,她这样的一番说辞,或许可以说退从前的柳若姒。但是对现在的柳若姒,却是一点效用也没有。 “这并不是别的事。你也听见了,她说的是大老爷的骨血,这是柳家的大事。”柳若姒只扫了史嬷嬷一眼,“她是不是疯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无法判断。只有……” 柳若姒又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 “只有带到老太太跟前。请老太太分辨一个真假来。”柳若姒沉声说道。 柳若姒话音落地,史嬷嬷立刻就有些腿软,再看那年轻的女人,脸上却露出得救了的喜悦来。这女人头发散乱,脸也花了,看不出模样如何,不过柳若姒不由得心中暗暗感叹,不管怎样,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这女人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能抓住机会,说出来的那两句话。这女人并不提她自己是谁,只说那小女孩是柳大老爷的女儿。 即便这里站的不是柳若姒,而是柳家的其他人。他们对柳大老爷外室的死活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却不能不管这个小女孩。 不管是出于母性的牺牲精神,还是出于精明的计较。这个女人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为小女孩,也为她自己。求到了一丝的生机。 柳若姒也并不看那女人感激地冲她跪拜,一面只叫六月和腊月过去,将小女孩带了过来。六月心热,就要替那小女孩解开捆绑的绳索,柳若姒只一眼就制止了她这样的举动。 就这一会工夫,对小女孩也不会造成更多的伤害。柳若姒潜意识地觉得,保持这样将人带到柳老太太的面前,应该是最为恰当的方式。 “这事真假还是两说,先带到老太太跟前,一切都听老太太的。”柳若姒就又说道。 “对。对,带给老太太看看。让老太太瞧瞧,家里这些人表面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多心毒手狠,就没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柳若姗也道。 这句话,虽是经由柳若姗的嘴里说出来的,但分明就是柳三太太的声口,说的正是柳大太太。 柳若姒要带人去见柳老太太,史嬷嬷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柳大太太当她是心腹,交给她办的事情,如果捅到了柳老太太跟前,那一切可就都完了。 史嬷嬷干脆一咬牙,给手下的众丫头婆子使眼色,就要抢了人走。她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只要将人带出府去,过后不论柳若姒和柳若姗说什么,都是死无对证的一件事,再由大太太出面,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这婆子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也算是个人精,且对柳大太太忠心耿耿,就抱着宁愿得罪了柳若姒和柳若姗的心思,也要为柳大太太将事情办妥了。 这母女两个就是祸根,留不得,越早处理掉,越好。 史嬷嬷带着人要抢人,但小女孩已经被柳若姒领到了身边,别的丫头婆子胆子再大,也不敢上柳若姒身边来抢人。史嬷嬷见别人不敢上前,只得奓着胆子,自己上前来。 柳若姒见史嬷嬷张着手,凶神恶煞的过来,不由得就恼了,抬手就扇了史嬷嬷一巴掌。 “打她,打死这欺主罔上的老奴才。”柳若姗就道,一边趁势踢了史嬷嬷一脚,就招呼身边的人围住史嬷嬷打。 那些人抢了那年轻的女子,却抓不到小女孩,一时之间走又走不得,留也留不得。 柳若姒就对柳若姗使了个眼色,一面让腊月和六月抱了小女孩,离开众人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去。 “三姐姐,你快去,请了老太太来。”柳若姗并没有跟着柳若姒,而是带着跟随的人,将史嬷嬷等人强拦住了。 史嬷嬷见柳若姒将小女孩带走了,叫苦不迭。 这边正在僵持,就听得不远处脚步声响。 “这是怎么了,”柳三太太带着人从远处快步赶过来,走到近前,就怒了,“哪里大胆的奴才,竟然敢对姑娘动手。去,将这些奴才给我都拿下来,送去前面,统统打死。” 柳三太太显然是有备而来,身后跟着一众粗壮的婆子,听了柳三太太的吩咐,就一拥而上,片刻的工夫,就将史嬷嬷一干人制服了。柳若姗趁这个工夫,已经在柳三太太耳边叽里咕噜,将事情的经过叙说了一遍,柳三太太就笑的满面春风,冲着柳若姒摆摆手。 “这个事,是得到老太太跟前分辨分辨。走,咱们把人都带上,一起去。”柳三太太就道。 “慢着。”这边要走,就见柳大太太带着柳大奶奶,并一干的丫头媳妇们也匆匆地赶了过来。 比起柳三太太的满面春风,柳大太太此刻却沉着脸,虽是她可以压抑,但是明眼人还是能看出她那一脸的官司。 “不过是我那院子里处置一个小贼,怎么就劳动了三太太。三太太且回去,我处置好了,自去与三太太交代。手下的奴才们不好,得罪了三太太、姑娘们,我让她们给三太太、姑娘们赔礼,怎样处置,也由得三太太。”柳大太太带着人赶到,只说那年轻的女子是贼,让三太太不要理会,就要把人带走。 “大太太莫不是被人瞒哄了,哪里来的贼?”柳三太太故作吃惊,笑道,“我也是听下人们禀报,说是有咱们柳家的骨血上门来了,我想这可是大喜的事情,过来看看。谁想,这些大胆的奴才,竟要将人带走杀害。多亏咱们家两个丫头碰见了,给拦下来,这些奴才,却是连她们俩也不放过,一并要灭了口。这不,多亏我及时赶到了。” 柳三太太正拿话气柳大太太,就见柳二太太也带着人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姒儿,姒儿,”柳二太太没看别人,只看柳若姒,见柳若姒毫发无伤的样子,才舒出一口气来,“你没事就好。” “娘,怎么了?”柳若姒见来了这么多人,知道今天的事情必定要去柳老太太跟前才能了局,因此也不忙了,就问柳二太太道。 “是我,打发人给你娘送的信儿。”柳三太太就笑道。 “你可吓坏我了。”柳二太太就埋怨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听了柳若姗打发的丫头的禀报,立刻就猜到了是什么事情,她一面赶来,一面还不忘记派人给柳二太太捎信儿。柳三太太派人告诉柳二太太,可没说柳大老爷外室的事情。柳三太太知道,要是这么说,柳二太太未必就会过来。柳三太太打发人,告诉柳二太太,说是柳若姒跟柳大太太的人起了冲突,那些人要对柳若姒不利。 因此上,柳二太太忙就放下手里的事,赶了过来。 “过后我给嫂子赔礼,”柳三太太笑嘻嘻地,“大家伙都到了,咱们还是赶紧到老太太跟前,把事情说明白了,也省得大太太着急上火的。” 这句话就说的更坏了,到了柳老太太跟前,柳大太太才更加着急上火那。 柳大太太此刻虽心急火燎,然而大势已去,她也无可奈何,站在那,身子就有些摇晃,多亏柳大奶奶在旁边扶住了,才不至于跌倒。 “一个也别放跑了,都带到老太太那里去。”柳三太太就吩咐手下的人。 一众人簇簇拥拥地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老太太已经得了消息,见几个媳妇都到了,柳若姒和柳若姗还带了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小姑娘,后面还有一个捆着的年轻女人,就露出满面的狐疑来。 “是怎么回事?”柳老太太就问道。 第八十九章 海棠 “老太太,是这样的……”没等柳若姒说话,柳若姗就快步走到柳老太太跟前,将她们如何遇到史嬷嬷,又是如何拦下史嬷嬷等人,一直到柳三太太赶来所发生事情,都跟柳老太太说了一遍。 叙述中,柳若姗还着重强调了史嬷嬷等人是如何的霸道。 “我和三姐姐觉得不对劲儿,说要来禀报老太太。这个刁奴好大的胆子,拿话吓唬我们,还对我们动了手。要不是我娘带人过来了,怕是连我和三姐姐一起,都要被这刁奴抓了去,这个时候,也没有命来老太太跟前了。”柳若姗告诉柳老太太道。 这是摆明了告诉柳老太太,史嬷嬷要将这母女两个带出府去,是要杀人灭口。而且其杀人灭口的决心还十分坚定,连无意中碰上的人,也要一起灭了口。 对于柳若姗所说,史嬷嬷要杀害这母女两人的话,柳若姒并没有异议。看史嬷嬷一帮人的架势,就知道这母女两个的结局不会好。但是,要将他们也一同灭口,这却是夸大其词了。 不过,史嬷嬷这样嚣张的气焰,也确实需要教训教训就是了。 “……你说,这孩子,是大老爷的骨血?”柳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就问那个年轻的女人道。 “老太太……”柳大太太此时就要上前说话。 柳老太太冲着柳大太太摆了摆手。 “你先等等,我问完了她,再来问你。”柳老太太就对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瞧了一眼柳老太太,就站到一边去了,面色有些发灰。 “你说。若是有半句假话,我柳家饶得你,律法饶不的你。”柳老太太就对那年轻的女人道。 “老太太,奴不敢有半句谎话。婵儿确实是大老爷的亲生女。婵儿原带着长命锁,是大老爷给的记认。”那年轻的女人见了柳老太太,早就带着小女孩跪了下来。如今听见柳老太太发问,她巴不得把事情都说出来。 “长命锁。在哪里,给我看看。”柳老太太就道。 年轻女子就朝柳大太太看去,随即就垂下头。 “……太太、太太拿了去……” 柳老太太就看向柳大太太。其实,听了丫头们的禀报,再看见这女子和小女孩的模样,柳老太太的心中已经有了些底。不看别的,只看这年轻女子被抓花了的脸,再想想柳若姗所说的史嬷嬷的行径,这年轻女人会是什么人。几乎都无需言说了。 这女人是谁,还是小事,但是这小女孩,既然送到了她面前,她就得弄清楚。 “拿来给我看。”柳老太太就对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在一边,就有些不情愿。没有痛快应承。柳老太太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大太太,我说不动你吗?”柳老太太看柳大太太道。 “老太太的话折煞媳妇了,”柳大太太忙就道。“不过是江湖上的骗子,哪里值得老太太好费心神。老太太不要听她说,传出去,是个笑话那。” “她说的长命锁,不是你拿了?不用你说,我自有主张。你尽管把锁拿来给我看。”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无法,只得向跟随的一个心腹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忙就出去了。 “老太太瞧瞧,这孩子,长的还真像大老爷。何须什么长命锁,只看这长相。就不会错的。”柳三太太就一面端详那婵儿,一面对柳老太太道。 小女孩被捆绑了半天,又惊又吓的。跪在那里,就有些支持不住,摇晃了摇晃,就往前栽倒。 “把绳子解开!”柳老太太就吩咐道,一面看了柳大太太一眼,目光中有些冷。 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一个小女孩,这般的对待,是有些过了。就算是府里的下人犯事,除了那罪大恶极的,也不曾这般对待过。 “大太太用的好家法那。”柳三太太瞧着柳老太太的脸色,就笑道,“看着菩萨一样的人儿,却是这般辣手。” 这样的话,一般人背后说说也就算了,偏柳三太太的脾气是另一样,又跟柳大太太实在不对路,当面就这样嘲笑着说了出来。柳大太太今天又不同往日,已经失了镇定的,听了柳三太太的话,就有些变颜变色的。 这边将那年轻的女子和小丫头的捆绑都解开了,柳大太太打发出去的小丫头也回来了。 跟着小丫头一起来的,还有柳若媛和柳若娟。 柳若娟手里捧着一挂银锁,交到了柳老太太的手里。 “哪里有什么记认?”柳老太太接了银锁,仔细看了,不过是寻常的一挂长命锁,所用的银子成色一般,做工也有些粗糙,也只有极一般的人家才肯用的。 别说是什么柳大老爷留下的记认了,就说这件东西,就不像是柳大老爷这样的人会有的。 “老太太,这就是个女骗子。上门来找我母亲讹诈钱财的。我母亲不肯,她就说要告诉人说,那小丫头是父亲的孩子。老太太,怎么让这样的人进屋,还脏污了老太太的屋子。趁早打发了,也省得人知道了笑话。”柳若媛就道。 柳若媛跟在柳若媛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目光却数次瞟向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和小女童身上。 柳老太太看了一会银锁,就扔在了地上。 “这就是你说的记认?”柳老太太问道。 那年轻的女子跪行过去,捡起银锁只看了一眼,就大声喊冤。 “并不是婵儿的锁。婵儿的锁是足金的,大老爷亲自画的样子,在珍宝阁定制的。”年轻女子就忙道。 这边柳大太太等人就说女人是骗子,女人一个劲儿的喊冤。 “我看着不大像骗子,可咱们大太太也不至于这么下作,藏了人家的金锁,换了把烂银锁来。老太太何不问问她,这孩子,也不是凭空就生下来的是不是?”柳三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说话夹枪带棒,柳大太太却无法反驳,心里又憋了一股子气,只是一时不能发作出来。 “骗子的话,有什么好听的。老太太何必费这样的心,还是让我娘打发人,将这骗子送去衙门,有什么都问清楚了,到时候再来回报给老太太。”柳若媛就道。 “正是。”柳大太太连忙附和。 “只怕说是送去衙门,转头就送去了阎王殿了。到时候,还不是你么说什么,就是什么,又哄骗了老太太一回。老太太,可莫要被人哄了,问一问,看她说什么,可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柳三太太就道。 柳老太太看看柳三太太这边,又看看柳大太太那边,最后,还是转向了那年轻的女子。 “你就说说。” “……你是哪里人,怎么认识的大老爷,如何生下了女儿,怎么大老爷不带你进府来……”柳三太太似乎生怕这女子说的不够详细,就在一边提醒道。 “只请大老爷回来,一看就知道奴的话是真是假。”那女子踌躇了一会,却没说什么,只说要见柳大老爷。 “已经打发人去请大老爷了,怕是还得不少工夫才能回来。”柳三太太就道,“你也瞧见了,都说你是骗子。你不说切实的话来,我们也管不了,就让大太太的人带了你们出去,你们还有命见大老爷那!” 那女子似乎本不想说,可终究还是吓坏了,又被柳三太太这么一说,就点点头。 “奴说……” 柳三太太问一句,这女子就说一句。柳若姒在一边听的分明,原来这女子是进京寻亲,结果寻亲不遇,被柳大老爷救下了。因怜她无依无靠,柳大老爷就帮忙安顿了她。 “邻里老者做主,将奴许了大老爷做妾,生下婵儿。” 柳大老爷为她们母女在东六条胡同置办了一所三进的小宅院,也安排了奴仆伺候。 等柳三太太又问到柳大老爷如何不早些带她进府,以及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这年轻的女子就又有些不愿意说了,一面还拿眼睛偷偷地瞟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也不知道怎么了,坐在那里,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呆呆的,仿佛木雕泥塑的一般。 “你还打量着谁大发慈悲是怎地。”柳三太太就琢磨出这女子的意思来,嘲笑道,“已经是这样了,脸都抓破了。你不说,难道就有人念你的好儿了?可是痴心妄想!” “……老爷说……再等等,等奴生下子嗣来……再进府……有老太太,或可保的平安。……奴并不想进府来,不知道太太从哪里知道了,打发人搬了奴过来……”至于之后的事情,只看她们母女的模样,也就能猜出来了。 这女子并没有趁此机会告柳大太太的状,然而她这么一说,前因后果,大家也大致都听明白了。 “大太太好贤良的人儿!”柳三太太就笑。 “你叫什么名字?”柳老太太就问道,这女子说了半天,只自称奴,从不提及她自己的姓名。 “奴、奴叫……海棠。” 第九十章 外室 叫海棠的女子话音落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就一片寂静。 柳若姒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先不由得就又往女子的脸上看去,即便她知道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那张脸早就已经被抓花了。这女子似乎也觉察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就又沉默地低下头,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海棠……”柳老太太愣怔半晌之后,叹息似地说了一声。 “奴在。”那女子以为柳老太太是叫她,立刻就应声道。 柳老太太的目光,就从徐无处,又落到了女子的身上。 “你把头抬起来,给我看看。”柳老太太对海棠吩咐道。 海棠略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从柳老太太的吩咐,抬起了脸。柳老太太的目光在海棠被抓花的脸上来回看了半晌,又是一声轻叹,目光就转移到了柳大太太的身上。 柳大太太似乎是在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情绪,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她的眼神的骗不了人。柳若姒就看到,柳大太太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强烈的仇恨,还有伤心。 事情到了这里,不用柳大老爷回来,大家几乎都可以肯定,这海棠正是柳大老爷养在外头的外室。近些年来,柳大老爷不仅不再往柳大太太的房中去了,还隔三岔五,就找借口宿在外头。看着这叫婵儿的小女孩也有四五岁的光景,可想而知,大老爷这些年对这母女两个是多么的宠爱、疼惜。 柳大太太不能不恨,不能不伤心。但是她的仇恨和伤心,却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柳大老爷养了外室,还生了女儿。 这个外室,偏偏就叫做海棠。 柳大太太要处置了这个外室也就罢了,还先把人的脸给抓花了。 这是怎样的仇恨,又是出于怎样的一种考虑。又或者说,是心底深处的某种情绪,让柳大太太情不自禁地就这么做了! “原本肯定是好模样。看这孩子就知道了。”柳三太太这个时候就说道,“只可惜。这脸让人给抓花了。……哎,也怨不得人。这长的太好看了,就是这最贤良的人,也妒恨的要死要活的那,呵呵。” 不管柳老太太、柳大太太等人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柳三太太却是在场心情最好,最为快意的一个人了。 所谓风水轮流转。从前都是柳大太太给人下套,看着人为难,如今,却换做是柳大太太尴尬、为难。被别人看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大老爷回来了。 柳老太太并未打发人去找柳大老爷,这样的事情,在柳老太太看来。还不至于要惊动正在衙门里当值的大儿子。这自然是柳三太太打发人去给传的消息。柳三太太自己也承认了。之所以柳大老爷能来的这样快,是因为柳三太太在接到了柳若姗的传信之后,立刻就派人去找柳大老爷了。 虽然,那个时候,事情还不明了。但在柳三太太的眼中却并非如此。柳三太太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缘故。 小丫头进来禀报了,就听见院子里蹬蹬的靴子响,听这声音,就知道来人是何等的心急。门边的小丫头们忙抢着打起帘子来,柳大老爷一身补子朝服从门外走了进来。 柳大老爷这一进门,首先有反应的是海棠和婵儿母女两个。 海棠就含泪,向柳大老爷看了一眼,随即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破了相,又慌忙地低下头。婵儿小女童见了柳大老爷,却立刻两眼放光,满脸的孺慕之情。 “爹爹……”婵儿的童音喊道,“爹爹,快来救娘,救婵儿。” 柳大老爷向这母女俩看了一眼,却放缓了脚步,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给柳老太太行礼。 虽是他放缓了脚步,脸上也没表露出太多的感情,但这却瞒不过屋子里的明眼人。柳大老爷不过是碍于面子,他那虽然放缓,却略有些错乱的脚步,还有抽动的眼角,都暴露出了他此刻内心强烈的情绪。 知子莫若母,柳老太太到此刻,是再也没有一点怀疑了。 “荒唐!”柳老太太就板了脸,冲柳大老爷道,“你看现在闹成什么样子?” “老太太,是儿子做错了。”柳大老爷就在柳老太太的榻前跪了下来。 柳老太太就抬眼四下扫视了一周,然后又垂下眼帘来,看着柳大老爷,却是再也没有训斥。 “你看着了,想怎么办?”柳老太太就问柳大老爷道。 “……她也是良家女子,又生下了婵儿。还请老太太开恩,留下她来。”柳大老爷就道,话虽简单,意思却格外的鲜明。 柳大老爷进门,除了柳老太太坐在榻上,海棠和婵儿跪在地上,其他坐着的人早都站了起来。现在柳大老爷跪着,她们就都不能坐。别人还好,唯有柳大太太,听了柳大老爷的话,就有些站立不住。 柳大奶奶、柳若媛忙就搀扶住了柳大太太。 柳老太太没有回答柳大老爷的话,而是看向了柳大太太。 “去跟你太太商量。”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老爷跪在地上,似乎并不愿意起身。柳老太太少不得用目光催促柳大老爷。柳大老爷默然不语,扭头又看见海棠和婵儿。 海棠低头垂泪,婵儿原本和父亲极亲近,现在在陌生的地方见到父亲,本来极为开心,但是父亲却不理她,小孩子本就受了惊吓,这下更加害怕,只能紧紧地依偎进海棠的怀里,只一双大眼睛,谁也不看,就看柳大老爷。 柳大老爷的目光不由得就柔和了下来。众人就见他慢慢起身,走到柳大太太跟前,冲着柳大太太拱手为礼。 “太太……”柳大老爷与柳大太太这些年貌合神离,且她在柳大太太,以及众儿女面前威严惯了的,这个时候,就格外的难以开口。然而,柳大太太的样子,他又不能不说话。 柳大老爷这边给柳大太太行礼,却难开口说话,柳大太太不为所动的样子,柳老太太瞧着柳大太太的目光就有些发冷。 “……还请太太成全……”柳大老爷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来。 柳大太太这回不再木呆呆的了,一双眼睛利剑一般地盯着柳大老爷。 柳大老爷话说完了,回视柳大太太的目光没有躲闪,甚至,也没有愧疚,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柳大太太的神色变了数变,最后竟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 “一家子都看着,孩子们也都在。”柳大太太开口道,有些不稳的语气,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情绪,“老爷也一大把年纪了。说什么成全不成全的。本也要寻好的,替我服侍老爷。老爷看中了,就该回来告诉我,名堂正义的抬进门来,也不会……” “像今天这样,闹出这样的误会来。” 柳大太太这样说话,是同意留下海棠母女,同时也为她自己的行为撇清,她对海棠母女所做的,以及打算要做的事情,都归结为两个字“误会”。 然而,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显然,柳老太太、柳大老爷,甚至包括海棠在内,都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还不去谢过你太太。”柳老太太就对依旧跪在地上的海棠说道。 海棠听柳老太太这样说,忙就起身,拉了婵儿到柳大太太跟前跪了,给柳大太太磕头。 “……奴以后就是太太的人,尽心服侍太太。” 海棠自己磕头不算,还按着婵儿给柳大太太磕头。婵儿强被拉到柳大太太跟前,小身子忍不住就抖成了一团,一张笑脸吓的惨白。 柳大太太任海棠磕了头,强要再挤出些笑容来,却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一张脸上的表情就十分精彩,最后只干巴巴地让海棠和婵儿起来。 “这下可好了!”柳三太太就笑道。她虽本心是对柳大太太幸灾乐祸,但此刻屋子里面的气氛,也多亏了她这一笑,柳老太太的脸上就也露出几分笑模样来。 “家里添人进口,大太太屋子里越发的喜庆、热闹,也不冷清了。老太太,不如咱们摆上几桌,大家庆贺庆贺。”柳三太太就向柳老太太提议道。 柳老太太虽然对柳大太太今天的有些作为不满,但是最后柳大太太毕竟还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柳老太太这个时候也要考虑一下柳大太太的心情,而且,儿子纳妾,那是该庆祝的,但是在外头养外室,这种事,柳老太太并不赞成。 “刚消停了没几天,庆贺什么!”柳老太太就不咸不淡地道。 柳三太太的提议被驳回了,她也没有什么不高兴。 “……这孩子,是叫婵儿?长的可真俊,是不是像她娘?几岁了,什么时候的生日?咦,刚才说的这孩子的长命锁那?”柳三太太又高高兴兴地拉着婵儿,左一句右一句的问着。 小姑娘长的像她娘?可惜她娘的脸让人给毁了。长命锁,自然不是柳若媛拿过来的那挂烂银锁。海棠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柳大老爷当然看见了海棠的脸,也看见了丢在地下的银锁,目光不由得一沉。 第九十一章 奴才 虽是如此,柳大老爷却并没有就发作,只是淡淡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 柳老太太这个时候就看着海棠和婵儿狼狈的不像样子,一面就吩咐身边的丫头,让带这母女两个去洗一洗。 “只怕还得请个郎中来,”柳三太太就道,“看着就伤的不轻,谁知道,还有什么隐秘的伤没有那。耽误了,要了命也是有的。” 柳三太太这话分明又是冲着柳大太太去的,暗示柳大太太手段毒辣。她虽非出自好心,但这个时候这样说出来,对于屋里的某些人来说,却如同及时雨一般。 “……去请太医来,”柳大老爷就指了柳老太太身边一个圆脸的小丫头,吩咐道,“叫外面跟我的人,拿我的帖子,请太医院的陆院判来。” 柳老太太并没有阻拦,柳大太太想阻拦,却不好开口。那小丫头得了吩咐,答应一声,就急忙出去了。 太医院的陆院判,柳若姒曾经听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过,说是最擅长治疗外伤,又有许多祖传的美颜方子,在宫中十分受欢迎。柳大老爷此刻专门让人去请了这位太医来家,那是看着海棠的脸花了,想着要挽救回来。 由此又可见,柳大老爷进门来,对海棠和婵儿两个冷淡的态度,不过是做给大家伙看的。在心里,柳大老爷是极看重这母女两个的。 “我也乏了,这事就这样,其他的,你们回去再自己商量。一家子,最重要的是和睦。大太太,你也是有儿女的人啦,相夫教子。该怎样,我就不再说了。”柳老太太特意吩咐了柳大太太两句,就要众人散了。 “老太太。且慢着。”柳三太太忙就拦住了,“大太太的屋子里的事。老太太给处置妥当了。可这还有另外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还得请老太太处置那。” “什么事?”柳老太太就问柳三太太道。 “老太太……”柳三太太这时就不厌其烦地又将柳若姒和柳若姗与史嬷嬷如何冲突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话,刚才柳老太太已经大约都听过了,柳三太太特意又要往详细里说,那是说给柳大老爷听的。 “多亏了这两个孩子,听说是大老爷的骨血。拼着命的将人给拦了下来。可恶的是史婆子这刁奴。” “她不仅欺瞒了大太太,要将婵儿带出去杀人灭口。还对姒儿和姗儿两个动了手,如果不是我去的及时,这个时候。她们两个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柳三太太一番话,就将史嬷嬷说的罪大恶极,而且,还将柳大太太对海棠和婵儿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推在了史嬷嬷的身上。如果有人认为柳三太太这么做。是在为柳大太太开脱,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海棠和婵儿进门,想要名正言顺,得到相应的身份,必须得要柳大太太的认可。柳大太太认可了。同时暗示了条件,那就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误会,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不能过后跟她算这一笔账。也就是说,海棠和婵儿吃了这个亏,柳大老爷忍了这口气,她才让海棠和婵儿进门。 柳大老爷和柳老太太对此,都默认了。 如果这样,那可不就便宜了柳大太太了。既然在这个上头,不能将柳大太太怎么样,那么干脆将罪责都推给史嬷嬷,处置了史嬷嬷,也就是打击了柳大太太。 再者说,就算史嬷嬷承担了所有的罪责,柳大老爷也认可柳大太太是出于误会,可事情的真相都在众人的心里。柳大老爷要恨怨柳大太太,还是一样要恨怨的。而且,当着柳大老爷的面说出这些话来,还有可能得到柳大老爷的支持,严惩史嬷嬷。 这样的时机,柳三太太当然不会放过。 “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二太太,这样刁钻恶毒,欺主罔上的奴才,要不重重的处置,主不主,奴不奴的,成了什么了,就让她们反了天去了。今天,这样的刁奴因为姑娘们年纪小,就欺负到姑娘们的身上,这往后,一步一步地,还不欺负到咱们,还有老太太的身上来了?” “饶了她,柳家就没了规法了。说出去,什么世家大族,咱们家也没法子在京城立足了!”柳三太太言语如刀,看样子是势必要除掉史嬷嬷才能后快。 史嬷嬷跪在地下,就抖做了一团,她只争辩,说是并没有对柳若姒和柳若姗动手,至于柳三太太说的别的话,她都没有反驳。史嬷嬷也没法子反驳,难道说都是柳大太太吩咐她做的吗! 屋里的众人都明白,史嬷嬷是听柳大太太的命令行事的,然而,跟家里的姑娘冲突,而且动起手来,虽然是没敢对柳若姒和柳若姗动手,但也够胆大妄为的了。别的过错,或许可以含糊而过,但是这个罪责,却是无法开脱的。 柳老太太就是想要包庇,也说不过去,毕竟柳若姒和柳若姗都是她的孙女,是这家里的主子。至于别人,除非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说不计较,那更没有为史嬷嬷说话的资格。 “这老奴,果然对你们动了手?”柳大老爷听着柳三太太的话,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这个时候,就问柳若姒和柳若姗道。 “……觉得可疑,让她站下,并不肯听。……带着人动手跟我们抢人。”柳若姒实话实说道。 “大伯,这奴才实在凶恶。”柳若姗却不像柳若姒这般平淡,她少不得又添油加醋地将史嬷嬷的恶性又描述了一番,“说什么不曾对我和三姐姐动手,她的手差一点就打到我和三姐姐的脸上了。三姐姐心慈,爱脸面,不肯说。我要不说,岂不是就便宜了这老奴,让她以后更有胆子了!不是我娘来了,谁知道她急了,会将我们怎么样。大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把主子放在眼睛里的刁奴。今天,我和三姐姐可吓坏啦!” 柳若姗语音清脆,连珠炮一样,又将史嬷嬷的说的凶恶了几分。 “太太怎么说?”柳大老爷沉吟了一下,就扭脸向柳大太太问道。 这种时候问柳大太太,可不是尊重柳大太太意见,分明是让柳大太太为难。然而,柳大太太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年纪大了,耳聋眼花,或有无知,冲撞了三丫头和四丫头。她并不敢故意这么做。虽是无意的,也不可饶了。”柳大太太似乎思量了一下,就道,“就罚她三个月的银米……” 柳大太太说到这,柳三太太已经是冷笑出声了。 “大太太管家,怪不得就使唤出这样的奴才来,原来是这般的行事,三个月的银米,三丫头四丫头,就不是柳家的骨血了,是让奴才随意作践的?”柳三太太冷笑道。 “再拖出去,打她二十板子,狠狠的打。看她再敢糊涂!”柳大太太只好又道。 “二十板子,好重的刑罚那。”柳三太太却并不满意,又冷笑道,“只二十板子,对这样的刁奴来说,不过向挠挠痒罢了。过后,她还长了胆子,什么时候瞧着家里哪个姑娘不顺眼了,暗地里下手害了,也不过如此啦。大太太,我知道,她是你的人。可你这当家的,未免心也太偏私了些,你今天欺负我和二太太,不把三丫头和四丫头当一回事。我们不敢跟你理论,这家里,也就由着你的奴才们横行吧。” “我也说不得了,就去跟我们老爷商量,我们惹不起家里的奴才了,我们总躲的起吧。京城里的官也不要做了,干脆远远的,免得着了毒手,还没处喊冤去!” 柳三太太说着,就站起身来,一边招呼柳二太太。 “二嫂,你就三丫头一个,还不如我们姗儿金贵怎地?赶紧咱们一起走,到了外头,也好有个伴儿。”柳三太太就对柳二太太道。 柳三太太这些话,锋利如刀,柳大太太不由得就变了脸色。纵容手下奴才行凶,逼走兄弟妯娌这样的罪名,她可担当不起。 史嬷嬷跪在地上,已经听见柳三太太一句句话,都是把她往死里头逼的,连声喊冤。 ”三太太,何必这样。她不过一个奴才,也并不是有心。……便依着三太太,再加十板子。还不快将人拉出去,给我狠狠地打。”柳大太太忙就道。 “大太太,你这敢情是街面上买卖东西,讨价还价那!”柳三太太得理并不饶人,冷笑对柳大太太道。 “奴才无状,我愧对两位兄弟并两个侄女。”柳大老爷就起身道。 他这一站起来,柳三太太就不往外头走了。 “没有为了奴才,得罪手足的道理。况且,这奴才欺上瞒下,确实可恶。”柳大老爷又对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此刻就明白了,柳三太太要史嬷嬷的命,而柳大老爷也想要史嬷嬷的命。至于柳二太太那边,此刻一言不发,不过脸色也并不好看。 这些人,都想要史嬷嬷的命。 柳大太太走到柳老太太的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太太,……她跟了我几十年,从来没犯过错。年纪大了,糊涂了,才这样。求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她一条命吧。” 第九十二章 处置 史嬷嬷是柳大太太身边的老仆,是从柳大太太小时候就在身边服侍的,后来跟着到了柳家。史嬷嬷对对柳大太太忠心耿耿,这些年跟着柳大太太前后,知道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命里暗里替柳大太太做了更多的事,可以说是柳大太太的左膀右臂。 但凡还有一点希望,柳大太太也不会舍出史嬷嬷来。现在,柳大太太将姿态放的这么低,是她终于意识到,今天的情势,史嬷嬷是在劫难逃的。 如果能够求柳老太太,留下史嬷嬷一条性命,那么就还有转机。柳大太太心里,还是希望渡过了这个劫,史嬷嬷还能继续在她身边效力。 柳大太太心中也清楚,柳三太太看着是冲史嬷嬷去的,其实目的在于她。打击了史嬷嬷,也就是打击了她。而在这个时候,作为另一个关键人物的柳大老爷,也明白地并不站在她这一边。 柳大太太这样跪下央求柳老太太,实在是迫于无奈。 柳老太太见柳大太太这样,就有些迟疑了。 “老太太,这样的刁奴,可纵容不得。”柳三太太见柳老太太迟疑了起来,就忙说道,“今天饶了这刁奴,以后家里也没了王法了。大太太是不怕的,我们可怎么办?一会不在老太太跟前,不知就着了谁的毒手了。” 柳三太太坚持要史嬷嬷的命。难得这一次抓住柳大太太的错漏,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要柳三太太这个时候退让,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老太太,”柳大太太就哭了。用帕子擦着眼泪,跟柳老太太央告,“老太太自来心慈,咱们家在京城也是出名的慈善人家,待下人历来宽厚,何况是这么多年的老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千错万错。也并不是有心的,就给她机会,让她以后将功补过,也念老太太的恩德。” 这么多年的主仆,柳大太太对史嬷嬷是有些真感情的。 史嬷嬷这个时候也忙向柳老太太磕头,一面央告,说是要做牛做马报答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这些年都被柳大太太给窝盘住了,又听了这些话,就有些倾向于柳大太太的意思。 “既然是这样。那……” 柳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三太太给截住了。 “老太太慈心,也该用在咱们家两个孩子的身上,何必用在那刁奴身上。她可是当得起老太太的慈心的。”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又向柳大太太冷笑,“刚才我说咱们姒儿和姗儿如何被这老奴欺辱。大太太可是没事人一样。怎么,现在说要罚这奴才,大太太哭成这个样子。可见。在大太太的心里,咱们家的姒儿和姗儿两个捆在一块,也不如大太太手底下的一个老奴才了!” 柳三太太这样说,可把柳大太太噎得脸色发青。 “三太太,何苦这样冤枉我。”柳大太太就道。 “罢了,罢了。”柳老太太见两个媳妇争吵了起来,忙就摆手,就扭头看向柳若姒和柳若姗。 “三丫头,这奴才冒犯了你们姊妹,我问你。依着你看,该怎么处置?”柳老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柳若姒还只当没她什么事了,突然间被柳老太太问到头上来。就有些吃惊。这样的事,哪里需要来问她那,柳老太太一句话也就处置了。柳老太太这个人,有时候很让人无语,该决断的时候她不决断,不该决断的时候吧,她反而比别人都要决断些。 既然被问到了头上,柳若姒就想着,她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说要放过史嬷嬷吗? 她不甘心。史嬷嬷是柳大太太的左膀右臂,经常为柳大太太出谋划策,在府里头恶事做了不知道多少。如果能够砍掉柳大太太的这条臂膀,柳大太太以后做事就要绊手绊脚。那么,柳大太太再想要算计她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留下史嬷嬷,对于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她来说,无异于养虎为患。 这还是后话了,就当前的事情来说,放过了史嬷嬷,她在府里又成了什么?史嬷嬷刚才敢那样轻忽她,固然是出于对柳大太太的忠心,难道不也是出于对她,对她们这一房人口的轻视吗。 这个时候,并不是发善心,做贤良人的时候,而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的时候。 不过,毕竟是姑娘家,太狠绝的话也是不好说的。 “老太太,”柳若姒就站起身,冲着柳老太太福了一福,“这奴才虽然可恶,还请老太太看着大太太,从轻发落。” “三丫头,你……”柳三太太见柳若姒这样说,忙就冲她使眼色,心里面后悔,刚才就该再拦住柳老太太向柳若姒问话的。柳若姒毕竟年纪小,见了这个场面,难免没了主意。如果放过了史嬷嬷,今天大家可就白忙了一场了。 “咱们家留不得这样的人,就将她撵出去吧。也是全了大太太的颜面和心意。”柳若姒并没看柳三太太,而是接着说道。 柳大太太本来听着柳若姒给史嬷嬷求情,还觉得有了希望。毕竟,柳若姒和柳若姗还不一样,要是柳若姒这边松了口,就算柳三太太,或者是柳大老爷要追究,那程度也差了许多。然而,等听到柳若姒说要撵走史嬷嬷的时候,柳大太太的那一点欢喜,瞬间变作了惊恐。 撵了史嬷嬷走,虽是留下了史嬷嬷这条性命,然后,却砍掉了她的一条臂膀。 “老太太,我和三姐姐一个意思。不撵走这恶奴,我害怕的很。”柳若姗这个时候见柳三太太面露笑容,就也附和着柳若姒的话对柳老太太说道。 “那就撵出去吧,是留不得了。”柳老太太就点头道。 “老太太,这样撵了她出去,还是太便宜她了。”柳三太太却不肯就此甘休,又向柳老太太道,“还是得打上几板子,给让她长记性。” “就这样吧。”柳老太太也烦了,打几板子,撵出去,这样也算是准了柳大太太的情,处置的十分妥当。 “这事就不劳大太太了,大太太还得赶紧去安置新人是不是,只交给我,大太太尽管放心,处置完了,我自向大太太去禀报就是了。”柳三太太见柳老太太这样吩咐了下来,就抢在柳大太太前头,让人拖了史嬷嬷,一溜烟的出去了。 柳老太太没有阻拦,柳大太太张手要拦,却头重脚轻,身子晃了晃,就向一边栽倒,昏了过去。 众人忙扶了柳大太太回屋,拿帖子请太医来看视。屋子里又是一番忙乱,柳老太太皱眉叹气,柳二太太看着柳老太太乏了,就忙带了柳若姒、柳若姗从柳老太太屋子里退了出来。 只有柳大老爷在柳老太太屋子里,他并没有去看柳大太太,而是留了下来。之后,柳老太太更是将屋子里的丫头们都支了出去,只与柳大老爷,母子两个不知说了什么,直说了半晌。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回到房中,柳二太太就又细细地问起事情的缘由。柳若姒也都说了,其实柳三太太和柳若姗在柳老太太跟前说的,大体都是实情,只是有些夸张罢了。 “偏叫你给遇上了。”柳二太太听了,就轻叹道,“是非暂且不论,那奴才是可恶。……三太太带着人掌刑,不知她还有命没有。” 这件事若是换做别人,结果还都好说,是柳三太太,那就有些难说了。柳三太太行事,有时候是并不按牌理出牌的。真就当场打死了史嬷嬷,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柳三太太就兴冲冲地来了。 “……刚去看了大太太,说是喝了药睡下了,不见我那。”柳三太太进门,就笑着告诉柳二太太道。柳大太太不见柳三太太,可以说是明智之举。见了柳三太太,肯定又是一场气。 “史嬷嬷那里,你处置完了?”柳二太太就问柳三太太道。 “处置完了。”柳三太太就笑道,“不多不少,打了二十板子,已经让人将她还有她一家都撵出去了。” “只打了二十板子?”柳二太太就有些惊讶了。柳三太太抢着带人掌刑,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了史嬷嬷,这可不像是柳三太太会做的事情。 柳三太太看着柳二太太就笑个不停。 “嫂子,你一直在京城,在这个宅子里头,外面很多事,嫂子你并不知道。”柳三太太就告诉柳二太太道,“这板子打不打的死人,可不在多少。” 柳三太太这些年跟着柳三老爷在外任上头,衙门里头各种机巧,包括掌刑、打板子这些的各种门道,自然都熟悉的很。柳二太太虽然长期在内宅,但是偶尔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就有些明白了。 “留了她一口气。”柳三太太的笑容换成了冷笑,“嫂子,我刚回来,屋子还没住暖和那,就被人整治的去跪了祠堂。那祠堂的冷风刺骨,地里的冷气直往我的骨头缝里头钻……,我可没有忘记!” 第九十三章 人情 柳三太太一直记着的,又何止是祠堂里的冰冷。她更忘不了,当时柳老太太一声吩咐,那几个婆子是何等的张狂。就是柳老太太要罚她,她也是柳家的三太太,一般的奴才,听命行事也就罢了,并没有敢故意折辱主子的。那几个婆子之所以敢对她那样的不敬,当然是背地里得了吩咐了。 柳老太太要罚她,并不需要用这些阴暗的手段。柳三太太没有一点迟疑地将这笔账,都算在了柳大太太的身上。 暂时动不了柳大太太,那就先拿下她的心腹,柳三太太早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报了这个仇。 “怕他们没地方去,我还送了他们一程。”柳三太太又笑着告诉柳二太太道。 将史嬷嬷打的只剩下一口气,这还不算,柳三太太亲自看着人将史嬷嬷的一家净身撵出了府去。这样,柳三太太还怕柳大太太暗地里派人,接济史嬷嬷,她干脆就吩咐手下的心腹,看押着史嬷嬷一家出了京城。 “远远地送了他们走,也省得大太太这样的大忙人,还得在这些刁奴身上费心神。”柳三太太就笑。 “大太太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怎样那。”柳二太太听着柳三太太这番手段,还真是细致周全,滴水不漏,就说道。 “怎么能不让大太太知道那。”柳三太太就笑道,“她不见我,我也不挑她的礼。这些话,我已经告诉了她身边伺候的人,她呀,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那老婆子被我送去了哪里罢了。” 柳三太太说完,又忍不住笑了。经过这一场,柳三太太才算是在于柳大太太的斗法中真正的扳回一城来,自然是得以非常。 而且,还不仅如此。 “早就听说,大老爷时常在外头。没想到,是养了一个小宅。这么算着。起码也有五六年了。大太太那样精明,竟是一直都没发觉。”柳三太太又对柳二太太道。 “好像前些日子,也有些觉察。”柳二太太就道。那还是柳三老爷、柳三太太一房人还没回来的时候,柳二太太曾经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柳大太太对柳大老爷有所怀疑。只不过,柳大老爷与柳大太太疏离已久,又将这件事做的十分机密,因此柳大太太虽安排人查探,却终归只是捕风捉影。 “今天这事也奇怪。”柳二太太就道。“大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柳三太太就干咳了两声,有些要说不说的样子。 “三太太知道些什么不成?”柳二太太就问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想要不说,可这是她的一件得意事,又忍不住想说,最后,还是对柳二太太开了口。 “嫂子忘了。前两天我跟嫂子说的,等着看大太太的笑话的事?”柳三太太就有些神神秘秘地对柳二太太道。 “你是说……”柳二太太就有些惊讶。 柳二太太的惊讶,更加让柳三太太得意起来。 “……也是凑巧。偏让我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人,只是还不知道底细。我想着,帮帮大太太,就让人给大太太透了些风……”柳三太太压低声音告诉柳二太太道,“嫂子,这是咱们两个说知心话。这件事,嫂子可不要告诉人。” 柳二太太忙就点头。 “你放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定不会告诉别人知道。” “大老爷寻的这一房,怎么偏就叫做海棠。嫂子。你也看见了,老太太可吃惊不小。……脸都被抓花了,也不知道是大太太自己动的手。还是吩咐人做的,看不出来模样。这里面,肯定有些古怪。”柳三太太就又对柳二太太说道。 柳二太太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就也点头。 “大太太今天也很古怪。”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听见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说的这后面几句话。对于柳二太太的说法,柳若姒心里很是赞同。柳大太太今天的表现,实在与她精明老练的性格有些不符。 事情已经闹到了柳老太太跟前,以柳大太太的精明,就该知道最后的结局只有一种。就在海棠不肯向柳老太太说明事情真相,替她隐瞒的时候,柳大太太就该踩着这个台阶,将海棠和婵儿认下来。 可柳大太太偏没有这么做,还接连做出像换掉长命锁这样拙劣的举动来,不仅不能阻止海棠和婵儿的身份暴露,反而落了下乘,并在柳老太太跟前破坏了她自己营造的贤良人的形象。 柳老太太今天对柳大太太是很不满的。 至于柳大老爷对柳大太太的这些行为是怎样的看法,那就更不用说了。 柳大太太今天输的很难看,也难怪柳三太太会这么得意。 即便是精明老辣如柳大太太,也是有弱点的,柳若姒想。 “这回可有的她忙了,看她还有多少空闲来算计咱们。”柳三太太最后又对柳二太太说道。看着时辰不早,柳三太太就起身告辞走了。 “一会打发人到大太太那去看一看,要是能见人了,咱们再过去瞧瞧。”送走了柳三太太,柳二太太回来,就跟柳若姒说道。 现在,遇到什么事情,柳二太太已经很习惯跟柳若姒商量,听取柳若姒的意见。 柳若姒就点头,柳二太太随即就打发喜鹊去柳大太太院子里打听消息。喜鹊去了一会就回来了,告诉柳二太太说,柳大太太病的很厉害,谁也不见。 “娘,我看大太太这下病倒了,只怕是半真半假。”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说道。 “恐怕是的。”柳二太太就道,“这次的事,她也够难堪的,病几天,躲过去了,也能好些。” “还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柳若姒就道,“大太太病着,谁去也不见,那自然什么事也办不成。海棠和婵儿虽然留下来了,但在老太太屋里,并没有就定了名分。” 这个时候,柳大太太这病,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拖延了下来。 “可不正是这个道理。”柳二太太略一想,就点头,“大太太也可怜,……”夫妻成仇,谁又愿意那。柳大老爷养外宅这件事,对柳大太太确实伤害非常大。 少顷,柳二老爷从外面回来,柳二太太就将今天家里发生的这些事,都跟柳二老爷说了。柳二老爷也很吃惊,先问柳若姒是否吓着了,柳若姒就说还好,这样柳二老爷才放下心来。 “闹成这个样子!早先也听说了一点儿……”柳二老爷就道。 “大老爷这件事,老爷早就知道?”柳二太太就忙问道。 “并不知详细,只是……”毕竟是兄弟,都在外面为官,柳大老爷一些事情瞒得住家里的女眷,可要想完全瞒住柳二老爷却很困难,“略知道些影儿。” “你可真是守口如瓶,从来没听你说过的。”柳二太太就道。 “这样的事,怎么好说。”柳二老爷就道。 “三太太知道了这件事,难道,是从三老爷那里听说的?”柳二太太就突然想道。 “三弟善与人交往,回来这些天,外面的应酬不断,也和大哥在外头喝过几次酒……”柳二老爷说到这,就没有往下说了,言下之意,他能够知道的事情,柳三老爷那样精明,自然也能知道。 “看来是这样了。”柳二太太就点头道。 “那……大哥哥会不会也知道?”柳若姒突然道。 这句话,就问住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夫妻俩相视半晌,都没说话。这个话题,就此被揭了过去,不过大家的心里,也都有了计较。 转天,柳若姒就听丫头们说,海棠和婵儿被安排在了柳府靠西北角,一个小套院里面居住。柳大太太病着,自然不能受海棠的敬茶,也因此海棠和婵儿名分未定,一应的供给也就无从说起了。 “……都是大老爷从私房里,亲自给安排的……”下面的小丫头们议论道,都说柳大老爷实在是宠这个外室,虽然海棠那一张脸,还不知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大老爷还能总在家里,难不成件件事情他都安排妥帖了。”常嬷嬷就道,言下之意,海棠和婵儿的日子,终究不会怎么好过就是了。 柳若姒也点头,这家里,可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当着家。就算柳大太太“病”了,还有柳大奶奶。柳大奶奶自然都是听柳大太太的。只要柳大老爷不在身边,海棠和婵儿在府里,就寸步难行。 这一天,柳二老爷在家,柳若姒正拿了自己写的字,向柳二老爷讨教,柳二太太在旁也陪着说笑,三人其乐融融。外面小丫头就进来,说是柳大老爷来了,要找柳二老爷说话。 三人就都吃了一惊。柳大老爷可是极少到他们这来的,但凡有事,也多是打发人来请柳二老爷过去。 “无事不登三宝殿。”柳若姒心中就是一动,她想到了一件事。 “爹,一会大伯父要是找你帮忙,爹看着咱们能办到的,就应承下来。”柳若姒就忙对柳二老爷说道,“就是要用到娘出力,爹也不要就拒绝。” 第九十四章 答应谁 柳二老爷兄弟间感情还都不错。柳老太爷过世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儿子们要兄友弟恭,兄弟和睦,才是家族发展的根本。柳二老爷尤其看重与兄弟之间的情分。本来,如果柳大老爷要找他做什么事情,他十有八九都会应承。比如说当初过继柳玉江的事情,与柳大老爷的颜面和情分就占了相当的比重。 “你知道你大伯父来找我是什么事?”柳二老爷见柳若姒这样嘱咐他,就有些奇怪道。 “这个时候来,差不多能有什么事那。”柳若姒就笑道,“我也只是猜。” 柳若姒这样说着,就压低了声音,在柳二老爷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柳二老爷沉思片刻,就点了头。 柳二老爷起身,亲自迎了柳大老爷进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向柳大老爷行礼,柳若姒亲自捧了茶。柳大老爷就冲柳若姒笑了笑。 “三丫头出落的越发好了。我还记得,她那时只到我的膝盖,转眼间,就是大姑娘了。”柳大老爷笑着道。 柳若姒察言观色,就看出柳大老爷有心事。奉茶过后,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从屋子里出来,好让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好好说话。 柳若姒这边刚和柳二太太到西屋里坐下,外面小丫头又进来禀报,说是柳大奶奶来了。 “她这些天可是忙的很。”柳二太太就觉得有些诧异道,“怎么今天有空闲来了?”而且,还跟着柳大老爷前后脚的进门。 这几天,因为柳大太太病了,一应的家务事都落在了柳大奶奶的肩上。柳大奶奶比平常更忙碌了几分,往她们这里来的都少了,必定是事情太多绊住了脚。 “大伯父刚到,她就来了。”柳若姒若有所思地道,“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柳若姒这么说着,一面就将在门口伺候的小丫头初五叫了进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你去那边,告诉老爷知道,大奶奶来了。大老爷在,不必瞒着大老爷。”柳若姒打发了初五出去,一边就叫丫头们请柳大奶奶进来。 小丫头出去,一会的工夫,柳大奶奶就急匆匆地走了来。 “……忙的实在分不开身,想来看看婶子和三妹妹,却一直没来成。婶子和三妹妹不要怪我……实在是……哎……”柳大奶奶说到后来,就叹了一口气。 本来一大家子的事就很多。再加上最近出了这么几件事。就更加的杂乱了。柳大奶奶最近身上的压力不小。柳若姒瞧着,柳大奶奶脸色都不如往常了,眼睛下面还有一圈淡淡的青黑。 忙着料理家事并不至于如此,应该是有太多难办的事情。才会让柳大奶奶如此憔悴。 “怎么会怪你,知道你忙,……不容易。”柳二太太见柳大奶奶这么说,就笑着说道。 “还是婶子体谅我……”柳大奶奶说着,眼圈就是一红。别的事情暂且不说,因为海棠和婵儿的事情,她在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之间,是非常的难做人。 说了两句闲话,柳大奶奶就说到了正题。 “太太病了。多亏得婶子还打发人过去看望。那个时候,太太昏睡着,实在不能见人。知道婶子打发人去了,太太心里很念婶子的好。太太想要见婶子,说说话。又恨起不了身。……打发了我来,看婶子忙不忙。若婶子不忙了,就请婶子过去。有婶子陪着太太说说话,开解开解,太太或许还能好的快一些。” 柳大奶奶这是得了柳大太太的吩咐,来请柳二太太过去说话的。 “既然大太太打发了你来,别说还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忙着,也要放下,先去看你们太太最要紧。”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病了,于情于理,柳二太太都打算要去看望,何况柳大太太还特意让柳大奶奶过来捎话请她过去。 “还是婶子心疼人。”柳大奶奶就道,“那就请婶子现在就去吧。” “好。”柳二太太就点了点头。 “娘,我也跟你去。我也想去看看大伯娘。”柳若姒就道。 “好,自然要带你去。”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奶奶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整了整衣裳,由柳大奶奶陪同着,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来。到了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早就有小丫头禀报进去,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俩带着丫头媳妇们出来,一径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迎到柳大太太的屋中。 柳大太太躺在榻上,头上缠着带子,头发只在脑后散挽着,脸色有些蜡黄,这副样子,还真是病了。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来了,柳大太太忙就让人扶着坐了起来。 “我失礼啦。”柳大太太强笑着道。 “快躺着吧。”柳二太太见柳大太太这样,就忙上前,扶了柳大太太道,“又不是外人,不在这些虚礼。来看看你,望你早些好。再为这些虚礼折腾的越发不好了,那可怎么好那。” 相互寒暄了一会,柳大太太就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在她的榻上坐了。 “你去忙你的吧。”柳大太太就冲柳大奶奶道,“这些天,也只好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只望着太太的身子早些好起来。”柳大奶奶陪笑说道,又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告辞,这才带着人退了出去。 柳大太太就看了柳若姒一眼,又看了看柳若媛和柳若娟。柳若姒就知道,柳大太太是想跟柳二太太单独说话,她在这里不方便。不过,柳若姒只假装不知道,她只随意地在屋里四下打量了一眼。 “咦?大哥哥不在?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到大哥哥?” 柳若姒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柳大太太猛地眨了几下眼睛。 “怎么三丫头不知道?”柳大太太就告诉柳若姒道,“衙门里头有事,派了你大哥哥出城去了。已经去了几天,估计还得些日子才能回来。” “哦,怪不得。”柳若姒就笑道,“那天似乎听人说了一句,也没放在心上。大哥哥不是一贯只管城里头的事,怎么这次被派出去了?也不知道去的远不远,竟然要好些天才能回来,怪让人担心的。” 柳大太太垂下眼帘,干笑了两声。 “衙门里头的事情,说了咱们也是不懂。想着他也多大个人了,并不会有什么事情。” “大太太说的是。”柳若姒看了柳大太太一眼,就说道。 自从那天海棠的事情闹出来,柳若姒在府里就没见过柳玉江。现在听柳大太太这样说,柳若姒难免要猜想。柳玉江这莫非为了避开眼前的麻烦,所以推说衙门里头有事,躲起来了。 这躲的倒是好,要不然,柳玉江若是在家里,现在焦头烂额的,就不只柳大奶奶一个人了。 柳大老爷必定要让他做事,而柳大太太这边,也不会放过他。柳大老爷养外室养了这么些年,柳玉江要说不知道,柳大太太如何肯信那。看柳大太太这时的神色,分明也是疑心柳玉江。 长房里头,再不是铁板一块。那么,柳玉江的事情,柳大太太还会像过去那样尽心吗?! “我这里憋闷,大丫头,二丫头,你们带你们三妹妹去你们那屋玩一会去。”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媛和柳若娟说道。 柳若媛和柳若娟就都起身,柳若姒知道柳大太太是要支开她,就看了柳二太太一眼。 “去吧。”柳二太太就冲柳若姒道,又吩咐跟来的丫头,“好生照看着姑娘们。” 柳若姒这才起身,跟着柳若媛和柳若娟,到了她们姊妹的卧房。 柳若媛和柳若娟也和柳若姒一样,住在柳大太太正房后面的后罩房内,不过并不是绣楼。柳若娟住西屋,柳若媛住东屋,姐妹俩共用一个堂屋。大家就都道柳若媛的屋子里坐了。 柳若媛心不在焉,柳若娟心事重重,柳若姒坐下,不过说两句闲话,摆弄摆弄针线。 此刻,柳大太太房中,柳大太太正用帕子擦着眼角,向柳二太太哭诉。 “……难道我是那不贤良的人?左一个右一个,这屋子里的人还少了?大郎在那里,换了一个人,谁容得下。还是我,拉扯大了他,还将嫡亲的侄女也给了他。……看中了什么人,从来只要跟我说一声,光明正大地放在屋子里,也是大家子的规矩。背着我,养了这么一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将我的脸面当做了什么?不知道的,还当我是那不贤良、爱吃醋,容不得人的……” 柳大太太这样抱怨,柳二太太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好言安慰。 “……闹成这样,又强按着我的头,让我认下。孩子也想养在我的名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要真是像她自己说的,是良人家的女子也就罢了。”说到这里,柳大太太突然话锋一转,“却原来并不是。二太太,你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 “……是大老爷从那种地方花银子买来的!”柳大太太冷笑道。 第九十五章 答应谁(二) ‘那种地方……花银子买来的?”柳大太太的话,让柳二太太大大的吃了一惊。 说起来,那天海棠留给柳二太太的印象还不错。依柳二太太看来,海棠的言谈举止,虽然肯定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也应该是个小家碧玉,温柔和顺。或许是贫穷人家出来的,却完全没有想到,海棠原来竟然是青楼女子。 见柳二太太吃惊,柳大太太就有些得意。这些天,她虽病着,却没有闲着。本来她只打算私下里将海棠和婵儿处理掉,没想到却被柳若姒和柳若姗撞见。事情闹了出来,再想私下里处置掉两人是不可能了,但是要她依着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的意思,承认这母女两个的地位,将人留在府里,她却是万万不愿意的。 这些天,柳大太太是下了狠功夫,打发心腹出去查探海棠的底细,接下来也好对付海棠。结果也有些出乎柳大太太的预料。 好好的良家女变成了青楼女子,柳大太太很想对天大笑三声,叫声天助我也。 柳家会允许外室进门,给一个姨娘的位子,但是却绝不会让一个青楼女子进门。柳家世世代代,虽没有明文的家训立下这样的规矩,但却也算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青楼女子地位低下,柳家纳妾绝不会要这样的女子,更不要说要这样的女子生下子嗣来。 柳老太太那么痛快地就接受了海棠,一来是因为柳大老爷,二来,也是考虑到柳家的子嗣问题。柳二老爷那里已经没有儿子了,本着多子多福的想法,柳老太太希望其他的两个儿子能多生些孙子出来。 柳三太太还年轻,还能生养。但是柳大太太屋子里,也是多年没有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了。这些年,柳大老爷也不往柳大太太屋子里来,也不要通房丫头伺候。现在有了海棠,是柳大老爷心爱的,那就留下来,希望能替柳大老爷继续开枝散叶。 柳大太太病了,柳老太太亲自来看过柳大太太。当时,柳老太太支开了屋子里的其他人,跟柳大太太说了一番话,就包括这些内容。 柳大太太当时没说什么,等柳老太太走了,立刻就将心腹们都派了出去。 “……老太太还被瞒在鼓里。”柳大太太冷笑着告诉柳二太太道。“还想着让那贱人替大老爷开枝散叶。二太太。你猜。若是老太太知道了那贱人的来历,会怎么样?” 柳大太太数次提到海棠,都不肯叫她的名字,只用她或者干脆那个贱人来代替。由此也可见。柳大太太对海棠的厌恶和恨意有多深。 柳二太太吃惊过后,就一直没有说话。柳大太太告诉她这些,应该并不仅仅是为了倾诉。 “大嫂打算怎么办?”想了一会,柳二太太就问柳大太太道,“是要去告诉老太太知道吗?” “这是自然。”柳大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就疑惑了,柳大太太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打算告诉柳老太太,为什么不就去,反而特意请了她过来说话。这么想着。柳二太太就留了心,她记得柳若姒嘱咐过她,在柳大太太跟前,要多听少说。什么事情只要没有完全的把握,就能拖一时是一时。等一家子好好商量了,再做决定不迟。 柳二太太也算是了解柳大太太,或许她比柳大太太读书多,但说到玩弄心机手段,她却完全不是柳大太太的对手。柳大太太这个人,是很需要防备的。 “那大嫂怎么不就去?”柳二太太就道。 “……老太太被那个贱人给蒙蔽住了,我平白去说,怕老太太不相信。”柳大太太恨恨地道。 柳老太太何尝被海棠蒙蔽。柳老太太虽然主张留下海棠和婵儿,但是对这母女两个,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偏爱。柳老太太留下海棠,完全是为了柳大老爷。 “大嫂并没有证据?”柳二太太就问道。 “证据是有……”柳大太太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脸上就露出苦笑来,“咱们女人家,再怎么样,不过是无脚蟹。虽是有证据,只怕大老爷那里……,咱们如何是他们男人的对手!” 柳大太太再精明,也是内宅妇人。她虽然打发心腹,拿到了海棠身份的证据,但是又担心柳大老爷那边知晓了风声,做出应对来。毕竟,在世务上头,还是在外头的男人们懂得多,法子也多。柳大太太怕柳大老爷想出法子来,让她的好不容易得到的证据落空。 柳二太太就沉默了下来,这种事,她不觉得她能够帮上柳大太太什么。 “我也打听了,这样的事,除非大老爷想法子,找人再替那贱人落籍。”柳大太太看着柳二太太,又慢慢地说道,“落籍的事不是好办的。但凡他能动用的地方,我都留了心,他也知道。为了这件事,他总不能去求同僚。他没法子,怕是要去寻弟妹帮忙。” 这么说着话,柳大太太就紧盯住了柳二太太,似乎想要从柳二太太的神色上看出点什么来。 “这……应该不会。”柳二太太就道,心中却是一动,想到了现在正在跟柳二老爷说话的柳大老爷。 柳大老爷那样心事重重地找上他们的门,难道正如柳大太太所说,是想要他们帮忙,给海棠落籍? “家里头,只有弟妹的产业多,也只有弟妹能办成这件事。”柳大太太就继续说道。 找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帮忙,既能办成事情,又能将这件事限制在柳家的范围之内,不至于被外人知道做了笑柄或者是把柄。 “我知道,弟妹的心最慈悲。”柳大太太就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这些年,咱们妯娌之间,也如同姊妹一般,再没有这样和睦的了。都是妇道人家,我的苦,也只有弟妹最知道罢了。这种事,弟妹没有反而助着外人的道理。” “我想,大嫂应该是多虑了吧。”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屋子里的这点儿事情,柳二太太并不想掺合进去。 “也不需要弟妹做什么,只要弟妹什么都不做。”柳大太太又跟柳二太太说道,“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柳二太太心性淳厚,不善虚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柳大太太却也十分了解柳二太太的这个特点,因此一定要柳二太太承诺。 “弟妹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人品,总不会帮着那样地方出来的下贱女人,是不是?”柳大太太又对柳二太太道。 “大嫂多虑了……”柳二太太说到这里,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柳若姒挑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没跟你两个姐姐在一起?”柳二太太就忙问柳若姒道。 刚才特意叮嘱丫头们好生看着她们姐妹,现在又撇下柳大太太,这样询问柳若姒,柳二太太是对柳若媛有了戒心,怕柳若姒跟柳若媛在一起,又被柳若媛欺负了。 “娘,时辰不早了,大伯娘病着,娘也不好扰大伯娘太久。”柳若姒就走到柳二太太跟前,笑着说道,“……老太太要娘给画的花样子,说了今天要用,娘还没画完,我怕娘忘了。” “我怕什么,巴不得你们多坐一会。老太太的事,却是耽搁不得。”柳大太太只好笑道。 柳二太太正好起身告辞,带着柳若姒出来。 “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了柳大太太的院子,柳二太太就悄声问柳若姒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都闷的很。”柳若姒就道,“我也担心娘。大伯娘找娘是什么事?” “多亏你来,娘被她拿话逼的正不知道怎么好。”柳二太太就道。 走到院门前,正好遇到柳二老爷送了柳大老爷出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忙站住,向柳大老爷行礼。 “大伯怎么就走了,不再多坐一会?”柳若姒就道。 “不坐了。”柳大老爷就道,一面看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一眼,眼神中带着一抹疑惑。 “也是,大伯该去看大伯娘了。我娘刚从大伯娘那里回来。大伯娘病着,想找人说话,让大嫂找了我娘去。”柳若姒就笑道。 “哦。”柳大老爷若有所思,又回头深深地看了柳二老爷一眼,才转身走了。 一家三口回到屋中落座,柳二太太就将刚才柳大太太的一番话,都说给了柳二老爷和柳若姒听。 “竟被她料到了,”柳二老爷就道,“大哥刚才跟我说了半晌,正是为的这件事?” “那……海棠,真的是那样的出身?”柳二太太不由得惊讶道。原来,柳大太太说的那一番话,柳二太太并没有全信,还当是柳大太太要摆布海棠,因而耍的手段。 这也是柳大太太素日多有这样的行径,也难怪柳二太太会这么想。 可如今听柳二老爷这样说话,却是一件实事。 “大哥很为难……”柳二老爷就道。 第九十六章 权衡 “……原本是好人家的……”柳二老爷就道,据柳大老爷告诉柳二老爷知道的,海棠当时在柳老太太跟前说的并不是假话。她家里确实是没了人,所以来京城寻亲。结果寻亲不着,就被贼人给拐卖了。海棠被卖进了青楼里,正好遇见了柳大老爷。柳大老爷就将海棠买下,置办了一所小宅院安置了下来。 柳大老爷跟柳二老爷说,海棠跟她的时候,还是清倌人。一个不幸的女子,又跟了他这么多年,还生下了闺女,既然事情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不能让海棠母女没名没分,没有着落。 “大太太私下里打发人出去所有的举动,大哥已经觉察到了。原本给海棠落籍,并没有想的那么多。如今那户人家得了大太太的钱财,答应了大太太要反口,将海棠原本在青楼的事情说出来。”柳二老爷就告诉柳二太太道,“大哥想另外给海棠落籍,这次要找稳妥的人家。” “其他一切都有大哥操持,只是这人家,必须要知根底、稳妥的,且还不能让大太太知道。”柳二老爷继续说道,“大哥就想到了咱们。跟我说,你名下有许多庄子,当年岳父也留下不少人,那都是可靠的,也是大太太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大哥的意思,想找咱们帮忙,……你挑户人家,给海棠落籍。” 柳二老爷就将柳大老爷的全部意思都跟柳二太太说了。 “大太太刚才请了我去,就是猜到了大老爷必定会来找我,说了一大车的话,要我答应不可帮着大老爷。”柳二太太就对柳二老爷道。 “你可答应了?”柳二老爷忙问。 “并不算是答应了她。”柳二太太就瞧了柳若姒一眼,“我只说是她多虑了。然后姒儿就过来,正好把话题岔开了。” “我也并没有给大哥准话,只说要跟你商量。”柳二老爷点了点头,说道,“大哥说要尽快,他怕大太太即刻就要发作。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需你选户稳妥的人家。” “你心里怎么想?”柳二老爷就问柳二太太道。 …… 此刻,柳大太太房中。柳大太太依旧在榻上,靠着引枕半躺半卧,柳大奶奶端了碗燕窝粥进来,服侍着柳大太太慢慢地吃着。 “太太说的事,婶子她可是答应了?”柳大奶奶觑着柳大太太的脸色,小心地问道。 “被三丫头过来,扰了话头儿。”柳大太太吃了燕窝粥,擦了擦嘴角,慢慢地说道。“并未十分定准。不过。她也算是答应了。” “那岂不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柳大奶奶不由得说道。 “二太太跟以前也有些不一样了。”柳大太太就说道,“若是以前,也不用说太多的话,她当场就肯定应下来。……这是跟咱们离了心了。……原本一家子好好的。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柳大太太皱眉,十分沉痛。 “还不是因为三太太这个搅家精!”柳大奶奶也皱眉。 “你这话说的没错,”柳大太太对柳大奶奶这句话深表赞同,“她没回来时,什么都是好好的。偏她回来了,到处搅风搅雨,没有一刻安宁。真真是个扫把星!” 柳大太太发泄了一番对柳三太太的愤怒,就又将话题转到柳二太太的身上。 “她虽没直接应下,可我算着她。肯定不会帮着那个贱人的。”柳大太太眯着眼睛道。 “怎么见得那?”柳大奶奶就问。 “二太太这个人,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出身,被她老子当男孩儿般教养,自小读的书,都跟男子是一样的。……养的一身傲气。她自己或许还不觉得。看她事事顺成老太太。更是一点儿也不在乎银钱,可老太太因为什么就是不大待见她?……给二老爷身边塞人,那是后来的事了。她一进门,老太太就瞧她不上。”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身上那股子傲气。她事事不放在心上,是因为她根本没将那些放在眼里。那些事情、东西,在一般人的眼睛里,可都是好物件,难求得,更难舍得的。她这样,人不感激她,还会讨厌她……” 柳大奶奶仔细听着柳大太太的话,就跟着点头。虽然她并不十分懂,但是关于柳二太太的那种感觉,她也有。 “这样傲气的人,其实最容易对付了。我几句话,就将她说住了。她必定不会帮着那个贱人就是了。”柳大太太最后有些得意地说道。 “还是太太,要换做我,就没这样的本事。”柳大奶奶陪笑奉承道。 柳大太太笑了笑,随即似乎是无意地问了柳大奶奶一句。 “大老爷瞒得咱们好苦,我只当他是有心人,竟然也被瞒过了!” “大郎可有信儿回来?什么时候回家来?好多事情要他办,偏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城去了。他在衙门里,不过是点个卯,什么时候也派他这样的差事了?” …… 柳二老爷问柳二太太怎么想,柳二太太半晌都没说话。柳若姒在旁见了,就将柳二太太的心思猜着了几分。 现在,关于海棠的事情,柳若姒已经完全都想起来了。前世的时候,柳大太太并没有这么早发现海棠的事情,只是知道了一些影儿。柳大老爷就打算要将海棠安排进府。关于海棠落籍的事情,柳大老爷找到了柳二老爷,想要柳二太太帮忙。当时柳二太太碍于柳大太太的情面,且又觉得海棠是贱籍的女子,她身为柳家的二太太,说什么都要站在柳大太太一边,没有帮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贱籍女子的道理。 这件事,柳二太太就拖着没给柳大老爷办。 柳大太太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海棠和婵儿不知所踪。后来过继柳玉江,柳大老爷又来跟柳二老爷求情,柳二老爷就答应了下来。 “娘,你这不是帮着那个海棠,是帮大伯父。”柳若姒就劝柳二太太,“我不知道大太太跟娘具体都说了什么,娘不要太心实了。她说的那些话,全是为她自己考虑,要逼着娘答应她的要求的。” “你说的也是。”柳二太太就道。 “娘,这次帮了大伯,大伯就欠下咱们一个人情。”柳若姒干脆又说道,“爹、娘,你们想过没有,等咱们提出要过继汶弟,三叔三婶那里会帮着咱们说话,可大伯就不一定了。” “如果大伯也能帮着咱们说话,那老太太那一关,也就好过了不是吗?” 不过是安排一户人家给海棠落籍,在柳二太太是件小事情。可这样的一件小事,却送了柳大老爷一个大人情。他正是找不到别的可靠的法子,才会找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里。有这份人情,在涉及到他们过继子嗣的问题上,就能够让柳大老爷站到他们这一边。而不是像前生那样,将柳大老爷进一步地推到柳大太太和柳玉江那一边。 这样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做。不仅要做,而且要做好。要送柳大老爷一个整人情。 前生的时候,柳二太太就是因为某些坚持,将贼子认作了朋友。他们最后之所以那样孤立无援,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这个缘故。 “娘,你不想着顺顺当当过继汶弟了?”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再说,你帮了这个忙,婵儿也有个身份。要是你不帮,那小姑娘怕是要被赶出府去。到那个时候,她是死是活,都难说了。” 柳若姒的话终于打动了柳二太太。 “好,这件事咱们帮。”柳二太太就点头道。 “好。”柳二老爷也说好,其实,他心里是十分想帮着大老爷的,不过却又考虑到柳二太太的心情,所以没有立刻应承下来。毕竟,养外室这件事,对于柳二太太来说,也是相当敏感的。 既然决定要帮柳大老爷,那就要将事情安排妥当。 “大太太那里必定不肯轻易放过,到时候或许要带人来对质。”柳若姒就说道,所以这户人家必定方方面面都要妥当。 “娘心里可有了好人选?”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 “我得叫上几个庄头来问问。”柳二太太就道。 “最好是离城远一些的。”柳二老爷就提醒柳二太太。 “那就是清溪和狼山两座庄子。”柳二太太想了想,就说道,“我这就吩咐人,叫了庄头上来。” “娘,与其叫人上来,不如娘亲自去一趟。也好亲自看了人家,更稳妥些不是。大伯知道了,也念爹和娘的好。……我陪娘一起去。”柳若姒就提议。 “也好。”柳二太太点头,一般的事情,柳二太太都乐于顺着柳若姒。她这么快的点头,一部分是想到了柳若姒。柳二太太想着柳若姒许是在家里闷了,要借机到庄子上逛一逛去。“还得跟老太太说一声。” “我随你们去说吧。”柳二老爷就道,“顺便也去告诉大哥一声,好让他安心。” 一家人商量定了,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第九十七章 意外 柳老太太正坐在榻上,看丫头芍药新给她绣的一条抹额。这条抹额是深蓝色底,上面用黄色丝线绣着万字不断头的花纹,抹额中央还镶嵌了一块椭圆形的黄玉。柳老太太似乎很喜欢,拿着抹额翻来覆去地看。 “这丫头的针线,是越发的好了。”柳老太太就赞芍药道。 经过前段时间,柳老太太有意要将芍药给柳二老爷做屋里人这件事情,芍药应对的极好,并没有因此惹恼了柳老太太,反而让柳老太太觉得她比别的丫头还要贴心,且没有私心,因此,柳老太太对芍药越发的宠信了起来。只是偶尔想起有那么一天,芍药终归要离开她的身边,而且这么好的丫头不能给哪个儿子,柳老太太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的。 见柳二老爷一家三口来了,柳老太太就让他们到榻前坐下。 芍药行了礼,就退了下去,只让别的丫头上前来伺候。毕竟,虽然事情是没有说开,但芍药还是要避嫌。但凡柳二老爷来,芍药能避开的时候总是会避开。她这样的行事,并没有人恼她,大家反而都觉得这个丫头可敬可爱。柳若姒也觉得芍药是个真正聪明的丫头。 虽是跟柳二老爷避嫌,但是那件事过后,芍药对柳二太太和她就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面上还没有什么,只是柳老太太这边要是有什么事,芍药总会想法子传递消息过来。 对于柳二太太、柳若姒来说,这真是意料之外的一件好事。 柳二老爷坐下。就跟柳老太太说了柳二太太要带着柳若姒去一趟庄子上的话。 “……就要麦收了,庄子上近来有些事。得亲自去看看。”柳二老爷就告诉柳老太太道。 “你也一起去吗?”柳老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想了想,就摇头。 “翰林院的事情。这几天走不开。”柳二老爷本心是想陪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的,但确实分不开身。 “哦。”柳老太太听说柳二老爷不去,就不大放在心上,“那就去吧。打算去几天?” 这是问柳二太太。 “……事情办完了,尽快回来,不过一天的工夫。”柳二太太就陪笑道,“等过些日子,天气热了,还想请老太太去庄子上住几天。消消暑。” “年纪大了,也懒怠动换。”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每年冬夏,都会来请柳老太太去她的庄子上,夏天消暑,冬天则是去狼山的温泉。不过,柳老太太从来没有应承过。 这么说着话,外面小丫头就进来禀报,说是海棠来了。柳老太太听了,就点了点头。 “让她进来吧。” 柳老太太一声吩咐。就有小丫头打起了门帘,海棠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一手牵着婵儿走了进来。海棠带着婵儿,先给柳老太太请安。又过来给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 柳二老爷就站起身,跟柳老太太说了一句,就离开去找柳大老爷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没有立刻就走。依旧坐着,陪柳老太太闲话。 海棠已经不再是当初柳若姒见她时候的狼狈模样。只看那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窈窕的身段,就能看出是个美人来。只是她的一张脸。还是让柳若姒有些失望。柳大老爷找了最好的太医来替海棠医治了,柳若姒听下面的小丫头嚼舌头,说柳大老爷给海棠用的是宫里头贵人才能用的上的药膏,要一两金子才能买到小小的一瓶,是用极珍贵的药材熬制而成,其中就包括上好的玉石。 海棠用了这种药膏,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不再肿胀,但还是微微有些发红,且伤痕未褪,因此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海棠在柳老太太跟前十分的殷勤小心,又让婵儿来亲近柳若姒。 柳若姒一眼就看见柳若婵胸前戴的金锁,忍不住就托起来仔细打量。这长命锁的样子,确实和一般的锁不同,上面刻画着一朵海棠花,背面就是柳若婵的生辰八字。柳若姒看了,就让柳二太太看。 海棠当时所说的关于这长命锁的话,看来都是实情。只是不知道,这锁又是怎么又回到她们手里的。 柳若姒这么琢磨着,就回想起柳若媛沉郁的,还有些愤愤不平的表情来。不用问了,必定是柳大老爷从柳大太太那里要回来的。当时柳三太太的话里,还透露出柳若媛暗中使坏的事情,柳大老爷想必是训斥了柳若媛吧。要不然,这两天柳若媛也不会那么老实。 柳老太太对海棠只是一般,却招呼小丫头端点心上来给柳若婵吃。 “快谢过祖母。”海棠就教柳若婵道。 “谢谢祖母。”柳若婵似乎非常乖巧,说话奶声奶气,长的又十足的讨喜,看着柳老太太的样子,还是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因为还没有正式的身份,海棠平常只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头,再有就是往柳老太太这里来。让柳若婵亲近柳老太太,她则像个丫头一样,为柳老太太做针线,服侍柳老太太。海棠的话不多,看着温柔和顺。柳若姒想着,假以时日,柳老太太对海棠很可能会另眼相看。因此,柳老太太最吃这一套。 海棠能这么多,是出自于本性,还是柳大老爷的点拨那。毕竟,柳大老爷不能时刻在家里,也只有柳老太太能够庇护海棠和柳若婵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又坐了一会,就告辞出来。没有人说什么,海棠忙就拉着柳若婵送了出来。 这一送,就一直送到了柳老太太的院门口。 “……是三姑娘救了奴和婵儿的命。奴和婵儿永不会忘了三姑娘的救命之恩,”趁着周围没人注意。海棠就给柳若姒行礼,“奴身份不尴不尬。不好上门给三姑娘和二太太请安。太太和姑娘的恩情,奴和婵儿都记在心里。” 海棠又让婵儿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 柳若姒就明白。柳大老爷找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为海棠落籍的事情,应该是跟海棠说过了。 “不过是凑巧了。”柳若姒就道,看了一眼婵儿,“婵儿那里要是有什么短缺,尽管打发人来找我。” 柳二太太抬眼,就看见柳若媛和柳若娟走了过来。 “回去伺候老太太吧。”柳二太太就对海棠道。 海棠也瞧见了柳若媛和柳若娟,匆匆地带着婵儿回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去了。 柳若媛脸色很不好看,柳若娟倒没什么异常,还是原来有些发木的样子。两人过来。都给柳二太太行礼。 “刚才瞧见婶子跟谁说话?”柳若媛就问,语气中分明有责备的意思。 “大姐姐脸色可不好看,是病了不成。果真是病了,眼睛看着就不对劲儿,说话也没头没脑的。还是早些请太医来看看,别成了大症候!”柳若姒就不高兴,淡淡地冲柳若媛道。 “你……”柳若媛被柳若姒一番数落,面红耳赤,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太太在屋里。你们去吧。”柳二太太却没有跟柳若媛计较,只说了一句,就带柳若姒离开了。 回到屋中,柳二老爷已经先回来了。 “跟大哥说了。大哥很是感激。”柳二老爷就告诉柳二太太,“还说但凡有用到他的地方,让咱们尽管开口那。” “我必定会用心。”柳二太太就点头。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柳若姒就收拾好了。带了常嬷嬷、腊月、六月、并初五和初七几个,跟柳二太太又辞过了柳老太太。就坐着车离开柳府,出京城的正北门,往城外来。 她们要去的清溪的庄子在京城北,离城大约有六七十里的路程,是柳二太太名下,离京城比较远的大庄子之一。一行人出来的早,官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坐在车子里,偶尔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色,只觉得心旷神怡。 “还是在家里憋闷久了,看、一出来,就这么高兴。”柳二太太瞧着柳若姒,不由笑着说道。 “娘难道就不高兴。”柳若姒也笑,“要是今天爹也有空闲,跟咱们一起出来,就更好了。” 出来看看乡野的景色,又远离了府里的是是非非,搁着是谁,都没有不高兴的道理。这一行,全是她们的人,等到了庄子上,那是柳二太太的私产,就是柳若姒的乐园,可比在柳府里头轻松自在的多了。 柳二太太打量着柳若姒,柳若姒今天梳了双环髻,头上只戴了两只赤金佛手扁簪,发髻上点缀的都是豆大的东珠,耳边垂着的则是指甲大小的两颗东珠坠子,陪着一身鹅黄色百蝶穿花的衫裙,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却还比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更胜几分。 柳二太太不由得十分感慨。 “眼看着你就这么大了!”柳二太太叹气道,一则欢喜,一则又有些烦忧。欢喜的是闺女长大了,不仅模样周正,且聪慧懂礼,又十分孝顺。烦忧的是,闺女大了,总不能一直留在身边。这桩心事,也是让人又喜又忧的。 柳若姒看了一眼柳二太太,就想到了别的上头,忙往柳二太太怀里靠了靠。 “娘也正年轻那。我见过那么些个太太、奶奶的,没一个有娘这样好看。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爹跟娘说,说那次庙会的观音像,仿佛就是照着娘画的一样。” 柳若姒这么一说,柳二太太的那点忧愁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就你嘴巴甜。多老早的事情了,偏你小小的年纪,竟还记得清楚。” 娘儿两个正在车里说说笑笑的,坐下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坐在车里,都跟着摇晃了一下,娘儿两个忙互相扶助对方。 “怎么了?”柳若姒忙就向外问道。 随着柳若姒的话音儿。就听得外面一声响,马车竟完全停了下来。 “马病了!”柳若姒就听得外面一个随从的小厮说道。 一会的工夫。后面随行的丫头婆子都忙赶上来。常嬷嬷和富贵媳妇就掀开车帘,备了下马蹬。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下车。原来是拉车的马突然口吐白沫,摔倒了,还多亏赶车的富贵经验丰富,控制着马车,又有跟随的人上前帮忙,才没有翻车。 看那匹马一时半会好不了,这个车就不能坐了,因此众跟随的人上来,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先下车。再做道理。 好在路上行人甚少,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拉车的一匹马倒卧在路上。 柳二太太拉着柳若姒,就有一些后怕。 “这多亏是在官道上,若是一会到了乡间,山高水低的,可不是好开交的!”柳二太太惊魂未定,多亏是道路平稳宽敞,如果换了一个地方。这马突然倒了,车翻下水中或是山坡,柳若姒跟着她都要受伤。或者,受伤还算是小事。柳二太太不敢往下想了。脸色也难得的严厉起来,“出来的时候,怎么不看好了?这是怎么回事?” 富贵就忙过来跪下。 “……昨天晚上还是好好的。早上出来时也仔细看了,并没有事。……是奴才该死。”富贵就忙请罪。 柳若姒就握了握柳二太太的手。让柳二太太先镇定下来。 “娘,富贵一直是个稳妥的人。这些年,从没出过差错的。这一回,想来是意外。”这马车是柳二太太专用的,富贵一直打理的很好。但是拉车的马,却是和府里别的马一起养在马厩的,平时都有专门的人喂养。富贵算是极为尽责的车夫,只要有空闲,就会去马厩里,亲自照顾这匹马。 “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吗?”柳若姒就问富贵。 富贵摇头,已经急的满头的汗水。他看不出来,从来没见过马匹这样。 “……或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了。”这是富贵唯一能做出的猜测。 马不能用了,但是他们不能就停在这里不走。 “好好将车再检查一下,若是车没事,换了后面拉扯的牲口来。这匹马,安排妥当的人,看附近哪里有人家,能治好最好,就算不能,也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吃块了东西,也要查清是吃了什么,怎么吃进去的?”柳若姒想了想,就吩咐道。 富贵忙答应着,就又将马车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马车并没有问题。不过,富贵却又有些为难。 “姑娘,后面那几辆车的牲口,都拉不得这辆车。” 她们今天出来,除了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坐的这一辆车,再有就是跟随的丫头媳妇们,另坐了两辆车。不过那两辆车自然不能跟柳二太太这辆车相比,拉车的牲口也不是这匹马一样的神骏。 总不成要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坐下人们坐的小马车!那车可不如柳二太太这辆车舒适,要去乡间,怕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受不了颠簸。 “那就打发人去附近找一找,总能找到一匹合适的马……” 正说着话,就听见前面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柳若姒吃惊地抬起头来,就见远处官道上,仿佛黑云压境一般,一队快马正飞奔而来。虽还看的并不真切,但柳若姒本能地感觉到,那并不是一般的马队。因为虽然离着还远,但是随着那马队扑面而来的,分明是肃萧的杀气。 千军万马,刀光血雨中冲杀出来的血腥气。 众人也都愣了,根本就来不及反应,那一队人马就已经到了面前,眼看着当先一骑就要踩着倒卧的马头,直冲过来。马上的人却一勒缰绳,那匹火炭似的战马扬起前蹄,竟停住了。 柳若姒却似乎没有看到那匹神骏的枣红马,天地间的一切似乎瞬间从她的面前抽离,只剩下……马上的那个人! 第九十八章 换马 马上的人一身玄色的战袍,外罩银色麒麟软甲,头上银色帅字盔覆住额头,两道长眉斜飞入鬓,眉下双眼亮似点漆,眼梢微微有些上翘。一张脸皮却是微黑,高挺的鼻梁下是嚣张的络腮胡须,将几乎半张脸都遮掩了起来。 络腮胡遮掩了此人大半的真貌,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杀气腾腾。但是,这一切,都不妨碍柳若姒在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这个让曾经让她倾心相许,刻骨铭心,也让她痛彻心扉,宁愿永不再见的男人,就这样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时刻,以一种几乎是从天而降的方式,到了她的面前。 柳若姒愣怔在了当场,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马上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他?柳若姒努力让自己因为震惊而几乎停止转动的大脑慢慢地转动起来。前世这个时候,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第一次遇见他,分明是在一个月以后,长公主的寿宴上。 那个时候,这个人也是一脸的络腮胡须,只是身上的战袍换成了锦袍,头上的战盔换成的玉冠。只不过,他虽然改换了装束,在众多的世家公子群中,依旧是那么的突出,仿佛鹤立鸡群,因为那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身上抹不掉的杀伐之气。当时寿宴上的许多女子,都被这个人吓了一跳,只觉得他长相如此凶悍,又是刚从边军中回来,必定也是一个凶人。 柳若姒还记得,当时有个娇滴滴的女子,还害怕的哭了起来,仿佛是因为听她母亲说,永靖亲王妃多次问起她,似乎有向她家提亲的意图。京城世家中,娇生惯养的妙龄姑娘们,大多并不喜欢这样一位“杀神”,而且还是长相也这般凶恶的“杀神”。 后来,在这个人的战功被传扬开来。皇帝亲自嘉奖、犒赏,并在朝中为他安排了要职之后,众多闺秀们的态度也跟着有了转变。而这个人成为京城最热门的人物,却还是在那之后,当他剃掉了那故意留下来的络腮胡。 即便是当今皇帝当面婉言调侃,都没能让这个人剃掉的胡子。那个人一句话之后,他竟然就去剃掉了。 而她当时,对这些都是懵懂不知,更没有考虑到他看似高华其实却复杂无比的家庭背景,她只看到了眼前的少年英雄。不苟言笑。杀伐决断。屹立如山,和柳家温文尔雅的男人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种男人。 “哎呦……”柳二太太的呼痛声,将柳若姒从翻腾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娘。”柳若姒这才发现。刚才激动之下,她攥紧了柳二太太的手,竟在柳二太太的手心留下了几道红色的痕迹。 柳二太太却完全误解了此刻柳若姒的心情,只当她是被吓坏了,忙就又拉住了柳若姒的手,将柳若姒往身边带了带。 不只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被吓到了,跟随的众人也被惊的几乎魂飞天外。在他们的眼里,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家伙。刚才是要纵马踩踏着大家冲过去的。 那匹枣红马因为急速奔跑突然停下,前蹄抬起后,又落下,就在原地踢踢踏踏地跳了两圈。马上的人目光微闪,扫视之间。就将面前的情景了然于胸了。 还不等众人做出什么反应,后面的马队这个时候也都赶了上来,顿时马嘶人叫,尘土飞扬。 “将军、将军……” “怎么有人胆敢挡住将军的去路……” “老子们在前线卖命厮杀,回来了也要受这鸟气不成……” 柳二太太等众人还惊魂未定,这个时候更都变了脸色。 “斯文些,斯文些,”又有一匹黄骠马驮着一个身穿赭色战袍外罩墨色软甲的将军跑了过来,这人说话却没有方才那些人的凶悍之气,只不过仔细听,却带了些油滑,“眼看着就到京城了,这里可不是边寨。你们这些大老粗,不说别的,就这长相,还有这大嗓门,就得把大闺女小媳妇都吓跑了。” 这样说话,分明……也不是好人! 跟随柳若姒而来的年轻丫头们,都不由得往后面躲了起来。 “咳咳……,都住嘴!”还是当先马上的这个人,一声低喝,拥上来的这些人立刻都鸦雀无声,包括那个油滑的声音也闭了嘴。 “后退些,别吓到人。”又是一句,那几匹战马仿佛听到军令,步调一致地往后连退了几步。 马上的人又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身上看了看,这才利落地翻身下马。 这人走了过来,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不由得就后退了一步。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柳二太太这微小的动作,似乎有些尴尬地站住了脚,然后,才冲柳二太太抱拳。 “这位夫人……,在下……哦,冒犯了。在下永靖王三子,海州卫指挥荣成翰,遵圣旨回来复命,走的急了些。吓到了夫人和……”荣成翰说着,漆黑的目光就落到了柳若姒的身上。 柳二太太的样子十分分明,是被惊吓到了。然而在她身边的柳若姒,却似乎并不是惊吓那么简单了。 荣成翰不由得多打量了柳若姒几眼,他看不明白柳若姒的眼神,然而,这种眼神,却又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的探究。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柳二太太渐渐地就镇定了下来,脸上露出笑容。荣成翰是永靖亲王嫡子,京城的世家子弟,又是刚从前线归来的卫国英雄,看年纪还应该算是她的侄子辈。只是这样,就足够柳二太太对荣成翰生出好感来。 “原来是荣将军。”柳二太太就福了一福,前几年蛮族犯边,就是永靖亲王带兵浴血奋战几年,才算平定了边疆。荣成翰随父亲出征,因战功累次升迁,除了任海州卫指挥使之外,还被封为从二品的镇国将军。 柳二老爷在翰林院任职,并不善武事,但对前线的战况十分关注,这些。都是柳二老爷跟柳二太太说起,柳二太太因此记住了的。 “并不怪将军,是我们阻住了道路。”柳二太太就道。 荣成翰这个时候自然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匹马。就见他上前看了看,随即蹲下身,看了看马嘴,又摸了摸马身。 “这是中了毒马草的毒了。”荣成翰站起身。 “中毒?毒马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不由的惊讶出声。 荣成翰看了母女两人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招手从后面跟随的人中叫了两个人过来,又是一番查看。 “是毒马草。”其中一个黑矮的汉子就肯定地道,“京城也有这个玩意儿?这是拉车的马吧。这可没有误吃的。” 旁边就是穿赭色战袍。戴将军盔的汉子。就冲黑矮的汉子使了个眼色,黑矮的汉子就不说话了。 “这马不成了,救回来也不顶用了。”荣成翰就道,一面又深深地看了柳若姒一眼。 “去拉一匹马来。”荣成翰就对那黑矮的汉子吩咐道,“换下这匹马。” “指挥,咱的马都是战马。”黑矮的汉子站着没动。 “挑一匹温顺的。”荣成翰就道,“就我那匹青骢吧。” 黑矮的汉子张大了嘴,呆愣在那里,脚下没动,似乎也不会说话了。 “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荣成翰就瞪了他一眼。 黑矮的汉子这才合上嘴,低头走开。一会工夫拉过一匹浑身仿佛黑炭,只有四蹄雪白的马来。黑矮的汉子将马拉过来,就站在那,瞥着荣成翰。这么一个粗黑的大汉,眼神中竟然有几分哀怨的意思。 荣成翰就指了指地上倒着的马。示意黑矮的汉子上前,将马换下。 黑矮的汉子似乎万分的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抗荣成翰的命令,闷着头去换马。柳二太太忙就吩咐车夫富贵上前帮忙。 “这如何使得。”柳二太太既感激,又有些歉意地道。 “夫人想是有事,这匹马跟了我多年,性子温顺且脚力好,应该合用。”荣成翰就道。 “大材小用了。”柳二太太就道。 黑矮的汉子这个时候就抬起头来,似乎深为赞同柳二太太的这句话。 等马换好了,柳二太太忙就让富贵将车赶到一边,让荣成翰带人先走。 “已经耽误了将军的行程了。这马我们定会好生照看,我们去清溪的庄子上,一天就回,回城之后奉还将军。”柳二太太对荣成翰道。 “无妨。”荣成翰摆了摆手道,执意将自己的人马让开,请柳二太太先行。 柳二太太就不肯。 柳若姒就悄悄拉了拉柳二太太的衣袖。 “娘,这样谁也走不了。”柳若姒低声道,一面瞟了一眼荣成翰。荣成翰性子很强硬,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柳二太太觉得过意不去,却也知道柳若姒说的话有道理,就向荣成翰道了谢,带着柳若姒上了车。 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马车走的远了,荣成翰才又翻身上马。 “进城。” “原祁大学士的掌珠,京城的第一美人,真是名不虚传。这般的年纪了,风姿依旧不减当年。”油滑的声音道。 “你都注意了些什么?”低沉的声音道。 “旁边的那个小美人就更不用说了,不愧有京城的第一美人和第一美男子做爹娘。……就是冷了些,啧啧,一句话都不肯说。阿翰,你以前是不是认得那小美人?” “不认得。” “你仔细想想,莫不是认得,只是你忘记了?” “是不认得,从没见过的。” “也是了。你从小就是个武痴,哪里会去认得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这样的小姑娘,若是见过的,哪里会忘记。你不认得她,这就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 “小美人看着你的眼神,怎么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不是你以前得罪了她,自己不记得了?” “不应该,没有的事。”虽是这样说,语气中却有些不确定了。 “定是你这胡须太吓人,人家将你当做山贼了。哈哈。多亏你还算机灵,上来就自报家门。” “毒马草,京中哪里来的毒马草?”荣成翰在马上,却突然转了话题。 “是很奇怪。” “你家里和柳翰林家熟不熟?”荣成翰问道。 “并不熟。……让我想想,我五叔好像跟柳翰林是朋友。” “那好,回去替我好好打听打听。他家里,怎么会有毒马草?这母女俩,到底得罪了谁,碍着了谁?” “好。” 刘程在马上点头,随即又笑,“阿翰,素不相识,你这样上心,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小美人了?” “胡说八道!”荣成翰纵马前行,前面就是京城高耸城墙和巍峨的城门,几年之后,他终于又回来了。 第九十九章 清查 离开了荣成翰一群人,柳若姒跟随柳二太太坐在马车内,异常的安静。柳二太太就察觉到了。 “丫头,怎么了?”柳二太太仔细打量了柳若姒一眼,以为她还在惊吓中没有缓过来。先是拉车的马倒毙,险些酿成车祸。接着,又遇到了荣成翰的马队。柳若姒小小年纪,平常长在深闺,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么多凶悍的军汉,且荣成翰刚开始的举动,也确实吓人。连她都被惊吓到了,何况是柳若姒。 柳二太太就将柳若姒搂在了怀里,仿佛柳若姒还是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打着柳若姒的后背进行安抚。 “别怕。”柳二太太轻声地安抚柳若姒,“也是京城中的宗室子弟,样子虽然凶了些,看他却十分懂礼。”车子不能走了,柳若姒还能镇定地处置,现在这样,自然更多的是后来被荣成翰给吓到了的缘故,因此,柳二太太这样安抚柳若姒。 柳若姒正想着心事,听柳二太太这样说,不由得抬起头来。看柳二太太谈论荣成翰的样子,分明是对这个人有几分喜欢。 柳若姒不由得心中警铃大作。 “娘怎么说他是懂礼的?”柳若姒立刻就道,“临近京城,官道上人来人往的,若他真像娘所说的,怎么会纵马飞奔。他眼睛是坏的不成,就没看见咱们这些人,还有车马停在那里?差一点,他就纵马踩踏了咱们了!” “这……也怪不得他。”柳二太太就笑道,“你不知道,他十三岁就随着他父亲永靖王爷去北边付关征战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年。离开家里这么久,终于回来了,搁着是谁能不欢喜。看他长的老成些,其实年纪并不大。还是个孩子那,一时急切,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他那马真是说停就停。” “听你爹说起过,这孩子文治武功的,很是出色。想是对自己的骑术极有把握。……你看他后来,对咱们多有礼。也不像是依仗家世、军功。就嚣张跋扈的人。还将战马换给了咱们。……为人很不错那。” 柳若姒就有些无力,柳二太太不过是见了这荣成翰一面,竟然就生出这许多的好感来,真是让人既气愤又有些无奈。不过,平心静气地想一想,荣成翰在柳二太太跟前的表现,也难怪柳二太太会这么赞扬他了。 是啊,那么一个文治武功的人,能够小小年纪就跟随父亲上了战场,还能够屡次立下战功。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若是想要讨柳二太太的欢喜,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他为什么要讨柳二太太的欢喜。 柳若姒脑海中的疑问一闪而过。 “娘,你也说了,他是宗室子弟。虽然年纪小,经过见过的事情未必就少了。他刚从边关回来,立了战功,功高爵显的,他有年轻,当然要谨慎小心些。他必是看到了咱们的马车,认出了咱们是谁。不敢得罪咱们罢了。他今天这样纵马飞奔,若是还踩踏了咱们,回头御史就能上折子参他。” “话不能这么说。姒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柳二太太终于觉得柳若姒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就有些诧异地问道。 “没怎么。”柳若姒就道,“娘。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娘,你总是将坏人当做好人,我是为你担心。” “好吧,他是好是坏。原也不关咱们什么事。”柳二太太虽是这么说,难免又添了一句,“人家后来换给咱们战马,他本不需要这么做。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看他带的那些人。”柳若姒只得又道,千方百计想要在柳二太太面前摸黑荣成翰。 “哦,你这还提醒我了。”柳二太太却恍然道,“我看跟着他的那个年纪略长的将军有些眼熟,似乎是你刘五叔的族人。是哪一房的,叫什么名字我却记不起来了,好像听你五婶子跟我说过的,也是在前线立了战功了。” 接下来的行程,就在柳二太太的絮絮念叨声中过去了,直到到了清溪的庄子,柳若姒才得耳根清净。她很是无奈,但眼下荣成翰给柳二太太留下的好印象实在是坚不可破。 下了车,又看到那匹战马。富贵待这马颇有些诚惶诚恐。 “好生照看着,这不是咱们拉车用的寻常的马,回去要还给人家。”柳二太太还特意吩咐了一句。 “娘,咱们的马,怎么会吃了什么毒马草?”柳若姒终于有机会,将柳二太太引导向另外的话题。 柳二太太的面色就是一变。 “这件事,一定要彻底查清楚。”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要说是误吃,我实在不能相信。娘,你也听到那个军汉的话了。他们边关的骑兵,最懂马匹这些事。他说京城中怎么有毒马草,咱们家养的拉车的马,吃的饲料都是精心选的,要不是成心,怎么会让马吃了那个东西!” 柳二太太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是万幸,咱们没出什么大事。若是不巧了,如今咱们还不知道在哪里那。”柳若姒又道。 府里头有人故意给他们的马下了毒,目的自然不是跟马有仇,要害死那匹马,而是坐这马车里的人。 有人不想让他们顺利到庄子上,甚至是想要他们死! 这件事,柳二太太有些不敢细想。 “娘,这件事,可含糊不得。有一就有二。有了这个心思,这次不成,下次还会冲咱们下手。”柳若姒就道。 “或许……是不想让咱们来庄子上。……要害死咱们,应该不会吧……”柳二太太心地善良,就非常不情愿将事情往坏处想,不情愿将别人,尤其还是一家人往坏处想。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却是不容人逃避的。 “回去必定要仔细查清。”想了想,柳二太太也下定了决心。 来清溪的庄子,就是为了给海棠落籍找户妥当的人家,这件事并不难办,很快,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从庄头推荐的几户人家中选了一户出来。这户人家世代耕种的是祁家的土地,深受祁家的恩德,且家中人口简单,都是嘴巴极严、为人行事非常妥当的人。 柳二太太就将这户姜姓人家叫了来,仔细地吩咐了,又赏下了几件尺头和些银两。 “……只是认了亲,就当是多了一门亲戚吧。谁来问,平常说话,都不可说漏了嘴。” 那户人家本来就感恩,思想着要报答,如今这样的事,于他们又有好处,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就千恩万谢地应了。 办成了这件事,柳二太太就松了一口气,回去也好跟柳二老爷交代了。 “再去狼山的庄子逛逛?”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还问她要不要在庄子上住一宿,明天再回去。 “娘,马的事情,还是尽快回去的好。”柳若姒虽然很想在庄子上散散心,但眼下却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回去解决。 “也好。落籍的事情,也早点回去办妥当了,免得再有什么变化。”柳二太太就道,因为马车的事情,她也警觉了起来。 众人只在庄子上吃了一顿饭,带上庄子上准备的一应土物,就忙往回赶。天色将晚的时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回到了柳府。进城的时候,柳若姒已经打发人往翰林院中通知柳二老爷,因此,母女俩在二门下车,柳二老爷已经带着人等候在影壁门前了。 “怎么样,没受伤吧。”柳二老爷赶上来,将妻女都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放下心来。 “已经跟老太太说了,也告诉了大哥知道,如今大家都在老太太屋里。”柳二老爷带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往门里走,一面告诉道。 柳二老爷在翰林院接到柳若姒派人传的话,当即就吃惊不小,立刻就往家里来了,并且将事情告诉了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等人知道。 “已经打发人将马厩的人都看管了起来,三弟带着人亲自查问去了。……确定是吃了毒马草了?” “确定的。”柳若姒就点头道,“遇到从北边卫所回来的人,有养马的军汉看了,他们最懂得这个。” 至于见到了荣成翰这件事,柳若姒觉得没有必要详细跟柳二老爷说。 三人就到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柳大老爷、柳三太太、柳大奶奶等人都在,柳大太太焦黄着脸,竟也在座。 “可是万幸,听着这消息,把人给吓死了。心焦的了不得,身子难受,也要来亲眼看看。弟妹和三丫头都好,我的心也算放下了。是祖宗保佑。”众人都来慰问,大太太让柳大奶奶扶着,也过来说话,一边又拿帕子抹眼角。 “家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柳老太太就皱着眉道,“老三去了半晌,怎么还回来。” “老太太放心,不管是哪个下这毒手,好害二太太和三丫头,我们老爷去了,管保将人揪出来。”柳三太太就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边瞧了一眼。 正说着,外面脚步声响,柳三老爷沉着脸走了进来。 第一百章 缘由 “可查清楚了?”见柳三老爷回来了,柳二老爷忙就问道。 “人跑了!”柳三老爷气愤地摔手道。 “怎么回事?”柳老太太就问,一面看见柳三老爷头上有汗水,忙就叫小丫头端上茶水来,又让柳三老爷坐下,慢慢地说。 柳三老爷大口喝了茶水,这才告诉柳老太太和众人。 柳二老爷回家来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马车的马被下毒一事说了,当时有柳大老爷、柳三老爷还有柳三太太在,就都很重视,立刻就打发人将马厩的一应人等都看守了起来,柳三老爷还怕下面管事的问不清楚,亲自带了人去审问。 “……叫做郑三儿的,是个酒鬼加赌鬼,因他晚上不睡,马厩里常指派了他夜里喂马。……已经不知去向了,带着人去了他的住处,但凡值钱的东西都没了。问了人,都说这一天都没见着,怕是昨天夜里,或是今天一大早,就跑了。” 经过查问,马厩里其他的人都没有嫌疑,唯有这个烂赌鬼加酒鬼的郑三儿形迹可疑。 “平常有些好吃懒做,晚上干活必定攀扯着别人。只是昨个夜里,特别的勤谨,让别人都去歇着,只他一人看着马厩、喂马。人问他怎么了,只说是赌钱赢了不少,心里头高兴。” 这么说着,柳三老爷就从袖子中拿出一缕干草来。 “这是在郑三儿住处发现的,我认得,正是毒马草!” 只有这么一个有嫌疑的人,却已经跑了,又在他的住处找到了这样确实的证据,那么,给柳二太太的马下毒的人,肯定就是这个郑三儿无疑了。 “既然是这样混账不堪的人,为什么还留在府里?他又有什么缘故这么做?这么做。对他难道有好处不成?” 一个赌鬼加酒鬼,靠着柳家的这碗饭糊口,如今畏罪潜逃,岂不是失去了饭碗?就算是这个郑三儿做的。动机是什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待下历来宽厚,且从来不管府里面的事情,要说这个郑三儿对他们有怨恨,却是说不过去的。 “这些,就要问管家的人了。”柳三老爷就看向柳大老爷。 柳大老爷板着脸,看向了柳大太太。 “去拿花名册子来,”柳大太太无可推脱,就向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吩咐道,一面解释,“前头院子里。都是外面爷们儿的事情,我虽管着家,却也只和几个管事说话。既然是这个人,他能跑去哪里,势必要拿了他回来。决不轻饶。” “前院后院,都是你管着的。你并不是新当的这个家,这么一个人,你就说你不知道?还拿什么花名册子?”柳大老爷十分不悦地道。 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柳大太太的身上。 柳大太太见众人如此,只得挣扎着起身,扶着小丫头的肩头站着。 “是我疏忽了。这些天……”这么说着,柳大太太的身子就有些摇晃,面上的表情也凄楚了起来。 “罢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这几天都在屋子里,吃药养病。并不曾问事。”柳老太太看着柳大太太的模样,就开口说道。 “老太太体恤,不过,毕竟老太太委托了我管家,还是我的不是。”柳大太太就从袖中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委屈的语气中带上了些哭音。 是啊,柳大太太这几天病的躺在g上,家事一概不理的。偏这个时候出了事,那自然是和柳大太太没有干系了。 “你太太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柳大老爷又扭头问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早在柳大太太起身的时候就忙站起来了,听柳大老爷问她,她也是一脸的惶急和委屈。 “郑三儿这个人,媳妇是知道的。……是家里的老仆了,他娘老子是跟着曾祖伺候的,到老太爷的时候已经不大能够做事,老太爷吩咐了特意照顾、荣养的。郑三儿一直在府里头,虽是好赌好酒,老太爷看着他娘老子也一直养着他,只派他闲差。……到了太太和媳妇手里,虽看着他不像,因有当初老太爷立的规矩,依旧派他在马厩里,也是闲养着。”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老太爷也是因为他娘老子伺候了太老爷,有些功劳。他虽不成器,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柳老太太就说道。 “这样的一个人,必定是什么人给了他大笔的银钱,让他做的这件事!”柳三太太就道。 “有人要害二太太和三丫头?”柳老太太后知后觉。 “这毒马草咱们京城可是极少见,也断没有误当做草料喂给马吃的。”柳三老爷就道。 正说着话,小丫头匆忙进来禀报,说是马厩的管事有事回禀。 “让他来回话。”柳老太太就道。 马厩的管事被领到柳老太太的屋外,隔着帘子在台阶上跪了向屋里面回禀,说是刚才又有两匹马口吐白沫倒在马厩内,眼看着不行了,似乎也是中了毒马草的毒。 “什么?”柳老太太大惊,“都是谁的马?难道不只要害二太太和三丫头,还想着还别人不成。” “……是大太太,还有大奶奶的马。”马厩的管事就忙回道。 “三匹马在同一个马厩里,二太太的马是上午中毒的,这两匹马却是刚才中毒,除了郑三儿,还有其他人下毒不成?”柳大奶奶就有些惊慌失措地道。 “奴才敢用人头担保,从今个早晨起,喂的草料都是好的。大奶奶不知道这些,虽都是一样的中毒,或有吃的多的,有吃的少的。再者,二太太的马是出了城,大太太和大奶奶的马,一直就在马厩里,中毒后,发作的就慢些。”马厩管事就道。 “是这样,我竟完全不懂。”柳大奶奶就道。 “哪里怪得你,妇道人家,谁懂得这些个东西。”柳老太太就道。 “这样,那郑三儿就并非是冲着二婶和三妹妹。”柳大奶奶就抚着胸口,似乎想到了什么,“或许,还是冲着太太和我的面居多。” “这话怎么说?”柳大太太忙就问柳大奶奶。 “太太不记得了?前几天,太太和我出门去礼部尚书家里赴席,马车准备的慢了些,是我问起来,说是这郑三儿喝醉了酒误事。当时我很生气,叫人去骂了他。好像还说过,要撵他出去的话。” “莫不是因为这个,那奴才就记恨上了咱们娘儿们?” “那样的混账东西,也未可知!”柳大太太沉着脸道,这样说,是也赞同柳大奶奶所说的话了。 “便是记恨了管家的,二太太可从来不问家里的事。大太太和大奶奶,一个病着,一个忙着管家,都不会出门,只有二太太昨个儿就吩咐了下头准备马车,今天要出门。”柳三太太狐疑地扫视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面说道。 “他一个糊涂虫子,能知道什么那。若是知道这些,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柳大太太就道,“这么说,是我们连累了二太太。” 郑三儿因为挨了骂,还要被撵走,因此记恨上了主子,觉得反正也要被撵出去了,就铤而走险,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马下了毒,然后逃之夭夭。 可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谁都没有出门,没有用到马车,反而是柳二太太用了马车,差点出了事故。 “……必是知道二太太跟咱们好,才捎带上了二太太的马。”柳大太太就道,一面满怀歉意地看着柳二太太。 “必定是这样。”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就抚着小丫头的肩膀,在柳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柳大奶奶也跟着一起跪了。 “惊吓了二太太和三丫头,都是媳妇们的错,请老太太责罚。” “这种事,怎么怪的了你们。”柳老太太就道,看着柳大太太焦黄的脸,就更有些不忍,就让身边的丫头去将两个人搀扶起来。“好在二太太和三丫头都没什么事。” “二婶和三妹妹是吉人天相。”柳大奶奶立刻陪笑道。 “依老太太的意思……”柳三老爷就问柳老太太。 “你们拿了帖子去衙门里,抓捕那个奴才。就是他有几辈子的老脸,做下这样的天打雷劈的事,也饶不了他。抓他回来,依法处置就是。”柳老太太就吩咐道。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对这样的结果并不大满意,柳三太太就想说些什么,却被柳三老爷一个眼色止住了。柳大老爷沉吟不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视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柳若姒低了头,也没有说话。 方才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所说的郑三儿的动机,似乎也说的过去,然而仔细考量,却是破绽多多,她是绝不会相信的。然而,就算这里头有某些人的首尾,如今郑三儿不知去向,除非能找到郑三儿,这个时候说别的,都没有用处。 暗处的人,打发走了郑三儿,那就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了。这件事,暂时不宜穷追不舍。 没有确切的证据,要说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做的手脚,柳老太太第一个就不会相信。但是,柳若姒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件事。 第一零一章 因势 “老太太,”柳若姒走到榻前,就挨进柳老太太的怀里,“今天可吓坏我了……”柳若姒就将车祸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给柳老太太听,着意强调当时是多么的惊险,以及柳二太太和她受到了怎样的惊吓。 “多亏车夫是个老道忠诚的,也凑巧还是在官道上。如果是下了官道,旁边又有山崖又有深水的,我和娘恐怕就回不来,再也见不到老太太了。” 柳老太太自来最宠柳若媛,又有柳若媛于其中作梗,柳若姒和柳老太太之间似乎总隔着那么一层。柳若姒极少跟柳老太太亲近,更不会向柳老太太撒娇。现在,柳若姒这样,柳老太太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是柳若姒说的可怜,柳老太太免不了也软下心肠来,抬手摩挲着柳若姒的后背。 “莫怕,莫怕,回来了就好。让人去抓了那奴才来,打死了他。让他再害不成人。”柳老太太哄着柳若姒。 “多亏是我和娘的车。老太太的马也养在马厩里,要是那人大胆,让老太太受了惊吓,那可就更了不得了。想想就十分后怕。”柳若姒见柳老太太如此,就越发地说道。 “三丫头有孝心……”柳老太太就道,面色越发柔和起来。柳若姒在受了这样的惊吓,惊魂未定的时候,还能够想到她,为她担心,柳老太太觉得十分受用。近来,她是瞧着柳若姒越来越顺眼了。 “老太太,这些日子,咱们家里是怎么了?这乱七八糟的事情,竟越来越多。这次我和娘侥幸逃过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那。……长此以往,可怎么办才好?”柳若姒就微微皱眉,当着柳老太太的面发起愁来。 柳若姒的话,说到了柳老太太的心坎上。柳老太太也觉得,最近是越发的不省心了。而且出的事情,还一件比一件严重。 柳老太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我也并不懂,只是觉得咱们家大业大的。大太太管家,累的都病了。现在,所有的事情又都推到了大奶奶一个人的身上。大奶奶再能干,一块铁又能打得几颗钉?大奶奶再累坏了,那如何是好。总是出错漏,也不是长久之计!”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方才都自认疏忽,有错落,可那并不是要揽责任在身上。恰恰相反,两人不过是先占地步,为了是更好的撇清。可是此刻柳若姒偏就这样说了。两个人心中不以为然,却又反驳不得。 而且,柳若姒说的还不仅仅是今天有人给马下毒这一件事。 最近连连出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身为管家的媳妇,再怎样也是难逃其咎。 柳老太太对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有些不满。但是同时又觉得这些事情的发生,也并非直接是这婆媳两人的错。柳若姒这样说,柳老太太就沉吟起来。 “老太太,不如,让我娘也帮着管些事吧。”柳若姒趁机就道,“也是为老太太尽孝,为大太太和大奶奶分担。我娘也是家里的媳妇。这是份所应当的。多个人管事,少些错漏,总归要好一些。” “你娘?”柳老太太就抬头看柳二太太,神色颇有些不定。 柳若姒忙就偷偷给柳三太太使了个眼色。柳三太太听着柳若姒说要柳二太太出来管事,早就已经意动了,又见柳若姒给她使眼色。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太太,媳妇也闲着,也能帮着管些杂事。媳妇没别的本事,细心却还有,也并不敢偷懒。说劳累。”柳三太太立刻起身,陪笑向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说话。 柳若姒见柳老太太看柳二太太的神色有些迟疑,就猜到了柳老太太的意思。 “我娘是不如大太太能干,不过捎分担些简单的家事,却也不难。比如说针线房,再有……每月核发月钱,我娘都做得来的。”柳若姒就向柳老太太提议,一边瞧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眼。这婆媳两人在柳若姒说核发月钱的时候,脸色就都有些变了。 “老太太,我别的不能,厨房是管过的,还有一应的采买杂事,都交给我。都并不繁杂,可也能减轻大奶奶身上的担子,不至于这里疏忽,那里遗漏,再出什么祸事。” 柳三太太的话,更让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变了脸色。 如果依着柳三太太,这家里面的权力就要被她分了大半去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都要说话,却被柳老太太摆手制止了。 “三丫头说的,你可做的来?”柳老太太就问柳二太太。 “媳妇试试,有不懂的,媳妇就来请教老太太,还能问大太太。”柳二太太就起身道。如果事情的发展需要,她也要出来管些家事,这是柳二太太与柳二老爷、柳若姒早就商量决定的。而且,柳若姒说的这两件,对她来说,也不是烦难的事情。 “那好,这两件就交予你吧。”柳老太太当即就点了头。 “老太太?”柳三太太忙上前走了两步,期待地看着柳老太太。 “厨房那边,就交予三太太了。”柳老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忙就应承,虽然采买的事情没有要到手,但毕竟要到了厨房,对于柳三太太来说,也颇为畅意了。而且,参与到家事中来,手里有了权柄,再想管采买,那就更加的容易了。 “这下好了,大奶奶不用那么辛苦,家里的事想必也能料理的更加好了。”柳若姒就欢喜道,“大太太也能安心养病。” 柳大太太这个时候脸色就十分难看,她想要说病好了,出来管事,不让柳老太太将管家的权力分给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一时间,这样说未免太过突兀,有自打嘴巴之嫌。而且,她要出来理事,那海棠的事也就拖延不下去。 柳大太太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柳大奶奶也想拦着柳老太太,但是她管家期间,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知此刻并没有她多说的余地。 柳若姒坐在柳老太太身边,一眼瞥见沉默不语的柳大老爷,心中又是一动。 “等大太太病好了,也出来理事,到时候就更好了。”柳若姒就又对柳老太太说了一句。 柳大太太的病,总有一天要好的。现在管家的权力被划分,想来她的病会好的快一些。那么海棠的身份,也能快些定下来。这也算是送了柳大老爷一个人情。 “老太太疼爱,二太太、三太太都出来分忧,我这心里顺畅,想是能早些病愈。”柳大太太强笑着道。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柳三老爷负责去衙门办追拿郑三儿的事情。 “也拿了我的帖子去。”柳二老爷就道。 “爹,我娘说咱们出一份花红。”柳若姒就忙道,“我娘出钱,我的月钱也攒了些,都拿出来。或可早点抓到那奴才。” “我的帖子也拿了去。”柳大老爷就道,“出花红是个好法子。只是何必你们娘儿俩拿私房钱出来。老三跟衙门里商量个数目出来,这笔钱,就从账房里支领了去。” 柳若姒不由得又偷偷看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眼。郑三儿这个人,是个关键。出了花红捉拿这个人,只要他还活着,难保有一天不会捉住他。若是有人以为这个人跑了,就一了百了,那可是打错了主意。 这个人,这件事,柳若姒势必会追究到底。 柳三老爷就往衙门去,大家也都跟柳老太太告辞,从柳老太太屋子里散了出来。 柳大老爷就跟柳二老爷走了一路。 “已经办妥了……”柳二老爷就压低声音,将寻到的人家的情况跟柳大老爷说了,“十分稳妥,大哥尽管放心。” 柳大老爷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看柳二老爷的目光中有暖意和感激之情流露出来。 “大哥不必跟我客气。”柳二老爷就道,“今天的事情,偏是她们去庄子上办这件事的时候,马被下了毒。让人不禁多想……或许,有人不愿意她们母女去办成了这件事……” “二弟放心,这件事,必定要查清楚了。若真是……心狠手辣,骨肉手足都不放过,我必定不会容情。”不需柳二老爷多说,柳大老爷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声音低沉的说道。 要说柳大太太的狠毒,又有谁比柳大老爷更清楚那。 柳大老爷跟柳二老爷说了一会话,两个人就往前面去,等柳三老爷的消息。 柳三太太就从后面追上来,陪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回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大家落座,柳三太太少不得又慰问了一番。 “定是她们做的手脚,好狠毒的心肠。还将她们自己的马也毒死了,这样来撇清。也就老太太被她们蒙哄住了,别人谁不明白。”柳三太太就替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抱不平,“这次是你们,下一次,怕是要轮到我了,想想,就让人后怕。” “婶子和我娘往后也都管了事,情况总会好些。”柳若姒就道。 “是这个道理。”柳三太太就笑了,“还是三丫头机灵,今天多亏了三丫头。二嫂,往后咱们一起,定要那伙人,再也动不了手脚!” 第一零二章 背后的人 没错,柳若姒点头。她和柳二太太并不像柳三太太那样,将管事的权力看的那么重要。虽然这样,她还是提议要柳二太太参与管事,为的也不过是削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在柳府内的势力。 如果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不能再管那么多的事,她们手下听命的人必定也会随之减少。在这府里,她们再想呼风唤雨、随心所欲,那就不可能了。而且,随着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管家,势必也会收拢一些下人。那么,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再有什么异动,也瞒不过这边的眼睛。 “这一次两次,也该受了些教训了。看着咱们再都管了事,往后她心里再有什么,想要动手脚之前,就该先想想。”柳二太太就道。如果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因此能够少做些错事、坏事,柳二太太觉得那将是非常好的事情。 “人都说你是菩萨心肠,还真是没有说错。”柳三太太就道,“你想的是好的,可那些人,怕是要辜负你的好心。要是她们还有良心,何至于做出这些事情出来。” 被柳三太太这样说,柳二太太想想,虽不情愿,还是得承认柳三太太说的有道理。 “是太毒辣了些。”柳二太太就道。一出手就要她们的性命,何止是毒辣那。 “一贯是这样,她们手里的屈死鬼那也是多了去了。可笑,咱们妯娌几个,偏她还有个贤良的名声。”柳三太太就道。 抱怨了一会柳大太太,话题就转到管家的事情上头来。 “我已经打发人去要了花名册子来,一会我就把厨房的人都叫来,正正经经的,明天厨房里就要都遵着我行了。”柳三太太踌躇满志。 “婶子,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柳若姒见柳三太太这样,就笑着道,“我也赞成婶子好好治理治理厨房。只不过。这一次,还请婶子能稍微……和缓些,别忘了上一次。” “这是好话,我醒得的。”柳三太太对柳若姒刮目相看。“这回厨房是正经到了咱们的手里,和上次不同,我自会慢慢地调理。” 柳若姒听柳三太太这样说,就放下心来。看来柳三太太也是记住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了,这次应该不会厨房刚到手上,就又被夺了回去。如今她们与柳三太太算是互为臂膀,柳若姒不希望柳三太太再失去管家的权力。 “厨房里头那些事,我早都留了心,大概心里有数。你是不留心的,针线房还罢了。那里并没多少事。每月核发月钱,听着简单,里面可有不少事。”柳三太太就又关切地对柳二太太道。 “婶子都打听到了什么?”柳若姒就问。 “你知道咱们每月该哪天发月钱?”柳三太太就问。 “难道不是每月初五?”柳若姒就道。 “这说起来是没错。咱们每月初五都能拿到钱,可下面的人,却并不是这样。”柳三太太挑了挑眉。眼神意味深长地道。 柳府中包括主子下人在内,每月都有定例的月钱,按照柳府一直流传下来的规矩,本来应该是每月初二就发下来的。但是到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手里,渐渐地就变成了初五。 这还是主子,以及主子屋里伺候的有体面的丫头嬷嬷们,大多能够在初五准时拿到月钱。而其他的下人…… “有初十的,还有十五的,有的时候,就说前面账房里银钱短缺,拖到二十去的都有。这家下都被她们把持了,都是敢怨不敢言的。”柳三太太就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总听她们说艰难。真的就艰难至此了!”柳二太太叹道。 “说什么艰难,不过是她们耍的鬼把戏!”柳三太太冷笑,“那该发下来的银钱,她们早按着日子从前头支领了来。不往下面发放,不过是她们拿着那些钱。送到外头,去吃利了!” “放债!”柳二太太惊道。 “你们在府里,不会一点影儿也不知道吧!”柳三太太就道。 “这样的事,她们哪里敢让我们知道。”柳若姒就道,“我娘又不管事,我们这院子里的银钱,发的还算应时。” “也就是瞒着你们,还有老太太那里。”柳三太太道,“你们都不管事,所以不知道。” “也有些疑心,只是不敢信是真的。这样没天理的事。她们是缺吃了还是缺穿了,平时也没少了搜刮,银钱就那般亲切?”柳二太太皱眉,又问柳三太太,“可有证据?” 这样的事情,不是能够空口白牙地说的,必须要有实证。 “如今这差事到了我娘的手里,她们怕是忙着要湮灭证据。”柳若姒就道。 “是了。”柳三太太就点头,随即站起身,“都交给我。这是外头的事情,让他们男人忙去。” 柳三太太说着话,就匆匆地告辞走了。 “……如此胆大包天,”送走了柳三太太,柳二太太喝茶压惊,“本想着她们好歹也是大家子出来的,谁知道,竟连这样的事情也办的出来。” “娘,你到现在,也该认清她们了!”柳若姒就道。柳二太太吃亏就吃在自幼养尊处优,被保护的太好了,太相信人。 “可不是。”柳二太太叹气。 少顷,柳二老爷从外面回来,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是柳三老爷已经回来了,且已经将衙门的事情办好了。 “做了画影图形,出了二百两的花红,明天就发到下面个州府去。就算他逃离了京城附近,总也能找到他。”柳二老爷说道。 “一个好酒烂赌的人,到了哪里,只怕也改不了。这样的人,有画影图形,又有花红,抓到他,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柳若姒也点头道。 “正是。” 郑三儿背后的人,应该不会想到,他们会下这样大的力气来捉拿郑三儿吧,柳若姒心中暗暗的想到。 “爹,大太太和大奶奶说的,郑三儿的动机,爹你相信吗?”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道。 “不信。”这一次,柳二老爷没有迟疑,虽然,他也明白,他这样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爹,咱们家里,有谁知道,而且能拿到毒马草的?”柳若姒又问柳二老爷道。柳若姒听跟着荣成翰的那个军汉嘀咕,毒马草是长在北面的草原上的,京城附近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柳若姒不相信郑三儿能弄到这个东西,那必定是背后指使他的人给他的。 “你们后宅只怕没人知道这些,更没地方去弄这些来。”柳二老爷沉思半晌,“……大郎如今并不在家中……” 听柳二老爷这么说,柳若姒就知道,柳二老爷和她想到了一处去。没错,他们都怀疑柳玉江。这个家里,要说有谁有机会知道毒马草,并且拿到这种东西,非柳玉江莫属。柳玉江虽是兵马司的小吏目,他在衙门里,是可以了解到毒马草的。如果他有心,也能拿到。 至于说柳玉江如今在城外某处差事,并不在府中…… “并不能就此排除他的嫌疑。”柳若姒就道。本来,柳玉江这个时候去办什么差事,就有躲开长房里面麻烦事的嫌疑。很可能,他并没有去办什么差事,又或者已经回来了,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回府,因此躲在了外面的某个地方。 为了知道家里面的情况,柳玉江必定与柳大奶奶有联络。这样,整条线也就串联了起来。 “以后要加倍小心……”柳二老爷嘱咐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柳若姒点头。 “俗话说,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总是防备,怕也不是办法。得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柳若姒沉思着道。 而这个法子,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想出来。 “对了,马中了毒,你们是怎么去庄子上的?”柳三老爷这个时候终于抽出空子问道。 “多亏遇到了好人。”柳二太太就将遇到荣成翰,荣成翰怎样看出马是中了毒马草的毒,又怎样将战马借给了她们的事,都跟柳二老爷说了。 “原来是这样。”柳二老爷就道,“如果不是遇到了他们,只怕这个时候,咱们还不知道那马是怎么回事。多半是当做吃坏了东西了。” “可不是。”柳二太太就点头。 柳若姒也不得不承认柳二老爷说的没错。想必,那背后下手的人也没有想到吧。若是一般的吃错东西,只怕她们还怀疑不到柳玉江的身上。 “说了回来就立刻将马还回去。”柳二太太就道。 “战马可贵重,竟换来给你们母女拉车了。”柳二老爷就道。 “我也说使不得的。”柳二太太道。 “在边军眼里,战马就是他们的性命。可怠慢不得。赶紧打发妥当的人将马好生送回去,我再写一张帖子。”柳二老爷就起身去写帖子。 “……正好从庄子上带了些土物回来。不算稀奇,好在还新鲜。姒儿,你来,帮娘挑一些,一会打发人一起送过去。”柳二太太就招呼柳若姒。 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又是写帖子,又要送土物,偏她还阻止不得!柳若姒就懒懒的。 “你去玩吧,娘自己挑。省得你粗心,娘可要挑最好的……”柳二太太见柳若姒慢吞吞的,也没多想,干脆地道。 第一零三章 挑拨 京城 东城 永靖王府 春晖院 上房 永靖王妃坐在坐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一盅香茶,慢慢地喝着,一双眼睛却不由得去看在塌下坐着的儿子荣成翰。 贵妃榻下两侧各四张花梨木的椅子,椅子上都是湘妃色半新不旧的弹墨椅袱。荣成翰就坐在左手第二张椅子上,此刻他已经摘去了帅字盔和一身麒麟软甲,玄色战袍也换成了青色暗纹的锦袍。这锦袍穿在他身上,十分合身,却是王妃刚让人送给他,让他穿上的。荣成翰在椅子上端坐,腰背挺直,目不斜视,宛若还是在军中。 屋中雅雀无声,这母子二人不说话,伺候的大小丫头们谁都不敢言声。 半晌,永靖王妃慢慢地放下了茶盅。 “你父王嘱咐你的话,你都好好记下了?” “回母妃,都记下了。”荣成翰道,语音干脆,没有半句废话。 “既回来了,依旧住你的云水居吧。……接着你的来信儿,就给你收拾出来了。缺少什么,就打发人去你二嫂那里说。”永靖王妃又慢慢地道。 “是。”这次,荣成翰更直说了一个字。 “……还是原来那些伺候的人。紫菀年纪太大了,年前她娘老子来求,就配了人。如今也做个管事的娘子。你要是还让她伺候,就让她回你那院子里。” “但凭母妃安排。” “刚才听外面人进来说,柳翰林家里送了帖子来,还送了些庄子上的土物?” “是。” “你才回来,怎么他家就上了门。柳翰林平日里……清高的很。” “进城的路上,凑巧遇见了柳翰林夫人的马病了。我借了匹马给柳二太太。” “哦……柳二太太……”永靖王府哦了一声,又沉吟了一会,“这样巧。你回来,并没什么人知道。就只柳翰林夫人一人?他们有个小女儿……” “没有在意。”荣成翰干巴巴地道。 “只柳翰林夫人一个人?帖子上分明……”永靖王妃是看了柳二老爷送来的道谢的帖子的。 “翰林夫人身边还带了个小姑娘。”荣成翰只得道,不由得看了永靖王妃一眼。既然看过帖子,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问他。 “那必定是他二人的掌珠了。”永靖王妃这么说着,一双眼睛却眯起来。着意打量荣成翰的神色。 荣成翰的脸上一派端肃,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真是巧那。”永靖王妃道。 荣成翰没有说话。 “你既遇见了她们母女有困难,帮忙是理所应当的。人家还送了礼过来,也不可简慢了,要送个回帖,再送上一两样回礼。” “是。”荣成翰道,“母妃,我带了几个人回来。他们家都不在京中,外面住着恐不方便。请母妃的示下,能不能安排在前面的客院中。” “这有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多谢母妃。” 荣成翰似乎没什么话说了,母子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 柳府 柳若姒有些赌气,回了自己的绣楼,吃饭的时候,被柳二太太打发人来叫。她才又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玉汶虽依旧住在前院书房,但回到府中,都是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起用饭的。 柳玉汶就听说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庄子上,马匹中毒倒闭了的事情,脸上就带出了担忧和关切,一面就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惊。 “幸好并没出什么事。那下毒的人太可恶!”柳玉汶的神态和语气中除了担忧,还有义愤。 柳玉汶是个聪明的孩子。因早早地没有了爹娘,在那样的兄嫂跟前,他的心智也被迫得飞速成长。平时凡事都肯留心用意。在柳家住了这么久,一些事情他也慢慢的都知道了。他也慢慢地领悟道,原来他兄嫂那样苛待他,却还是容易打发的。这大宅门内暗处的刀光剑影,才更加凶残可怕。 而这一切,有很大一部分缘故,是因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没有生出儿子来。 想为这样亲切待他的伯父和伯娘还有姐姐分忧,也想从此以后。能够更加名正言顺地享受这一份家的温暖和家人的关爱。 想到那天柳若姒的提议,柳玉汶的心里已经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小丫头们正进来询问,是否要摆饭,打发去永靖亲王府的人就回来了。柳二老爷对这件事情很是看重,一来是感激荣成翰帮忙,二来也不肯缺了礼数,因此派去永靖亲王府上的,是平日跟随他极为得力的一个秀才出身的幕僚兼管事。 这管事回来禀报柳二老爷,说是王府那边收了马和送去的土物,另送了回帖和回拜的礼物命他拿了回来。 王府回拜的礼物,是两篮子南面上进的佛手瓜。 “倒是稀罕东西。”京城中每到应季,也有南面的瓜果贩卖,但是这个时候,这样新鲜的佛手,却是市面上没有的。柳二太太就十分的高兴,倒并不是因为佛手瓜稀奇,而是因为永靖亲王府这样回礼。 “都说王妃是一等的贤德人、能干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柳二太太就打发人,将两篮子佛手都送去了柳老太太的院子里,一面就吩咐人摆饭。 这边刚摆了饭上来,柳老太太那边又打发人过来了。两篮子佛手,柳老太太只留下了一篮子,另外一篮子又给柳二太太送了回来。 柳老太太打发来的人,是大丫头芍药。 “老太太这两天正觉得胃口不大好,这佛手老太太看见了十分喜欢,就留了一篮子。另外一篮子依旧给二太太。”除了送回一篮子佛手,柳老太太还送了她份例里的两盘菜过来,一盘是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压惊的,另一盘却是柳二老爷爱吃的。 “老太太很高兴,直夸太太和三姑娘孝顺。”芍药交代完了柳老太太的话,又笑着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这么看来,柳老太太还真是非常高兴。 打发走了芍药,柳二太太又分出一些佛手来,打发人送去给柳三太太,随后,想了想,就又分出两份来,让人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送去。 都安排好了,几个人才到桌边坐下,吃了晚饭。 晚饭后,柳二老爷就带着柳玉汶往前面书房去了,说要考校柳玉汶的功课。柳若姒依旧在柳二太太屋里,陪着柳二太太说话。 送出了佛手,柳三太太那边很快就送了回礼过来。然后,柳大太太也打发人送了一篮子的鲜桑椹。 柳大奶奶则是带着一小篓子的茯苓亲自来给柳二太太道谢。 寒暄过后,柳大奶奶竟主动将话题转到了马匹中毒的事情上头,说了一番唏嘘又自责的话。 “咱们内宅的妇人懂得什么,就是有人将那什么毒马草拿到我面前来,我也不认得。这件事,必定要查个清楚。”柳大奶奶颇为激动地道。 “自然的。三老爷已经去衙门里头,把事情都办好了。想来,找到那奴才,就是早晚的事情。”柳二太太就道。 “……我和太太回去,仔细想了想,这奴才就是恨怨我们,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莫非是,背后有人支使不成?”柳大奶奶却又道。 柳若姒不由得重新打量起柳大奶奶来。这正是她们的怀疑,且怀疑的对象就包括柳大奶奶。柳大奶奶竟然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什么缘故那? “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若姒就问。 “也只是猜测。这毒马草都说极难得,京城中从来不曾见过的。咱们一直在京城里头,哪里见识过这些。必定是那外头回来的,见多识广的带回来的。” 柳大奶奶的话意有所指,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都听出来了。 “会是谁那,我们并不曾得罪过谁。”柳若姒却偏装作没听明白,故意说道。 “三妹妹还是年纪小,不知道这世事的艰辛,人心险恶。人要害你,还哪里必定要你得罪过他?……咱们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一直都在京城里头,并不知道外面的险恶。在外面做官的那些人,有什么没经过没见过的。哪里像咱们天子脚底下,他们是什么样凶恶的事情经见过,也做得出来的。为了升官发财,什么没天理的事情都肯做的,连带着后宅,可不像咱们心慈手软,胆小怕事的。” 柳大奶奶这话里说的越发的分明了。 “婶子和三妹妹只想想,如今出了这件事,咱们可都没好处。老太太那里,虽没说什么,心里怕是怪我和大太太,没有把这个家管好了,才出了这样的事。婶子和三妹妹不用说,差点丢了性命的。……三婶子自打回来,就想要管家。如今,也只有她,是得了意了。” “是我和大太太管家,出了这样的事。婶子和三妹妹但凡有一点糊涂的,只怕就跟我们生分了。咱们两下里不和睦了,这家里,还能是谁的天下那!” 柳大奶奶这些话说的,竟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比如说这毒马草,一直在外为武官的柳三老爷自然有机会认得,也有机会拿到。 “还有一件事,婶子怕是不知道。原本今天,我是打算要去相国寺,给太太上香祈福的……” 第一零四章 姨娘 “多亏家里有事绊住了,才没有去。要不然,这个时候,恐怕我也不能在这里跟婶子,还有三妹妹说话了。”柳大奶奶唏嘘着说。 柳若姒一直仔细听着柳大奶奶的话。柳大奶奶给了她们两个选择,或者说是两个猜疑的方向。一是柳三太太一伙为了离间她们和长房,设计了这次的中毒事件。二是柳三太太设计了这次事件,为的是害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她们不过是顺带的。 柳大奶奶说的乍一听起来,都颇为有理有据。然而,柳大奶奶却忘记了,柳三太太这么做的动机,根本就站不住脚。 她们早就跟柳三老爷、柳三太太达成了一致,柳三太太根本就无需再耍什么手段来离间她们和长房的关系。柳三太太要想在柳府内掌权,要想在于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斗法中占据上风,就必须要得到她们的支持。柳三太太即便是要害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绝不会顺便饶上她们。 而且,柳若姒始终相信,柳三太太还是有些真性情的人。 听完了柳大奶奶的话,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 “大嫂,你说的这些,可有确实的证据?”柳若姒就问柳大奶奶道。 “这……这还要什么证据,只要想想……”柳大奶奶愣了一下,随即说道。 “大嫂这话就说的差了。”柳若姒就正色道,“这是什么事,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且关系着一家子的骨肉。没有确实的证据,胡乱猜测,是什么用心?大嫂历来管家,难道就是凭着这样的猜测行事的?那也就怪不得,如今家里会乱成这样!” 柳若姒的话一点也没有客气,柳大奶奶的脸上就十分下不来。脸色一红一白的,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别怪你妹妹说话直了一些。”柳二太太看柳大奶奶这个样子,忙就道,“她也并非是冲着你。实在是今天这件事情。太不像话了。你妹妹她也是吓坏了。” “只不过,你妹妹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这为人行事,总是要秉承一个正字,才不会害人害己。你当家理事,更要谨慎。世上的事情,都有因果,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就得恶果。你还年轻,前面的路还长。不要误了自己。” 柳二太太的话说的颇为语重心长。即便是知道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心术不正,对自己一家不怀好意,但是柳二太太内心里,还是希望柳大奶奶能够改邪归正。 柳二太太的话,无疑给了柳大奶奶一个台阶。她也只好讪笑着囫囵受了这些话。 “是,三妹妹今天受了惊吓,不拿我撒气,还能拿谁撒气。总归,是没有拿我当做外人……”柳大奶奶又说了两句闲话,就告辞走了。 “娘的一番金玉良言,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看着柳大奶奶走了。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说道。 “盼着她能听进去一二,若是她能改了,以前的事情,也就既往不咎了。”柳二太太就道。 “就怕她利欲熏心,一条路走到黑。”柳若姒想。 转天,柳三太太过来。柳若姒就将柳大奶奶来怎么挑拨的,玩笑着跟柳三太太说了。柳三太太气的差点儿跳起来。 “这混账、毒妇,饶是她们下黑手害人,还想着要撇清,将黑锅往别人的身上扣!我定不能饶了她。走,咱们这就找她们算账去!” “你且坐着安生些吧。”柳二太太就笑着止住柳三太太,“她来挑拨,并未指明了说你。” “可这分明就是说我。”柳三太太道,只差没说她的名字而已,这又有什么区别。 “她怎么说,也不过是浪费唇舌。我只想着,今天能来这里,如此挑拨我们,改天就能去婶子那里。”柳若姒就道。 柳三太太也算聪明能干,就是有的时候失于浮躁,是点火就着的脾气。这样的人,正是比较容易受人挑拨的。 “或不是她们去,暗里买通了别人,怕婶子一时不查,着了道。”柳若姒接着道。 “放心吧,但凡我也不能那样糊涂。要是好坏人我都分不清楚,我也白活了这许多年了。”柳三太太就道。 大家笑谈了半晌,又说了一会家事,就都往柳老太太处来。柳大太太如今病情“好”了许多,不再整天躺在榻上,每天都会挣扎着到柳老太太处来请安。 柳大老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海棠和婵儿身份的事情,就再次被提了出来。 柳三太太闻讯,就立刻邀了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到柳老太太处,坐在一边看柳老太太和长房要如何了断这段公案。 柳老太太依旧在榻上端坐,榻下左手坐着柳大老爷,右手依次坐着柳大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柳大奶奶、柳若媛、柳若娟,还有柳若姒和柳若姗都在稍远处的短炕上坐着,一面摆弄花样子,其实注意力却都在柳老太太那边。 海棠带着婵儿,跪在柳老太太的榻前。 海棠的脸经过这些天的精心调制,已经大有起色,除了浅浅的几道抓痕,其余都恢复的极好。柳若姒以及柳府的众人这才看到了海棠的真面目。 “还真是个美人。”柳若姗小声地在柳若姒的耳边说道。 海棠确实长的很美,但也并没有美的多么动人心魄,只能算是个一般的美人。柳若姒记得,柳大老爷房里曾有两三个通房,其中就有颜色不输给这海棠的,也没听说柳大老爷如何的宠爱。 如今的海棠,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破了相,然而,看柳大老爷对海棠,却并不见半点儿的怠慢。 她们几个在短炕这边叽叽咕咕的,那边柳老太太已经发话,要给海棠和婵儿一个身份,正问柳大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这么吩咐,媳妇还有什么说的。”柳大太太就起身,“那天,媳妇就想着要定下这件事来了,只是媳妇身子不争气,耽搁了几天。” 柳老太太见柳大太太这么说,就很高兴,觉得柳大太太终归还是贤惠的,虽闹了几天的脾气,终于还是想明白了。 “这样就好,一家子,就得这样和和睦睦的。”柳老太太就吩咐海棠,“去给你太太敬茶。” 海棠起身,就要给柳大太太敬茶。 “慢着。”柳大太太却伸手拦住,“媳妇有一件事,不得不禀报老太太知道。” “什么事?”柳老太太问。 “关于她的身世。”柳大太太就指了指海棠,说道。 柳若姒在旁边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敏感了,柳大太太似乎一直避免称呼海棠的名字,甚至,都有些不愿意去看海棠的那一张脸。 “海棠的身世?” “是。她说她是良家女,可媳妇所知,并不是这样。”柳大太太就道,“毕竟是要放进屋里,服侍大老爷的人,媳妇不敢不仔细。……有人来告诉媳妇,她并不是良家女,而是青楼女子。” “老太太,咱们家的规矩,历来不许青楼女子进门的。” “果真是这样?”柳老太太就问,一面看向柳大老爷和海棠。 海棠立刻就在柳老太太跟前又跪了下来。 “奴不敢在老太太跟前说谎,奴确是良家女子。” “你凭什么缘故说这样的话?莫要被人瞒哄了。”柳大老爷就问柳大太太道。 “这样的事,并不敢空口白牙的说。”柳大太太就道,一面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户籍的抄本来,递给了柳老太太。 “这不是良籍?!”柳老太太也颇识得几个字,看了看,就说道,一面就递给柳大老爷看。 “是假造的户籍。正是这户籍上的人家来媳妇面前揭发,”柳大太太又指着海棠,“与她并无关系,不过是得了她的银钱,才将她记在这户籍上面的。” “这人就在外头,老太太若是不相信,就叫他进来问问,也就明白了。”柳大太太道。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看向柳大老爷。 “这户籍是假的。”柳大老爷抬手将手中的抄本摔在地上,“原来是他。” “大老爷认识这户籍上的人?”柳老太太就问。 “听海棠说过。”柳大老爷就道。 柳大老爷还并没说什么,只说了一个海棠,柳若姒就看见柳大太太的眼睛猛眨了几下。 “海棠来寻亲,本来带了些财物在身上,就是遇到这个无赖骗子,将她身上资财都骗走了,又要将她卖到不堪的去处,正巧遇上我。”柳大老爷就道。 海棠跪在地上,这个时候就哭了起来。 “奴年纪小,不识得人,只当她是家乡口音,是个好人。谁想,她骗了奴的钱财,还要卖掉奴。奴拼死不从,被老爷救了。”海棠一边哭,就一边说道,“老爷救了奴,还四处帮奴寻找亲眷,终是找到了。这户籍是那骗子要卖奴,假造的。奴有户籍,在亲眷处。” “正是。”柳大老爷点头,“以后她们母女自然落籍在府上,原户籍,我已经打发人取了来。” 第一零五章 闲言 柳大老爷说着话,也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户籍的抄本来,递给了柳老太太。柳老太太看了,就点了点头,然后又扭头看柳大太太有什么话说。 柳大太太的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眼睛就盯着柳老太太手中的户籍抄本。柳老太太就将抄本递给了柳大太太。柳大太太仔细地看了数遍。 “三家村?我似乎听二太太说起过。好像是二太太有个庄子就在那?”柳二太太就看向柳二太太。 “大太太说的是哪个,事情多,我也记不太清了。”柳二太太只说道。 “哪里是事情多,二太太是庄子多。”柳大太太道,“这样子,难不成她还和二太太有亲了?” “奴身份低微,奴的姑姑家里也是普通的农户,怎会与二太太有亲。是奴几辈子都修不来的。”跪在地上的海棠就道。 柳大老爷就眯着眼睛看了柳大太太一眼,似乎对她这样突然岔开话题有些不满。 “你也看到了。这户籍总没有假。依你看着,还要叫那无赖前来对质吗?又或者,干脆叫了衙门的人来,验一验真伪!”柳大老爷就道。 “既然老爷拿了这个来,还用什么验证那。”柳大太太突然就笑了笑,“还请老太太、老爷不要多心。我这也是职责所在,不能不格外的小心些。谁知道,现在外头什么样的骗子都有,说话不讲信用的,同流合污的……,我一个内宅女子,可不就被他们给欺瞒了。” 柳大太太似乎说的都是好话,但是在座的许多人都听出了她话中的讥讽之意。 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柳大太太说再多讥讽的话,也是无济于事了。 “还不起来,给你太太敬茶。”柳老太太就又对海棠道。 “对。这件事情了了,我正要写了帖子去衙门,将那骗子一家捉拿归案。一会还要劳烦太太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那无赖骗子。”柳大老爷就道。 柳大太太哼了一声。并没说话。 海棠这时就断了一杯茶,走到柳大太太跟前,双膝跪下,双手将茶高高举起,敬献给柳大太太。 “奴海棠,给太太敬茶。” 柳大太太坐在椅子上,眼睛只在海棠的头顶扫过,这才慢慢地接了茶杯,却并不喝,直接就放在了一边。然后招手叫了伺候的小丫头过来,将一只银簪给了海棠。 “往后你就是老爷的屋里人。暂时就跟秋香一起住着吧,也方便照顾老爷。”柳大太太缓缓地道。 柳大太太话音落地,柳大老爷和海棠就都变了颜色。 柳大太太嘴里所说的秋香,是柳大老爷早已经失宠的一个通房。如今这秋香就住在柳大太太院子东小跨院的两间小厢房内。秋香在柳大太太跟前。以及在柳府内,别说比不上一个大丫头,就连略微有体面的小丫头也是不如的。 如今柳大太太要将海棠安排去跟秋香住,分明是将她也当做了一个通房,且给予的待遇十分的差劲儿了。 柳若姒方才还觉得奇怪,柳大太太应该已经猜到,有柳二太太出手帮忙。海棠的落籍问题早就解决了。可是在明明知到这件事的情况下,柳大太太还是选择拿户籍的事情向海棠发难。 柳大太太这么做,不是太执拗,太蠢,那就是别有目的。 柳若姒相信,柳大太太可能是心里有了大问题。执拗了,但柳若姒并不相信,柳大太太真的会犯蠢。那么,柳大太太就是别有目的。 只是虚幻一枪,并像柳大老爷和柳二太太表明。她什么都知道。而真正的杀招,是在这里了。 不是要她给海棠一个身份吗,那她就给,不过不是大家都以为的姨娘,而是通房丫头。不仅如此,柳大太太还将海棠放在了眼皮子底下。这以后,海棠的境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柳大老爷要开口说话,不过略一思索,就忍着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柳老太太。 自打海棠的事情闹出来,柳老太太曾跟柳大老爷深谈过一次,母子俩在某些事情上已经有了默契。柳老太太看了看柳大老爷,又看了看海棠。海棠那张几乎痊愈了的脸,让柳老太太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大太太,”柳老太太冲着柳大太太开口,“海棠不同别的丫头。她已经服侍了你老爷几年了,还生下了婵儿。通房就太委屈了她,也不和规矩。” 柳老太太这句话没错,但凡是通房有了产育,不管是生男还是生女,都是功劳一件,都要抬做姨娘的。 “老太太,”柳大太太陪笑,“媳妇也想抬了她做姨娘,只是她初来乍到的,怕是不能服众。媳妇的意思,先这样,也让她学学府里头的规矩,过了两月仨月,风风光光地抬了她做姨娘,可不是更好。” “俩月仨月,到时候她们母女可还能有命在?”柳大老爷怒道。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柳大太太就委屈起来,扯了帕子抹眼角,“老太太给媳妇做主,媳妇什么时候是那么不贤良的人了。若真是那样,可还能容她敬这杯茶。老爷这样,媳妇实在难堪。这件事,媳妇不管也罢了。只随老太太和老爷安排去吧。” 不仅柳大老爷沉了脸,柳老太太也阴沉了面皮。 “大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柳老太太盯着柳大太太问。 柳大太太抬眼瞧见了柳老太太的脸色,心就不由得一沉,脸色也就跟着变了。她本以为,这样一拖延,她又说的这样周全,柳老太太必定能给她颜面,点头答应下来。但是看柳老太太此刻的脸色,却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 果然吗……,柳大太太咬着牙看向海棠,在看到海棠那张脸之后,闭了闭眼睛。 “二太太,三太太,你们劝劝大太太。”柳老太太突然道。 “大太太是个贤良人,这不过是跟老太太逗闷子那。其实啊,大太太心里,早就准了。没瞧见,大太太赏下的那只簪子,那可是平常大太太心爱的东西,轻易不肯拿出来的传家宝贝。”柳三太太正愁无法插话,见柳老太太这样问了,忙大笑道。 柳若姒和柳若姗都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柳三太太的话,说的太绝了。她不仅往反里乱解柳大太太的心意,呕了柳大太太一下子。还将那只普通至极的簪子说成是柳大太太的传家宝贝,这岂不是在说柳大太太穷酸吗! 柳大太太本就心里不自在了,又被柳三太太这样嘲笑,面皮就发紫了。 “还是三太太知道大太太。”柳二太太就道。 “呵呵,”柳老太太就笑了,“既然这样,那就定下来吧。你老爷原先也有姨娘,都没了,如今就抬海棠做了姨娘吧。依旧住在她现在住的院子里,大太太那里收拾好了,想跟海棠姨娘亲近亲近,再让海棠姨娘搬过去好了。” “大太太,你说怎样?”柳老太太又问柳大太太。 柳大老爷面上的表情就舒展了许多。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再说别的,可就是太不知进退了。柳老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维护海棠的。 “就依老太太。” “什么依我,是你们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做主。” “是。”柳大太太就道,“老太太,新姨娘娘家姓金,府里头的规矩,还是叫金姨娘合适些。”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 “就依你吧,就叫金姨娘。” 海棠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柳老太太就说累了,一屋子的人慢慢散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这事本不关柳三太太什么事,然而她却格外的欢喜,因为柳大太太不高兴。 柳三太太邀了柳二太太,到花园子里头逛逛。两人走到芍药花丛前,就停了下来。 “老太太可十分护着这海棠。二嫂,你说,会不会是……”柳三太太让伺候的人退的远一些,就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跟柳二太太道。 “嘘,可不要说,不是闹着玩的。”柳二太太就让柳三太太不要声张。 柳三太太就知道,柳二太太是跟她想到了一处去了。 “看来是了。瞧大太太看着海棠那张脸,跟见了鬼似的,呕的不行,还有些心虚!你说,姨娘都抬了,还在乎个怎么称呼。偏不让人叫海棠,叫金姨娘。二嫂,你注意了没有,大太太一声海棠都没叫过的,避讳的很。” “那时抓花了金姨娘的脸,怕也是看见了,想起那过去的人来了!” 柳二太太不让柳三太太说,但是柳三太太哪里又忍得住。两个人在花丛前说话,却没留意,花丛对过假山石后,一个人将柳三太太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柳三太太要跟柳二太太说体己话,连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也给支开了。柳若姒和柳若姗进了花园,就绕到荷塘边,看荷塘里新嫩的荷叶,还有荷叶下面摇头摆尾的锦鲤。两人正看的高兴,就见石桥对过,柳若娟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 第一零六章 决定 柳若姒和柳若姗都看见了柳若娟,也都觉得柳若娟的样子有些奇怪。 “她不总是像个影子似的,跟着大姐姐吗?怎么这会不跟了?”柳若姗看见柳若娟一个人,不无嘲讽地说道。 “怎么一个人都没带?”柳若姒往柳若娟身后看了看,见并没有跟随的丫头、嬷嬷,也就说道。 自打那次从大相国寺回来,柳若娟就变得有些深居简出,而且人比从前还要沉默寡言起来。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总跟在柳若媛身后了。 两人就看着柳若娟走过石桥,到了她二人身边,却像没看见她们似地,摇摇晃晃地往园子外面去了。 “咦!这个人,眼睛里也太没人了!”柳若姗就恼道。 “看着像是有什么心事。”柳若姒瞧着柳若娟的背影。 “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柳若姗就点点头,“三姐姐,你发现没有,二姐姐近来可瘦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跟个鬼影子似的。有时候看见她的眼神,怪渗人的。” 柳若姗说的这些,柳若姒也有同样的感受。 “瞧她们姐妹俩,一个嚣张跋扈的,天下人都不在她眼里。一个就这样。还是一母同胞的,看着可真不相。” 柳若姒就笑了笑。 “一母同胞,不一样的人也多着了,何止她们。”柳若娟和柳若媛不像姐妹,这样的说法府里头早就有。那些人之所以这样说,大多数的时候,是为了讨好柳若媛,说柳若娟是万万比不上柳若媛的。 “三姐姐,我听有人说,二姐姐不是大太太亲生的。”柳若姗就想到了什么,悄声告诉柳若姒道。 “这个话,你听谁说的?”柳若姒吃惊。 “不过是下面小丫头闲嗑打牙说的,哪里有什么具体的人。”柳若姗就道。 柳若姒叹息摇头。像这样。下面的丫头仆妇背地里嚼咕主子的事情,真真假假,也不只是柳府里头有,凡是京城中的人家。都难以避免。又或者可以说,天下的人家,也难免有这样的弊病。 “不过是附会的闲话罢了。”柳若姒也并没怎么在意。柳大太太自来对柳若娟不怎么上心,在柳若媛和柳若娟两姐妹之间,非常明显的偏向柳若媛。在柳若姒更小些的时候,她似乎也听过柳若娟不是大太太亲生的传闻,还正儿八经地去问过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也很正正经经地告诉她,柳若娟确是柳大太太亲生无疑。 “是大太太先有的身孕,然后我就怀上了你。二丫头下生,我虽没亲眼见过。那也是假不了的。”柳二太太这样告诉柳若姒,当时府里头怀孕的,除了柳大太太和柳二太太,就是柳大奶奶,再无别人。至于柳三太太。当时是随着柳三老爷在外任上,比柳二太太晚一些,也怀上了柳若姗。 “现在大太太心里怕是很不自在,接下来,又有的她忙了,就更顾不上二姐姐了。”柳若姒若有所思地道。从大相国寺那次的事件开始,柳若姒就敏感地觉察到了柳若娟的异常。这个时候的柳若娟。是非常需要母亲的关怀和引导的。然而,柳大太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根本就不在意。 柳若姒从园中回来,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就有些唏嘘。 “也是做娘的那,谁知道她心里头,有多少事都比她自己的孩子重要!”柳二太太就说柳大太太。 “也不能这么说。看大太太对大姐姐,还有对海儿,那可是十分关切的。”柳若姒就道。 “这倒是,偏心的太过了些。”柳二太太点头。 晚上,柳二老爷和柳玉汶一起从外面回来。 “这样巧。你们爷两个是路上遇到的?”柳二太太命人端上茶点来,就笑着问。 “今天翰林院里散的早了些,就顺路去了趟宗学。”柳二老爷就道,等着柳玉汶下了课,他就带了柳玉汶回来。“宗学的林先生,又夸了汶儿,呵呵。” “那是汶儿自己努力,看你乐呵的。”柳二太太就笑。 “还是多亏有伯父的教导……,”柳玉汶就摸了摸头,也笑道,“同窗们都很羡慕我。” 一会,小丫头摆上饭来,柳若姒和柳玉汶就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同吃了。饭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去里屋说话,柳若姒就让小丫头摆上棋盘来,又跟柳玉汶一起打棋谱。 打了一会棋谱,柳若姒就赶到柳玉汶有些心不在焉。 “有心事?”柳若姒小声地问。 柳玉汶似乎就有些不好意思,脸蛋红扑扑地。这样子的柳玉汶,显得十分稚气,与他的实际年龄相符。 “三姐姐,”柳玉汶就放下手中的棋子,“上次三姐姐说的事,我已经想好了。” 柳若姒听了,就十分欢喜,期待地看着柳玉汶。 “要是、要是伯父和伯娘、不嫌弃,我、我是愿意的。”柳玉汶终于考虑清楚,同意过继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做儿子了。 “太好了!”柳若姒就笑道,“我赶紧去告诉爹娘,也让他们欢喜欢喜。” 柳若姒也不管柳玉汶有些不好意思,忙去里屋,告诉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当时欢喜地就将手中的鞋子掉在了地上,那是她为柳玉汶缝制的新鞋子,还有几针就能完工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从里屋出来,柳玉汶就在两人跟前跪下了。 “好孩子,快起来。以后咱们就是嫡嫡亲亲的一家人。” 柳二太太就拉着柳玉汶,大家都在榻上坐了。柳玉汶的父母都不在了,除了柳家这里,也没有更亲近的长辈。过继的事情,柳玉汶自己同意了,接下来,也就是告诉柳玉波知道。 “你兄嫂那里,我们必定会安置妥当。”柳二老爷就道。 大家都很清楚,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不会不同意柳玉汶的过继的,只要他们得到足够的好处。 “对你兄嫂的安置,你有什么想法?”柳二老爷就问柳玉汶道。 “全凭爹娘做主。”柳玉汶道,顿了顿,又道,“他们,爹娘别太纵容了他们。”柳玉汶是个明白的孩子,他知道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为人和财势,绝不会亏待了柳玉波一家。 “好,好。”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很高兴。 大家说了一会话,就到了柳玉汶读夜书的时辰。柳二老爷打发人送了柳玉汶往前面书房去。 “这下可好了。”送走了柳玉汶,柳二太太就道,“这孩子答应了,接下来的事情,咱们也得抓紧办。” 柳二老爷就点头。 “明天我就打发人将他哥哥叫过来。”柳二老爷说道,“希望别生什么枝节。” “能怎样,不过是要些钱财。”柳二太太就道,她也算是将柳玉汶的兄嫂给看透了,“凭他要吧,只要痛痛快快的把事情办成了。……于这孩子,也是极好的事。” “这倒是。”柳二老爷点头。 “万一他们狮子大开口怎么办?”柳若姒在旁,就说了一句,“又或者,提出什么没天理的要求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姒的这种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他们能要多少钱!至于别的要求,那就看他们提什么要求了。”柳二太太就道。 三口人商量了一会,也就各自歇息了。转天,柳二老爷果然打发了人将柳玉波叫了来,说了过继柳玉汶的事情。 “果然是个没主意的。”柳二老爷跟柳玉波说完话,回到后面,就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起来,“我跟他说了过继汶儿的事,他好像很吃惊。先还有些迟疑,后来也就高兴了。……说是要回去再好好想想。” “什么好好想想,肯定是和他媳妇商量去了。他是个做不来主的。”柳二太太叹道。 事情到了马大奶奶那里,会发展到什么方向,已经可想而知。 “先前他有些迟疑,我还觉得他良心未泯。只是后来看见他那样欢喜,又急急地回去,连铺子也不去了,哎,没注意,还没出息。”柳二老爷也叹道。 “他那媳妇不是好人,不知这次要怎么作。” “凭她作,还能翻了天去。”柳若姒就道。 “也是。” 一家人商量好,只等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提条件。这天柳二老爷上朝回来,却带回来一个人。 柳若姒在绣楼闲坐,被柳二太太打发人叫过来,到了柳二太太的屋子里见了这个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屋子里,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分宾主而坐的,赫然是荣成翰。 这个人怎么突然来了?柳若姒愣怔在门口,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正满脸是笑,跟荣成翰说话,看见柳若姒来了,柳二太太就招呼她过来跟荣成翰见礼。荣成翰却不等柳若姒走过去,早就站起身,先向柳若姒行礼。 “那天惊扰了夫人和姑娘,今天特来致歉。”荣成翰的声音有些低沉,态度却异常的端肃。 第一零七章 拜访 正是柳若姒记忆中的模样。他本以为,这样的他,这样的沉稳如山,将会是最可靠的依靠。但是事实却证明,他或许是非常可靠的依靠,但却并不是她的依靠。正因为如此,也更加的伤人的心。 “子思将军太过客气了。”柳二老爷就笑道,“那天的事,内子和小女回来已经说过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惊扰,反倒是内子和小女,多亏了将军借马。……耽搁了将军的行程。” “正是。”柳二太太也笑道,“本该亲自登门去谢的,只是想到将军刚回来,怕是多有不便,才作罢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荣成翰待若上宾,柳若姒只好向荣成翰还礼,然后快步走到柳二太太身边。 柳二太太爱怜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劳夫人这样惦记。”荣成翰这才也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目光如电,在柳若姒身上扫了一下,立刻就收了回来。 “故祁大学士和柳世伯都是文名誉满天下,自幼就十分仰慕。能够为夫人做一点小事,是我的荣幸。” 荣成翰的话虽然不多,却十分得体,且正说到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心坎上,二人看荣成翰不由得越加的顺眼。 “……幼年懵懂,虚度光阴。少年出征,这几年戎马生涯,虽有心进学,然而苦于条件所限,也没有良师。如今奉召回京,蒙天子体恤,有些空闲,很想读些诗书,还请世伯不吝赐教。”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之后,就不再往她的方向看,而是郑重其事地对柳二老爷看。 “何须如此客气,柳某不才。诗书倒还读了些,愿意与世兄切磋琢磨。”柳二老爷就道。 因为荣成翰尊称柳二老爷为世伯,柳二老爷却不能如此大咧咧地就自认了这个称呼,只好谦逊地对荣成翰称呼世兄。这并不是乱了辈分。而是谦辞。 柳若姒这么听着,荣成翰有心想要学文,而且还要向柳二老爷请教,那不就是说,以后荣成翰就要与柳二老爷常来常往了。柳若姒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可能,柳若姒希望与荣成翰保持陌路人。 荣成翰一个武将,就该去跟那些一样舞枪弄棒的武人为伍,没道理特意来结交柳二老爷。 “将军身为宗室,地位何等尊崇。京城中有专门的宗学。请的是天下闻名的宿儒。想来将军也曾进过宗学,如今既然回来,有空闲,又想向学,何妨再进宗学。”柳若姒想了想。就出声道,“将军莫非是忘了宗学了?” 荣成翰在椅子上略转身,正对着柳若姒。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都看向柳若姒。柳若姒此刻脸上可没什么笑容,那略显平淡的面容,还是她尽力控制情绪的结果。 “幼年也曾在宗学里念过两年的书。那时候顽劣,并没学到什么,到气坏了学里的夫子。如今年纪老大。宗学里是不好去了。且防着什么时候圣上就有召唤……”荣成翰很诚恳地解释道。 柳若姒却并不等荣成翰的话说完,就故意笑了一声。 “将军所说的一心向学,莫非是玩笑话吧。说什么不去宗学里,莫不是害怕束缚。家中几个兄弟都在宗学里,倒是经常听见他们说苦那。将军真想向学,就不该怕吃苦才是!” 柳若姒用的是激将法。想让荣成翰再不好意思说什么向柳二老爷请教学问的话。而且,她觉得她说的也没错,想要继续学业,宗学不正是荣成翰这样的宗室子弟最好的去处吗。 当然,宗学里大多为幼童和少年。如荣成翰这样的身高,去了宗学,难免会鹤立鸡群。 只不过,这就不是柳若姒考虑的事情了。 “并不是怕吃苦。”柳若姒伶牙俐齿,荣成翰并不是对手,然而却也不见他着急,只是依旧中肯地说话。“实在是仰慕世伯,能拜到世伯的门下,是平生所幸。” 这话说的,竟不是简单的请教些学问的事情,而是想正式地拜柳二老爷为师。 柳二老爷虽然门生无数,但大都是通过科举的进士,还有翰林院中的庶吉士们,正的带在身边读书的并没有几个。如果认真数起来,柳若姒应该算做是嫡传的弟子了,然后就是柳玉汶。 荣成翰他想的美! 柳若姒气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平常探讨些学问倒是无妨的,拜师一说,实在是不敢当。”柳二老爷就忙推辞道。 “世伯当的起的。”荣成翰并无虚词,只是这么一句,却是相当的诚恳、有分量,更加让人难以拒绝。 柳二老爷不好直接就拒绝,荣成翰也没有继续追问,又坐了一会,荣成翰就起身告辞。 “改日再来府上拜会。”走的时候荣成翰说道。 柳二老爷就一直送了荣成翰出去。 屋里只剩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就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柳若姒。 “姒儿,怎么了,今天不开心?”柳二太太问柳若姒道。 “没有的。”柳若姒答道。 “那怎么苦着脸?……那天的事,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对。就算是一开始骑马奔的急了,吓着了咱们,也是咱们先停在官道当间儿,碍着了大家伙的路。再者说,后来人家又肯将战马借给咱们。” “你还记得那匹马不记得,我也才是听人说了,那匹马还不是一般的战马,是永靖王送给荣将军的。” “你这孩子,可一直不是小心眼的人。今天怎么给人家脸色看?” 柳二太太说到这,正好柳二老爷回来了,柳二老爷就点头,他也觉得今天柳若姒对荣成翰的态度不友好。 “哪有。”柳若姒自然不肯承认。 “多亏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你这孩子,平常也不是这么待人的。”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平常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都极妥帖,今天对荣成翰却如此锋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觉察到了。不过两人也只当柳若姒是小孩子脾气,并没有太当做一回事情。 “什么大人有大量,爹、娘,你们才见了他几面,难道就了解他了?” “难不成你就了解人家了?”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顿时就有些语塞。 “我说的也没错啊,他想继续学业,去宗学就好,来缠着爹来做什么。爹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宗室子弟,哪一个不是人精,他这样做,肯定另有所图。我觉得,还是不要招惹微妙。爹在朝中,可是清流。” “姒儿这话还有些道理。”柳二老爷听了柳若姒这样说,就点点头。 “不过,他宗室子弟,若非去北边立下了战功,多不过是个闲散的宗室,倒是无妨的。”柳若姒正有些高兴,就听柳二老爷又这样说道。 “姒儿,你不大注意这方面的事情。可莫要小看了这个人……” 柳二老爷喝了口茶,就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讲起了荣成翰这个人。在柳二老爷的描述中,荣成翰是位少年的英雄,一个忠心报国的忠臣。 “征和元年,蛮族犯边,那时候,他才十三岁……” 荣成翰的父亲,这一代的永靖王爷,是一员战将,当时就在皇帝面前请缨,去平定北边。永靖王一脉,历来都是护国的上将,永靖王那时已经有了些年纪,可朝中却没有更好的人选,皇帝欣然准了永靖王的请求。 荣成翰作为永靖王的三子,当时只有十三岁,他是自愿随父亲出征,而且还很是说了些豪言壮语,类似于不定单于势不还,马革裹尸在所不惜。 “小小年纪,不惧生死,有这样的勇气和志气,别说是宗室中了,便是满朝武将世家中,也难有出其右者!” 柳二老爷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赞许,还有些佩服。 当时荣成翰跟着永靖王出征,就有许多人猜测,说他不过是跟着父亲身后,借着父亲的荫庇,去捞军功的。然而,到了北边之后,荣成翰的举动,却让这些人也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荣成翰并没有跟着永靖王,而是请求去了最北面,受蛮族侵扰最为严重的海州卫。在那里,他从一个小兵做起,一步步积累战功,像其他没有任何背景的士兵一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直到升任海州卫的指挥使。 这期间,荣成翰奋力拼杀,经无数大小战,无数次的死里逃生,没人直到他是永靖王三子。还是在一次大战中,他斩杀了蛮族的一名首领,再次立下大功,被提升为卫所千户,朝廷派人嘉奖,他的身世才被众人所知。 柳二老爷虽是文人,却对在前线奋勇杀敌的兵士们十分赞赏钦佩,讲起荣成翰的事情,竟有些如数家珍。可见,荣成翰在柳二老爷心中的地位如何,也可见,荣成翰的光辉事迹已经是多么的深入人心。 柳二老爷说的这些,柳若姒都知道,她甚至还知道很多柳二老爷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荣成翰身上的伤疤。 第一零八章 王府 荣成翰离开了柳府,就径直回永靖王府来。到了王府门前,荣成翰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随行的小厮。早有管事的带人从府门里迎了出来。 “三爷回来啦!”王府管事的上前行礼,一脸陪笑地迎了荣成翰进府。 永靖王府,荣成翰众兄弟,除了永靖王的长子被称为世子爷之外,其他人也只按照勋贵人家的称呼。荣成翰排行为三,所以被称呼为三爷。 “王爷回来了没有?”荣成翰并不看那管事,一径往里走,一边就问道。 “回三爷的话,王爷来没回来。打发人回来说了,要稍微晚点儿才能回来。”那管事忙陪笑回答道。 “哦。”荣成翰点了点头,这时他已经走到一座垂花门前,不由得顿了顿。他刚上朝回来,永靖王爷不在,他在回自己的云水居之前,该去春晖堂,给王妃请安。 “三爷,七姑娘来了。”管事的察言观色,忙就说道。 “哦?”荣成翰似乎是愣了一下,转目看向管事。 “才来,正在春晖堂,陪着王妃说话。王妃传下话来,要三爷回来了,就过去。”管事的就禀报道。 “嗯。”荣成翰点点头,迈步就往春晖堂来。 还没进屋,台阶下,隔着帘子,荣成翰就听见了屋里传出来的笑语。他的脚步不由得又微微顿了顿。这个时候,早有伺候的小丫头向王妃禀报,说是三爷回来。 “快让他进来。”屋里就传出永靖王妃的话来。 荣成翰不再迟疑,迈步上台阶。小丫头们争先打起帘子,荣成翰迈步进屋。 永靖王妃苏氏穿着家常的衣裳,正坐在贵妃榻上,满眼都是笑意。紧挨着永靖王妃,坐着一个纱罗裹着的美人。这美人不知正说了什么话,将永靖王妃逗的十分开心。见荣成翰来了。这美人哎呀一声,就站了起来,一手提着裙裾,就踩着脚踏从贵妃榻上下来。小步急跑到了荣成翰的跟前。 离着荣成翰还有一步远,这美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突地就停下来,一手拿帕子捂住嘴,瞧着荣成翰笑。 “愣着做什么,还不见过你七妹妹。”永靖王妃就笑道。 “是我要给三哥哥的行礼。”美人说着,甩了甩手中的绢帕,盈盈下拜,“三哥哥,可见着你了。” “七妹妹。”荣成翰拱手回礼。 “都过来坐。”永靖王妃笑着招呼道。 苏晴暖就轻笑了一声。扭转纤腰,带着一股香风,小步跑回永靖王妃身边,依旧挨着王妃,在贵妃榻上坐了。荣成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走到榻下椅子上坐了,依旧坐的是离贵妃榻隔了一椅一几的椅子,似乎他对这张椅子情有独钟。 “你妹妹来了,你也不会说话。”永靖王妃笑着看荣成翰,埋怨地说道。 “咳……”荣成翰又是一声低咳,端坐在椅子上。目光缓缓从永靖王妃身上转到苏晴暖身上。 “……在外祖母家里,听得三哥哥回来了,特意央了外祖母,才肯放我回来。路上走了三天,紧赶慢赶的。今天终于见到三哥哥了。”苏晴暖语音娇滴滴地,一面飞快地瞟了荣成翰一眼。“三哥哥还跟以前一样。” “哪里一样了,你看他那满脸的胡须,多亏是你这个孩子不嫌弃,竟是没吓到。”永靖王妃这么说着,偷偷打量荣成翰。见荣成翰脸上并没有异色,才接着说了下去,“跟他说了,他也不听。” “三哥哥这满脸的胡须,威武的很!”苏晴暖却道。 “你这孩子,就是心地好。”永靖王妃就笑道。 “你七妹妹特意从外祖母家远路赶回来看你,你看你,只坐着,也不说话。”永靖王妃又埋怨荣成翰。 苏晴暖又飞快地用眼角瞟了一眼荣成翰,笑着替荣成翰解围。 “三哥哥自小就是这个样子,心里面待我十分的好,只是不大会说。我娘说,这样才最难得的。”苏晴暖这么说着,脸色微红,“三哥哥,我在外祖母家里,听了许多你在前线杀敌的故事,听了让人又是高兴,又替你担心。三哥哥,什么时候,你多讲些给我听,好不好?” 苏晴暖的大眼睛盯着荣成翰,似乎脉脉含情,脸上满怀期待。 面对这样的一个少女,这样的要求,几乎没有男子会拒绝的。但是荣成翰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竟像没听到苏晴暖的话一样,半晌没有应声。 永靖王妃就干咳了一声。 “晴暖说的好,我也想听听那。等哪天,咱们挑个空闲的时候,让他好好说说。”永靖王妃就道,一面看了荣成翰一眼。 “……并不好听。”荣成翰竟说道。显然,方才苏晴暖和永靖王妃的话,他都听见了。 荣成翰这样,永靖王妃也十分没办法。好在苏晴暖十分善解人意,似乎也习惯了荣成翰的这个样子,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尴尬,而且依旧满是热情。永靖王妃和苏晴暖说着话,偶尔说到荣成翰身上,荣成翰也有应的,也有不应的。 “你三哥哥这些年在海州卫,竟与那些粗莽的军汉相处,越发不大会说话了。也就是你,若是别人,怕要怪他不懂礼数。”永靖王妃又对苏晴暖说到。 “那是那些人有眼不识泰山,我却知道,三哥哥是最好的。”语气中,带着小女孩的娇羞,似乎是对大哥哥的一种崇拜,只是其中却又夹杂了一点儿别的什么。 荣成翰坐了一会,就起身向永靖王妃告辞。 “父王该回来了,跟父王说好了有事。” 永靖王妃却没有立刻就让荣成翰走。 “你父王回来,门上自然会先来回报我。什么事情,你莫要急,陪着你七妹妹多坐一会。” “七妹妹陪着母妃说话,我去书房,等父王回来。”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这样说,永靖王妃也就不好再挽留了。 “也罢,你去吧。还是小时候那认真的性子。”永靖王妃就道。 荣成翰就又冲苏晴暖拱了拱手。迈步出去。他走到门口,就又被永靖王妃叫住了。 “你七妹妹晚上留下来吃饭,你也来。” 荣成翰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扭身径自走了。 …… 柳府,柳若姒有些煎熬地听着柳二老爷讲述荣成翰的英勇事迹。对于柳二老爷所说的这些,她确实无从反驳。因为,柳二老爷所讲的这些,都是实情。而这些,还不到荣成翰这几年在北边经历的十分之一。 不管怎样腹诽荣成翰,柳若姒也不得不承认。荣成翰不愧于他的少年英雄之名,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和荣宠,全是靠战场拼死冲杀而来。在这方面,荣成翰确实是值得人们的交口称赞和敬仰的。虽然,他今年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而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京中世家子弟,还大都是些偎香倚翠、乳臭未干的公子哥。 当初,也正是这一点,吸引了柳若姒。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够抹杀荣成翰给她带来的痛苦。对于柳若姒,荣成翰就是这天底下,第一大恶人。 忍着听完了柳二老爷的讲述,柳若姒思考着,该从什么角度,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荣成翰生出恶感了。 “他确实……”柳若姒想着在劝说柳二老爷之前。也顺着柳二老爷的心意说荣成翰两句好话,但是她努力了一下,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爹、娘,你们有没有觉得,他那个人。一身的杀气?” “十三岁就去杀敌了,如今才回来,自然与京中娇养的子弟不一样。”柳二老爷不以为然地道。 荣成翰这样的经历,有现在的一身独特气度,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看他十分聪慧。想也是知道自己。一心向学,却并不是弃武从文的意思。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柳若姒的话,不仅没让柳二老爷对荣成翰生出恶感来,反而似乎启发了柳二老爷,让他想到了什么,顿时又对荣成翰高看了几分。 “他在京中待上些时日,再读些诗书,自然会有变化。”柳二老爷说着,似乎对荣成翰身上即将发生的变化十分期待。 “留着那样的胡子,能是什么好人。娘,你还记得吧,当时遇到他,跟着他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情状?山匪恶霸,也不过是那个样子了。爹,你不知道,当时娘和我吓的什么样,真怕他们一不高兴,就要杨鞭子打我们,用马踩死了我们。” “跟他的那几个,确实是有些吓人。” 对于柳若姒所说,当时荣成翰以及一众手下很像下山的恶匪这件事,柳二太太心里也颇为赞同的。 “不过外貌凶恶些,在军中久了,性子野了些。他们也并未做出什么恶事来不是。”柳二老爷对此却颇为宽容。 “爹,你当时不在,自然这么说了。我和娘快被吓死了。”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看看柳若姒,又看看柳二太太,干咳了两声,也就不好再为荣成翰一伙“下山恶匪”说话了。 “他只是知道爹是斯文人,一开始也装些斯文罢了。若是久了,必定露出本性。爹爹,你平常不是最讨厌跟这样的人来往吗?……还是远着他些,才是安稳之道。” “那么凶恶,要跟爹学什么学问,气到了爹怎么办?”柳若姒又小声跟柳二太太说。 “京城里这么多人,光翰林院就有多少儒生。爹,实在推不过,你另给他找一个人吧。咱们何须去巴结他。教他读书,咱们伺候不起,还是清静些好。” “嗯,也有道理。”柳二老爷就道。柳若姒的清静之说,以及荣成翰的身份,确实也是他的忌讳。 柳二老爷答应了会慎重考虑,不会那么容易收荣成翰这个学生。 “或许他也是一时兴起这么说,等他再来提的时候,我便另介绍翰林院的同僚与他。必定找学问极好的,想来他也不会不愿意。”柳二老爷就道。而且,教授荣成翰这件事,他并不放在心上,却有许多人会眼红这个差事。 柳二老爷虽不耐俗务,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柳若姒听柳二老爷这么说,心中顿时就欢喜起来,她又竭尽所能,说了许多接受荣成翰为徒的不便之处,直说的柳二老爷连连点头,柳若姒才心满意足,回自己房中歇息去了。 转天,柳若姒高高兴兴地起来, 却被告知,前面来了贵客。 第一零九章 师徒 柳二太太亲自从前面回来叫柳若姒。 “……脸上施些粉,把出门的大衣裳穿上,……就戴娘上个月给你的那套翡翠头面……,莫穿高底鞋……”柳二太太一连串的嘱咐了一番,就将柳若姒交给常嬷嬷等人打扮,她又急忙的往自己的屋子里去,说是柳二老爷要找什么东西,是她亲自收起来了,又怕丫头们不知轻重,给弄坏了,得她亲自去找。 常嬷嬷等人自然都不敢怠慢,忙又给柳若姒匀了脸,就精心地打扮了起来。 “老太太亲自去陪客。还有就是咱们老爷、大老爷、三老爷。大太太、三太太,都只在后院,老太太都没让他们去。”常嬷嬷一边给柳若姒穿戴,一边在柳若姒耳边絮叨,语气中满是自豪,“是老王爷亲口说的,要见见姑娘。” 常嬷嬷口中所说的老王爷,正是今天柳府意外到访的贵客,永靖亲王。虽是同朝为官,永靖亲王身份尊贵,从不曾往柳府上来过。即便是当年柳家老太爷过世,永靖王府也只是打发人来吊唁罢了。今天,永靖亲王突然来了,柳府上下都十分吃惊,同时也觉得十分荣耀。 永靖亲王突然登门,为的是荣成翰要拜柳二老爷为师学文的事。 荣成翰的向学之心竟是如此的坚定,而且他还认定了柳二老爷。在与柳二老爷表达了心意之后,荣成翰回到王府,竟将这件事情与永靖王爷说了。为了显得更加诚心诚意,荣成翰请动了永靖王,亲自来柳府,为儿子求师。 不知道是荣成翰本来就打算这样做,还是被柳若姒一番话说的,非要如此不能表达他的心意。 柳若姒被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打扮妥当,看着镜中光彩照人的映像,脸上却是一点笑容也没有。永靖王爷的到来。就意味着一件事。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荣成翰这个学生,柳二老爷是收定了。 或许,柳二老爷并不会不愿意。但是柳若姒却是非常非常不愿意的。 可是此刻,她又能有什么办法那?她或许还可以对荣成翰冷嘲热讽,用一用激将法,她还能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尽力抹黑荣成翰,但是对上永靖王爷,他无法这么做。 永靖王爷,是如今朝中最为人敬重的一位亲王。不论是为人、行事,还是功勋,就算朝中最刻薄的御史,也挑不出永靖王爷什么不是来。 永靖王爷。也是柳二老爷比较崇敬的一个人。 柳若姒说荣成翰的坏话,柳二老爷或许不信,但绝不会往心里去,更不会因此对柳若姒怎样。但是,如果柳若姒要说永靖王爷怎样。柳二老爷一定会黑脸。在柳二老爷看来,女儿有时候可以任性,可以小孩子脾气,但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却是不能有半点差错的。 柳若姒这边打扮妥当,柳二太太要找的东西也找到了,过来带了柳若姒。在一众丫头婆子簇拥下,就往前面来。 柳府招待永靖王爷的地方,自然是前院正堂,柳府的学而堂。 一路上,柳二太太不住地嘱咐柳若姒。 “一会见了王爷,礼数不可错了。”柳二太太嘱咐柳若姒一应要注意的礼数。最后想了想,还另外嘱咐了一句,“老太太、大老爷、三老爷都在,你小孩子家,别随便说话。”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可以说一定程度上。是将柳若姒当男孩子养的,并不教她那些迂腐且拘谨的教条。当着客人不准说话这样的话,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从不曾说过。今天却特意提起来,恐怕是因为永靖王爷的身份特殊,再有,怕是担心柳若姒讨厌荣成翰,小孩子没什么城府,在永靖王爷面前表现出来。 “知道了,娘。”柳若姒郑重点头。她虽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却分的清楚场合,知道轻重。 到了学而堂前,有丫头进去禀报了,柳二太太才带着柳若姒迈步进屋。 学而堂内上方,是一条紫檀木大桌案,桌案上摆放着一尊青铜三足螭纹鼎。桌案两侧,是两张紫檀大靠椅。柳老太太一身品级大妆,坐在桌案一侧陪坐,坐在尊位上的,正是永靖亲王。 永靖亲王已经年近花甲,须发和胡须都有些斑白,一张脸棱角分明,浓眉凤目,显见年轻时候的相貌不凡。他穿着一身淡紫色的亲王蟒袍,腰间扎着玉带,在椅子十分放松地坐着,却是腰背挺直,看身量与一边下首陪坐的荣成翰不相上下。 永靖亲王的几个儿子,在长相上大都肖母,只有荣成翰,继承了永靖亲王的长相,在外貌上,与永靖亲王足有八九分相像。只不过,不熟悉他们的人眼下也许根本看不出来,因为荣成翰那满脸的络腮胡须。 柳若姒走入堂内,就跟柳二太太一起向永靖王下拜。 “这便是小女。”柳二太太说道。 “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千岁。”柳若姒端端正正,一切谨遵礼仪。毕竟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精心教养长大的,当柳若姒这么做的时候,就算是京城中最挑剔的管教嬷嬷,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这便是掌珠了?”永靖亲王朝柳若姒望了过来。 与荣成翰不同,永靖亲王虽然也身经百战,但却能很好地收敛一身的气息。就看那一双眼睛,就是精光内敛。荣成翰该像他父亲学习的地方,还很多。而且,这需要的不仅是天赋、努力,还需要时间。 “钟灵琉秀,确是佳儿。不愧是书香人家的的女孩儿。”永靖王爷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慈和。 “不敢当王爷的夸奖。”柳若姒抬头看了永靖王一眼,笑着道,“常听父亲说起王爷丰功伟绩,十分仰慕。近日见了,果然让人钦敬。” “呵呵呵。”永靖王爷又笑了笑,对柳二老爷道,“柳大学士谬赞了。” 永靖王爷一面说着,一面招手,跟随的人送上一只锦匣来。 “第一次见到贵掌珠,身边并没带什么贵重物件。给孩子拿着玩吧。”永靖王爷打发人送上了见面礼,却是一对满翠的翡翠镯子。 柳二太太忙就领着柳若姒道谢。 “不敢领王爷这么厚重的赏赐。” 推让一番,还是柳老太太做主,让柳若姒将镯子收下了,就又让两人到一边陪坐。 “老夫不过一介武夫,承蒙柳大学士不弃。”永靖王就又说到了荣成翰身上,“国家有难,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他离京的时候年纪还小,学业不成。如今戎马生涯数年,越发觉得古贤圣人之言的可贵,一心向学。遍观京内,饱学之士,且又先贤遗风,品格端方,非柳大学士莫属了。” “望柳大学士能看老夫的几分薄面,不要嫌犬子顽劣,教导一二。” 永靖王爷这样说,柳二老爷是拒绝不得了。柳老太太先就替他应承了下来,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也都附和,又都赞许荣成翰,说了许多的好话。 柳二老爷说了两句客气话,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荣成翰请来老王爷这件事,柳二老爷很高兴,倒不是因为永靖王的到来,另柳府脸上有光,而是荣成翰这么做,越发显得他向学之心,以及尊重柳二老爷的心是赤诚的。 这是个下定决心,行动就十分果决迅速的人。柳二老爷很赞许这样的人。 荣成翰就起身,正式向柳二老爷行了拜师礼。刚才永靖王给柳若姒的,是给晚辈的见面礼,荣成翰拜师,另外送上了金帛古玩,作为拜师之礼。这是自古就传下来的,柳二老爷安然受了,并没有推辞。 在受了礼,并喝了荣成翰的拜师茶之后,柳二老爷也给这刚入门的学生一份见面礼,正是柳二太太刚从自己屋子里找出来。 一方精雕孔圣人与子路、冉有等四名弟子坐而论道的端砚,还有一副画,却是柳若姒的外祖父祁大学士留下的真迹,画的是太上老君,也就是老子西出函谷关,被伊子喜拦住,留下道德经的画面。 永靖王爷见了这两样礼,捻着胡须不由得含笑点头,他们来拜师拜的心诚,柳二老爷收学生,也收的十分诚挚。 两样礼物,都是价值连城。也都是柳若姒见过的。 那方端砚,是柳二老爷的宝贝,珍藏在柜子里,从来不肯用,有空却常拿出来把玩。这方端砚不仅取材上乘,雕刻更是绝无仅有的精美。相传是前朝制砚大师支离子呕心沥血之作,如今这世上支离子亲手所制的砚台,留存下来的,不超过五方。而柳二老爷手里这块,更是其中的上上品。 柳若姒也喜欢这方砚台,但柳二老爷却不肯给她,平时她要看看,把玩把玩,柳二老爷还得在旁边看着,还不准多玩。 至于祁大学士留下的真迹,柳若姒自然不缺,然而这一副,也是柳二老爷最宝贝的之一。 今天,这两样宝贝,竟然一股脑地都拿出来给了眼前这个……柳若姒看着荣成翰的络腮胡,心中想到了两个字,野人。 柳二老爷拿出的两样礼,不仅珍贵异样,且在这样的场合,又意味深重。荣成翰似乎明白了柳二老爷的心意,端端正正地接了两样东西。 “定不负先生的期望。”荣成翰是真的被感动了。 送出这样两样东西,柳二老爷得到一个学生,却不知道,有些人的眼睛已经红了。 第一零九章 酸意 看着荣成翰行完了拜师礼,永靖王爷又与柳二老爷等人闲聊了两句,就借口有事,告辞走了。荣成翰则被留了下来,晌午,柳二老爷要摆个小宴席,招待荣成翰。 送走了永靖王爷,柳二老爷就带着荣成翰去了书房,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也都陪同了去。柳老太太要回后院,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陪着柳老太太。 到了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柳大太太、柳三太太、柳大奶奶,带着柳若媛、柳若娟、柳若姗,还有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就都迎了出来。众人进屋,先是服侍着柳老太太卸了大妆,换上家常的衣裳,小丫头们摆上茶点来,大家陪着柳老太太说话。 “老王爷难得来,怎地没有留下吃饭。媳妇们还想着,必定是要留饭的。”柳大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 “老王爷如今可是朝廷的定海神针,”柳老太太就笑道,永靖王的年岁,只比柳老太太略小了些,但爵位在那里摆着,见了柳老太太却是一点不肯拿大,对柳老太太礼数周全,还赞了已故的柳老太爷,这都令柳老太太很是欢喜。“能够抽空来咱们的府上,已经是想不到的事情了。” 永靖王没有留下,但是荣成翰留下了。 “一会你准备了菜单,拿来给我看看。我这小厨房有几道菜做的颇为拿手,虽不敢说比得上御赐的宴席,相差也不多了。到时候,吩咐他们好好的做出来。虽说是拜了二老爷为师,招待小王爷,不可简慢了。”柳老太太就特意吩咐柳二太太,态度非常的慈和。 柳二太太忙起身答应了。 “媳妇拿不定主意,还得老太太给做主。”柳二太太陪笑道。 “嗯,你拟了,拿来给我看。自然要替你斟酌的。”柳老太太对于柳二太太的这个态度也颇为满意。 荣成翰拜了柳二老爷为师,说好了,以后但有空闲,都会来柳家读书请教。长此以往。也不怕老王爷不会再来。柳家虽为清流,但是能够跟永靖王府关系密切起来,对于柳家的声望,如今在朝为官的几个孩子,还有孙儿辈们,那自然是大大的有好处的。 “老太太,怎地是办小宴,不是大宴?”柳三太太就忙问道。如今厨房是她管着,方才柳大太太抢了她的话,一副总领家事的模样。令柳三太太很有些不悦。 “是小宴,只摆在二老爷那个院子里。”柳老太太就道,“是小王爷的要求,不肯太过扰了咱们。……来日方长。” 这样说,那就是不能更改了。 “但凡要用什么。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没有的,立刻让人去采买了来。”柳三太太就笑着对柳二太太道。 她们在这边商量着一会要摆设宴席的事情,柳若姒早就被柳若姗拉到一边的短炕上,询问刚才见永靖王和荣成翰的事情。柳若姒也就都说了,语气淡淡的。她虽对荣成翰拜师非常不满,但是当着柳若姗却不好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来。 她们两个在这边说话。柳若媛也带着柳若娟跟了过来,听完了柳若姒说的话,柳若媛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似乎颇为不屑。 “都说老王爷是怎样的英雄过人,朝中栋梁,我看。也不过如此。” “这话怎么说?”柳若姗就挑眉。凡是柳若媛赞成的,柳若姗都会反对。而柳若媛若是反对的,那柳若姗必定赞成。听柳若媛这个口气,柳若姗已经自动站到永靖王这一边了。 柳若姒也看着柳若媛,想听她有什么高谈阔论。 “亏他还是王爷。这一般的礼数竟不知道。”柳若媛就斜斜地瞥了柳若姒一眼,“要见家里的人,那自然也要讲究个长幼尊卑。没有不叫我们,却偏叫了三妹妹去的。再者说,他毕竟是男客,要见家里的晚辈,那也该是教大哥哥、海弟他们去。” 说到这,似乎是想到柳玉海等人都在宗学,柳玉江则在外办差,都并不在家里。 “就算不在家里,打发人去叫就是。” “嘻嘻。”柳若姗就笑,指着柳若媛的鼻子,羞柳若媛,“原来大姐姐是嫉妒、吃醋了。白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想要去前面见见老王爷和小王爷,可惜啊,人家根本就不想见你。不对,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有你这一号人!现在就来酸三姐姐了,怎么当时打扮出来的时候,就不这么说!” 柳若姗几句话,说到了柳若媛的真病。柳若媛就恼了,脸蛋涨的通红。 “你倒是说我,你还不是一样的?” “我怎么能跟大姐姐一样,”柳若姗占了上风,一点也不恼,故意抱住柳若姒的胳膊,做出亲昵的样子来给柳若媛看,“三姐姐见到了,也跟我见到是一样的。我才不像你,只望姊妹们谁都及不上你,你就高兴。谁得了点儿好,你就心里不自在。可是什么人那!” 柳若姗说着,还白了柳若媛一眼。 她们情绪激动起来,说话的声音就有些大,柳老太太在榻上就听见了。 “你们小姊妹,不要吵闹。”柳老太太冲着这边,就说道,“老王爷今天来,是带小王爷拜师的,拜的是三丫头的父亲。老王爷要见三丫头,那是敬着三丫头的父亲,这才是老王爷知礼的地方。” 柳老太太的言外之意,柳二老爷只有柳若姒这一个女儿,老王爷要见,当然只能见她。若是柳若姒还有亲兄弟,那就不同了。当然,或许有人觉得,即便是这样,永靖王也可以叫柳二老爷的侄子,柳若姒的堂兄弟出来见面。但是永靖王却并没有这么做。 可见,永靖王是非常通情达理,且并不是那么拘于迂腐世俗的人。 在很多事情上,永靖王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且难能可贵的,永靖王并不小瞧女子。只是,在另外一些事情上,永靖王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甚至无法理解的一些坚持。 比如说在荣成翰身上,当然,这些现在,她们作为局外人,还都看不出来。只有了解王府底里的人,才知道永靖王的想法。 柳老太太发话,柳若媛嘀咕了两句,也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看不出什么模样,只看见满脸的大胡子,跟个野人似的。想是相貌太丑了,用胡子遮丑吧。”柳若媛居然嘲笑起了荣成翰,似乎是这样,就能打击到柳若姒。 有人说荣成翰不好,柳若姒本该高兴的,但是这个人却是柳若媛,而且目的还是打击她,柳若姒皱了皱眉,心情颇有些复杂。 “远远地看着,都吓的人心里乱跳。三妹妹离的那样近,可不是要被吓死了。”柳若媛见柳若姒皱眉,就误以为她说的话真的伤到了柳若姒,又变本加厉地说道。 “大姐姐什么时候见到了……小王爷?”柳若姒却突然问道。 柳若媛顿时哑了声。 柳若姗就在旁边捂了嘴笑,一脸的促狭。 柳若姒转头看向柳若姗。 “咱们的好大姐,最是知礼,懂规矩的人。人家没叫她出去见面,她就忍不得了,自己偷偷跑去前面,也不怕让人家看见了,笑话咱们柳家没有规矩。大姐姐丢脸尽管丢自己的,却总要将我们给饶上。”柳若姗就告诉柳若姒,一边又拿话刺柳若媛。 柳若姒瞧了一眼柳若媛,就知道柳若姗的话并非虚言。她在前面学而堂里,并没看见柳若媛。想是柳若媛虽然胆子大,但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怕是在大家往外送永靖王的时候,远远地偷看了荣成翰和永靖王。 “不知道老太太知道大姐姐这么做,再听大姐姐是怎样说的,会做什么感想。”柳若姒就笑了。 柳若姗却被提醒了,匆忙从短炕上下去,到了柳老太太身边,如此这般,就向柳老太太告了一状。 柳老太太看向柳若媛的目光,就不那么慈和了。 “大太太还病着,就不用在这里陪我了。便是招待小王爷,有二太太、三太太,再有大奶奶,也就够了。……带了大丫头回去,好生教教规矩吧。” 柳若媛一脸怒气,却不好发作,只能恨恨地瞪了柳若姒和柳若姗一眼,被柳大太太带着出去了。柳若娟悄没声息地跟在两人身后,也走了。 “越发像个鬼影子了。”柳若姗就觉得柳若娟鬼气森森的,拍了拍胸口说道。 晌午,就在柳二太太的院子里,摆了一桌宴席,柳若姒被柳二太太带着,也坐在了席上。柳若姒本心是不愿意的,可是想着,单独让荣成翰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在一起,只怕更让他讨了自己爹娘的欢心,有她在一边看着,起码她能心里有底,因此,也就没有拒绝。 柳玉汶也被柳二老爷打发人从宗学里接回来,一起陪坐。 一桌宴席,菜肴并不算多,但是每一道都精挑细选。柳二老爷打听得荣成翰善饮酒,还特意让柳二太太将院内梨花树下埋的一坛梨花白挖了出来。 第一一零章 条件 “我不善饮酒,今天高兴,陪着你喝两杯。”柳二老爷就对荣成翰道,“从今往后,你到了这里,切不可拘束。就像在家里一样就是了。” 柳二老爷又让柳二太太、柳若姒和柳玉汶都陪同着喝了一杯,之后,果然就让荣成翰自便。 柳二老爷所说的不可拘束、拘谨的话,其实没有必要说。荣成翰并不是一个到了陌生的环境就会拘谨的人,他只是样子板正惯了,其实心里自在的很。在边关过了这些年,每天和那些军汉们相处,即便是性情细腻的人,也会变得不拘小节,何况荣成翰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柳若姒看着荣成翰添了两次饭,就有些食不下咽。荣成翰他还真不客气啊,第一次在这里留饭,他果真就敞开了来吃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却看得高兴。荣成翰是在边关打仗,养成了现在这个饭量。柳二太太瞧瞧荣成翰的身量,又想了想他的经历,就忙给小丫头使眼色,叫多上些饭来。柳二老爷笑眯眯地,觉得荣成翰这样,才真叫做“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不由得连连点头。 柳玉汶本来吃的也不多的,见荣成翰这样,竟也跟着添了一次饭。 这下子,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更高兴了。 柳若姒本来要开口讽刺荣成翰,说他饭桶,但是看柳玉汶也添了饭,就不好说了。荣成翰皮糙肉厚的,说他什么都不用在意,但是柳玉汶不同,不能吓到了小孩子。 一顿饭,大家都吃的非常欢喜,唯有柳若姒一个气鼓鼓的。饭后,就有小丫头端上香茶并新鲜的果子来,几盘果子里。就有柳若姒爱吃的樱桃,还有从南面进来的刚上市的桃子。 荣成翰喝了茶,就吃桃子,柳若姒只捡着樱桃吃。柳玉汶刚见荣成翰还有些拘谨。这一会,却也熟悉了,就跟荣成翰搭话。他虽是个小书生,竟然也对荣成翰非常仰慕,问了些北边关防上的事情,荣成翰都说了。等柳玉汶兴致勃勃地问打仗的事,荣成翰就沉默了下来。 “没什么可说,并不好听。”荣成翰道。 荣成翰这样的态度,不仅没有让柳二老爷生气,反而让柳二老爷对他更加的另眼相看起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柳二老爷感叹道。荣成翰身临其境。经历无数次生死拼杀,也许头天晚上还一起喝酒吃肉、抵足而眠的兄弟,第二天在战场上,就在他的身边就身首异处了。在别人耳朵里听来无比精彩的战事,在荣成翰眼睛里。却少不得是同袍抛头颅洒热血。 荣成翰不矜于和夸耀自己的功绩,对经历过的战事有这样的态度,在柳二老爷看来就十分的难得,还是他那句话,孺子可教。 柳二老爷收荣成翰为学生,收的十分称意。 柳玉汶忙就站起身,脸上神色也端肃了起来。 “汶儿知道错了。”柳玉汶就道。 荣成翰就在柳玉汶的上首坐着。闻言看了看柳玉汶,抬起手,就在柳玉汶的头上揉了揉。柳玉汶就有些傻傻地笑了。柳若姒的眼睛却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觉得荣成翰摸柳玉汶那一下子,根本好像在摸小奶狗。偏柳玉汶被摸了,还很高兴。表现的也像极了小奶狗。 岂有此理! 柳若姒一生气,扭了身干脆想眼不见为净,不小心袖子擦着了案几上的果盘,一盘子果子纷纷滚落在地。 “你这丫头,还是小孩子样子。这样顾前不顾后的。”柳二太太就嗔了柳若姒一句,忙叫小丫头过来收拾。 荣成翰手里又拿了一个桃子,抬起眼睛看了柳若姒一眼,似乎颇有所悟。 柳二老爷就跟荣成翰商量,一会就要考校考校他的学问,然后师生两个商量着,该从哪一本书,什么地方开始学起。荣成翰自然没有意见,说什么都听柳二老爷的。 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就都知道,这肯定是柳玉波回去跟马大奶奶说了,两口子商量好,今天找上们来,是来提条件了。来的这般快,想是两人十分急切了。 “外面来了人,有些事要处置处置……”柳二老爷略一沉吟,就对荣成翰道。 柳二老爷话没说完,荣成翰就主动站起身,不过他并没有告辞就走。 “先生尽管忙,我先去书房看看书。等先生忙完了,再教导我,并不碍事。”荣成翰摆明了他今天没什么别的事,就在柳二老爷这了。 “也好。”柳二老爷就点头,一边就让柳玉汶陪着荣成翰去书房。 柳玉汶答应了,陪同着荣成翰就往书房里去。这边柳二老爷才吩咐人,叫进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穿了一身新衣裳,看来是特意地收拾过了,脸上难掩喜气。柳玉波还不算太明显,马大奶奶却是一身要富贵、爆发的气象。两人进来,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 柳二老爷见了马大奶奶就十分讨厌,又见柳玉波的样子,也很不喜,不过还是让两个人坐下说话。 柳若姒陪着柳二太太坐在旁边,要听这两口子究竟提出什么要求来。 只要有马大奶奶在场,柳玉波就不说话,都由这马大奶奶来说,今天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事,依旧是如此。 “……我们家大爷回去说了,我可是大吃了一惊,真是没有想到的事。”马大奶奶咋咋呼呼地,还指手画脚的,似乎忘了上次在这里受过教训的事情。柳二老爷要过继柳玉汶,他们都知道柳二老爷是讲道理的读书人,这件事定要他们愿意,因此就有些有恃无恐。 “公公婆婆过世的早,小叔是我一把手给带大的。我待他,那真是比我自己亲生的还疼些。” 马大奶奶这么说,柳若姒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马大奶奶的面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实。这样颠倒黑白的话,当着知道内情的人面前,她也说的出来。 “我们家大爷不中用,我们一家子,就指望着小叔。养家糊口,光宗耀祖,谁不知道我们家小叔是难得的读书的种子,那以后必定是高中的。谁得了去,那就是得了宝了。我们万离不开小叔的,没了他,我们这一家子就没了指望了!” “胡说!”马氏正说的兴头,就听门口一声怒喝,柳玉汶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回来,似乎是在门口,将马大奶奶的话都听了进去。 柳玉汶走进来,怒容满面地看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更让柳若姒吃惊的是,荣成翰竟然跟在柳玉汶的身后。 柳玉汶很愤怒。马大奶奶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哪里是舍不得他,分明是要借此要挟,好狮子大开口,好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你怎么有脸皮说这样的话,说什么你带大的我?……一切衣裳鞋袜都是我娘在世的时候留下了,你们不曾给我添置过一件。洗涮也都是我自己,还要做小厮伺候你。” “还说什么读书,全依靠着我,更是胡说八道。我娘过世,你们就不再容我去上学了,还养活着我费力,将来要将我卖去做学徒,也能赚几两银子……” 柳玉汶从来不在人前说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苛待他的事情,今天却实在忍无可忍,这一说,就一发不可收拾。 柳二太太听着,眼圈就有些发红,原来柳玉汶所受的苦,比大家知道的还多。 “不是让你去书房,怎么回来了?”柳二老爷就问柳玉汶,语气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想来听听……”柳玉汶就垂头道。他也知道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来做什么的,关系到他命运的大事,他也想能够亲自在场。他想要给柳玉波生活的保障,但是却并不打算让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决定他的命运。 这是自他离开那个家,离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控制之后,最主要的成长之一。 “既然来了,过来坐。”柳二太太就招呼柳玉汶道。 柳若姒见柳玉汶眼睛水汪汪的,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就走过去,拉了柳玉汶,一起坐到了柳二太太身边。 “先生,我刚听玉汶说了些,也想来听听。”荣成翰一点也不见外,就说道。 柳二老爷本有些尴尬的,见荣成翰这样,他也就释然了,就冲荣成翰点了点头。荣成翰走过来,也在椅子上坐了,一双眼睛就盯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 “小叔,话不能这样说,总归是我们养大了你。”马大奶奶被柳玉汶当面揭了面皮,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更厚着脸皮道。 “无需说这些了。”柳二老爷就抬手阻止道,“你们要什么,就说吧。” 第一一一章 出力 一开始柳二老爷之所以将柳玉汶支走,其实就怕出现现在的情形,不想让柳玉汶再受伤害的意思。现在,柳玉汶过来了,而且坚持要旁听,柳二老爷干脆就让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提出条件来。 柳玉波支支吾吾的,依旧不说话,只让马大奶奶说话。 “……小叔必定有大出息,带携我们一家,大富大贵……”虽是柳二老爷这么说,马大奶奶还是嘀咕了几句,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格外灼人。马大奶奶扭过头,就与荣成翰看了个脸对脸。方才荣成翰进来的时候,马大奶奶沉浸在她自己的叙述中,还没有怎么在意,这一看之下,就把马大奶奶吓得打了个哆嗦。 荣成翰一脸络腮胡须,长的又甚是高大,与文质彬彬的柳家人很是不同。再有此刻荣成翰看着马大奶奶的目光,别说是马大奶奶,一般胆子不够大的人都会受不了。荣成翰的目光并不凶狠,感觉很净很幽深,还带着一点掂量的意味。仿佛眼前的马大奶奶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别的什么物件。荣成翰在掂量着这个物件…… 那是非常渗人的目光。久经沙场的人必定都认得这样的目光,比起一般的新兵,只有身经百战,杀人无算的悍将,才会在岁月和厮杀中,淬炼出这样的目光来。 马大奶奶自然没有这样的见识,但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她很不自在地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想要借着柳玉波的身子躲避荣成翰的目光。 虽然害怕,但是梦想中的富贵荣华却依旧鼓舞着马大奶奶。柳二老爷自然没有向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说明荣成翰的身份,马大奶奶心里,能决定事情的是柳二老爷、柳二太太,甚至是柳若姒,跟荣成翰却是没什么关系的。 “……玉皇观旁边八角井胡同院子一座,要五进的院子,”马大奶奶就开口条件来。首先是要房子。八角井胡同就在香火极盛的玉皇观旁边,居住的人非富即贵,一所五进的宅院,差不多也要万把两银子了。这还未必能够买的到。马大奶奶不信佛。但是信道,这个位置的选择,显然是她的心头好。 “五进的院子,你、你也不嫌大?”柳玉汶气的忍不住说道。 “小叔,你要是高中了,咱们一家,还住不起五进的宅子了?这还不一定够住,你几个侄儿、侄女,往后还有孙子、孙女……”马大奶奶觉得自己的要求非常有道理。 对于这样一个没有基本的是非和羞耻心的人,提出怎样匪夷所思的要求。其实都不算意外。 “家里过日子,也得银两……”马大奶奶又掰着手指头,要银子不算,还要田庄和铺子,“有了这些有出息的产业。也不用总朝这里要钱不是。……谁不知道二太太的嫁妆丰厚,这么点儿的东西,在别人就是天大的事了,在二太太,那不就是牛毛一般……” “呸。”柳若姒听的恼怒,就啐了马大奶奶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要东西。就说要东西的,再敢提到我娘,立刻叫人来板子打了你出去!” 马大奶奶就不敢再提柳二太太如何如何了,她有些怕柳若姒,不过又觉得自己不该怕柳若姒。柳若姒再怎么样能如何那,还不就是个姑娘家。要不然。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不会求着他们来过继柳玉汶了。 “小叔做了官,没有让当哥哥的还是白身的。我们大爷,那也是秀才,如今做着这个差事,说实话。那是委屈了。……好歹寻个官做,也不要翰林尚书侍郎,便做个七品六品的,我们也就知足了!” “除此之外,就不要别的了。二老爷和二太太就看着赏吧,我们小叔,那可是宝贝。” 马大奶奶终于说完了她的要求,似乎在她看来,这样的要求已经很谦逊了,还是她看在亲戚的份上,才肯如此放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听了马大奶奶的要求,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早就料到,马大奶奶会狮子大开口,但是却没有想到,马大奶奶的胃口会这么大,会这么的不知天高地厚。 柳若姒已经气的咬牙,柳玉汶则是气的眼睛都红了。 唯一镇定的,就是荣成翰。 “岂有此理,混账之极!”柳若姒骂道。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提出的这些要求,根本就没有商谈的必要了。柳若姒想,一定要给这两个人点儿颜色看看,不然,他们真的是太不知道廉耻了。 柳若姒正要说话,却见荣成翰站了起来。 “先生,”荣成翰向柳二老爷抱拳,“先生该给学生安排功课了。” 荣成翰的话有些突兀,柳二老爷就微微一愣。柳若姒也觉得奇怪,就要开口数落荣成翰,转念一想,却明白了。 “爹,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和娘也还有别的事。这两个人,就让他们先回去吧。”柳若姒就道。 “哦,对,就是这样。”柳二老爷也明白了过来。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心性贪婪,提出这样异想天开的条件来。现在他们期待富贵的心,比什么都急切。而且,这样的人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不如先将两个人晾一晾。也让他们发热沸腾的脑袋能冷静些,清醒些。接下来,再想法子怎么对付这对贪婪无耻的夫妻。 “你们回去吧。”柳二老爷就挥挥手,对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道。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怔住了,他们提出了条件,柳二老爷也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是打发他们走。这是什么意思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就都有些没底。 “二老爷,我们提的这些,那可不过分。对二老爷和二太太,就是抬抬手的事。”马大奶奶这个时候说话,就带了一点儿小心,一面就偷偷地打量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脸色,“应是不应,二老爷给我们个回话。也好早点把小叔过继过来不是。” 马大奶奶这么说,就用胳膊肘撞了柳玉波一下,示意他也向柳二老爷催问催问。 “……伯……伯父……”柳玉波支支吾吾地道。 柳二老爷现在厌恶的连一眼都不想看柳玉波了。 “你别这么叫我,我没你这个侄子。柳家没有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你们走!”柳二老爷下了逐客令。 “……不愿意,能商量……”马大奶奶急忙道。 “来人,将他们赶出去。”柳若姒干脆下令道。 就有富贵媳妇带了几个婆子进来,不由分说,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两个人连推带扯地撵了出去。 撵走了这两个人,荣成翰就又坐了下来,也不提要柳二老爷给他安排功课的事情了。 柳二太太就拍着柳玉汶的肩膀,安慰着眼睛红红的柳玉汶。 “罢了,就当没他们吧。那些话,不要往心里头去。” 柳二老爷和柳若姒也都安慰柳玉汶。然而,再多的安慰,也不能够完全消除柳玉汶此刻的伤心,因为,毕竟那是跟他血脉相连的人,是他父母过世之后,跟他最亲的人。可是今天,这最亲的人却让他的心都凉透了。柳玉汶对柳玉波还残存的那一点儿亲情,在今天之后,是再也没有了。 柳玉汶的心伤,必定需要时间,在新的家人的关爱中,才能够慢慢的抹去。 “先生,这件事,我也知道了大概,不如,就交给我。”荣成翰就对柳二老爷道。 “哦?”柳二老爷抬起头来,看着荣成翰。 柳若姒闻言也瞧向荣成翰。 “这样的人,先生跟他们说话,都是辱没了先生。我手下一般粗人,最会跟这样的人相处了。交给我,管保给先生办的妥妥当当的。”荣成翰就向柳二老爷道。 柳若姒不由得挑了挑眉。荣成翰说的有些委婉,他的话说白了,差不多就是柳二老爷太文弱了,对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这样无耻泼赖的人,得交给他荣成翰去整治。 “这、这怎么好?”柳二老爷就迟疑道。他今天才收了荣成翰做学生,且这件事是自家的私事,不好让荣成翰出手。荣成翰说对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辱没了他。可荣成翰自己的身份,对上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那岂不是一样的辱没。 “这有什么,圣人传下来的教诲,有事弟子服其劳。”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这么说,柳二老爷心里是高兴的,但这件事要交给荣成翰,柳二老爷还是有些迟疑。 荣成翰就站起身,走到柳二老爷跟前,低低的声音跟柳二老爷说话。 “……是泼皮,讲不得理。礼遇他们,他们就不知天高地厚,做出许多可笑的事情来。先生来往的都是读书人。我手下兄弟,边关上野惯了,对付这样的泼皮,最是拿手。……一物降一物……” “哦,子思,你打算怎么做?”柳二老爷就问。 荣成翰就在柳二老爷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柳若姒全神贯注,就听见了几句,不由得又看了看荣成翰。这家伙,果然是个坏坯! 第一一二章 眼红 也就是这样的坏坯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柳若姒心里想。然而,这样的法子,对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却正好对了症。荣成翰怎么不好,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一物降一物。柳若姒回想了一下那天见到荣成翰,跟随他的那些军汉们,心里暗暗点头。 柳二老爷听完了荣成翰的打算,却没有立刻点头,而是用眼神询问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意见。 柳二太太没有意见,她讨厌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荣成翰要出手帮他们解决,柳二太太很欣慰,对荣成翰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柳若姒却有些犹豫了。 虽然柳二老爷已经收了荣成翰做学生,但是她心里还是想着,能想什么法子,将荣成翰撵走。最不济,也不能让荣成翰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更加亲密。但是,如果这个时候同意了让荣成翰帮忙,那么他们就欠了荣成翰一个人情。而且,现在荣成翰还没去,只是提出来要“有事弟子服其劳”,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荣成翰的目光已经是不一样了。 可是,要是不让荣成翰去,必定得想出一个让各方面都满意的理由来。这个理由有点难,因为荣成翰提出来的,几乎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荣成翰似乎也觉察到了柳若姒的迟疑,眼睛向柳若姒望了过来。 察觉到荣成翰看过来的目光,柳若姒不由得眉头又皱紧了些,心里也生出一股怒气来。 让荣成翰去做这件事又怎样那?要知道,做柳二老爷的学生,那可不是人人都能够求的到的,而且还是这样的入室弟子。荣成翰要为他们出一点力,做些事情,那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荣成翰说的也不错。他就是粗人,这样的事情,就该他替他们去做。 既然能使唤他做事,为什么要拒绝?柳若姒眯了眯眼睛。扫向荣成翰的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些算计。 “爹,这件事,你做主就是了。我和娘都听爹的。”柳若姒心中想好了,就笑着向柳二老爷道。 柳二老爷明白,这是柳若姒也同意荣成翰来帮这个忙了。说起来,这件事,由柳家以外的人去做,也最妥当不过了。他们到时候,只要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可以。 “要有劳你了。子思。”柳二老爷叫荣成翰的字,“事成之后,带你那些手下来,让你师娘亲自下厨,做几道好菜。” 柳二老爷知道。荣成翰从海州卫带回来的那些所谓手下,可不是平常的家仆,而是在战场上立了战功,身上有功名的,心甘情愿追随荣成翰而来。 “好。”荣成翰也没客气,还咧嘴笑了一下,乱糟糟的络腮胡中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柳若姒轻哼了一声。转开了视线。 商量定了,柳二老爷并没有就要荣成翰去办这件事,只说让那夫妻两个先想一想,担忧上一宿,明天荣成翰再带人去,就可以事半功倍了。荣成翰也点头。并没有什么异议。至于柳玉汶,更是没有什么说的了,他也希望这件事情早一点尘埃落定。 柳二老爷就干脆让柳玉汶下晌也不必去宗学里,带着他和荣成翰往书房去了。 …… 柳府后角门,数天未归的柳玉江翻身下马。早就有心腹的小厮过来,在柳玉江耳边低低的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柳玉江的脸色就变了,一面急匆匆地进了角门,挑僻静小路,就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大太太的屋子里,柳大奶奶、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几个人面上的表情都有些难看。等柳玉江迈步进屋,柳大奶奶和柳若娟就都站起身,只有柳若媛仗着柳大太太的宠爱,斜倚在炕上,只是嘴了叫了一声大哥哥。 “总算回来了,坐下喝口茶,润一润。”柳大太太就指着旁边的椅子,冲柳玉江说道,一面却又不动声色地上下将柳玉江打量了一番。 柳玉江哪里有心情喝茶,椅子他也没坐,只开口问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小厮说的,可是真的?不是谣传?” “再真没有了,今天,那边的人都在,已经将那小孩子的哥嫂都叫了来,就说的这件事。不是他们将人赶出去,我们竟然还不知道!”柳大奶奶的脸上就露出懊悔的表情来,“竟瞒的这样紧,这些天,一点儿风声都没漏出来。” “那院子里,你不是安排了不少的人。这样的事,必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一丁点儿的消息也不知道?”柳玉江的语气中除了恼怒,还有指责。 “大爷也不是不知道,”柳大奶奶的脸色就有些发苦,“原本有绣鸾在,那边一丝儿风也瞒不过咱们的。可这丫头被婶子给配人了,连同她哥哥嫂子,也让三太太捡了错儿,给撵出去了。” 那之后,柳二太太的院子里又撵了两个人,打了几个人。经过这样的一番整顿,柳大奶奶再想探听柳二太太院子里的消息,却是难了。 “竟比三太太那院子里还严谨些,水泼不进的。” 柳玉江握拳,在旁边的茶几上狠狠捶了一下。 “这是早就存了心了。” “大郎这话说的对。”柳大太太这才说道,“只怕一开始说什么过继四郎,也是虚晃一枪,耍着咱们玩儿那。” “想不到,他们竟然有这样的算计!”柳玉江恨恨的。 “常年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这说的就是咱们了。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那边竟然有这样深的城府!”柳大太太此时也非常懊悔,本来她以为是她算计定了的人,如今不仅没有被她算计,反而耍弄了她这么久。柳大太太不甘心极了。 “现如今,可怎么办?”柳大奶奶就急着问道。她是想不出办法来,只能靠着柳大太太和柳玉江。 柳玉江本来还在外面办差未归,是柳大奶奶得知柳二老爷叫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商量过继柳玉汶的事情,这才急了,打发人给柳玉江捎了信儿。柳玉江得了信儿,没有片刻的耽误,就赶了回来。 “不是还没有谈妥,那就让他们一直谈不妥。”柳玉江这次比往常都果断,并没有等着柳大太太先出主意。 “大郎说的不错。”柳大太太就道,“那小孩子虽说爹娘没了,还有这个哥嫂。总归要他们点头了,不然那边也不会强做成过继的事。那两口子是怎么样的人,大家伙都知道,也容易摆布。”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贪婪成性,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有志气的人。 “就让他们说,不同意过继。我自然有好处给他们。”柳玉江就道。 “你能给的好处,怕比不上那边能给的多。”柳大太太有些凉凉地道。 “就是,咱们能有什么。”柳大奶奶也点头附和。 “他们想要好处,也得有命拿才行。”柳玉江就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都笑了,柳大太太的笑,有些果然如此,不出她所料的意思,柳大奶奶的笑容则更简单些,她是松了一口气。柳玉江回来了,要去办成这件事,那也就很容易了。 “事不宜迟,你们快去办吧。”柳大太太就道,脸上露出些倦色来。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忙都起身。 “刚进门来,听说太太病了。可恨在外面,早不知道。太太可好了些?”柳玉江向柳大太太问候道。 “好多了。我并没有让人去告诉你。你在差事上头,不得自由,知道了,徒增烦心。”柳大太太慈和地道。 “太太体恤……”柳玉江忙又向柳大太太行礼,说了一番感激和孝顺的话。 柳大太太含笑听了,最后点点头。 “我知道你们的孝心。我呀,也没什么念想,只盼着你们都好,我也就知足啦。” 看着人送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出去,柳大太太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 “不是亲生的,怎样都是养不熟!”说这话的时候,柳大太太脸上黑气隐现。柳玉江这些天在外头,分明是因为海棠的事发,他躲了起来。如今,一听说是过继的事情,就马上回来了。平日里,柳玉江装孝顺装的也好,今天显然是心浮气躁,一进门,只问过继的事情,哪里关心她病的怎么样了。 “亏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地为他们谋算!” “娘,他不仁,咱们就不义。娘以后还靠着他不成,”柳若媛就道,“娘有我,还有三弟,有他没他,能怎么样?还少操一份心,少分一份财产那。” “这话休要再说。”柳大太太立刻就道,语气中却并不严厉,半晌,才又说了一句,“还有你大嫂……” …… 柳大奶奶陪同着柳玉江往自己院子里来,在去办柳玉波的事情之间,柳玉江要做些准备。柳玉江走的飞快,柳大奶奶几乎要小跑着才能够跟上柳玉江。 “大爷回来了,要不要去老太太那请个安。”柳大奶奶小声问道。 “暂时免了。”柳玉江想也不想地道,“先去把事情办了,回头再去也不迟。我从角门进来的,并没惊动人。”112 第一一三章 算计 依旧挑僻静的小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让丫头们都退下,柳玉江就换衣裳,柳大奶奶听着柳玉江的吩咐,翻箱子寻找东西。柳玉江一边换衣服,一边就询问柳大奶奶这些天家里的事情。 柳大奶奶正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见柳玉江问,就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什么金姨娘的事情闹出来,她夹在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中间,很难做人。 “大爷,金姨娘的事,这些年,你就一点儿影儿也不知道?”柳大奶奶抬头,看了柳玉江一眼,问道。 柳玉江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我怎么知道。老爷有这样的事,能告诉别人,却不会让我知道。我若知道了,太太那里也就知道了。”柳玉江这是说,柳大老爷明知道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是姑侄的关系,在外面养了外室,就要瞒着柳玉江,是怕柳玉江透露给柳大奶奶,进而传到柳大太太那里去。 柳玉江这样说,也隐隐暗示,柳大老爷知道他对柳大奶奶从不隐瞒。 至于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柳大奶奶却仿佛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有些担心。 “太太有些疑心你事先知道,却不告诉她。……还是我这些天鞍前马后的服侍、总是拿话劝说,太太才打消了这个疑虑。”柳大奶奶道。别看今天柳大太太在柳玉江面前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两样,但是这些天,柳大太太可没少在柳大奶奶面前抱怨。柳大奶奶这段时日,过的确实有些艰难。 “委屈你了。”柳玉江看了柳大奶奶一眼,“这件事,到底是谁捅到太太跟前的?” “是扫后街的封婆子,不知哪一天去看她闺女,在外面撞见大老爷。这婆子也有些心机,看见大老爷进了个小宅子。半天不曾出来,就留了心。那天说给太太知道了,太太就疑心,打发人一探查。这才事发了……”柳大奶奶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柳玉江。 “竟是这样巧!”柳玉江皱皱眉,“那封婆子那,哪天我得好好问问她。” “……从太太这拿了赏钱,就去乡下养老了。只怕是担心被老爷知道了,要处置她。”柳大奶奶就道。 “也太巧了些。”柳玉江依旧不能释怀,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不过眼下在他面前,还有比这个更加重要的事情。“我这些天都不在家,你怎么就疏忽了。二老爷那院子里的事,不是告诉你要一直留心着,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柳大奶奶就很委屈。 “没有绣鸾。虽还有小丫头能传递些消息出来,却都是些没要紧的。这件大事,却是纹丝风声也没透露。” “只怕,平常那些消息,也是故意透露出来。为了安咱们的心的。”柳玉江思索了片刻,恨恨地道,“这是早就存了防备咱们的心了!” 柳二太太将绣鸾配了人,其余的丫头婆子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动。如果真的一下子什么消息也传不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里,反而会让这两人心惊,另外生出别的事端来。而有目的地偶尔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透露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能够让她们放松警惕。 要不然。也不能够将要过继柳玉汶的事情瞒的这样紧。 柳玉江愤恨,柳大奶奶何尝不愤恨那,她又将荣成翰拜柳二老爷做老师的事情说了给柳玉江听。 “我也听见消息了……”柳玉江就道,即便是柳大奶奶不捎信儿给他,他这两天也要赶紧回来。他在兵马司当差,如果能够攀上永靖王和荣成翰。那以后可就不是一个小官吏的前程了。 “老王爷亲自来的,给了三妹妹一对镯子,那天我去要了来看,那个水头儿,再没见过那么好的了。”永靖王给了柳若姒见面礼。柳大奶奶已经看着很眼热了,但是更让她眼热的还是别的。 “金银尺头,还送了好几样的古董,就为跟二老爷念几天书。也就王府有这样的手笔。”柳大奶奶继续道。 柳玉江没说话,只轻轻扫了柳大奶奶一眼。他也懒得说,柳大奶奶是个没见识的妇人,自然不知道柳二老爷价值,才会有这样的感慨。 “二老爷也给了回礼……”柳大奶奶就说了柳二老爷给荣成翰的砚台和画,对于这些,柳大奶奶的态度显然没有对永靖王府送来的东西那么热切了。 柳玉江却听的红了眼睛。 “那砚台,竟给了人了!”柳玉江重重地捶打g榻。 “不过意一方砚台,二老爷那里,不是还有许多……” 柳大奶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玉江粗暴地打断了。 “妇道人家,你懂的什么?你只看着二太太那些田庄铺子,还有那些浮财。你那里知道,要是跟二叔小书房里藏的那些东西比,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柳二老爷院子里,自有自己的小书房,从不轻易让人进的,那里珍藏的古董、字画,以及古籍珍本、孤本,才是真正价值连城,可以说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柳玉江毕竟读了这些年的书,自幼耳濡目染,自然比柳大奶奶只看着银钱明白多了。 “这些好东西,不能便宜了别人。那小孩子要做嗣子,万万不能!”柳玉江又重重地捶了一下g榻,猛地站起身,“那两口子可是回了乡下了?我这就带人去,必定将事情办成了回来。” “你不必等我回来……”柳玉江迈步出门,最后甩给柳大奶奶一句话。 “大爷,一切小心。”柳大奶奶送到门口,看着柳玉江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心里有些松了一口气,柳玉江回来,她就有了主心骨,有柳玉江亲自出手,事情没有办不成的道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安宁,总是觉得,这次的事,恐怕是不那么好办的。 “咱们一家子的富贵前程,就看这一回了。”柳大奶奶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大姐儿说道。 大姐儿两手扭着衣襟,看看院门,又看看失神的柳大奶奶,蚊子一样应了一声,随即低下头,眼神黯淡。 …… 荣成翰在书房跟柳二老爷和柳玉汶待到傍晚,就告辞走了。柳二老爷留下柳玉汶在书房做功课,就回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一坐下,喝了口茶,柳二老爷就对荣成翰赞不绝口。说荣成翰很有天分,虽然当初跟随永靖王出征的时候,并没读多少书,但是在边关上,却是一有闲暇就看书。 “不是一味拼杀,知道读书的好处,这就难能可贵。”当时荣成翰还是看些兵书战策,如今又觉得兵书战策也不够用了,才会兴起了求名师向学的念头。 荣成翰这样,并不是谁教导了他,而是他自己领悟出来的。所以,柳二老爷说荣成翰很有悟性、天分,是块读书、做事的好料。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来在他却是不难了。”柳二老爷也不是读死书的书呆子,知道历练对读书人的重要,所以十分看好荣成翰。 正说着话,柳若姒就看见小丫头初五在门口冒了一下头,似乎是有事情要禀报,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进来打扰。 “那不是初五,什么事,进来吧。”柳若姒就道。 初五闻言忙走进来,给三人行礼,又到柳若姒跟前,低低的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大哥哥回来了?”柳若姒就挑了挑眉。 “并没走正门,是后园打扫的王嫂子的小子门墩凑巧看见了,走的后角门,往大太太院子里了,后来又回了他自己的院子,然后就走了,好像有急事,还是走的后角门,故意躲着人。” 这个消息,还是初七探听来的,说给常嬷嬷听了,常嬷嬷就让初五来看着回了柳若姒知道。 “回来了,怎么鬼鬼祟祟的。”柳二老爷就道,“竟是连老太太跟前也没去?” “并没去。”初五答道。 “越发不成样子了。”柳二老爷就皱眉道。 “躲了这些天,是该回来了。只不过这样,不知道又在谋划什么事了。”柳若姒就道。 到了晚间,柳二老爷带着柳二太太、柳若姒给柳老太太请安,掌灯时分,外面就报说柳玉江回来了。柳老太太很高兴,忙让柳玉江进屋。 柳玉江风尘仆仆的,进屋大家见礼,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了很多讨好的话,只说他是刚办完了差事,因为惦记着家里头,所以没在城外歇宿,直接回家来了。 “……是顾家、孝顺的好孩子!”柳老太太看着柳玉江,眉开眼笑。 “却才下晌的时候,怎么听见有人说看见大郎回来了,往大太太院子里去了?难道,是看错了。”柳三太太故作吃惊地道。 如今这柳府里,已经不再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只手遮天了。柳若姒那边能够得到的消息,柳三太太从别的地方,也知道了。 第一一四章 两个选择 柳三太太这样一说,大家都不由得看向柳玉江。柳老太太还没什么,柳大老爷却是眉头微皱。 “……才进的城,想是看错了。”柳玉江倒是很镇定,似乎并不将柳三太太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回应。 “想是错将璋哥儿看做是大郎了。”柳大太太就笑道。 柳三太太呵呵笑了两声,竟也没有再争辩。一家子又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一会话,柳老太太就说她累了。 “大郎在外头忙了这些天,也早点儿去歇着吧。”柳老太太特意对柳玉江道。 “我再陪陪老太太,这些天没见了。”柳玉江就陪笑道。 柳老太太被柳玉江哄的越发开心,不过还是心疼孙子的想法占了上风。 “我一个老太婆,可有什么可陪的。”柳老太太笑,“你快回去吧,也该跟你媳妇好好说说话。等明天,你再过来,陪着我说话也是一样的。” 柳老太太打发了柳玉江,随后,众人也都陆续散了出来。 转天,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料理的一应的家事,刚闲下来,柳大奶奶就过来了,有些意意思思地,说了半天的闲话才走了。 柳二太太就有些奇怪。 “大奶奶今天是怎么了,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不说的?”柳二太太就跟柳若姒道。 “看着今天格外的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一会问我爹,一会问汶弟,我看她是听到了风声,打探消息来了。”柳若姒就道。 从前,因为条件还不成熟,他们只将要过继柳玉汶的事情瞒的死死的,如今却是条件日趋成熟,所以虽没有公开说明。也不再那么刻意隐瞒了。 “昨天那两个人过来,这府里头必定有精细人,察觉到什么了。”所以柳大奶奶才来打探的。 既然是打探,却只旁敲侧击的。并没有一个字问到过继的事情上去。这可并不符合柳大奶奶的个性。况且,在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看来,他们早就将二房的嗣子位置当做囊中之物了,依着柳大奶奶的个性,就该直接向柳二太太询问才是。 “莫不是有了什么顾忌了?”柳二太太就道。 “或许,是有些别的事情。”柳若姒就道,昨天柳玉江悄悄回府,又悄悄地走了,掌灯时分才回来。他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府里却是没人知道的。 “管他怎样,再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就是了。”柳若姒就道,这是她的决心,而且她也有这个自信,同时也是安慰柳二太太。 “成翰这个孩子。也不知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柳二太太往门外看了看,就想起荣成翰来。 “是他主动跟爹要了这个差事,想着他虽然……并不怎么样,但是这样一件事,怎么也办不砸的。”不然,这些年荣成翰也就都白活了。 对付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事情交给荣成翰,柳若姒是十分放心的。这个人或许没别的优点。但是言出必行,而且行动力惊人。他既然说能办好,那必定就能办好,完全不需要操心。 …… 京城外 柳树庄 一个平常的农家院内,今天却有些不平常,远门外的柳树上。拴了几匹高头大马,只看那马的体态和精神头,就知道不是平常家用的牲口。 左右的邻人都知道,今天一大早,这农家院内就来了客人。 这农家院内住的。自然就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一家了。此刻,正房屋里,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跪在地上,一脸的眼泪鼻涕,身子抖的跟筛糠一样。屋内正中长凳上,坐的正是他们心目中的杀神。 昨天在柳府内曾见过一面,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正是荣成翰。 荣成翰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几个亲随,各个长的膀大腰圆,配着腰刀,一脸的凶神恶煞。都不用出声,只这些人往这屋里一站,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就都两腿发软。泼悍如马大奶奶,在一个矮壮的汉子抽出腰刀,作势挥舞的时候,也吓的哑了嗓子。 “你们说,昨天晚上,有人来找过你们了?”荣成翰坐在长凳上,打量着跪在地下的两个人。 这样的两个人,在荣成翰眼睛里,也比外面的鸡鸭差不多了。这些年,虽贵为永靖王府的小王爷,他却是从最底层,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现在。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这样的人,他不是没见过。 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跟他讲理,也不用动什么脑筋。别看这两个人赶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狮子大开口,到了他跟前,却都成了锯嘴的葫芦。他说什么,这两个人不敢不应。因为,这样的人,其实却最有眼色,他们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样的人,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然而。荣成翰这几个,却是想对他们怎样,就能怎样的。 这次回话的是柳玉波,因为马大奶奶吓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了。 “是……是……,”柳玉波惨白着脸,生怕周围的几个人谁抽出刀来砍了他,一面吞吞吐吐地说了昨天晚上有人来找他们夫妻的事情。那来的人,不让他们答应将柳玉汶过继,并且说,如果他们照着做了,就有银子拿。如果他们不肯,那么是送命,还是坐牢,任他们选。 也是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一场惊吓,今天雪上加霜,两个人的富贵梦还没做成,就与阎王爷走了个脸对脸。 “你们怎么说的?”荣成翰想了想,就问。 “……不敢不答应……”柳玉波就道,他的后背上,还有鞭伤正疼的火烧火燎的,那来人,还用他们的孩子威胁他们。 “我现在要你们答应,”荣成翰听了,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条件我开给你们。答应过继,拿三百两银子,以后当做亲戚往来。答应过继,拿三千两银子,从此一刀两断,你们在卖断的文书上画押。” “怎么样,选哪条?”周围几个汉子粗声吆喝着问。这几个汉子,还属那个矮壮的长的有些人模样,另一个爱拿刀拍苍蝇的,脸上一道巴掌长的伤疤,长的比庙里的恶鬼还凶恶几分。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就都哭了。 “我孩儿们,我孩儿们的命……”这两个虽贪婪刻薄,但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还是有些感情的,总算是还有一点儿人性未泯。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指挥问你们选哪条。要是不选,爷爷这刀喝惯了人血,已经渴了不少日子了,不如今天就拿你两个祭刀!”刀疤脸汉子就道,说着话,已经是腰刀出鞘。 “你、你们……,没、没王法啦……”马大奶奶担心自己的孩子,拼着她最后的一点儿胆气,只是中气不足,显然她心里明白,所谓王法,在眼前这几个人眼里,也并不算什么的,正如同他们两个的性命,还有她那几个孩子的性命一样。 “选一样,要不然,就把你们交给他。”荣成翰道,就指了指刀疤脸的汉子。 并不说如果他们答应了,就帮助救出他们的孩子来,只是给他们选择。孩子的命,还是他们的命。三百两,还是三千两。 在荣成翰眼里,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这样的人,是并不值得丝毫的同情的。面对这样的人,只有绝对的威压,才最为行之有效。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挣扎了一会,马大奶奶晕过去一回,又被用凉水泼醒了过来。这个时候,就显得柳玉波的心要更硬一些了。最后,这夫妻两个终于肯面对现实。 事情并不由得他们选择。 “要、要三千两!”夫妻俩在这个问题上的答案是一致的。 荣成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文书,这还是昨天荣成翰与柳二老爷商量的,三百两、三千两两个选择,是柳若姒出的主意。荣成翰看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在文书上签字画押,才将文书小心地收进袖子里,率先就从屋子里出来。 “别、别杀我们。”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就都吓坏了,以为荣成翰方才所说的银子是骗他们,如今文书到手,要杀他们灭口了。 “杀你们?!爷还怕污了爷的宝刀!”刀疤脸汉子不屑道。 “赶紧拾掇拾掇,带你们进城。要去见贵人,你们别给爷们丢脸!”矮壮的汉子就道。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战战兢兢地换了衣裳,略做梳洗,就被塞进一辆马车里。荣成翰在马上,低声嘱咐了那刀疤脸几句,刀疤脸就带了两个人打马先走了。荣成翰这才带着马车,往城里来。 等荣成翰到了柳府门前,已经接近晌午了。 柳二老爷已经得了消息,从翰林院赶了回来。荣成翰让人带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见柳二老爷。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自然也过来相见。 荣成翰就将已经画押了的文书交给了柳二老爷,柳二老爷看了,摇了摇头,又递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看。这个结果,是她们早就料到的。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认钱不认人,如此的绝情。另一方面,却也免去了以后的不少麻烦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 第一一五章 雷厉风行 荣成翰就将昨天晚上有人去找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并将几个孩子带走,以威胁这两人,不能答应过继柳玉汶的事情,跟柳二老爷简略地说了一遍。 “竟然有这样的事?”柳二老爷大惊道。 “我看,不是假的。”荣成翰平板的声音,一面又扫了一眼跪在一边的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在他面前,这两个人不敢撒谎。而且,他也询问了乡邻,证实这件事是真的。 柳若姒也吃了一惊,不由得也看了那两个人一眼。这两个人今天一来,神色就和昨天大不一样。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摄于荣成翰的威压,原来还有这样一件事情在里头。如果是这样,那就有问题了…… “他们两个,竟然不顾自己孩子的性命,就在文书上画了押了?”柳若姒问荣成翰,如果是这样,那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她所见过的,最毒不过的人了。 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似乎也懒得多解释,只瞧了柳若姒手中的文书一眼。这文书不就是答案吗。 “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们什么要求?”柳若姒忙又问,比如说替这两个人将孩子找回来。 “他们并没有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荣成翰淡淡地答道。 “我、我们……”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自进了屋,就跟傻子和哑巴一样,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却又欲言又止。 看来,是真的被荣成翰给吓坏了。 并不是不想提这样的要求,是根本就不敢。荣成翰似乎也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认识吗?”柳若姒就问柳玉波和马大奶奶。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看向两人,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可这两个人的眼睛,却都看向了荣成翰。柳若姒在旁瞧着,不如感慨,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啊。等荣成翰点了头。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两个人才敢说话。据他们说,去了一共有三个人,都蒙着头脸。这三个人,他们都不认识。 “你们再好好想想。这几个人,可有像平时你们见过的人的?”柳若姒就问。 这样的事,平白怎么会有人去做,必定是大家熟悉的利益相关的人。柳若姒的心里已经有了猜疑,只是不好说出来,还需要这两个人来证实。 只可惜,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想了半晌,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 “想到什么,只管放心大胆地说。”柳若姒看两个人的神色,就说道。一面瞟了一眼荣成翰。 “……打头的那个,细高个,说话的声音,还有走路的姿势,好像、好像有些像……有些像府上的金管事。”最后。还是柳玉波奓着胆子道。 至于其他两个,这两人只能说出个大概的身高体态,别的一概就说不清了,更加都不认得。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三人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所说的金管事,他们都是知道的。那是府里头一个管灯油蜡烛等一应杂项采买的一个管事,背地里,是柳玉江和马大奶奶的心腹人。但是他们说的另外两个人。却都和柳玉江没有相似之处。 不过转娘一想,也就释然了。这样的事,柳玉江亲自出面,还是要冒些风险的,毕竟,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认得他。打发心腹的管事带着人去做。却是最妥当的法子。 想来,这金管事带人去威胁两人的时候,柳玉江应该也在不远处吧。 “二老爷,二太太,我的孩子……”许是在屋子里待了一会。胆子又变大了一些,马大奶奶就跪爬上前几步,满脸泪地朝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央求。 “把人带下去吧。”柳若姒就吩咐伺候的人道。 这个时候,她有些明白了荣成翰待这两个人的方式的高明之处。富贵媳妇就带着人来,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带了下去。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孩子,柳若姒会努力给他们找回来,但是却并不寄希望于他们感恩。对于这样的人,绝对的威压永远比所谓的恩德要管用的多。没办法,这世间,就是有这样的一类人。 “……我看应该跟金管事脱不开关系……”柳若姒就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此刻心中也有了计较,柳二老爷就叫了人进来,让他去找金管事。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说是金管事从昨天下晌,就告了假,不知去向了。 “府里还走了什么人?立刻去查了来。”柳若姒就道,一面又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商量,将事情通知柳三老爷、柳三太太。 “大伯父那里,也要打发人告诉一声。”柳若姒又道。至于柳老太太、柳大太太、柳大奶奶还有柳玉江那里,柳若姒则是没有提。 柳二老爷想了想,就点了头。这件事,不想要外人知道,不送官处理,但是家里的人却不能瞒。必定要大家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今天就敢劫走人家的孩子,用来威胁。明天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柳二老爷隐隐有些怒气,还有些担忧。 柳二老爷生气家里竟然有这样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因为是家里的人,他才会担忧。担忧会走入歧途,害人害己。 很快,柳大老爷、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赶了过来。出了这样的事,这三个人也都很吃惊。 “立刻打发人出去,将那奴才找回来。”柳大老爷就道。 “他办了这件事,怕是躲起来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找的。”柳三老爷就道,“这奴才胆大包天的,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情?” 并不需要说明,大家的心里都已经有了猜测。正商量着要怎么派出人手去找金管事,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门口有人找荣成翰。 “……说是人找到了。” “先生不用派人手出去了。”荣成翰听了,就向柳二老爷道。 “你是说,人找到了?”柳二老爷就问。 “应该是。”荣成翰就起身,“我去看看。” “将人叫进来就是。”柳二老爷忙道。 “哦……还是学生自己去看看。”荣成翰略一迟疑,目光似乎在柳若姒的脸上飞快地扫了一眼,还是坚持道。 柳二老爷见荣成翰这样,以为他是有什么安排,也就点头应了。荣成翰出去,一会的工夫就回来了。 几个柳府的小厮和丫头跟在荣成翰身后,小厮们推着被捆的结结实实,鼻青脸肿的金管事,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几个丫头怀里抱着的,却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那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似乎吓坏了,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但是却并没有受伤。 柳二老爷十分欢喜,正愁着不好找金管事,这一会的工夫,荣成翰不仅找到了金管事,还将几个孩子也给救了出来。 “是怎么回事?”柳二老爷就问荣成翰。 “从庄子上过来,就打发了人去找……”原来荣成翰听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话,当即就派出得力手下,又跟临近的村人那里得了线索,追踪到了金管事的藏身之处。 金管事并没有回城,而是带着这几个孩子,藏在城外一个小村内。 能够这么快地将人找到,其中用了怎样的手段,又动用了些什么人,荣成翰一概都没有提,只是简略地说了下大概。 “多亏了小王爷!”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都道。 如果是他们派出家里下人出去找,是如论如何不会这么快就找到的。又很有可能走漏风声,让金管事带着人逃走,另找藏身的地方。这件事,果真是多亏了荣成翰了。柳若姒也想,如果昨天她拒绝荣成翰的帮忙,今天要操心的事可就多了。 荣成翰有些时候,还是有些用处的,柳若姒瞄了荣成翰一眼。好巧不巧,荣成翰也正看他。荣成翰的目光并没有躲闪,看着柳若姒带着点儿探究的意味,柳若姒挑挑眉,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 有些用处又能怎样那,这仍旧是她的仇人。别以为帮了这点儿忙,她就会对他改观! 几个孩子都被带了下去,大家就看金管事,另外那两个人,柳若姒看着眼熟,柳大老爷他们却都是认识的,都是府里头的下人,金管事手下跑腿的。 “你这胆大包天的奴才!”柳大老爷骂了一句,就要问话,却被一个人突然到来打断了。 柳玉江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进门,看准了金管事,就狠狠地踢了一脚,将金管事踢倒在地。 “大胆的奴才,竟然做下这么没王法的事情。我们柳家白养了你了,白眼狼,还不认罪,等着老爷们来问吗?”柳玉江穿着官服,额头上汗津津地,想是得了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来,片刻也没有耽误的。 “大哥哥,别打坏了他,可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柳若姒心中冷笑,就忙阻拦道。 “三妹妹说的是。”柳玉江背对着众人,深深地看了金管事一眼,这才转过身来,冲着众人陪笑行礼,“听说了这件事,气得不行,一时气急了。三妹妹说的对,得先听这奴才怎么说的。” 第一一六章 灭口 “你起来,”柳二老爷就叫金管事,“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是谁指使的你?”柳三太太接着问了一句,“你可不要隐瞒。这是杀头的罪过,你不说,就送你见官,人头落地。” 金管事手臂被捆着,很困难地挣扎起来,跪在地上。他的眼睛被人打青了,脸上也多青紫红肿,因此也看不出脸色如何来。柳二老爷和柳三太太相继问他话,他也没有立刻回答。 “这奴才,问你话怎么不说?”柳三老爷就道,“可见是个泼皮的,让人拖出去,打上几板子,他就老实肯说了。” “你这奴才,还不快说?”柳玉江就道。 “……并没人支使,是奴才自己做的。”金管事垂下头,声音嘶哑地道。 “二老爷要过继子嗣,可关你这个奴才什么事?你竟要做下这犯法杀头的事情?”柳三老爷就问。金管事所说没人支使的话,在场的人,只怕是没人信的。因为根本就说不通,如果不是利益关系,谁会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金管事又是半晌不说话。 “怎么不说,莫非真想挨板子?”柳玉江又喝问道。 审问这个金管事,柳玉江似乎比这屋里其他人都要心急。 “并不知道要杀头,不过是吓唬吓唬,没把孩子怎么样。”金管事似乎是思索了片刻,这才又开口,“二老爷过继子嗣,奴才们是不敢说什么。可奴才们也不服。” 金管事说着话,抬起头来,努力睁开厚重的眼皮。 “家里有这些好爷们,为什么要去过继个出了五服的小子过来?那是什么好人家?谁不知道,那个做哥哥的。就是个没出息的货。那小孩子能好到哪里去。……往后,还不是要玷辱了二老爷的名声,也拖累柳家的名声。……虽是奴才,为主子着想,看不下去……” 柳若姒听了,几乎气的笑起来。这个奴才,竟然说出这样的一番歪理来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想来,这些话,他平常也是听见人说过吧。柳若姒往旁边。看了柳玉江一眼。这是不是他拿来做反对柳玉汶过继的借口,在他眼睛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够做柳二老爷的嗣子。 真是岂有此理。 “还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奴才,这么欺主罔上,不将主子放在眼睛里。来人,赏他嘴巴。”柳若姒就道。 柳三太太立刻就叫了院子里掌刑的婆子来,拖了金管事出去。随后,又将另外两个下人带上来,一一的审问。这两个人却没有像金管事那样。问什么都肯说。可是这两个人,却只知道是金管事找了他们,许了他们银钱,带领他们去做了这一件事。其余的。竟是什么事都不知道。 “奴才是属金管事管的,不敢不听金管事的吩咐。老爷、太太饶命啊。” 大家又问了问,确定这两个人确实是并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 这背后指使的人,看来只吩咐了金管事。也算是做的十分利落,显然颇有经验。只要金管事咬死了不肯吐口,就无法揪出这个背后的人来。 这个手法。颇有点上次毒马草事件的影子。只是那一回,凶手逃走了,而这一次,却被抓了个正着。 外面打完了金管事,又将人推了进来,大家重新询问,金管事的嘴巴却紧,依旧是原先的说辞。 “想是打的太轻了些。”柳三老爷就道。 柳大老爷一直没说话,柳二老爷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不擅长的,倒是柳三老爷在外为官数年,处理这样的事情有些章法和经验。重刑之下,不怕他不开口。 柳三老爷又将事情的厉害说给金管事听了,金管事没有改口。 “拖出去,上大板子,打到他说为止。”柳三老爷干脆吩咐道。 就有人上来,拖了金管事出去。接着,外面就传来噼噼啪啪的板子声。柳二太太就皱了皱眉。 “太太受不得这个,我让他们将人带远些。”柳玉江就殷勤地道,不等人说话,忙忙地出去了。一会工夫,果然听不到板子声了。 随后,就将柳玉江走了回来。 “大郎,对这奴才,可心软不得。”柳三老爷就道。 “这奴才,似乎平常跟大爷亲近的很。”柳三太太就道,神态语气颇为意味深长。 “……也管了些事情,平常奴才们也还都敬我。亲近却是没有,不过是些奴才。三太太待身边服侍的人好,也不能说亲近是不是,太抬举她们,也贬低了三太太。”柳玉江就道,却是不软不硬地回敬了三太太的意味深长。 “去看看,肯说了没有。”柳三老爷就对门口一个小厮道。 小厮才要走,却见另有小厮急匆匆地从外头赶来,到门口跪下,向里面禀报。 “……没了气儿了……” “什么?”柳三老爷就站起身,这一会工夫,府里头打人板子的,怎么会就打死了人,“可是闭过气去了,再去看看,将人泼醒。” 就有几个小厮往外头跑,一会回来,却都摇头,只说金管事是真的没了气息。 柳三老爷就皱了眉,这回他亲自出去,一会回来,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柳三太太忙就迎上去,问是怎么回事。 “是死了。”柳三老爷就道。 “怎么会?”柳三太太惊讶道。 柳三老爷没有说话,而是抬眼看柳玉江。柳玉江也露出吃惊的样子。 “怎么就打死了人?” 柳三老爷的目光就有些冷厉。 金管事被打死了,那是再也询问不出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了。即便是有所怀疑,没有了这个重要的人证,也是枉然。现在,只能将揪出背后主使的事情放下,先处置善后事宜。 虽说是家里的奴才,但是真的打死了,如果处理不好,也是有些麻烦的。人是柳三老爷吩咐打的,柳三老爷就担上了干系。 “他做出这样的事,打死了也不枉。”柳二老爷就道,因为是为他这屋子里的事,所以柳二老爷先出声,不让柳三老爷为难。“便是见官,也无妨的。” 柳二老爷这么一说,也就定下了善后的基调。 柳三老爷打发人去衙门里办理相应的事宜,至于金管事也只有草草埋葬。金管事在府里并没有家人,是单独的一个,这件事情倒也十分干净。 但因为出了这样的事,还死了一个人,柳二老爷的心情无法完全欢快起来。事情到此算是料理的差不多了,但是大家都在柳二老爷这里没走。 柳二老爷自然知道是什么缘故。 “过继这件事,老太太那里催着,实在不宜再耽搁,因此……”柳二老爷冲着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拱了拱手。 “大伯,三叔,”柳若姒就起身,向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福了一福,“出了现在的事,我父亲心里不好受。稍后,自然会跟大伯和三叔说清楚。” “是这个道理。”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就都起身,说了两句安慰柳二老爷的话,并柳三太太一起,就都告辞走了。 荣成翰没有走。 不管怎样,过继柳玉汶的事情,在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这里,是再也没有障碍了。 “称了银子,就让他们走吧。”柳若姒就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商量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点头。 …… 京城外,往南面去的官道上,一辆小骡车慢吞吞地走着。骡车内,坐的正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两个人屁股底下坐了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正是刚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里得到的三千两银子。 柳玉波的神色有些怪异,手里不停地摸着包裹,又将一个包裹干脆地抱在了怀里。马大奶奶盘腿坐着,却正哭的前仰后合,她哭的是她的几个孩子。 两个人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已经被救了回来,因为柳若姒的授意,柳府中并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柳玉波似乎被马大奶奶给哭烦了。 “哭什么哭,孩子没了,你哭能哭回来?往后再生呗。”似乎有了这些银子,柳玉波就有了胆气了,竟然敢训斥他一向惧怕的马大奶奶来了。 “……我十月怀胎……你个没良心的……”马大奶奶就骂。 “……那还是我亲兄弟那,这往后就是卖给人家了……” 两个人正缠杂不清,就听得官道上马蹄声响,一会就到了跟前,骡车被迫停住。 “下车……”就听外边有人到。 听了这个声音,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脸色都是一片煞白。这个声音,他们虽然听的不多,但是却已经深深铭刻在脑子里了。对他们来说,这声音堪比是十殿阎罗,是催命的声音。 两个人抖成一团,柳玉波怀里抱着的一包银子也滚落下来。 这个钱,他们果然是拿不走的!此刻,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陷入了无底的绝望之中,什么富贵荣华的念头也没有了,他们只想活命。 “还不出来,等爷请你们不成。”一只笸箩般的大手将车帘子掀开,随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就像两团烂泥团一样从车里滚了出来。 第一一七章 用计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从车上下来,就瘫软在地上,冲着几个汉子磕头求饶。来的几个人,正是今天早上去找他们的,其中刀疤脸和那个矮壮的汉子,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尤其深刻。 不远处,荣成翰坐在马上,却并没有往这边看。荣成翰旁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帘子垂着,也不知里面坐着什么人。 “大爷,饶命啊,大爷。银子在车上,都给你们,放我们走吧。”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认定了,这几个人是来要他们的命,并拿走银子的。在这两个人的心底里,他们也知道某些事情他们做的不厚道,惹恼了人。 “谁稀罕你们的狗命和银子。”那刀疤脸的汉子朝地上吐了一口,活生生一副土匪相。 矮壮的汉子就干咳了两声,冲刀疤脸挤挤眼睛,往马车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刀疤脸的汉子抹了把脸,讪笑,“这不,一时给忘了,瞧我这脑袋。” 别看他长的凶神恶煞的,这一笑,竟然还有几分憨厚。 不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跪在地上求饶,几个汉子都往荣成翰和马车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车帘掀起,几个孩子被陆续从马车上放了下来,正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几个儿女。 这几个孩子脚一落地,看清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所在,就磕磕绊绊地奔了过去。 这一下,实在出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意料之外。两个人本来想着,几个孩子今生是再也见不到了,这时孩子们好模好样的被送到了跟前,马大奶奶哎呦了一声,欢喜的几乎就晕了过去。 一家子抱在了一起,所谓死里逃生,都是又哭又笑。 “……拿着银子回去,一家子好生过日子。别再想些个邪门歪道。……你那卖了兄弟的文书上写的明白,要是犯了糊涂,嘿嘿,可没今天这样好开交。”矮壮的汉子就道。 那边马车里。此刻坐的正是柳若姒和柳玉汶。柳若姒是陪着柳玉汶,来最后看看这一家子,顺便,将几个孩子给他们送回来。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柳玉波、马大奶奶一家子现在的情形,柳若姒就看了柳玉汶一眼。 “希望经过这次这样的教训,他们好歹能悟到些什么。以后,但凡能本分过日子,也就没什么好愁的了。”经过这一番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生死夹缝里一般的经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再也不敢打她们的主意了。 柳玉汶没说话,只重重地点了点头,视线也从车外收了回来。 “回去吧。”柳若姒就吩咐道。 马车率先掉头,接着荣成翰也调转马头。往城门奔去,那几个汉子见了,也纷纷跳上马背,追随而去。 …… “……人送走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问柳若姒和柳玉汶。 两个人都点头。柳若姒自是云淡风轻,柳玉汶的神态也很安宁。这回事情处理的极为妥帖,柳玉汶没有心事挂怀,自然心情宁静。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就都十分欢喜。 “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了。”柳二老爷又笑着向一边的荣成翰道。 “先生不用客气。这是学生答应的事,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挂在心上。”荣成翰欠了欠身,说道。 “谁知道出了这样的意外,若不是你。此刻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柳二老爷就道,这实实在在是真话。 “先生,那背后的主使,先生心中可有人选?”荣成翰突然问道。 当时柳家众人审问金管事的时候,荣成翰就在场。从始至终,荣成翰都没说话,却将众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睛里。如今,只有柳二老爷这一家几口在场,荣成翰干脆就直接问了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就有些迟疑,他总不能告诉荣成翰,他怀疑背后主使的人,就是他的亲侄子柳玉江吧。 荣成翰见柳二老爷迟疑,心中却是了然,就没有再追问了。 “先生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学生。”荣成翰说着就站起身,要告辞离开。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忙阻拦,要荣成翰留下来吃饭。 “改天吧。”荣成翰只说道,就要走。 “等一等。”一直没有出声的柳若姒突然就道。 荣成翰就站住了,扭过身来看柳若姒。 “爹,接下来还有一件事,得要……”柳若姒就瞄了荣成翰一眼,“配合配合。” “什么事?”荣成翰和柳二老爷都问道。 “是这样……”柳若姒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是荣成翰的人找到了金管事一干人,将人带了回来。柳若姒希望,荣成翰能够假装在抓到金管事的时候,也找到了背后主使人的证据。 “你是想,诈出背后的人?”荣成翰一点就透,看着柳若姒问道。这次,轮到他对柳若姒刮目相看了。能够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中,这么快地想到这个法子,眼前的小姑娘虽年纪幼小,又长在深闺,却颇有智计。 柳若姒不由得看了柳二老爷一眼,柳二老爷脸上就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来。柳若姒就明白了柳二老爷的意思,还是顾念着亲情,有些事情不想揭开。其实,柳二老爷的担心在此刻却是多余的。 柳若姒并没有打算用这个计策来诈出柳玉江。倒不是她不想这样做,而是仅凭这样的说辞,柳玉江并不是那么好诈的。柳若姒心里打的是另外的主意。 “咱们要过继汶弟的事情,今天算是摆到明面儿上来了。爹也听见金管事那时候是怎么说的了,那些话,怕不是出自他口中。是另外有人说的。”而且,持有那种想法的人,应该还不止一个。 处理好了柳玉汶那边的阻力,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柳家众人。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这两个人倒不用担心,大家是盟友,只要去说一说,那两个人势必会赞成。但是柳大老爷那一房里,却必定是阻力重重的。而这一房里的阻力,造成的连锁效果,就会是柳老太太那里的阻力。 所以,先要争取柳大老爷的支持。 现在,柳大老爷因为海棠的事情,欠了他们一个人情,在过继的问题上,柳大老爷自己就不好十分阻止柳二老爷。但是,要柳大老爷完全的支持,甚至压服住他那一房里的人,全部赞成柳二老爷的立嗣选择,却是相当难的事情,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事情的话。 柳若姒要安排这个局,不是要去诈柳玉江,确认他背后主使的身份,而是要去吓唬柳大老爷,要柳大老爷一屋子的人,全都同意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汶,并帮助柳二老爷在柳老太太跟前说话。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大伯心里也有所怀疑吧。” 一家子里头,能够支使得动金管事,让金管事效命,又在柳二老爷过继嗣子问题上有切身利益的,只有柳玉江。柳大老爷心里存疑,只需要轻轻的一推,他差不多也就认定是柳玉江了。 然后再如此这般,柳大老爷也就只能听柳二老爷的了。 “爹,你看怎样?”柳若姒说完了,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又是叹气,又是笑。 “是好计策。”荣成翰却丝毫不吝惜他的赞扬,一面看柳若姒的目光中,竟带上了欣赏的神色。 柳若姒轻轻地冷哼了一声,没错,她就不是好人了,她就出主意算计人了。荣成翰要是厌恶她,那就最好了。最好能够厌恶的以后不想见到她,那样也就能少来烦柳二老爷了。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师妹这计策,深得用兵之道。”荣成翰却又说道,还挺自来熟地称呼柳若姒做师妹。 这家伙,是在奉承她?柳若姒眯起了眼睛,打量荣成翰。荣成翰,有什么图谋不成?不过,不管荣成翰怎么讨好她,她也是不会对他改变态度的。想讨好他,继而讨好柳二老爷,荣成翰休想。 等这件事办成了,再慢慢将荣成翰逼走,柳若姒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现在,却还需要她暂时忍耐一些,毕竟,这件事,还有用到荣成翰的地方。 “那就这样吧。”柳二老爷也点了头。 “爹,那就说好了。”柳若姒欢喜道,“到时候,可别穿帮了。” “我……定会努力。”柳二老爷只得答应道。 “那事不宜迟。”柳若姒趁热打铁。 …… 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去了前头书房,一路上,两人不时低声说上几句,面色都是极为沉重。 柳大老爷处理完了一些事情,就听说荣成翰还在书房里,跟柳二老爷说话,就信步走了过来。书房门口,并没有小厮伺候,柳大老爷走到门边,就听见书房里传出柳二老爷和荣成翰是说话声。 “……当时并没拿出来,想着是先生的家事,怕有些不便。如今交给先生,先生要是不方便处置,就交予学生。这已经触犯了国法……” “子思,你别说了,让我再想想。” 门口,柳大老爷就变了脸色。 第一一八章 虚实 柳大老爷在门口干咳了一声,屋里面的谈话戛然而止。柳大老爷这才迈步进屋,正看见柳二老爷从荣成翰手中接过一张帖子,见他进来,慌忙藏进了袖子里。 见柳大老爷来了,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都站起身。荣成翰跟柳大老爷打了招呼,就跟柳二老爷告辞。柳二老爷略做挽留,将和柳大老爷一起将荣成翰送了出去。 送走了荣成翰,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又回到书房坐下。柳大老爷就觉得,柳二老爷的神色有些异样。 “二弟,可是有什么事?”柳大老爷就问道。 “呵呵,并没什么事。”柳二老爷飞快地否认,随即似乎意识到不该这么说,就又道,“还不是那奴才的事情,烦心的很。” “这倒是。”柳大老爷半晌无话。 柳二老爷也不说话。兄弟两个这样沉默了半晌,各自想着心事,最后还是柳大老爷先开了口。 “可惜那奴才不济事,就那么死了,也没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是小王爷的人找到了那奴才,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柳大老爷这么说着,就盯着柳二老爷瞧。 柳二老爷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要说,却又难以开口。 “二弟,这里只有咱们兄弟两个。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柳大老爷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嘴上还是追问道。 “大哥,”柳二老爷叫了一声,就抬手扶住额头,满脸的沉痛之色,想是伤心至极。这却不是柳二老爷假装出来的,他此刻的心情确实如此,“家门不幸……”出了逆子了。 柳大老爷心中某个怀疑隐隐地被证实了,当下也是面色难看。 “不过就是为了立嗣,何至于此?这多亏是子思的人。这孩子行事细心,肯替人着想。若是落到别人的手里,咱们……咱们一家子,可都难脱干净。祖辈们打下的这个基业。留下的这一点儿名声,就要丧在咱们兄弟的手里啦。” 柳二老爷依旧是没有明说什么,但是柳大老爷却都明白了。他也是又气又怕,用拳手狠狠地砸自己的大腿。 “畜生、畜生,想不到……竟然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个家,要毁在他的手里!是我对不住父亲,对不住柳家的列祖列宗!” “大哥,不要这么说。”柳二老爷见柳大老爷这样,他只得劝柳大老爷。“这并不关大哥的事情,是……家门不幸。” 柳玉江是柳大老爷的儿子,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柳玉江这样罔顾人伦和法度,不是柳大老爷的错。又是谁的错那。柳大老爷这些年,不仅疏于家务料理,对于儿女们的教育上面,也是疏忽的很了。 “二弟,你打算怎样?”柳大老爷这时抬起头来,问柳二老爷道。 “我想……听听大哥的意思。”柳二老爷就道。 “……依着我,这样的逆子。不要也罢,拼着一家子门楣无光,送了他去衙门,也算是咱们大义灭亲。”柳大老爷就道。 家奴犯了事,还要尽量私下里处置,并不肯惊动官府。如今这种情况。却又说要直接送官。柳大老爷的话里有几分真心,也就很令人存疑了。然而,事情关系他的儿子,他却必须要这么说。 “不可。”柳二老爷就摆手,“不能让祖宗蒙羞。何况……哎。万幸并没有出大事,也就……以后,好好教导就是。” 柳二老爷这么说着,似乎终于做出了某项决定。就见他站起身,走到旁边一盏灯笼跟前,打开灯笼罩,从袖中取出个纸贴放在烛火上。柳大老爷看着那纸贴燃成了灰烬,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柳大老爷知道,柳二老爷的为人心软且重情,要教训柳玉江的心思恐怕是有的,但是要送柳玉江去见官,却绝不会忍心。 何况,这还关系到柳家世代的清誉。真要闹出来,他们兄弟几个在朝堂上,也就没什么脸面了。柳家,怕也会成为京中的笑柄。 “不能轻饶了他。”柳大老爷道。 “大哥不要心急,且慢慢开导。他也大了,不是小孩子,莫臊了他的脸。”柳二老爷道。 “他还有什么脸。”柳大老爷叹气。 柳二老爷走回到座位上坐下,就跟柳大老爷说起过继柳玉汶的事情来。 “早就该跟大哥商量了,只是主意一直没定。”如今,却是完全定了下来,而且,柳玉汶自己同意,他哥哥柳玉波那里也签了文书。“还得问大哥的意思。” “这件事,你拿定主意就好了。”柳大老爷就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在这个问题上,他是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了。“玉汶那孩子,我看着不错。” “老太太那里,还得大哥多帮着劝说劝说。”柳二老爷又道。 “这是自然。”柳大老爷立刻就答应了。 兄弟俩又说了一会话,柳二老爷就回屋了。 柳二老爷就将柳大老爷表态的事情都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十分高兴。这边柳大老爷看着柳二老爷走了,又呆坐了一会,就招呼了小厮进来。 “去将大爷给我叫来。” …… 晚间,众人都到柳老太太屋里,给柳老太太请安。柳老太太遍屋看了,惟独没有柳玉江。 “大郎那?”柳老太太就问,“大郎怎么没来,难道是又有什么差事派了他了?” 众人都不说话,柳老太太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柳大奶奶的身上。 柳大奶奶忙就站起身,她的眼皮有些红肿,不过在灯光下,柳老太太的眼睛又有些花了,也看不大真切,只是瞧着柳大奶奶的气色好像不大好。 “回老太太,大郎病了,因此没来,正要跟老太太说,又怕老太太挂心。”柳大奶奶扯了扯嘴角,强扯出一丝笑容来,说道。 “怎么就病了,那会看着他还好?是什么病?”柳老太太就有些着急,一连串地发问道。 “并……”柳大奶奶就跟柳大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时疾,想是在外头有些不惯的。” 柳大奶奶这样一说,柳老太太就松了一口气。柳玉江虽是庶出,但自幼却极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苦的。就是长大后,给他找了差事,也是打了招呼,不过每天去点卯,那衙门里头也不会派他什么事情的。 这次却是被派到城外办差事,那吃喝住宿,哪里比的上柳府里头舒适,因此闹出点儿病来,也就难免了。 柳玉江的娇气,柳老太太是比这府里头的任何人都清楚的,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孙子。 “看过了太医没有,吃了药吗?”柳老太太又继续问柳大奶奶,“你也不用在这里了,有你婆婆、婶子们,你回去照看大郎。……想要什么吃的、用的,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要。” 柳老太太这样事无巨细地嘱咐,就仿佛柳玉江还是他跟前那个小孩子一样。 柳大奶奶想到此刻柳玉江被打的躺在榻上不能动的样子,心酸和委屈就泛了上来,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柳大老爷就在柳老太太榻前坐着,冷冷地扫了柳大奶奶一眼。 “没听见老太太说,回去照看大郎去吧。”柳大老爷就道。 “是。”柳大奶奶只得收了泪,从柳老太太屋中退了出去。 “大郎这般年纪,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老太太不该太娇惯他。”柳大老爷就道。 “管他多大年纪,也是我的亲孙。我也老了,管不了你们许多,即便娇惯他些,又能娇惯他多久。”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老爷就不说话了。 “……有件事情,要跟老太太禀报,讨老太太一个示下。”柳二老爷就道。 “什么事?”柳老太太就问。 柳二老爷就将要过继柳玉汶的事情说了,又将柳玉汶的好处夸奖了一番,也说了柳玉波两口子都同意过继的话。 “要过继汶儿那个孩子?”柳老太太在榻上,挪了挪身子,目光在柳二老爷身上,慢慢就转到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的脸上。 “母亲不是一直惦记这件事,既然二哥定下来了,那就赶紧办了吧。玉汶那孩子,确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二哥好好教导,以后不至于辱没了柳家的门楣。”柳三老爷就先笑道,“母亲不知道,那孩子还十分孝顺。跟咱们四郎在一块,时常说起老太太……” 柳三老爷一番话,就让柳老太太面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不过,对于要过继柳玉汶,柳老太太并没有立刻就点头。 “那孩子我看着,也还不错。只是,毕竟远了些。”柳老太太就看柳二老爷、柳大老爷,最后又看了柳大太太一眼。“先前,说是要过继四郎。便不是四郎,还有……” 还有谁,柳老太太竟没说,下面坐着的柳大老爷、柳三老爷、柳大太太、柳三太太也都没有接柳老太太的话。 柳老太太将人都看了一圈,脸上闪过失望的表情,竟也住了口。 第一一九章 教子 屋里就有一会沉默了下来,柳老太太这个样子,分明是不大愿意让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汶。而柳老太太的这个态度,也是柳若姒早就预料到了的。柳老太太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猜。 “老太太,”柳大老爷这时候终于开口,“玉汶那孩子,跟咱们也就不算远了。难得他跟咱们有这个缘法。往后,二弟他们也算是后继有人,香火有了延续。老太太也了了一桩心事,又多了个孙子,这是大好事。” 柳大老爷也表了态,柳老太太闷了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商量妥了,我还有什么说的,就这样吧。”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面上就都露出喜色,柳若姒在旁边也暗暗地欢喜。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一些。当然,这种顺利并不平白来的,不仅是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的支持,还有柳大太太的沉默,柳老太太的妥协,这些,可都是她们努力的结果。 事情定下来,柳三老爷私下里已经得了柳二老爷的请托,就说起开祠堂,修改家谱的事情,要将这件事早点儿做成,将柳玉汶写上柳家的家谱。 “免得迟则生变。”这是柳若姒私下里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的话。 早点儿将柳玉汶写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名下,也就让一些人早点儿歇了心思。 “这些事,你们兄弟几个商量就行了。”柳老太太就道,她既然同意了过继柳玉汶,对于具体的办事时间和环节,也就不想管那么多了。 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商量了两句,都说要尽快,之后,两人又问柳大老爷。 金姨娘带着柳若婵也在屋里,然而柳老太太的榻前却没有她们的位置。金姨娘正带了柳若婵,在一边和柳老太太的几个小丫头一起。给柳老太太做针线。柳大老爷的目光似乎无意地在金姨娘和柳若婵的背影上扫过,听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问他,他却略做沉吟。 “二弟和三弟都说要尽早,那就尽早吧。……一应的安排。就交给三弟了。”柳大老爷说道。 “有劳三弟。”柳二老爷道。 “这可有什么客气的,都包在我身上了。”柳三老爷就笑道。 三兄弟商量着,还翻看了历书,就将开祠堂,过继柳玉汶的事情定在了三天之后。那一天,是黄道吉日,万事皆吉。 这么商量妥了,柳老太太也点了头,大家见时辰不早,就请柳老太太早些歇息。都告辞出来。 天上一轮弯月,夜风习习,柳若姒挨着柳二太太身边,跟着柳二老爷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许多天以来,这一家三口还是第一次这样心情舒畅且欢快。 “今天月色不错。”柳二老爷道。 “是啊。这风也吹的让人舒服。”柳二太太就道。 夫妻俩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都是没什么要紧的话,柳若姒在一边不由得忍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都是高兴的,所以觉得什么都好。回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一家人也没忙着歇息,就商量起安置柳玉汶的事情来了。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觉得凉风夏月两相宜,同样的景色,同一个府内,却有人是截然相反的两样心情。 柳大太太从柳老太太屋子里出来,本来要回自己的屋里,走到院门口。她却停住了脚,随即转身,带着人往柳大奶奶的院子里走了来。 柳大奶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的,柳大奶奶听到小丫头禀报说柳大太太来了,忙就带人迎了出来。 “这般晚了。太太不早点儿歇着,怎么过来了?”柳大奶奶给柳大太太行礼,问道。 在自己的院子里,来的人又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便不再掩饰,说话声音带着鼻音,眼睛越发的红肿了,显然刚才又哭过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柳大太太就道,“大郎怎么样了?” 这么说着,柳大太太就在柳大奶奶的陪同下往屋里走。 “喝了药,可还是疼,睡也睡不下……险些丢了半条命了。”柳大奶奶就哭道。 小丫头打起帘子,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迈步进屋。屋内有些乱糟糟的,地上还有打碎的茶渣没来得及收起来,一边榻上,柳玉江只穿着钟意,趴伏在枕头上,头发撒乱,脸色苍白,额头汗津津地,显见正在忍疼。 见柳大太太来了,柳玉江作势就要起来。柳大太太忙上前两步,作势搀扶,一面就叫柳大奶奶按住柳玉江,不让柳玉江起来。 “伤成这样,可怜见儿的,快好生躺着。” “……对太太不敬了。”柳玉江就告罪道。 一面柳大奶奶就请柳大太太坐下,亲自奉茶。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有心情喝茶,只是连连的叹息。 “怎么就闹到这样了!这是许多年,老爷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怎么就下的这样的狠手!竟将我都瞒的死死的!”说到这,柳大太太的眼圈也有些红了。她最后一句话,语气格外的沉重。 柳大老爷叫了柳玉江过去训斥,并亲自动手打了柳玉江板子。这件事,都在前院书房里。柳大老爷给周围的人下了死令,不准将消息传到内宅去。因此,柳大太太知道柳玉江挨了打,那时柳玉江已经被打晕了过去,半死不活地从前院给抬了回来了。 何止是这件事她被瞒的死死的那? 出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那件事,二房里头叫了柳三太太过去,却根本就没叫她,具体的消息还是金管事被抓回来,她才知道的。 柳大太太心中恼怒,同时又生出了深深的危机感。 “谁知道那,”柳玉江咬着牙不说话,柳大奶奶就哭哭啼啼地道,“平白无故地,就叫了大爷去。亲父子,几句话,就动手打了大爷。说是要往死里打。大爷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母子们可依靠谁去?” 柳大奶奶只顾着伤心,说话却没有重点。而柳大太太这个时候来,可不是来听这些的,因此就看向柳玉江。 “是怎么个事情那,老爷待大爷一向都好,是受了谁的挑唆了?”柳大太太就问,意有所指。 柳玉江依旧咬着牙,半晌没有言语。柳大老爷叫了他去书房,劈头就问指使金管事的人是不是他。他自然说不是,可柳大老爷却根本就不信,还说他做事不密,把柄已经让人握在手里了。 “要不是我豁出脸面,跟你二叔求情,你的命就没了。你一条命值得什么,却连累了我柳家一族!” 柳大老爷并不听他怎样分辨,只说与其等他往后再做出枉法的事情来,连累父母兄弟祖先,不如就先打死了他,大家伙干净。柳大老爷说到做到,就让人将他捆起来,亲自拿动了刑。 柳大老爷似乎是动了真气,要不是旁边小厮们几次劝阻,最后他又晕了过去,只怕真就打死了他。 “太太竟是一点消息也不知道?”柳玉江问。 柳大太太心里就有些不悦,以为是柳玉江怀疑她知道了消息,却故意不去搭救。柳大太太心里不悦,但脸上却不肯露出来,只是叹气摇头,说她确实被瞒的死死的。 “如今,都将我当做死人了!” “大奶奶这里也是半点儿风声没听见。”柳玉江就道,“我见老爷神色不对,曾让人到后院来报信儿。”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这里还是其次,柳玉江当时见柳大老爷神色不善,知道不能善了,就给心腹的小厮使眼色,让他传信儿给柳老太太。柳大老爷盛怒之下,只有柳老太太能够救的了他。 但是,显然的,柳老太太也并没听到消息。 虽说柳大老爷发了话,但是竟能将消息瞒的这样死,要说没有其他的力量在其中助力,柳玉江却是不相信的。 听柳玉江这么说,柳大太太就恍然大悟。 “老爷也未必就真是发狠要打死你。老太太知道,必会去救下你。……是有人在中间,拦截了消息了。”柳大太太就道,“三太太虽只管着厨房,手却伸的越来越长了……” 柳三太太很有些手段,尤其是收拢人手方面。况且,柳三太太又是存心,要拦截住这个消息,也就很有可能了。 “那个时候,似乎三老爷一直在老太太屋子里,陪着老太太说话来着。” 柳玉江和柳大太太都有一会没有说话,两个人都认定了,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从中作梗。其中,柳玉江更是深信不疑。金管事在挨板子的时候死了,那正是在他出去了一趟之后。柳三老爷怀疑他做了手脚,这是在对他还以颜色。 柳玉江咬牙,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默契,柳大太太就再也没有问起柳大老爷这样打柳玉江的缘故,柳玉江自然也没有主动提及。 “太太,刚才有小丫头给我送信儿。二老爷、二太太要过继那小孩子的事,是定下来了?”柳大奶奶就问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点头。 柳玉江翻身而起,随即哎呦一声,又趴了下来,中衣的衣襟就浸了血色。 第一二零章 心照不宣 柳大奶奶见柳玉江的伤口又崩开了,眼泪就又下来了,一面忙就上前,帮着柳玉江收拾,又劝柳玉江不要着急。 “……并不是着急,是咽不下这口气。”柳玉江捶着床榻,“这么些年,咱们辛辛苦苦的,事到临头了,却让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子得了便宜!”柳玉江疼的龇牙咧嘴,然而似乎此刻身体上的疼痛,还是比不上他的心焦。 柳玉江嘴上说不着急,实际上却心急如焚。 “太太,可还有什么转机没有?”柳玉江就问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沉默了一会,决定还是将实情告诉给柳玉江知道。 “二老爷和三老爷已经商量定了,……三天后,开祠堂,改家谱。” 柳大奶奶拼命按着,柳玉江这次才没有跳起来。三天之后,他还未必能爬的起来,柳玉汶却要写入柳家的家谱了,也就是说柳二老爷嗣子一事,尘埃落定,再也没他什么事了。柳玉江怎么能甘心,然而此刻,让他想破了头,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改变眼前的现状。 “老爷就应了?”柳玉江问了一句,就觉得这句话不该问,柳大老爷那么打了他,在这件事上,自不会再提什么反对的意见。“老太太、还有老太太那,老太太就没说什么?” “老太太一开始是不大乐意,二老爷坚持,三老爷支持,老爷也点了头。老太太,最后也就应了。”柳大太太就道。 即便是再怎么不甘心,这个时候,他们也不得不面对落败的现实。 “……先养好了身子,什么都不要想。往后的日子还长着那。”柳大太太就安慰了柳玉江几句,看着时辰不早,起身告辞。走到门边,柳大太太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柳玉江一眼。 “老太太那里,着实心疼大爷。” 柳大太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人走了。柳玉江趴在榻上,半晌不言语,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旁边柳大奶奶低低的哭泣。 …… 柳老太太卧房内,芍药、石榴几个丫头正服侍着柳老太太准备安歇。 “……今儿个前头死了个管事的?”柳老太太似乎无意地问了一句。 “是,”芍药一面服侍柳老太太卸下钗环,一面陪笑答应道。 “怎么死的?” “听说是得了什么急病了。”芍药就道。 “什么病,我怎么听着小丫头说,是坏了什么事了?”柳老太太又问道。 金管事绑了柳玉汶的几个侄儿侄女的事,以及后来柳大老爷打了柳玉江的事情,一大家子的人。都瞒着柳老太太。这是柳大老爷兄弟几个商量的结果。他们都觉得柳老太太的年纪大了,最近出的事情也不少,再不肯让柳老太太烦心,免得伤了身子。 这兄弟几个一起发下话来,家中上下人等。自然都不敢在柳老太太跟前吐露真相。 但是,柳老太太毕竟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还是感觉到了异样。也或许,她比外面表现出来的知道的更多,但是在几个儿子和儿媳妇面前,她却没有出言询问。只是现在,柳老太太还是忍不住跟几个心腹的丫头探听起来。 “好像是办坏了什么事了。着急,再加上病,一股火,就死了。”芍药就道,“不过是前面一个不成器的管事的,老太太不用去操这个心。有老爷和太太们那。” “嗯。”柳老太太就没再问金管事的事。毕竟,这样的事,她其实也并不关心,如果不是这其中还关系到她真正关切的事情的话。 “……人老了,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好使了。我怎么听着像是有人说,大爷被大老爷给打了?”柳老太太这问,一面就从镜中瞄了瞄几个丫头的脸色。 芍药还没什么,石榴的眼圈却是一下子就红了。 “并没有。婢子就没听人说。”芍药忙道,“好好的,大老爷怎么会打大爷那。” “也是的。”柳老太太就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芍药几个丫头还担心柳老太太会继续追问,可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柳老太太接下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再问,只让几个丫头服侍着,躺下歇息了。 只不过这一夜,在外间上夜的芍药并没有睡熟,柳老太太在里屋炕上不住地翻身,不时还传出幽幽的叹息声。 转天,柳若姒等人一早到柳老太太处请安,小丫头挑帘子让众人进屋,却不见柳老太太,说柳老太太才刚起来,让大家伙等等。 柳老太太是个生活极有规律的人,尤其喜欢早起。往常这个时候,早就梳洗好,坐在外面榻上等着众人来请安了。今天却睡迟了,这可是鲜少发生的事情。 等了半晌,柳老太太才由丫头搀扶着出来。大家都忙上前给柳老太太请安。 “都起来吧。”柳老太太一开口,声音略有些嘶哑。 大家就都察觉了异样,柳若姒抬起头,仔细打量了打量,就见柳老太太脸色似乎有些憔悴,眼下也有些青黑。 柳老太太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柳老太太的精神头不足,只说了几句话,就让众人散了。 从柳老太太屋里出来,柳三太太就带着柳若姗跟到了柳二太太屋子里。 “老太太今天看着,可没什么精神。”柳三太太就朝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说道。 “可不是。”柳二太太道。 “是不是,哪个丫头说走了嘴,昨天的事,老太太知道了?”柳三太太就问。 “应该不会。”柳二太太就道,“哪个丫头这么大的胆子,除非不想在府里待了。” “这倒是。不过,也难说。”柳三太太就道。 “依我看,老太太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了。”柳若姒就道,“昨儿个晚上,老太太就应该知道了。” 大家说起过继柳玉汶的事情,柳老太太开始的态度显然是不大乐意,但她却意外的没有坚持,意外地没有提出要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江来。这可不像柳老太太平常的为人,除非她已经知道了,柳玉江做下了大错事。要她提出柳玉江做柳二老爷的嗣子,那么必定会将这事情挑开,对柳玉江大大的不利。 “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不明说,老太太偶尔听到些什么,或许是猜出来了。”柳三太太也就道,一面却又突然笑了,“二太太,你看见没有,老太太屋里那个石榴。……眼睛跟个桃儿赛的……也是个不要脸的……” 一早大家去柳老太太那里,石榴就躲着人,柳若姒并没有看见石榴的正脸。然而,柳三太太是什么人,石榴躲着人,柳三太太偏就要去看个明白。 石榴的事情,在柳府一定范围内,几乎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柳二太太笑着摇了摇头,不愿意谈论这件事情。 “说她做什么。” 柳三太太笑了一会,见柳二太太这样,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了,而是将话题转到正事上头。开祠堂的时候,除了一家老小,还要请一些远近亲族的人来,到时候要预备宴席。 “嫂子帮我想想,怎么拟了菜单子出来。” 这是柳三太太掌管厨房一来,第一次要准备招待亲友的宴席,因此,她十分郑重。刚从外面回京的时候,她被关祠堂、禁足,在亲友面前很是失了脸面,正想着要趁这个机会,挽回挽回。 “你们两个也过来一起看着,往后都用的着。”柳三太太又招呼柳若姒和柳若姗。 柳三太太管家,历来带着柳若姗,柳若姒若是去了,她也不瞒着柳若姒,还时常教导柳若姒两句,教她怎样管事、调教下人。在这方面,柳三太太就比柳大太太要大度许多,像个长辈的模样。 “家里这样的宴席,都有定例的。婶子,不如让人将从前的菜单子拿来,咱们参详着,可不更容易些。”柳若姒就提议道。 这样做岂止是更容易些,且更中规中矩,再不怕人会挑出毛病来。 “三丫头提醒的好,我一时兴头,把这个给忘记了。”柳三太太立刻就叫人去拿以往的菜单子,几个人在一处,就将宴席的菜单子定了下来。 “再给几位老爷看过,最后老太太点了头,也就是这么定下来了。”柳三太太很满意,让人收了菜单子送到前面去。 “……大郎差一点被大老爷打死。”办完了正事,柳三太太就放松地靠在靠背上,跟柳二太太闲聊,“不是我说,也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他。小时候看着他也还好,……被那姑侄两个勾引的,竟这般狠毒下作起来。” 柳三太太这么说着,脸上露出怒气来。 “昨天,我们老爷做主打那个奴才,原是要他招认的。咱们家掌刑的那些人,不是主子发话,什么时候打死过人了。……不是他使坏还有谁,险些就要我们老爷背了黑锅!” “婶子没问那掌刑的人?”柳若姒就问道。 “怎么没问。昨天就让人看了起来,你叔叔亲自去问的。只说失手,别的一概不知道。肯定是被许了什么好处了!” 第一二一章 请托 “那,叔叔和婶子怎么处置的?”柳若姒就问。 “还能怎样,打了一顿,撵出去了。”柳三太太有些气闷地道,柳家是大家族,规矩重,历来要求待下宽厚。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虽然情知不对劲儿,但那人只说是失手,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也不能因此就弄死了他。 这个人被撵了出去,想必是也有了后路了。 “打发了人,暗地里看着他。可这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就是抓到了什么,也算不得是证据。”柳三太太叹气说道。 被摆了一道,还没法子反击,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的郁闷可想而知。 柳若姒不由得就沉思了起来。虽然,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参与管理家事,分了一部分的权力,但是柳大太太一伙掌管家事这么多年,可谓是一手遮天。如今,即便是有些颓势,但是根基还在。这府里头,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为柳大太太、柳玉江等人所用,甚至,还有的人愿意为了他们拿命出来搏。 不管怎样,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这一伙依旧是不容小觑的。 “还是要时时小心在意……”柳若姒就说道。 “是啊。”柳三太太点头,“只是总这么着,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那。” “怕什么,这不慢慢的好多了。往后啊,还会更好。”柳若姒就笑着道。 “那倒也是,咱们还得再加把劲儿才行。”柳三太太也笑了。她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有人跟她作对的,谁跟她作对,她就要将那个人狠狠地踩下去。想当初她刚回来,面对柳大太太,几乎没什么还手的余地,可现在。情况不是已经大大的好转了吗。柳大太太可是在她手底下吃了好几次的亏了。 柳三太太这么想着,就又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送走了柳三太太和柳若姗,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一起,带着一众丫头,为柳玉汶赶制新衣裳等一应的用品。一屋子的人欢欢喜喜,自不必说了。 到了晚间,柳若姒跟柳二太太去给柳老太太请了安。这一天,柳老太太似乎补过眠,脸色好了一些。从柳老太太屋子里出来,柳若姒就回了自己的屋里。 屋里掌了灯。照的亮亮堂堂的,柳若姒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就和常嬷嬷和几个丫头,一边做针线,一边低声谈笑。夜色渐深,柳若姒刚想着要歇了,就见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金姨娘带着柳若婵来了,要见她。 “这么晚了……”柳若姒略一沉吟。就问,“可是从太太那来的?” “……并不是,是直接来姑娘这的。”小丫头就回禀道。 “这样,快请进来。”柳若姒就吩咐道 金姨娘在府里虽有了身份。但平时行事依旧十分低调,除了每天去给柳大太太请安,也只往柳老太太处去的多一些,别的院子里。却是一概不去的。今天,已经这么晚了,金姨娘却带着柳若婵上门来。不去见柳二太太,却来找她,那必定是有事情。 小丫头就打起帘子,请了金姨娘和柳若婵进来。 金姨娘进门来,就满脸堆笑,拉着柳若婵给柳若姒行礼。 “奴见过三姑娘,这么晚来打搅,失礼了。……婵儿喜欢她三姐姐的紧,念叨着要来看她三姐姐。”金姨娘就指着柳若婵说话。 “姨娘客气了,一家子,讲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我这正闲坐闷的慌,姨娘和婵儿来了,说说话,正好解闷。”柳若姒就起身道,一面让小丫头给金姨娘看座,一面又叫人拿甜茶和好克化的点心来给柳若婵吃。 金姨娘本来似乎还有些惴惴的,见柳若姒待的这样好,神色渐渐地也就放松了下来。 金姨娘坐下,说了两句闲话,就抬眼在屋内几个丫头的身上扫了一眼。 “初五、初七,去门外瞧瞧去,怎么听着外面有什么动静。”柳若姒就对两个小丫头初五和初七使了个眼色。 初五和初七会意,就都出去,在门外站了,守着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六月和腊月两个却并不大回避,却也都退了开些,一个往里屋去给柳若姒收拾被褥,一个去旁边挑灯芯儿。常嬷嬷更加不用回避了,不仅如此,她还更加要留心,一会金姨娘说出什么话来,常嬷嬷还得帮着柳若姒决断。 “难得姨娘带着婵儿过来,这果子是庄子上送来的,还新鲜,姨娘多吃几个。要是喜欢,一会带了些回去,给婵儿慢慢吃。”柳若姒知道金姨娘是有什么话要说,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只说闲话。 “多谢姑娘。”金姨娘欠了欠身,“奴娘儿两个能够保全,多亏了姑娘。这份大恩大德,奴终身难忘。便是婵儿,也最与姑娘亲近。时常在大老爷面前提起,总想着来看姑娘。只是……怕有些不便的……” 柳若姒微笑听着,并不接话。金姨娘这是在向她暗示,她的好处,不仅她们母女两个记在心里头了,柳大老爷那边也领情。 “奴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只这两串珠子,还算是好物件。”金姨娘这么说着,却站起身,从袖子里取出两挂珠子来,恭恭敬敬地呈给柳若姒,“奴留着,也是委屈了这物件。只有姑娘还配使这个。姑娘千万别嫌寒微。” 柳若姒抬眼,不觉微微有些吃惊。 金姨娘手里捧着的两挂珠子,一挂是赤红的珊瑚珠子,一挂却都是粉色珍珠,每一颗都有指肚大小,滚圆晶莹,竟看不出一丝的瑕疵来。珊瑚珠子的品相自不必说,像这般火焰红的,市面上已经极为稀少,那粉色的珍珠,能够凑成一串,更是珍品。 两挂珠子,随便一挂,都已经价值不菲。金姨娘却一出手就是两挂。 金姨娘好大的手笔,以及这所求一定非小,柳若姒的心中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 “姨娘这是做什么,”柳若姒笑了笑,自不会去接那珠子,只是摆手,让金姨娘将珠子收回去,“确实是好东西,姨娘不用,留着给婵儿用也是一样的。” “是奴的一片心意,请姑娘一定收下。”金姨娘这么说着,就拉了柳若婵,一起给柳若姒跪下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柳若姒忙让常嬷嬷扶金姨娘和柳若婵起来,“姨娘有什么话,尽管好好说。” 金姨娘却不肯起来。 “救命的恩情,姑娘不收下,奴心中难安。” 金姨娘这么说着,就将珠子让柳若婵捧着,并推柳若婵。 “去,给你三姐姐送去。你不是也常说,三姐姐对你最好?!” 柳若婵很听话,真的站起身,捧着珠子送过来给柳若姒。 “三姐姐……”柳若婵仰着头,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柳若婵的头。长房里的是是非非,她不想做什么评断,然而,这小姑娘,确实是长的让人怜爱,且教养的十分不错。 “好婵儿。”柳若姒想了想,心中已经有了底,就对旁边的腊月使了个眼色。腊月过来,接了珠子,又站到了一旁。 金姨娘见柳若姒收了珠子,这才站起身。常嬷嬷就扶了她,又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还没给姑娘道喜,”金姨娘就道,“这两天,姑娘就有兄弟了。汶哥儿往后出息了,给柳家门楣增辉,孝敬二老爷和二太太,也是姑娘的依靠……” “多谢姨娘吉言。”柳若姒就道,“家里,已经好些年,没修过家谱了……” 金姨娘听着眼睛就是一亮,就问柳若姒上一次修家谱是什么时候,柳若姒姊妹几个是不是都记在了家谱上。 “我还小,也记不得了……”柳若姒就道,柳家现在的这几个姑娘,却都已经记在了家谱上的。当然,并不包括柳若婵这一个刚认回来的。 “……婵儿……还请姑娘帮衬些……”金姨娘就道。 这就是金姨娘今天这么晚来的目的了。柳若姒暗自想到。柳府的祠堂并不是随便开的,家谱也不是随便改的。按照柳家的规矩,生了儿女的姨娘,是可以上家谱的。然而,金姨娘和柳若婵却并不在柳家的家谱上头。 柳大太太本就不待见金姨娘和柳若婵,如今金姨娘的身份,还是柳老太太硬给定下来的。这两个人要上家谱,柳大太太必定处处为难。要为她们两个特意开祠堂,改家谱,万万不能。 如今要开祠堂,过继柳玉汶。金姨娘正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想要柳若姒帮忙,到时候将金姨娘和柳若婵也一并写到家谱上头去。 柳大老爷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说不准,要借机将金姨娘和柳若婵写进家谱,还正是柳大老爷的主意。金姨娘能有什么私房,即便是有一些,也早被柳大太太打发人搜刮干净了,这两串珠子,必定是柳大老爷的私囊了。 为了这件事,柳大老爷拉不下脸皮去跟柳二老爷、柳三老爷说,却打发了金姨娘来。金姨娘当然不能去找柳二老爷,却可以找柳二太太。然而,金姨娘却直接来找了柳若姒。这里面,就颇有些意思了。 第一二二章 家谱 “这个……必定会尽力……”柳若姒想了想,就点了头,随即又跟金姨娘闲聊,无意地问了问柳老太太,又说起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姨娘若有机会,也替我留心些……” 金姨娘见柳若姒答应了,不过是要她帮着探听、传递些消息,自然满口的应承。她们母女在柳府内,虽然有柳大老爷撑腰,在柳老太太跟前也还好,但是其余的,几乎就是寸步难行。能够给柳若姒帮上忙,柳若姒自然不会亏待她,她们母女的日子就要好过许多。 又闲聊了两句,金姨娘就说时辰不早。 柳若姒也没有深留,只是给腊月使了个眼色。腊月就转身进了里屋,拿出一个小锦匣出来。 “这是我小时候常戴的一对镯子,给五妹妹戴着玩吧。”柳若姒就道。 锦匣内,是一对赤金虾须镯,略有些小巧,确实是小女孩子戴的东西。金姨娘略做推辞,就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看这金姨娘和柳若婵走了,柳若姒就让腊月将那两串珠子拿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笑了笑,就让腊月好好收起来。 “姑娘,就这样收了这份礼,事情,必定能够办得成?”常嬷嬷就道。 “自然是的。”柳若姒点头,胸有成足,“不过是让我爹说一句话的事。” …… 另一边,金姨娘带着柳若婵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柳大老爷正坐在榻上,翻看着书卷。见两人回来,柳大老爷就将书卷放下,看着金姨娘,目光中有询问的意思。 “……办成了。”金姨娘在外面并不肯露出喜色来,到了柳大老爷跟前,却是再没有忌讳,眼角眉梢都带了喜色出来。“三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金姨娘就让柳若婵坐到柳大老爷跟前。别看柳大老爷对其他几个子女都不苟言笑,对柳若婵却格外慈爱。柳若婵对柳大老爷也十分亲近。三个人都在榻上坐了,金姨娘就拿出柳若姒送的镯子来给柳大老爷看。 “还给了婵儿这个,说是她小时候戴过的。” 柳大老爷看了。就点了点头。 “二房里头办事出手历来大方、宽厚,礼数上从不缺的。”柳大老爷就道,一面就询问金姨娘,“你们是怎么说的?” 金姨娘就将与柳若姒的谈话都跟柳大老爷说了一遍。 “确实是聪慧的孩子。”柳大老爷就道,“不过,依你的说法,她可并没准答应。” 柳若姒只说了必定尽力,却并没有大包大揽。 “临出来的时候,叫了婵儿五妹妹……”金姨娘就告诉柳大老爷,“有老爷在。她再肯帮着说句话,难道还有不成的吗?” “这倒是。”柳大老爷就笑了,“这事暂时不要说出去,走漏了风声,怕到时候不好办。” “奴知道厉害。”金姨娘就道。“第一次遇见,奴就觉得她是个爽利、能任事的,只怕还比一般的男子强些。奴在这个大宅子里头,也须得有些助力,还有婵儿……老爷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奴和婵儿。” “我知道。”柳大老爷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金姨娘的脸颊。 金姨娘就就势倚进柳大老爷怀里。柳大老爷不惜耗费金银,金姨娘如今的脸已经完全好了。不仔细看,一点抓痕的印记也看不出来的。 “我会为你们打算。” …… 第二天,柳若姒梳洗了,就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二老爷也在。柳若姒将伺候的丫头都支了出去,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金姨娘来送礼的事情。 “你答应了?”柳二老爷微微皱眉。 “嗯。答应了。”柳若姒点头,“爹先别生气。爹你想想,虽是金姨娘来开的口,可这仅是金姨娘的意思吗?” 柳二老爷也是聪明人,听柳若姒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过来。 “你是说,你大伯……” “大伯不好开口的。”柳若姒就道,“这件事,也不用咱们多做什么,只要开了祠堂,爹略提这么一句,接下来的都交给大伯就是了。” 柳大老爷如今是一家之主,只需要柳二老爷能提一句,柳大老爷自然顺势就将事情做成了。然而,要提这么一句,非要“贵人”不行。 柳二老爷如今就是要做那个贵人。 “也是大家都好的事。”柳二太太就道。唯一的顾忌,也许就是柳大太太那里会不高兴。然而,按照柳家的规矩,这么做却是无可厚非的。“要是错过了这一次,再要专为她们开祠堂,怕是不能够的。” 柳大太太的能力不容小觑,要不然,柳大老爷也不用费如此多的心机了。 “我看,那天在老太太跟前说过继汶儿,大家商量开祠堂,怕是大伯就想到这个上头了。” 柳二老爷想了想,觉得柳若姒说的也对,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天,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聚在一处,商量开祠堂过继的具体环节,以及要邀请的客人名单,柳二老爷就觉得柳大老爷待他比平时还更加亲切了,闲聊的时候,柳大老爷还提到柳若姒,着实的夸赞。 柳二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能暗叹自家闺女果然都猜对了。 到了开祠堂这一天,柳若姒起了个大早,打扮利落了,就到柳二太太屋里来。就有小丫头带了柳玉汶过来,柳玉汶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浑身上下的穿戴,玉佩、荷包、扇子等,俱都与柳家的几个少爷一样的打扮。 柳若姒将柳玉汶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笑着点头。 “果然拾掇的好。” 柳玉汶就要成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嗣子,虽还没进祠堂,可已经从前院搬到了柳二老爷的院子里来住。身边一应伺候的人,也都安排妥了。 这些都办的很快,因为大家很早之前就在准备了。 柳二老爷从贴身的长随中选了两个老成的,负责跟柳玉汶外出、去宗学读书,另外还给柳玉汶挑了四个小厮,金木水土。服侍柳玉汶的小丫头是柳若姒帮着挑的,另外柳二太太又从自己身边的二等大丫头里挑了个年纪较长、最为沉稳妥当,叫芳巧的,去了柳玉汶的屋子里服侍。 “这些都是极可靠的,再有缺的,慢慢的添置也不急。”柳二太太对柳玉汶道。 所谓人靠衣装,柳玉汶经过这样一番打扮,再加上在柳家生活了一段时间,早就脱去了过去瘦弱的模样,粉雕玉琢,还带了些婴儿肥,看着就让人喜欢。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看着都十分欢喜,柳若姒自然也很高兴。 柳三老爷就打发人来请柳二老爷,说是到了开祠堂的时候了。柳二老爷忙正了正衣冠,与柳二太太一起,领着柳若姒和柳玉汶就往祠堂来。 到了祠堂门口,一会的工夫,柳大老爷、柳三老爷、柳大太太、柳三太太就陪着柳老太太来了,后面跟着柳玉湘、柳玉海、柳玉海以及几位族亲。 柳玉江还“卧病”在榻,因此不能前来。至于柳大奶奶、柳若媛等人,则是被柳大老爷告知不必前来。 柳大老爷一声令下,祠堂大门打开,众人簇拥着柳老太太就要往里走。 “女眷们就在外头吧。”柳大老爷就道,“二太太和三丫头可以进来。” 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就只得在祠堂门口站下。同是女眷,但今天是二房过继嗣子,因此,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能够进祠堂,也是情理之中。 众人进了祠堂,拜过祖先像,一应繁琐的礼节过后,柳大老爷就取出家谱来,亲手修改。就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名下,柳若姒的名字旁边,添了柳玉汶三个字,并用靛蓝画下血脉线。 这是祖宗的规矩,也不只柳家如此。亲生的子孙,用的是红色的线,过继同族的嗣子,却要用蓝线标明,血脉清晰,不容紊乱。 柳大老爷在家谱上落下最后一笔,就抬眼往柳二老爷和柳若姒的方向看了一眼。 “二弟来看。”柳大老爷落笔,让柳二老爷上前看家谱。 柳二老爷看见自己和柳二太太名下有了柳玉汶,心中高兴,随即就往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的名下看了看。 “大哥的名下,还未添上婵儿吗?”柳二老爷就问了一句。 “还没来得及。”柳大老爷立刻就道。 “没有为她们再另外开一次祠堂的道理,不如就便……”柳大老爷这么说着,就向柳老太太行礼,询问柳老太太的意见。 “与其以后再开祠堂,劳师动众,不如今天一起写了。……名分已定,合乎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柳大老爷就对柳老太太道。 “依着你吧。”柳老太太就点头道。 “是。”柳大老爷又向柳老太太行礼,这才重新拿起笔,就在他的名字旁边,又添了妾、金氏海棠几个字,然后在两人名下添了柳若婵的名字。 写完了这些,柳大老爷也眉目舒展。他终于完成了一件心事。这件心事,在他的心里,已经存了三十余年。 第一二三章 心事 写好了家谱,柳二老爷就领着柳玉汶拜祖先,又在祖先像前,向柳玉汶娓娓地讲述柳家的历史,以及历代祖先的事迹。 “正直做人、努力读书,莫要辜负了列祖列宗。” 柳大老爷见柳玉汶拜了祖先了,心中就想要金姨娘和柳若婵也来拜一拜,这样更加名正言顺,往后金姨娘和柳若婵在府里头,腰也能挺的更直一些。毕竟是记入家谱,且进过祠堂给祖先磕过头了。 柳大老爷这么打算着,就招呼了个心腹的小厮来如此这般的嘱咐了。 祠堂外,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带着一众丫头婆子站着。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不对付,一有机会就要讥讽几句,这个机会,柳三太太自然不会错过的。 “我们老爷行三,我也就罢了。怎么大老爷也不肯让大嫂进祠堂去。就算是大嫂近来管家上出了不少的纰漏,惹怒了大老爷和老太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在众亲族面前,给大嫂难看啊。”柳三太太笑着对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自然听出柳三太太话中不怀好意。 “这是三太太不知道了。”柳大太太就嘴角含笑,“本来我是该进去的,只是这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事先与老太太、大老爷说了,免了我进去站规矩。倒是三太太,离上次进祠堂,也有了些日子了,这次没进去,倒有些遗憾那。” 这却是在提醒柳三太太二月里曾经跪过祠堂的事情。 所谓打人不打脸,可这妯娌两个说话,却都挑着对方的痛处说。 柳三太太听柳大太太这样说她,自然不肯就此罢休。 “还没恭喜大嫂,屋子里多了服侍的人,那样千娇百媚的,还凭空多了个小闺女儿。再没有大嫂福气好的了。”柳三太太就道,“对了,大太太屋里的新姨娘闺名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做海棠。海棠这个名字,可听着有些耳熟。” 柳三太太这么说,就打量柳大太太的脸色。柳大太太脸上努力镇定。但是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我记得,原先大嫂屋子里头,也有个叫海棠的,也是个姨娘不是?” 柳大太太就变了脸色。 “娘……”柳大太太正要发作,就听见身后有人怯生生地叫。 柳大太太喘了口气,转过身,就看见是柳若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柳若娟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什么事,你怎么来了?”柳大太太就问。 “……大姐儿突然病了,大嫂照看大哥哥。腾不出手来。我看着担心,过来告诉娘一声。”柳若娟就道,一边却用眼角扫了柳三太太一眼。 “生病了,打发人叫太医来看就是。”柳大太太心里正不舒服,就有些不耐烦。不过转念之间。就又换了一副语气,“怎么竟病了,可是病的厉害?我去看看……” 柳大太太就带着人往柳大奶奶的院子里去了,这也是她想暂时躲开柳三太太的一个借口。 柳大老爷打发了小厮出来,看见门口只有柳三太太,却不见柳大太太,就忙问了。知道柳大太太去看大姐儿了。那小厮却是心中欢喜,这下也不用再找人将柳大太太引开了,事情就便利了许多。小厮一溜烟地就往金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一会的工夫,柳三太太就看见金姨娘带着柳若婵,都打扮的规规矩矩、利利落落地来了。 看着金姨娘带着柳若婵进了祠堂,柳三太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又往方才柳大太太去的方向瞄了一眼,忍不住又笑了。 改过了家谱,拜过了祖先,大家从祠堂出来,就到柳老太太处稍坐。 为了柳玉汶过继给柳二老爷。柳三老爷本来主张要办的热闹些,还是柳二老爷说不宜太过张扬,除了亲族的人,另外就只通知了与他平日非常交好的几个朋友,其中就包括工部侍郎刘毅及夫人赵氏。 刘毅和赵氏夫妻两个都来了,刘同和刘和这对双胞胎自然也跟了来。 柳若姒特意介绍了刘同、刘和与柳玉汶认识,因为嫌柳老太太屋里人太多,他们就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坐了。 刘同和刘和到了柳若姒这里,是一点都不拘束、见外的。柳玉汶是柳若姒刚过继来的兄弟,两人都对柳玉汶十分亲热。 “……我们也在宗学,往后咱们多在一块……”刘同就拍着柳玉汶的肩膀道。 “汶弟,别听他的。”柳若姒就道,一面瞪了刘和一眼,“你们要是敢勾引着汶弟贪玩、胡闹,我可不跟你们善罢甘休的。” “说的我们好像只知道玩似的。”刘同就笑道,“上次我们兄弟做的文章,先生还夸了我们的。” “是啊。”刘和立刻点头,又问柳玉汶,“汶弟,你们先生留了什么功课,文章出的什么题目,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少来。”柳若姒深知这双胞胎兄弟的性情,立刻笑骂道,“你们俩,可别想哄着我弟弟,让他帮你们做功课、写文章……小心我去告诉五婶子知道……” 刘同和刘和就哈哈笑,都上前给柳若姒作揖。 “你把我们也看的太坏了,我们并不是那样的人。” “汶弟,”柳若姒就将柳玉汶拉到跟前,告诉他道,“他们惯会哄人的,你年纪小,可别让他们哄了。他们要是欺负你,尽管来告诉我。” “当亲兄弟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他。”刘同和刘和都道。 “刘大哥和刘二哥待我都很好。”柳玉汶就道。在宗学里,这兄弟两个知道了柳玉汶的事,对柳玉汶都很关照。 “阿姒,我们九哥从北边回来了。”刘同和刘和就坐到柳若姒跟前,有些神秘兮兮地道。 “你们九哥?”柳若姒挑了挑眉。 “就是我们同族七伯,如今做着兵部左侍郎的长子,大名叫做刘程,几年前去了北边打仗,最近才回来的。”刘和就告诉柳若姒道。 刘家是大族,在京城中也有几支。这做着兵部左侍郎的刘家,与柳家并不熟,柳若姒也只是恍惚记得,好像是听赵氏提起过。 刘同和刘和却似乎对这位从战场回来的族兄非常有好感,且十分敬佩。 “……教我们射箭,带我们去城外打猎……”刘同就道,说起这些经历,颇有些眉飞色舞。 “对了,他还说认识二婶子和阿姒你。”刘同说着,突然就道。 “哦?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认得这个人?”柳若姒惊讶道。 “是这么回事,阿姒你那天出城,去庄子上,是不是马中了毒……”刘和就道,“九哥就是跟着永靖王府的小王爷一起回来的。” 听双胞胎这么说,柳若姒才明白过来。 只是那天报上名姓的只有荣成翰,跟着荣成翰的那几个人,柳若姒虽有些印象,但却分不清哪个是双胞胎口中的刘同。 “那天乱糟糟的,他也没过来说话,不知道是哪个。”柳若姒就道。 刘同和刘和就将刘程的样貌描述了一番,柳若姒想了想,才想起,好像是那个骑黄骠马,看着年纪略长的男人。 “哦,原来是他。”柳若姒就道。刘程给她的印象并不好,与荣成翰带回来的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军汉相比,刘程好像温和了许多,但是说话的强调偏又有些油滑。 “在军中久了……,你们别看着人打过仗了,比你们年纪大些,就什么都跟着人学。可要分得清楚好歹。”柳若姒毕竟还是关心刘同和刘和的,就告诫道。 这么说着,柳若姒却又心中一动。刘程提到自己,只是说话中随便提到的,还是…… “九哥说那天惊扰了婶子,要过来给婶子道扰的。”刘和就道。 “哪里算的上惊扰。”柳若姒就道,“既然是你们的九哥,要来坐坐,我爹娘自然是欢迎的。”两家的交情,确实如此。 “九哥说今天也许就过来。”刘同就道。 “怎么说?”柳若姒就问。 “你们是不是请了永靖王府的小王爷?”刘同就问。 “是啊。”柳若姒点头。荣成翰如今是柳二老爷的入室弟子,在过继柳玉汶的事情上,又立下了大功。柳二老爷特意邀请荣成翰今天过来吃酒,不仅邀请了荣成翰,还让荣成翰将他那些军士也带来。 当时荣成翰却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自己来就行了,不肯带那些人来。 柳二老爷当然不肯,就追问缘故。 荣成翰就说他那些军士们,长的粗陋,且在军中习惯了,都是粗糙的人,说是怕吓着了柳家的人以及宾客。 荣成翰这么说,柳二老爷还是坚持请人都过来。为了大家都自在些,另外为荣成翰等人准备了酒席,不与其他人在一处。 “九哥与小王爷交好,说是跟着小王爷一起来。”刘和就道。 “哦。”柳若姒哦了一声,他总觉得,荣成翰说什么不肯带人来,其实不过是欲擒故纵。你看,一旦说开了,他带来蹭饭的人可不会少。 第一二四章 卧底 “阿姒,阿姒。”刘同和刘和就跟柳若姒商量,“你把我们的坐席也安排到那边好不好?” 柳若姒不由得瞄了一眼双胞胎兄弟,原来这两人说了半天,是不想跟大家一起坐席,要去跟荣成翰、刘程那些人一起坐。 “你们去那边做什么?”柳若姒不肯答应,“都是些粗人,而且年纪都那么老了。还是跟大家一起坐,你们年纪又差不都,又都在宗学里上学,大家都熟。” 刘同和刘和一会自然要跟柳玉湘、柳玉海他们坐一席的,都是少年人,且自小都认识。往常在柳家吃饭,也都是这样安排。 “阿姒,你不知道,听着他们说话,很有趣的。” “其实都是很好的人,样子和咱们京城里的人不大一样。等过段日子,拾掇拾掇,也就一样了。” “听说那边特别请的杂耍班子,演的热闹戏文。” 刘同和刘和就跟柳若姒要求,一定要去跟荣成翰和刘程他们一起坐。 柳若姒有些无奈,她也知道,这兄弟俩最爱热闹,而且少年人,难免听了那些军中、战场上的事情,就热血沸腾地被吸引住了。要安排两个人去那边坐席,倒也不是不可以。 被双胞胎兄弟央求不过,柳若姒只好点了头。 “我不要你们去的,你们一会跟那些粗人,受了气,吃了亏,可别来抱怨。”柳若姒这么说着,一面就叫了小童十五进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十五听了,忙去传话。一会的工夫就跑回来,说是安排妥当了。 “好了,一会开席,我就让人带你们过去。” 今天的宴席,一共分三处摆设。柳老太太院子里是一处,招待的都是女眷。另外花园东侧鹤轩是一处。招待的是男客。再有一处,则是设在花园西侧的水阁,就是专门招待荣成翰一伙的了。几处都请了戏班子,柳老太太这边是女眷们爱听的那些诸如小姑贤之类的戏码。男客那边则是满g笏、渭水垂钓之类的文戏。因为要招待荣成翰和他手下的一众人,柳二老爷专门打发了随从去请了京中有名的杂耍班子,除了安排有杂耍,还另有唱热闹戏文的戏班子,总之就是想到这些人大概不耐烦那些文戏,投其所好,也是一番感激和看重的意思。 刘同和刘和见柳若姒帮他们安排好了,都喜笑颜开的。 “你们刚才说,你们九哥跟你们提过我,他可问了什么没有?”柳若姒这会就想到刚才的疑问。向双胞胎兄弟询问道。 刘同和刘和对视了一眼,都摇头。 柳若姒对两人颇为了解,只看两人的神色她就知道,刘程必定问起了她。 “你们俩,可长点儿心。但凡人问我。或者我家里的事,你们可别什么都说。”柳若姒就道。 “阿姒,这个不用你嘱咐,我们又不傻,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那你们都跟他说了什么了?” 刘同和刘和就都嘻嘻地笑。 “阿姒,你那马中毒了。你也不肯跟我们说。还是听九哥说了,我们才知道,为你担心的紧。”刘同就道。 刘程向刘同和刘和打听柳家的事,刘同和刘和都说了。 “现在叔叔婶子过继了汶弟,你们往后也就好了。”刘和道。 柳若姒暗自叹气,看来。刘程是知道了柳家的这些事情了。刘程知道了,那么也就意味着荣成翰知道了。那天荣成翰执意要帮着办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事情,是不是也是因为事先知道了他们的难处了。 “阿姒,以后要是有事,你打发人去叫我们。”双胞胎兄弟看柳若姒神色有些暗淡。都忙着说道,“我们现在也大了,要做什么,你尽管找我们。就算我们办不成,还能找九哥。……九哥很讲义气。” “口口声声说什么九哥,他才回来几天,就把你们都收买了去。”柳若姒瞪了双胞胎兄弟一眼。 “九哥真是好人。”双胞胎兄弟嘻嘻地笑。 这会工夫,柳二太太就打发了小丫头过来,说是就要开席了,让柳若姒带着双胞胎兄弟和柳玉汶赶紧过去。 “我让人领你们去水阁坐席。”柳若姒就道,“一会婶子问起,我也替你们说了。” 双胞胎兄弟见柳若姒这样,都忙打躬作揖,说记下了柳若姒的大恩了。 柳若姒忍笑,一面心中却是一动。 “……有什么好玩的事,你们听了,回来告诉我。”难道只许荣成翰通过刘程来打探她这府里的消息,她就不能让人打探荣成翰的消息了。双胞胎兄弟,正好安排过去做卧底。常言道,醉后讲真言。荣成翰那一伙一会喝的多了,又都是他们自己人,还有什么不说的。如果能够就此打探出荣成翰曾经有什么劣迹,到时候正好让柳二老爷疏远荣成翰。 就是这样,柳若姒暗暗点头,一面又嘱咐了双胞胎兄弟一番。 刘同和刘和就都点头,答应听到了什么事,回来必定告诉柳若姒。 这样,打发了十五带着双胞胎兄弟去水阁,柳若姒则带着柳玉汶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柳玉江还在卧病,祠堂没有去,宴席也参加不了,柳二老爷就嘱咐了柳玉湘,让他带着柳玉汶到众亲族面前拜见了,改换了称呼。一些重要的亲友那里,柳二老爷更是亲自带着柳玉汶去敬酒说话。 两处的席面上都敬了酒,柳二老爷又带着柳玉汶去了水阁。 柳若姒跟柳二太太,与赵氏等人坐了一桌。 “怎么没见你们大太太?”坐上席,赵氏左右看了看,就有些奇怪地问柳二太太道。今天负责招待客人的是柳三太太,柳大奶奶虽然也在,看着却没什么精神,说话做事也不像平时那么利落。 “哦……,大郎病着,大姐儿今天突然也闹起了病。大太太最近身子本就不大好,刚才强支撑了一会,实在撑不住,老太太让她回去歇着了。”柳二太太就道。 “哦。”赵氏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与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竟没有再往下问了。 席上还有其他女眷问起柳大太太,柳老太太、柳大奶奶也是一样的答复。 “今天我们二老爷、二太太过继了儿子,这是一件大喜事。大太太屋里也有件小喜事,”柳三太太却是借机跟人说了柳大老爷抬了金姨娘,“也赶巧了,一并就都上了家谱。” 柳大太太那时为了躲柳三太太,去柳大奶奶院子里看大姐儿。等她回来,正好金姨娘带着柳若婵已经在祠堂里拜过了祖先了。柳大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就厥过去了。 柳三太太不计前嫌,上前就掐柳大太太的人中,硬生生将人给弄醒了过来。还将金姨娘和柳若婵上了家谱,拜了祖先的事,绘声绘色地又给柳大太太描述了一遍。 “偏大太太这会走开了,不然在一边看着,也欢喜欢喜。” 柳大太太眼前一黑,又厥了过去。 这次柳三太太还想掐柳大太太的人中,柳若媛、柳若娟和柳大奶奶赶到,好歹给拦了下来。如此,柳大太太就病了,被扶回了房里,宴席也不来参加了。 柳三太太想起柳老太太的寿宴,她被禁足,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背后说她的事来,如今她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如此,今天来的众宾客女眷也就都知道了。 柳大老爷宠新姨娘,柳大太太吃醋且失势,面子全无。 吃罢了宴席,许多女眷都留下来听戏,柳二太太见柳三太太一个人也招待的十分周全,就同赵氏往自己屋里来说话。柳若姒自然也跟了一起回来。 “……也算是尘埃落定,了了一桩心事了,我都替你高兴。”赵氏就跟柳二太太说话,“汶儿那孩子,长的端端正正的,说是在宗学里很不错。我看着,是个不错的孩子。好还养大了,往后也是臂膀、依靠。” “再有,这件事定下来,也免得你们……”赵氏往柳大太太院子的方向瞄了一眼,“再生出什么心思来。” 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盯着柳二老爷的嗣子的位子,这在赵氏,并不是什么秘密。 柳若姒在旁边听着,就有些感慨。前生,赵氏和柳二太太也是好友,几乎无话不谈,但是却从来没有涉及过这个话题。不是赵氏没有察觉这件事,而是柳二太太从不愿意提这件事。那时候,柳二太太对柳大太太、柳玉江等人根本就没有戒心。在柳二太太心目中,赵氏虽是好友,但是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更是她嫡亲的家人。 所谓疏不间亲,赵氏即便有什么话要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直言不讳了。 而现在,柳二太太对柳大太太、柳玉江和柳大奶奶有了戒心,一些事情,就肯跟赵氏说起。赵氏也常替柳二太太忧虑。 只有站对了立场,才会有更多的朋友和帮助。就比如说现在的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还有柳若姒。 第一二五章 生隙 柳若姒在屋里陪着柳二太太和赵氏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嬉笑声。赵氏听见了,就笑骂皮猴子,原来是刘同、刘和两个也从席上下来,又来找柳若姒。同来的,还有柳玉汶。三个人,尤其是柳玉汶的小脸红扑扑的。 柳二老爷带柳玉汶去荣成翰那边的席上,柳二老爷很快就回来了,却将柳玉汶留在了那边。 这肯定是被那群没规矩的坏家伙给灌了酒了。柳玉汶才十岁! 三人进来,就给柳二太太和赵氏行礼。刘同和刘和嘴里不住地说话,柳玉汶却安安静静,只是红着脸嘻嘻笑。 “是喝了酒了?”柳若姒忙就问道。虽说是今天这样的日子,柳玉汶要给亲族长辈们敬酒,然而大家知道他年纪小,都不肯让他喝的。 “只喝了一盅酒。”刘同和刘和就忙说道。他们就是看着柳玉汶似乎醉了,所以才送了柳玉汶回来。 柳若姒就看柳玉汶。 柳玉汶点头。 “三姐姐,没喝多,就喝了一盅。” “也罢了,喝一盅就喝一盅吧,不算多。毕竟是个哥儿,你父亲也说,要他多跟小王爷那些人接触接触,免得念书念呆了。”柳二太太就怕柳若姒说柳玉汶,忙出声解围。 柳若姒也并不是要说柳玉汶,听柳二太太出声,只好不再询问,只忙叫丫头们送了醒酒汤上来,给刘同、刘和和柳玉汶喝了。 “这孩子,长的可真乖。”赵氏就拉了柳玉汶到跟前,上下打量,又摩挲他的头,“往后跟你两个哥哥在一块,他们欺负你,你尽管告诉婶子,婶子打他们板子。” 刘同和刘和在旁边就吐舌头。 柳二太太见柳玉汶这半天也累了。就忙招呼了丫头过来,带了柳玉汶下去歇息歇息。 “……小心看着他睡觉,别吹了风,别让那蚊虫咬了……”柳二太太殷殷地叮咛了半晌。才放了人离开。 “你呀,真是一片慈母心肠。”赵氏就对柳二太太笑道。 “别说如今是我的儿子,就不是,他那个身世,还有那个性情,我也一样疼他的。”柳二太太就道。 “这也算是好心有好报了。”赵氏点头道。这是说当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遇到柳玉汶,并接济了柳玉汶的事情。 好心有好报,这句话说的不错,但却只能算说对了一半。好心,要用在正确的地方、正确的人身上。才能得到好报。如果用错了地方,给错了人,那就是另一个中山狼的故事了。 赵氏要和柳二太太说话,就嫌刘同和刘和兄弟俩在跟前吵闹。 “我带他们到那屋里去。”柳若姒就道,一面起身。将刘同和刘和带到旁边屋子里坐了。 两兄弟毕竟也年纪小,并没喝什么酒,只是开心。看来,那边酒席上还是有稳妥的人的。柳若姒这么想着,就让小丫头又送上冰镇的酸梅汤,并一些新鲜的果子来,给这兄弟俩吃。 “这回可玩高兴了。”柳若姒看着兄弟俩吃果子。就笑道。 双胞胎兄弟就笑。 “可听了什么好玩的,说给我听听。”柳若姒就道。 听柳若姒这么问,双胞胎兄弟都点头,抢着告诉柳若姒。他们是听到了许多好玩的事情。柳若姒静静地听着,一会,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许多所谓好玩的事情。却多是荣成翰等人在海州卫如何与蛮人打仗,立下了什么战功。 当然也有些军中的趣事,便是柳若姒听了,也忍不住笑了。 只是,她所期望听到的荣成翰的把柄、恶性。却是一点儿也没有。 不仅如此,这兄弟俩经过这次酒席,似乎还跟荣成翰等人混熟了,称呼上都变了。 “什么荣三哥、杜二哥,周五哥的,说的都是谁?”柳若姒听了半晌,就问。 双胞胎兄弟告诉他,荣三哥说的自然是荣成翰,杜二哥却是那个长的黑矮的壮汉,叫做杜兴周,还有一个刀疤脸的就是周五哥,名字叫做周满仓。 对这两个人,柳若姒也是有些印象的。杜兴周,就是那个擅长养马,确认柳二太太的马是中了毒马草的毒的人。而周满仓,则是那天带人抓了金管事,救回了柳玉汶几个侄儿侄女的人。 据刘同和刘和说,这两个人,都是军中的百户,其中周满仓还是永靖王妃的家将之子。北边战事平息,这两个人就打算追随荣成翰。 这几个人,包括刘程,都是阎王殿前打过无数次滚,结下了过命的交情。 刘同和刘和对此非常羡慕。 “你们好是好好读书吧,若是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别说五婶子,五叔也是不让的。”柳若姒觉察到兄弟俩的想法,干脆迎头给了两人一棒。 柳若姒说的是实情,双胞胎兄弟顿时就有些打蔫。 不过,他们本就是没什么城府又乐天的性子,一会的工夫,又都喜笑颜开了,就跟柳若姒比划,说请来的杂耍如何如何有趣,还有武生戏多么的精彩好看。 正说的高兴那,外面就禀报说柳若姗来了。柳若姒忙让人将柳若姗请进来。 柳若姗进门来,跟柳若姒行了礼。刘同和刘和就都站起来,管柳若姗叫四姐姐。 柳若姗极大方,且和双胞胎兄弟的脾气相和,见他们在,也一点没有什么不自在。 “三姐姐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柳若姗坐下,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倒是想叫你,只是却找不到你。”柳若姒也笑,“你又跑去哪里玩了?” 柳若姗扑哧一笑,正要说,又瞅了双胞胎兄弟一眼,随即才附在柳若姒耳边,低低的声音说了两句话。 “哦?”柳若姒就是一惊。 双胞胎兄弟见柳若姗是要跟柳若姒说悄悄话的,两人在屋子里也坐不住,就都站起身。 “要去哪里?别再去席上了,又要喝酒。”柳若姒就问,“汶弟歇息去了,我让人带你们去找二哥哥,还有四弟吧。五叔他们应该是去前头书房了。” “那去找二哥哥玩去。”双胞胎兄弟就道。 柳若姒就打发了人带双胞胎兄弟出去了。 送走了双胞胎兄弟,柳若姒才又问柳若姗。 “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柳若姗就眨了眨眼睛道。 原来在席上,柳若姗并没有跟柳若姒坐在一处,而是跟柳三太太一起。酒席吃到一边,柳若姗就瞧见柳若媛和柳若娟离了席。 “我让丫头看着她们些,还以为她们回屋了那。”柳若姗就道,长房如今病了那么几个人,柳若媛和柳若娟无心吃酒看戏,早一点回去也在情理之中。然而,柳若姗派出去的小丫头回来禀报,说这姐妹俩并没有回屋,“……是往水阁那边去了,鬼鬼祟祟的……” 水阁那边,坐的可不就是荣成翰那一伙人吗。 柳若姗干脆也不吃酒看戏了,就带着两个丫头悄悄地追了过去。 “我就说她们是去偷看永靖王府的小王爷的,果然没错。”柳若姗就笑。 “你抓住了她们,她们怎么说?”柳若姒就问。 “我去的时候,她们正往回走。”柳若姗就道。 “这样快就往回走了?” “她们自然不是情愿的。”柳若姗又笑,“我问了水阁那边伺候的人,原来呀……” 柳若媛带着柳若娟去水阁,确实是去偷看的。可是水阁里坐的一班汉子,却都不是平常人。水阁那个地方,周围也并不好躲人,因此,两个人刚靠近,想要偷看,就被水阁里的人发现了。 发现了也就罢了,还被杜兴周给叫了出来。 “哈哈哈……”柳若姗笑的前仰后合的。 那一班差不多都是粗糙人,若是换做京城里别府的子弟,即便发现,也轻易不会这般直接叫出来。 被人发现了,柳若媛再厚的脸皮也不好再偷看,只好回来。 而在回来的路上,却出了事。 “我过去的时候,正看见大姐姐的裙子都湿了半幅,正站在那里骂二姐姐,说是二姐姐推的她,还说多亏水浅,丫头又很快拉了她上来,不然她就被淹死了……”柳若姒告诉柳若姒道。 “竟有这样的事!”柳若姒纳罕,“那二姐姐可承认了?” “并没有,二姐姐在哭,说她没有。”柳若姗就道。 “哦……”柳若姒就沉吟起来。 “大姐姐却偏说是二姐姐不安好心推的她,还当场打了二姐姐一巴掌!”柳若姒又道。 “呵!”柳若姒皱眉。 “三姐姐,你猜不到,二姐姐是怎么做的?”柳若姗就道。 “二姐姐怎么做的,她可是还了手?” “并没有,那样倒好了。”柳若姒摇头,“二姐姐又说不是她推的,说要以死明志,就跳了水。” “啊?”柳若姒大惊,“可救上来了?” “旁边有丫头,拉住了她,不过,也弄得裙子上*的。”柳若姗就道,“还惊动了水阁里的人。” 刘同和刘和虽带着柳玉汶回来了,荣成翰等人却还在水阁里喝酒。 “我娘已经带人过去了,我特意来告诉伯娘和三姐姐。”柳若姗就道。 “先不要告诉我娘……” 第一二六章 是非 柳若姒想到赵氏还跟柳二太太在一起,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告诉了比较好。今天是过继柳玉汶的好日子,柳若媛和柳若娟却闹出这样一桩事情来,而且还闹到了荣成翰那伙人面前,柳若姒暗暗的皱眉。 “我跟你去看看。”柳若姒就起身道。 柳若姒跟着柳若姗,就往后面花园里来,刚走到园子门口,就看见柳三太太带着人出来了。柳若姒和柳若姗忙迎上去。 柳三太太身后跟着的,正是柳若媛和柳若娟。正如柳若姗诉说,两个人的裙子都*的,柳若媛气鼓鼓地,柳若娟也是满脸通红,还面带泪痕。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柳三太太看见柳若姒和柳若姗,就道,一面冲两人招招手,让两人跟在她身后,“走,上大太太那里去。这两位大姑娘,我是说不听的。这糊涂官司,我竟也断不清楚。只能交给大太太,凭她决断了。” 说到最后,柳三太太不由得笑了两声。哪里有一丝一毫烦恼的样子,分明是十分高兴。 柳若媛和柳若娟闹出这样一出,是极丢脸的事情。柳三太太就这样将两人带到柳大太太跟前去,却是要去嘲笑柳大太太,下柳大太太的脸的! 柳若姒这么想着,又往众人身后瞧了瞧,并没有瞧见荣成翰等人的身影。 “婶子。”柳若姒走到柳三太太跟前,低声道。 一家子怎样都还好说,但是在外人面前,却是要护着柳家的体面的。柳三太太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用柳若姒多问,她就明白了。 “你娘知道了没有?放心吧,别看小王爷年纪极小就去打仗,可是极体面的人。”柳三太太就告诉柳若姒,柳若媛和柳若娟闹起来。是惊动了荣成翰等人。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有人落水,有危险,所以赶了过来。不过,等看到并没有危险。人家扭头就走了。 “连多看一眼都不曾多看的。……管这两个贱丫头存的是什么心思,哼。”柳三太太说着话,冷冷地扫了后面的柳若媛和柳若娟一眼。 柳三太太想要好好教训柳若媛和柳若娟,还不仅仅是因为要扫柳大太太的面子。这姐妹俩这么做,她们自己的脸不要了,却同时也影响了柳家其他女孩子的声誉。 大家一路就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走,柳若姒不由得又扫了柳若媛和柳若娟一眼。柳若娟还在不住地擦眼泪,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柳若媛却毫不在乎,感觉到了柳若姒的视线,她还挑衅地回瞪了柳若姒一眼。 柳若姒收回目光。心中不由得寻思起来。柳若媛和柳若娟这么做,难道是看上了荣成翰了。柳若媛第一次去偷看荣成翰,还可以说是女孩子家好奇,虽然这在女孩子身上,已经是非常的大胆。不和规矩。可是第二次,又去偷看,被发现了,悄悄走开就是了,走了不远,却又不管不顾地闹起来。 这也不怪柳三太太那样猜疑了。 似乎是不经意间,有一些事情就改变了。前世的时候。柳若媛可是一心只想要嫁进贞定侯府的。如今,她竟对荣成翰动了心思?柳大太太知不知道柳若媛的心事,柳大太太又是什么立场那? 一会,就到了柳大太太的院子,看门的丫头还想拦着柳三太太,说柳大太太睡着。不过柳三太太根本就不在意。径自往里走。走到正房台阶下,柳三太太就冲着屋里面抱怨。 “哎呦,咱们家的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我竟管不了,只能来找大太太。也只有大太太这做亲娘的说的话。还怕两位姑奶奶会听那。” 柳大太太就算再不想见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打发丫头出来迎接。 柳若姒跟着柳三太太进了屋,就看见柳大太太躺在榻上,正慢慢地起身,似乎是刚被吵醒了的样子。屋里伺候的丫头也都忙着跟柳三太太解释,说是柳大太太喝了安神的药,刚才实在是睡下了。 “大嫂,我知道你心里不自在,可别怪我这个时候还打扰你。实在是这个家,没有大嫂不行啊,非乱了不可。”柳三太太就亲热地坐到柳大太太跟前,“不说别人,就说大姑娘和二姑娘,哎呦,这都闹到亲戚朋友们眼跟前了。” “亲戚朋友们都知道大嫂贤惠,不会说大嫂不会管教,只能说我管家管的不好,大姑娘、二姑娘丢了自己的脸,也将柳家的脸都给丢进水塘里了。” 柳三太太噼里啪啦,上来就是一大串的正反话,说的柳大太太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三太太,究竟是什么事,姑娘家的脸面是大事,三太太还是长辈,这样做派,可让人怎么想,怎么看那。我有不对,三太太尽管对着我。”柳大太太也没有了平常的好脾气,话里也锋利了起来。 “呵呵……”柳三太太就笑了,竟没有再与柳大太太在口舌上争锋,只是将柳若媛和柳若娟如何去水阁偷看,又如何吵闹起来等事绘声绘色地说给柳大太太听了。 事情从柳三太太嘴里说出来,难免就有许多添油加醋、夸张润色的成分在里头,柳大太太听得恼羞成怒,几乎又厥了过去。 “你、你们……”柳大太太颤抖着手指,指着柳若媛和柳若娟。 若是往常,柳大太太还不至于这么容易上火,但是今天,很多事情都赶在了一起,又有柳三太太在这里挤兑,柳三太太也失去了平时的镇定和算计。 “娘,并不是三太太说的那样。”柳若媛就忙道。 柳三太太带着她们回来,原本说是要为她和柳若娟分出了是非,可到了柳大太太跟前,却说她们丢了柳家的脸,完全不提分辨是非的话了。柳若媛这个时候,才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柳三太太的深深的恶意。 “……酒席上闷了,和二妹妹随便在园子里走走。看见水阁里坐着人,我和二妹妹立刻就回避了。”柳若媛三言两语,就将偷看的事情撇清的干干净净。 柳大太太这个时候也略镇定了一些,听柳若媛这么说,就点头。 “三太太,想是你误会了孩子们。宴席安排,都是三太太你在操持。她们两个这几天就在屋子里,能知道什么。无疑撞上了,也是没奈何。……老太太教导长大的,如何不知道避讳、礼数。三太太不知道听了哪个奴才胡说,就不信自家的姑娘了。……于三太太也没什么好处。” “大姑娘这么做,可也不是第一回了。大太太这些话,哄的了我,可哄的了外人。咱们家里,再怎样,也要护着她们。可到了别人的嘴里、耳朵里,可就没这么便宜了。”柳三太太冷笑道。 “清者自清,想那有规矩的人家,也不会乱说话,坏别人家女孩儿的声誉。”柳大太太就道,这话说的似乎很冠冕堂皇,然而却不能掩饰柳大太太此刻的色厉内荏。 柳大太太也是有些心虚的,柳若姒在一边就看出来了。 柳大太太这样说,柳三太太就将脸上的笑容收了。 “不愧是母女,都是一样的伶牙俐齿。我也不和你们搅缠,怎么个打算,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只先把丑话说在头里,要是你们再这么不管不顾,自己不要脸,还要带累一大家子,到时候,我可不认得你是谁了。便是老太太,这种事情,也护不得你们!” 柳三太太说话间,狠戾毕现。 柳三太太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就比如在牡丹的事情上,她就能做的那样狠绝,不顾及后来柳老太太的怒火,也不顾忌所谓的规矩礼法。如今,如果牵涉到了她的子女,柳三太太只会更加狠绝。 柳三太太撂下了狠话,柳大太太心惊不说,柳若媛和柳若娟也都变了脸色。她们都知道,柳三太太是个能不管不顾下狠手的人。 柳三太太见这母女三个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竟又换了笑脸。 “不管怎样,这段公案,还得大太太决断决断。要是大太太也决断不了,就只要去找老太太、大老爷来决断了。”这说的是柳若媛说柳若娟推她入水,柳若娟否认的事情。 “不过是姐妹间拌嘴,三太太小题大做了。”柳大太太就道,这件事,即便是她私下里为柳若媛和柳若娟分辨,却还是想先推搪走柳三太太。 “大太太,不是我说话难听。便是大太太一贯这样纵容、糊涂,才会让大姑娘和二姑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柳三太太却不客气地道,“那落水可是闹着玩的?差点丢了性命,在大太太看来,竟然是小事了?” “大太太这般不将人命当回事,我却不能。想来,老太太、还有老爷们也不能吧。” “要是我记的不错,大姑娘和二姑娘小时候就有过一回落水,那回是二姑娘,一开始说是大姑娘推的她。再近一些,便是咱们家三丫头,是被人从桥上推落的,要不是她奶嬷嬷护着她,如今还有命在那!这些,i大太太眼里,莫非都是……小题大做!” 第一二七章 隐患 柳三太太提起旧事,柳大太太无言以对。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柳大太太只好叫了柳若媛和柳若娟到自己跟前询问,“跟娘说清楚,一大家子,还有那么多的宾客,你们姐妹玩闹,也要有个限度!” 柳大太太这样询问,何尝是要问出什么是非来,不过是在暗示柳若媛和柳若娟两个,让两个人承认是玩笑,好将事情平息下来,将柳三太太推搪走罢了。 但是,柳若媛却是站惯了上风的,虽然听出了柳大太太话中意思,却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 “娘,是二丫头推的我。”柳若媛就做出委屈的样子来,“或许她不是故意的,可我问她,她不敢强嘴不承认,后来还拿跳水来吓唬我。” 柳若媛这样,对她自己来说,已经是做过了很大的让步了。不过,终究还是将事情的过错都推在了柳若娟的身上,还要柳若娟向她认错。柳若媛这么做,信心十足。她相信,柳大太太一定会向着她。而柳若娟也必定会屈服。这样,也一样能将事情平息,将柳三太太打发走。 “二丫头,你大姐姐说的是吗?”柳大太太又问柳若娟。柳大太太看柳若娟的眼神,就与看柳若媛的眼神大不一样。 这种眼神,柳若姒也是常见的,不由得在旁边暗自叹了一口气。 “娘,不是的。”出乎柳若媛的意料,柳若娟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承认自己错了。“我并不曾推大姐姐。大姐姐混赖我,还打我。我……我不是吓唬她,是真的想,干脆死了算了。” 柳若娟说着,就哭了。 “哦……”柳大太太看看两个女儿,心中暗骂两个都是不省事的。如今不是平常,她正在焦头烂额,哪里真有什么心思给两人分辨是非。 柳大太太沉下脸来。柳三太太却笑了。 “原来并不是我不会管教,大姑娘和二姑娘在大太太跟前,也是这般的。”柳三太太就笑道。同一件事,两个人说的却正相反。势必有一个人在说谎。 柳大太太自然明白柳三太太的意思,脸色越发的阴沉了。柳若媛和柳若娟这样,让她非常的难堪。 “大伯娘,三婶子,不如叫跟着的丫头们进来问问。”柳若姒心中一动,就提议道。 “正该如此。”柳三太太就道。 柳若媛和柳若娟往水阁去偷看,虽没带太多的人,但也带了贴身的丫头的。不过这种事情,还要问贴身的丫头才能问出真相,对于柳大太太、柳若媛和柳若娟来说。依旧是很没脸的事情。 “你们两个死妮子!”柳大太太突然发作,“还不给我跪下!到底怎么回事,给我好好说清楚了,谁敢撒谎,决不轻饶。” 柳大太太发作。柳若娟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柳若媛一开始还不肯跪,渐渐瞧着柳大太太脸色难看,才有些怕了,慢慢地也跪了。 “大丫头,你先说。”柳大太太见两人跪下,就又问。 柳若媛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与刚才一样的说辞,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瞟旁边的柳若娟。 柳大太太听了,就又问柳若娟。 “你大姐姐都说了,你并不是故意的。许是你害怕,不必怕。你说了真话。娘不罚你。” 似乎是同样的询问,但是柳大太太的话里倾向却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是要柳若娟承认是她推了柳若媛。柳若姒不由得打量柳大太太,柳大太太是真的相信柳若媛说的是真话,还是故意偏袒。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在这种情况下。依旧选择偏袒柳若媛,柳大太太的想法,也就很让人费解了。如此,府里那些关于柳若娟并非柳大太太亲生的传言,也就不算是空穴来风。 柳若娟抬起眼睛,泪眼汪汪地看柳大太太。 “别怕,你说了,娘不罚你。你不是故意的。”柳大太太就又道,语气和神色缓和了许多。 “娘,我……我真的没有推大姐姐。我发誓,我发毒誓,要是我真的推了大姐姐,就让我天打雷劈……” 事情又胶结住了。 柳若媛斜眼刮柳若娟,神色不善,柳大太太盯住两人瞧了一会,一手按住胸口,脸色青紫。 “还是叫人进来问问吧,呵呵。”柳三太太眼看着柳大太太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摆布不妥,不由得笑道。 柳若姒见此情景,就招手叫了小丫头初五过来,如此这般嘱咐了,打发了初五出去。 柳三太太见柳大太太一时没言语,就自作主张,将跟着柳若媛和柳若娟的几个丫头叫了进来。 四个一式打扮的丫头鱼贯而入,柳若姒瞧了一眼,自然都认得。当先两个,是柳若媛的贴身丫头,一个叫采云,一个叫明月,后面跟着的两个,是伺候柳若娟的,一个叫采莲,年纪最小的叫做小星儿。这四个丫头,是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身边最心腹的,原来都在柳大太太跟前伺候过。 柳大太太对儿子、女儿身边伺候的人很上心,都要在自己身边使唤一段时间,看着妥当了,才肯安排到儿子、女儿身边。 “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柳三太太就问,“采云,你年纪最大,你先说。” 几个丫头都有些不安,眼睛都往柳大太太和自己的主子身上瞟。听柳三太太问,一开始就都不肯说,互相推脱,后来见推脱不过,才勉强开口。 “奴婢、奴婢并不知道,没、没看清。”这是年纪最大的采云说的话。 采云这样说了,其余三个丫头也都学舌,都说没看清楚。 “这岂不是白日见鬼了。”柳三太太被气笑了,“你们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又是落水,又是要自尽的,你们竟没瞧清楚。真是大太太调教出来的好下人!” 柳三太太不数落丫头们,只嘲笑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已经相当的难堪,按着胸口,就厉声问几个丫头。 “……养你们还有什么用。让你们伺候姑娘们。既然都没看清楚,白长了眼睛,不要也罢……” 几个丫头就都吓坏了。 “是二姑娘,不小心……推……撞了大姑娘一下……”采云看看柳大太太。又看看柳若媛,最后就改了口。 明月随后就附和。 然后是采莲和小星儿。 “是……好像……是,没看清,不,好像是姑娘……一下,大姑娘踩进水……”这两个却是战战兢兢,说的也含糊不清的,但是意思,也是偏向了柳若媛那一边。 柳若媛就十分得意,柳大太太的胸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二丫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柳大太太就道。 不只柳若姒和柳若姗,柳三太太在一边看得也有些呆了。柳若姒倒是最先恢复过来,因为类似这样的情形,她是见过的。 这个时候,小丫头初五就悄悄走进来。在柳若姒耳边说了几句话。柳若姒就点了点头。 “二姐姐,你再说说,你是推了大姐姐没有?”柳若姒就看着柳若娟问道。 柳若娟本来在发呆,柳若姒叫了两声,她才扭过头来,看柳若姒。柳若姒目光清澈平和,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情绪来。柳若娟现在有两个选择。如果她选择顺着柳若媛和柳大太太的意思,那么柳若姒就不管了。如果柳若娟坚持自己的话,柳若姒倒是想给她找个公道回来。 这个公道,也不仅是为了柳若娟。 “我、我……”顶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盯在她身上的四道目光,柳若娟终于开了口,“我并没有。” “这可有趣了。”柳三太太抿嘴偷笑。 “让人进来吧。”柳若姒这才吩咐小丫头初五。 初五出去。就带了两个粗使打扮的小丫头进来。今天柳府开祠堂、摆宴席,园子里安排了三处宴席,因此来回伺候的下人不少。柳若姒刚才打发初五出去,就是去寻找目击的见证人了。 这两个丫头,是园子里帮着侍弄花草、修剪花木的。柳若媛和柳若娟闹起来的时候。她们俩正好在不远处,见到了大概。 柳若媛和柳若娟说了什么或许两人还没听清,但是大致的情形却都看见了。 “二姑娘并没推大姑娘。大姑娘都的离水边近了些,不知怎地,就……”这是两个小丫头的证词。 柳若娟攥紧了拳头,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脸色发青。 柳三太太就笑,随即也吩咐人去叫了两个人进来,却是厨房传菜的两个婆子,当时也在附近。这两个婆子的话就比那两个小丫头多多了,也说柳若娟并没有推柳若媛。 “大姑娘踩进水里的时候,二姑娘离着好几步远的……” “姑娘们娇声嫩嗓的吵嚷,说是落水了落水了,惊动了水阁里的客人,要来救……” “当兵的大爷眼神儿好,打远处瞧着奴才们过去了,姑娘们也没什么事,就都回去了……” 众人说的这样清楚,不只柳若媛,柳大太太更加的下不来台了。 柳若姒就看了柳三太太一眼,柳三太太立刻会意。 “大太太,这话可怎么说那。大姑娘这说谎、颠倒黑白,也不是第一回了。咱们自家的姑娘,可得好生教导着,不然往后可成了什么那?还有大姑娘和二姑娘身边这几个丫头……” 这四个丫头,一个不少,正是当时柳若媛从桥上推落柳若姒时,跟在柳若媛和柳若娟身边伺候的。当时,也正是她们众口一词,只说是柳若姒不小心,跟着柳若姒伺候的人不精心,才致使柳若姒从桥上跌落的。 柳若媛似乎是这个招式用的熟惯了,得了太多的好处,所以一用再用,如今,就用在了她嫡亲的妹妹柳若娟身上。 只说如今的情形,已经和几个月前大不一样。 那时候,府里都在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掌管下,没人敢说出真相。现在,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再失势,自然就有人不再那么怕她们了。 “撒谎,她们撒谎,”柳若媛还要挣扎,“谁给了她们好处了……” “二丫头,你再好好想想……”柳大太太盯着柳若娟,神态语气看似柔和,实际上却有些瘆人。 “我……”柳若娟四下看看,突然眼睛往上一番,仰面栽倒。 “快,快看二丫头怎么了。”柳大太太先是一惊,随即却又想到了什么,忙就吩咐道。 柳大太太想趁乱岔开话题,但是柳三太太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大太太,事情已经清楚了,大太太看怎么办?不然,就去问问老太太?”柳三太太笑着问。 第一二八章 偏心 要是去问柳老太太,那么事情就进一步闹大了,柳大太太自然不愿意。而柳三太太在这,只有重罚柳若媛,才能够堵住柳三太太的嘴。 “大丫头,”柳大太太一边让人将柳若娟扶走,一边严厉地对柳若媛道,“今天的事,是你的不是。我这些天一直病着,没大照管你们,就忘记了分寸。姐妹间,也没有这样闹的。” “就罚你禁足,抄写《女戒》一百遍。” 这就是柳大太太给柳若媛的处罚。这么说完了,柳大太太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模样来,又跟柳三太太商量。 “三太太看着这样可还能行?毕竟是她们姊妹间,一时没了分寸,小孩子脾气,也没闹出大事来。……让大丫头静静,杀杀她的性子,以后也就好了。……最近一大家子,人多事杂的。老太太那早晚也说身子不大好。咱们别让老太太烦心,老太太的身子骨才是大事。” 柳大太太这样话里话外,还是护着柳若媛。 柳三太太就冷笑。 “是大太太的亲闺女,怎样处置,我也不好说。大太太好自为之吧,真的孝顺老太太,就别总把老太太挂在嘴头上做筏子。”柳三太太这是不管柳大太太如何处罚柳若媛的事情了。 不过,柳若媛的处罚柳三太太可以不管,却不会也如此轻易地放过其他人。 “大太太莫要忘了,还有这几个撒谎的小蹄子。”柳三太太看向地下跪着的四个丫头。 四个丫头这个时候就有些慌乱。她们说话,都是看主子的眼色行事。可被柳三太太抓住了,真的要按照规矩行事,她们可谁都脱不了身。 柳大太太也看了看跪着的四个丫头,暗自咬了咬牙。 “……都是糊涂的东西,就罚她们三个月的银米,”柳大太太说到这,就瞟见柳三太太撇了撇嘴。似乎对这样的处罚十分不满,“再每人十板子,让她们长些记性,下次再不敢这样糊涂。” 柳若姒就突然站起身。冷哼一声,也不跟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告辞,带着人摔帘子就走了。 “快跟着你三姐姐去。”柳三太太就忙对柳若姗道,“也是这孩子好脾气,若是换做我,是决不能干休的。” 柳若姗答应一声,忙就追着柳若姒去了。 柳三太太这才又转脸笑着看柳大太太。 “大太太,就这样混账的奴才,大太太竟然还肯留着。让我也没话说了。想当初,也就是她们。一口咬定,是三姑娘自己从桥上跌落下去的吧。啧啧,这可真让人没法说话了。” 柳三太太这么说着,也站起身。 “大太太,你可好自为之吧。” 柳三太太也摔帘子走了。 “这是、这是都冲着我!”见人都走了。柳大太太就再也端不住,一张脸拉下来足有一尺长,也顾不得平日端庄镇定的形象了,挥手就将身边的茶杯、痰盒等一应事物都扫落在地下。 柳若媛还跪在地上没敢起来,差一点就被东西砸到了头。她就哎呦的一声,往旁边挪了挪。若是往常,这个时候见外人走了。她早就站起来了。但是今天,她也觉察到她是闯了大祸,柳大太太的心情不同往常,因此,虽挪了地方,可还是跪着没敢起身。 柳若媛这一声。却将柳大太太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你、你这孽障!”柳大太太又气又愧,指着柳若媛就骂,“这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知道咱们最近倒霉。你还不安生些,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让人将手指戳到我的脸上来!一屋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丢脸还是一方面。柳若媛的故技重施,又被人当众揭破,不免有让众人想起往事来。 柳若姒真的是被柳若媛推下桥去的,是柳若媛和她一众的丫头们编了谎言,欺瞒了柳老太太。这件事情,虽是时过境迁,但真的要追究起来,就可大可小了。而往深远里考虑,其意义更加不一般。 柳大太太此刻真可以称得上是焦头烂额了。 柳若媛也明白柳大太太在烦恼什么,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还是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 “……只是玩闹,谁知道二丫头怎么了,竟耍小性子,一点儿也不顾全大局。不是她,三太太也没理由插手娘屋子里的事情。”柳若媛一边觑着柳大太太的脸色,一面就撒娇地为她自己开脱。 “至于三丫头那件事,早过去了,和这件事也没什么关系。三丫头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她的那个奶嬷嬷,老太太原打算撵出去的,不也一样回来伺候了。” “那件事,和今天的事还不一样。我可并没推三丫头,确实是三丫头自己不小心。老太太也这么说的不是。要怪,她们就得去怪老太太。有老太太在,凭她们也翻不了天,她自己愿意呕,就自己呕着去!” “都不是什么大事,娘,你别担心,小心身子。”最后,柳若媛还讨好地道。 柳大太太的眼神有些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将柳若媛的话听进去。 “这几个丫头,都留不得了。”柳大太太突然道。 跪着的四个丫头听见柳大太太这句话,都如丧考妣,一面就磕头央求柳大太太,一面又向柳若媛讨情。 采云和明月两个是柳若媛的心腹,与柳若媛性格也颇为相投。柳若媛使着她们也颇得心应手,就不舍得将这两个丫头撵走。柳若媛忙又将不是大事的话又说了一遍,为几个丫头求情。 “娘也说咱们倒了霉,这几个丫头都是咱们知心的,真的撵出去了,咱们身边又缺了臂膀了。况且,三太太那边一逼迫,咱们就这样,也太涨了她的威风了,府里头的下人也未免就看扁了咱们。……再者,不管怎样,还有老太太。” 柳若媛的一番话,就说的柳大太太心动起来。她有些神色复杂地看了柳若媛一眼。柳大太太疼爱柳若媛,很大程度上是觉得柳若媛像她,很聪明果断。柳若媛的这一番话,就让柳大太太心里觉得,没有白疼了柳若媛。柳若媛确实聪明。可是,若没有柳若媛惹事在先,此刻也就没有这番烦恼了。 “你呀……”柳大太太指着柳若媛,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柳若媛却看出柳大太太的态度是软化了下来,她就没那么怕了,反而有些得意起来,趁机就站起身,凑到柳大太太跟前。 “老太太疼咱们,她们谁再眼气,那也是没用。” “几个丫头不撵也……行,”柳大太太想了想,就道,“不过,也不能太轻饶了,得做给那边的人看。十板子……,就二十板子吧。” 二十板子,相比起要被撵出府去,已经是额外的开恩了。不过,柳若媛却还是有些不满。 “她们几个,如何挨得过二十板子。板子打完了,人也废了。”那样再留在府里,还有什么用处。 “你懂得什么。”柳大太太就瞪了柳若媛一眼,“支会一声,还会打坏了她们。” 几个丫头听出意思来,都忙磕头谢恩。 “可要管住你们的嘴,在人前,越要显得打的重,知道吗?”柳大太太就吩咐道。 几个丫头自然都答应。 “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你现在赶紧去老太太那里一趟……这次的事,还有上次三丫头……”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媛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柳大太太这个时候也想明白了,柳三太太虽说是让她处置这件事,却不可能不去柳老太太跟前告状。另外,柳大太太也要防着柳若姒去柳老太太跟前告状。因此,柳大太太打算让柳若媛马上去找柳老太太,将事情好好解释一番,免得柳老太太听了柳三太太、柳若姒等人的话,对她们不利。 “事不宜迟,最好能赶在那边的前面。”柳大太太就催柳若媛。 “三丫头被气走了。当初的事,她心里怨恨老太太,必定想不起要去老太太那告状。三太太……三太太刚才好像是也去追三丫头了。”柳若媛虽是这么说,也不敢耽搁,忙就往柳老太太处来。 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看来宾客这一会都已经散完了。柳若媛也不要人通报,上台阶就要往屋子里走。就见门帘挑开,大丫头芍药走了出来。 “大姑娘请留步。”芍药拦住了柳若媛,“老太太刚和客人说完话,倦了,歇下了。大姑娘过会再来吧。” 柳若媛就有些怔住了,这还是第一次她到柳老太太这里来被人挡在外面的。柳老太太宠她,柳府众所周知。往常,就算是柳老太太睡着,或是心情不好不想见人,只要她来,也是直接进屋的。 “我进屋坐着,等老太太醒就是了。”柳若媛就笑道,神态语气中有些撒娇。 “嘘!”芍药就做了个手势,让柳若媛小声,“大姑娘小声些,莫吵醒了老太太。老太太临睡下吩咐了。” “就算老太太吩咐了,我又不是别人。你们难道都不认得我是谁了?” “姑娘别为难婢子,老太太吩咐的明白,说大姑娘若是来了,就让大姑娘回去。” 第一二九章 祸根 “怎么可能,老太太不可能这么说!”柳若媛就急了,她不相信柳老太太会这样对她。看了眼芍药,柳若媛就想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最近时常提起,怀疑芍药与柳二太太、柳三太太亲近,成了那边的人。这样想着,柳若媛看芍药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芍药姐姐可不是哄我的?”柳若媛就道,“等老太太醒了,必定知道。到时候可不会跟芍药姐姐干休的。” 芍药就感觉到了柳若媛的变化。骄纵如柳若媛,对待柳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从来都是亲切有礼。现在柳若媛的态度和说话的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婢子不过是服侍人的,当然是主子怎么吩咐,婢子就怎么做。”芍药脸上就也收了笑容,一面垂下眼帘,态度谦恭,但是话语里却一点儿也没有让步,“借婢子几个胆子,婢子也不敢虚传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让姑娘回去,好好静静心,……姑娘的字也正好练练。” 柳若媛就又是一怔,这个时候,她才有些相信,柳老太太是真的不想见她。让她回去静心,还说练字,这分明是已经知道了柳大太太吩咐下来的处罚。那也就是说,今天的事情,柳老太太都已经知道了。 还能是谁这样清楚,这么快就告诉了柳老太太那。不是柳三太太,就是柳若姒了。很有可能,是这两个人结伴来了柳老太太跟前,赶在她的前头,已经向柳老太太告过状了。 而且,柳老太太显然是听信了柳三太太和柳若姒的话。现在不想见她,就是因为厌恶了她。 这些年,柳若媛能够在柳府内随心所欲,顺风顺水的,与柳老太太的宠爱和偏心有着极大的关系。柳若媛就是仗着柳老太太偏疼她。才敢为所欲为的。如果柳老太太厌恶了她,不再宠她了…… 柳若媛不愿意,也不敢往下想。 “……有人告了我的刁状了,我是冤枉的。我要见老太太。”柳若媛就假哭道,一面就要硬往屋子里闯,“老太太,你不疼媛儿啦?媛儿是冤枉的,呜呜呜……” 柳若媛希望柳老太太能听见她的哭声,对她心软。如果再能见到柳老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撒个娇,哄的柳老太太高兴,那也就算是一片阴云都散了。 芍药却拦住了柳若媛,态度非常坚决。一面还叫了两个小丫头来帮忙。 “大姑娘,婢子刚说了,老太太累了,正歇着,请大姑娘小点儿声。莫要吵了老太太。老太太也上了年岁,不容易睡熟的。大姑娘既然也知道老太太疼大姑娘,怎么就不肯反过来替老太太想想。”芍药语气温和,说的话确是正气凛然,让人无法反驳。 “大老爷就在前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似乎怕压服不住柳若媛,芍药又说了一句。 柳若媛闯不过去。大声说话屋里的柳老太太又没言声。即便是这样,柳若媛还是不甘心,不愿意走,但是也就不敢再吵了。 “芍药姐姐,我不进屋,我就站在门口等着。麻烦芍药姐姐在老太太跟前说一声。”柳若媛又换上一副可怜的腔调来。 芍药无奈地看了柳若媛一眼。吩咐小丫头在门口守着,就转身回屋子里去了。 芍药进屋,就没再出来。柳若媛站在柳老太太的门口,一开始还满怀期待,慢慢的时间久了。她的期待就都变作了不耐。柳老太太这是真的睡着了,还是真的忍心就让她在太阳地里站着,不让她进门? 正当柳若媛满心煎熬的时候,芍药又从屋里出来了。 “大姑娘请回吧。”芍药对柳若姒道。 “芍药姐姐,老太太还不曾醒吗?”柳若媛就问。 芍药看着柳若媛,半晌没说话。柳若媛如果知趣,就不该再往下问,回去禁足、抄书就是了。然而,柳若媛心里却还仗恃着柳老太太往常的宠爱,想要搬回一城来。 禁足一个月,抄书,她哪里有这样的好耐性。而且,如果禁足了,那就意味着不能跟着柳大太太出门。柳大太太却早就告诉了她,最近正有几户人家要办酒席,到时候京中贵宦齐聚,正是决定她前程的时候。 “麻烦芍药姐姐,替我跟老太太说一声。以后,我必定不忘记姐姐的大恩大德。”柳若媛对着芍药笑道。 芍药就叹了口气,往屋子里瞧了一眼。 “大姑娘,叫婢子该怎么说那。”芍药叹气,“老太太刚起来喝了杯茶,知道大姑娘在外头。老太太说,要大姑娘回去。又说,要是大姑娘乐意在这院子里站着,那也没什么。……叫大姑娘往西厢房那边站站……” 当着门口伺候的这些丫头,芍药自然不敢胡说。而且,还是当着这些丫头说出这些话来,柳若媛的脸面也就不剩什么了。 柳若媛就哭了,这次哭的是真伤心。 柳老太太的屋子里,依旧是鸦雀无声,没有任何的动静。 “大姑娘,婢子劝大姑娘一句,还是先回去吧。改天,等老太太哪天欢喜了……,何必非要现在……”芍药的话,是暗示柳若媛,如今柳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柳若媛再怎样,也讨不到好处的。 柳若媛哭了一会,抹抹眼泪,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况且,真要让她再站一会,她也站不住了,丢脸不说,她就没受过这样的苦。 “我先回去,改天给老太太来请安。”柳若媛扭身走了,脚步匆忙,她得赶紧回去,跟柳大太太商量对策。 芍药见柳若媛走了,这才再次回到柳老太太的屋里。 柳老太太正在里间屋,靠着引枕打盹儿。 “大丫头……走了?”听见芍药进屋,柳老太太就睁开眼睛,问了一句。 “回老太太,大姑娘是走了。”芍药忙就答道。 柳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太骄纵了她了!别的也还罢了,小孩子家,打打闹闹的。对嫡亲的姊妹下狠手,还伙同了奴才们编谎话,把脸丢到客人们跟前去了!她年纪也大了,总不能总留在我跟前。往后去了人家家里,再这样,哪个容得她!只得趁早杀杀她的性子!” “老太太一片慈心,大姑娘总会明白的。”芍药就道。 柳老太太又叹气。 “一会,你去看看二丫头,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今天郑三太太送了一匣子绢花来,你挑两朵给二丫头吧。”柳老太太就吩咐芍药。 “是。”芍药忙应声道。 “再有,”柳老太太想了想,又道,“再去二太太那里,看看三丫头。我那刚找出来的几匹霞影纱,你给三丫头送两匹过去,就说给她换纱窗的。” 芍药忙又答应了一声。两匹霞影纱,和两朵绢花,贵贱悬殊。柳老太太其实还是偏心的。只不过,如今柳老太太的心,是一点儿一点儿地,偏向了二房那边了。 …… 柳若姒在柳若姗的屋子里坐了半晌,就有小丫头将柳若媛在柳老太太处吃了闭门羹的禀报了上来。柳若姒想着她出来的久了,就跟柳若姗告辞。 “……得回去了。你闲了,就过来找我玩。” “嗯。”柳若姗答应,送柳若姒出来,一面还忍不住跟柳若姒笑,“我就说,她这样,老太太再宠她,可就没天理了。如今,也该轮到她知道知道厉害。看她往后还敢不敢害人,还有没有脸皮狐媚子霸道的欺负咱们。” 柳若姒也忍不住笑了笑。她当时在柳大太太屋里拂袖而去,虽是实在看不下去柳大太太是非不分的护短,另一方面,也是打着主意。那几个丫头如何惩罚,她并不在意。柳若媛受到什么样的处置,也并不要紧。因为她知道,这些处罚,都不能够让柳若媛改变。 只有,柳老太太的宠爱不再,柳若媛才会真正的顾忌。 而且,柳若姒也并没有想要重新提起她被柳若媛推落桥的事情不放。这件事过去了,而且,是柳老太太做出的处置决定。要认真计较这件事,柳老太太心里未必就高兴。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柳若姒去找了柳老太太。她只是将今天的事情仔细跟柳老太太说了,决口不提自己的事。柳老太太还没有完全糊涂,自然能够想明白。而且,就算柳老太太糊涂,柳若姒相信,柳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或者还有金姨娘等人,都会提醒柳老太太该去想什么,怎么想。 柳三太太和她的想法也差不多,随后也到了柳老太太跟前。柳三太太说话,越发没了估计,大肆渲染柳若媛如何丢柳家的脸,自然少不了又告了柳大太太一状。 这样一来,柳若媛算是在柳老太太跟前完全失了宠了。 当然,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预料到,这件事只是一个引子,它为将来某个悲剧埋下了祸根。柳若姒此刻也无法预料得到,能够预料此事的,或许……只有一个人。129 第一三零章 周全 柳若姒跟柳若姗告辞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来见柳二太太。赵氏已经离开了,柳二太太正坐在榻上,整理针线。天气一天热似一天,要为一大家子准备过夏的衣物。 “怎么出去了这么半天?”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回来了,就问道。 “刚才出了点儿事。”柳若姒就走到柳二太太身边坐下,也帮着收拾针线,一面告诉柳二太太柳若媛和柳若娟的事情。“四妹妹来告诉的我。我想着娘正陪着五婶子,就没去跟娘说。” “竟有这样的事!”柳二太太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微微皱起眉头,“大丫头越发不像样子了!” 虽是柳若娟和柳若媛一起闹出来的事情,但是柳府上下,也包括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认定祸头子是柳若媛,柳若娟不过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跟班罢了。 “可不是。”柳若姒点头,“大太太还那样护短,包庇着她。也不想想,这么下去,对她,对大姐姐也没什么好处。” “她就是那样的人。”柳二太太道,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柳大太太。“老太太那边这次倒明白了。你受的委屈,如今也算是表白了。” “正是那。”柳若姒就道,“大姐姐这就叫做作法自毙。” 作法自毙,柳若姒此刻绝对不会想到,她会一语成谶。此刻柳若媛不过是受了些小小的惩罚,和以后的悲剧比较起来,根本就不算事。等将来那件事情发生了,柳若姒会回想起她此刻的话,作法自毙,说的就是柳若媛。 “老太太再偏疼他们,最近他们这一件接一件的事情,也让老太太寒心了。” 比如说金姨娘的事情闹出来,柳老太太已经摆明了要将人认下的态度。可柳若媛却自作主张,在柳老太太跟前弄出个假长命锁来。再有柳二太太的马中毒,柳玉汶的侄子侄女被抓…… “老太太并没有去看大哥哥,只打发人送去了不少东西……”柳若姒跟柳二太太闲聊。柳老太太对柳玉江“病”了的事情没有多过问。却给柳玉江送去不少补品,芍药和金姨娘都来这边说过。就算不看柳老太太的态度,只看柳老太太给柳玉江送去的那些东西,不少都是于治疗棒疮外伤有益的。“……老太太肯定都知道了……” “这几天,老太太看着没什么精神,估计也是因为这些事,心里不闲。”柳二太太赞同柳若姒的说法。 在这种情况下,柳若媛又闹出这样的一出来,柳老太太自然不会给柳若媛好脸色。 “这样也好,大丫头心里头怵着些。也少惹些事,对她有好处。”柳二太太就道。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老太太打发了芍药来了。 “快请进来。”柳二太太就吩咐道。如今,柳二太太是十分的喜欢芍药了。 小丫头出去。就领了芍药进来。 “给二太太、三姑娘请安。”芍药进屋,笑着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 “芍药姐姐来了,快请坐。”柳若姒就起身道。柳二太太也招呼芍药坐下。 “老太太还安排了别的事,婢子就不做了,传了老太太的话就走。”芍药就陪笑道,一面将手里的尺头递给旁边的小丫头,“老太太打发婢子来。送两匹霞影纱给三姑娘。老太太说,三姑娘那绣楼的纱窗也该换换了,这霞影纱用着正好。” “这点小事,亏老太太惦记着。”柳二太太笑着,就让小丫头拿了尺头过去瞧。 瞧着这霞影纱,柳二太太略有些惊异。 “这可是好东西。我从前在娘家的时候曾见过的,后来就少了。” “是老太太收拾箱子找出来的,也不过四五匹,也说是极好极难得的,原先的工艺。如今人嫌絮烦,极少做了。原是进上的,轻易寻不来。”芍药就道。 “这是老太太积年攒下的,这样稀少,给三丫头糊纱窗就浪费了。还是给老太太收起来,凭着老太太喜欢,做些什么都好。”柳二太太就推辞道。 “瞧二太太说的。老太太防着二太太有这么一说,提前说下了。再好的东西,也不是给了别人。老太太有好东西,不给三姑娘,还给谁那。二太太尽管收下就是,别枉了老太太一片心意。”芍药笑道。 芍药这样说,柳二太太也就笑着将东西收了下来。 芍药又说了两句闲话,就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告退。 “……老太太吩咐,还要去那边看看二姑娘。刚有人送的宫花,给二姑娘送些去。老太太还说,一众姊妹,让三姑娘有空也去望望二姑娘去。” 这些话,原本芍药是绝对不会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的,如今却自然而然地随口而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自然会意,打发人送了芍药出去。 “老太太这是安抚你那。”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姒道,“东西是极好的东西,我那里也有,不过是湖绿的。今年就给你换这烟霞红的,那湖绿的留着……” 柳家几代人的积攒,柳老太太手里是有些好东西。只不过以往,却是到不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里来的。 柳二太太让丫头将东西收拾起来,看看时辰钟,就站起身来。 “你父亲在那边屋里,还有小王爷,咱们也过去说句话。” “荣……三、还没走啊?”柳若姒就没动地方,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叫小王爷。……是咱们家的贵客暂且不说,又是你爹的学生,比你大着好几岁那。”柳二太太就重新坐下,数落柳若姒,“你或是尊称他的官讳,或是干脆跟刘同刘和两个一样,叫他一声三哥,也是个道理。怎么叫人家荣三?亏是只当着我,若还有别人,怕不笑话你不懂礼数那。” “娘,这不是没有外人在吗。”柳若姒只好陪笑道。 “你啊,平常待谁都好,任谁也挑不出你的不是来。怎么就是对他……,莫非是犯冲不成。”柳二太太无奈道。 “肯定是犯冲的。”柳若姒立刻承认。 “胡说。”柳二太太反而道,一面拉着柳若姒起身,“不许耍小性子,待人要客客气气的。汶儿这件事这样顺利,多亏了人家。” 柳若姒心里不愿意,却也不能不承认柳二太太说的有道理,只得跟着柳二太太来见柳二老爷。 屋内,柳二老爷正跟荣成翰说话,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来了,荣成翰就忙站起身行礼。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还礼,大家才又重新落座。 “……师娘赐下的美酒,大家都喝的十分高兴,说是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荣成翰就对柳二太太道。 今天水阁那一席上,饭菜自然与别处的相同,不过上的酒水却是柳二太太另外特意安排的。荣成翰带的那些人,是军中喝惯了烈酒,柳府酒席上招待客人的酒太绵软了,怕他们喝的不尽兴。 “哪里是什么稀罕物,你们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就给你们抬几坛回去。只是那酒性烈,节制着喝才好。”柳二太太就道,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关切。这些时候,柳二太太已经不将荣成翰当做外人了。柳若姒暗自数了数,觉得在柳二太太心里,荣成翰如今虽还是排在她和柳玉汶的后头,怕也是赶上刘同和刘和了。 刘同和刘和可都是柳二太太看着长大的,荣成翰才来了几天啊。 听柳二太太这么说,荣成翰竟也不客气,就向柳二太太要了两坛。 “我让人给你挑五坛好的。以后想要了,尽管来拿。”柳二太太就高兴地道。 荣成翰又与柳二老爷商量定了,什么时候柳二老爷有空闲他再往柳府来,这才起身告辞。柳二老爷要送他,荣成翰不肯。 “先生今天也有了些酒,我如今也算客人。” “也罢。”柳二老爷今天非常高兴,是比往常多喝了两盅酒。 柳若姒看着荣成翰,不由得心中一动,就主动起身,安排人带荣成翰出去。 荣成翰虽一脸络腮胡须,特意将自己打扮的像个粗糙的大汉,其实极有眼色。他见柳若姒往常不愿意理他,这个时候却主动起身,就猜到柳若姒是有话要跟他说。荣成翰就特意慢下脚步,等柳若姒来说话。 柳若姒却是想起了柳老太太送来的霞影纱,还有让芍药捎来的那几句话。而且,即便柳老太太什么都不说,不做,她作为柳家人,有些话也要跟荣成翰嘱咐嘱咐。 “哦……”柳若姒想着要跟荣成翰怎么开口。 “今天在水阁,有小丫头不懂事,惊扰了……”柳若姒话说了半截,抬头看荣成翰。 荣成翰竟立刻会意了,就冲柳若姒抱了抱拳。 “三妹妹放心。……虽都是些粗鲁的汉子,却并不是混账的人。另外,我特意嘱咐了,再不会有人说什么就是。” 第一三一章 打商量 似乎是为了让柳若姒更加心安,荣成翰还加重语气,“三妹妹尽管放心吧。” “哦。”荣成翰竟这样好说话,还如此郑重其事地做了承诺诺,柳若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显然,在她没开口之前,荣成翰已经想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并且做了妥当的安排。想到那时候丫头们所禀报的,水阁里的人听到说有人落水,立刻出来相救。可是远远地看见人并没什么事,就再没上前了。想来是看出来是柳家的姑娘,知道上前不便的缘故。 这就不是寻常军汉会理会的事情,荣成翰虽然很小的年纪就去打仗,但也是王府里头长大的,才有这样的计较。 荣成翰既然这样说了,柳若姒放下心来,一面就安排人领着荣成翰出去了。其余的事情,不过是吩咐柳府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不可嚼舌头,这件事情,也就算遮掩过去了。 柳若姒送了荣成翰回来,柳二太太已经服侍着柳二老爷换了舒适的家常衣裳,躺在榻上小睡。 “你刚才跟小王爷说些什么?”柳二太太就低声问柳若姒道。 柳若姒就将她和荣成翰说的话都告诉了柳二太太。 “老太太突然特意嘱咐我去看二姐姐,还说姊妹间如何如何。我想,老太太就是担心这个,她又不好说,想着咱们跟荣三,不,小王爷亲近些……” “也是这个道理。”柳二太太就点头,随后又赞荣成翰,“是个妥当的好孩子,难得这样细心,还这样仁义。” 柳若姒知道,从此之后,柳二太太对荣成翰会更加的赞赏、喜欢,此刻,她要想说相反的话。柳二太太难免又会数落她,只得忍了什么都没有说。 转眼就进了六月,这天傍晚,大家依旧都到柳老太太处来请安。柳大太太就跟柳老太太商量起给贞定侯夫人。也就是长公主贺寿的事情来。 六月初九,是长公主的生日。虽然并不是什么整生日,但是贞定侯府已经传出话来,今年要为长公主大操办一番。贞定侯府此举,自然是有些深意的。柳府中这样的事情,自来都是柳大太太做主。现在,柳大太太已经拟定了给长公主寿礼的礼单,正跟柳老太太禀报,请柳老太太添减。 “就是这样吧,难为你。身子可大好了?”柳老太太看了礼单,见都是遵循的旧例,只额外添了两件古董。柳老太太就瞧了一眼柳大太太,寻思了一会,也就点了头。随口问柳大太太身子是否完全好了。 柳大太太上一回在开祠堂的时候厥过去了,众人本以为她之后必定要好生将养一段日子。可出乎大家伙的预料,过了没两天,柳大太太就出来理事了。不仅如此,柳大太太似乎还比以往更加勤勉了。处理家事上是如此,待人方面,柳大太太也有了些改变。待柳老太太自不必说是更加恭敬孝顺。就是对待妯娌们,也都是不笑不开口。 柳三太太曾到柳二太太处,说柳大太太此举是没安好心。 柳若姒心中,却是明白柳大太太为什么这么做。长房屡次出事,在柳老太太跟前的地位一落千丈。柳玉江病了,柳若媛禁足。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如果再不出面,勤谨小心些,不仅手中管家的权力要被进一步瓜分,长房的颓势也会越加的难以挽回。 “劳老太太记挂着,媳妇身子已经好多了。”柳大太太忙陪笑应答柳老太太的话。 “大嫂身子要是没大好。还是多歇一歇的是。”柳三太太在旁就不冷不热地道,“这些个应酬小事,有旧例,就是交给家里几个姑娘们,也能办的妥当。也免得不知道的人要说,咱们家里没人,只好让大嫂带着病还管着家事。” 柳三太太是恨不得柳大太太什么事都不要管,都交给她,她才高兴。 柳大太太何尝不知道柳三太太的心思,故意装的淡淡的。 “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还操心家事那。我身上有些不舒坦哪里算的上什么。何况,这人情往来的大事情,必定要我和老太太商量定了,是一家子的大事。”言外之意,是这种大事只能她来管,柳三太太再心急,也是轮不上的。 柳三太太冷哼了一声,随即又换上笑脸。 “老太太,那天老太太是必定要去的?”柳三太太就陪笑问柳老太太道。 长公主要办生日宴席,柳老太太当然得去。柳老太太就点头。 “年岁大了,也懒得动换。不过,好歹要过去走一遭的。” “那这一次,媳妇可要跟着老太太去见一见世面了。”柳三太太立刻笑道。 “大凡京中的人家,恐怕都是要去的。”柳老太太就慢悠悠地道,“你们也是该去见识见识。……就都跟着我去吧。” 女眷这边,柳老太太打算将柳大太太、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都带上。至于姑娘们…… “……就带三丫头、四丫头,还有大姐儿去吧。”柳老太太如是说道。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自然高兴,柳大奶奶也十分欢喜。唯有柳大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柳若媛还在禁足中,柳老太太并没有格外开恩,说要带柳若媛。而柳若娟倒是没什么事,但是柳老太太对柳若媛也只只字未提。 柳三太太就斜眼瞥了柳大太太一眼,有些得意。她之所以立刻提出这件事来,一方面确实是关心,另一方面也是想到了柳大太太的两个女儿,一个禁足,一个上不得台盘,要给柳大太太添添堵。 柳大太太一心想要带柳若媛去,然而自己却不好在柳老太太面前开口。这个时候,最好就是由柳二太太或者柳三太太开口求情。然而,柳大太太情知柳三太太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而柳二太太,若是以前,必定就肯,但是现如今。 这么想着,柳大太太还是冲着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柳二太太却转过头去,只跟柳三太太说话,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柳大太太递过去的眼神。柳大太太无奈,只好给柳大奶奶又是一个眼色。柳大奶奶求情,虽不如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但也聊胜于无。事情结果如何,还是要看柳老太太心里怎么想。 “老太太,”柳大奶奶收到柳大太太的眼神,忙就陪笑上前,讨好地给柳老太太捶腿,“大姑娘也禁足了有十来天了……” “……她知道自己错了,这些天像是换了个人,大太太罚她抄的书,全部抄完了不说,还自己抄起佛经来,说是抄抄那些经书,就觉得心里特别安宁。老太太平常待人处事、这样多福多寿,可不就是老太太心诚信佛吗……”这些说辞,柳大奶奶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又给老太太做了鞋、绣了抹额,说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孝敬老太太。老太太将她带她,是最疼她的。她做错了,知道老太太最伤心。……还绣了帕子给她二妹妹……”在柳大奶奶说来,柳若媛是完全改过从新了,真的换了个人一般。 “这么听着,竟听不出这人是大姐姐。”柳若姗扑哧一声笑,就在柳若姒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柳大奶奶说了柳若媛许多好话,柳老太太都没言声。柳大奶奶就看柳大太太,柳大太太就示意柳大奶奶,暂且不要说了。 “原本我不该说,可是自家的姑娘,若是我不说,还等着外人来说不成?”柳三太太这个时候就说道,“这般罚她,已经是极轻的了,为的是她好,让她记住这次教训,再不敢这样。如果这样轻易,就又不罚了,不能服众不说,她自己也当做没事了,以后胆子越发大了,那还得了!” 柳三太太立场鲜明,柳若媛还是要禁足,给长公主贺寿,是不要想去了。 柳老太太对此,也没说什么。 又商量了两件家事,说了些闲话,大家就都起身告退,从柳老太太屋里出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落在了众人后头,等看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带着人走远了,柳大太太就给柳大奶奶使了个眼色,柳大奶奶点头,又转身回柳老太太屋子里来。 柳老太太正准备要歇下,见柳大奶奶来了,倒也不是特别的惊讶。 “老太太,大姑娘是错了,可这罚她也领了,不过是早放她出来几天。等过了长公主的生辰,再接着罚也不迟。不念别的,大姑娘年纪大了……”柳大奶奶跪在柳老太太脚下,央求道。 柳老太太就叹了口气。 柳大奶奶见柳老太太有些松动,忙又再接再厉。 “大姑娘的年纪,京城里头没定亲事的,老太太数一数,还有几个。老太太整日怕也将这件事挂在心头上。大姑娘若是迟迟不能定亲,她下面几个妹妹的婚事也要受影响。……也是咱们柳家的大事,老太太不是常说,事情都有个轻重缓急的。眼下,给大姑娘早些定下亲事来,可不就是最要紧的。……长公主上次见咱们大姑娘,可是喜欢的紧……” 第一三二章 老太太的心思 “我何尝……”柳老太太扫了一眼柳大奶奶,就叹了口气,“只是,难以服众。况且,也不在这一回。你是做嫂子的,得空好好劝劝大丫头。” 柳大奶奶这么央告了半晌,柳老太太却依旧没有答应,柳大奶奶不免有些失望。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好生照料大郎。大郎近来可好些了?”柳老太太就问柳大奶奶。 “吃了老太太送过去的东西,大爷已经好多了。再过两天,大爷就能亲自来给老太太请安了。”柳大奶奶就陪笑道。 “告诉他,好生将养,也别急着起来。我这里并没什么事,衙门里,也有大老爷替他告下假来了。养好了身子是正经,你们还年轻。” “是。”柳大奶奶忙就答应了。 “去吧。”柳老太太面露倦容,微微合上眼睛,对柳大奶奶随意挥了挥手。 柳大奶奶只好从柳老太太屋子里退了出来。 从柳老太太处出来,柳大奶奶并不回自己的院落,而是径直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来。 上房内,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正在榻上坐着,等待柳大奶奶的消息。 “……能说的都说了,老太太只说难服众。还说不用急,也不在这一次,以后还有机会。”柳大奶奶就将柳老太太的话大致跟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学说了。 柳大太太就皱眉,柳若媛则是急了。 “……都是三太太使坏!……不过是老太太一句话的事,怎么就难服众了。从前这样的事难道还少了,也没见这么艰难过。”从前柳老太太偏疼柳若媛,压服着一家上下,没少做偏心的事情。可偏是现在,柳若媛觉得最要紧的时候,柳老太太突然就顾虑是否能够服众了。 “老太太这怕是……”有了别的心思了。柳大太太只说了半句话,考虑到柳若媛的性子。就将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老太太说话,是一点儿余地也没有了?”柳若媛不甘心,又问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看看柳大太太,又看看柳若媛。心中斟酌着。 “那倒也不是。”柳大太太就道。柳老太太耳朵根子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柳若媛听柳大奶奶这样说,就要起身,亲自去找柳老太太说话去。柳大太太瞪了柳若媛一眼,将她拦下了。 “没听见老太太怎么说的,现在还去闹,不怕老太太更恼了你?就算老太太疼你,如今家里又和从前不一样了。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咱们,一点儿行差踏错的,揪住了就不放手。难不成。你还想再加重了处罚不成?” 柳若媛只好站下,委屈地看着柳大太太。 “娘,好歹想个法子。” “你先别急,就像这些天一样,乖乖地。给老太太知道了,心里就疼惜你了。毕竟还有几天工夫,说不定老太太就回心转意。”柳大太太让柳若媛表现的乖顺一些,借此挽回柳老太太的心,也能堵住柳三太太的嘴。 “那要是到时候老太太还不肯改变主意,那可怎么办?”柳若媛就问。 长公主这次大办宴席的一个主要目的,是为了侯府世子韩青挑选一个中意的媳妇。这件事虽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说。却也是众所周知了。京中的,甚至包括一些京外的仕宦人家,但凡有适龄的女孩儿的,无不赶着来参加这次宴会,巴望着自家女孩儿能被长公主看上,嫁入侯府成为世子夫人。以后的侯爷夫人,同时也成为皇帝的外甥媳妇。 如果缺席了这次宴会,那就几乎意味着失去了被选中的机会。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早就将目标锁定了贞定侯府,自然不会轻易就这样放弃。 “到时候,自然会有别的办法。”柳大太太沉吟着道。 …… 转天早上。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又来给柳老太太请安。等众人都告退的时候,柳老太太出声留下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三丫头最近身子可还好吧?”柳老太太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柳二太太依旧照实回答了。 “回老太太,三丫头近来都没什么事,身子也比从前壮实了许多。” “这就好。”柳老太太就点了点头,“你这两天好生照看着三丫头,等去贞定侯爷府上,给长公主贺寿,三丫头莫要再闹什么病啊痛的。” 上一回在大相国寺,柳若姒说肚子疼,没有去见长公主和永靖王妃的事情,柳老太太还记着那。 柳二太太不由得瞧了柳若姒一眼,想了想,就忙点头应承,也不管柳若姒如何向她使眼色。 “嗯。”柳老太太对于柳二太太的这个态度还是满意的,“你呀,也是这样的年纪,早就做了娘的人了,心里头也该有些算计。” 柳老太太半是数落,半是教导地跟柳二太太说话。 “三丫头正是好年纪,你也该为她打算打算。常出门带着她,教她多认识些太太、奶奶们。她还小,心里没什么,你不能总由着她,那样会耽误了她。” 柳二太太难得听见柳老太太这样为她和柳若姒着想的话。柳若姒在一边听着,就觉得话题似乎偏向了某个奇怪的方向了,她想要出声,却也知道这里并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只得也垂头做出静听的姿态来。 “家里这几个女孩子,论样貌,人品,三丫头都是拔尖的。咱们家并不指望着攀龙附凤的,可孩子条件好些,也不能委屈了。你和二老爷虽是过继了嗣子,汶儿那孩子看着也还好。终究……” “往后,你们还是得靠着三丫头些。三丫头好了,你们就多些指望,多些拿手。” 柳老太太的话却是越说越发知心,柳二太太不由得就被感动了,就是柳若姒也是心中微动。柳老太太这是经过比较,终于觉察到她们的好来了,所以将疼爱的心转了一些到她们的身上。 “老太太说的都是,我是个没算计的人,亏得老太太指点我。”柳二太太就起身道。 “你呀,起来做什么,坐着说话就是了。”柳老太太抬手,让柳二太太坐下说话。 “……如今这满京城里的人家,我都想了一圈。贞定侯府,算是顶尖的了。……只有这一个嫡子,万岁爷的亲外甥。往后继了侯爵的位是板上钉钉的,就是下一代,也少不了一个侯爵的爵位。他家人口也清静,小世子那天咱们也都瞧见了,人样子不错,年纪也好……”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柳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让她们争取被长公主看中,嫁入侯府做世子夫人! 原来,柳老太太也看中了贞定侯府。只不过原先柳老太太是打算将柳若媛嫁进侯府的,现如今,这个人选却变成了柳若姒。 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这里算是完全失宠了,现在柳老太太似乎最看重柳若姒。然而,如果看重的结果是这样,柳若姒宁愿不要。 从柳老太太处出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母女两个的心情就都比较复杂。 “娘,我不愿意。那个韩青不是好人。”回到柳二太太屋子里,柳若姒支开了伺候的丫头们,干脆就跟柳二太太摊牌道。 “娘知道,娘知道。”柳二太太点头。就算没有上次大相国寺后山的事情,柳二太太也曾从柳二老爷,还有赵氏那里听说过,韩青是个纨绔。而且,回想在大相国寺看见韩青的场景,柳二太太自己也觉得韩青的眼神有些发飘,人看着比较轻浮。 柳二太太并不指望柳若姒将来的婆家如何大富大贵,但起码要柳若姒所嫁的人是个能靠得住的稳妥男人。韩青的样子,可离着稳妥两个字太远了。 “娘,那你不会听了老太太的话,就……” “不,当然不会。”柳二太太马上就道,虽然因为柳老太太今天的态度,柳二太太很受感动。但是因为这个感动,就把女儿的终身给定下来,于柳二太太却是绝对不能够的。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柳二太太绝不会妥协的,那也就是关系柳若姒的事了。 “姒儿,你别怕。等你爹晚上回来,我跟你爹说说。让你爹回绝了老太太去。” 柳若姒听柳二太太这样说,就扑哧一声笑了。 “娘,你的心也太实了。”柳若姒笑着对柳二太太道,“老太太今天虽说的很明白,却也并未明说。咱们心里有数就是,让我爹去回绝,这就是多此一举了。” “老太太虽打算的好,也只是打算罢了,也要看长公主是不是看得上咱们。” 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也笑了。 “是我心急了。”其实这也怪不得柳二太太,哪一个做母亲的眼睛里,自己的儿女不是世上最好的。自然是想着只有她们看不上别人,万没有别人看不上自己的。 “到时候那么多人,必定好多存了心思的。咱们只不上前,不出头,能躲着就躲着些,也就没什么事了。”柳若姒就道。她担心的只是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的态度,其余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一三三章 心计 “是这个道理。那就这么办吧。”柳二太太也跟着放下心来。 柳若姒虽然心里不情愿去贞定侯府,但因为柳老太太特意提出来了,她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去。不过,能够跟柳二太太达成共识,到时候见机行事,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柳若姒心中安定,每天就和往常一样。只不过,她这里不当什么的事情,府内却是暗潮汹涌。 这一天,柳若姗邀柳若姒在花园内闲逛、散闷。 “……急的不得了,说是嘴上都生了火泡。又是请太医,又是寻偏方的。她这禁足,比不禁足闹腾的还厉害那。昨天听说是花了不少的银子,寻了什么珍珠粉药膏来了。……听说,还要赶着给老太太缝衣裳那……”柳若姗笑呵呵地将柳若媛这几天的情形当做趣事来说给柳若姒听。 “她闹腾,也只在她那个院子里。好歹咱们跟前算是清静了些。”柳若姒就笑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柳老太太那里吃了闭门羹,柳若媛接受了教训,这次禁足还算老实,所有的折腾,只限于她那个院子里头。若是以往,怕是要恃宠生娇,自己跑去柳老太太跟前央求了。 “就是的。”柳若姗笑着点头,“这些天没看见她,我都觉得比往常神清气爽的。” “三姐姐,赶明儿个去贞定侯府上,三姐姐打算穿哪套衣裳?”说了一会柳若媛的笑话,柳若姗又兴致勃勃地问柳若姒。长公主这次的寿宴摆的铺张,到时候满京城但凡有头脸的人家都必定得去。年轻的姑娘、奶奶们凑到一起,难免就要攀比相互的衣饰打扮。 “我娘给准备了两套,说是再给老太太看看,让老太太帮着选一套。”柳若姒就如实地告诉柳若姗。像这样重要的宴会场合,衣着穿戴上也是不能随意的。 姐妹俩正说的高兴,就见柳三太太身边一个小丫头匆忙走来,说是柳三太太的一个亲戚来了。要见柳若姗。柳若姗只好跟柳若姒分开,往园子外去了。 柳若姒见柳若姗走了,不由得就往不远处的绿萝架看了一眼。绿萝架后面,有人影晃动。却没什么声音。柳若姒心想,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绿萝架后面的,应该是柳若娟。 柳若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哪个门进了园子里来的,看见了她和柳若姗,却不上前招呼,离的不远不近的,又不像是要躲着她们,倒好像是缀着她们似的。 自打柳若媛被禁足,柳若娟有时候也自己出来走走。除了柳老太太、柳大奶奶那两处,再有就是这个园子里。不再跟在柳若媛身后的柳若娟,给人的感觉竟有些奇怪。柳若姒也不大说的好是怎样的感觉,似乎就像是看到影子自己在走路吧,总之怪怪的。 柳若姒顿了顿。见柳若娟并不从绿萝架后面出来,她也无意去找一个影子说话,因此也带着小丫头往园子外头走。刚走了没两步,迎面就看见金姨娘带着柳若婵走了来。 金姨娘远远地看见了柳若姒,就忙拉着柳若婵过来,给柳若姒行礼。 “姑娘自己一个人逛那。”金姨娘笑着问道。 “刚才四妹妹也在。”柳若姒就道,“姨娘这是从哪里来?” “刚从老太太处来。老太太有些倦了。我就将五丫头带出来,免得她吵了老太太。”金姨娘笑道。 “五妹妹最乖巧的,不是那闹腾的小孩子。”柳若姒捏了捏柳若婵的嫩脸,“不过出来散散也好,小孩子也免得闷坏了。” “是的那。”金姨娘陪笑点头。如今,她和柳若婵都有了正正经经的身份。然而在府内,这母女俩依旧十分小心。就比如说柳若媛没有禁足的时候,金姨娘就不大带柳若婵往园子里来,无非是怕遇见柳若媛。如果是遇见柳大太太,柳大太太还有些矜持身份。但是柳若媛就不同。 金姨娘真是很聪明,也很小心,尤其是在照看柳若婵的事情上。 “三妹妹在这那……”柳若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向柳若姒招呼道。 “二姐姐也出来逛了。”柳若姒微微吃了一惊,不过见柳若娟来了,也笑着应了一声。她本以为,柳若娟早就看见了她,却不出来见面。如今有金姨娘和柳若婵在,柳若娟更加不会上前。然而,柳若娟偏在这个时候主动走过来,还主动跟她招呼。 柳若娟今天穿了家常的裙衫,身边只带了一个老嬷嬷和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那老嬷嬷姓姜,小丫头名字叫做小月牙儿。因为和柳若媛闹出的那场事,柳若娟身边两个贴身的大丫头也被罚了,却还留在府里,据说是棒疮比较严重,还在养伤。 即便是这样,柳若娟身边也不会缺人使唤。可不知道柳若娟是怎么想的,这几天但凡出来,身边最多只带两个人,就是这两个。那姓姜的嬷嬷已经有些老眼昏花,小月牙儿倒是机灵,只是年纪实在太小了。 这一老一小,让人看着难免觉得不大合适,认为柳若娟使唤起来很难省心。但是柳若姒却知道,这一老一小,堪称是柳若娟的心腹。而且不像那两个被罚的大丫头,这两个才真正是……柳若娟自己的人。 “给二姑娘请安。”金姨娘忙就向柳若娟行礼,又让柳若婵叫柳若娟二姐姐。 柳若娟就回了礼。 “远处看着三妹妹,就想过来说话。这么巧,姨娘和五妹妹也在这里。”柳若娟说道。 金姨娘就认为柳若娟这么说是避嫌,意思是如果看见了她和柳若婵,柳若娟就不过来了。 “可不是凑巧,我也是刚进园子里来。”金姨娘就陪笑道。 因为柳若娟的到来,金姨娘的话就少了,柳若婵也有些拘束,柳若姒就说时辰不早,不逛了,要回去。金姨娘立刻附和。大家朝园子外头走,柳若娟没说什么,竟也跟着往外面走。 一路走,难免又说了两句闲话。柳若姒察言观色,就看出来柳若娟是有话说。不过不是找她,而是找金姨娘。金姨娘也就觉察到了。等走到她那院子的附近,金姨娘就带着柳若婵站住了脚。 “……请两位姑娘上我那院子里坐坐去……” “今天还有些别的事情,改天吧。”柳若姒就道,一面带着人走了。 等柳若姒走到拐角处,微微转头看时,就看见柳若娟正跟在金姨娘身后,往金姨娘那院子里去了。 柳若娟虽不像柳若媛那样,明面上就对金姨娘和柳若婵不善,但是也从不肯跟这个姨娘和庶出的妹妹亲近的。今天却特意找上来,还往金姨娘那个院子里去了。柳若娟会有什么事那。 傍晚,柳若姒正在柳二太太屋里,陪着柳二太太说话,外面小丫头就禀报说金姨娘来了。金姨娘送来了两碗蒸酥酪,说是给老太太做的消暑的小点心,多做了些,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送来尝尝。 金姨娘承了柳二太太的人情,经常往柳二太太这个院子里走动。她心灵手巧,不仅女红出众,也做得一手的好点心。柳老太太十分喜欢,而金姨娘但凡做了什么点心,必定会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里送一份。是一个非常聪明,会做人的女子。 金姨娘送了酥酪,又到柳若姒身边来,闲话了两句。 “听说这两天姑娘就要跟着老太太、二太太,往贞定侯府做客去?”金姨娘似乎无意地问道。 这件事在柳府并不是什么秘密,柳若姒就有些奇怪为什么金姨娘要特意的问起,因此就点头。 “姑娘可要赶做什么针线,或是准备些什么东西,用着我时,姑娘尽管吩咐。”金姨娘就道,显然她不仅知道了明面上的消息,还晓得了这次宴客的某些隐含意义。 “都是现成的,并不用准备什么。往后要是有什么,再麻烦姨娘。”柳若姒就道。 “说来可笑,今天二姑娘到我那里去,竟说起这件事来……”金姨娘就略压低了声音,陪笑对柳若姒道。 “哦……”柳若姒就敏感地觉察道,金姨娘接下来的话才是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因此细心聆听。 “二姑娘说在家里闷的久了,也想出去逛逛。偏老太太、大太太那里都心疼她,怕她身子骨不好,不想劳动了她。二姑娘托我在大老爷跟前说说……” 柳若娟想要跟着去贞定侯府,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求到了金姨娘的头上,希望金姨娘能够在柳大老爷跟前进言,由柳大老爷出面,让柳老太太也带了柳若娟一同去赴宴。 原来,这就是柳若娟今天那样奇怪的举动的目的。 想不到柳若娟竟然也有这样的心机,柳若姒眯了眯眼睛。就这样求到柳大太太最憎恨的人的头上,不得不说,柳若娟心思可也不容小觑了。 “姨娘答应了?”柳若姒就问。 “这是大事,我哪里敢应承什么。”金姨娘就道,“不过,说一句话,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也不晓得轻重,也没个人商量,来问问姑娘怎么说。” 第一三四章 儿戏 这种事情,金姨娘竟然来问她。不过柳若姒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这府中上下,怕都跟柳老太太的看法差不多,认为贞定侯府是难得的好人家,小侯爷韩青堪为良配。府里头几个姑娘都正是好年华,能够嫁入侯府是极有面子的大好事。如今柳若媛去不成,柳若娟也不能去,那么去的姑娘们被选中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金姨娘来询问柳若姒的意思,必定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另外也知道柳二太太这一房里跟柳大太太那边不睦,以此来讨好柳若姒。只是金姨娘也和府里那些人一样,她们并不知道,她们十分看重的东西,柳若姒却未必看得上眼。 虽是这样,柳若姒还是仔细地想了想。 “姨娘看来,二姐姐怎么样?”柳若姒就问金姨娘。 “自然比不得姑娘。”金姨娘陪笑道。 这并不是柳若姒想要的答案,她想知道金姨娘对柳若娟为人的看法。不过既然金姨娘这么回答了,柳若姒也就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姨娘自己斟酌着办吧。”柳若姒就对金姨娘道。 金姨娘见柳若姒说的不似假话,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略坐了坐,就告辞走了。 这天,柳若姒将选好的赴宴穿的衣裳和首饰都拿到了柳老太太跟前,请柳老太太帮着挑选。柳若姒这么做,极讨柳老太太的欢喜。柳老太太就为柳若姒挑了那套湖绿色的衫裙,并一套绿宝的头面。 “如今这个天气,穿这一套让人看着就觉得舒心。”柳老太太就道,一面又让人拿了一串赤金镶绿宝的珠串来给柳若姒,叫她到时候也一并戴上。“这还是我在你这样的年纪戴过的。如今老了,戴不得这些个了。” 大家就都说柳老太太并不老。 “老太太如今气色越发的好了,若是不说,谁能猜到老太太是六十岁的人。老太太这头发尤其好。比年轻人的还厚密些。” 说笑着,柳若姗也拿出衣裙来,请柳老太太帮着挑选。柳老太太给柳若姗挑的是套桃红衫裙,又让人拿出一个珊瑚坠子来给了柳若姗。 大家正说笑着。柳大老爷下朝来给柳老太太请安。他行了礼,坐下后,就说到去贞定侯府给长公主贺寿的事。 “有老太太带着,丫头们也都能多见见世面,学些规矩。……二丫头近来看着出息多了,老太太看着,若是还行,就也带了她去逛逛。”柳大老爷就笑着对柳老太太道。 柳大老爷自来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今天突然为柳若娟说话,屋里众人就都有些吃惊。只有柳若姒。却是早有了心理准备。看来是金姨娘在柳大老爷跟前替柳若娟说了话。也不知道金姨娘是怎么说的,柳大老爷竟然开了口。由此亦可以知道,柳大老爷是多么宠爱和重视金姨娘了。 柳若娟这步棋,竟然走对了。 柳大太太此时也在座,似乎也有些吃惊。不过。毕竟说的是柳若娟,柳大太太的目光在柳大老爷身上扫过,就看向柳老太太。 柳大老爷开了这个口,柳老太太只略想了想,也就点了头。她是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面驳大儿子的面子的。 “那就也带上二丫头吧。”柳老太太说道,一面就嘱咐柳大太太,“你好生给二丫头准备准备。再有。一些规矩礼数,你好生教导着她。” 同样也要带柳若姒和柳若姗去,柳老太太却只关心她们的穿戴打扮是否得体好看。到了柳若娟这里,却特意关照了规矩礼数。柳老太太话里的深意,柳大太太不能听不出来。 柳老太太这是还记得上次大相国寺的事情,担心柳若娟到了贞定侯府再闹出点儿什么来。因此特意嘱咐柳大太太。 两个女儿都正是要说亲的年纪,一个却被禁足,另一个虽要带出门去,却要她加紧教导。柳大太太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好陪笑答应了。 众人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柳大太太就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到屋中坐下,柳大太太就吩咐人叫柳若娟来。 一会的工夫,柳若娟就来了,依旧有些怯生生的。 柳大太太看了柳若娟一会,眼神和心情都有些复杂。 “坐下说话。”柳大太太愣了一会,才发觉柳若娟还站在地当间,就说道。 柳若娟就走到榻旁,在椅子上坐了。柳大太太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女儿虽然还算听话,但是在人前却总是有些缩头缩脚的,即便是在她这个做母亲的跟前,也是这样。不会说话,不会讨好人,呆呆笨笨的。 “……你父亲跟老太太说,让明天去贞定侯府,也带上你。老太太答应了。”柳大太太这么说着,就仔细打量柳若娟,看柳若娟的反应。 柳若娟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有些呆呆地应了一声。 “大姐姐也去吗?”似乎是回过些神来,柳若娟在椅子上挪了挪,抬头问柳大太太。 “你父亲只提了你,并没有提你大姐姐。”柳大太太道。 “哦。”柳若娟又哦了一声,然后就不吭气了。 “我已经吩咐伺候的你的丫头们给你准备衣裳头面,老太太嘱咐,明天到了贞定侯府,都是贵客,你到时候跟牢了我,别望了做姑娘家的礼数和规矩。若有什么差错,丢了一家子的脸,我也保不了你!”最后这句话,说的就有些严厉了。 其实,不仅仅是柳老太太担心柳若娟会失态,柳大太太也是有些担心的。 “娘,我、我不会的。”柳若娟就道,看了柳大太太一眼,又有些瑟缩,“要不,大姐姐不去,我、我也不去了。” 柳若娟这么说,本来柳大太太还有些疑心,现在也不疑心了。 “说的什么没出息的话。二太太、三太太都要带了三丫头和四丫头去。我有两个女儿,却一个不能带过去,让人看见了,怎么想我,怎么想你么姐妹。你大姐姐……”柳大太太本来要说什么,想了想,就住了嘴。 “既然老太太说了,自然要带了你去。我只嘱咐你,到时候机灵些,能为我长脸固然是好。若不能,也不要丢了我的脸面。” “是,娘,我记住了。”柳若娟就答道,一面就又垂下头来。 柳大太太正打算继续教导柳若娟几句,就见门帘挑起,柳若媛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娘,我怎么听说,明天二丫头也要去,那我那?”柳若媛到了柳大太太跟前,也不行礼,拉住了柳大太太的手,一面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柳若娟一眼。 柳大太太就知道柳若媛若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不肯安宁。可是这件事,迟早柳若媛得知道。 柳大太太迟疑的这个工夫,柳若媛就不依了。 “……都去了,只剩下我在家里,以后让我怎么出门?凭什么二丫头都能去,我就不能去。二丫头上回的脸还丢的不够吗,就不该让她去,该换了我去。” 说到“换了我去”几个字的时候,柳若媛本是无心,只是话说出口,她似乎突然间得到了某种启示一样。 “是啊,娘,干脆明天坐车的时候,我偷偷地换下二妹妹来。等到了贞定侯府了,老太太看见是我,也不好再撵了我回来了。” “说的什么糊涂话,哪里有这样的事。”柳大太太摇头。 这娘儿两个面对面说话,谁都没有注意到椅子上坐着的柳若娟。此刻,柳若娟的身子正微微有些发抖,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柳若媛的后背。 任凭柳若媛说了许多的话,柳大太太却没有同意她这个掉包的计划。 “娘,那我可怎么办?我明天一定要去,我衣裳首饰都准备好了。”见柳大太太如此,柳若媛干脆撒起赖来。 柳大太太就有些爱怜地看着柳若媛。 “娘,大姐姐,要不,就听大姐姐的,用大姐姐换下我吧。”柳若娟却突然站起身,磕磕巴巴,却也是明白地说道,“反正,反正我去了,也没什么用。不如大姐姐去……” 柳若媛听柳若娟这么说,就挺高兴,给了柳若娟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说的是糊涂话。”柳大太太却数落柳若娟,“当这是闹着玩的事情不成?”就算真的这么做了,柳老太太到时候不说什么,可还有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柳二太太人还算厚道,但是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可不是个会管那么多的人。到时候,柳三太太绝对能够让她们当众丢脸,下不来台。 “让我想想,还有更好的法子……”柳大太太皱眉道。 …… 第二天,就是长公主的寿宴正日,柳府上下都起了个大早。柳若姒自然也早早起来打扮了,跟着柳二太太往柳老太太屋子里来,柳老太太就让两人陪着自己用了早饭。 吃过早饭,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娟,柳大奶奶带着大姐儿,还有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都盛装打扮了前来。外面备好了车轿,众人簇拥着柳老太太到二门坐了车,就往贞定侯府来。 第一三五章 侯府 柳家众人的车轿进了贞定侯府,又走了约有一射之地,方才在一扇粉白影壁前停了下来。早就侯府内的人打发了轿子等在这里,众人又上了轿子,直接到一扇垂花门前落脚。就有贞定侯府旁支的一位奶奶带着人,迎了上来。 略做寒暄,众人就进了垂花门,直到长公主起居的内室来。 柳家是清贵人家,柳老太太是上了年纪,且有品级的命妇,到贞定侯府来,也被待为上宾。进了长公主待客的屋子,就见屋内已经做了不少的女眷。长公主正与人说话,抬头看见柳老太太来了,笑着就榻上起身。 大家相互寒暄见礼,长公主的目光就落在了柳若姒这几个年轻的姑娘们身上。 “……似乎都不曾见过。”长公主就道,并不掩饰她打量的目光。 柳老太太忙就给长公主介绍,先就拉了柳若姒到长公主面前。 “……我们家三丫头,是我这儿媳妇的女孩儿,今年也十五岁了。上次在大相国寺她病了,没能去拜见公主娘娘。” 长公主就一面也拉了柳若姒的手,将柳若姒从脚底到脑瓜顶都仔细打量了一番,又仔细看柳若姒的手,不由得啧啧夸赞。 “怪不得都说柳家的三姑娘长的天仙化人,我今天这一见,才算是相信了。……仿佛就像是画里走下来的似的。也就是二太太这样精致的娘,才能生出这样的好闺女来,再有老夫人的调理,真是让人羡慕煞了……” 长公主似乎并不掩饰她挑选儿媳妇的目的,柳若姒就被长公主这赤裸裸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然而她此刻也不好做什么表示,只能含笑低头。 柳老太太介绍完了柳若姒,这才将柳若姗引到长公主跟前。 “……我家的四丫头,比她三姐姐小了俩月。是和她爹娘刚回京没多久的。……这是二丫头,还有大姐儿。长公主上回曾见过的。” 长公主又将柳若姗也好一番打量,到了柳若娟那里,长公主的神色就有了些微的异样,看柳若娟的目光带上了些探寻的意味。至于大姐儿,长公主不过就看了一眼,并没有给与什么关注。 与长公主寒暄完了,少不得又与在座的女眷们一番相见,寒暄之后,大家才都落座。 柳老太太没让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而是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就在长公主的身边坐了。柳若姒并不肯多话,一面听着长公主和柳老太太说话,一面四下略一打量。 这屋里的女眷。大部分她都是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定远伯夫人楚氏,还有礼部尚书夫人陈氏,这都是柳若姒比较熟悉的。楚氏今天带了三个女孩子来,看模样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打扮的都极俏丽。陈氏也带了家里的两个侄女来。再有最下首坐的一个穿石青的中年妇人,柳若姒不曾见过,却是兵部右侍郎关家的夫人杨氏,杨氏身边也带了一个女孩,看着年纪略小,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长公主这屋子本就富丽堂皇,一屋子的人也都珠光宝气。一眼望去,唯有杨氏母女两个略显寒酸。 柳若姒不由得就多看了这母女两个一眼。杨氏身材干瘦,脸色有些蜡黄,看着似乎是久病的模样。她的女儿也长的瘦瘦小小,坐在那里颇有些拘谨。看着这母女两个,柳若姒不禁想到她偶尔听到了兵部右侍郎关向东宠妾灭妻的事情来。看这母女的样子。这传言也就十分可信了。 “……不是还有位大姑娘,今天怎么没来?”长公主问柳老太太。 “本是要来的,这两天突然染了时疾,怕过给人,因此上没来。”柳老太太就笑着道。 “老太太几个孙女都是好模样。我还记得大姑娘,说话甚是爽利,只模样比你这三姑娘略逊了一些。”长公主就道,一面就看向柳若姒。 “……改天带她来给公主请安。”柳老太太将柳若媛一语带过,又跟长公主说起柳若姒来,“……这孩子自小乖巧,又聪明,且极孝顺。跟着她父亲念的那些书、写文章……,手也巧,我这戴的抹额,就是她亲手绣的。平素但凡有空,就陪着我说话,抄的经书是最好的……” 听着柳老太太在长公主跟前这样夸赞自己,柳若姒暗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更让她觉得有些不妙的是,长公主看向她的目光是越来越热切了。 “都读了些什么书?可气我那个孽子,读书上却不大上进……” 长公主话说了一半,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永靖王妃来了。 长公主忙将话头放下,亲自站起身迎接。 将永靖王妃迎进来,大家都过来见礼。柳若姒站在柳老太太身后,也随同大家一起屈膝向永靖王妃苏氏福了一福。都在京城,有些人即便是再不想相见,却也免不了碰头。柳若姒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并努力不让内心的情绪暴露在脸上。既然见了面,柳若姒也忍不住打量了苏氏两眼。 如今,苏氏还不到四十的年纪,鹅蛋脸,眉目寡淡,中等身材,腰身已经略微有些发福。苏氏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在身边。 “……住在我那,就跟着我来了。她娘和伯娘们想是一会也该到了。”大家落座,苏氏就对长公主笑道。 “这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就是喜欢粘着你。”长公主就笑道,一面就搂着那年轻的姑娘,让她挨着自己坐在了榻上,样子极为亲密。 “……就只有三姑姑,总是记着人家小时候那一点儿事。”那姑娘就对着长公主撒娇道。 “苏七姑娘出落的越发秀美了。” “有些日子不见,听说七姑娘是出京来着……” 就有在座的女眷忙笑着奉承道。 苏七姑娘,苏晴暖,这又是一个让柳若姒刻骨铭心的名字。眼看着那张俏丽的脸,还是那样活泼娇嗔,眼神中时时流露出天真的神态,柳若姒不由得眼睛微眯。苏七姑娘,一点都没有变。 永靖王妃苏氏的娘家,也是仕宦大族。苏家如今在京城主要有两房人口,一房是如今做着礼部尚书的苏宝,另一房是国子监祭酒苏实。永靖王妃苏氏与苏实是嫡亲的兄妹,苏晴暖是苏实的女儿,在苏氏族中排行第七。 因为苏氏嫁给了宗室的永靖亲王,苏晴暖就跟着荣成翰兄弟几个,亲热地叫长公主为三姑姑。这个叫法,在辈分上并没有什么错。但是实际上,荣成翰兄弟几个极少这么称呼长公主,倒是苏晴暖,每次见了长公主,必定会这么称呼。 苏晴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见了长公主,也是不会这般称呼的。苏晴暖大概是苏氏族中,最为娇宠的女孩儿了。京中很久之前就有传言,说是苏晴暖到了年岁,必定会入宫。很多人,都十分相信这个传言。苏家身份显贵,苏晴暖容貌上佳,且有才名。苏家在前几代还曾出过一位贵妃,如今再出一只金凤凰,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很多人见了苏晴暖,都会多几分巴结。 只是,柳若姒记得很清楚,直到她死,苏晴暖也没有入宫,不仅没有入宫,这位苏七姑娘那时候已经是十八岁,却还没有定亲,真是咄咄怪事。 事出反常必是妖,这怪事的背后自然有其深刻的原因。想到这里,柳若姒的嘴角不由得漾起一丝冷笑来。 苏氏跟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就朝柳家一众女眷望了过来。 “老夫人看着气色不错。”苏氏就跟柳老太太道,态度十分和蔼亲切,比往常见了柳老太太不同。柳家众人就都明白,这是因为荣成翰拜了柳二老爷为师的缘故。 “托王妃娘娘的福,”柳老太太忙就起身道,“王妃娘娘看着也大安了。” 永靖王妃忙就欠身,请柳老太太坐下说话。 “老毛病了,到冬天就严重些,如今天气暖,是好了许多了。”苏氏就道,一面又跟柳二太太说话,然后目光就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 “这就是令媛吧。”苏氏问柳二太太。 “正是我那丫头,来见过王妃娘娘。”柳二太太就招手对柳若姒道。 柳若姒再不情愿,也只得起身,往苏氏跟前走了两步,屈膝福了一福。 “给王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苏氏抬手让柳若姒起身,一面看着柳若姒含笑道,“果然生的好模样,我见了也喜欢的紧。今年多大了,是属什么的,定了亲事没有?” 柳二太太就忙都替柳若姒答了。 “不知哪一家有福气,能娶了这个丫头去。”苏氏就笑道,一面就让人捧了个锦匣上来,锦匣内是一只缀珠点翠的步摇。 “给三姑娘做个见面礼,别嫌微薄。” 柳若姒没有接,去看柳二太太,柳二太太略做推辞,就让柳若姒收了。 “这可是姑妈的心头宝,我要了两回,姑妈都不肯给的。”苏晴暖就笑道。 第一三六章 争奇斗妍 柳若姒抬眼看了看苏晴暖,心中微动。她想了想,就将手中的锦匣递了过去。 “既然七姑娘喜欢……”柳若姒要将永靖王妃送的步摇给苏晴暖,而且态度十分诚恳。 苏晴暖刚才不过是撒娇,大家谁都没有想到,柳若姒竟然会认真。柳若姒的样子,可并不像是在跟苏晴暖凑趣、玩开完。柳若姒是认真地要将步摇给苏晴暖。 大家就都有些讶异地看着柳若姒,苏晴暖也有些哑然。 “看你胡乱吃醋,吓坏了人家。”永靖王妃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数落苏晴暖,又微笑着安慰柳若姒,“你这孩子,怎地这样实心。你这个姐姐,她是开玩笑的。” “我看七姑娘是真的喜欢……”柳若姒却很坚持,不过看看众人,她的话就只说了一半,慢慢垂下头去。 垂下头去的柳若姒暗暗忍笑。长公主的为人,她也算有些了解。她如今这样表现,虽是谁也说不出她什么来,但是在长公主眼睛里,必定大大的不讨喜。长公主可不喜欢什么实心眼的好孩子,长公主喜欢的是那种机灵、活泼,口齿锋利的女子。 柳若姒今天很少说话,就是考虑到长公主的这种喜好。其实,要让长公主不喜欢她一点儿也不难,她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而步摇这个小插曲,也算是画龙点睛之笔,一定会让长公主不再关注她。当然,柳若姒这么做还有别的原因。前世,她曾经将苏晴暖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后来,苏晴暖却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如今再看见苏晴暖,柳若姒发觉,这根刺依旧刺在她的心上。 “这孩子,真是可人疼。”长公主却笑道。 “便是我喜欢,姑妈给了别人。或许我要恼了,可是给的是三妹妹,我只有欢喜的。”苏晴暖却从长公主身侧走过来,就亲热地拉住了柳若姒的手。“也不知是怎么的,今天一看见三妹妹,就觉得特别投缘。” “你们两个投缘那是最好的。”苏氏就笑道,招手将柳若姒和苏晴暖叫到跟前,一手拉住一个,上下打量,一面就问柳若姒,“多大年纪,那一天的生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有空了跟你娘到我家坐坐。我家那老三,可没少劳烦你们……” 等知道了柳若姒的年岁生日,苏氏就点了点头。 “还小那,你这七姐姐比你大了整一岁。”说着,就让柳若姒管苏晴暖叫七姐姐。苏晴暖则早就亲热地喊柳若姒做三妹妹了。 闲话了几句,柳若姒就又回到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身边坐了。 “三姑娘可曾定了亲事?”苏氏就问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道。 “还不曾。”柳老太太就陪笑答道,“前几年是年纪小,后来又是她祖父的孝。” 这么说这话,外面就有人来禀报,又有客人到了。 “我们这里坐着说话,你们年轻的姑娘们听着也怪闷的。”长公主就招呼苏晴暖。“七丫头,你在我这里最熟,就替我做个主人,带着小姐妹们去逛逛吧。” 苏晴暖忙就答应了,一面站起身,屋里一众的年轻姑娘们也都跟着站起身来。 “好生带着大姐儿。和你三妹妹、四妹妹一起,不要走散了。”柳大太太就嘱咐了柳若娟一句。柳老太太也对柳若姒挥了挥手,让她跟着苏晴暖去。 柳若姒就拉着柳若姗,与柳若娟、大姐儿一起,跟着苏晴暖出了长公主待客的厅堂。往后面的花园里去。 苏晴暖看来真的对贞定侯府非常熟悉,一路上的景致都如数家珍。进了侯府的花园,苏晴暖径直将众人领到了一座三层高的阁子上。 “这阁子上景致最好。”苏晴暖笑着对柳若姒道,“在这上头,就能把这园子看遍了。” “七姑娘好心思。”跟着过来伺候的一个管事媳妇就陪笑道,“这阁子是园子里最漂亮的地方了。再往东去不远,就是花厅,一会姑娘们逛累了,几步路就走过去。今天安排了好些姑娘们喜欢的戏文。” 一会女眷们的宴席,就摆在这管事媳妇所说的花厅上。 大家拾阶而上,等站到三楼上,果然如同苏晴暖所说,园子里的一切景致都尽收眼底。还不仅是园子里的景致,就是整个侯府也都看的差不多了。 一众女孩就都赞苏晴暖安排的好,也有的话里明显流露出羡慕的意思,羡慕苏晴暖与侯府这么熟。 苏晴暖的脸上微微有些得色,不过很快就遮掩了过去,一面就热情地拉了柳若姒,到一边扶着栏杆看园子里的景致。其他的姑娘们也都跟了过来。 这一会的工夫,这几个姑娘之间已经相互都认识了,年轻的女孩子们,虽是各怀心事,但是到了一起,很快就有了欢乐的气氛。大家虽是在一起,可是过一会,就自然地分了群。 柳家姊妹姑侄自然是在一起的,礼部尚书蒋家的四姑娘、五姑娘与柳家姊妹熟悉一些,也更投契,就与她们做了一处。定远伯夫人楚氏今天带了家里的三个女孩子来,其中的魏九姑娘是定远伯嫡出,娇滴滴的,显是自幼极为娇惯。另两位排行五、六的两个姑娘则出自定远伯府旁支,魏五姑娘皮肤略黑,五官却颇为俏丽,说话也爽快,魏六姑娘却是皮肤白皙,身材婀娜纤巧,瓜子脸大眼睛,十足的美人坯子,说话却有些怯生生。 魏家的这几位姑娘,一直跟定了苏晴暖,魏五姑娘每一句话,都十足奉承苏晴暖。再有就是兵部右侍郎关家的四姑娘,不知怎地跟大姐儿投了契,也就跟柳家姊妹们做了一群。 魏五姑娘巴结苏晴暖有些太刻意了,柳若姗忍不住就撇了撇嘴。不过刚认识,她就和魏五姑娘不对盘了。 “就看不上她那个样子,活生生跟咱们大姐姐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似的。”柳若姗就在柳若姒耳边发牢骚,“当谁看不出她的心思来?自家姊妹,还逢高踩低的!” 柳若姒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赞同柳若姗的看法。魏五姑娘是表现的太明显了,是因为苏晴暖身份不凡,又与长公主十分亲近,因此才巴结着苏晴暖,一面话里话外的向苏晴暖打探侯府的情况。她堂妹魏九姑娘说话,她也必定附和,可若是魏六姑娘说点儿什么,她必定要另外说些别的,一句句话都咬着、踩着魏六姑娘。 再看魏家这几个姑娘的打扮,魏九姑娘最为华丽精致,其次是魏五姑娘,魏六姑娘虽打扮的也算妥帖,但是却能看出勉强的痕迹,而且比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差了一大截。 魏家也是族大人多,未必每一支都富贵。魏五姑娘一家和魏六姑娘一家,都是依附定远伯也就是族长这一支过活的。魏五姑娘家的境况,却又好于魏六姑娘家。 只不过女孩子的长相却与她们的家境没什么必然的怜惜,魏家今天来的这三个女孩子,是魏家适龄女孩子中容貌最为出众的,而其中最漂亮的,则是魏六姑娘。即便是装扮逊色一些,也不能掩盖这位魏六姑娘的天香国色。 “魏六姑娘比魏五姑娘好看多了。”柳若姒就低声地笑道。 “可不是。”柳若姗也笑了,“魏五长的跟黑炭似的,我看她是嫉妒人家六姑娘。”说魏五姑娘是黑炭,是有些夸张了,不过魏五皮肤黑,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是抹了许多的粉,也遮掩不住。 “嘘……”不知谁嘘了一声,大家就冲那声音看了过去。 “有人过来了。” 不远处,正有几个男子慢慢地朝这阁子走来,阁子上有姑娘看见了,因此让大家小点儿声。众人的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朝来的那几个人身上看去。 当先一个粉面朱唇,穿着湖色锦袍,手拿折扇的,正是贞定侯府世子韩青。一眼看见韩青,柳若姒就把眼睛移开了,目光在阁子内的众女孩子脸上一扫而过。柳若姒扫了这一眼,就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气。 韩青是什么好人吗,可阁子里的这几个姑娘却都目光专注,有的甚至微微红了脸,睁大了眼睛。柳若姒有些担心,就往自家身后看了看。柳若姗倒是神态自若的,大姐儿低着头,竟不敢往下看。大姐儿旁边是柳若娟…… 柳若娟的目光却分外的专注,只是那目光却有些奇怪,并不像是见了中意的男子。柳若姒就有些警觉起来,她记得,柳若娟第一次看见韩青,就是这样的眼神。 难道经过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那样的一番敲打,柳若娟竟然还没有死心吗? 没死心又怎样,柳若娟根本就嫁不成韩青,柳若娟相貌不算太过出众,性格也不是长公主所喜欢的。而且,柳若娟想要嫁进侯府,在柳府内会遭遇的阻力,只怕还比侯府这边的大。 只有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活着,柳若娟就不能如愿。 柳若姒慢慢收回目光,却与苏晴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第一三七章 暗涌 苏晴暖就朝柳若姒笑了笑,还眨了眨眼睛。原来,还有一个人也和她一样,并没有太多关注韩青,而是更多的关注了身边的这些女孩子。柳若姒想。没错,即便是目光一扫之间,柳若姒还是发现了,苏晴暖在观察身边的这些个女孩子。 不同于柳若姒淡淡的一扫,苏晴暖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探究,还有一丝……不屑。 柳若姒也朝苏晴暖笑了笑,就收回了目光。正在这时,就听一个女孩子小小地惊叫了一声,还往后退了两步。这惊叫的女孩子正是魏九姑娘, 她的样子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顺着魏九姑娘方才目光的方向看去,柳若姒就微微的一愣。刚才她只看到韩青,就移开了视线,现在仔细看去,跟随在韩青身后的几个人中,却有两个是她认识的。 荣成翰,还有刘程,原来这两个人今天也来了!而刚才惊吓到了魏九姑娘的人,似乎正是荣成翰。 在几个人中,荣成翰的身材最后,足足比韩青高了一个头有余。他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暗纹锦袍,似乎听到声音,往阁子上看过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再加上那满腮的络腮胡须,似乎还带着塞外的风霜,与这富贵旖旎的环境就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柳若姒瞧习惯了,虽还是觉得荣成翰讨厌,倒也不觉得他如何吓人了。 魏九姑娘想是太过娇养,从来没见过这样粗莽的男人,一看之下,才被吓到了。不过,柳若姒又看了荣成翰一眼,荣成翰的络腮胡须,今天似乎比往常还要茂密且凌乱了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参加这样的宴席,竟然没有精心打理。反而比平时还不如了。 柳若姒这么想着,韩青已经率先往阁子上来了。 不知哪个女孩子就轻轻地惊叫了一声,大家也都有些慌乱。这阁子确实是个好地方,没想到就会碰见韩青。这个时候。早就有陪同而来的管事媳妇跑下去,迎住了韩青。 “小侯爷,有姑娘们在阁子上头……”那管事媳妇就向韩青行礼道。 “听说苏家的七妹妹来了,可是在上头,我们正好去见见。”韩青就道,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加快脚步要往阁子上走。 韩青往阁子上走,那管事的媳妇并不敢太过阻拦。荣成翰却站在阁子底下没有动,如此也就拦住了他身后的人。 “既然有女客,多有不便。我们往别处去。”荣成翰道。 “正是。”刘程就道。 “是七妹妹。又不是外人。三哥,咱们都到了这了,你不见见七妹妹?”韩青听见荣成翰这样说,也就不往自己一个人往阁子上闯,只得停下来。却又笑着道,一面就朝阁子上喊“七妹妹”。 苏晴暖就拿帕子掩住嘴,眉眼含羞带笑。 荣成翰站在阁子底下,虽没往上来,却也站住了没走。 在韩青喊第二声七妹妹的时候,苏晴暖就甩了甩帕子,清脆地应了一声。韩青随即就蹬蹬蹬快步走了上来。眼看着韩青出现在楼梯口。柳若姒轻轻扯了扯柳若姗的衣袖,两人转身,往阁子另一侧去了。苏晴暖自是站着没动,魏家三个姑娘都围在苏晴暖身边。蒋家的两个姑娘却都有些不好意思,也往旁边走开了两步,却都侧着身子。偷偷拿眼睛瞄上来的韩青。 柳若姒走开了,略一扭头,就看见柳若娟带着大姐儿还站在原地,却与上来的韩青正好面对面。 “大姐儿!”柳若姒皱眉,就叫了一声。 大姐儿正害羞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听见柳若姒叫她,忙就扯了扯正拉着她手的柳若娟,示意跟着柳若姒回避。然而,柳若娟却依旧站着没动。 “二姐姐!”柳若姗也发觉了柳若娟的异样,就叫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些怒气和不耐烦。 这次,柳若娟终于动了动,她再不动,就正好拦住了韩青的路。柳若娟动了,却并没有往柳若姒和柳若姗这边来,而是往旁边走开了两步,也微侧着身子,似害羞回避,又不似回避。关家的姑娘跟着大姐儿,倒是完全转开了身。 柳若姒有些气,不过想着这么多人在,柳若娟到底也不能怎样,干脆就不再理会,只拉着柳若姗远远地走开了。她这个时候倒是想干脆下阁子去,但是想到荣成翰等一众人还在下头,未免走个对面,只得先暂时如此回避。 那边韩青已经跟苏晴暖亲昵地搭上话。 “……这几位姑娘都是谁,看着有些眼生。”两句话过后,韩青竟笑着问道,一面却朝柳若姒的方向看过来,“那位姑娘,我好像见过……” 柳若姒忙又向阁子边走了走,一面扶了栏杆往下看。这么巧,又看见了荣成翰。荣成翰正抬头,也看见了柳若姒。柳若姒正微皱着眉头,看见荣成翰,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 “都是世交好友,哪有那些个无谓的忌讳,这园子里许多好玩的地方……”韩青在一边,兀自说着话,一面眼睛却四下乱飞。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荣成翰走了上来。 “三哥哥……”苏晴暖立刻就笑着上前。 “哦。”荣成翰哦了一声,并没有理会苏晴暖,而是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韩青的手臂。 “世兄不是说要带我们四下逛逛,已经等了你半晌了。”荣成翰这么说着,也不管韩青挣扎分辨,半拖半拽地,就将韩青给拉下阁子去了。柳若姒这个时候已经转过头来,正看见韩青舞手舞脚,却毫无挣扎之力,荣成翰好似一股旋风,就这样将韩青给卷走了。 柳若姒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我这三哥哥在外面军中久了,就是这样急的脾气,大家莫要见怪。”苏晴暖似乎觉得很好玩,就笑了起来,一面又跟众人说道。 众人自不会有什么话说。 “他们可走了,我们自在逛逛。”苏晴暖往阁子下看了一眼,就见荣成翰依旧拉着韩青的手臂,脚步飞快,却是越走越远了。 阁子上也有座椅,柳若姒和柳若姗就捡了两张椅子坐了下来。两人刚坐下,就见魏九姑娘走了过来,就在两人身边也坐了下来。其他几个姑娘,却在阁子另一侧围着苏晴暖说话。 魏九姑娘坐下了,依旧用小手拍了拍胸脯,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就有小丫头送了茶过来。柳若姒瞧着魏九姑娘有娶,就笑着让她喝茶。 “压压惊!”柳若姒笑道。 这句话,却对了魏九姑娘的脾气。 “可是吓了我一跳!”魏九姑娘喝了口茶,呼出一口气来,娇滴滴地说道。 “……听说他常去你们府上,跟着柳翰林读书。是不是常见到,那样子,可真吓人?”魏九姑娘就指了指荣成翰等人去的方向,她说的很显然就是荣成翰了。 “并不大见的,但凡去了,只跟我父亲在前院书房里。”柳若姒就道。 “偏留了那样的胡子!我听说,万岁爷拿他的胡子玩笑,他也不肯剃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是一同从军中回来的,也没有像他这样。”说到这里,魏九姑娘四下看了一眼,又往柳若姒身边挪了挪,将声音也压低了一些,“他身边的那个,三姑娘你认得不?” “哪一个?”柳若姒问。 “就是兵部左侍郎家的大公子。”魏九姑娘就道。 “哦,”柳若姒就点了点头,魏九姑娘说的是刘程。 “别人或许不认得,想来你是认得的。我知道,你们跟他族里五叔家是最好的。他夫人今天也来了,你见过没有?”魏九姑娘问柳若姒。 “并没见过。”柳若姒摇头,上次赵氏到她家,似乎跟柳二太太说起刘程的事来,好像也说到了刘程的妻子,只是柳若姒并没有在意。 “他夫人比他大了整四岁,是他出征前娶进门的。”魏九姑娘有些神秘兮兮地道。 那年蛮人入侵,刘程自作主张从军,那时候,刘程也才十六岁,还没有定亲。他母亲却只有他一个儿子,虽万般不肯,却无论如何拦不住刘程。知道刘程这一去,必定危险重重,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刘程的母亲当时做了个决定,让刘程立刻娶亲,好留下一线香火。如果刘程不娶亲,那就不能去从军。 刘程没有办法,向她母亲妥协。匆忙间定下的婚事,自然不能精挑细选,家世品貌都不能计较,只要人家愿意嫁。刘老夫人为了子嗣考虑,就为刘程娶了个比他大四岁的女子。洞房过后,刘程就从军走了。 “刘大奶奶也争气,真就生了个儿子。如今也算是守出头来了。”魏九姑娘说着就叹了口气,“刘大奶奶是命好,可那命不好的,可就更多了。”刘大奶奶能一举得子,且等到了刘程活着回来。但却有无数女子的丈夫战死疆场,从此独守空闺。 魏九姑娘其实说的不是刘程。 第一三八章 迷惑 荣成翰今年才十九岁,是永靖王嫡子,立下了硕硕战功,是海州卫的指挥使,并拜将军印,回京之后,得了丰厚的赏赐,极得皇帝的青眼。如果跟韩青比较起来,荣成翰似乎更有资格作为良婿上选。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 比如说今天往长公主府来的这些年轻女孩子们,她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韩青的身上,却没有哪个姑娘会去考虑荣成翰。这其中,自然也是有缘故的。 荣成翰虽然是永靖王嫡子,但却并不是长子,因此不能承爵。他的前程,都要靠他自己去努力。虽然战功赫赫,但是本朝重文轻武,即便是同等品级,文官也要比武官尊贵许多。再有回京之后,荣成翰虽然受了许多的赏赐,但是却没有被安排官职。 而韩青,虽然年轻浮华,文不成武不就,但却是侯府的世子,将来稳稳当当的一个侯爵,而且这个侯爵还能够向下传承。 再有一个缘故,也许就是这些女孩子家里考虑最多的。北边的战事虽说暂时平息了,但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战火会再起。荣成翰回京,受了重赏,却没有被安排官职。这在众人的眼里就是一个讯号。荣成翰只是回京略作修整,不日还将被派往北方守边。 而荣成翰这一去,就不知道要去多久,如果北方再有战事,荣成翰能不能够活着回来,也都未知了。哪一家愿意自家的女孩子去受这样的苦楚,承担这样的风险那。 荣成翰进京以来,一直留着他那不大合时宜的络腮胡须,似乎也从侧面证实了大家心中的这种猜测。因此,虽永靖王府里也传出些口风来,要给荣成翰娶妻,但是响应者却是寥寥,远没有长公主这边受欢迎。 定远伯夫人楚氏是个八面玲珑的妇人。京城中各家的大小轶事,楚氏差不多都知道。楚氏与苏氏走的也挺近,魏九姑娘今天看见荣成翰惊吓成这样,又无端地说起刘程的家事来。其原因不过是苏氏和楚氏一次偶遇,双方谈起儿女亲事,苏氏似乎流露出颇为喜欢魏九姑娘的意思来。 楚氏和魏九姑娘就都受了惊。 魏九姑娘今天表现的这样明显,真情流露是一方面,另外也有做给人看的意思。她一看见荣成翰就吓成这样,苏氏再怎样中意她,却也不好再开口向她家里求娶她了。 “再说什么,说的这样高兴。”苏晴暖的声音,将柳若姒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柳若姒抬起头,就看见苏晴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并没说什么。”魏九姑娘立刻就道,刚才说的荣成翰就是苏晴暖的表哥,自然不好让苏晴暖知道。“我和柳三姑娘都觉得那边的假山极有气势。” “我也是这样说那。”苏晴暖就笑道,“你们来,这边还有更好看的。” 苏晴暖一面说着。一面却只拉了柳若姒,就朝阁子另一侧走去。等离的众人远了,苏晴暖才站住脚,指着园子里的景致略说了两句,苏晴暖就笑盈盈地看着柳若姒。 “三哥哥在妹妹家读书,可有劳妹妹了。” “七姑娘太客气了。”柳若姒就道,苏晴暖果然主动提起荣成翰来。“跟着我父亲读书,可劳动我什么那。” “哈哈,”苏晴暖就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你看三哥哥现在这个样子,再也想不到他小时候却是另外一样。……最是淘气。不肯念书。每天去宗学,都要挨打。回到家里,他也不肯做功课,姑姑虽不舍得打他,姑父却常常被气的不行。要打他板子……。虽不喜读书,跟着王府的教习师傅,功夫上倒是认真的紧。” “……每回看见他,差不多都泥猴子一样……” 说到这里,苏晴暖似乎是想到了那段时光,想到了那段时光里什么美好的东西,眼神就往远处飘去。 苏晴暖似乎很爱说荣成翰小时候的事,尤其是喜欢在她面前说,不经意间总是透露出她与荣成翰的亲昵无间。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前世那个时候,她已经做了荣成翰的妻子,苏晴暖在她面前说荣成翰还有情可原,然而此刻,她和荣成翰,也不过稍比陌生人强上一些,苏晴暖却又拉着她这样说荣成翰。 苏晴暖没有变,然而柳若姒却再也不是那个柳若姒。 那个柳若姒,每当苏晴暖说起荣成翰小时候的事情,都会既非常想听,却又非常纠结。想了解荣成翰的过去,荣成翰的一切,然而,看到苏晴暖时时处处流露出来的与荣成翰的亲昵,又饱受折磨。每当柳若姒觉得最受折磨的时候,往往也是苏晴暖笑的最甜蜜,最亲切,也最为无辜的时候。每每这个时候,柳若姒还要受双重的折磨。觉得是她多心,不该那样想苏晴暖。苏晴暖太美好,而她却太小心眼。 现在的柳若姒,却再也不会因此觉得折磨,她只是有些烦。 似乎是不经意地,柳若姒甩脱了苏晴暖的手,一面又抬起头来掩住嘴角,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不好意思,刚才有些走神儿了,七姑娘说什么来着。”柳若姒很有礼貌地问苏晴暖。 苏晴暖不禁又有些哑然。她与柳若姒刚刚相识,柳若姒在她眼里,虽长着一副美人容貌,然而却似乎并不聪明,也不会说话。然而就是这样在她眼里很是笨拙的柳若姒,轻轻巧巧地说出话来,却总是让她心堵、语塞。 果然是笨人,不会说话的缘故。苏晴暖心里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丝不悦抛开了。柳若姒就是这样的笨人,她犯不着跟柳若姒计较。 “……在说三哥哥。”苏晴暖就笑道,“刚才魏家姑娘看见三哥哥,竟然吓成那个样子。不瞒妹妹说,三哥哥刚回来,我听到消息,连夜赶路回来见他。第一次见面,险些也将我吓了一跳。三哥哥小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 “这个我听见了,”柳若姒也笑了,“七姑娘说什么大马猴,原来是这个。” “是、是啊。”苏晴暖见柳若姒笑的高兴,略顿了顿,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正说着话,下面就有侯府的仆人上来,说是花厅那边已经摆上了宴席,长公主请众位姑娘赶紧过去。众人这才纷纷从阁子上下来,就往花厅走去。 “……她拉着三姐姐说什么,笑的那样开心?”柳若姗跟柳若姒并肩走着,看了前面的苏晴暖一眼,就问柳若姒道。 “还能说什么,说她的三哥哥。”柳若姒也往苏晴暖的后背瞟了一眼,低声说道。苏晴暖不会做没有用的事情,这样在她面前,三句话不离荣成翰,自然是有目的的。苏晴暖在打探,打探她对荣成翰的态度。 只不过,她肯定是让苏晴暖失望了。在她这里,苏晴暖必定是一无所获。 这个人也真奇怪。柳若姒又瞟了苏晴暖一眼,心中暗暗想道。如果苏晴暖与荣成翰两情相悦,想要嫁给荣成翰,可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如今,荣成翰还没有定亲,苏晴暖只要略微示意,相信两家的长辈都十分愿意玉成此事的。 哦,对了,她几乎忘记了。苏晴暖与荣成翰并非两情相悦,是荣成翰自小就喜欢苏晴暖,苏晴暖是并不喜欢荣成翰的。 这个时候,永靖王府虽然有些口风要给荣成翰娶妻,但却没有大张旗鼓地放出风声来,是因为荣成翰。荣成翰现在正尽一切努力,要娶苏晴暖。 想到这,柳若姒暗自冷笑。荣成翰也算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了,那么喜欢苏晴暖,可在人前却从不曾表露出分毫。这样想着娶苏晴暖,却还那么有空闲,整天与他的那些手下兄弟们厮混,又要去她家里跟着柳二老爷读书,还要时刻候着皇帝的召唤,商议前方局势。 “大姐儿,你二姑姑那?”柳若姗突然问。 柳若姒一惊,扭头去看,果然只看见大姐儿和关家姑娘在她身后走着,却不见柳若娟。 “我并不知道,二姑姑没跟三姑姑、四姑姑在一起?”大姐儿一脸的茫然。 “不是你们两个在一处吗?”柳若姒四下看了一眼,当时在阁子上的几个姑娘都在,惟独没有柳若娟,“怎么就不见了?” 大姐儿就有些慌乱,也局促了起来。 “并不知道,跟关姑娘说话,二姑姑自己走开了。”大姐儿道。 “是什么时候的事?看见她往哪里走了?”柳若姒又问。 “还在阁子上的时候,三姑姑去跟苏七姑娘说话,四姑姑跟魏九姑娘也走开了,二姑姑就说要到下面去看看,不让我跟。”大姐儿就道。 方才大家从阁子上下来,柳若姒略注意了一下,阁子里面并没有人了。那么柳若娟是往哪里去了那。 第一三九章 该来的和不该来的 柳若姒不禁停住脚步,皱眉思索起来。柳若娟并不是个好动的人,就是在自家的时候,柳若娟但凡出来,都只跟着柳若媛。最近柳若娟虽也自己带人到外头来,但都是逛逛就回屋去了。如今是她们第一次来侯府,人生地不熟的,柳若娟实在没有理由离群乱走,除非…… 想到这个除非,柳若姒不由得目光一暗。柳若娟竟然这么大胆?侯府的园子这么大,她没头苍蝇似的,能得了什么好处?这平时看着胆小怕事的,难道竟然是柳家胆子最大的一个人不成? 只不过,这样的大胆,稍有不慎,怕就会害人害己。 柳若姒皱眉,柳若姗则更加恼怒。 “就不该带她来的,不知怀了什么心思,跑到哪里去了?要是闹出什么来,咱们跟着也没有好。” “小声些!”柳若姒忙看看左右,低声对柳若姗道。 柳若姒虽然心里也恼,但却强忍着不肯表现出来。她就招手叫了跟随伺候的一个侯府大丫头过来。 “我们家二姐姐跟我们走散了。她又不认识路,怕她不知走到哪里,万一再犯了什么忌讳。劳烦姑娘帮着找找。”这么说着,柳若姒就给跟着她来的腊月使了个眼色。 腊月就从袖中取出个荷包,笑着塞进那大丫头的手里。那大丫头捏了捏饱满的荷包,本来就陪笑的脸上笑容更加恭谨。 “柳三姑娘且放心,婢子这就带人去找。找到了,就送到席上去。……这花园子大,路径也多,每回来了客人,也有走散的,并不防事的,姑娘尽管放心。” “劳烦姑娘,也不要太过声张。我们二姐姐她为人腼腆。惊动多了人,怕她心里过意不去。”柳若姒见这大丫头机灵,就又嘱咐了一句。 那大丫头果然会意,让柳若姒只管放心。就招呼了几个小丫头回转身去找柳若娟。 “三姐姐,那我们……”柳若姗见柳若姒这样处理,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气。但凡跟柳若姒在一起,有什么事情她都不用担心,这也是柳若姗喜欢跟柳若姒在一起,并且特别信服柳若姒的原因之一。 “咱们就去席上吧。”柳若姒就道,一面带着柳若姗、大姐儿就跟着众人往花厅来。 柳若娟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她们再迟到,让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人担心不说,再长公主面前也很失礼。至于柳若娟。柳若姒只能希望她并没闹出什么事来,能做的遮掩她都已经做了。 一会到了花厅上,就见长公主等人已经在座。长公主和永靖王妃都坐在上首,苏晴暖见了,自然先上前去。跟长公主、永靖王妃苏氏撒娇。 “这位姐姐是谁,怎么刚才没有见过?”柳若姒正要往柳老太太处走,就听见苏晴暖问道。 柳若姗这个时候就扯了扯柳若姒的衣袖,示意柳若姒往长公主那边看。柳若姒略微扭头,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长公主和永靖王妃坐在宴席的上首,就在长公主下首,挨着长公主。一身艳丽红衣,打扮的花枝招展,笑脸盈盈的那个,可不正是柳若媛! “大姐姐怎么来了?”柳若姗就低声道。 柳若娟在侯府花园走失,还没有找到。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柳若媛,却坐在了长公主的身边! 柳若姒就往柳老太太的方向看了一眼。柳老太太脸色倒是如常。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是这样的场合,柳老太太在家里可以随心所欲,到了这里,也不好将情绪摆在脸上。再看柳老太太身后。柳大太太面有得色,柳二太太神色如常,柳三太太却是有些不忿之色。 柳若媛是怎么来的那,柳若姒心中想着,就听见长公主已经在告诉苏晴暖,“这是柳家的大姑娘,比你略大些,你要叫做姐姐的。” “原来是大姐姐,果然是天仙一样的人,姐姐在这,这满园子的花都没颜色了。”苏晴暖就笑道。 “这定是苏七姑娘,七妹妹了。”柳若媛笑着起身,就和苏晴暖手拉着手,“七妹妹才是画里嫦娥一般,我见了七妹妹就十分欢喜……” 只片刻的工夫,苏晴暖和柳若媛就像是久别重逢的知己好友,差一点就粘到一起去了。柳若姒就朝柳若媛看了一眼,柳若媛虽跟苏晴暖说话,一双眼睛却也在四下踅摸,就看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 柳若媛就挑了挑眉,示威一般,笑的越发的甜蜜。 柳若姗气不过,就冷哼了一声。 柳若姒只当没看见,就带着柳若姗和大姐儿,径自走到柳老太太跟前。 “侯府的景致着实不错,你们逛的可好?姊妹们,没有拌嘴吧。”柳老太太在几个女孩子面上看了一眼,就问。 “……七姑娘带着去了园子正中的阁子,大家看的景致好,几乎忘了时辰。……姊妹们都极好,并不曾拌嘴。”柳若姒就道。柳若姒听出柳老太太的语气中似乎有些埋怨,埋怨她们过来的晚了,因此只得解释了一句。大家姊妹们一处玩耍,又有做主人的,确实不是她们自己能做主的。 柳老太太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有些不快,才这般说,听柳若姒这样解释了,也就没了话说。 柳大太太虽看着柳若媛得意,这个时候往柳若姒身边一看,只看见了柳若姗和大姐儿,没看见柳若娟。柳大太太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柳若娟这个时候还没过来,这件事情是瞒不了柳老太太的。柳若姒就俯下身,在柳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 “……已经让人去找,只说二姐姐跟我们走散了。园子里路径又多,二姐姐也是第一回来。”说了柳若娟不见的事情,柳若姒又将她的安排也与柳老太太说了。 柳老太太沉默着听完,就冲柳若姒点了点头。 “三丫头做的极妥当。一会……也就这么说。”柳老太太又嘱咐了柳若姒一句。 柳若姒点头,又向柳若姗和大姐儿示意,柳若姗和大姐儿也都点头,表示记下了。 柳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就朝柳大太太看了一眼。柳大太太已经知道有些不好,不免又是着急又是羞恼。只不过在席间,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多说什么。 “过来坐着吧。”柳老太太就招呼柳若姒几个。 柳若姒就走到柳二太太身边坐下了。 “没什么事吧?”柳二太太捏了捏柳若姒的手,压低声音,关切地问道。 “并没什么事。”柳若姒就道,至于韩青闯阁子,被荣成翰强拉走的事情,柳若姒并没有急着告诉柳二太太。 “娘,她怎么来了?”柳若姗却等不得地就问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就往柳大太太那边瞥了一眼,冷哼了一声。 “……说是给老太太送东西,就来了。”柳三太太就告诉柳若姗道。 原来柳老太太最近身子有些不大好,总是心神不宁的。就请了太医来,开了药方,另外那太医又给柳老太太配置了一个药包,平常若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将这药包做枕头,或是带在身上,就可以宁心安神。 自得了这个药包,柳老太太就再也离不了了。今天来侯府做客,这药包自然也要带着。谁知,竟然疏忽了。 “要不是大丫头给送来,还不知道忘记了带。万一老太太发作起来,一时之间,可就难了。”柳大太太似乎听见了柳三太太说话,就解释道。 “送个药包,尽管老太太哪个丫头来,何须劳动大丫头。”柳三太太就道。柳若媛如今正在禁足,院子都不该出的。且这次说好了,并不带她来的。柳若媛却偏来送药包,可不就是借此机会往侯府里来露脸吗! “大丫头也是一片孝心,于老太太是极要紧的东西,让别人送来她不放心,有情可原。等回去,自然要继续让她领罚的。”柳大太太说的心平气和,柳若媛冲破了禁足,来到侯府,并且她一来,说是个柳老太太送药包的,立刻就得了长公主的欢心,被长公主带在身边,坐在了首席上。 柳大太太心中的得意自不必说,柳三太太这个时候说出什么话来,在柳大太太看来也是出于嫉妒,只能让柳大太太更为开心。 虽然家里都知道柳若媛在禁足,但是在人前却不好这么说。因此,柳若媛来了,那般的说法,柳老太太、柳三太太这些人都不会揭穿。 如此,就让柳若媛得了意。 柳若姒又看了看在长公主身边坐着的柳若媛,那番穿戴打扮、举止言谈,显然是早就有准备。 “今天跟着来服侍老太太的大丫头是谁?”柳若姒似乎无意地问了一句。 “是石榴和迎春。”柳老太太的四个大丫头,以芍药和石榴为首,杜鹃和迎春次之。 “管着老太太药包的是谁?” “迎春说是出门时石榴说拿了,石榴却说是该迎春管着的。” “哦……”柳若姒心中就有了计较。 柳三太太就朝在一边侍立的大丫头石榴看了过去,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柳三太太此刻心里也有了猜测。 第一四零章 没脸 事情就是这样“凑巧”,本来今天应该跟来伺候的大丫头,并不是石榴,而是芍药。但是芍药昨天晚上却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一夜都没得消停,看着眼睛都抠了下去。芍药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跟来伺候,石榴就自告奋勇跟来服侍柳老太太。本来,芍药之后,最后体面的也就是石榴。芍药不能来,带石榴来,也是顺理成章。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对侯府抱有的心思,在柳府并不是秘密。这样的场合,柳若媛若是不能来,包括柳大太太在内,都不会甘心。而她们却只让柳大奶奶去柳老太太跟前求了一次情,柳老太太没有答应,她们竟然也没有再闹。 看来,是早打定了主意了。 只不过,柳大太太因为柳若媛而得意,这里却还有一个柳若娟,那也是柳大太太的亲生女儿。 “这事情也怪了。”柳三太太是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嘲讽柳大太太的机会的,且看着柳大太太得意,她就十分不快。“不让大丫头来,大丫头偏就自己来了。好好的带了二丫头来,二丫头却自己走开了。……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走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一个姑娘家,啧啧……,大太太的心也是真宽啊。” 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出真相,但是柳三太太还是忍不住私下里刺一刺柳大太太。 “三丫头也说了,只是走散了。二丫头能去哪里,一会找到了路,也就回来了。”柳大太太面上云淡风轻的,心里怎么想,那就不是别人能够知道了的。 “好厚的面皮。”柳三太太可就被气到了,转过头来,跟柳二太太抱怨,“一会二丫头真闹出什么事来,看她可还有什么脸。” 柳老太太听见儿媳妇们小声说话。就扭过头来,警告地看了几个儿媳妇一眼。柳三太太也不得不住了嘴。 柳若媛还坐在首席,陪着长公主,谈笑晏晏。似乎很得长公主的欢心。今天来的许多太太奶奶们,心里都存着心思,长公主如此待柳若媛,就有人看不得。就有有心人,发现了柳家这边缺了一个人。 “柳老夫人最有福气,这几个孙女一个个生的跟水葱儿一般,又伶俐,又会说话。”就有一位太太笑着道,“那个是大姑娘,这边的是三姑娘和四姑娘。咦,不是还有位二姑娘也来了,方才她们姊妹们还去院子里玩耍,怎么就不见了?” 听见这边说话,长公主、永靖王妃等人也就都看了过来。 “是啊。柳二姑娘怎么不见了?”长公主就问。 柳若媛方才极得意,虽看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却并没有注意到没了柳若娟。这个时候听人说了,她才发觉,眉头就微微地皱了起来。 “方才都在阁子上的,出来时特意打发丫头瞧了,并不曾遗落什么人。”苏晴暖就道。 “必是她贪玩。跟姊妹们走散了。又不认得路,因此耽搁了。”柳老太太只得道。 “这也是有的。”长公主就道。 “二妹妹在家里时,也常这么着不认得路,我们常笑她来着,别的都还好,只是这个上头有些迷糊。”柳若媛就笑道。 “咦。怎么我看着,柳二姑娘好像是认得路的?”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却突然道。 大家不由得都去看这说话的女孩子。 “……在阁子上,大家说笑,说看着客人过来了,都顾着回避。我偶然看见柳二姑娘带着人下了阁子。跟府里伺候的人询问了什么,就往西北的方向去了。想是要去找人,特意问的路那。……也不知是去找谁了,原来柳二姑娘在这里有相识的?” 今天侯府设宴,男客和女客分开来坐,女客们的宴席就是在这花厅,是园子的东侧,男客们的宴席就设在园子西北方向。柳若娟第一次往侯府来,在侯府内也没什么相识,却私自离群,找人问了路径,往男客们聚会的地方去了。这怎么听着,都有些不对劲儿。 西北方向,柳若姒心中一动,那也正是荣成翰、韩青等人离开的方向。而听这人说话,柳若娟是在韩青等人离开之后,就随后跟了过去的。 柳老太太、柳大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柳若媛坐在长公主身边,脸色就微微发红,也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柳若娟现在不在场,被人这样说起,丢脸的就不是柳若娟,而是柳家众人,尤其是此刻坐的最高,最为得意的柳若媛。 那姑娘话音落地,席间就有不少人相互咬耳朵,窃窃私语起来。 “咦,那不是柳二姑娘过来了?”突然,又有人道。 大家顺着说话的声音看过去,果然就看见了柳若娟。柳若娟带着贴身伺候的一个老嬷嬷并一个小丫头,由侯府的大丫头领着,已经走到了花厅边上。她们似乎是不想惊动众人,从花厅侧门进来,却不料被人看到,并叫了出来。 柳老太太、柳大太太的心都不由得提了起来。两人都朝柳若娟看了过去。 柳若娟似乎并没什么异样,从头到脚整整齐齐,只是也许走的快了些,额头微微有些见汗。看见柳若娟这样,柳老太太、柳大太太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你呀,怎么总是糊里糊涂,又不认得路,又不好生看着些,跟人走散了。这个时候才过来,大家可都为你担心。”柳若媛就笑着冲柳若娟招手,一面说道。 柳若娟看见柳若媛,似乎也吃了一惊。柳若媛叫她,她似乎本能地就走了过去。 柳若媛就从席上下来,拉住柳若娟的手,样子十分关切。可是从柳若姒的角度看过去,却看见柳若娟咧了咧嘴,似乎是勉强忍疼。而柳若媛的手,正紧紧地攥着柳若娟的手腕。 “……好在你这个时候找路回来了,不然啊,可有人要编排死你了。”柳若媛笑着对柳若娟道。 “都是小孩子家,看错了也有的,也都是玩笑话。”就有一位年老的夫人如是笑道。 “正是。”长公主也笑道,一面就吩咐即刻开席。 “等回家去再跟你算账。”柳若媛趁着众人不注意,又狠狠地掐了一把柳若娟,并在柳若娟耳边恨恨地道。一面却又堆上满脸的笑容,将柳若娟往柳老太太的方向推了一把。 “快去入席吧。” 随后,柳若媛就又走回了长公主身边坐下了。 “……柳二姑娘方才穿的好像是粉色的裙子,怎么这一会换成藕荷色的了?”不知是哪一席上哪一个人突然说了一句。 柳若娟刚走到柳老太太近前,就是一个趔趄。柳大太太却已经伸出手,将柳若娟拽到了跟前。 “你们那席上太挤了些,让三姑娘到我这来坐。”长公主突然说道,一面笑呵呵地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没想到长公主会叫她,长公主不是喜欢柳若媛吗,干嘛又要叫她过去。柳若姒这边暗自思量,柳老太太却十分高兴,就向柳若姒使了个眼色。 “长公主叫你,快些过去。……不可失了礼数。”柳老太太嘱咐柳若姒。 柳二太太也无法,只好给了柳若姒一个安抚的眼神。柳若姒无奈,只得跟着小丫头到长公主这一席来。长公主吩咐小丫头挪凳子,就让柳若姒挨着柳若媛坐了。 柳若媛斜瞥了柳若姒一眼,眼神中微微透出些警觉以及警告的意味来。 柳若姒若无其事,往旁边略转了转身,就又对上了苏晴暖的目光。苏晴暖的目光在柳若媛和柳若姒之间打了个转,笑的就有些意味深长。 虽是坐在首席上,柳若姒依旧秉承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即便要说话,也尽量少说的原则。倒是柳若媛和苏晴暖两个,都极机灵,说话俏丽,将长公主和永靖王妃哄的十分开心。 柳若姒虽不大说话,上了三四道菜的时候,长公主就借故离席,去了半晌才又回来。 “……果然是一母所生,细看去,你们姐妹果然长的有八九分相像。”长公主不知怎地,就提到了柳若娟,如是对柳若媛说道。 “柳二姑娘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不过依我这没什么见识的看来,柳二姑娘比起大姐姐,却还差了些。”苏晴暖就道,在席间,她一直亲热地称呼柳若媛做大姐姐,“倒是三姐姐与大姐姐比起来,倒是难分伯仲的。” “七姑娘太过自谦了。”柳若姒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我们众人看着,倒觉得七姑娘和我大姐姐都极美,难分上下。” “我怎么敢与七妹妹比。”柳若媛就道,一面却又忍不住打量苏晴暖,暗暗比较。 “都是狡猾的妮子,这般说话,是呕着我们夸奖不成。”长公主就笑道。 柳若姒就笑了笑,不再说话。 苏晴暖的目光越过柳若媛,就在柳若姒的身上停留了半晌,目光若有所思。 第一四一章 疑惑 吃罢了宴席,又摆上茶点来,大家在花厅上闲坐听戏,也有侯府的熟客干脆就摆开桌子,打起了叶子牌的。看着时辰不早,渐渐地就有宾客告辞离去。柳老太太也走过来,想要向长公主告辞。 长公主却抢在柳老太太说话前就先开口挽留。 “老夫人不常出来做客,既然来了,就多坐坐再走。……到我那院子里去,清静些,咱们慢慢说话。”这时永靖王妃等几位贵妇都已经走了,长公主就吩咐几个亲族媳妇在花厅陪客,一面就请了柳老太太众人往自己的院子里来。 就有那些依旧吃茶看戏的女眷瞧见了,不免暗暗心中都有了算计。长公主不请别人,单请柳家的女眷去说话,自然不会没有缘故。大家的目光就多落在柳若媛的身上,柳若媛今天如何得长公主的喜爱和看重,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有的,还将目光在柳若姒的身上来回打量。柳若媛说话伶俐,处处今人注目,讨了长公主的喜欢并不奇怪。柳若姒却是安安静静的,可看长公主待她却也别人不同,也或许,长公主更为喜欢的不是柳若媛,而是柳若姒。 “只怕侯府这门亲事,是跟柳翰林家定了。”就有的女眷在私底下小声的议论。 柳若姒众人跟着长公主,并没有去早间待客的厅堂,而是到了长公主平常小憩的一座小厅内坐了,长公主就请柳老太太等人坐下,又命人另送了香茶、精致点心上来。 “上次浴佛节,在大相国寺里,可惜了,没见着三姑娘。”长公主跟柳老太太闲话了两句,就看着柳若姒笑道,“说是你命了。瞧过太医没有,可大好了?” “并不是什么症候。如今已经没事了。”柳若姒见长公主这么问,只得起身答道。 “……不过是女孩子家难免的事。”柳二太太也忙起身,向长公主解释,“也是我平常太娇惯了她一些……”本来柳若姒那样说。也就可以了。以柳二太太的性情,难得这样。柳老太太却点了点头,向柳二太太投去赞同的一瞥。 长公主这样问起柳若姒,事情可大可小。柳二太太多心,向长公主多解释了两句,是做母亲的细心。柳若姒如今正在说亲的年纪,如果被传出身子不好,很可能会对柳若姒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柳若姒还没想到这个,但是柳二太太和柳老太太就都想到了。 “哦……”长公主看看柳二太太,又看看柳若姒。就明白了过来,“也不可大意,年纪小,确实难免的,等往后……就好了。” “长公主说的是。”柳老太太就道。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这孩子。我看着就十分欢喜。”长公主说着话,摆了摆手,就有伺候的丫头端了个托盘上来,托盘上面,摆着一串粉红珊瑚珠子,一根珠花扁簪,一把蜀绣纨扇。并一个大红的尺头。“给三丫头做个见面礼。” 柳若姒看看柳老太太,见柳老太太点头,就忙行礼谢了长公主。 “这孩子,安安静静的,越看越耐看。”长公主就拉了柳若姒的手,一面却又从自己腕上捋下一只白玉镯子来。不由柳若姒推拒,就套在了柳若姒的手腕上。 “长者赐本不该辞,只是太贵重了。”柳若姒就想将桌子捋下来,还给长公主。见面礼还罢了,礼数上头有的。长公主上次在大相国寺见了柳家其他的姊妹,每个人都是有的。可又另外单送她自己戴的镯子,这不由得不让柳若姒多想。 这种特殊的礼物,柳若姒不想收。 然而长公主却按着柳若姒的手,还故意虎下脸来。 “长公主给的,你就收着吧。是长公主对你的爱惜。”柳老太太在旁却有些高兴,吩咐柳若姒道。 柳老太太这样说,柳若姒就不好再推拒了。 柳若媛在一边看了,眼神就有些嫉妒之意。不过,柳若媛很快就遮掩了她眼中的嫉意,一面却向前,竟拉住长公主的手,撒起娇来。 “ ……疼三妹妹,不疼我了……”这样看着,柳若媛竟不似只跟长公主只见了两回面的,倒像是自小就相处,极为亲密无间的至亲一般。 柳若姒不禁暗自纳罕,又瞧瞧旁边格外沉默的柳若娟。这两姐妹虽然看起来性格天差地别,但在某些方面却又是如此的相似。比如说这种“大胆”。 柳若媛这样,长公主竟是一点儿也不恼,还拍了拍柳若媛的后背,神态极为宠溺。 “这孩子,实在是着人疼。我只恨我没生个女儿,不然每天这般在我跟前,我也就知足了。”长公主呵呵笑道,却又说了一句,“疼你三妹妹,可不就是跟疼你一般了?” 柳若媛腻在长公主怀里,听长公主最后这一句,脸色微变,一时就有些拿不准长公主的意思了。她原本大着胆子,做出这恃宠而骄的样子,这个时候,就不由得不露出一丝小心翼翼的意思来。毕竟,这坐着的是长公主,可不是柳老太太。 长公主也不知道有没有觉察到柳若姒的变化,依旧笑的十分慈和。 “你这孩子啊,罢了,那一只给了你三妹妹,这一只,就给了你吧。”长公主这么说着,果真从另一只手腕上捋下同样的一只白玉镯来,递给了柳若媛。 柳若媛捧着镯子,如同喜从天降一般。 “长公主果然还是疼我。只要长公主不嫌弃,我情愿像亲女儿般孝顺长公主。”柳若媛欢喜地道。 柳大太太嘴角含笑,脸上的表情有些骄傲,显然是在暗暗赞叹自家女儿的聪明机灵有胆识。 这个时候,就有小丫头进来向长公主禀报。 “……世子爷来了。” “请世子进来。”长公主就道,一面又含笑对柳老太太说,“都是见过的,让他也给老夫人行礼请个安。” 柳老太太忙说不敢。 小丫头出去,就打起帘子,韩青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进来,一双桃花眼就四下乱扫,然后才到了长公主跟前行礼请安。 “怎么你们那边的宴席散了?你父亲那?大太阳地里,你这般走过来的,怎么也不坐轿过来?”长公主看见韩青,眉开眼笑,一连串的发问,显然是宠溺韩青到了骨子里头。 韩青就大大咧咧地在长公主身边坐了,一面答了长公主的话。 “还不给柳老夫人见礼?”长公主也没阻拦韩青,又叫人拿凉茶来,又让人给韩青打扇,又让人添冰盆,忙活了半晌,才叫韩青给柳老太太行礼。 韩青倒也听话,起身向柳老太太问好。长公主又让他见了柳大太太、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 “……这几个都是你柳家妹子。”长公主又指着柳若姒、柳若媛几个道。 韩青忙就行礼,这个礼却行的极为亲切,比刚才见柳老太太的时候多了不知多少的诚意在里头。 “这个虽年纪差不多,也小了一辈。”柳老太太就让大姐儿给韩青见礼。 之后,大家又重新落座。长公主一面跟韩青说话,一面又跟柳老太太闲聊。柳老太太觉出长公主的心不在焉,就起身告辞。韩青似有不舍,长公主这次却没有深留。 …… 柳家众女眷依旧在粉白影壁前蹬车,柳老太太独自一个坐了一车,柳若姒依旧跟着柳二太太坐一车。柳若姒先扶了柳二太太上车,自己正要跟在,却见柳若娟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自己身后,竟是想要与她同坐一车的样子。 柳若姒就往柳大太太那边看了一眼,柳若媛自己来侯府,坐的是普通的马车,早就打发了回去,现在正要跟柳大太太同车。柳若娟不去那里,却挤到这边来,柳若姒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 “二姐姐,你的车在那边。”柳若姒就冲着柳若媛,指了指柳大太太的车。 柳若媛正站在车下,向这边望了过来。柳若娟对上柳若媛的眼神,明显瑟缩了一下。柳若姒却并不同情柳若娟,如果她没做错什么就不需要怕。如果她做错了,那就该有勇气面对后果。而且,这件事情,柳若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送二姐姐去那边坐车。”柳若姒就吩咐身后伺候的人,也不管柳若娟,自己就上车去了。 柳若娟站在车下,不敢上车,也不敢往柳大太太那边去,一时样子十分窘迫。 “罢了,让二姑娘上来坐吧。”柳二太太却见不得人这样,就对柳若娟动了恻隐之心。 柳若姒不以为然,但是柳二太太既然出口了,她也没再说什么,就看着丫头们扶了柳若娟上车来坐了。 马车启动,有柳若娟在车上,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也不像往常那样说话,车内就有些沉默。柳若娟缩在车子的一角,全身似乎都写满了小心翼翼四个字。柳二太太看了一会,就又不忍心。 “二丫头,你坐的舒展些。这车子里头还算宽敞。” “谢二婶子。”柳若娟就道,身子只挪了挪,依旧十分拘谨小心。 “……求婶子、三妹妹,帮帮我。” 第一四二章 宠女 柳若娟可怜巴巴地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央求两个人帮助她。柳若姒不由得暗自皱眉,原来柳若娟挤着要跟她们同坐一车,还不仅仅是为了暂时避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柳若娟还想得到她们的帮助。 柳若姒并不认为柳若娟需要什么帮助,尤其是并不需要她和柳二太太的帮助。 “二姐姐说笑了。”因此,不等柳二太太开口,柳若姒就一口回绝了柳若娟。“二姐姐能有什么事?即便是有事,也只需跟大太太说一声。二姐姐舍近求远,可想过大太太会怎么想。二姐姐是明白事理的人,想着不会让大太太难过,让我们难做吧。” 柳二太太虽然看着柳若娟可怜,但同时也认为柳若姒说的话很有道理。柳若娟是柳大太太的亲生女,即便是母女之间有什么,那也是人家母女之间的事情,别人并不适合插手。尤其是现在长房和她们这一房里,柳大太太和她妯娌之间也并不是那么融洽,这种事,就更要慎重。这就是俗话说的,疏不间亲。 “二丫头,你不用如此。那是你亲娘,亲娘儿两个,还有什么是说不通的。”柳二太太好戏好意地劝解柳若娟。 柳若娟却拿出帕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一大家子,就属二婶子心地最慈软,最热心。我、我娘……,婶子如果不帮我,我回去就只有一死了。”柳若娟哭的悲悲切切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柳若姒就皱眉,“二姐姐再要这样说话,可别我就让车停下来,请二姐姐还是过去跟大太太坐一车吧。免得一会到了家里,二姐姐寻死觅活,再有人疑心是你在我们车上怎么了,是我们说了什么话了。” 柳若娟被柳若姒说的,立刻就捂住了嘴,可还是呜呜咽咽地。看着像是害怕极了,也伤心极了的样子。 柳若姒转开视线,一面也拉了拉柳二太太的衣袖,叫她不要被柳若娟这个样子给哄骗了。 然而。柳若娟这个样子,柳二太太终究还是不忍心。 “罢了,罢了,你且说说吧。我们大概也并不能帮你什么。你就说说,或许心里舒坦些。”柳二太太这些天,还是学聪明了许多,虽然还是狠不下心。 “……在侯府园子里,贪看景致,一时没注意,跟三妹妹、四妹妹和大姐儿走散了……”柳若娟就有些哽咽地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你三妹妹也是这么在人前说的。”柳二太太就道。又看了柳若娟一眼。柳若姒的话,是在众人面前将事情遮掩过去了。但是这些话,明显经不住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计较。今天柳若娟让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丢了脸,这两个人不会轻易放过柳若娟。 “你回去要这么说,你三妹妹自然不会说别的。只是你三妹妹也并没跟你在一起……。你如何换了裙子,你娘必定会问你。”柳二太太看着柳若娟道。 “……发觉和姊妹们走散了,又不认识路,吓的慌了起来,不小心摔了一跤,只好换了裙子。”柳若娟就道。 “你回去跟你娘说实话,你娘信了就好。……你这孩子。也是这般的年纪了,往后做什么事之前总要想想,明光正道的,也不堕了你自己的身份,和咱们柳家的声誉。也别辜负了你娘。”柳二太太秉承为人父母的一番慈心,低声教导、劝慰了柳若娟一番。 “求二婶子在我娘跟前说句话……”柳若娟就求柳二太太。 “你让我对你娘说什么那?”柳二太太就道。 “就说、就说……。一样的女儿,我娘好歹也该想着我,护着我些。我虽不如大姐姐,却是一样的女儿……”柳若娟就又哭哭啼啼地道。 柳二太太不由得叹气,她明白柳若娟想要她做什么。柳大太太对待两个女儿实在偏心。这是柳府上下有目共睹的事情。柳若娟想要柳二太太替她鸣不平。 只不过,柳二太太却并不是这样会插手妯娌房中事务的人。 “你娘……,各人有各人的做法。你娘未必就不疼你,只是你大姐姐略年长些,就先想着她些。”柳二太太劝人劝和,这是她的厚道懂礼之处,然而此刻柳若娟却未必会欣赏柳二太太的这种做法。 柳若姒在一边就更加不愿意了,柳若娟这是在利用柳二太太的好心。 “二姐姐,你这般聪明,怎么就会为难人。大太太如今心里正疑心我娘,你还让我娘这样去说,可不是让大太太更疑心我娘,要离间你们母女?你或是自己不想说,那就该去找老太太说。这些话,由老太太说出来,岂不是更好。你这般怂恿我娘去为你出头,过后,你们娘儿两个和好如初了,都将我娘当做坏人。” “你看着我娘心善,这般哄骗她,我可不依你。”柳若姒就依进柳二太太怀里,瞪着柳若姒,“一会到了府里,你立刻下车,以后不准你跟我娘说三道四的。” 柳若姒本就比柳若娟要小一些,她这样说出这些话来,柳若娟实在拿她没办法。 柳二太太却被柳若姒这个样子给逗笑了,一面就拍抚着柳若姒的后背。 “你这丫头,还这样小孩子气。”柳二太太就想起柳若姒小时候的事情来,那时候赵氏带刘同和刘和来柳家看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就对刘同和刘和好了些,抱了两兄弟,被柳若姒看到了,就是不依,也是这样扑进柳二太太怀里,示威似的,对刘同和刘和说柳二太太是她的娘,让他们两个臭小子滚远一点儿。“这般大了,还护食那……” 柳二太太笑盈盈的,一脸的慈爱和宠溺。 柳若姒哼了一声,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娘儿两个这般亲热,一时也就忘了柳若娟,也都不没将柳若娟求的事情放在心上。柳若娟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般,目光不由得幽暗起来,一双手在袖中紧紧捏住,一颗心也被嫉妒和怨恨狠狠地揪了起来。 之后,一路上柳若娟就再也没说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也没有理会她。到了柳府,众人下车,柳若娟就又有些期期艾艾的。 “你娘不能将你如何的,若是……还有我们那。”柳二太太只得道。柳大太太如果正常的教导女儿,柳二太太等人都不会插手。可如果柳大太太真的做的过分了,柳二太太就会说话了。 但如果是柳若娟真的做了错事,那也应该受到应有的惩戒。 柳若娟这才下了车。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看柳若娟的目光就都有些异样,不过在众人面前,却也没说什么。 大家先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来,服侍着柳老太太坐下。柳老太太就先将柳若媛、柳若娟、柳若姒、柳若姗和大姐儿打发走了,只留下几个媳妇。 “今天三丫头和四丫头都表现的不错。”柳老太太先就道,“大姐儿也挺好。”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很高兴,柳大奶奶听柳老太太夸大姐儿,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多亏老太太带着出去见世面,大姐儿如今懂事多了,在人前也越来越大方。……还交了手帕交,就是兵部右侍郎关大人的嫡女,关二姑娘,官儿姑娘还邀咱们大姐儿过两天去她家里赏花……” 柳大奶奶不失时机地在柳老太太跟前说大姐儿的好。 柳老太太就笑着点头。 “大姐儿是出息了。” “那关家那边的邀请?”柳大奶奶就问。 “你看着安排吧,若是去,不可失了礼数。”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奶奶笑着应承了。 柳老太太这才又转向柳大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地收了起来。柳大太太被柳老太太这么瞧着,心中有些发虚,就立起身来。 “也罢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两个女孩子,家里居长的,正该给她妹妹们和晚辈做个好的样子出来!你应该知道轻重,回去好生教导,再有这样的事,连你也有不是!”柳老太太教训了柳大太太一通,就说累了,让众人散了。 妯娌们,还有儿媳妇都得了柳老太太的夸赞,惟独她却挨了训斥,大家出来,柳大太太的脸色就有些发红。 “大太太也不要太过上火了!”柳三太太从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就笑着对柳大太太道,“大姑娘和二姑娘这番出的风头,很是给大太太长脸那。往后我们也该跟大太太多请教请教,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柳大太太又羞又恼,拂袖而去。 “莫要再说她了,她今天也不好受那。”柳二太太就和柳三太太往回走,一面说道。 “她如何不好受,也不是别人怎么样她了,还不是她自作自受!”柳三太太却对柳大太太丝毫也不同情,“大丫头和二丫头那为人行事可不就跟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什么老太太忘记了药包了,大丫头给送了去,这还不是她耍的把戏……” 第一四三章 隐情 柳三太太如此说,柳二太太也无法反驳。柳大太太自恃聪明,爱耍手段,她教导出来的柳若媛和柳若娟也都学了她。 “还有二丫头,亏得咱们两个丫头跟她走的不近,不然少不得被她带累坏了名声。……得跟老太太说说,以后再出门,还是不要带二丫头了。二丫头若去,咱们俩丫头就不去……”一路走,柳三太太一路与柳二太太商量道。 此刻,柳三太太嘴里说的柳若娟正十分的不好过。 柳大太太屋里,柳大太太坐在榻上,柳若媛据坐在柳大太太的身边,两个人都盯着柳若娟看。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被打发了出去,柳若娟两手交握,局促地站在地当间,头也不敢抬。 “有这个时候害怕的,当时怎么就那么大胆!”柳若媛先就冷笑道,“你自己不尊重也就罢了,带累得我和娘在人前没脸。你不是见不得我们好,故意要闹出事来,为的是害我们丢脸,不好过!” “娘、大姐姐,”柳若娟挪了挪身子,抬起头看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小声地辩解,“我并不敢做什么事。在侯府花园,确实是不小心走散了,迷了路。” “娘,你看看她,还想哄骗咱们。”柳若媛就对柳大太太道,“这次要不给她个教训,以后还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娘,你可不能心软。” 柳若媛撺掇着柳大太太,要重罚柳若娟。 “你说你跟人走散了,迷了路。”柳大太太并没有理会柳若媛,而是慢悠悠地问柳若娟,“就算我信了你的话。那我问你,怎么那么半天,才到花厅上去。我们跟着老太太进园子,今天侯府摆这样大的宴席,园子里到处服侍的丫头仆妇可不少。你就算迷了路。竟一个丫头也没见着?不能问路,不能让人领你到宴席上去?反而等着三丫头打点的人,特意找到你,才将你领回来了?” 柳大太太的话正问到了重点上。柳若媛就点头,一面得意地看着柳若娟。 “娘问的是。二丫头,你的那点子小聪明,骗骗别人也还算了,竟然还想骗过娘去。……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柳若媛就骂柳若娟。 柳若娟的脸早就红透了。 “是……是想找人问路,可不小心,走的地方偏僻,我、我又担心人笑我……”柳若娟还在辩解着。 “这个暂且放下,我再问你,你出门时。穿的那粉红裙子那?如何换了这件藕荷色的?”柳大太太目光如刀,犀利地盯着柳若娟,似乎要盯到柳若娟的心里去。 这个问题在回来的路上,柳二太太也曾经问过柳若娟。此刻柳大太太问起,柳若娟依旧是对柳二太太一样的说辞。 柳大太太就冷笑。 “你说不小心跌了。弄脏了裙子,因此换了下来。那我问你,你换下来的那裙子那?”柳大太太逼视着柳若娟,冷冷地问道。 “……心里着慌,怕人路过看见。那裙子脏的不成样子,就……就扔了。是不小心,没顾上。就有人找了过来。我怕丢了家里的脸面,慌慌张张的……”柳若娟说了半天,只是说因为慌张,将那条换下的裙子丢失了。 “满嘴胡言!”柳大太太突然喝道,“你这孽障,还不跪下!” 柳若娟吓的打了个哆嗦。慢慢地跪了下去。 “这里没有别人,你和我说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柳大太太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问柳若娟道。 “娘,我并不敢说谎。……我错了。可真的不是有意的。……人面前也都遮掩过了。那些人说话,娘怎么就相信。她们是见不得咱们好的,才故意那样说!” “你也知道那些人见不得咱们好,那怎么就不知道行动小心些。你要是没闹出这些事情来,她们如何说的你。她们怎么不去说三丫头,不去说四丫头,不去说大姐儿。你大姐姐那般受长公主喜爱,那些人看的眼红,可她们也说不出你大姐姐什么来。她们怎么就偏说你!”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柳大太太骂道,一面似乎不愿意看到柳若娟,就将脸扭了开去。 柳若媛就站起身,走到柳若娟跟前,抬起手来,就打了柳若娟两下。 柳若娟吃疼,用手捂了脸。柳大太太并没有吩咐要打她,柳若媛却仗着平日的威风,就这样对她动手。柳若娟心中不忿,嘴唇抖着,却什么都不敢说。 “你还不服不成。”柳若媛打完了柳若娟还不算,叉着腰站在柳若娟身前,“我打你,这是轻的。就凭你做的这没脸的事,就该拖出去打板子。那时你可有脸活着!” 柳大太太这个时候扭回脸来,就看见柳若娟的脸被打的微微红肿。 “大丫头,回来。”柳大太太就道。她是要教训柳若娟,但是却并不希望柳府上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因此并不想柳若娟脸上带上幌子。那样,就坐实了柳若娟犯错,柳府上下,尤其是柳三太太那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的嘲讽。 “二丫头,我问你。上回在大相国寺里的事,你是不是还没有死心?你偷着离群,是不是想着去找韩世子?”柳大太太问柳若娟。 柳若媛就死死地盯住了柳若娟,柳大太太如此疑心,她也是一样。韩青,就是她的死穴,她绝不允许柳若娟觊觎韩青,这是她绝对不会容忍的。柳若娟此刻并不是她的亲妹妹,而是她的死敌。 “上次娘饶了你,你是怎么说的?”柳若媛就气道,“你是不想活了吗?那天还假装寻思,丫头们就不该拦着你。你这个痴心妄想的废物,早死早超生,也省得带累了我和娘!” 柳若媛恶狠狠地骂着柳若娟,柳若娟只是垂头哭泣。 柳大太太就向柳若媛使了个眼色,让她先不要说话。 “二丫头,我问你那,你倒是说话。”柳大太太追问柳若娟。 “娘,我冤枉。”柳若娟就给柳大太太磕头,“并不敢有这样的存心,实在是不小心走散了。要是我有这样的存心,就……就让我不得好死!”柳若娟发狠,竟发了毒誓。 柳大太太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也就有些不确定起来,但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来。 “你可见着韩世子了?你那裙子……没了,可与韩世子有什么关系没有?”柳大太太越发地问到关键上来。 比起被审问的柳若娟,此刻的柳若媛却更加激动,她一双眼睛盯着柳若娟的脸,似乎恨不得在柳若娟的脸上盯出两个洞来。这样还不算,柳若媛此刻还觉得牙齿有些痒,恨不得就扑上去,将柳若娟咬死了她才能开心。 “娘,娘,我冤枉。”柳若娟虽似乎没有柳若媛那么激动,但也明白,这是事关她生死的问题,因此跪爬过来,抱住了柳大太太的膝盖,“并不曾见着什么世子。娘可以问跟着我的嬷嬷和丫头。今天什么日子,世子哪里有空,没有独自一个人的道理。若是……我此刻也不能活着了……” 柳若娟苦苦的辩解,苦苦的哀求,柳大太太心中更加迟疑不定起来。 柳若媛在一边却不说话了,只是眯着眼睛在柳若娟身上上下打量,似乎在打着什么算盘。 “自是要问的。跟着你的人,这次都不能放过……”柳大太太就道,一面让柳若娟抬起头来,柳大太太俯下身,盯着柳若娟的眼睛,“确实没见着韩世子,你那裙子没了,和他没关系?” “没有。若是我撒谎,娘尽管打死我。”柳若娟咬着牙,嘴唇都咬出血来,这句话却说的斩钉截铁,与她平时温吞的样子大不相同。 毕竟是事关女孩子家名节的事情,柳大太太放开抓着柳若娟的手,一面直起身子来,也眯了眼睛,若有所思。 这会工夫,就见门帘挑起,柳大奶奶走了进来。 柳大太太扭头去看柳大奶奶。 “都问出来了?” “都问了。”柳大奶奶就道,一面走到柳大太太近前,压低声音在柳大太太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这边审问柳若娟,一面就吩咐了柳大奶奶,将跟在柳若娟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抓了起来,仔细审问。柳大奶奶还动了刑罚,审问出的结果,与柳若娟说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柳大太太就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即便是柳若娟心里有什么打算,终究是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你且起来吧。以后就在屋子里,做做针线,抄抄经文。我不让你出来,你就不要出来。老太太那里,我会说你病了。”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娟道,“二丫头,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最好收收心。再有一次,就是我想要保你,怕也是保不住!” “别将我的话当儿戏,仗着你是我生的,我奈何不得你。柳家的家法,也不是摆设。等到老太太发下话来,你后悔就迟了!” 柳大太太将柳若娟训斥了一番,就让柳若娟回屋里去禁足。 柳若媛皱眉,想要跟柳大太太说什么,转念一想却又没说,只趁着柳大太太不注意,跟着柳若娟身后走了出去。 第一四四章 隐情(二) 贞定侯府,柳家众女眷走后,长公主就将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世子韩青。看着韩青依旧往门口张望,有些发直的眼神,长公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半晌,母子两个都没说话。还是长公主干咳了一声,韩青才醒悟过来,收回了视线。 “娘,我说的柳家三姑娘好吧。娘你今天也看见了,我没说错吧。”韩青忙又往长公主身边凑了凑,腆着脸笑道。 “你这孽障,”长公主就嗔了韩青一眼,“不过就见了一面,能看出什么好不好的。偏你就惦记上了。” “娘难道不喜欢她?”韩青就撇嘴道。 “哦……”长公主看了一眼韩青,“要论模样,柳家几个女孩子里头,确实是数她拔尖。不过,柳家大姑娘也不错。就是二姑娘,看着也不差什么。论模样,今天来的这些个女孩子里头,也就是魏家的六姑娘勉强能跟她们比肩吧。” 长公主今天大办生日宴,主要目的就是为韩青挑媳妇,因此对于上门的年轻女孩子们格外的关注。她这一天,脑子里刻没有片刻的安闲,对每个女孩子的容貌、举止、性情、家世等都大约比较了一番。 “她父亲如今是翰林学士,听说那几套书编纂下来,讨了圣上的欢喜,还能够加官进爵。她母亲是已故祁大学士的独生女儿。这家世也还罢了,只是……” 长公主这么说着,又看了韩青一眼。她将今天来的女孩子们比较了一番,心中也确实中意与柳家做亲,只是在选择哪一个女孩子的问题上,她和韩青的想法并不一样。浴佛节她带着韩青去大相国寺,回来韩青就说看上了柳家的三姑娘。而她,却是更中意柳家的大姑娘柳若媛。 柳家大老爷虽才学不及柳家的二老爷,但是柳家一大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一定非要选柳二老爷的女儿。而且,柳若媛的性情,很得长公主的喜欢。长公主就喜欢柳若媛那样的女孩子。 “不如她大姐姐伶俐。能说会道,讨人欢喜。”长公主就对韩青道,“你要木头美人,哪里没有。依着我看,柳家大姑娘的性情更合适,你往后肯定会喜欢。” “娘,她哪里是木头美人,娘,你不知道……”韩青冲口而出,话说了一半。自觉失言,就又住了嘴。 长公主却正盯着韩青。 “她不是木头美人?那她在人前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不成?青儿,你跟娘说实话,在大相国寺那次。你那头究竟是怎么伤的,是不是跟着柳家的三姑娘有关系?”长公主追问韩青。 “没有。”韩青忙就摇头,“我只远远看见柳三姑娘一眼。头伤不是早就跟娘说明白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韩青那次被柳若姒打破了头,当时叫嚷的厉害,但是到了长公主的面前,他却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韩青也有他的小心思。知道长公主正为他寻亲事,且将柳家纳入了考虑的范围。韩青并没有因为柳若姒打了他而记仇,反而因此喜欢柳若姒,想让长公主向柳家提亲。韩青也知道长公主疼爱他,如果知道柳若姒打破了他的头,那是万万不会答应让柳若姒进门的。因此才嘱咐了带着的众随从,干脆将打架的时候都隐瞒了不说。 对于这件事,长公主也有些疑心,但是韩青存了私心,咬定了是自己不小心。他的那些随从也怕担不是,众口一词,长公主也只得罢了。 “又来哄骗娘,胡说什么自己不小心。你就说了真话,娘也不会将她怎样的。”长公主就诱哄韩青道。 韩青别的事情或许不在行,但是对于如何应付长公主却非常有心得,因此并不上当,只是陪笑。 “不是娘不答应你……”长公主就道,一面沉吟起来。 如果当初是柳若姒打破了韩青的头,再反观柳若姒在宴席上众人面前的表现,那么柳若姒确实不是她所认为的木头美人。可这样,却也说明,柳若姒的性情,太过难以拿捏了。 长公主希望未来的儿媳妇聪明、伶俐,同时也必须是她能拿捏的住的。而柳若媛,正是这样的好人选。至于柳若娟…… “我怎么听说,你今天又在府里胡闹了?”长公主突然转换了话题。 韩青就摇头否认。 “一直陪着客人,哪里有胡闹。娘又是听了哪个搅事的婆子乱说。” “是不是婆子乱说,你心里最清楚。”长公主就沉下脸来,“不是在园子里,你跟柳家二丫头两个……,你也太大胆了!柳家二丫头虽在她家里不受宠,那也是柳家嫡出的女孩儿,你当是府里哪个随便的丫头!闹出事来,娘和你爹也难为你收拾!” “并没有。”韩青嬉笑道。 知子莫若母,看韩青这个模样,长公主心里就已经有数,知道这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韩青就是这样的性情,府里的丫头,但凡看上眼的,就想弄到手,但很快也就撇在脑后。今天喜欢这个,明天或许就喜欢那个,左拥右抱是常有的事情。 长公主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错,天下男子大多如此。她的儿子,自然该有这样的福气。然而,却得考虑对方的身份。柳家的姑娘,就算再不受宠的,也不能跟府里的丫头相提并论。韩青这样做,太可能招惹麻烦上身了。 “糊涂的东西!”长公主指着韩青的鼻子骂,“这是什么日子,来来往往那么些人,你就这样没天没日的。闹了出来,侯府的脸面,你父亲知道了,不捶死你!” “娘!”韩青见长公主生气,忙就往下一溜,跪在了长公主的脚边,“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韩青自小就是这样,认起错来乖巧异常,保证起来也信誓旦旦。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同样也不代表他以后真的会改。 但是偏偏,长公主就吃他这一套。 “娘,并不是我去招惹的她。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韩青见长公主面色略有缓和,立刻就为自己分辨道,语气中还带了一丝的得意。送上门的便宜,如果不占,那他岂不成了王八蛋了! “竟是这么个大胆、有心机的丫头……”长公主从韩青嘴里知道了真相,对柳若娟有了不同的看法。“随便一个丫头也就罢了,你可记得,以后再也不许如此……” 长公主教训了韩青一通,韩青连连点头称是。 “娘,那柳家三姑娘……” 韩青依旧执着于柳若姒。 “等再过几天,娘下帖子,请了她来……”见韩青高兴,长公主就没往下说。到时候,自然还要请了柳若媛一起来。她还需再查问查问,那天韩青受伤的真相。如果真的是柳若姒打伤了韩青,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柳若姒进门。 至于柳若娟…… “柳家……可还真有趣了……” …… 柳若姒从柳老太太处回来,就忙换了衣裳、洗漱了,躺到榻上小憩。她本打算只是休息一下,结果却睡了过去,连柳二太太过来看她,她都不知道。 直到傍晚,柳若姒才醒转过来。 “三姐姐,你可醒了。”柳若姗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见柳若姒睁开眼,立刻凑了上来。 柳若姒慢慢起身,就见常嬷嬷带着六月、腊月都在。 “我睡了多久,什么时辰了?四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腊月和六月就端了水来服侍柳若姒洗漱,常嬷嬷在一边答柳若姒的话,说是柳若姒没睡多久。 “太太来瞧过姑娘,说姑娘必定是累了,让我们看着姑娘多睡一会。四姑娘是才来的,正要叫醒姑娘。” “是我不让她们叫的,三姐姐别怪嬷嬷和丫头们。我也是才睡起来的。”柳若姗就快言快语地道。 “怠慢四妹妹了。”柳若姒就笑道,又问,“我娘过来只是看看,可有别的事。” “并没别的事。”常嬷嬷笑道,“倒是四姑娘,看着像有什么事。” “是的。”柳若姗就点头,一面催柳若姒,“三姐姐,快洗好了,换了衣裳,咱们去瞧瞧二姐姐去。” 去瞧柳若娟?柳若姒不由得诧异地看了柳若姗一眼。柳若姗跟柳若媛不对付,经常吵架拌嘴,跟柳若娟虽没争吵过,但同样也看柳若娟不顺眼,平常并无往来的,从不肯上柳若娟那里去。现在却这样急巴巴地,要去看柳若娟,可不是奇怪。 “二姐姐怎么了?”柳若姒就问,一面心里想着,难道是挨了柳大太太的处罚,且罚的很重,被柳若姗知道了。不应该啊,柳大太太的性情,不管柳若娟做了什么,应该都会隐瞒,维护长房的脸面才是。 “二姐姐她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了,说是脸摔破了,腿也摔断了!”144 第一四五章 探视 “什么?”柳若姒听了柳若姗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柳若娟竟然摔了,而且摔的这样严重,难道是凑巧。 “是她摔的,不是……”不是柳大太太吩咐人打的?柳若姒不由得问了一句。 “说是摔的。”柳若姗自然明白柳若姒问的是什么,就答道,“大太太……再怎样,也不会下手这么重啊。”这话,还是柳三太太在听到消息之后说的。 柳若姒点头,她刚才只是太吃惊了。 在几个丫头的服侍下,柳若姒很快收拾好了,就和柳若姗从屋子里出来。她先去了柳二太太屋里,将事情告诉给柳二太太知道。 “我刚才也听说了。”柳二太太就道,“是应该去看看。你们姐妹俩就去吧。……看你二姐姐那里要是缺什么、用什么,尽管过来拿。”柳二太太本就有些同情柳若娟,听她摔的这样严重,就更加动了恻隐之心,因此这样说。 柳若姒答应了,这才跟柳若姗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俩住在柳大太太正房的后院,因此,两人先到正房来见柳大太太。柳大太太坐在榻上,正拿这帕子抹眼泪,柳大奶奶带着人正将请来诊脉的太医往外送,一面另安排人抓药熬药,很是忙碌。 “……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做事走路都慌慌张张的,不然也不至于这个样。亏得你们来看她,我这边有家务,暂时分不开身。你们过去先陪你们二姐姐说着话,一会我就过来。”柳大太太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来了,就说道。 “大伯娘也别着急上火,咱们家里,只管给二姐姐请好太医,用好药,想来没什么大碍的。”柳若姒就安慰了柳大太太一句。 “你这孩子会说话。是这个理。……只是做娘的,这心疼……” 柳若姒和柳若姗就从柳大太太的屋子里出来,由小丫头领着,从柳大太太的堂屋穿过。到了后院,就到柳若娟的屋子里来。 柳若娟和柳若娟姐妹俩共住了一屋,中间有堂屋分开。柳若娟的卧房比较狭小,丫头们掀起帘子,柳若姒和柳若姗迈步进步,就看见柳若娟散披着头发,正躺在临窗的炕上。 “二姐姐……”两个人走上前去,柳若娟听见她两人的声音,才在枕上慢慢地睁开眼睛。 “是三妹妹和四妹妹……”柳若娟就要起身。 柳若姒和柳若姗忙拦住了,两人虽然与柳若娟感情疏远。心底都有些不大看得上这个人,然而见了柳若娟此刻狼狈的模样,两人也都觉得十分可怜。 就有小丫头抱过靠枕来,扶着柳若娟支起半个身子,斜倚在靠枕上。也好说话。另有小丫头抱了绣墩过来,柳若姒和柳若姗就挨着炕沿,在炕下坐了。 柳若姗方才告诉柳若姒说,柳若娟摔破了脸。柳若姒不由得仔细打量,果然看见柳若娟的额头还有太阳穴附近都磕破了皮,虽经过了处理,但纱布上还渗出了血丝。另外还有两块鸽蛋大小的乌青。 这真是跌的十分厉害,竟然连头脸都没有护住。 只是,柳若娟是两颊上,也有些红肿,如果仔细瞧去,还能隐约看出巴掌印来。 柳若姒就和柳若姗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娟不只摔了跤。还被谁打了巴掌。柳若娟的脸,与这掌印其实都并不陌生,柳若姒心中已经隐隐地猜到,那巴掌印的主人是谁了。柳若娟不肯与柳大太太、柳若媛同车回来,终归还是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柳若媛没有放过柳若娟。 “……说二姐姐从台阶上摔下去了,二姐姐怎么就这样不小心,是在哪里摔的……”柳若姒安慰了柳若娟几句,就问起柳若娟究竟是怎样摔的。像她们姊妹几个,行动坐卧,旁边都有丫头嬷嬷跟随伺候,柳若娟自然也是如此。就算走路不小心摔了,旁边的丫头嬷嬷自然过来扑救,竟还能让柳若娟伤成这样,也是极少有的事情。 “二姐姐跟前伺候的人,都是残废不成,让二姐姐摔成这样?”柳若姗更是亲口问了出来。 “……身边没带人,让我打发去做事了。一时不小心,踩空了……”柳若娟气息微弱地说道,声音也有些嘶哑。据她所说,就是从柳大太太屋里出来,下台阶的时候摔的。 柳若姒也是一路从柳大太太屋里来的,就记起柳大太太屋后,台阶确实有些高,台阶下也是青石地面。如果真是毫无准备,从最高的台阶摔到青石上,摔成柳若娟这个样子,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说着话,柳若娟的目光却躲躲闪闪的。 “说是二姐姐还摔到了腿,快给我们瞧瞧,摔的严重不严重?”柳若姗就道。 柳若娟一开始还不肯给两人看,奈何柳若姗坚持,旁边小丫头过来掀开盖在柳若娟腿上的薄毯,柳若娟的两条腿,从膝盖往下,都被纱布缠了,从外表看,右腿似乎只是轻伤,但是左腿的情况就有些严重。 柳若姒就仔细地问起伤情。 “刚才太医来看过了,怎么说?” “不会以后不能走路了吧?”柳若姗更是睁大了眼睛问道。 柳若娟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哪里有那么严重!”不等柳若娟和旁边服侍的小丫头说话,就见柳若媛挑帘子走了进来,替柳若娟做了回答。 见柳若媛进来,柳若姒和柳若姗都站起身招呼。 柳若媛点点头,快步过来,就在柳若娟的炕上坐了。柳若姒目光一扫,就看见柳若娟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身子似乎是下意识地往炕里躲。 “不过是皮肉伤,并没有伤着骨头。也算是她幸运,将养些天,也就好了。”柳若媛就对柳若姒和柳若姗道。 “大姐姐说的是真的?”柳若姗就不信,“可是太医这么说的?” 柳若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大多是皮肉伤,不碍事。……骨头略裂了点缝,也没有大事。往后她若是不能走路,也不是摔这一跤的缘故。” 柳若媛的话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然而柳若姒听着,再看柳若媛的神态,总觉得柳若媛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有些不甘心。不甘心什么那,不甘心柳若娟伤的并不如想象中严重吗? “太医怎么跟二姐姐说的?老太太必定要问起的。”柳若姒就越过柳若媛,又问柳若娟。 “腿骨伤了些,……将养的好,并不碍事。”柳若娟瞧瞧柳若媛,又飞快地垂下眼帘,慢吞吞地答道。 “就是这个话。”柳若媛就白了柳若姒一眼,似乎怪柳若姒不相信她,还要问柳若娟。“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二妹妹,你从此后,可要静心的休养。”柳若媛又转向柳若娟,意味深长地道,“别再东想西想,到时候养不好伤,可怎么得了那。让娘和我,也跟着操心、疼惜……” “我娘也要来看二姐姐那,二姐姐有什么要吃的、用的,尽管打发人来管我要。”柳若姒又安抚了柳若娟几句,就和柳若姗起身告辞出来。 柳若娟躺在炕上不能动,柳若媛带着丫头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两人走远了,柳若媛又走回柳若娟的屋子里。 “娘怎么嘱咐的,不用我再跟你说。一会还有人来看你,你总知道好歹,可别自己再寻死?”柳若媛说到这,冷笑了一声,“就算是你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到时候,大家伙又当你是疯了,让什么给迷了。那样,是什么结果,你自己想去……” 柳若媛扔下这几句话,扭身回她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柳若媛走了半晌,服侍柳若娟的小丫头才敢进屋来。如今柳若娟的两个贴身大丫头都受了罚,伤还没好,不能近身来服侍。跟随柳若娟往侯府去的嬷嬷和丫头随后也受了罚,这个小丫头原本并不能进屋伺候的,如今也被安排了进来当差。 “姑、姑娘,”这小丫头就走到柳若娟身边,左右看看没人,才俯下身,在柳若娟耳边低声地道,“……那两只镯子,方才采莲姐姐问起了……怎么办是好……” 柳若娟的脸上一片阴沉。 “我自有主意。”柳若娟闭着眼睛道,一会,柳若娟又将眼睛睁开,“你往金姨娘那里去一趟,别现在去,等晚上……别让人看见了……” …… 柳若姒和柳若姗看过了柳若娟,并没回自己的院子,姐妹俩商量了一下,就往柳老太太院子里来看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也已经歇了半晌,正换过了家常的衣裳,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还是你么小孩子家精神?从哪里来……”柳老太太见她们来了,就让两人坐下,又让人端了酸梅汤来给两人喝,一面问道。 “从二姐姐那里来。”柳若姒就道。 “哦……”柳老太太哦了一声,半晌才又问道,“说是摔了,你们瞧了,可摔的严重?现如今,什么事都瞒着我了。说是让我享清福,不让我操心。也罢了……” 第一四六章 危机 机 “……家里但凡有大事,还不是要老太太定夺。只是些絮烦的小事,不愿意让老太太费神。”见柳老太太话语中颇有些抱怨的意思,柳若姒忙劝慰道。 近来,柳老太太跟人说话的时候,时常有这样的意思流露出来,柳若姒自然明白,这主要还是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汶的事,还有事关柳玉江,给柳老太太知道了,于事情无意,因此,大家都很默契地瞒着柳老太太。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就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边来说,如果柳老太太能够不那么偏心,那么他们也就无需顾忌太多,什么都不告诉柳老太太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真的是为了柳老太太的身子骨着想。上了年岁的人,经不住太大的情绪波动。 柳老太太也只是随便说了两句,听柳若姒这样劝慰,她就不再说了,只是问柳若娟怎么样了。 “……看着大都是皮肉伤,听大姐姐和二姐姐说,太医来看过,说腿骨伤着了一些,要好生将养,并不防事。”柳若姒就如实地将她所知道的柳若娟的伤情,都跟柳老太太说了。 “如何这般顾头不顾尾的,竟摔成这样。”柳老太太就皱眉,顿了顿,就叫了大丫头杜鹃过来,“你去看看,究竟怎么样,我也好放心。” 柳老太太只打发了大丫头过去看视柳若娟,却没有丝毫要亲自过去探望的打算。不过,柳老太太竟派了杜鹃,而不是经常往柳大太太那边去的石榴,这里面却也有些意思。 柳若姒不由得偷偷打量了柳老太太一眼,柳老太太很多时候糊涂,大概就是出于偏心。毕竟是有了年岁和经历的人,很多事情,柳老太太在心里未必就不明白。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柳老太太突然就道,乍一听起来。没头没尾的。 柳若姒和柳若姗就偷偷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难得的柳老太太这样夸奖她们。陪着柳老太太坐了一会,柳若姒就问起芍药来。 “也不知道芍药姐姐怎么样了。” “……折腾了一夜,身子虚。就在后头躺着,你们去看看吧。”柳老太太就道,一面又合上双眼养神。 柳若姒和柳若姗忙起来,悄悄地从柳老太太屋里出来,到后面后罩房看望了一回芍药,才各自回房了。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回来,就问她柳若娟的情况怎样。柳若姒自然照实说了,许多不好当着柳老太太说的话,当着柳二太太却没有必要隐瞒。 “摔的挺狠,看着着实蹊跷。二姐姐神色也不大对劲儿。”柳若姒就将她的疑心说了出来。“而且,我看着二姐姐脸上有巴掌印,应该是挨了打了。” “大太太审了她,连同跟着她去侯府的几个人,也都审了。听说还动了家法。”柳二太太就道,如今,柳大太太那边的动静,也有人跑来告诉柳二太太了,“二丫头摔了,却是没人看见。” “骨头摔裂了?!也是可怜。” “不过,应该没有当初常嬷嬷摔的厉害。”柳若姒就道。 “哦。既然是太医说能将养好,不影响走动,这还罢了。不然,年纪轻轻的,这也是少有的事。”柳二太太就道。像柳家这样的人家,姑娘们都是娇生惯养。前呼后拥,金尊玉贵的,针扎了手,就算是了不得的伤,能伤到柳若娟这样。确实极少。 “也得将养好一阵子。这往后几个月,怕都是不能出来走动了。”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就听出点儿什么来,看着柳若姒。 “你是说……” “我也只是猜想,毕竟没人看见,不好说的。”柳若姒就道。 “大丫头,确实是能做出这样事的人。”柳二太太却道,一面沉思了半晌,就嘱咐柳若姒,“从今往后,你可小心些,离她远一点儿。身边时刻不可没了人……” 如果是柳若媛对柳若娟下的手,那么其原因就相当的明显。而相比起柳若娟来说,柳若姒对柳若媛的威胁更大,只是柳若姒没让柳若娟丢脸,也不像柳若娟那样容易落在柳若媛手里。柳二太太这是担心,柳若媛会对柳若姒不利。 从前的柳二太太,可是从不肯往这个方向想的,这也算是柳二太太的一大进步吧。 “嗯,娘,你放心,我记住了。”柳若姒就点头应承,不用柳二太太说,她心里对柳若媛也早有防备。 晚间,众人都到柳老太太屋里请安。柳大太太就又向柳老太太说了柳若娟的伤情。 “好生用药、将养个把月,也就好了。只是又让老太太担心了,特意打发了丫头去看她,折了她的福。二丫头近来,总是这般慌里慌张……”柳大太太陪笑道。 “你让人好生照顾她,吃用什么,府里没有的,就去采买了来。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若是落下什么病根来,一辈子就毁了。咱们柳家的姑娘,历来没有这样的事。”柳老太太说的是关切的话,却也隐隐流露出些许责备之意。 柳若娟自己没出息,柳大太太却有疏于管教、照料的责任。 柳大太太自然不敢说别的,只唯唯应诺。 “大丫头那?”柳老太太又问。柳大太太来请安,并没有带柳若媛一起来。 “……还在禁足,没有老太太的传唤,她不敢来。说是知道错了,要在屋里好生悔过,也正好照看她二妹妹。”柳大太太就道。 “嗯。”柳老太太似乎对柳大太太的这个答案还颇为满意,点点头,就不再问了。 从柳老太太处回来,柳二太太不由得跟柳若姒感叹。 “老太太本就看待二丫头平常的很,从今往后,怕是更不待见二丫头了。”柳若娟摔成那样,柳老太太却只打发了丫头去看,这还不同于柳玉江那回事,由此可见,柳老太太对柳若娟的态度。 柳老太太不待见柳若娟,但是对柳若媛的态度却有回暖的征兆。 娘儿两个压低了声音说了半晌,外面就有小丫头禀报说是金姨娘来了。柳二太太忙让金姨娘进来。 金姨娘进来,说了两句闲话,就说到柳若娟摔伤的事情。 “……二姑娘打发了小丫头来,问我要药膏。”金姨娘就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若娟刚才打发了小丫头去找她,问她寻治疗脸上伤疤的药膏,也就是金姨娘被抓花了脸之后,柳大老爷花重金求人为她配置的那种药膏,“问我还有用剩下的没有……”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 柳若娟的脸摔破了,这是她怕留下伤疤,所以打发人去找金姨娘。只是,柳若娟何必要找金姨娘要用剩下的药膏,就凭她是柳家的嫡出的姑娘,难道柳大太太还会在乎这些银钱,不尽心为她医治不成? 柳若娟担心柳大太太不会尽心为她医治! “……还剩下一点点,只得给了小丫头带回去。还怕放的日子久了,那药膏失去了效力。二姑娘也是心急,心慌了,那药膏虽说贵重了些,二姑娘要用,可不是极容易的事。可笑那小丫头并不懂事,还嘱咐我不可说出去……” 金姨娘就像说笑谈一样,将整件事都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了。 “二姑娘出门,我曾在大老爷跟前说过一句话。如今这样,怕我也有些干系……” “能关姨娘什么事,姨娘不用多心。况且,并没谁知道。大伯父怎样安排,自然是大伯父自己的道理。”柳若姒就道。看金姨娘的神态,恐怕是除了药膏之外,柳若娟还另有所求,金姨娘探听到了一些柳若娟在侯府的事情,因此为难。 打发走了金姨娘,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相对半晌无言。 “这母女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是无趣的很了。”柳二太太叹道。 转天,柳若姒往柳若姗屋里,姐妹俩一起做针线说话,盘桓了半天,柳若姒才告辞回来。走进院门,柳若姒就听得东厢房小书房内有人说话声。柳二太太院子里,东西各有厢房三间。如今西厢房给了柳玉汶住,东厢房三间是小书房,原本就是柳二老爷藏书以及平常读书写字的地方。 这小书房,是柳二太太院子里规矩最严谨的地方,以为里面所藏书画、古董甚多,其中很多又是珍本、孤本。柳二老爷怕丫头小厮们胡乱弄坏了,平常都是自己打理,丫头小厮不经召唤不能入内,柳二老爷待客也从不在这小书房。 “是老爷回来了?”柳若姒就问院子里伺候的丫头。 “回姑娘,是老爷回来了?” 柳若姒侧耳细听,小书房里,除了柳二老爷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人,听起来,虽有些耳熟,却并不是柳二太太,也不是柳玉汶。 柳若姒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还带了客人来?” “是的,姑娘。” “是谁?” “回姑娘,是老爷新收的弟子,永靖王府的小王爷。” “怎么竟是他!”柳若姒柳眉倒竖。 第一四七章 长幼 听说柳二老爷带了荣成翰在小书房里,柳若姒不由得柳眉倒竖。小书房内都是柳二老爷珍藏的珍本、孤本,在柳二老爷眼睛里,都是些无价的宝贝。就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有柳若姒这一个女儿,那么的宠爱柳若姒,但是这个小书房,就是柳若姒也不是随便可以出入的。有时候柳若姒想从小书房里拿出来看,必须要经过柳二老爷的许可。很多时候,柳二老爷还不允许她将书带出去,只能在小书房里看,看完放回原处。 就是柳二老爷那些至交好友、门生子弟,也嫌少有人有幸被邀请进这小书房。当初柳玉江那样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看重,可即便是他正式过继过来之后,柳二老爷也从不曾允许他踏入这小书房半步。 而如今,柳二老爷竟然带了荣成翰进去。仔细算起来,荣成翰也才和他们相识不久,也才刚刚成为柳二老爷的学生。而且,荣成翰他根本连一个读书人都算不上。荣成翰就是一个武夫。 这样的一个人,柳二老爷根本就不可能让他进小书房。柳二老爷难道就不怕荣成翰一不小心,就毁了他珍藏多年、爱若珍宝的藏书吗?! 柳若姒心中气恼,同时她心中升起了深深的危机感。 这么想着,柳若姒加快脚步,就走到东厢房窗下向里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窗上两个人影,正是柳二老爷和荣成翰。荣成翰手里似乎拿着一卷书,正跟柳二老爷说着什么。 柳若姒忙走到门口。门口有小童守门,看见柳若姒忙就行礼。 “……姑娘回来了。” 小书房里,柳二老爷和荣成翰似乎听见了这一声,谈笑声停了下来。 “老爷回来了,在书房里?”柳若姒就故意问了小童一句。 小童自然说是。柳若姒只当并不知道荣成翰也在,迈步就进了小书房,一面喊了声爹。 “姒儿来了。”柳二老爷转过身来,看着柳若姒笑道。“过来,见过你三哥哥。” 柳若姒迈进门内,看见柳二老爷一脸的笑意,显然心情上佳。而与柳二老爷对坐的荣成翰手里一卷发黄的书卷,脸上也带了笑意,正抬起头向她看了过来,一双眼睛亮若点漆。柳若姒突地就站住了。 “怎么虎着个脸,出了什么事,看见什么吓着了?”柳二老爷关切地问。 柳若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忙努力缓和情绪,上前给柳二老爷请安。 “……并没什么事。没想到爹爹这么早回来了。”还带回了荣成翰,柳若姒这么说着,不由得又瞥了荣成翰一眼。 “没有就好。外头热,是不是走的急了。”柳二老爷就点点头,“还愣着坐什么,快见过你三哥哥。” 荣成翰在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汶的事情上立下了大功,之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待荣成翰越发的亲热。他们先是让柳玉汶喊荣成翰做三哥哥,如今,又当面要柳若姒也这么喊。 柳若姒正看着荣成翰碍眼,跟着柳二老爷念书也就罢了,时常出入柳府也就罢了,他好生在前面书房念书就是,可他竟然登堂入室。连这个小书房都进来了。这意味着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心里,荣成翰成了几乎和她、还有柳玉汶比肩的存在。 这是柳若姒绝对不能够忍受的。 要想法子将荣成翰赶走,柳若姒心中盘算,自然更加不想这么亲热地称呼荣成翰。 柳若姒不朝荣成翰行礼,也不叫人,倒是荣成翰放下书卷。站起身来,向柳若姒拱手为礼。 “三妹妹回来了。” 柳二老爷见这样,就数落柳若姒。 “你这丫头,傻了怎地。还要你三哥哥先向你问好!”柳二老爷虽是数落柳若姒,但是态度却一点也不严厉。脸上依旧挂着笑。显然,在他眼睛里,荣成翰已经不是外人,柳若姒虽有些无礼,但是年纪小,荣成翰包容她也是极正常的事情。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再看没事人一样的荣成翰,立刻就意识到,她这样,只能让柳二老爷更加的欣赏荣成翰,于她的目标丝毫无益。 “爹,怎么就不该他向我先问好那,正该他先敬着我才对。”柳若姒干脆不理荣成翰,就在柳二老爷身边坐了下来,一面说道。 “你这丫头,你还有理了?”柳二老爷也惊了,不过却并未放在心上,半开玩笑地问柳若姒,“你说说,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爹,如今他可不是咱们家的客人了,这一点,我说的对不对?”柳若姒瞟一眼荣成翰,荣成翰坐回了座位上,沉稳依旧,还颇有些好脾气似地看着她。 “这倒是不错。”柳二老爷不得不点头,如今他已经将荣成翰当做自己人,自然不再是客人了。 “那就不能用待客的礼了。”柳若姒就道,“他既然是爹的学生,我也是爹的学生,是不是?” “是的。”柳二老爷笑,扭过头去跟荣成翰说道,“这丫头自小跟着我,是我给她启蒙。虽没去过学堂里,家里也并没请先生特意教她,读的书都跟男儿一样,都是我教她的。” “这就是了。同样是爹的学生,我十几年前就拜了师了,他才拜师几天。闻道有先后,这么计较起来,自然我为长。……应该叫我一声师姐才对。”柳若姒这么说着,挑衅地看了荣成翰一眼。 以荣成翰的年纪、身份和经历,她这样刁难,荣成翰应该不会忍受。既然不能忍受,那么就只有早点离开,以后也少往柳府中来。柳若姒心中冷哼了一声,想到。荣成翰可不是什么性格绵软的人,柳若姒从来就不曾看见他向谁低过头,也没见过他讨好谁。她这个法子,或许对别人没用,但是对荣成翰却一定非常有效。 柳二老爷就被柳若姒给说笑了,他可并不认为柳若姒是在刁难荣成翰,想撵走荣成翰。在柳二老爷看来,不过是小女儿撒娇罢了。 “胡说,歪理。”柳二老爷就道。 “明明是正理。”柳若姒就道,一面看荣成翰,“你说是不是,师弟!是不是你该敬着我?” “不要理她。”柳二老爷就对荣成翰道,又挥手撵柳若姒,“去找你娘去,让她准备酒菜。我跟你三哥哥还要在这坐一会。” 柳若姒坐着没动,依旧瞧荣成翰。她等着荣成翰面红耳赤,暴怒而起,然而一去不返。 荣成翰果然又站起身,虽称不上面红耳赤,但也是面色微红。这还是柳若姒观察细微,不然就以荣成翰微黑的面皮,还有那满脸的络腮胡须,还真难看出他面色的变化。 “师……师姐说的是,……成翰给师姐见礼了。”荣成翰说着,真的躬身向柳若姒拜了下去。 荣成翰没有发作,反而向她行礼。柳若姒就吃了一惊,是她小瞧了荣成翰了。看荣成翰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勉强,也没有隐含怒气! 柳二老爷也吃了一惊,不过立刻就笑了,一面起身扶起荣成翰来。 “……年纪尚小,又被我和你师娘给惯坏了,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柳二老爷就笑着对荣成翰道,一面扭过头来招呼柳若姒,“闹的不像样了,还不过来给你三哥哥赔礼。” 显然,在柳二老爷看来,荣成翰就是大人大量,有心胸有气度,而柳若姒就是小孩子撒娇胡闹。荣成翰在柳二老爷心目中的形象,是越发的高大起来了。 柳若姒心中气恼,是她太低估了荣成翰。她以为前世荣成翰在她面前流露出来的是真性情,但一系列的事情表明,她对荣成翰的了解还远远的不够。是啊,是她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就算荣成翰出身显贵,但这些年却是在军中,从最底层一步步走到目前的位置,他又怎么会将她的这一点儿挑衅放在眼里那。 知道如果再坚持下去,柳二老爷即便不生她的气,但是却又无形中帮荣成翰赢得柳二老爷更多的好感。柳若姒虽心中不情愿,但还是站起身,向荣成翰屈膝福了一福。 “三……三哥哥。” “这样就对了。”柳二老爷就欢喜道,“以后不准你欺负你三哥哥。” “无妨。”荣成翰就道。 “我们都太宠着她了,你莫要也纵了她。她也不小了,是咱们面前,若是换了别人,可该笑话了。”柳二老爷就道。 荣成翰看了一眼柳若姒,竟咧嘴笑了笑,没吭声。 “爹,那我去找我娘了。”柳若姒只得道,一面又不甘心,就提醒柳二老爷,“爹,到上房去坐吧,这里毕竟……狭小。”柳若姒就往书架上的藏书看了一眼,示意柳二老爷,带着荣成翰来坐一会也就行了。 柳二老爷似乎并没有看出柳若姒的意思,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去吧,告诉你娘准备酒菜。我带你三哥哥看看咱们家的藏书……” 竟然不止是坐着说话,还要正儿八经地看藏书!柳若姒转身出来,心中暗下决心,她不能让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必须要再想办法。 第一四八章 烦恼 柳若姒回到上房,见了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回来了,就很高兴。 “见过你父亲了?”柳二太太问柳若姒。 “嗯。”柳若姒应了一声。 柳二太太就觉出柳若姒的声气有些不同以往,不由得仔细打量了柳若姒一眼。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谁惹你不开心了?”柳二太太就问,“是跟你四妹妹生气拌嘴了不成?”在柳二太太看来,如今一家人万事顺利,再没什么好烦恼的,尤其是柳若姒,最多也不过是跟姊妹们拌拌嘴罢了。柳二太太当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柳若姒会跟荣成翰有什么矛盾。 “没有。”柳若姒答道,就挨着柳二太太坐下来,不愿意多说话。 “还是小孩子样。”柳二太太就笑了笑,“你父亲跟你说了什么没有,你荣三哥来了,一会必定要留饭。你父亲可有什么特殊的交代。” 听柳二太太这样说,柳若姒才想起柳二老爷说的要柳二太太准备酒菜的话来。不过这话也不用她说,柳二太太看来已经在安排了。 “父亲并没有特殊的交代。”柳若姒就道。 “那只好我做主了。”柳二太太一面就叫了管事的媳妇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要自己院子的小厨房准备一桌上等的席面。“再打发个稳妥的人,去宗学里把汶儿接回来……” 柳二太太高高兴兴地忙碌着,果真准备了一桌精致的酒菜,又从宗学里接了柳玉汶回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坐上座,然后就是荣成翰,柳若姒和柳玉汶作陪。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都极高兴。荣成翰一切如常,添了两次饭,更让柳二太太喜笑颜开的。柳玉汶见了荣成翰也十分亲热。一顿饭,柳若姒吃的就比较沉默了。 吃罢了饭。又摆上茶来,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到榻上坐着说话,两人的话题围绕竟是围绕着古今一些有名的大战。柳二老爷博览群书自不必说,荣成翰竟也通今博古。两人说的十分投契。 柳若姒虽不想看到荣成翰,但是对两人的话题却分外关注。这么听着,她心里渐渐地明白,柳二老爷为什么会那样欣赏荣成翰,并收其为入室弟子,且大有以知己相待的意思来。有了这样的认知,柳若姒再次确定了荣成翰的威胁,并且进一步认识到,想要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面前抹黑荣成翰,撵走荣成翰是一项多么困难的任务。 然而。就算是再困难,她也必须要试一试。不,不仅是试一试,而是一定要成功。 等到送了荣成翰离开,柳二老爷的兴致依旧很高。柳若姒就走过去。端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给柳二老爷解暑,一面就觑着柳二老爷的脸色,想着话要怎么说才合适。 “爹,怎么今天想起带……”看着柳二老爷的脸色,柳若姒非常明智地改换了称呼,“带荣三哥去小书房?” “……说起宋朝的一些典故来,现在的书上都没有详细的记载。有记载的几本又说法不一。”柳二老爷并不隐瞒柳若姒,“你也知道,咱们那书房里藏了一本宋刻的善本,就有记载这些典故,我带了他回来看。” “王府里还少了他书看不成?”柳若姒嘀咕道。 “这个被你说着了。”柳二老爷听见了柳若姒的嘀咕,就笑道。“据说,王府还真是颇有些藏书,哪天等老王爷有空,我正打算上门去见识见识。” 显然,这是荣成翰邀请了柳二老爷。荣成翰还真会投其所好地讨好柳二老爷!柳若姒暗自咬牙。 “王府藏书虽多。可也不是什么都有。”柳二老爷又接着道,语气中颇有些自豪之意,“你外祖家世代书香,这藏书之丰、之精,世上难有比肩的。” “……他毕竟是个武人,就算知道些典故,念过几本书,总归跟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不一样。爹给他看那些藏书,又是何必的。再他那里,大概也就是牛嚼牡丹。他会看人眼色,说的话讨爹的欢心,心里却未必真的那么想。对书籍的爱护,更是难以指望的。”柳若姒想了想,就对柳二老爷说道。 “他可不是个单纯的武人,姒儿莫看错了他。他如今还年轻,再历练几年,必成一代儒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超越老王爷也未可知。”柳二老爷却郑重其事地道。 至于柳若姒所说的,担心荣成翰不知道爱护书籍,柳二老爷却没有这种担心。 “他是个稳妥的人,无需担心。” 柳若姒没有劝转柳二老爷,干脆就眯了眼。柳二老爷喝了口酸梅汤,扭头看见柳若姒在生气,就笑了。 “好了,好了。”柳二老爷就哄着柳若姒,“你以前还小,爹和你娘不放心。如今你也大了,你爱去小书房,尽管去。爹把钥匙给你一套。……只是记得,要十分爱惜,那是你外祖一辈子,还有爹这半辈子的积累。……其他的还罢了,靠南墙的两排柜子里的书,不可拿出去看……” 柳二老爷这么说着,果然将小书房的钥匙拿出一套来交给了柳若姒。这是意外之喜,若是放在往常,柳若姒恐怕会高兴的笑出来。然而现在,她虽然得到了许可,可以随意进出小书房,这代表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她更多的信任和看重,但是,她却并没有如愿地拦住荣成翰。 柳二老爷的意思很明显,他很欣赏和信任荣成翰,小书房对荣成翰也是开放的。 柳若姒拿了钥匙,回房默默地想主意,这一想,就是半夜。 “姑娘,怎么还没睡?”常嬷嬷半夜进来看柳若姒,发觉她没睡,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白天睡多了,走了困。”柳若姒就道,一面突然就问常嬷嬷,“嬷嬷,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天生来,就做不了坏人?” 常嬷嬷被问的一愣,随即忍不住就笑了。 “姑娘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常嬷嬷给柳若姒拽了拽被角,笑着问道。虽是暑天,然而夜里颇有些凉风,柳若姒每天入睡,依旧要盖上一条薄毯。 她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自然是因为荣成翰。柳若姒想了这么久,却依旧想不出法子来。这个时候,她想到的不是荣成翰太难对付,没有破绽,而是她自己。如果换做是柳大太太,又或者是柳若媛,只怕很容易就能想出主意来吧。 因为这么想着,柳若姒才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然而这些话,却也不能跟常嬷嬷说。 “我突然想到我娘,还有大太太,大姐姐,我……” “姑娘就是太操心了。”常嬷嬷就有些心疼。“如今已经不同以往了,大太太她们再不是一手遮天。老爷和太太也不像过去那样轻信人,只顾情面。姑娘不必这样劳心的,就算是大太太那边再想什么坏主意,咱们也不怕她。……善恶有报,姑娘瞧着,如今她自己屋子里的事情,她还搅缠不清的。” 话题如柳若姒所预料的歪了,不过,听常嬷嬷这样说,柳若姒还是很开心。她这些日子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就算是如今她想着要如何撵走荣成翰,也是因为现在的环境好了,她才能够没有别的顾忌,这样专心地对付荣成翰啊。 “嬷嬷说的不错。”柳若姒笑了笑。 “时辰不早了,姑娘快点睡吧。”常嬷嬷就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家里这么复杂的情况,她都能够应付过来,难道她还没有信心对付荣成翰一个吗。或许,她是需要一些耐心,等待一个机会。 柳若姒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机会,竟然很快到来了。 这一天,柳二老爷休沐,荣成翰早早过来拜访,又被柳二老爷领进小书房。中途因为有人来拜柳二老爷,柳二老爷只得去前院会客,就将荣成翰一个留在了小书房。 柳若姒此刻正在柳二太太屋里,榻上摆了矮桌,她与柳玉汶对坐打棋谱玩。听丫头进来说了这件事,柳若姒不由得心中一动。 “……这刚泡好的新茶……”柳二太太就要吩咐小丫头去给荣成翰送茶。 “娘,我去吧。”柳若姒就放下手里的棋子,一面从榻上下来道。 “好。”柳二太太笑着应了,最近柳若姒虽没再与荣成翰闹别扭,然而她做母亲的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柳若姒对荣成翰的不大待见。柳二太太自然是希望柳若姒和荣成翰能好好相处,见柳若姒要给荣成翰送茶,还以为是柳若姒想明白了,就十分高兴。 柳若姒端了茶,就往小书房来。小书房内静悄悄的,临窗的矮榻上放着一张书桌,荣成翰正在桌旁正襟危坐,手里捧了一卷书,看的十分入神。竟真的不像是摆花架子,而是真的看书入了迷了。 柳若姒在门口略顿了顿,随即故意将脚步放重了些。荣成翰虽看书入神,却十分警觉,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等看清来人是柳若姒,荣成翰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有欢喜。 第一四九章 新茶与荷花 “三妹妹……”荣成翰放下书卷,从榻上站起身来。 “哦……荣三哥,”柳若姒脸上带笑,“快坐吧,我娘说不让打搅你念书。” “啊,无妨的,并不打搅。”荣成翰难得在柳若姒脸上看到笑容。当然,这并不是说柳若姒总板着脸,正好相反,在他看来,柳若姒极少不开心的时候。是啊,有爹娘的疼爱,在膝下承欢的小女儿,哪里会有不开心的事情,自然成天高高兴兴的。只不过,柳若姒的好脸色,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变化。 柳若姒是难得给荣成翰好脸色的,像现在这样,并没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在场,柳若姒更不必假装,能对他露出笑容来,荣成翰不由得又惊又喜。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是荣成翰脸上却并没太多的流露,只是看着柳若姒的眼神又亮了亮。 “我娘让我送茶来给三哥。是今年新进上的新茶。”柳若姒就走过去,递了茶盅给荣成翰。 荣成翰忙伸手来接。 柳若姒送了茶,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四下看了一眼,就在荣成翰对面坐了下来。荣成翰还站着,见柳若姒坐了,也陪着坐下,一面就将茶盅也放在了书桌上。 “三哥看的是什么书?”柳若姒问,一面朝桌上翻开的书卷看了一眼。 “是《周易正义》,唐时的抄本。”荣成翰如实地道,“昨天与先生谈到易经,说这一本最确实,解的也最好。” 柳若姒一边抬手,拿起书卷来看。这书卷的纸页都已经泛黄,用的纸张也许如今的大不相同,柳若姒略翻了翻,心中不由得一动。这本周易正义,她也曾经细细地读过。这本书。是柳二老爷最珍爱的藏书之一,属于只能在小书房之内阅读,万不可拿出去的那一类宝贝。当初柳若姒学周易,就是拿这一本学的。她还曾经临摹过这上面的字。 “三哥也对易经感兴趣?”柳若姒抬眼。问荣成翰。 “并没有仔细读过,是先生说,要读书,先要读懂了易经,就可以一通百通。……我刚读了一些,就受益匪浅。”荣成翰说道。 “这是爹最宝贝的藏书,平常连我要看,轻易也不肯拿出来的。”柳若姒就笑了笑,说了这些,就没往下说了。 荣成翰注目柳若姒。似乎想从她的话语里听出隐含的意思来。 “是先生的厚爱,必当十分爱惜。”也不知荣成翰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柳若姒手中的书册,最后只说道。 “嗯。”柳若姒点了点头,将书卷小心地放回桌上。就站起身,“那三哥你继续看书,我走了。有什么吩咐,尽管叫门外的小童,不要客气。” 荣成翰应了一声,又起身,目送柳若姒走出门去。方才又在榻上坐了。 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荣成翰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柳若姒对他的态度好转,这让他的心情异常舒畅。果然还是小女孩的脾气,想来是近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时常的训导,他又十分的忍让包容。所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况且,本来他也没有对柳若姒做过什么,能让柳若姒讨厌他的。 这么想着,荣成翰复又拿起那本周易正义看了起来。 柳若姒从小书房出来,立刻回了上房。柳二太太不知去了哪个屋里。只有柳玉汶还在榻上坐着。 “三姐姐回来了,咱们继续打棋谱,我可是一个棋子都没动。”柳玉汶就朝柳若姒笑道。 “那我可要仔细看看,怕你瞒哄了我。”柳若姒故意笑道,“打棋谱不忙的,咱们也呆坐了这半晌了,该出去走走。” “这屋里插瓶的花不新鲜了,汶弟,你正好去园子里,剪几枝新的来。”柳若姒就对柳玉汶道。 “好。”柳玉汶自然应承,高高兴兴地从榻上下来,就要往外走。 “等等。”柳若姒却又叫住了柳玉汶,一面朝东厢房指了指,“荣三哥还在看书,我瞧他都快看呆了。你叫上他吧。在门口叫他一声就行,只说给咱娘剪两枝花去,务必也让他出去散一散。” “嘻嘻,荣三哥有时候比我还用功些。”柳玉汶就笑,他对荣成翰很有些仰慕,并且愿意亲近,要叫了荣成翰一起去花园里,他自然愿意,“我定会拉着三哥同去的。” “三姐姐,你不一起去?”柳玉汶又问。 “我不去了,我帮着娘收拾收拾针线。”柳若姒就道,“你快去吧。” “好。”柳玉汶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柳若姒就悄悄走到窗前,看着柳玉汶到了东厢房门口,向里面说了两句话,一会的工夫,果然就看见荣成翰走了出来。两个人就朝院子外面去了。 “机会来了。”柳若姒轻轻一拍手掌,就从上房出来,又到小书房来。 小书房内一切都如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书桌上放着那本周易正义,上面压了一方碧玉麒麟镇纸,旁边则是她刚送来的那盅茶。 柳若姒左右看了看,快步走过去,揭开茶盅,就将茶盅里还有少半碗的茶汤。 “这也就够用了。”柳若姒心想,一面又看看那本周易正义,心中不免闪过一丝犹豫。 这本书的珍贵,柳若姒是深知的。然而,荣成翰实在是太难以对付,没有任何破绽,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越来越看好荣成翰。要想阻止,也只有这一招了。 柳若姒拿起书卷,翻了几页,又放回桌上,略顿了顿,终于狠下心…… 荣成翰和柳玉汶从花园回来的时候,柳若姒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绣了一半的鞋面,这是柳二太太给柳二老爷做的鞋,柳若姒闲着没事,也帮着绣上几针。 荣成翰和柳玉汶一人手里捧了几支荷花,都是含苞待放。 “竟去采了荷花来?”柳若姒放下手里的针线,眼露惊喜,“你们怎么摘来的?” 柳府花园的荷池也种了不少的荷花,但是要采摘到这么新鲜的荷花却一定要下水。 “正好有婆子撑了船,三哥带我上船,到荷池中央,挑最好的摘了来。”柳玉汶乐呵呵地道。 “娘一会回来看到,一定高兴。”柳若姒说着话,就起身,接了柳玉汶手中的荷包,将瓶中的花换了下来。 “摘的多了!”柳玉汶就道。他手中的花都用完了,可还有荣成翰手中的几支。如果都插在一只花瓶里,就显得太过拥挤了。 “这几支,给三妹妹插瓶吧。”荣成翰就将手中的几支荷花递给了柳若姒。 “好啊,多谢三哥。”柳若姒含笑,接过荣成翰手中的荷花。 这一会,就听见院子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三哥快回去读书吧。要是被爹娘知道,我叫了三哥去园子里摘花,怕又要说我,打搅了三哥专心读书了。”柳若姒就对荣成翰道。 “好。”荣成翰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柳若姒手里捧着荷花,走到窗边,等看到荣成翰进了小书房,紧接着就看见柳二老爷进了院子,柳若姒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马上又紧张起来。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柳二老爷进了院子,果然不往上房来,径直就往小书房去了。 柳若姒忙将荷花递给柳玉汶。 “汶弟,你替我将花送回去,让腊月插起来。”柳若姒对柳玉汶道。 “好。”帮着柳若姒跑腿,柳玉汶没有丝毫的怨言,立刻捧了荷花往后院去了。 柳若姒打发走了柳玉汶,就忙从上房出来,快步朝小书房走来,恰巧跟柳二老爷前后脚地进了小书房。 小书房内,荣成翰站在书桌旁,正看着歪倒在桌上的茶盅,还有那本翻开的,已经被茶水打湿了书页的周易正义。 “怎么了?”柳二老爷敏锐地觉察到荣成翰的气色不对,忙问道。 荣成翰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了柳二老爷,他张嘴要说话,却又一眼看见了跟着进来的柳若姒。心中闪过某个念头,荣成翰呆了一呆,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柳二老爷又问,一边上前走了两步,就看见了桌上损毁的书册。 柳二老爷也变了脸色,那是异常的心痛。 “先生,这书……” “天啊,”柳若姒这个时候也看清了桌上的情形,不由得小小地惊叫了一声,“这、这是爹最宝贝的书。荣三哥,你、你太不小心了。” 一句话,就定了荣成翰的罪。 “这是、这是……”柳二老爷快步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书册,心疼的翻看,似乎还想补救。然而,当看到书上的字迹已经被茶水浸泡的模糊一片,柳二老爷哀叹一声,颓然地坐在了榻上。 柳二老爷心疼被损毁的珍本,却并没有斥责荣成翰。 荣成翰站在那里,心里却万分的不是滋味。他看了一眼柳二老爷,就扭头去看柳若姒。柳若姒正上前要劝慰柳二老爷,感受到荣成翰的目光,慢慢抬起眼帘,正对上荣成翰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 荣成翰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了然,还有些别的什么,柳若姒却并不愿意深想了。 “先生,是我的不是。”荣成翰向柳二老爷行礼。 第一五零章 设法 荣成翰直接说是他的不是,这在柳二老爷此刻听来,就是荣成翰自己承认,是他不小心损毁了书卷。柳二老爷实际上是个颇为豁达的人,但是这些书卷确实是他的心头宝,况且他性情耿介,本也不善于应酬,此刻只顾着心疼了,对荣成翰也就没什么话说,只是哎了两声。也不知道是继续在哀叹自己的宝贝珍本,还是接受了荣成翰的道歉,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柳若姒本以为荣成翰必定要分辨分辨,见荣成翰这样,本来成功的欢喜,似乎也淡薄了很多。 “先生放心,成翰必定设法,另寻一本一模一样的来归还先生。”荣成翰又向柳二老爷抱拳,然后又看了小书房一眼,似乎是有些留恋。 不过这留恋只是在他的眼神中一闪便遮掩过了,荣成翰不再多说,迈步向外走去。 走到柳若姒身边,荣成翰顿住了脚步。 柳若姒闭紧了嘴,什么都没说。 荣成翰在柳若姒面上看了一眼,随即扭头,大步走了出去。 柳二老爷捧起书卷,依旧心疼不已,似乎也没注意到荣成翰走了。柳若姒想了想,就走到门边吩咐小童送荣成翰出去。看着荣成翰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柳若姒想,荣成翰这一去,必定是不会再来了。他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说是要找一本一模一样的,可谈何容易那。如果能那么容易寻到,那这本周易正义也就没有这么珍贵了。 等打发出去的小童回来回报,说是荣成翰已经出府,上马走了。柳若姒才安了心。 “……他说了什么没有?”柳若姒想了想,又问了小童一句。 “回姑娘,小王爷什么都没说。小王爷不是有事,这么急忙的走了?”小童回禀道,同时也暗自有些奇怪。 柳二老爷宝贝的珍本被损毁,这在这个院子里。是天大的事情。但是,柳二老爷虽心痛,却没有大呼小叫,荣成翰也没有争辩。因此,这件事外面的小童并不知道细情。 “正是的。”柳若姒就点头,也没多做解释,“去忙你的吧。” 打发了小童,柳若姒忙又回来,就看见柳二老爷捧着书卷还在叹气。这个时候,书页上的茶水已经渐渐地有些干了,柳二老爷正仔细地翻开书页,查看到底损毁了多少。 柳二老爷是书痴,瞧现在的样子。是渐渐地有些清醒了。 柳若姒忙就上前去,想要从柳二老爷手中将书卷拿走。 “爹,你不要看了,越看就越心疼。交给我,看能不能修补好。”柳若姒就道。作为一名称职的爱书人、收藏家。已故的祁大学士同时也是坚定古籍、古董,并修复古籍、古董方面的行家。柳二老爷作为他的得意门生,又有家学渊源,也将这方面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同时,柳二太太作为已故祁大学士的独女,在这上头也很有些心得。 有这样的成长环境,柳若姒从小也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学了不少。她又特别的心灵手巧,在某些修补上面,比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做的更加出色。因此,她现在这样说话。 柳二老爷这个时候确实似乎清醒了一些,听进去了柳若姒的话。他先是喜,可是看看手里的书卷。随即又耷拉了眉眼。这样的损毁程度,眼看着是修补不成的。 “哪里还修补的了,这本书竟毁在了我的手上,哎……”柳二老爷叹气,捧着书卷不放。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也不好硬将书卷夺过来,只好继续劝解。 “哪里是爹的错,分明是那个武夫!我早就说了,他粗手粗脚,并不是读书人。即便是……即便是突然想着要读书了,总是差些火候。爹,你就是热心情,原本就不该带他来小书房。以他的程度,哪里读的来这些珍本,咱们外面书房里的书,就够他读一辈子怕也读不完的。”柳若姒趁机又抹黑荣成翰。 柳二老爷心疼手里的珍本,听柳若姒这样说,心中也真有些后悔。他看着荣成翰十分沉稳有担待,哪里会想到荣成翰竟会这样毛手毛脚,还毁了他最宝贝的一本书。 虽是心疼,后悔,但是柳二老爷终归是给厚道、豁达的人,只是叹气,也并不说荣成翰怎样。但是柳若姒提到荣成翰,也使得柳二老爷终于想起这个人来。 “成翰人那?”柳二老爷抬起头,四下看了一眼,没看见荣成翰,就问柳若姒。 依旧称呼荣成翰称呼的这样亲切,看来,即便是心中也认为是荣成翰毁了书,但柳二老爷并未因此就厌恶了荣成翰。说到底,柳二老爷虽爱书,但却不会本末倒置,将死物凌驾于人之上。 柳二老爷的这种品行,也不单表现是这一方面。柳二老爷人品之所以让人崇敬,这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刚刚走了。”柳若姒就道,“想是……,走了就走了吧。” “我是心疼的顾不得了,你怎么不拦着他。虽是……可也是无意的。”柳二老爷就埋怨柳若姒。 “我怎么拦得住。想是他臊了,”柳若姒就道。 “必是看我这样心疼,内疚了。”柳二老爷就道,“我写个帖子,让他不必如此。” “爹,这却不必。”柳若姒忙就拦住柳二老爷,“就冷淡几天,现在热着提起,怕他更不好过。再说,就算是无意,终归是不小心的。他也该受受教训,从此以后,才能更爱惜字纸。” 以荣成翰的脾气,不是柳二老爷再去请他,他必定得找了一模一样的珍本来赔偿柳二老爷,才会再到柳二老爷这里来。柳若姒赌他根本找不到,那样只要拦住了柳二老爷,慢慢地也就淡了。她以后,也就无需再担心关于荣成翰的事情了。 “也罢,也罢。”柳二老爷听柳若姒这样说,也颇有道理,也就不坚持了,一面又去看手中的书册。 “爹,还是交给我吧,你这样拿着看就能把它看好了不成。给我,或许还能补救的。”柳若姒又去柳二老爷手中拿那书卷。 柳二老爷这次没有过于坚持,他略有迟疑,书卷就被柳若姒拿在了手中。 “咦……”柳二老爷的目光扫过,心中生出一丝疑虑,只是当他再想看书册的时候,那书册已经被柳若姒收了起来。柳二老爷此刻还有些心神不定,只当自己的心有所想,看花了眼,就将疑虑的念头放下,只暗中叹气。 柳二太太打发人来说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虽是心疼,但是饭还是要吃的。柳若姒劝着柳二老爷,到上房来吃饭。 “……怎么说是有事走了,那样匆忙,饭也不曾吃?”柳二太太已经知道了荣成翰离开的事情,就问道。 “哎,别提了。”柳二老爷就叹气。 虽说是不提了,但是柳二太太终究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柳二太太也不由得叹气。 “竟出了这样的事!” “爹、娘,快吃饭吧。”柳若姒就岔开话题,一面叫了柳玉汶来,一家几口一起吃了饭。柳若姒小时候不懂事,也曾经弄坏过柳二老爷的藏书,柳二老爷心疼,罚柳若姒是肯定的,但是过去一些时日,也就淡了。柳若姒给柳玉汶使了个眼色,想着一会再嘱咐嘱咐他,这几天,要尽量讨柳二老爷欢喜,让柳二老爷尽早忘记这件事。 荣成翰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这毕竟是一件大好事。 …… 永靖王府 水云居 水云居后院与王府的后花园只有一墙之隔,院中有一池荷花,与花园中的镜湖有水闸相通。荷池畔有凉亭,有竹桥延伸到水面上,可以赏景,可以垂钓。 荣成翰脱去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穿着一袭家常的淡蓝色锦袍,就坐在竹桥尽头的小亭内,他身旁放了两坛酒,其中一坛已经开封。荣成翰也不就杯子,直接抱起酒坛牛饮。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身后传来说话声,刘程手里捧了两个酒碗,从竹桥上走了过来。 “来了,”荣成翰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他随便指了指身边的酒坛,“陪我喝一坛。” 刘程闻言,抹了抹鼻子,心中暗道,荣成翰这一开口就要他陪喝一坛,还真是…… “你可真不客气,你有烦心事,要喝闷酒。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喝,我可没什么烦心事,天天开心的很。”刘程站在荣成翰身侧,凉凉地说道。 “……不是兄弟吗?”荣成翰斜眼上挑,“是兄弟,有难同当。” 一句话,说的刘程没了脾气,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却并不去开另一坛酒,而是不由分说夺了荣成翰手中的那一坛,将两只酒碗倒满,一只碗给荣成翰,自己拿了另一只碗。 两人喝酒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差别,都是仰脖子灌,极为豪迈。 “你怎么回来就娘们了!”荣成翰喝完一碗,不满地看了一眼刘程,“这喝起来多不痛快。” 第一五一章 嘱托 你才娘们,别以为留了大胡子你就了不得了,糊弄糊弄别人还行,当我不知道你原先长什么样。刘程腹诽,但是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不管怎样,用碗喝,总比直接抱坛子灌好。荣成翰明显有心事,喝多了伤身。 两个人闷声不响地喝了几大碗,刘程先受不住了,就用手肘碰了碰荣成翰。 “打发人去找我过来,不是光陪着你喝酒吧。你要喝酒,老杜老周哪个不行。有什么事,跟兄弟说说吧。”刘程就说道。毕竟是一起行军打仗数年,生死的之交,刘程也算是了解荣成翰的,知道只是陪喝酒的话,荣成翰不会舍近求远地找了他来,必定是有事要跟他商量。 荣成翰沉默了半晌,看着面前的荷池,似乎有些发呆。云水居的荷池,荷花开的比柳家花园内的还要好,这让荣成翰不由得想起他特意为柳若姒采摘的荷花。 柳玉汶去找他,说要一起去花园里剪些花给柳二太太插瓶。荣成翰立刻就猜到,必定是柳若姒打发了柳玉汶去的。他在书房读书,柳二太太也好,柳玉汶也好,都不会去打搅他,能没什么顾忌这么做的人,就只有柳若姒。 他虽惦记着读书,但是却并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实际上,他还在因为柳若姒亲自端了茶给他而开心。柳若姒不再和他闹别扭,还让柳玉汶来叫他去园子里走走,荣成翰没有理由拒绝。他是高高兴兴地去了园子,看着荷池中的荷花开的不错,特意挑好的摘了,送给柳若姒。 然而,他没有想到,回到小书房,会有那样的一幕场景在等着他。 “你帮我做一件事,”荣成翰终于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地对刘程道,“帮我找一本书……” “……听都没听过!哪里去寻来?”刘程听了荣成翰的描述,立刻苦了脸,“想是珍本。有钱也难买到。咦,我似乎记得听人说起过这本书?你怎么想着要寻这本书?” “你无需多问。你尽管找人,替我寻来。不管价钱如何,或是不愿金银,要别的,都可答应。只要这本书。”荣成翰就道。 刘程看了一眼荣成翰,越发起疑。 “让我想想……,对了,我记起来了。我族里五叔曾经说过这本书,我记得他说。柳家藏有这本书!”说到这里,刘程若有所悟,“昨天听你说今天要去柳家,你这是从柳家回来?你这么急着要这本书?你要看,柳二老爷难看还不让你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荣成翰不语。 “叫了我来。你又不说。”刘程叹气,“说出来,兄弟也能替你出出主意。一人智短,两人智长是不是。”刘程就道。 “这本书,我今天在柳家见着了。”荣成翰又喝了一碗酒,这才缓缓地说道,“可惜。给毁了……” “怎么给毁了,那可是值钱的东西。再难找了,怕只有皇宫内库里才有些指望吧……”刘程吃惊道。 “是我给毁了……”荣成翰又沉默片刻,才说道。 “啊?”刘程更加吃惊,“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刘程察言观色,觉得事情并不像荣成翰表面上说的这么简单。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说出去。”荣成翰扭头,直视刘程,这是非常认真的意思。 刘程点头。他虽平时看着有些不靠谱,但是兄弟间一诺千金,他知道什么可以当做玩笑,什么不能当做玩笑。 刘程就等着荣成翰说话,可是等了半晌,荣成翰又沉默了。 荣成翰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被刘程催了两回,苦恼地又挠了挠头,这才将经过的情形简略地跟刘程说了。 “既然不是你损毁的,你如何要这样承认?”刘程听完,几乎跳了起来,他为荣成翰不平,“你就该跟柳翰林说清楚,柳翰林那个人正经不错,必定会相信你。……何苦代人受过……,这可不像你,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吃过亏……” 刘程愤愤不平。 “也不算是待人受过。”荣成翰低下头,他当时就仔细地想过前因后果,柳若姒今天的异常表现,他能够认定,做了这件事的人,除了柳若姒别无他人。柳若姒今天对他态度好转,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做局嫁祸给他。他认为柳若姒不和他闹别扭了,其实恰好相反。 柳若姒讨厌他,不想让他跟自家爹娘亲近,要撵走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毁了柳二老爷宝贝的珍本。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荣成翰道。他当时说是他的不是,却并没有说是他损毁的书册。虽然动手的人是柳若姒,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你……”刘程看了一眼荣成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年的相处,荣成翰并不是这样的人。荣成翰并不容易心软,更不会这样无谓地背黑锅。可现在,荣成翰分明却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或许,因为对方是个女孩子? 可是,这些年,虽是在军中,但也并不是没见过女子的。 是因为,对方是柳若姒? 刘程再次上下打量荣成翰,这次他的目光中就多了些别的意味。 “你断的准了,必定是她吗?或许,是别人?”刘程就问。 “自然是准了。”荣成翰肯定地点头,如果是别人,他怎么会自愿揽下这个责任,并从柳家离开那。 这次,换做刘程挠头了。 “……听我那两个族弟说过,柳家三姑娘应该还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虽是将我那两个族弟欺负的死死的,人品却极端正的……” “她讨厌我。”荣成翰道,“你不是也说过,她看着我,就好像跟我有仇。” “我、我那是开玩笑的。”刘程道,“不过,也是奇怪啊……” “因为什么那,总归得有个缘故。你没好好想想,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刘程又用胳膊肘撞了撞荣成翰,斜眼问道。 “怎么没好好想……”荣成翰略有些暴躁了,几乎是千八百年后八百载,想破了头,他也想不出个缘故来,以前,他根本就不认识柳若姒。 “姑娘家,总是和咱们不大一样。”刘程就道,眼神也有些飘忽了,“咱们做什么,总有个缘故。她们……,想不明白。就算她平白无故看你不顺眼,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啊!” 荣成翰没说话,不过对于刘程的话他在心里暗自也是非常认同的。 “你就这样认了?以后不往柳家去了?依我看,你还是该跟柳翰林解释清楚。”刘程就劝荣成翰道。 “不认了怎么办?”荣成翰喝酒,柳若姒讨厌他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实际上还是颇受打击。原以为柳若姒只是小女孩任性,他不放在心上,慢慢也就好了。但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要不要我去……” “不。”荣成翰不等听刘程把话说完,就断然拒绝,“这件事,你不要泄露了风声出去。你只管帮我寻书就是了……我再找别人,越快越好……” “兄弟,不是我说,你这样做,有些过了。”刘程打量荣成翰,“你跟兄弟说实话,是不是对柳家三姑娘……嗯?” 刘程又撞了荣成翰一下,还朝荣成翰眨了眨眼睛。 “胡说些什么?”荣成翰否认,“我只是……” “只是怎样?” “难道我要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不成。”荣成翰道,扭过脸,闷声喝酒。 “你还是想回到柳家去,是不是?”刘程问。 “等寻到了书再说吧,”荣成翰却不置可否,随后却又道,“还是不要上门讨嫌了……”柳若姒是真讨厌他,他无法改变柳若姒的态度,那么就只好远离…… 荣成翰这么说着,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矛盾,但是刘程却听出来了。只是,这种事情,他此刻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好,我帮你寻。”刘程道。 “好兄弟。”荣成翰捧起酒碗,和刘程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两坛子酒,这会工夫,差不多就被他两个喝的见了底。 “别再喝了。”刘程看着时辰不早,就站起身,“刚才我进门,凑巧碰见你母妃。问了我几句话,很关心你……” 荣成翰没吭声。 “那我走了。”刘程暗自叹了一口气,说道。 “另外那两件事,还有那个人,你都替我盯着些。”荣成翰突然道。 刘程走了两步,听荣成翰这样说,不由得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荣成翰。 “你都不打算往那边去了,还管他们的事情做什么?” “你替我好好盯着就是,两回事!”荣成翰也不回头,只说道。 “好,败给你了。”刘程只得道,暗自又叹气,一路走了。 刘程走了,荣成翰自己坐在椅子上,只呆了片刻,他就站起身。要寻书,只找了刘程帮忙还不够…… …… 深夜,柳府 柳二老爷睡到半夜,突然醒了过来。 “……我想起哪里不对劲儿了……” 第一五二章 寻书 “我那书册那,哦,对了,是姒儿拿走了。赶紧找人,将姒儿叫来。”柳二老爷就坐了起来,披了衣裳就要从炕上下来。 他这动静不小,又自言自语的,旁边的柳二太太自然也醒了。 “半夜三更的,老爷要去哪。”柳二太太有些睡眼朦胧的,就拦住了柳二老爷,“知道你心疼那本书,可也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有什么事,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是这样……”柳二老爷被柳二太太拦住,就冷静了一些,他向柳二太太说起了他心中的疑虑,“你还记不记得,前些年,姒儿玩笑着临摹了一本周易正义,这孩子莫不是恶作剧……” 柳二太太就仔细地打量了柳二老爷一眼,暗自叹气。 “老爷,你这是心疼糊涂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再说,我记得姒儿临摹的那一本,不是让你送了人了吗?” “哦,是……”柳二老爷也记起来了,“是大郎看见,知道是临摹本,就要了去。” 虽是这样说着,柳二老爷还是想找柳若姒来,要看一看被柳若姒收起来的损毁的那本周易正义。 “……姒儿早就睡下了,天大的事,明天再说。你心痛书册,难道就不心疼女儿。你倒是说说,书册重要,还是女儿重要?”柳二太太深知柳二老爷的书痴发作起来是怎样的情形,因此就劝解道。 “哦……”柳二老爷看看柳二太太,见柳二太太一脸的倦意,明显是不同意他现在去叫醒柳若姒。柳二老爷想想,他也知道他这些年大多精力放在编书校书上头,现在柳二太太将书册与柳若姒比较,他若再坚持,柳二太太必定要不高兴。 “那就等明天把。”柳二老爷想了想,就道。 “这才是。老爷明天还要上朝,也别耗神了。快些歇下吧。”柳二太太就道。 “好,好。”柳二老爷重新回到炕上,躺下了。 第二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早起收拾妥当。见柳若姒迟迟没有过来,柳二太太就打发人去叫。常嬷嬷亲自过来,说柳若姒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早饭就不过来吃了。 “是怎么了,要紧不要紧?”柳二太太忙问,一面就吩咐丫头挑了精致的饭菜送到柳若姒的绣楼去,“身子不舒坦,也要吃早饭。嬷嬷你看着她好歹吃一些,等我打发了老爷上朝去,就过去看她。” 柳二老爷听说柳若姒不舒坦。就也没有再说书册的事情,只是出门前还是嘱咐了柳二太太一句,让她抽空问问柳若姒。柳二太太点头答应了。 送了柳二老爷上朝去,柳二太太正要去看柳若姒,柳若姒却先过来了。 “怎么样了。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柳二太太见女儿来了,就忙问道。 “只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这会已经好了。”柳若姒就道,“让娘担心了,并不需要看太医。” “那也好。这些天小心些,不可贪凉。”柳二太太就嘱咐了柳若姒一番,一面就让丫头找些补品出来。 “娘这是要做什么?”柳若姒就问。 “一会你陪娘一起。去看看二丫头吧。”柳二太太就道。 “好。”柳若姒点头。柳若娟自从跌伤了,就一直在屋子里养伤,据说是已经有了些起色。柳二太太早就打算过去看看,正好今天有空闲。“我昨天听四妹妹说,大太太给二姐姐买了那种治伤疤的药膏了。” “这肯定是的。”柳二太太就道,“嫡亲的女儿。这样的年纪,伤在脸上,必定要想尽了法子,何况不过是多花几个钱罢了。” 而且花的还是公中的钱,柳若娟当时的担心是有些过了。 “……你不知道。你父亲昨天可是好笑……”柳二太太收拾好了,带柳若姒往柳大太太处来,一路上,就突然想起昨晚上的事情来,不禁笑着讲给柳若姒听,“想那书册想的疯魔了,还疑心你促狭,掉了包……,又想起你从前临摹过那书册的事情来……” …… 永靖王府 春晖堂 永靖王妃苏氏穿着家常衣裳,都坐在榻上看着一众丫头收拾针线,苏晴暖也在榻边上坐着,一面帮着收拾,一面陪苏氏说话。苏晴暖语音清脆,在苏氏面前一口一个姑母,娇俏可人,时常逗的苏氏开怀地笑起来。 “七姑娘来了,王妃每天都是笑口常开了。”苏氏一个贴身的大丫头就陪笑道。 “可说的是那。”苏氏爱怜地摸了摸苏晴暖的头,“多亏这个丫头,有她时常陪着我,说话解闷,我这心里都比往常开朗些。可惜,我没福气生养这样一个好女儿。” “只要姑母不嫌弃,晴暖就是姑母的女儿。”苏晴暖就笑道,“不是在姑母面前这样说,我这心里,也觉得跟姑母更加亲近。在姑母这里,比在我自家里还自在些……” 屋里正说笑着,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三爷来了。 “三哥哥来了。”苏晴暖就笑。 “让他进来。”苏氏就道。 小丫头出去打起帘子,荣成翰就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进了屋,荣成翰上前给苏氏行礼请安。 “起来吧。”苏氏就道。 荣成翰这一来,本来说笑的丫头们都收敛了笑容,只低头默默起收拾针线,唯有苏晴暖依旧是嬉笑如常。 “三哥哥,刚才姑母还和我说起你。”苏晴暖就起身,飘飘地给荣成翰福了一福,“姑母总是念叨着三哥哥。也不知道三哥哥整天忙些什么,姑母不叫,三哥哥就不来……” 荣成翰向苏晴暖回礼,听苏晴暖这样说,就抬眼看了苏氏一眼。 苏氏脸上含笑,眼睛却并没有看荣成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荣成翰的眼神,只伸手拿起了面前的一方绣帕。 荣成翰每天到苏氏这里晨昏定省,风雨无阻,从来没有落下过。王府里的规矩,他做到这样,无论是从礼数还是孝道上,都无可指摘。但是除此之外,他确实并不往苏氏这里来。苏晴暖突然这样似乎玩笑着说出来,荣成翰就有些不好反驳。 “……忙了一些,母妃爱清静……” “坐下说话吧。”苏氏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就招呼荣成翰道,“外面大热的天,让丫头拿冰镇的酸梅汤给你喝。” 荣成翰依旧在榻下的椅子上坐了,几张座椅都是空的,但荣成翰似乎是养成了习惯,并不肯坐挨着苏氏坐榻的第一张椅子坐。 “娘找我有事吩咐?”荣成翰坐下后,就问苏氏。 “姑母想三哥哥了,就不能叫三哥哥来坐坐,必定要有事不成?”不等苏氏说话,苏晴暖就又娇笑着道。 荣成翰沉默。 “这两天在忙些什么?”苏氏就问荣成翰,“昨天听你父王说,你在寻什么书,咱们府里也没有的?” “……是寻一本珍本书册……”荣成翰似乎并不愿意多做解释,只简略地说道。 “咱们府上没有,要不要我打发人向你两个舅舅那里问问?可是十分要紧的?”苏氏一面问,一面觑着荣成翰的脸色,“若是你两个舅舅那里也没有,再就打发人,回老家那边找一找,你外祖原先也有些藏书,存放在老家的……” 原来苏氏是听说了荣成翰要寻周易正义珍本,似乎颇有些为难,因此叫了荣成翰来询问的。 “……已经托人帮着寻了。”荣成翰就道,“若是寻不到,再去问问舅舅吧。”至于苏氏说的老家、他外祖那里,荣成翰却没有提。 “那也好。”苏氏就道,“多些人帮着寻找,总归容易些。” “三哥哥找那个什么周易正义做什么?”苏晴暖看看苏氏,又看看荣成翰就问道。 “并不做什么,只是想看看。”荣成翰就道,不想多说的样子。 “据说,柳翰林家里藏书甚多,有许多外面都寻不到的。三哥哥怎么不去柳翰林那里问问?”苏晴暖接着道,一双眼睛盯住了荣成翰,似乎是想看荣成翰什么反应。 荣成翰面色如常。 “多谢七妹妹提醒。” 苏晴暖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得屋外一阵脚步声,说话声,似乎来了许多人。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一个穿着锦袍,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衣服上镶金嵌玉的瘦小孩童从门外踉跄着走了进来。 苏晴暖立刻就站起了身,迎了上去,一把将那孩童抱进了怀里。 “七姨……”小童细细的声音,一面看向坐在榻上的苏氏,伸出细瘦的手臂,“祖母……” “哎,”苏氏在坐榻上欠起身,已经是满面的笑容,“快,快抱过来,这大热的天……” 这会工夫,就有六七个奶嬷嬷打扮的妇人拥了进来,上前围住了小童。紧接着一片环佩叮当,一个遍身绫罗,高高瘦瘦的妇人扶着小丫头的肩膀,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 第一五三章 苏氏 “大姐姐……”苏晴暖看见来人,眼睛中有一丝异色一闪而过,随即就眉开眼笑,一面将怀中的小童交给旁边的奶嬷嬷抱去给苏氏,一面就快步上前,替下了小丫头,亲自搀扶着妇人往屋子里走。 妇人走的很慢,苏晴暖也就小心翼翼,一面觑着妇人的神色,生怕哪个动作不周到,让妇人不舒坦了似的。虽是苏晴暖搀扶着,妇人走路还是有些怪异。仔细看去,才发现,这妇人虽是瘦高的身段,但是脊背却微微有些佝偻,窄窄的两肩,一肩略高,一肩略低,她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缺陷,因此走路的十分格外在意,想要尽力掩饰。但她却不知道,这样的掩饰非但没什么用处,反而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更加怪异。 妇人走到榻前,冲着永靖王妃苏氏下拜。 “给母妃请安。”声音也细细弱弱的,听起来就中气不足,似乎有些不足之症。 “你身子不好,到这来无需见礼。”苏氏并不等这妇人附下身去就忙道,一面吩咐伺候的丫头,“快扶世子妃起来。” 原来这个妇人就是永靖王府的长子长媳。永靖王府长子,早就已经请封了世子,连同正妻也受封世子妃,是朝廷命妇。 旁边就忙上来两个大丫头,与苏晴暖一起将要屈膝行礼的世子妃扶了起来,又搀扶到一边紧挨着苏氏坐榻的椅子上坐了。荣成翰早在世子妃进门的时候,就站起身,这个时候,就向世子妃拱手行礼。 “……见过大嫂。” “三弟也在,快别客气。” 世子妃说着话就要站起,一边苏氏早就笑着拦住。 “你别起来了,他是你兄弟,受他一礼是应当的。” 苏氏这样说了,世子妃又确实身子不大好的样子。给苏氏的礼都没行全,就只欠了欠身,算是给荣成翰还礼。 “这大太阳地里,怪晒的慌。你怎么就走了来。还将进儿也带了来。早说了,你们母子身子骨都不大结实,就该好生将养。一些虚套罢了,我这里能免则免的,谁还能怪你们不成。要说孝顺我,将养的身子好了,那就是最大的孝顺。”苏氏与荣成翰虽没什么话说,但是于世子妃,她这长子媳妇似乎很谈得来,说话态度极为亲切。 苏氏嘴里所说的进儿。此刻已经靠着苏氏坐在了榻上,小丫头端了好几样的汤水点心来,却并不往进儿身边送,都端到世子妃跟前。世子妃挨个看了,就摇了摇头。 “……出来时刚用过。用的多了,怕不克化。” 世子妃这样说,苏氏丝毫并不勉强,挥挥手,那些个小丫头就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我瞧着大姐姐今儿个气色比昨天好了些,进来是换了药方了?”苏晴暖笑着问道。 “还是七丫头细心。我也瞧着你好了些似的。”苏氏就道。 “是吗?我自己也觉得今天稍微有了些力气。……是前天换的药方子。”世子妃笑了笑,又对苏晴暖道。“七妹妹就陪着母妃,在我那边竟坐不住。” 这么说着,世子妃就朝荣成翰看了一眼,眼神闪了闪,似乎颇有些言外之意。 “大姐姐取笑我。”苏晴暖立刻笑道,“是看着大姐姐和进儿累了。要歇息,怕扰了大姐姐和进儿歇息,就过来陪姑母了。” “你最机灵,会陪伴人。一会也不用陪我了,多去陪陪你大姐姐和进儿说话。”苏氏对苏晴暖道。 苏氏、苏晴暖与世子妃三人言笑晏晏。似乎感情非常融洽。而这也并不奇怪,世子妃也姓苏,同样出自苏家,是永靖王妃苏氏的堂侄女,苏晴暖的从堂姐。因她在族里这一辈女孩儿中排行居长,苏晴暖称呼她为大姐姐。 世子妃进屋,苏氏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了世子妃大苏氏和孙子进儿身上。她们三人谈笑风生,荣成翰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苏氏也没有挽留,径自让荣成翰去了。 荣成翰从春晖堂出来,正打算着要往哪里去,就有小厮上前来禀报,说是刘程来了。 “快请进来。”荣成翰就道,刘程这个时候来,必定是让他寻书的事情有了眉目。 “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果然,等刘程到了云水居,见了荣成翰,就告诉荣成翰,那本周易正义,他已经打听到了。据刘程说,已故的礼部张侍郎素来好附庸风雅,在世的时候曾广为搜罗古籍字画。因缘凑巧,花了一笔重金,搜集到这么一本周易正义的珍本。张侍郎过世之后,张家子孙不肖,张家慢慢的就败落了下来,且又分了家,如今大体靠当当为生。 刘程如今打听到的,是张家的三房得了这本书册。 “他家如今在城里住不得了,搬到了城外。只要肯花钱,这本册子必定能到手。”刘程说完,才顾得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两天为你这件事,可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 荣成翰一拍手,就站了起来。本来他以为要寻这本书,必定需要一些时日,费上一番周折的,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有了准确的消息,实在让人高兴。 当然,也是多亏了刘程这个大功臣。他找刘程就找对了,原先在军营中,刘程就有这样的本事,无论是什么样的消息,只要刘程想知道,就再没有打探不来的。 荣成翰就当胸给了刘程一拳。 “好兄弟!” 刘程刚喝了茶,没提防荣成翰这一拳,竟被打的在椅子上一个趔趄。他干脆就夸张地瘫倒在椅子上了。 “你这是谢我,不是要打死我?”刘程冲着荣成翰翻白眼。 “你如今怎地这样不中用。”荣成翰立刻嫌弃地道,“让原先的兄弟们知道了,怕不笑掉了牙。” “我中用的很。”刘程见荣成翰这样说,立刻坐直了身子,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示意他还是如同过去一般强悍。 “事不宜迟,你肯定打听准了地方了,咱们这就去。”荣成翰就道。 刘程还想歇一歇,可他深知荣成翰的性子,绝对的雷厉风行,也就跟着站起身。 “……只怕要价不低,你们府里的银子,你又花不着。你又不会向你母妃开口。你那点私房,够不够用?……别这么看着我,我手里还有点儿,能借你应应急。不过说好了,你得还我。……利息,你看着给……” “也就一本书,我这些年的饷银、赏赐……也积了些家当,应该够了……” …… 柳府,柳若姒正斜倚在榻上,手里拿了一卷书看着解闷。她以为这两天身子不舒坦,柳二太太吩咐下来,屋子里的冰盆都撤了,只有两个伺候的丫头在旁边轻轻地为她打扇。 这个时候,就见门帘外有个人影一闪。柳若姒正抬起眼帘,就看见了。 “谁,有什么事?”柳若姒就问。 “姑娘,是婢子。”随着柳若姒的话音,小丫头初七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柳若姒并没有放下书卷,只是又问了一声。 “回姑娘,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刚才婢子在前院,老爷回来了,看样子特别高兴,还带了小王爷一同来。” “什么?”柳若姒手中的书卷一下子掉落在榻上,柳若姒坐起身,问初七,“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初七看着柳若姒的脸色,就吓了一跳。 柳若姒也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就缓和下脸色和语气。 “你说老爷回来了,还带了谁来?” “……就是永靖王府的小王爷啊。”初七小心地道。 这一次,柳若姒肯定她没有听错。荣成翰竟然又登门了,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他怎么又来了那,而且,还来的这样快!这个人,难道是天生来克她的?! “他来做什么?”柳若姒似乎是自言自语。 “……并不清楚,听说是寻到一本什么书,老爷特别高兴,带了去小书房要仔细看看……” 不仅又登门了,而且又进了小书房。……什么书?难道荣成翰这么快就寻了一本同样的周易正义来,又或者是拿另外一本什么书,来哄柳二老爷高兴的? 柳若姒正在心中猜疑,就有柳二太太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跑了来。 “……姑娘,老爷说叫姑娘快些过去那……” 柳二老爷找柳若姒。 柳若姒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猜疑,起身收拾利落了,就往前院来。到了小书房门前,柳若姒就听见了里面柳二老爷和荣成翰的说话声。柳若姒略顿了顿,收拾了脸上的表情,又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迈步进屋。 荣成翰在榻上,与柳二老爷对坐,正面对着门口,柳若姒一进门,荣成翰就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直望进柳若姒的眼睛里去。柳若姒扫了荣成翰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荣成翰就从榻上起身,嘴里喊了一声三妹妹,似乎他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事情发生,一切如常。 “姒儿,你来看看,认不认得这本书?”柳二老爷见柳若姒进门,忙招呼她到近前道。 第一五四章 赝品 “是什么书?”柳若姒忙就走了过去,在柳二老爷身边坐下。 荣成翰见柳若姒坐下了,方才在对面也重新坐了下来。柳若姒没有搭理荣成翰,不过柳二老爷此刻心中有事,就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姒儿,你好好瞧瞧。”柳二老爷就将桌上的书册拿起来,交给柳若姒,让她仔细看看。 柳若姒接过书册一看,见正是一本周易正义,与柳二老爷被损毁的那一本同一版本。柳若姒没来得及仔细看,就不由得吃了一惊,抬起眼睛看了荣成翰一眼。 果然,这么快就被他找了一本同样的书回来,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你荣三哥花了大价钱寻回来。”柳二老爷似乎看出了柳若姒的疑问,就替荣成翰答道。 荣成翰在对面也点了点头。 “翻开仔细看,是不是有些面熟?”柳二老爷又催柳若姒道。 柳若姒依言翻开书册,才看了几页,她就明白了柳二老爷这么急着找她过来的原因。 “爹,这一本难道是……”柳若姒抬眼问柳二老爷。 “我看着是的。”柳二老爷点头,“为防万一,叫你自己来看看。你亲手临摹的,自然比别人认的清楚。” “如果是我仿制的那一本,那么……”柳若姒拿起书册,翻到其中一页,“这里,第二个乾字……”柳若姒将书册抬高,冲着窗外的阳光照了照,就见那个乾字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记号。 “正是我临摹的那一本。”柳若姒肯定地点头,又让柳二老爷看。 柳二老爷接过书册看了看,又交给荣成翰。荣成翰看了,面上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先生,这是……”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看来正是那一本。”柳二老爷就道。 荣成翰花了大价钱寻来的这本周易正义珍本。原来是仿本,而且这仿本还不是出自别处,正是出自柳若姒的手笔。 “这话说来话长……”柳二老爷就告诉荣成翰道。原来,柳若姒小的时候。不仅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学着鉴定、修补古籍字画,而且还学了与之相关的临摹、仿制等。不仅在修补上面,在临摹、仿制等方面,柳若姒更加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中,柳若姒临摹、仿制的最天衣无缝的,就是这本周易正义。 当时不过是玩笑之作,而且,也还有十分正经的用处。珍本孤本需要好生妥善保持,就是柳二老爷自己,也不舍得经常拿出来阅读。但是临摹的仿本就不同了。 “……字迹倒还罢了,最难得的是这纸张……”说到这件事,柳二老爷难免又详细地跟荣成翰解释起来。这本周易正义珍本所用的纸张,是唐代所独有的,其制作方法早就失传。因此。要仿这本书,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喜的是,柳若姒在已故祁大学士留下的众多书册中,偶然发现了一些前代留下来的纸张,与这本周易正义所用的纸张颇有些相似。 当时,柳若姒很为自己的发现而高兴,她又查询书籍。想法子对这些纸张做了做旧的处理。 “……仿出这本来,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也是难分真假。”柳二老爷说到这,就笑了。 “爹,你莫忘了,那后面两枚藏书章。还是爹的手笔。”想起往事,柳若姒也笑着提醒道。 “正是的。”柳二老爷将书册翻到后面,让荣成翰看那两枚藏书章,他就是看到了这藏书章,才确信这并不是什么珍本。叫柳若姒来,是为了进一步确认。 “爹做的这两枚章子,也颇能以假乱真了。”柳若姒又笑道。 荣成翰坐在对面,就有些明白了。原来柳二老爷和柳若姒还有这样一项特别的兴趣爱好,假造古籍! “只是闲暇时的玩笑之作,”柳二老爷笑了笑,又跟荣成翰解释,“不过是为着平时看着方便,绝不会拿出去做盈利之用。更不会以假作真。” 这样的古籍珍本本身固然价值连城,像做的这样精致的仿本,也是非常珍贵的。 “这本书怎么到了……”荣成翰的手里那,柳若姒想了想,就问道。 “你荣三哥说,是因为他的缘故,损毁了我的珍贵书册,必定要寻一本同样的还我。他回去就四处找人帮着寻找,这一本是从礼部已故的张侍郎家里找到的。”柳二老爷就告诉柳若姒道。 “你该先来问问我,何必这么急着就去买了来。”柳二老爷又对荣成翰道,“老张不是我说他,最爱附庸风雅,家里虽有些藏书,但不过都是泛泛。……想不到,如今他的儿孙竟靠着典当这些东西过活了……” “是心急了些,太难寻了,听到消息,怕他家不肯卖,或是先卖给了别人,因此没来得及和先生商量。”荣成翰就道,“……也是想……” 说到这,荣成翰就看了柳若姒一眼。 “也是想给先生一个惊喜。失而复得,先生必定高兴的。” 荣成翰虽送来的是一本仿本,然而毕竟是他上了心,各方搜罗,以重金买回来的,由此可见荣成翰的诚敬之心,他又这样说,就更加让柳二老爷欢喜了。 “你能有这样的心,我就十分高兴了。”柳二老爷就笑道,一面突然就想到荣成翰买了这本书来,是吃了大亏,“你用了多少银钱,快去打发人追缴回来才是。” “依先生看,这一本在书市上,大约价值多少?”荣成翰倒是没急着立刻就追回银钱,而是先问柳二老爷。 “这一本吗,平平估算,一百两吧。”柳二老爷就道。 “我这就打发人去……”荣成翰说着,就站起身走到小书房外,叫了他贴身伺候的一个小厮过来,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让小厮去找刘程。 “张家的人,知不知道这是仿本?就拿着当珍本来卖了。”小书房内,柳若姒正跟柳二老爷说话,“还有,爹,你想过没有,这本书是怎么到了张家的手里的?” 荣成翰吩咐完了小厮进来,就听见了柳若姒后面那一句话。他重新落座,就看着柳二老爷,似乎是也想知道答案。 “姒儿,你记不记得,这本书,应该是给了你大哥哥的。”柳二老爷回忆着道。 柳若姒就点头,她记得她仿了这本书出来,柳二老爷看着十分欢喜,也凑趣仿制了两个藏书章出来,然后难免时常拿着翻看。有一次,就被过来的柳玉江看见了。 “当时我并不在场,只记得后来爹跟我说,是大哥哥见了,非常喜欢,知道只是仿本,就向爹要了去,说是要仔细研读。”柳若姒说道。 “没错。”柳二老爷点头。当时他很得意,还向柳玉江说了这仿本如何能以假乱真的话。 柳大老爷就在礼部任职,当年的张侍郎还在任上,柳玉江与张侍郎有些来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本书,是柳玉江送给张侍郎的? “那张家就该知道,这并不是珍本。”柳若姒就道。 “让人快些去,他家几个儿孙如今大不成器,说不准卷了钱就跑了。”柳二老爷就对荣成翰道。 “先生放心。”荣成翰倒不是很着急的样子,他已经让小厮去找刘程,对于刘程办事,荣成翰是很有信心的。“他能跑去哪里……”跑的再快,也快不过他的军马,藏的再深,他也有法子将人挖出来。 “只是对不起先生,让先生白欢喜了一场。”荣成翰说道。 柳二老爷摆手,让荣成翰不必说了。 “……那天你走了,我本想写个帖子给你,让你不必挂怀。书虽珍贵,可入如何珍贵得过人。后来想想,却没有写。你拜我为师,我必定不避嫌疑,倾囊相授。这件事,我相信你是无意,然而却不够小心……”柳二老爷认真地教导地荣成翰来,荣成翰也恭恭敬敬地站起身聆听。 “……成为一个爱书之人……”柳二老爷最后道。 “多谢先生教诲,成翰记牢了。”荣成翰就道。 “哎,别站着,坐下说话吧。”柳二老爷训导完荣成翰,这才说道。 荣成翰才又在榻上坐了。 柳若姒见他们两个这样,就敏感地意识到,原本柳二老爷因为荣成翰损毁珍本而生出的一些后悔,如今在荣成翰这一来,已经是完全化解了。柳二老爷是真的将荣成翰看做的了亲近的自己人了。 柳二老爷和荣成翰继续说话,柳若姒这个时候也忘了起身要走,只闷闷坐着。自家爹娘个性太好,对人太好,但是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对他好的。荣成翰城府太深,如果他有什么恶意…… 正这么想着,外面荣成翰的小厮就说有事禀报。荣成翰并不让小厮进书房来,而是走出去听了。一会的工夫,荣成翰就又进来,告诉柳二老爷,说是刘程已经抓住了张家的人,并将银钱追回,只是事情还有些麻烦。 “……他一口咬定书册是珍本,是他父亲当年花了重金买来的。” 第一五五章 旧案 荣成翰说完,就看着柳二老爷。 其实,这件事情对于荣成翰来说,是一点也不麻烦的。他当珍本买回来的书,证明并非是珍本,那么最简单的方法,他把书还回去,把银钱拿回来,也就是了。莫说是张家已经没落了,就算是没有没落,也不敢赖着荣成翰要怎样。荣成翰不追究他们卖假书的罪过,他们就该念佛了。 这所谓的麻烦,就是因为还牵连到了柳家。 这本仿书,是柳玉江从柳二老爷这里要了去的,而且明明白白,并非珍本。那这本书又是谁当做珍本卖给已故的张侍郎的那? “张家的人在哪里?”柳二老爷沉吟片刻,就问荣成翰道。 “就在府外。”荣成翰道。 “带他进来,咱们仔细问问。”柳二老爷就道。 “好。”荣成翰点头。 自然是不能带人到内宅来问的,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都站起身。柳二老爷又叫了小厮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去找大爷回来,就说有要紧的事。”出了这样的事,柳二老爷想要问问柳玉江。 一边打发了小厮,柳二老爷就看见了身边的柳若姒。 “……你先到前面去等我,就把人带到东书房吧。”柳二老爷又让荣成翰先走,等看着荣成翰走了,他这才又转向柳若姒。 “姒儿,你那年不是只仿了一本吧。”柳二老爷手里拿着书册,心中的某个疑虑又生了起来,且这个时候,因为看见了这本仿书,他的某个疑虑更甚了些。 柳若姒一看柳二老爷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立刻就摇头。 “爹,要做出这样一本书来,何其费神。当初也就是做着玩玩的。我哪会再多做一本出来。”柳若姒否认道。 “是这样……,”柳二老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我想着。有了现成的印章,还费了那么多力气弄出差不多的纸张来,你贪玩,可能就……算了吧,是我想多了。” “爹是太心疼那珍本了。”柳若姒就道,心中暗想,多亏她当时趁着柳二老爷神智还不太清醒,就将书册给收拾了起来,要不然给柳二老爷多看一会,只怕当时就会看出破绽来。“事情过去了。爹都不怪荣三了,也别心疼书了。等我照着这本,将那几页临摹出来,也算是补救了。” “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虽然很是遗憾。不过好在尚不至于将内容也失落了……”柳二老爷就道。 “爹尽管放心,我一定尽力。”柳若姒就安慰柳二老爷道。 “好,好。”柳二老爷这么说着,就要往前面去。 “爹,”柳若姒却拦住了柳二老爷,“如果查出来,是大哥哥为了牟利。将那本书当做珍本卖了,爹打算怎么做?” 这正是柳二老爷最为担心的,听柳若姒这样说出来,不由得就皱紧了眉头。 “希望他……还不至于如此有损斯文……”柳二老爷只说了这样一句,对于到时候要如何处置,却是只字未提。显然是心中纠结的很,并且非常不希望他们的猜测成真。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当下也就不多说了,只暗中吩咐人跟着柳二老爷好生伺候着,一面就回到上房。将事情大体跟柳二太太都说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柳二太太就非常吃惊。 娘儿两个坐下,也没心思做针线,一面就打发了小童十五到前院书房去来往打探消息。 一会工夫,小童回来,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禀报前院书房的进展。说是刘程带着张家的人已经被带到了书房,经柳二老爷仔细查问,那张家的人咬死了是已故的张侍郎花重金买的珍本。 “老爷肯定问他们是从谁手里买的,张家的人怎么说?”柳若姒就问。 “……张家的儿子并不知道,刘大人去查问,找到张家跟着已故张侍郎的一个老家人,说是从咱们府大爷手上买的……” 果然,柳若姒不由得扶额。 “果真是买的?花了多少银钱?可说准了是珍本?有什么证据?”柳若姒又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连串地问道,“这些,可都查问清楚了?” “姑娘这些问题,老爷和小王爷都问了。”小童就道。据那张家的人和那老家人说,书册确实是从柳玉江手里买的,当初花了三四千两银子,买的就是珍本。至于柳若姒所问的证据,却是没有的。 买一本书,一手交钱,一手交书,当时的张侍郎并未假手他人,那老家人还因为是心腹,才知道这件事。这本书册买回去之后,张侍郎非常珍惜,从不肯外露,如果不是他去世,家里没落,子弟不肖拿出来卖钱,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打发人去找大爷,人可回来了没有?”柳二太太就问。 “小的从前院回来的时候,听说是大爷刚进了门。”小童就答道。 “那你快回去,仔细听着,有什么进展就回来禀报。”柳若姒就又打发了小童去前院听消息。 事情虽然还没有完全明了,但是跟柳玉江脱不了干系却是一定的,柳若姒跟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多亏是爹娘把定了主意,没有过继大哥哥……”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也是默默的念佛。 “玉汶那孩子,再办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柳二太太就道,“只盼着里面有什么误会,不然,你爹那心里又要不好受了。” 何止柳二老爷心里会不好受,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对柳家也是颇有影响的。 母女两个等了半晌,那小童才又回来禀报消息。前院书房,柳二老爷向柳玉江查问,又让柳玉江与张家的人对质。 “咱们府上大爷说,那书确实是从他手里出去的,不过他并没有当做珍本卖钱,说清楚了是仿本。因为跟已故的张侍郎有些交情,白送给他的。” 柳玉江与张家的人各执一词,而当事人张侍郎已经过世,死无对证。 却是一场糊涂官司。 这样的结果,并不能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松一口气。 很快,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从前院回来,还带了刘程同来。刘程因为他族叔刘毅与柳二老爷交好的关系,也称呼柳二老爷为世叔,又因为先前来过,也被请到上房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没有回避。 “爹,最后是如何处置的?”柳若姒亲自端了凉茶给柳二老爷。 书并非珍本,荣成翰自然拿回了他的银钱。而张家虽说是花重金跟柳玉江买的,但是死无对证,柳玉江又那样说,张家的人虽不服气,但是也没有办法。 最后,荣成翰还是将书买了下来,不过当然不是花的珍本的价钱。这本书,被荣成翰送给了柳二老爷。 “不过百两的价值,你荣三哥给了张家两百两,话也说清楚了。”柳二老爷就道。 张家已经破落,张侍郎买书的事,虽有老家人那样说,但是张家的子弟却都并不确实,因此,能得到二百两银子,还有荣成翰一番软硬兼施的安抚,张家的人不敢再有过多的指望,这件事情,就算是平息了下去。 柳二老爷显然对荣成翰的做法颇为赞赏,一面就将书册递给柳若姒。 “这书,咱们自家留着看看倒罢了,流出去却是不好。”柳二老爷说道,这样的仿书,如果他要送人,一定会加上某种印记,表明并非是珍本。 柳若姒也懂得这其中的厉害,自然点头。 “当初大郎拿了书去,也只说自家看看。我也再三嘱咐过他。……他送了书给人,这几年,在我面前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 这样说着一句,柳二老爷就将这个话题放下,又跟荣成翰和刘程说起别的来。 柳二太太就忙带了柳若姒准备饭菜,要留荣成翰和刘程吃饭。荣成翰却立刻起身,只说有事。刘程随即也站起身,两人都不肯留下来吃饭。 “……必定会再托人找寻,定要寻了珍本来。”临走的时候,荣成翰还对柳二老爷说道。 等送走了荣成翰和刘程,柳二老爷就连连叹气。 “这件事情不是处理的很妥当,老爷还叹什么气?”柳二太太就问柳二老爷道。 “不过是欺负人家死无对证罢了。”柳二老爷没头没脑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一边就都明白了,虽是柳玉江矢口否认,但是在柳二老爷这里,却是认定了柳玉江是将书卖给了已故的张侍郎的。 “说是白送的,大郎何尝吃过亏。当年张侍郎与大哥同僚,交情也只是泛泛,大郎那边也没什么事情求着他,也没见得了他什么好处,大郎如何肯将书白送给他。过后又不跟我提及……,这里面,颇让人思量啊。”柳二老爷就道。 当初他耐不过情面,将书给了柳玉江,就很郑重的嘱咐了柳玉江。柳玉江却阳奉阴违。 “如果不是这次这般巧合,我们都还被瞒在鼓里。” 第一五六章 庆幸 柳二老爷这话说的确实是,柳二太太就点头。 “成翰这孩子,也算得上是咱们的贵人了。”柳二太太就道,从第一次见面,她们拉车的马背毒倒了,是荣成翰借了军马给她们。而且,如果不是荣成翰,她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判断出马中的是什么毒,后面牵连出来的事情也就无法轻易决断了。接下来,就是在过继柳玉汶的事情当中,也是荣成翰帮了大忙。 再有,就是现在这件事。 柳二老爷听柳二太太这么说,也跟着点头。 柳若姒发觉话题正朝着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立刻出声将话题带了回来。 “爹,这件事,大哥哥怎么跟爹解释的那?”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 “他还能怎样,只是一个劲儿地向我赔礼。说是当初本不想将书给张侍郎,奈何张侍郎看到了,一味的苦求。他就想着张侍郎和他父亲是同僚,不好得罪,才将书给了张侍郎。……后来没敢告诉我,是怕我会怪罪他。”柳二老爷将柳玉江当时的话学说了一遍。 只看柳二老爷的神态和语气,就可以看出,柳二老爷对柳玉江所做的解释是并不满意的。 “那爹怎么说的?”柳若姒又问。 “我说了他两句,”柳二老爷就道,不过当着荣成翰,还有刘程,以及张家的人,柳二老爷还要顾及柳家的脸面,因此对柳玉江并未深责,“他态度倒是好,只说是他错了,对不住我,以后再不敢的。” “他难道还敢态度不好?”柳若姒就道,“说的也不过是些空话。刚才娘还跟我说,多亏没听老太太的,过继了大哥哥。要不然……” 柳玉江这是没有珍本可卖。因此就将仿本当珍本给卖了。如果柳二老爷过继他做了嗣子,那柳二老爷的那些古籍字画,可就都危险了。而且,还不仅仅是如此…… “那张侍郎凭什么就信大哥哥手里的是珍本?肯花重金买了去?”市面上造假的古董字画可不少。张侍郎本人也并非是行家。 “自然是……因为我。”柳二老爷就道。显然,他也想到了这里。“我如今心里不踏实……” “爹,你还给过大哥哥别的什么书册字画吗?”柳若姒忙就问道。 “我刚才仔细想了,除了这一本,再没有了。我也知道,他并不是读书、爱书的人。”柳二老爷道,这一本书册,还是因为被柳玉江看到了,苦求了他,他才给的。 “爹是怕大哥哥在外头借着爹的名头。还倒卖了别的假字画?” “我正是有这个担心。”柳二老爷点头,柳若姒说中了他的心思。 “老爷等会再问问大郎。”柳二太太就道。 “我就算问,他又怎么肯说。”柳二老爷苦笑道。 “那就只有私下查访了。”柳若姒就道。 “我也是这样的打算。多亏是现在知道了,弥补起来还不算晚。”柳二老爷就道。 “另外,我觉得爹还应该放出风声去……”柳若姒想了想。就建议道。 “也好,这样也免得大郎以后……误入歧途,陷的越来越深。”柳二老爷频频点头,“想不到他竟如此……,家门不幸。” “那老爷要不要跟大老爷也说说。”柳二太太就道,“老太太那老爷肯定是不肯说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又那般溺爱他。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大哥那里,我是要说说的,也要他心里有个底。”柳二老爷道,要管教训导柳玉江,自然是柳大老爷更加名正言顺。柳二老爷知道了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要告诉柳大老爷知道。 一家子正在商量以后要更加防备柳玉江。前面就有小厮来禀报,说是柳大老爷回来了。 “我去见见大哥,跟他说一说。”柳二老爷就起身道。 “老爷要注意措辞。”柳二太太就小声嘱咐了柳二老爷一句。不管怎样,柳大老爷和柳玉江是亲父子。 “我晓得轻重的。”柳二老爷点头,往前面去了。 柳二老爷走了没一会。柳大奶奶就来了,还带了一篮子的桃子过来。 “……大爷衙门里有人送的,不算稀罕的东西,倒是还新鲜,给二叔、婶子和三妹妹尝尝鲜。”柳大奶奶进门来,满脸陪笑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习惯柳玉汶的存在,柳大奶奶话中,对柳玉汶只字未提。 “老太太爱吃这个,该都给老太太送去。”柳二太太叫柳大奶奶坐,一面笑着说道。 “老太太那里挑了软和的送过去了。”柳大奶奶就道,“我记得三妹妹也爱吃给桃,忙挑好的送过来。” “多谢大嫂。”柳若姒就笑道,“汶弟这两天也说想要桃吃,一会回来看见了,必定欢喜。” 柳大奶奶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微的僵硬,柳若姒只做没看见。 “正是那。”柳二太太就点头,一面吩咐丫头将桃子收了,“洗干净,拿冰块略镇一镇,一会五爷回来好吃。” 柳大奶奶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母女这样看重柳玉汶,心中更加不自在,然而却还得陪笑忍耐。 “怎么听说你这几天身子也不大好?”柳二太太就问柳大奶奶。柳大奶奶的气色,确实有些不如往常。 “不过是劳累了些,”柳大奶奶刚说了劳累两个字,顿时就有些后悔,如今家里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帮着管事,尤其是柳三太太,巴不得多管些事情的,这话要是让柳三太太知道了,怕还要起风波,因此忙又往回描补,“并不碍事的,婶子知道多,这个时节,历来有些苦夏。” “你虽年轻,也要多注意保养。”柳二太太就嘱咐了柳大奶奶两句。 “还是婶子心疼我。”柳大奶奶就道,一面就将话题说到珍本书册上头,“张家的事,大爷刚回来跟我说了……”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明白了柳大奶奶这个时候过来的真正目的,两人也都没说什么,只听柳大太太是个什么说法。 “……是大爷当初碍着情面,白将书册给了他们,说明白了是仿的极好的一本书。如今那张家破落了,穷了,尽想着法子弄钱。将一本仿的书,就当做珍本来卖了。分明是他们穷极了,骗人钱财,却说什么当初是他家花了钱从大爷手里买的珍本!”柳大奶奶说到这里,已经是一脸的委屈加激愤。 “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大爷别说不肯,也不敢做那样的事。被知道了,还如何做人,如何见二叔!” “婶子和三妹妹还不知道,那张家如今已经成了泼皮破落户了。这卖假书的事,并不是头一回了。说是就在前些天,卖了一件古董,后来被人打上门去,说是件假的,并不值什么银子。这还是被揭出来的,那没揭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柳大奶奶又说起了张家的劣迹,显是仔细打听了,特意来说给柳二太太知道的。 “我也并不懂这些个,方才听手底下的婆子说道。外头净有那些破落的世家子弟,也有冒充的,专门做这桩买卖,拿假东西卖给人骗钱的。方才我们大爷跟我说起,很是懊悔,当初不该顾忌什么脸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怕二叔和婶子私下里要疑惑。我就跟我们大爷说,二叔和婶子都是明白的人,没有不信自家的侄子,反而去信外头那破皮无赖的。那些人,为了几个钱,什么话不说,什么事不做那。” 柳大奶奶说了这一番话,就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我也信大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柳若姒若无其事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大哥哥和嫂子难道还会缺了花销,去做这样败德的事情。我不信大哥哥和嫂子是那样的人。”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缺少花销吗?应该是并不缺少的。可在管理家务的时候,他们依旧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能够黑钱、捞钱的机会。 “你们不要多心,你二叔不会这样想。”柳二太太知道柳大奶奶说这些话为的是什么,也就说道,“只不过,咱们家历来严谨。你二叔教导大郎几句,也是严于律己的意思。”待人宜宽,律己宜严,这历来是柳家的家训。 “我也知道,二叔是一片爱惜子侄的心。”柳大奶奶拿帕子抹了抹眼角,附和着说道。 得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肯定,又得了两人的承诺,说是会劝柳二老爷,绝对不会因此对柳玉江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柳大奶奶才满意地走了。 到了晚间,柳若姒在柳二太太屋子里,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一会话,见时辰不早,就告辞回房。 柳二老爷看着柳若姒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爷,想什么那?”柳二太太见柳二老爷神色有异,就问道。 “成翰那孩子今天不肯留下吃饭。”柳二老爷就道,“怕是记了心了。还说要继续寻了书还我,我看他的意思,若是寻不来一模一样的书册,就不肯到咱们这来了。” “那又怎样?” “我有些疑心咱们姒儿……” 第一五七章 苦肉计 柳二老爷压低了声音,跟柳二太太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柳二太太的脸上就也露出狐疑的神色来。 “姒儿是有些不大待见成翰。……我也想不出什么缘故来。就算是第一回见面,姒儿被吓着了,也不至于这样。难道是,看你我对成翰好了些?也不至于的……”柳二太太自己说了几个缘故,最后又都否定了。 不过,夫妻两个商量了一番,虽说不清缘故,但是柳若姒对荣成翰有敌意,这是两人的共识。 “那天姒儿就劝我,说我不该将成翰带进小书房,还说成翰不知道爱惜书籍,不该拿珍本给他看。现在想来,成翰那孩子虽说承认是他的错,却并没有说明是他毁的书册。……今天看了那本她仿的书册,我心里更疑心。只是当时心里乱的很,没有看真切……” “那老爷想怎样,叫姒儿过来,再问问她?”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就摇头。 “问她,她怕也不肯说。”柳二老爷就道,“这孩子,这件事做的倒是利落,又收拾的没有丝毫痕迹。只有她自己肯主动说出来才行。” “老爷是有了什么法子?”柳二太太就又问。 “我能有什么法子,正要问你。”柳二老爷就道。 “姒儿这孩子,心地最好,最重情义不过的……”柳二太太就道。 “我也知道。我倒是想了一个法子,不如就试试。”柳二老爷皱眉想了一番,就对柳二太太耳语了一番。 柳二太太听了,不由得失笑。 “你们这爷两个,也罢,我看着也还可行。只不过,我记得阿姒小的时候,你曾这么做过一回,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肯不肯上当。”柳二太太就道。 “那我也没别的法子了,姒儿鬼精灵的,只能试一试了。我觉得,应该行得通。”柳二老爷就道。 “那就依着老爷吧。”柳二太太就道。夫妻两个又商量了一回,才睡下了。 …… 转天,柳若姒到柳二太太屋子里来,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请安,就只看见柳二太太一个人,似乎还颇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柳二太太见柳若姒来了,就让她到自己身边坐,一面就叫了人进来吩咐,要拿了柳二老爷的帖子去请太医来。 柳若姒忙就问是怎么回事。 “是你父亲病了。”柳二太太往里屋指了一指,示意柳若姒小声。 “昨天还好好的那。怎么就病了?是什么症候,严重不严重?”柳若姒就惊了,忙问道。 “可是昨天还好。那不过是在人前罢了。昨天夜里一夜没睡,长吁短叹的,今天早上起来。就有些头晕眼花,已经打发人去翰林院告假。……只怕是心病!”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道。 “那我去瞧瞧。”柳若姒听说柳二老爷病了,就非常担心。 “刚才才睡下……”柳二太太正说着,里屋的柳二老爷似乎醒了过来,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外面是谁,是姒儿来了吗?” “是,爹你怎么样了?”柳若姒这样问着。就忙站起身,随着柳二太太往里屋来看柳二老爷。 里屋,柳二老爷穿着家常的一件直缀,正病恹恹地躺在榻上,仔细看去,柳二老爷双眼下似乎还有些乌青。脸色也有些发黄。 “我没什么事,只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歇一歇就行了,你娘偏要去请太医。”柳二老爷就慢慢坐起来,在引枕上靠了,笑着安慰柳若姒道。 “爹。你不要心事太重了。张家……大哥哥的事,不是都处置妥当了吗?况且,没有对证,张家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的。”柳若姒坐在榻边,劝慰柳二老爷。在她看来,柳二老爷之所以发愁,闹出病来,就是担心的缘故。 “你说的对,这件事我也想明白了。……并不是担心这件事。”柳二老爷就道,“姒儿,那本周易正义你拿了去,修补好了没有?” 柳二老爷这样急着追问,很显然还是在心疼这本珍本的缘故。 “还没有。”柳若姒就道,“哪有那么快。不过爹放心,我会尽快修补好的。爹,你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不是,当然不是。”柳二老爷说的有些言不由衷,接着又对柳若姒道,“不管修补没修补好,先拿来给我看看……昨夜里就想看,怕扰了你……” 柳二老爷这样说了,柳若姒也不好推脱,就亲自回绣楼里,取了书册给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在榻上坐直了些,就翻看书册。他发现,损毁的那几页都不见了。柳二老爷心中暗自叹气,柳若姒这是将证据完全给销毁了。不过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以柳若姒的聪明,当然不会再留着那几页。 柳二老爷就看着柳若姒。 “已经完全毁了,留着没用,因此就……”柳若姒答道。 “这本书,还是你外祖留下来的……”柳二老爷捧着书册,就开始念叨,这本珍本,还不是已故的祁大学士自己搜罗来的,而是祁家祖上传下来的,柳二老爷就说起当初祁家的祖上得到这本书是多么的不容易,几辈子传下来,又是如何的珍贵宝贝,“却毁在了我的手里……” 柳二老爷说着,扭过头去,似乎抹了抹泪。 “……寝食难安,一睡下就梦见你外祖……”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不由得十分无奈。她本想再过些天,再将这本书“修补”好,到时候,荣成翰那边必定已经和他们淡了,她的目的达到,而柳二老爷能够失而复得,也就不会计较太多。 可柳二老爷这样,似乎是在说,柳若姒晚一天“修补”好这书册,柳二老爷就要多难过一天。而且,这难过还不是一般的难过。 柳二老爷对翰林院书籍编纂工作的热爱柳若姒是知道的,能够病到要告假,这在柳二老爷来说,是非常罕有的事情。 柳若姒垂下头,心中开始思量。如果这个时候将书“修补”好了,柳二老爷的心病也就好了。可是同时,荣成翰那边……,柳二老爷肯定要将人请回来。而看荣成翰昨天的态度,只要误会解开,柳二老爷一说,他必定愿意再来。 还真让人头疼!该怎么办? 依着柳若姒自己,也绝不肯让荣成翰再踏入柳家的家门。但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却将荣成翰当做了贵人。如果撇开前世的记忆,柳若姒也不得不承认,荣成翰的出现,确实帮了他们许多。甚至可以说,在那几件事上,荣成翰起了决定性的好作用。 可以看出,荣成翰是真心的敬重柳二老爷的。 她们如今虽说过继了柳玉汶,但是柳玉江那里,却始终还存在隐患。 柳若姒想到这里,抬起头,就看见柳二老爷捧着书册,似乎更加伤心了。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就带着丫头提了食盒进来,要请柳二老爷用饭。 “拿出去吧,我哪里吃的下。”柳二老爷坚决不肯用饭。柳二太太只得让丫头提了食盒出去。 柳二太太就坐到榻上,劝慰柳二老爷,柳二老爷就长吁短叹,一面忍不住偷觑柳若姒的脸色。 柳若姒无奈扶额。 “老爷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大好,昨晚上就吃的少,又折腾了一夜,现在又不肯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柳二太太担心地道。 “实在吃不下,心里疼的很。”柳二老爷捧着书册不撒手。 “爹,你若是肯吃饭,我这就将书册修补好。”柳若姒想了想,做出了决定。 “真的?”柳二老爷立刻就道,看着柳若姒有些惊喜,还有些狐疑,“姒儿,你不骗爹。” “只要爹肯吃饭。”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就冲柳二太太使眼色,柳二太太立刻吩咐人将早饭重新送上。等早饭摆好了,柳二老爷却又不肯吃,只将书册交给柳若姒,眼巴巴地瞧着。 “爹,你稍等。”柳若姒只好接了书册出去。 约莫盏茶的工夫,柳若姒才回来,将手中的书册递给了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忙就接过书册,翻到那本已经损毁的几页,一页一页翻看起来,一遍看完似乎还不确定,反复看了两三遍,等都看完,柳二老爷脸上的郁色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姒儿啊,你给爹解释解释……”柳二老爷抬眼看柳若姒。 “爹先吃了早饭再说。”柳若姒就道。 “先吃饭吧,看把孩子担心的。”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已经知道昨天跟柳二老爷商量的计策奏效了,就对柳二老爷使眼色道。 柳二老爷心中也明白,他夫妻二人这番其实经不住推敲。柳若姒却偏偏就“上了当”,他这个时候想要说柳若姒几句,就也有些舍不得了。 “好,先吃饭。”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在旁边看着,柳二老爷这顿早饭就比平常还多吃了一碗燕窝粥。等撤掉了早饭,柳二老爷又洗漱了一番,脸色就好了很多。 柳若姒不由得看向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只是笑。 第一五八章 和解 此刻,柳若姒自然早就明白了,柳二老爷并没有什么病。柳二老爷怀疑她在书册上动了手脚,但是却没佐证,因此只好用了苦肉计,要她心疼,自己把事情说出来。 珍本书册没有损毁,这样的宝贝失而复得,柳二老爷神清气爽,也没必要再装病了,一家子就到外间来坐。 “我就猜着,当初那么好的条件,我将那本给了大郎,你知道了,八九要另做一本出来。”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老爷猜测的不错,当初柳若姒也是颇花了一番功夫,才做出了能够以假乱真的仿本来,又有柳二老爷仿刻的两枚印章,她干脆就都利用了起来,除了柳二老爷给柳玉江的那本,她另做了一本藏了起来。不过是得意之作,聊以自娱的意思。没想到,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那天,是她将珍本书册抽换了几页出来,换上她的仿本,故意用茶水损毁的面目全非。她对自己的仿本很有信心,荣成翰必定是不认得的,柳二老爷也不能一眼看出来。再考虑到柳二老爷的心情,柳若姒相信一定能够瞒天过海。 结果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柳二老爷虽后来看出些不对劲儿来,但还是被瞒哄了过去。 如果不是后来荣成翰寻来了那本仿本,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姒儿,这却是你不该了。”柳二太太就数落柳若姒,虽然柳若姒并不曾真的损坏了珍本,但是让柳二老爷虚惊一场,又逼走了荣成翰,柳二太太自然要说柳若姒,“因为什么缘故非要这么做?” “是啊,姒儿,这你得好好说说。”柳二老爷也问。 “……总觉得他不是好人,他要跟着爹读书也就罢了。不该太过亲近……”柳若姒无法说出真相,只得这样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道。 这些话落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耳朵里,立刻就被解读成为女儿对荣成翰看不顺眼。 “姒儿,你跟着我也念过不少书了。论语里那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难道忘记了。……切不可以貌取人。”柳二老爷就语重心长地对柳若姒道,“以我的观察,成翰是个正直、可靠的后生。别说京中那些纨绔无法和他相比,就是那些颇上进的子弟,和成翰比起来,也颇有不如。” 在柳二老爷看来,荣成翰不仅有天份,而且还肯努力。 “……人品也极好。既没有京中纨绔的习气,也没沾染上兵痞的恶习。为人行事周到稳妥,又十分有决断,非常难得。”这是整体来看荣成翰,至于私人方面。“帮了咱们不少忙,对咱们可是没的说了,我是挑不出他的不是来。就是对你,也颇有容让的,从不曾冒犯过你。” “你父亲说的对。”柳二太太也道。柳若姒对荣成翰不仅仅是冷淡,但是荣成翰却从来没有在意过,对柳若姒始终包容。且待之以礼。在柳二太太看来,荣成翰性格十分温厚,很有涵养。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着柳若姒一番苦劝,柳若姒到最后只得默然无语。 “你要撵走他,这万万不能的。”柳二老爷最后就道,“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咱们不能对不起人。” 这是柳二老爷的底线。但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不会全然不顾柳若姒的感受。这件事,夫妻两个昨天晚上就曾经仔细商量过了。、 “那小书房,以后少让他去就是了。”柳二老爷语气和缓下来,“珍本书籍,他也确实还差些火候。以后那小书房……。你已经有了钥匙,一应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姒儿,那可都是咱们家的宝贝,你要十分上心。” “你爹把最宝贝的东西都给了你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快答应吧。”柳二太太就笑着劝柳若姒。 先是给了柳若姒小书房的钥匙,现在又要将小书房都交给柳若姒掌管,这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再讨好女儿。柳若姒闹出这一场来,虽然不对,但是她却知道轻重,并没有真的损毁书册,今天又主动将完好的书册交了回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觉得自家女儿还是极好的,只是在某件事情上有些想不开而已。 “那好,都交给我,以后爹要看什么,用什么,也得先让我知道。”柳若姒想了想,就点头道。 “自然,自然。”柳二老爷见柳若姒脸上有了些笑模样,也就笑道。 “这样,也免得爹再把什么送给人,最后闹出事来不少收拾。”柳若姒就道。 “瞧瞧,这还数落上我了。”柳二老爷就对柳二太太道。 “可不是你的不对,当初那书册就不该给大郎。”柳二太太就道。 “我记下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柳二老爷就叹气道。 “爹刚才说的,好像很能识人。可大哥哥就在爹身边这么多年,爹难道没有看走眼?”柳若姒借机就道。 “……早就看着他有些不妥,只是碍着……老太太,还有你大伯父。”柳二老爷摇头道,如果他中意柳玉江,那过继的事情也就早定下来了。说到底,他对柳玉江心软,不仅是看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的情面。柳玉江是柳家的子弟,是他的亲侄子,柳二老爷看待柳玉江自然就没有看荣成翰那么客观了。 “爹心里清楚就好。”柳若姒就道。 “这书既然好好的,也没必要让成翰再去寻什么一模一样的。只怕他寻上几年,也未必能够找到。我这就写个帖子,让他今天过来……”柳二老爷就道,一面看着柳若姒。 “爹做主就是了。”柳若姒只得道。 柳二老爷就高高兴兴地写了帖子,打发人送往永靖王府。 “这件事,你还须得跟成翰道歉才是。”柳二老爷又正色跟柳若姒道,“委屈了人家。……他明知不是自己做的,只怕也猜到是你,可竟没有分辨,还如此下功夫要找寻一样的书册来偿还。人家这般大量,咱们也得循着理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是这样的人,私下里可以宠着柳若姒,但是对待别人,却必须以理而行,不能含糊的。 柳若姒想了想,就拿帕子捂了脸,抽泣起来。 荣成翰是做的太过滴水不漏了,这件事不仅没能撵走他,反而让他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面前充分地显示了他的大度、涵容,相比起来,自己反而显得是任性、小孩子气了。如今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她向荣成翰道歉,柳若姒想,她得趁机搬回一成来,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心疼她。 心疼她,自然就不待见让她道歉的荣成翰。不管怎样,能争取一点儿是一点儿。 果然,柳二老爷还没说什么,柳二太太先就心疼起来了,就搂住了柳若姒哄,还要将自己的首饰匣子拿来,任柳若姒挑拣。 柳二老爷在榻上也坐不住,只在地上踱来踱去。只是不管怎样,这夫妻俩也都没有改口,道歉还是要的。 少顷,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荣成翰来了。 “快请进来。”柳二老爷就吩咐直接将荣成翰请到后宅来相见。 荣成翰进来,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见了礼,一面已经看见柳若姒红着眼睛,只是不好直接询问,只能在一边坐了。 “先生帖子上说,那书册失而复得……”荣成翰就向柳二老爷询问道。 “是的。”柳二老爷就笑道,“是你三妹妹,这丫头小孩子脾气,跟……咱们开的一个玩笑。” 柳二老爷终归还是要替女儿圆场,只说是她开玩笑,一时没了轻重,就将事情经过简略地说了。 荣成翰竟也没有仔细询问,就接受了柳二老爷的说辞。 “这是好事,我也替先生高兴。”荣成翰就道,半句怨言都没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个时候都在仔细打量他,见他真是毫无怨色,不由得心中都很高兴。 “是姒儿不懂事,实在委屈了你,好生过意不去。”柳二老爷就道,一面就故意板起脸招呼柳若姒,“还不给你三哥哥道歉。” 柳若姒知道,她这个时候越是迟疑,就越会给荣成翰加分,因此听柳二老爷说了,脸上虽带着委屈,却立刻就站起身。 “……三、三哥……” 荣成翰竟也立刻起身,没等柳若姒说下去,他就先向柳若姒躬身行礼。 “……都是成翰不好,成翰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望三妹妹包涵。……少小离家,多年戎马,自知性子粗疏,三妹妹有什么,尽管指点,成翰定会改正,且感激不尽。” 这是不等柳若姒道歉,荣成翰反而先向柳若姒陪起不是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更加高兴了,对荣成翰不由得又多了几分赞许。 “莫要纵容了她,是她的不对。”柳二太太就道,一面瞪了柳若姒一眼。 “是我的不是。”柳若姒就道,家里面柳玉江的威胁并未完全解除,柳玉汶尚小,荣成翰还有许多的利用价值。158 第一五九章 示好 荣成翰自承不是,柳若姒也说自己错了,两个人相互赔礼。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在旁边看着,就都笑了起来,觉得他们两个这样和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好了,好了,话都说开了就好。”柳二老爷就让荣成翰赶紧坐下,那边柳二太太也拉了柳若姒在身边坐了,“还是小孩子脾气,多亏是你三哥哥这般大度的。……以后再也不许了。” 这后面一句话,却是对柳若姒说的。柳若姒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言语的。 柳二老爷就让柳二太太准备酒席,留荣成翰吃饭。 “再去开一坛酒来,今天要喝个痛快。”柳二老爷十分高兴,就又想起刘程来,“……那天你们忙着走了,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空,一起请来如何?” “……自那天在先生家里,他总是惦记着先生家的好酒好菜。先生打发人去说一声,他巴不得来。”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虽然这么说,刘程也确实是晚辈,但是柳二老爷却不会这样怠慢,一面就让人拿了帖子去请刘程。果然如荣成翰所说,去请的人说了荣成翰也在这里,刘程立刻就来了。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柳二老爷因为高兴,还多喝了几杯,给喝醉了。 等客人都走了,柳二太太服侍着柳二老爷喝了醒酒汤,就让柳二老爷在榻上小睡。 “这么多年,也没这么高兴过。偏今年,高兴的事情都赶在一起了。”柳二太太就跟柳若姒道,今年高兴的事情主要有两件,一件自然是过继了柳玉汶,另一件,就是收了荣成翰这个学生。 柳二太太这般说柳二老爷,其实在她,又何尝不是如此那。柳若姒想。但愿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能够一直这样高高兴兴下去,长命百岁。 转天,赵氏就带着刘同和刘和上门来。柳若姒陪着赵氏说了一会话,就到旁边的屋子里坐了。刘同和刘和自然跟了过来。 “你大哥哥他们又欺负了你们没有?”双胞胎兄弟就问柳若姒。 “比往常是消停多了。”柳若姒就道。柳玉江的棒疮好了之后,就依旧到兵马司衙门里去点卯当差,在家里也和往常一样,在柳老太太跟前尽力的奉承,对柳二老爷、柳二太太也如往常一样的和顺。只是,变化也不是没有。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甚至在她跟前,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夫妻两个说话行事都添了小心,也不像过去来的那样频繁了。 这夫妻两个不来,却时常打发了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过来。讨柳二太太的欢喜。柳二太太有什么东西,也依旧会给这几个孩子。 表面上看着虽平静无波,但是水底下…… 不说将来,以往留下来的隐患就不能小觑,现如今又增加了一项倒卖古董字画。 “……九哥在兵马司。一直留心着那。”刘同就道,荣成翰回京来,前途不明,还没有在朝中安排官职,但是刘程的官职却是早就定下来的,正好就在兵马司,虽不直接管着柳玉江。却是柳玉江的上官的上官。“说是荣三哥嘱咐了他,他也知道阿姒你家里的情形,我父亲母亲,还有我们兄弟都跟他说了……” 因为刘程在兵马司的便利,荣成翰不仅嘱托了他关注过去那两桩公案的后续,还嘱托了他留心关注柳玉江的一言一行。 “哦。这样……”柳若姒听了,不由得一愣。她并不知道,荣成翰还做了这样的安排。就算是柳若姒对荣成翰心有芥蒂,但是听到荣成翰这样,也不得不承认。荣成翰并非是做表面工夫讨好柳二老爷,而是真的将她家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柳若姒默默不语。 刘同和刘和兄弟看柳若姒这样,就认为她是在担心。 “二叔说的倒卖古书字画的事,我父亲这两天也私下里帮着打听,一有消息,就过来告诉……”刘和又道。 另一间屋子里,赵氏和柳二太太也正好说到了这件事。 “……若是查问出来,往轻里说,也就是赔偿银钱。……还是尽量撇清些,这几件事情都和他脱不了干系,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柳二太太就叹气着点头。 “原本就觉得他有些不争气,谁能想到……。我们老爷如今已经四处知会了,他这里只是收藏,是绝不会卖古书字画的,绝没什么珍本孤本留出去,仿本摹本也没有。不管是谁以他的名义做这些事,那都是冒充的,决不可信。” “这样好,堵死了这条路,也算是撇清干净了。” 那边屋子里,刘同和刘和还在不住地跟柳若姒说荣成翰的好,捎带着也说刘程。 “……等这天渐渐凉了,要带我们出去打猎。阿姒你也来……”两人说的高兴,到这里才发觉如今柳若姒不像小时候了,要一起去打猎怕是不可能,兄弟两个就都十分扼腕,“阿姒你不去,我们就带上汶弟……” “你们九哥,还有荣三哥,都老的不成样子了,你们难道还缺玩伴,就想着和他们一起玩,不觉得无趣?”柳若姒就横了双胞胎兄弟一眼。 双胞胎兄弟就嘿嘿地笑。 “是比我们大了一些,不过肯带着我们一起玩。跟那些小孩子玩才没趣那,阿姒,你不知道……” 赵氏带着刘同和刘和坐了半晌,并不曾留饭就家里去了。柳二太太跟赵氏交好,两人说了半天话,柳二太太心情不错,就看见柳若姒微皱着眉头。 “怎么了?身子不舒坦?” “并没有。”柳若姒就道,“他们兄弟两个,如今是越发的呱噪了。” 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这么说,就忍不住笑。 “虽淘气了些,却都好脾气,也没什么城府。你不许欺负他们。”柳二太太也只是这般说说就罢了,她也知道,柳若姒与刘同、刘和自小认识,感情极好,真可谓是…… 柳二太太就突然想到两小无猜这四个字,一时间走了神。 “……年纪小了些,太孩子气……”柳二太太自言自语起来,如果不是这两点,她倒真想跟刘家做亲。她家阿姒年纪也不大,也孩子气,刘同和刘和兄弟两个看着虽不错,不过她做母亲的心思,却还是希望能为柳若姒找一个更沉稳的依靠。 …… 这一天,天气晴好,柳若姒正在小书房里面整理柳二老爷的藏书,就听见外面小丫头说话声,说是荣成翰来了。柳若姒继续整理手中的书册,也没抬头。那天之后,荣成翰就如同往常一样,时常往柳家来。柳二老爷言出有信,而且不用柳二老爷说,荣成翰自己就先说了,柳二老爷的藏书太珍贵,如非特别需要,他看看摹本也就足够了。 而且,荣成翰也不再往小书房来,大部分时间,就跟柳二老爷在前院的书房,有时候到后院来看书,也是在西厢房,也就是柳玉汶的房间的外间。那里也布置了一个小小的书斋,平常柳玉汶从宗学回来,到晚间就在那小书斋中读夜书,更方便柳二太太照料。 柳若姒没抬头,却听得有脚步声停在了小书房门外。柳若姒侧耳听了听,那脚步声却不是院子的丫头和小童的,分明像是成年男子的靴子声。 “三妹妹……”果然,接下来,柳若姒就听见荣成翰喊她。 柳若姒迟疑了一下,她虽还是不待见荣成翰,但总不能听着他说话不理他。因此,柳若姒慢慢收拾好手中的书册,走到门边来。 门外,荣成翰正站在廊下的一颗石榴树下。 “三妹妹。”荣成翰见柳若姒出来了,就往前走了两步,却依旧没有上台阶。他倒是避嫌的很。 “三哥哥来了。”柳若姒就福了一福,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发觉今天的荣成翰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是不大自在的样子。 这在荣成翰可是稀罕事,柳若姒不由得仔细打量了荣成翰一眼。这些天,荣成翰虽没有刻意躲避她,可也从来没有特意找过她。今天这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这倒是奇怪了。 “三妹妹,送你个东西。”荣成翰说着,就把手伸进怀里。 柳若姒这个时候才发现,她之所以觉得荣成翰今天不对劲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荣成翰的胸前鼓了一块出来。那鼓出来的一块,还时不时地蠕动一下。这个时候,荣成翰伸手入怀,还没将东西拿出来,柳若姒就听见了喵哇的一声。 猫,哪里来的小奶猫? 柳若姒正疑惑,荣成翰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个雪白的毛团出来。那毛团只有荣成翰的巴掌大小,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圆乎乎的小脑袋上,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粉红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巴,还有那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是蓝汪汪的。 喵哇,荣成翰举着手里的小奶猫递给柳若姒,那小奶猫还张开小嘴叫了一声,奶味十足。 “啊……”柳若姒叫了一声,一面双手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将雪白的毛团捧在了手里,“这是……” 第一六零章 酸意 “送给你的。”荣成翰道,在看见柳若姒的眼睛亮起的瞬间,他的心里也是满满的喜悦。果然,刘程从刘同和刘和那对双胞胎兄弟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是准确的,柳若姒就喜欢这么长得漂亮、娇滴滴、毛茸茸的小家伙。这就不枉他甚至抛开了脸面,向人开口讨了这只小奶猫来。 柳若姒捧着小奶猫,感觉小奶猫肉呼呼毛茸茸的小身子,一时之间,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起这只小奶猫来。小奶猫并不像是这里常见的品种,白毛厚实且长,模样也漂亮极了,尤其是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碧蓝碧蓝的,仿佛是最上等的蓝宝石。 这么捧着小奶猫呆站了一会,柳若姒抬起头,看见荣成翰略微含笑的眼睛,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失态了。 似乎,忍不住就给了荣成翰好脸色那。不过,荣成翰这是借了这只小奶猫的光。 “要赶紧给我娘看一看。”柳若姒捧着小奶猫,疾步就往上房走。 荣成翰并没有就去西厢房,而是慢慢地跟在柳若姒身后,也进了上房。 “娘,你瞧,这是什么?”柳若姒进了上房,见柳二太太正坐在榻上,忙就上前去,让柳二太太看手里的小奶猫。 柳二太太也露出惊喜的表情,从柳若姒手里接了小奶猫仔细地看。 “好漂亮的小猫!”柳二太太就赞道,“这不是咱们这的品种,是海外舶来的吧。” “正是。”正好荣成翰走进屋来,一面向柳二太太行礼,一面接口道。 “……是前年藩国进贡来的一对白猫,放在宫里皇后娘娘身边养着。”荣成翰这才详细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只小奶猫的来历。那两只藩国进贡的白猫,正好在今年下了崽,生了一窝三只小猫。荣成翰正好应招入宫。在与皇帝答对完之后,碰巧看见了,就张口向皇帝讨要。 皇帝竟也十分给他面子。荣成翰得了这只小奶猫,王府也没回。就径直到柳家来,将猫给了柳若姒。 “原来是这样。”柳二太太就让荣成翰坐,一面吩咐小丫头摆上茶点来,“那两只进贡的白猫,可是皇后娘娘的心头宝,宠爱的不得了。难得怀了孕,也就是你了,别人去要,只怕是不肯给的。” 柳若姒虽没说话,听了这小奶猫的来历。也不得不承认荣成翰的用心。 “怎么想着送这个?”柳二太太将小奶猫递给柳若姒,一面又问荣成翰道。 “哦,看着小东西挺可爱,就要了来。后来想着,这小东西娇贵的很。我怕是养不好它,就想着……”荣成翰说着话,又看了柳若姒一眼。 柳若姒正在逗着小奶猫,手里轻轻捏着小奶猫脚爪上粉嫩、柔软的肉球玩。 “你这孩子有心啦,姒儿就喜欢这些。她小时候,还曾养过一只,是我托人给寻的。虽没这只这么金贵,也漂亮可爱的很……”柳二太太说到这,似乎想起了什么,就顿住了,没有再往下说。 柳若姒听见了柳二太太的话,就略微一愣。随即收了脸上的笑容。 “这只猫,我不能留下。”柳若姒抱了小奶猫,就要交还给荣成翰。 “为什么?”荣成翰当然不肯接,就问。柳若姒明明喜欢这小奶猫的紧,为什么又说不能留。 “我怕养不好它。”柳若姒就道。低头看着小奶猫,十分不舍。 她是从小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尤其是喜欢猫。柳二太太刚才的话,却让她想起一件伤心的往事来。她那时候养了一只小猫,十分的喜欢宠爱,可那只小猫却死了。 并不是她没有照顾好,而是,柳若媛知道她特别疼爱那只小猫,小猫也养的娇贵,她还拿宝石串了链子给小猫挂在脖子上。柳若媛有一次过来,将小猫抱进园子里。小猫就再也没回来,后来还是柳若姒不依,让人寻找,才从荷池里面捞出了小小的猫尸。 柳若姒哭闹过,说柳若媛害死了她的猫。然而,柳若媛只说是猫自己跑了。一只猫而已,难道柳若姒要因为一只小畜生,为难她嫡亲的堂姐吗。 柳老太太听了这件事,竟也是这个意思。 从那以后,柳若姒虽然爱猫,但是再不肯养猫了。 “这猫很好养,”荣成翰道,这句话并不是实话,但是他真心认为,以柳家、柳若姒,完全能够养好这只猫的,“我还在宫里特意询问了该如何养。就算以后有什么问题,我去问问,也并不难。” 柳若姒就看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叹气,她自然知道柳若姒担心的是什么。 “……虽是一只小猫,讲究起来,却尊贵的很。三妹妹只说是皇后娘娘那里赏下的,任是谁都要让它三分的。”荣成翰突然说道, 柳若姒听出荣成翰话中的内容来,不由得抬眼看荣成翰。 荣成翰的目光中是满满的笃定,还有一些……激励的意思。 柳若姒就想到刘同和刘和兄弟俩说起荣成翰时的语气,荣成翰必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家的事情,怕他都打听的差不多了吧。 柳若姒这么想着,那小奶猫又喵哇叫了一声,一面还用脑袋蹭柳若姒的手心。 “这是饿了。”柳二太太也是爱猫的,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小家伙。 “去热些羊奶来。”柳若姒就吩咐一边伺候的大丫头腊月,“把原先那白玛瑙的盘子找出来。” 腊月答应了一声,马上就出去了。 柳二太太就知道,柳若姒这是下定决心要留下这只猫来养了。柳若姒小时候养的那只猫,曾经用过一只白玛瑙的盘子。那猫死了之后,柳若姒就将用过的一应器具都收了起来。 “既然这样,这只猫我就留下来了。”柳若姒抱起小奶猫,说道。当年,她还小,养了一只小猫都护不住。如今,难道她还护不住一只小奶猫吗?如果连一只小奶猫都护不住。她还能做些什么,还能护住些什么? 何况,正如荣成翰所说,这只小奶猫可是有来历的。或许。正好可以用的上的,柳若姒想。 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商量着,要给小猫张罗个小窝,“要丫头们立刻就缝,很快就能弄好。” 荣成翰见她们母女高高兴兴地说话,就起身告辞。 “有什么事,那么急着走。你先生虽然还没回来,你依旧去书斋看书就是。等会你先生就回来了。”柳二太太就留荣成翰。 “多谢三哥哥。”柳若姒看看小奶猫,就起身向荣成翰道谢。 难得柳若姒态度如此温和,诚恳地向他道谢。荣成翰心里十分高兴。 “这猫有名字了吗,若是没有,该取个什么名字好?”柳若姒突然想到,一面就问了出来,显然。她这话不只是问柳二太太,还包括了荣成翰。 荣成翰立刻面露为难之色。还不说柳二老爷,只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相比,只怕也是他读的书最少了。 “听说,宫里那两只,叫做大雪、小雪……”柳二太太就笑道,“听说是为叫着亲切。” “哦。”柳若姒想了想,“那咱们家这只,干脆就叫做雪球吧。” “好名字。”荣成翰立刻点头。 “也沾了一个雪字,极贴切,那就这么叫吧。”柳二太太就道。 小奶猫有了名字,柳若姒就雪球、雪球的开始叫。腊月这个时候已经温了牛奶。用一只白色雕牡丹花的玛瑙盘端了进来,柳若姒就忙着照顾雪球。荣成翰自起身,往西厢房去了。 柳二老爷回来时,看到了柳若姒脸上的笑容,知道荣成翰送猫的事情。就笑着连连点头。 “是个懂事的孩子。”这句话,夸的是荣成翰。 …… 雪球到了柳若姒这里,只一天的工夫,就成了屋里一众大丫头小丫头的宠儿。藤编的篮子,里面铺上柔软的软绸面垫子,就是雪球的窝,放在柳若姒卧榻的一角。而柳若姒从宫里得了一只波斯猫的消息,也在柳府内传遍了。柳若姗跑来看,也立时喜欢上了雪球。 柳若姗还没走,柳若媛就来了。 从贞定侯府回来,柳若媛又禁足了几天,又送了柳老太太几件针线,哄的柳老太太高兴了,柳老太太发话,柳若媛又恢复了自由。听说柳若姒这里得了宝贝猫,她一刻也忍不住,就走了过来。 “……听说三妹妹得了只波斯猫,漂亮的很,我也来看看……”柳若媛进屋,摇着绢扇,就四处打量。 柳若姒就让柳若媛坐。 “难得大姐姐肯来,”柳若姒就让柳若媛看趴在篮子里打盹的雪球,“就是它了,大姐姐看看,是不是比我小时候养的那只还漂亮些?” 柳若姒一句话,就提起旧事,柳若媛扫了柳若姒一眼,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么个小东西……”柳若媛打量打量小奶猫,又打量打量猫窝里的软绸垫子,目光一闪,就又看见了旁边摆放的玛瑙盘,琉璃碗,“可是养的金贵……” 柳若姗是最和柳若媛不对付的,且她最知道柳若媛的心病,就故意掀起垫子的一角,让柳若媛往篮子上看。 柳若媛的脸色就微微变了变。篮子上,竟镶缀着几块玉牌。 “三姐姐怕雪球怕热,特意寻了凉玉来,雪球若是热了,往这凉玉上靠一靠,可是舒服那。”柳若姗笑道,一面瞧着柳若媛的脸色,心中得意。 柳若媛就不由得向篮子伸出了手。 “大姐姐……”柳若姒拦住柳若媛,“一只小猫,并不懂事,抓伤了大姐姐就不好了。大姐姐要看,只管看……”只是不要碰。 柳若姗在一边就笑,谁知道柳若媛是想是摸摸那小奶猫,还是看着凉玉眼热,忍不住要去拿那。 “对啊,要是抓伤了大姐姐,大姐姐可是白吃亏的。”柳若姗就道,“大姐姐也知道,这是皇宫里赏下的,永靖王府小王爷送了来的。……要是有了什么好歹,大姐姐吃罪不起。” 柳若媛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终究还是不甘心地收回了手。 “三妹妹如今到学会仗势欺人了!”柳若媛斜瞥着柳若姒,语气酸溜溜地说道。 “什么仗势欺人的话,我却听不懂。只不过,跟大姐姐略学了些皮毛,比大姐姐还差的远那。”柳若姒淡淡地道。 柳若媛被柳若姒一句话噎得面色通红,然而,柳若姒已经不是当初的柳若姒,柳若媛在柳若姒面前,再不敢不有所忌惮。 第一六一章 偷盗 虽然是忌惮柳若姒,但是嫉妒仍旧如毒蛇一般撕咬着柳若媛的心。这让她的面目一瞬间有些狰狞,不过,她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脸。 “是永靖王府的三爷送的呀!二叔可是收了一个不错的学生。”柳若媛就道。 柳若姒瞧了柳若媛一眼,只见她皮笑肉不笑的,突然间说起好话来,这可不是柳若媛的作风,除非,这好话不过是个引子,柳若媛真正想要说的,可并不是这些。果然,虽然柳若姒没有搭腔,柳若媛却依旧继续说了下去。 “只可惜,这位三爷却是个命运不济的。”柳若媛一面拉长了声音说话,一面不住地打量柳若姒的脸色,“……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他大哥那是早就请封了世子的,如今拿着郡王的俸禄,往后,那王府里一应的家当,都是要传给世子的。这位三爷虽是老王爷最小的儿子,好处却是一点儿没有他的。……小时候也并不受宠,要出征打仗了,有两个年长的哥哥,都留在京城,只有他不得不去北边。” “千辛万苦挣出命回来了,也没有给官职,怕是还要回到北边去。听说那,那些蛮子可没消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打回来了。……杀人不眨眼的,这一回去,谁知道还有没有命再回来的。……就算是到时候有命回来,大不了封个小官,等要是老王爷没了,就得分出来另过。三妹妹也知道,那些个闲散的宗室啊,听着好听,实际上过的是什么日子,比咱们还远远不如那……” “哎呦,我这就是想起来随便说说,说的可不是他!”到最后,柳若媛又笑着撇清道。 这却是胡说八道了,柳若媛这说的不是荣成翰。还能有谁。 柳若姒虽不大待见荣成翰,但是听见柳若媛这样说荣成翰,依旧心中不痛快。而且柳若媛这样说荣成翰,分明是为了打击她。 “不知道大姐姐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我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而且,怎么听着大姐姐说的,似乎事关朝政。大姐姐什么时候也做了学士、大夫了?这样平白议论,真的好吗,就不怕传了出去,被人定一个妄议朝政,被御史弹劾?”柳若姒挑眉,看着柳若媛。 “哦,大姐姐自然是不怕的。就算是弹劾,人家知道大姐姐是谁。弹劾的也不会是大姐姐,自然是弹劾大伯父。大姐姐自然是不在乎的,对不对?”柳若姒笑着问。 “你……”柳若媛说了这一番话,不过是要柳若姒不开心,结果。柳若姒的心情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反而给她的头上扣了这样一顶大帽子。就是柳若媛,也不是不知道厉害的。柳若媛知道,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然而心里又不甘心,一时间如同百爪挠心般难受,忍不住狠劲地扇着扇子。似乎是这样,就可以扇走她此刻心中的焦躁。“我也不知道是听哪个提起的,不过是姐妹间随便说说,三妹妹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这却是完全撇清了。只不过,柳若媛这样说话,又如何瞒得过柳若姒。柳若姒就知道。柳大太太平常在家,肯定是没少议论永靖王府,而且,还对荣成翰进行了一番详尽的评估。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目标依旧是韩青,而没有在荣成翰身上打主意。应该就是因为柳若媛方才说的这些缘故。 “大姐姐,你这是想差了。我也是为大姐姐好,为咱们这一大家子好。大姐姐不领情就罢了,如何不识好人心那。”柳若姒扑哧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 柳若姗在旁边看着柳若媛在柳若姒手里吃瘪,就觉得特别的痛快。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嘻嘻,嘻嘻。”似乎是怕柳若媛不能够理解柳若姒方才说的话,柳若姗特意加了一句,解释的明明白白的给柳若媛听。 “淘气!”柳若姒笑着瞪了柳若姗一眼。 柳若媛当然知道,柳若姒这并不是在斥责柳若姗,是两个人和在一起敲打她那。 不等柳若媛想再说什么,柳若姒似乎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惊讶地看着柳若媛。 “咦,不过才两三天的工夫,大姐姐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柳若姒这句话,不仅柳若媛愣住了,柳若姗也不明白。 “三姐姐,你倒是仔细说说,大姐姐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柳若姗就向柳若姒追问。 柳若媛狐疑地看着柳若姒,她心中猜疑柳若姒是在说她的容貌。这两天,她心里有事,夜里常常睡不着,自己也略微觉得面色有些不大好,现在被柳若姒说着,就越发疑心,柳若姒是说她容貌不如以往了。 柳若媛这么想着,忍不住就往镜子那边瞧。 “四妹妹,那天你也在啊。”柳若姒就对柳若姗道,“大姐姐那天可是将小王爷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怎么今天,就将小王爷贬低成这样了。真是让人奇怪那,大姐姐莫不是遇着了什么了?” 这个时候,柳若媛才听明白,柳若姒并不是说她的容貌,而是在说她前两天说的那些话。 前两天,她从柳大太太那里得知,似乎是荣成翰跟二房这边闹了什么别扭,匆匆走了,然而就没再上门来。如今柳二太太院子里水泼不进,具体的情形柳大太太也并不清楚。不过,就这样,也足够让柳若媛高兴的了。 柳若媛就往柳若姒这来了一趟,夸荣成翰如何如何出身高贵,如何有前程,还说永靖王府如何如何有权势,目的也不过是要呕柳若姒。 柳若姒现在旧话重提,当面揭穿了她,柳若媛就越发的不自在了,可一时之间,又无话反驳。 “可不是,我怎么就忘了。”柳若姗已经拍手笑道,“大姐姐这样,着实奇怪,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柳若媛气的面皮都有些发紫了,脸上的笑容也早就撑不住。 “你才失心疯。” 眼看着,柳若媛就又要跟柳若姗吵闹起来,这个时候,就见跟着柳若媛的一个小丫头匆匆从外头进来,在柳若媛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柳若媛就变了脸色,也顾不得跟柳若姗争吵了,就站起身,只说有事,往外就走。 “走的倒是快。”柳若姗看着柳若媛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怕是她再厚的脸皮,也待不下去了。” “怕是四妹妹你小看了她那。”柳若姒就道。刚才看柳若媛的模样,并不像借口脱身,反而真的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柳若姒就叫了小丫头过来,让她们去打听打听。小丫头很快就回来,说是打听到了消息。 “是二姑娘那里,说是丢了两只镯子,一块玉。”小丫头就像柳若姒禀报道。 “什么时候的事,查出来是怎么丢得了吗?”柳若姒忙问。 “……说是查出来了,是跟着二姑娘的采莲偷的。两只镯子怕是被采莲卖了,那玉采莲还留着,没来得及脱手,就在采莲的褥子底下找到的。”小丫头道。 看来事情闹开了,小丫头去了这一会的工夫,就打听的如此详尽。 柳若姗听完小丫头说的这些话,就有些坐不住,拉着柳若姒要去看看。 “采莲不是伤才好,就进来伺候了?想不到,她敢偷二姐姐的东西。” 柳若姒被柳若姗缠不过,心里也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也就站起身,和柳若姗一起往柳若娟处来。 柳若娟上次受了伤,脸上因为用了药膏,已经不大看的出来,只是腿却还没好。柳若姒到的时候,柳若娟依旧在炕上,靠着引枕坐着,眼睛有些红,似乎是刚刚哭过了。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都在。柳大太太挨着柳若娟坐在炕上,柳若媛挨着炕沿坐着,柳大奶奶在一边站着。 伺候柳若娟的几个丫头都在屋里侍立,大丫头采莲跪在地当间,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冤枉。 柳若姒和柳若姗只说是来看柳若娟的,就都在一边坐了。柳若媛就用眼睛剜了两人几眼,两人只当没看见,柳若姗为了气柳若媛,还偷偷冲柳若媛做了个鬼脸。 柳大太太也不愿意这样的事情有柳若姒和柳若姗在场,但是两人摆明了不走,柳大太太竟也不好撵人。 事情却是要继续问清楚的。 “……我也不信是她,可是那东西就在她褥子底下翻出来的。这屋子里,谁还敢混赖她不成。要拿我的东西,别人也没这个胆子,只有采莲。”柳若娟垂着头,在跟柳大太太说采莲偷东西的事情。 一面采莲说冤枉,一面柳若娟和屋里的小丫头都说是采莲,柳大太太一时竟有些难以分辨。 但是柳若娟这几句话,却是说中了柳大太太的心事。采莲年纪大一些,是她给柳若娟的,是柳若娟屋里第一得用的人。采莲不仅将屋里伺候的小丫头们整治的服服帖帖,柳若娟性子懦弱,很多时候都要听采莲的。 “娘,采莲她并不是偷。她或许只是拿去,周转周转,过些天,就会还回来。求娘别怪罪采莲。” 第一六二章 大丫头 柳若娟这貌似为采莲开脱的话,不仅没有让柳大太太放松,反而让柳大太太更深地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什么拿去周转周转?”柳大太太皱着眉看看采莲,又看看柳若娟。 采莲脸色灰白,听柳大太太这样问,却是连冤枉也喊不出来了。柳若娟则是做出一副自悔失言的样子,似乎是才发觉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二丫头,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柳大太太略提高了声调,这一次,是直接问柳若娟的。 柳若娟的身子抖了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薄毯的一角,样子十分的紧张。 “娘,并没有什么事瞒着娘。……采莲……服侍了我这些年,非、非常精心周到。我的一应东西,都在采莲手里管着。她、她有时候手头紧了些,实在没法子……”说到这,柳若娟就顿住,不肯再往下说了。 不过,这些话也足够了。 “你是说,采莲拿了你的东西出去当当、换钱?”柳大太太就盯着柳若娟问,声音越发的尖锐起来。 “娘,采莲她,只是应急。过些日子,肯定会还回来。”柳若娟急忙就向柳大太太解释。 “我竟然不知道,”柳大太太冷笑,目光从柳若娟身上移开,落在了采莲的身上,“二姑娘说的,可是实情?” “太太,”采莲此刻脸色灰白,额头却已经满是冷汗,她上前跪爬了两步,向柳大太太磕头,“……只有两次,真的只有两次,婢子实在没了路。过后,都好好的还了回来。……这次婢子委实是冤枉的,还是婢子发现姑娘那两只镯子不见了。那玉也不是婢子拿的,是……是、肯定是有小人陷害婢子……” 采莲并不怕柳若娟,但是却怕极了柳大太太。 “就是说,二姑娘说的都是实情。并没有冤屈了你了。”柳大太太冷冷地问。这个时候,柳大太太就想起以前偶尔听到的三言两语来,说的是采莲。采莲这个丫头,几乎没什么缺点,一方面将柳若娟照顾的很好,一方面对柳大太太忠心耿耿。然而,采莲却有一样嗜好。没事的时候,采莲爱与人玩个叶子牌。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好多丫头仆妇私下里头还流传着一个消息,采莲并不是简单的玩叶子牌。采莲是好赌。而且赌的还不小。只是这件事,很少能提到柳大太太跟前。毕竟,采莲是柳若娟的大丫头,也是柳大太太得意、看重的人。采莲又性格泼辣,极不好得罪的。 采莲抬起头。看了眼柳大太太,立刻就被柳大太太脸上愤怒、冷酷的表情给吓到了,说话也越发的不利落。 “呵呵,”柳大太太冷笑,“好个无耻大胆的奴才,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这般欺辱起二姑娘来了。当我是死人不成!” 柳大太太这么说着。看见采莲就跪在脚边,气的就抬起脚来,将采莲踢了一个跟头。采莲被踢翻了,慌忙又跪倒,却是连哭也不敢哭的。 “姑娘的东西,你就随便拿出去使用了。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是我抬举了你了。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来人啊,把这奴才给我拖出去,打她二十板子!” 柳大太太一声吩咐,就有婆子上前,不顾采莲的挣扎。就把采莲往外面拖。 采莲一开始还向柳大太太求饶,很快就发现柳大太太绝不会心软,忙就转向了柳若娟。 “姑娘,姑娘,好歹在一起这么些年,一块儿长大的,婢子再也不敢了,求姑娘跟太太求个情。婢子做牛做马报答姑娘……”柳大太太盛怒之下吩咐人打的二十板子,自然不同于上次给柳三太太等人看的那几十板子。采莲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她如果这样被拖出去,就再也没命回来了。 柳若娟坐在炕上,却似乎是吓呆了,根本就没听见采莲的央告。 采莲见求柳若娟竟也没用,这个时候她已经被拖到了门口,就看见了柳若媛。采莲又忙向柳若媛央告。虽然是伺候柳若娟的大丫头,本应该对柳若娟最为忠心,但是采莲却是个极有眼色、极有心计的丫头。她知道柳大太太偏心柳若媛,对柳若娟只是淡淡,因此她平常极力讨好柳若媛,比对柳若娟更甚。上次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在过继柳玉汶的酒宴上闹出来的事,采莲的言行,正是她一贯的表现。 只是,不管采莲嘴里央告的如何可怜,柳若媛却是无动于衷。但是与柳若娟不同,柳若媛并没有假装没听见采莲的央告。 “这么可恶的东西,还不快拖了出去,让她在这里号丧,成什么样子。”柳若媛就皱眉道。 那几个婆子得了柳若媛这一句话,更加的心里有数,对采莲更加不容情,就有人拿了破布塞住了采莲的嘴,一面抓了采莲的头发,如同拖死狗般地将采莲拖了出去。 “……她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就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柳大太太就问柳若娟,神态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好歹是个姑娘,是我生的,怎地就这般的懦弱,任这么一个毛丫头欺负到这样!你、你呀,可真替我长脸!” 柳大太太气得抖着手,手指就戳到了柳若娟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柳大太太这是气的狠了。 柳若娟就又垂了头,一面双手捂住脸,身子抖抖的,嘤嘤地小声哭。 柳大太太就又骂了柳若娟两句,这才慢慢镇定下来,想起柳若姒和柳若姗还在场。 “你们瞧见了,可别说你们二姐姐。咱们家里祖传下来的规矩,待下人最宽和仁慈,可也不能太纵容了奴才们,让他们爬到咱们的头上去。”柳大太太就扭过身来,做出语重心长的样子,跟柳若姒和柳若姗说道,“你们二姐姐就是太宽厚了……” 柳若姒和柳若姗交换了一个眼色,都齐齐称是。只不过两人心中却大不以为然。柳若娟这样,哪里算是宽厚那,分明就是懦弱不堪,赏罚不明。柳大太太分明也是这样认为的,只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拿宽厚的的话来搪塞人罢了。 一会就工夫,就有一个婆子进来,在柳大太太跟前低声回禀了几句。原来采莲上次挨板子虽然是摆样子,毕竟是受了伤,如今伤上加伤,这顿板子又打的格外的狠,采莲作为柳若娟的大丫头,平常吃穿用度也堪比那一些富户家的正经千金了,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打。因此,“出气多、进气少,眼见着怕是活不成了。” 听了婆子的禀报,柳大太太脸色微变,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立刻让人送到外头去,免得留在府里晦气。……拿几两银子埋了,不用再来回我。”柳大太太就吩咐给婆子道。 婆子会意,忙答应了退出去。这也是柳大太太常用的手段,看着人活不成了,就送到府外,等人死了,随便拿几两银子埋到城外的乱葬岗上,就算完事。只是,那拿了银子办事的人,许多时候却不耐烦等人死透,就有的从府里拉出去,直接就扔到乱葬岗了事,回来只说事情办妥了,从中还白捞了几两银子的好处。 这些事情,柳若姒原本并不知道,还是近来跟常嬷嬷说闲话,常嬷嬷告诉她的。常嬷嬷以前就知道这些事,却因为柳若姒还小,心智不成熟,不肯跟柳若姒说。如今,常嬷嬷也是看着柳若姒能立事了,才肯跟她说起这些,不过是告诉她后宅的残酷。 柳大太太就又随便安抚了柳若娟两句,说这两天就另拨选忠心能干的大丫头来服侍柳若娟,随后,柳大太太就起身。 “你们二姐姐身子还没大好,这件事又伤了心,先让她好好歇歇。等明天,你们再来看她吧。”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姒和柳若姗说道。 柳若姒和柳若姗也就起身告辞。 等众人都走了,柳若娟抖动的肩膀才渐渐地停了下来,她缓缓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却早就干了。柳若娟在屋里四下看了看,又往门外瞧了瞧,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来。 “姑娘,采莲姐姐死了,那件事总算是遮掩过去了。”就见一个小丫头走进来,在柳若娟身边低低的声音道。 “是她自己找死,怨得谁来。”柳若娟冷笑道。 小丫头忙就附和,一面抬起眼来看了柳若娟一眼,不由得微微有些发怔。 “怎么了?”柳若娟目光一闪,问道。 “姑、姑娘脸上的伤,一点儿也看不出痕迹了那。”小丫头心里打了个突儿,忙就陪笑道。 “快拿镜子来给我看看。”柳若娟忙道。 小丫头答应一声,转身去拿镜子。刚才,看了柳若娟那一眼,她突然发现,柳若娟脸上和眼神中的那种冷酷,竟和柳大太太的一模一样,因此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柳若娟就发现了她的异样,也多亏了她机灵,这样支吾过去。 二姑娘并不比大姑娘好服侍那,以后可要小心了。小丫头轻手轻脚,心里暗暗警醒。 第一六三章 求亲 柳若姒和柳若姗从柳若娟处出来,两人就分了手,各自回房。柳若姒就先到柳二太太处来,柳二太太正带着几个丫头做针线,见柳若姒来了,就让柳若姒帮着挑选彩线。 虽还没有入秋,但是天气早晚已经渐渐转凉,柳二太太现在不仅要打理自家母子几个的针线,还因为管着针线房,要打点一大家子换季的衣裳,因此比往常就有些忙碌。现在柳二太太手里的,是给柳老太太做的针线。 这是柳家几个儿媳妇不成文的定例,每次换季,都要送亲手做的针线给柳老太太。 “……老太太虽然说喜好老成些的颜色,我可看着其实老太太心里还是喜欢大红的……”柳若姒就帮着柳二太太挑拣,最后挑了烟霞红的,“这个好,配这个青色的底色又富贵,又压得住。” “我也觉得这个好。”柳二太太就点头,一面问柳若姒,“怎么没在你屋子里?刚才我听见说是你大姐姐来了。” “嗯,大姐姐是来过了。”柳若姒就在柳二太太身边安安稳稳地坐下来,慢慢地告诉柳二太太,“说是听说我养了只波斯猫,所以过来看。……说了几句酸话,就走了。” “你心里有数,防备着就好,尽量不要与她争执。”柳二太太就道,她是和气的性子,因此本能地如此教导柳若姒。 “我知道的,娘你放心吧。”柳若姒点头,“娘,你不知道,二姐姐那屋子里出了件事。” 柳若姒就将采莲的事情说给柳二太太听,柳二太太又是惊讶,又是唏嘘。 一边跟着做针线的几个大丫头听了柳若姒的话,就忍不住陪笑着插话。 “……采莲是太好赌了些,在二姑娘屋子里一手遮天的,就说她早晚要出事那。” “采莲好赌。你们都知道啊?”柳二太太就问。 几个丫头就都笑着点头,这种事情瞒得过主子,却瞒不住下面的这些丫头婆子。 “……有时候她还爱牵个头,仗着是二姑娘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又讨大太太和大姑娘的欢心,没人敢说她。” “不像话,太过了些。”柳二太太摇头。一般的,多是些年岁大的婆子媳妇们爱赌钱吃酒,年轻些的丫头们掺合这种事的非常少,何况还是在姑娘们跟前伺候的丫头,更加的不成体统了。 只不过,年纪轻轻的,就这样打死了,还是太辣手了一些。柳二太太再次摇头,一面就挑出两件针线来给柳若姒。 “你爹的一个笔袋,还是汶儿的一个扇子套,你要是有工夫,就自己做。没工夫就叫丫头们做。”柳二太太告诉柳若姒道。 柳若姒接了针线,瞧了瞧,就点头。 “正打算要给父亲和汶弟做点儿什么,自然是我亲手做,一人一个笔袋和扇子套吧。”柳若姒就道,“我还给娘做了一双鞋,等差不多了请娘试试合脚不。” “好。”柳二太太立刻喜笑颜开。柳若姒养的娇。以往极少动针线的。只是今年,柳若姒似乎突然就开了窍,懂事了,事事体贴父母,还常亲手做了针线送过来,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暗地里都十分感慨。女儿知道孝顺爹娘了。“闲着你就做几针,累了就让丫头们做,千万别熬夜,累了眼睛……” “知道了,娘。”柳若姒痛快地答应。 “还有你荣三哥那里。我也打算送他一套衣裳鞋袜。”柳二太太就让人另拿尺头出来挑选,一面跟柳若姒絮絮地说,“是个至诚的好孩子,真心敬重咱们,又帮了咱们许多……” 这些话,柳若姒已经是听习惯了,早就不再反驳,只默不作声,帮着柳二太太挑了一匹宝蓝色的缂丝尺头。 “娘就估摸着他的身量裁吗?”柳若姒问。 “那如何能行。”柳二太太就道,“一会下朝,估计他会跟你父亲同来,到时候量一量,免得做出来不合身。” “他倒是好福气那,得娘亲手做的针线。”柳若姒就笑道。 “你这丫头,莫不是又吃醋啦。”柳二太太也笑,“才好了几天,可不许你再闹了。……瞧着你那雪球的面上吧……” …… 果然如柳二太太所料,柳二老爷从翰林院回来时,荣成翰也跟了一起来,而且他还绕了远,将柳玉汶也接了回来,看着他们三个一起进门,柳二太太高兴的眉眼带笑。 大家相互见礼坐下,柳二太太就让柳若姒将尺子拿来。 “要入秋了,大家都做件新衣裳,只是还不知道你的身量……”柳二太太就对荣成翰道。 “怎么敢劳烦师娘。”荣成翰立刻起身道,他虽称呼柳二老爷为先生,但对柳二太太一直是喊师娘的。 略推让了一番,荣成翰大大方方地让柳二太太量了身量,一面却让随行的小厮送了几个尺头来。 “……刚好是今天皇上赏的,南面进贡来的东西,看着还不错,挑了两块给先生、师娘添件新衣。” 柳二太太见荣成翰送上来的尺头,就笑了。 “这确实是稀罕那。” 荣成翰送上来四个尺头,一个是月白色流云纹的浮光锦,一个是玄色百蝶穿花的浮光锦,另两个却是云锦,一个胭脂色,另一个是湖色的。四个尺头放在一处,流光溢彩。柳二太太是识货的人,云锦还罢了,这浮光锦却不是本土的东西,是藩国进贡来的,异常珍贵,据说是水火不侵。 柳二太太就推让不肯收。 “……还是拿了家去,你自己不用也罢了,送给你母妃极好的。” “母妃那里另外有了,这是特意跳出来给师娘的。”荣成翰执意道。 柳二太太见荣成翰态度诚恳,最后也只好收了。留下荣成翰与柳二老爷、柳玉汶在屋里说话,柳二太太带了柳若姒出来安排晚宴。 “谁说这孩子没前程那,”柳二太太就低声跟柳若姒道,“那浮光锦,每年进贡的也不过几匹,皇上一下子就赏了这些下来,可见对他的看重……” 柳若姒没有说话,也许在大多数人眼睛里头,拿命去拼出来的前程,终归是比不上蒙受祖荫,唾手可得、世代相传的爵位吧。 柳二太太得了漂亮尺头,就计算着要给柳若姒做衣裳。 “那月白的给你父亲和汶弟各做一件袍子,其他的,都太鲜亮了,娘是不好穿了,正好给你做入秋的衣裳……” “娘,这……太扎眼了些吧。”柳若姒就拒绝道。 年初的时候,柳若姒从病榻上起来,处处韬光养晦,只是后来情形扭转,又顺利过继了柳玉汶,柳若姒也就没那么小心翼翼的了,这还是近来柳若姒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柳二太太倒是并没有多想,只是想到这尺头确实珍贵,就想了个法子。 “……我送去老太太跟前,和老太太说说,也就无妨的了……” 第二天,柳二太太就将几个尺头送到柳老太太跟前,说明了来历,就说要送给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将几个尺头细细地打量了,也直夸是好东西,然后又向柳二太太详细询问了几句荣成翰的事,听柳二太太回话,柳老太太连连点头。 “……是你的孝心。只是我这般年纪,也穿不得这些了。你拿回去,好生给三丫头做两件出色的衣裳。” 柳二太太这次算是用了点儿小心机,柳老太太的话正合她的心意,自然乐得答应。 柳老太太又将柳若姒叫到身边,问她最近做些什么。柳若姒就顺着柳老太太的意思,只说做针线,写字,再有就是照顾那只小奶猫了。柳老太太听了,似乎十分满意。 “正该如此,三丫头这一年是出息了,越来越让人放心。” “都是老太太教导的好。”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一起拍柳老太太的马屁。 柳老太太高兴地呵呵笑,一面就让人将新采摘来的莲蓬拿出一篮来给柳若姒,让她回去慢慢吃。屋里正说着话,就有小丫头进来回禀事情。 “……外面兵部给事中吴大人的夫人来了,在大太太屋里坐了半晌,又往大奶奶屋子里去了。” 柳老太太这两天因为有些懒懒的,就对外说是病了,不见客,因此一般来客都是柳大太太接待。这位吴夫人在柳大太太屋里坐着说话也就罢了,还特意去了柳大奶奶那里,这就有些奇怪了。 除非,这位吴夫人来的目的,就是跟柳大奶奶说话。 柳玉江在兵马司做个小吏目,兵马司也算是兵部下辖,只不过兵部的给事中与兵马司的小吏目相距太远了些。吴夫人突然来找柳大奶奶,是有什么事? “这吴夫人,可曾上咱们家来过?”柳老太太就问。 柳二太太就摇头,她虽不大管事,但是跟哪家的女眷有来往她还都知道,柳家与吴家并无来往。柳老太太还怕柳二太太记的不真切,又看向芍药。芍药也跟着摇头。 “打发个人,去打听打听。”柳老太太想了想,就道。 很快,派出去的小丫头就回来了。 “……是来提亲的。” 第一六四章 喜事祸事 吴夫人上门,是给大姐儿提亲的。 听到这个消息,柳老太太哦了一声,脸上就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不止是柳老太太,柳府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人没有不吃惊的。虽然大姐儿与她的几个姑姑年纪相仿,但辈分矮了一辈,况且无论是人品、样貌,大姐儿都不出众,远远比不上她的几个姑姑们。 府里的几个姑娘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柳府上下人等背地里也没少琢磨议论,在她们看来,最先会有人上门提亲的,不是大姑娘柳若媛,就是三姑娘柳若姒,如论如何,都不会轮到大姐儿。 然而,大姐儿却是第一个有人上门提亲来了。 “……兵部的给事中……”柳老太太一边思忖着,一边似乎自然自语地说了一句,然而才抬起头来,向那小丫头询问,“这位吴夫人给咱们大姐儿提的是哪户人家?” 小丫头就摇头,她只打听到吴夫人是来给大姐儿提亲的,具体提的是什么人,却还不知道。 “……大奶奶似乎打发了人往衙门里给大爷送信儿去了……”小丫头只说道。 “也罢了,你下去吧。”柳老太太就道,并没有吩咐小丫头去继续探听消息。 柳老太太也不知道是想开了还是怎地,渐渐地对家务已经没有把持的那样紧。她虽是祖母,但是柳府几个姑娘的婚事,比如柳若媛,那必定得听柳大老爷的,比如大姐儿,与柳老太太更隔了一辈,是重孙女。大姐儿的婚事,必定得考虑柳玉江的看法。而柳玉江之上,还有柳大老爷。 那小丫头就退了出去,屋里众人都不由得暗暗地想,是哪户人家看中了大姐儿那? 柳若姒坐在一边。心中也正在好奇。前世在她出嫁之前,并没有人家来向大姐儿求亲,而最后,大姐儿的亲事也十分不如意。现在来了位吴夫人。难道今生大姐儿的命运也发生了变化了? …… 此刻,柳大奶奶院中,几个丫头在廊下侍立,虽都不敢言语,却都侧着耳朵细听屋里的动静,一个个的脸上都有些喜色。有人来给大姐儿提亲的,来的还是兵部给事中的夫人,提的那户人家自然就差不了。 屋内,柳大奶奶早就将吴夫人请在榻上坐了,还吩咐人将她这里最珍贵的那套汝窑茶具拿出来招待吴夫人。 吴夫人是个年纪四十左右的富态妇人。她坐在榻上,并不喝茶,只是一眼又一眼地打量榻下坐着的大姐儿。 吴夫人到柳大奶奶这里来,略说了两句话,就说要见大姐儿。柳大奶奶就察觉了吴夫人的用意。高高兴兴地叫了大姐儿过来。柳大奶奶特意嘱咐了,大姐儿今天打扮的格外隆重,一身绛红色百蝶穿花衣裙,将大姐儿略有些苍白的脸色都映衬的艳丽了几分。 看着吴夫人不住打量大姐儿,柳大奶奶心中就有些得意。大姐儿虽平常不言不语,完全被几个姑姑遮住了光彩,但是细看大姐儿的容貌五官。却也颇为耐看。 柳大奶奶和吴夫人这里各怀着心事,大姐儿却被吴夫人打量的有些手足无措,羞的面色渐渐涨红起来。 吴夫人就呵呵地笑了,扭过头来,继续与柳大奶奶说话。 “……郭二夫人见了你们大姐儿几回,跟我们夸的什么似的。今天这一见面。果然是个周全的孩子,让人越看心里越爱。……这可是大爷和大奶奶的福气了。因着与你们大姐儿投缘,郭二夫人几次在关大人跟前提及,就说起你家大爷的差事来。关大人也说了,你家大爷是极能干的人。只缺个伯乐提拔罢了。” 吴夫人的几句话,柳大奶奶早就听的心花怒放了。不过在欣喜之外,柳大奶奶也还有些困惑。吴夫人所说的关大人她是知道的,就是兵部的关侍郎。可吴夫人说的郭二夫人,却是哪一个那。能够在关侍郎面前说上话,也能对关侍郎有这样的影响。 柳大奶奶一时不好细问,只默默地思量,一面继续听吴夫人往下说。 “……郭三爷今年只二十岁的年纪,郭家仅有的一颗独苗,和郭二夫人最是亲近。……要什么有什么……,家世更加难得。人品、才干、样貌,都是万中无一的。关大人那里早就打点好了,只等着今年年尾,就要补了衔,正四品的官职。这样的年纪的年轻后生,前途不可限量那……” “也是田园凑巧,你们的福气上门。大姐儿这番投了郭二夫人的缘不说,还恰恰入了郭三爷的眼。郭二夫人在关大人跟前说了,关大人竟也十分乐意,特意托付了我上门来……” 竟然是兵部的关侍郎托了来给大姐儿提亲的,柳大奶奶喜不自胜,这门亲事自然是要答应下来的。如此,不仅大姐儿一辈子有了依靠,柳玉江也能借着关侍郎的提拔,在仕途上面一帆风顺了。只不过,这个时候,柳大奶奶依旧还有些迷糊…… “……郭三爷是……”柳大奶奶将京城中姓郭的官宦人家都想了一遍,也想不出吴夫人提的这位郭三爷究竟是哪一位。 ……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在柳老太太房中,又陪着柳老太太说了半晌的话,正要起身告退,就又有小丫头进来回禀,说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已经送了吴夫人出去,另外,柳家大爷柳玉江也回来了。 不知这亲事说成了没有,屋里众人都不禁如此想到。 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两人也得知了吴夫人上门提亲的事情。柳若姗也十分好奇,就到柳若姒跟前,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 柳若姗想跟柳若姒一起去看看大姐儿。 柳若姗说话的声音有些高了,榻上的柳老太太就听见了。 “四丫头还是这般爱热闹。也罢,你们小姐妹过去看看吧。”柳老太太就道。 柳若姗巴不得这一声,就拉着柳若姒起来,说要去给大姐儿道喜。 “大姐儿腼腆,你们好歹是长辈,去了可有些分寸,别太闹了她。”柳二太太比较细心体贴,就嘱咐柳若姒和柳若姗。 柳若姒和柳若姗答应了,就一路说说笑笑地往柳大奶奶的院子里来。进了柳大奶奶的院子,柳若姒就直觉地发现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柳大奶奶廊下服侍的丫头们各个都噤若寒蝉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柳若姒和柳若姗就在院中站住,没有直接往屋里走了。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机灵的小丫头过来,给柳若姒和柳若姗行了礼,悄声告诉两人来的不是时候。 “我们来看大姐儿的。”柳若姗就道。 “嘘……”柳若姒忙让柳若姗低声,一面指着上房,让柳若姗听。 上房里,噼里啪啦传出来杯盘落地的声音,接着就是大姐儿压抑的哭声,其中最响亮的,却是柳玉江气急败坏的斥骂声。 “……姑娘家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头做针线,出去乱逛些什么。招惹的这狂蜂浪蝶!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天大的祸事,如何得了……” 柳若姒和柳若姗听见,就都变了颜色。上房里大姐儿的哭声越发的凄厉了。别说是大姐儿了,就是换了哪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听了这样的话,只怕都受不了。 这世上有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那就是用嘴、用言语伤人。 柳玉江的话太伤人了,对着他的亲生女儿,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几乎是……要逼着大姐儿去死了。 柳若姗也听出柳玉江这话十分不好,知道这个时候不好上前,就拉着柳若姒的手要走。柳若姒却动了恻隐之心。 “咱们来了,听见了,不能不管。”柳若姒对柳若姗说了几句,柳若姗也就点头,姐妹两个就走上台阶,进了上房。 一面早有小丫头禀报了进去。 等柳若姒和柳若姗进门的时候,柳玉江早就收了声,正极力遮掩脸上的怒色,柳大奶奶站在地当间,茫然无措的样子,她身边跪着大姐儿,大姐儿的周身的地下,满是碎瓷片子,裙子被茶水污了好大的一片。 大姐儿垂着头,泣不成声。 “……老太太打发我们来瞧大姐儿。”柳若姒只装作不知道柳玉江在发脾气,笑着说道,然后似乎才察觉屋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大哥哥也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柳大奶奶就支吾着道。 柳玉江显然是气急了,也不像往常那样善于言辞,脸上拼命挤出的一丝笑容却让他此刻的表情略有些狰狞。 “嘻嘻,我不管你们。我只管带了大姐儿走。”柳若姒也不多问,就和柳若姗一起,上前扶了大姐儿起来往外走。 柳玉江似乎想要阻拦,却被柳大奶奶拦住了。柳大奶奶由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带了大姐儿走。 等她们走远了,柳大奶奶才眼里含泪,对着柳玉江抱怨。 “自家的女孩儿,你气急了,也该顾忌些,说的那是什么话。咱们大姐儿可是最老实不过的孩子。” 第一六五章 迁怒 柳大奶奶终归还是有些心疼大姐儿的,因此跟柳玉江抱怨。只是这些话,并没有消减柳玉江的怒火,反而让柳玉江越发的暴躁起来。没有了大姐儿在眼前,柳玉江的火气就转移到了柳大奶奶的头上。 “大姐儿不是最听你的话?你是怎样教导她的?……我正要说你。跟着老太太、太太们出去走动也就罢了,还怂恿她一个去关家走动?不是她往关家去的次数多了,每次还那般打扮,人家今天就能上门来提亲了?” 柳大奶奶被柳玉江这样说,心里十分委屈,眼圈也跟着红了。 “这个时候大爷来埋怨我!当初说是关家姑娘邀咱们大姐儿,大爷不也高兴的什么来着。我那样,也是听大爷的意思。” 柳大奶奶这句话说的并非是虚言。大姐儿往贞定侯府去了一趟,就跟关家的姑娘交上了朋友。柳玉江、柳大奶奶,还包括柳大太太都十分高兴。每次关家姑娘来请,必定将大姐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过去,指望着大姐儿能讨好了关家,或许能有什么意外的好机遇。毕竟,那是兵部侍郎家里。后来,大姐儿与关家姑娘走的越发的近了,关家不打发人来请,这边柳大太太、柳大奶奶也特意让大姐儿去看关家姑娘。 柳玉江对此也是十分赞成且欢喜的。 但是这个时候柳大奶奶说起这些来,只能让柳玉江恼羞成怒。 “她要是只跟关家的姑娘在一块,也不至于此。刚才你也说了,是那什么郭家三爷看上了她,谁知道她做了什么,与那郭家三爷有了什么首尾了那!” “你、你,大爷,你、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娘儿俩啊!”柳大奶奶目瞪口呆,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又是生气的,就哭了起来。“不好好问问大姐儿,怎么就说这样的话。大姐儿是最老实不过的孩子……” 柳大奶奶这里哭了起来,柳玉江此刻也略微冷静了些。知道自己失言,气恼之下,将话说的太过了。柳玉江却并不去劝柳大奶奶,只一屁股在榻上坐下。 “这件事,可怎么办是好!” …… 此刻,柳老太太屋内,大姐儿已经被柳若姒和柳若姗带了来,正坐在柳老太太的榻边一个劲儿的哭。大家伙忙着劝慰,一面就问大姐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半晌,才将大姐儿劝的略止住了哭泣。慢慢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吴夫人来替大姐儿提亲,提的是关侍郎家的内亲。这么听着,似乎也是桩不错的婚事,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位兵部的关侍郎,在京城中颇为有名。因为宠妾灭妻。别的人家,也或有宠爱妾室的,然而终归还会给正室夫人留些颜面,顾忌外头的声誉。可关侍郎却并不管这些,他宠妾灭妻的十分嚣张。 关侍郎宠爱的是一位姓郭的妾室,关家内外,都并不称呼这位郭氏为姨娘。而是称夫人,为了与关侍郎的正室夫人区分,也多有称呼郭氏为郭二夫人的。这郭二夫人家中姊妹众多,却只有一个兄弟,在族中排行为三,人称作郭三爷。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依附郭二夫人和关侍郎的一个无良纨绔。 大姐儿最近常往关家走动,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位郭三爷给瞧见了,还看上了眼,央求郭二夫人在关侍郎面前说了。就托了吴夫人来求亲。 “还以为是什么正经人家,竟是这么个东西!”柳三太太就惊道。 不过是一个妾的兄弟,竟然敢上翰林府来求亲了。大姐儿的父亲柳玉江虽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然而大姐儿的祖父柳大老爷却是礼部侍郎,又有两位叔祖父都是朝廷的命官。大姐儿的身份,不该被人如此看低的。 “……听我们老爷大略提起过,这来提亲的吴家,最是媚上欺下,只靠着巴结关侍郎,是最无良的人家。若是好的,也比不肯来开这个口。”柳三太太就将她所知的吴家的事情也说给柳老太太、柳二太太众人听了。 “……这可何至于就哭成这样,难道大爷和大奶奶应承了这门亲事了?”柳三太太快人快语,就问大姐儿。 柳若姒和柳若姗带了大姐儿来,并没有说起柳玉江辱骂大姐儿的事。 柳玉江的那些话,也确不好学说出来。柳若姗就附在柳三太太的耳边,只简略地说了几句。 “大哥哥似乎生气,骂了大姐儿,还骂的十分难听。” 那些话,何止是难听两字可以概括的。柳若姒心里想,柳玉江平常温文忠厚的样子,其实都是装出来的。现如今,柳家二房的嗣子另立了别人,柳玉江失去了指望,人也越来越颓废,就将本相慢慢地都露了出来。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气恼有情可原,但是那般羞辱大姐儿,拿大姐儿撒气,由此可见,柳玉江是一个多么刻薄寡恩,且没有担当的男人了。 实在是让人不齿。 大姐儿的悲剧,根子就在柳玉江的身上。 柳若姒瞧着大姐儿,想起前世大姐儿最后的遭遇。前世,并没有人来替郭三爷求亲。只不过后来,大姐儿是被柳玉江送给了郭三爷,为的就是巴结关侍郎。 这个时候,虽是吴夫人来提亲,说的似乎郭三爷对大姐儿如何看中,以后必定十分宝贝。但实际的情况是,郭三爷如今早就是妾室通房成群,是个最好色无良的人。郭家更是乌烟瘴气,毫无规矩可言。大姐儿那时候嫁去了郭家,很快怀孕,可是还没等孩子生下来,大姐儿就死了。 说是病死,其实是死在郭三爷的宠妾手里。 只不过,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并没有去为大姐儿讨回公道,一份五品官的执照,就买了大姐儿一条性命。 柳若姒和柳若姗这里说的含糊不清,柳老太太却是听明白了,暗暗叹了一口气。 “好孩子,别哭了,一会叫了你爹娘过来,我说他们。” 并没用柳老太太打发人去叫,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一起来了。 第一六六章 托情 “跟老太太商量一件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进门来,开门见山地就说起吴夫人给大姐儿提亲的事情来。看来,这件事情,她们也很着急,并且看待的相当严重。 柳大太太还算镇定,柳大奶奶却说着说着就委屈起来。 “不过是一个妾的娘家兄弟,要是把咱们大姐儿嫁过去,咱们柳家以后也没什么颜面。……打听那郭家是什么样的好人家的,我还并不知道,是大爷在外头听人说来着。……本就是个破落户,祖产都败花光了,把女儿送给了关侍郎,得了关侍郎的照拂,这才抖了起来。虽是有了些田宅地亩,都是关侍郎给的,一家子都指望着关家吃饭的……”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话中的意思,都是这门亲事做不得,不过两人却并不明说。 “就是这般,讨老太太一个示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向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问柳大奶奶,柳玉江在哪里。 “……大爷方才回来了,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本来要给老太太来请安,只是这样一件大事,还得尽早去告诉大老爷知道。因此先去找大老爷说话,稍后就回来。”柳大奶奶忙说道。 柳老太太就道,“你怎么跟吴夫人说的?” “回老太太,并没跟吴夫人把话说死。”柳大奶奶就道,当她知道了吴夫人所说的郭三爷究竟是谁之后,原先的一片喜悦的心就都化成了冷灰。柳大奶奶的本意,自然是立刻拒绝。然而,她却不能不顾忌吴夫人的身份,还有吴夫人背后的关侍郎。柳大奶奶怕立刻拒绝,会得罪了兵部的给事中吴大人以及侍郎关大人,只说事关重大,要考虑考虑。还得请示过家中的长辈。吴夫人倒也没有逼着柳大奶奶立刻就答应。“说是过两天来听信儿。” 那边这么郑重其事的来提亲,不管是现在立刻拒绝,还是拖后两天再拒绝,恐怕都会得罪了关侍郎。这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的烦恼所在。也是柳玉江为什么会那么恼怒的根本原因。 “那就等他们爷俩回来。”柳老太太想了想就道。 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大姐儿在一边虽已经停住不哭了,但却深深地埋着头,似乎是充满了负罪感。大姐儿本就是个老实孩子,她的亲生父亲又那般的说她,大姐儿怕是一时难以想开了。 柳若姒就将大姐儿拉到一边,跟柳若姗慢慢地开导她。 “如何就敢上门来提亲,也太不将咱们家看在眼里了。”柳老太太一面跟几个儿媳妇说话,一面突然想起来问大姐儿,“是见过那个什么郭三爷?之前就有什么苗头?” 大姐儿很老实。柳老太太问了她就如实回答。原来大姐儿跟关家的姑娘投契,往关府去了几回。有一回,在关府的花园子里头,迎面碰上了这位郭三爷。 “当时就回避了。”大姐儿道,如今想起这件事来。大姐儿还觉得有些羞人。 关家的姑娘性子也有些懦弱,郭二夫人在关家又极有势力,郭三爷借口与关家姑娘说话,却连连直视大姐儿,关家姑娘虽觉得不妥,却敢怒不敢言。那位郭三爷还跟大姐儿搭讪。 “我并没有理睬他……”大姐儿小声道。后来还有两次,也是她跟关家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发觉似乎有人偷看。再有就是最近一次往关家去,那位郭二夫人特意让关家姑娘带了大姐儿去见她,对大姐儿很是亲热。 柳老太太就叹了口气。 府里几个孙女、重孙女,柳老太太原本最宠爱柳若媛,对柳若娟和大姐儿却都平常,甚至可以说是忽视。这与几个人的性子有关。柳老太太就喜欢聪明伶俐的女孩子,而柳若娟和大姐儿在众姊妹中,不仅容貌、才学平平,为人也有些内向、迟钝。柳老太太最不待见她们俩,主要就是这个缘故。 只是这个时候。柳老太太虽暗地里埋怨大姐儿愚笨,没眼色,却也没有开口斥责大姐儿。 很快,柳大老爷和柳玉江就回来了。 柳大老爷很生气,显然柳玉江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了他。 “竖子欺人太甚!”一个是兵部侍郎,一个是礼部侍郎,且柳家世代清贵,在柳大老爷还真没把关侍郎放在眼里。 柳大老爷这一句话,也就将整件事情的基调定了下来。这样的一件大事,柳老太太也要听柳大老爷的。柳大老爷这样,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柳玉江等人似乎就都有了底气,脸上没那么愁云惨淡了。 “我已经让人去叫了二弟和三弟回来……”柳大老爷又道,这不仅仅是大姐儿一个人的亲事,这是柳家的大事。因为,回绝这门亲事,就必定扫了关侍郎的颜面,从此在朝堂上多了一个敌人,柳大老爷虽然有了决断,但还得跟兄弟们好好商量商量。 柳老太太就点头,对柳大老爷的决定很是赞同。 等到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回来了,柳大老爷略将事情说了说,兄弟两个自然都点头。 “那过两天吴夫人来了时,该怎么说?”柳大奶奶就问。虽说是要拒绝,但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都想着还是委婉些好。 “……你们就推到我身上吧。”柳老太太就道。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过了两天,吴夫人果然上门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亲自将人接到了柳大太太的屋子里说话。吴夫人自然是来听回信儿的,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态度都很好,但是说到亲事,却都摇了头。 “……家里有老太太,但凡大事,都得老太太示下。老太太并不赞成这门亲事,大姐儿还有几个姑姑,长幼有序,得等她几个姑姑都定下亲事来……” 这分明就是拒绝了,吴夫人如果识相。这个时候就该顺着台阶下了。 然而,吴夫人却冷笑了起来。 “……这话说的,要是大姐儿哪个姑姑再家里拖个三年五载的,甚至一辈子不出门。那大姐儿就一辈子都不议亲了?”吴夫人冷笑着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了。我可是为了你们好……” …… 柳若姒在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就有小丫头将柳大太太那边的消息禀报进来。 “……已经送了吴夫人出去。吴夫人脸色很不好看,听说是说着话,就翻了脸。”不仅如此,吴夫人临走之前,还留下话来,说是回去禀报给郭二夫人知道,等着看大姐儿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里去。语气中竟有威胁之意。 柳二太太就听得咋舌。 “竟这样,竟有这样的人。”本就已经预料到,亲事被拒绝,吴夫人必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当场翻脸。还说出那样的话来,还是太出人意料了。 大家就都到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气的黄了脸,在说吴夫人如何没有体统。 “……一个正室夫人,竟然去巴结一个妾室,能是什么体面的人。竟比乡野村妇还不如。” “顾着她的颜面,她不知好歹。反而跟我们翻了脸,真是不可理喻。” “是个小人无疑了。她这一回去,不知道会怎样添油加醋,咱们和关家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一个在礼部,一个在翰林院,官职都不低于关侍郎。关侍郎在兵部。这件事情说起来,对柳三老爷和柳玉江的影响最大。 柳三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柳玉江还罢了,本就是找个闲差,不求上进的,可柳三老爷的仕途正在往上走的关键时候。就担心关侍郎会从中作梗。 从柳老太太屋里出来,柳三太太就跟了柳二太太回来,一面就将她的担心跟柳二太太说了。 “无需太过担心。”柳二太太就劝慰柳三太太,“要是论根基,关家还比咱们家差了一大截。如今,老爷他们兄弟几个都在朝中,相互维持,关侍郎那里就算想怎样,也有许多顾忌。” 柳二太太说的是实情,然而柳三太太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县官不如现管……”柳三太太愁眉不展道,“二嫂,小王爷拜了二老爷做先生,永靖王爷在兵部说一句话,怕是没人敢不听的,如果有王爷的照拂……” 柳三太太的意思,是想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通过荣成翰,向永靖王爷托情,护着柳三老爷。 当晚,柳三老爷特意找了柳二老爷一番长谈,说的是相同的意思。 “爹是怎么说的?”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 “我说我先想想。”柳二老爷就道,样子也颇有些烦恼,“那关侍郎也至于的……” 柳二老爷并不喜欢官场上托关系、走人情的那些套路。他又以自己知心,忖度关侍郎的所为,认为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关侍郎不至于大动干戈对柳三老爷不利,因此没有立刻答应柳三老爷的请托。 “爹,我觉得,这件事,你该答应。”柳若姒想了想,就说道,“看关侍郎的所为,并不是个君子。三叔又是兵部下辖,这种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柳三老爷自然要他自己的本事做官。但是凭自己的本事做官是一回事,嫡亲的兄弟三个,也不能让柳三老爷平白地被人算计。 “做些防范,正是应该的事情。”柳若姒道,“爹不是也常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吗。” “也是的,三老爷这些年也不容易。要是真因为这么一件事,就遭了暗算,也确实冤屈。”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想了半晌,也觉得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的话有道理。 “只是不惯开口求人……”柳二老爷就道。 “爹不想求人,那就不求人。只不过,如今爹并不把荣三哥当外人看待,就将这件事跟他说说何妨。”柳若姒就笑道。荣成翰如果听了柳二老爷的话,必定会明白,只要找机会跟永靖王爷说了,永靖王爷心里有了底,以后真出了什么事情,自然会有照拂。 “也好。”柳二老爷就点了头。 隔天,柳二老爷就找了柳三老爷,说会想法子将话递过去。柳三老爷自然非常感动,柳三太太还特意过来跟柳二太太道谢。 “……知道二老爷的性子,一般的事情从不敢拿来烦他。这件事,也是没有法子,二老爷能答应下来,是将兄弟看得非常重。我们老爷回去,都感动的哭了,直说二哥待他好。” “你们能了解他的性子,我也就放心了。他那个人,就是那般的耿介,顾着兄弟的心是有,做事就愚直了些。三老爷能体谅他,这也是兄弟情深。”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与柳三太太就越说越稠密,从此以后,柳三老爷与柳三太太对柳二老爷、柳二太太一房又比从前更厚密了许多。 柳二老爷答应下来的事情,自然要办妥。 等荣成翰空闲了过来,柳二老爷就跟荣成翰说起了这件事。柳二老爷并没有让荣成翰去求永靖王爷照顾柳三老爷,只是将关家来求亲、并翻脸的事情说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自然是要选合适的,哪有上门就一定应的。只是关侍郎那边,怕是碍于情面,不这么想。一桩好事,到成了坏事了。……从前并没有什么来往,从此以后,怕要心中记恨。” 柳二老爷将这件事情说了,正好柳若姒走进来,就说起柳三老爷的差事来。 “……正是隶属兵部管辖,三叔三婶都担心,关侍郎会找三叔的麻烦。我和娘也有这个担心。不止三叔那边,还怕他会对爹和大伯不利。那位关大人,似乎官声并不太好。” “姒儿她三叔的升迁选调,自然全凭他自己的本事,并不敢有弊。只是,若因此被人算计,那就冤枉了。”柳二老爷就接着道,“已经跟朋友们都打过了招呼。成翰,你看,你父王那里……” 柳二老爷是真没把荣成翰当外人,实话都告诉了他。 第一六七章 风云变幻 柳二老爷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荣成翰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了柳二老爷的意思。他如今虽常在御前行走,但是却没有官职。永靖王却是参赞军机大臣,在皇上面前,以及在兵部说话都十分管用,尤其是在兵部下辖部门官吏的升迁选调上面。 柳二老爷的要求并不过分,可以说是极容易做到的。作为上官,消息灵通,并将这些消息运用到决策中,这是一项十分基本的技能。柳二老爷这样说,不过是向永靖王爷提供了一些信息,也免得永靖王在有关的决策中做出误判。然而,荣成翰却没有立刻就应承。 荣成翰的脸上,分明是有些为难之色。不仅柳若姒看出来了,柳二老爷也看出来了。 柳二老爷是万分不愿意让荣成翰为难的。 “也罢,你只当是咱们师生之间随便聊聊,不必要挂在心上。”柳二老爷忙就说道。他是耿介的人,所以也特别能够理解别人这么做。 “先生放心,我必定会在父王面前提起。”荣成翰这时却抬起头来,向柳二老爷许诺道。 “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柳二老爷就关切地问,“若是为难,万不可勉强。” “先生只管放心吧,这件事,我也会记在心里。”荣成翰就道,“对于关侍郎的为人,我也有所耳闻。相信父王那里,也是清楚的。” 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关侍郎的官职并不算高。然而,关侍郎极善权术,且为人行事狡诈狠辣,手下很是聚集了些阿于奉承之辈。成事或许不足,要败事却颇有余。说白了,就是一个小人,而且还是个非常有手段的小人。 说了这些话,荣成翰已经面色如常。柳二老爷就没有多想,放下心来。 “……告诉你母亲,准备饭菜。”柳二老爷就对柳若姒道,一面就跟荣成翰说起别的事情来。 柳若姒答应了一声。就站起身,轻手轻脚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柳二老爷并不知道荣成翰的为难,而且,这件事,荣成翰也并不应该有什么为难的。但是,谁又能知道,永靖王和荣成翰父子之间,却与一般的父子之间有许多的不同。 荣成翰最不愿意的,就是向永靖王开口,求助于永靖王爷。 但是。今天她们跟荣成翰提了,荣成翰还是答应了下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固然已经不将荣成翰当做外人,越来越亲密,荣成翰那边,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是越来越敬重、顾及了。 柳若姒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是因为她知道,荣成翰或许城府极深,但是在有关永靖王爷的事情上,荣成翰却从来都做不了假。他的为难以及他的应承,都是出自真心。如果今天换做另外一个人,荣成翰是绝不会答应的。 劝说柳二老爷答应柳三老爷托情的请求,不仅是为了巩固二房和三房的感情和联盟。也是为了试探荣成翰。 出来这样的结果,柳若姒不能说不高兴。然而,在高兴之余,还有许多其他的情绪混杂其中,一时之间,柳若姒自己竟然有些理不清楚。 管那么多那。柳若姒纠结了一阵,就想,不管怎样,努力往前走就对了。 听说柳二老爷要留荣成翰吃饭,柳三太太格外的殷勤。特意拿了自己的私房吩咐厨房里头精心地准备了一桌宴席,柳二老爷又将柳三老爷请来,陪着荣成翰一起用饭。 柳玉湘也被叫了来,还有柳玉汶、柳玉海。 柳二太太又准备了一桌小宴席,将柳三太太、柳若姗请过来,她们女眷们坐了一席。 宾主自然尽欢而散。 她们这边这样一番动静,柳府上下自然都知道了。柳老太太没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只不过,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里,却着实不是滋味。 转眼,就到了立秋时节,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下来。柳若姒帮着柳二太太打点完了一家上下的秋装,柳二太太专门给柳若姒做的换季衫裙也都做好了,又将给柳老太太准备的针线都送了过去,得了柳老太太的夸赞。 “以前还不觉得,如今管了这针线房才知道,这一家上下,要打理起来还真不轻松。”柳二太太闲散惯了的人,因此才有这样的一番抱怨。虽然有柳若姒在她身边帮着,手下还有能干的媳妇婆子们,针线房的事情也不算繁杂。柳二太太的这番抱怨,就有点撒娇的意思了。 虽然是做了母亲的人,但柳二太太有时候还难免露出些小儿女的情态来,当然只是在柳二老爷面前,偶尔也跟自家女儿撒撒娇。 柳若姒知道柳二太太的意思,忙故作殷勤地上前就给柳二太太捶腿。 “娘辛苦了,我来服侍娘。”柳若姒笑着道。 柳二太太就被哄的笑了起来。 晚间,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从朝中回来,众人都到柳老太太屋中给柳老太太请安,陪着柳老太太闲聊。 兄弟几个就说起朝中最近的政事变化,皇帝最近十分勤政,朝中接连有升迁选调的大事发生,这些天,又连续有几位老臣告老,皇帝都应准了。 这就意味着,朝中近期要有很多重大的人事变动。这样的事情,自来是引人注目的。 兄弟三个议论着,就说到了其中最被人所关注的一件事。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安国公杜仲礼向上递了告老的折子,上面终于准奏了。 “杜老国公这告老的折子,都递了有两三年了……”柳大老爷就叹道。 安国公杜仲礼也是开国元勋之后,如今已经年过七十,且身患疾病,从大前年开始就向今上乞骸骨。可今上念他劳苦功高,政绩卓著,一直将折子留中不发,不肯准奏。这次才终于答应下来…… “今上接连两天打发了不同的太医去安国公府上,怕杜老国公,也就是在这几日了……”柳二老爷就叹道。 他们翰林院还负责替皇帝起草圣旨,因此有些事情比别人知道的还要清楚些。安国公都要死了,皇帝再不愿意,也没有留着人不放的道理。柳若姒偶尔也听柳二老爷说起当今这位皇帝的某些作为,在柳若姒心里,这位皇帝似乎还不错,只是太会使唤、压榨大臣了。 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也跟着叹气。 “当今实在是重情、念旧的人。”有用的人就必定要压榨出他的最后一丝可用价值来,这就是当今的重情和念旧。柳若姒在旁边腹诽道。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是绝不敢说出来的。 “这左军都督府的职位空缺出来,不知要补哪一个?”柳三老爷就道。这么一个关键的职位,要换人自然并非泛泛的事情,因此也就备受瞩目。 “当今朝中,能够补上这个职位的人,屈指可数啊。”柳大老爷就道。 “老国公给今上又上了一份折子,据说是应着今上的要求,推荐了人选。”柳二老爷说道。 “推荐了人选?”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就都看柳二老爷,皇帝对安国公的信重大家都有目共睹,安国公建议的人选,极有可能为皇帝所接受。“可知道是推荐了谁?” 柳二老爷摇头,那折子是密封了递进宫里去的,除了安国公自己和皇帝,怕也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柳若姒听了柳二老爷等人的谈话,倒也并没有怎么在意。柳二老爷在翰林院是清水衙门,最清贵的差事,在某些方面,也就十分的省心。 不出柳家三兄弟所料,安国公在上了最后一道折子之后,第三天就去世了。安国公的葬礼办的十分隆重,柳家三兄弟带着子侄,柳老太太带着柳大太太、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都上门去祭奠过了。 皇帝在下了一道优抚安国公后人的折子之后,立刻另外颁下旨意,确定了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人选。毕竟,这么关键的职位,是不容长期空缺的。 皇帝下旨,任命荣成翰为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当朝正二品,即日到任。 左军都督府下辖浙江、辽东和山东三个都司,同时还直接统辖在京三十二卫中最彪悍的八个卫所,分别是留守左卫、虎贲卫、龙骧卫、水军左卫、骠骑左卫、英武卫、神策卫、飞熊卫。八个卫所,共有精兵约五万。 荣成翰在离开北边,返回京城之后,再次手握重兵。 如果说这项任命已经让朝中众人咋舌,那么接下来皇帝颁下的又一道恩旨,则更出乎任何一个人的意料之外。 在任命荣成翰为左军都督府指挥使之后,皇帝又下旨,对荣成翰大家封赏,赏赐的金银自不必说,并封荣成翰为武扬候,世袭罔替。 柳二老爷得到消息,立刻回家来,告诉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更是乐的合不拢嘴,为荣成翰高兴。柳二太太自然也是欢喜,唯有柳若姒,却有些惊呆了。 “这是真的吗?”柳若姒几乎是自言自语地道。 第一六八章 贺喜 “自然是真的。”柳二老爷有些奇怪地看了柳若姒一眼, 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这样一件大事,我还能开玩笑不成。” “原先那些人还说……”柳二太太又是叹息,又是欢喜,“依我瞧着,这么好的人才,当今哪里就肯埋没了。” “是这个道理。”柳二老爷点头,就跟柳二太太商量,要准备些什么东西给荣成翰贺喜。 柳若姒坐在柳二太太身边,却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接下来说的话充耳不闻。她下意识地捏着手里的丝帕,百思不得其解。事情似乎发生了了不得的转变,与她前生所经历的竟然大不相同。 回想前生的点点滴滴,与现状的情形自然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差异,但是最大的变化,竟然是发生在荣成翰身上的。 前生这个时候,荣成翰和她还是陌生人,荣成翰也并没有拜柳二老爷做老师,如此经常出入柳府。最重要的,就是这两道旨意。前生的荣成翰,虽然似乎也颇得皇帝的赞赏,但是最后皇帝只封了他做兵部的给事中,因他是宗室,又赐了他御前行走。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典和殊荣了。 可现如今,荣成翰却被封为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还有了世袭罔替的爵位。 每个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比如她们一家三口,如今又添了柳玉汶,现在过的日子颇为舒心,比如说荣成翰。她们一家人命运的变化,是她这些日子努力谋划经营的结果,那么荣成翰的命运变化,又是因为什么缘故? 柳若姒仔细地回想,前世和今生,荣成翰究竟做了哪些不同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拜了柳二老爷做老师,潜心读书吗?不得不说,这些天跟着柳二老爷。荣成翰的身上是发生了某些变化的。荣成翰身上武人的气质越发的收敛,锋芒也渐渐地内敛起来,受柳二老爷,以及他所读的那些诗书的影响。荣成翰身上多了一种应该称之为儒雅的东西,虽然还不成熟,只是雏形,然而在明眼人看来,却还是显眼的。 只是荣成翰命运的这种变化,是好是坏那? 毋庸置疑,这样的变化,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对荣成翰都是好的变化。身为宗室,同样都是为朝廷做事。有了这样的官职和爵位,荣成翰可以更加扬眉吐气,可以更有空间来施展他的才华和抱负。但是对于别人那…… 柳若姒心中一动,这个别人,她首先想到了自己。 “阿姒。想什么那,呆呆的。”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已经跟柳二老爷商量好了,要送什么东西给荣成翰做贺礼,就转过头来跟柳若姒说话。柳二太太打算再多给荣成翰做一套衣裳,还有些荷包、笔袋、扇子套等针线,她想让柳若姒来帮忙。“你将别的针线先放放,先帮娘把这几件做好了。到时候作为贺礼,也显得咱们的郑重。”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打算送两件古董给荣成翰,另外就是柳二太太亲手做的衣裳。毕竟,荣成翰喊柳二太太师娘可喊的是非常顺口且真心实意,那柳二太太自然也就待荣成翰有所不同。 至于说荣成翰如今的地位已经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对他们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这类事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却是一点也没有多想。他们认定了,荣成翰并不是那样浅薄的人。 “娘,让丫头做就是了。娘这些日子也累坏了。”柳若姒回过神来,就劝柳二太太道。 “那怎么行,虽他也分辨不出来。但在咱们却是两回事。”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只好点头。 “那我帮娘做,娘别因为这个熬坏了身子。” “哪里就至于了,这一年到头,总共也不用我做多少针线,不过是我自己高兴。”柳二太太就道。 在这一点上,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还真是母女,想法都是一样的。 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从外面回来,都先往柳二老爷这里来说话。荣成翰封官赐爵的事情,他们当然也都知道了,都很高兴。 “……二弟哪天去王府贺喜,咱们兄弟同去。”柳大老爷就道,又跟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商量,“再在家里好好准备一桌宴席,请侯爷过府来,好好地乐一乐。” 柳二老爷有这样一个学生,也是很为柳府长脸的一件事。而且,往后柳家子孙在朝中能有这样一个助力,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柳二老爷或许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儿,但是更加会做官、会谋算的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都想到了。 “这个自然。”柳二老爷很痛快地答应了,这两件事本来也在他的计划之中,“贺喜的事情,估计王府会摆酒,咱们到时候去就是了。请成翰过来饮宴,这个……等他哪天过来,再和他商量具体日期。如今他只怕是不如往常那般闲了。” 如今荣成翰身份不同了,不只是公事上要忙碌起来,还有随之而来的许多应酬,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侯爷对二哥的敬重,咱们可都看在眼里。二哥说话,侯爷有再多的应酬,自然也都推了,先来应二哥的约。”柳三老爷就笑道。 “三弟说的有些道理。”柳大老爷点了点头,“二弟啊,有些事,你也要学着变通变通。依我看,如今你已经通达了不少。请侯爷过来饮宴的事情,不能等。这一等,就落在别人的后头了。二弟最好正经写个帖子,也显得郑重,又显得咱们的诚意。” 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跟柳二老爷商量了半晌,就都一同往柳老太太处来请安。 柳老太太自然也知道了荣成翰的事情,听了柳大老爷说的要去贺喜,并请荣成翰来家的计划,柳老太太很高兴点头。 “这也是咱们家的时运。”柳老太太就道,一面还特意的叫了柳二老爷到跟前来嘱咐,“你和你大哥都是文官,我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好歹还有祖上的余荫在那。偏你三弟去做了武职,上面也没个至近得力的人照看他。如今就不一样了……” 柳老太太跟柳二老爷嘱咐,要柳二老爷想法子托荣成翰照应着柳三老爷。 柳二老爷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明言答应,只是含混附和了两句,哄了柳老太太高兴。确实如柳大老爷所说,柳二老爷如今比以前真是通达了许多。 并没有等到柳二老爷写帖子,荣成翰就上门来了,就有一些机灵的丫头、小厮上前给荣成翰磕头、道贺,称呼也从小王爷换成了侯爷。荣成翰都让跟随的侍从给了赏封,跟随柳二老爷的,还有柳二太太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小厮得的赏封还额外的厚实。众人更是对荣成翰称颂不迭。 柳二老爷就请了荣成翰到上房就坐,一面柳若姒和柳玉汶也被叫过来与荣成翰见礼。 柳玉汶如今活泼了许多,就笑嘻嘻地给荣成翰道喜,讨赏封。荣成翰笑了笑,竟真的给了柳玉汶一个荷包。柳玉汶捧着荷包,笑的见牙不见眼。 “谢三哥。”他也不称呼荣成翰侯爷、都指挥使大人的,依旧称呼荣成翰为三哥。 荣成翰似乎对此颇为满意,抬手摸了摸柳玉汶的脑瓜顶。 “似乎长高了些。” 一句话,柳玉汶就更加乐了。 柳若姒在一边看着荣成翰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中就有一点点刺儿冒了出来,她略一想,也跟着起身,向荣成翰福了一福。 “给三哥道喜。” 柳若姒这样,荣成翰就是一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却都先笑了起来。 “你三妹妹也向你讨赏封那。”柳二老爷就笑着对荣成翰道。 这一下,荣成翰就真的有些为难了。给柳玉汶一个荷包是可以的,但是要真是也给柳若姒一个荷包,那就显得有些轻慢了。他可以将柳玉汶当做一个小孩子,却不能将柳若姒也当做小孩子。 荣成翰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一丝窘态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略欣赏了一会荣成翰的窘态,立刻就出言打圆场。柳二太太就嗔着柳若姒,不该恶作剧。 “听说你得了恩旨,你三妹妹也替你十分高兴。”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则是告诉荣成翰不必理会柳若姒。 “你若是过意不去,就给她块散碎银子吧。”柳二老爷笑道。 柳若姒这番举动,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来,是跟荣成翰再无芥蒂了,一个是宝贝亲生女儿,一个是得意的门生,这两个人能相处的好,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自然喜闻乐见的。 “那如何使得。”荣成翰却老老实实地道,一面就为难,给柳若姒金银自然不妥,他虽贴身带了几件东西,都还价值不菲,但也不能送柳若姒,并不是他舍不得,而是不合适。他跟随的人倒是带了些表礼,以备不时之需的,但是荣成翰心里却又不想随随便便这样对待柳若姒。 第一六九章 欢喜 荣成翰认真想了一会,终于想出了主意。 “我前天无意得了两卷书,据说是宋刻,虽算不得珍本、孤本,流传至今的也不多。本打算要带来请先生帮着鉴定鉴定的,……不如就送了三妹妹吧。……别的东西,都嫌有些辱没三妹妹。”荣成翰郑重其事地道,一面竟打发了亲随立刻回王府,将书卷取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又是高兴,又是过意不去。 “她小孩子跟你闹一闹。宋刻如今已极稀少,难得你寻得了,就该自己留着……”柳二老爷就推辞。 荣成翰笑了笑,依旧打发人将书卷取了来,柳二老爷先看了,果真是珍本宋刻,不由得更加高兴,就又推辞,荣成翰并不肯将书收回。柳若姒也跟着推辞了两句,毕竟她只是向略微为难为难荣成翰,并不承望真的收他什么东西。但是荣成翰却执意将书留下。 最后,还是柳二老爷冲柳若姒点头,柳若姒才将书卷收下来了。 “是难得的东西,好生存着。”柳二老爷嘱咐柳若姒。 柳若姒自然答应。 柳二老爷就问荣成翰,他这次升迁,还得了爵位,永靖王爷和王妃应该非常高兴,什么时候准备庆祝庆祝。 荣成翰就点头,说永靖王和永靖王妃已经跟他商量过了,就定于十天之后在王府办几桌宴席。这些天,荣成翰接了赏赐,置办一应朝服执事,又是新官上任,有许多事情处理,因此将宴席定在了十天之后。 “父王的意思并不想铺张,不过请一些近亲好友。请先生若有空闲,一定要到。”荣成翰就道。 “这个自然。”柳二老爷笑着点头,又说了到时候柳大老爷、柳二老爷也要一同去贺喜的话,荣成翰自然没有别的话说。 之后。柳二老爷就说要在家里办了小宴席,单独为荣成翰庆贺。 “……又何必另外办什么宴席,先生家的酒我可没少喝。”荣成翰这是说他常在柳府内留饭,并不需要再特意为他置办什么宴席。 “也不会铺张。也没有安排什么别的消遣,也就是安安静静的吃酒,看你什么时候有空闲。”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老爷这样说,荣成翰就明白,这不仅是柳二老爷自己的意思。柳二老爷的面子,荣成翰自然是要给的。 “择日不如撞日……”荣成翰就道。 “也好。”荣成翰这样通达、自在,柳二老爷十分欣赏,当即点头,一面就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安排宴席,一面打发人去给柳大老爷、柳三老爷等人送信儿。荣成翰也打发了随从回王府报信儿。说是留在柳府吃饭,要晚些回去。 虽说不会铺张,但是为荣成翰贺喜,这宴席也简略不到哪里去。虽是这样,柳大老爷看了准备好的菜单。还说太过简单了。本来荣成翰的意思,是戏班子也无需请的,但是柳大老爷却坚持,即刻派人请了京城中有名的一班小戏来,就在花园水阁外头搭建了戏台。宴席自然也就摆在水阁之内。 如今天高气爽,水阁中四面的隔子都摘了下来,最是气候宜人且风景极佳的。 荣成翰被请入席。柳大老爷、柳二老爷、柳三老爷带着柳玉江、柳玉湘、柳玉海、柳玉淮和柳玉汶都陪同荣成翰入席坐了,还有柳大太太的内侄冯建璋也被请了来。 柳老太太最近身子大好,今天又特别的心情舒畅,一众女眷商议了,就在水阁的二楼又摆了一桌,一家子女眷陪着柳老太太喝酒听戏。 柳若媛和大姐儿都被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打扮的光鲜无比。倒是柳若姒并没有特意装扮,也没换什么新衣,只穿了家常的那套半旧的秋香色衫裙。大姐儿前些天被关家提亲,又挨了柳玉江的责骂,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如今看着还是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思。柳若娟也由着丫头婆子们扶着,到水阁来吃酒席。 柳若娟脸上的伤痕早就痊愈,腿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听了太医的嘱托,还不大敢走路。因此,她是坐了兜轿来的,只是上楼梯的时候,由丫头婆子们扶持着,很是费了些力气,才上了水阁的二层。 柳若媛见柳若娟也来了,就拿眼斜瞥了柳若娟一眼,嘴里不咸不淡地说柳若娟。 “……伤还没好,就该好好在屋子里养着。偏这么大动干戈的,非要来。若是不小心再摔着了,残了是你自己受罪,可怜又连累母亲要被唠叨。”柳若媛的话里,不仅丝毫不见姐妹间的亲切,竟是连一点儿善意也听不出来。 柳若娟这些天在屋子里养着,身材略微富态了一些,脸庞也圆润了点儿,且皮肤更加白皙,一张脸看着白里透红,似乎比往常还耐看了一些。柳若媛瞧着柳若娟,就越发的不顺眼起来。 柳若娟垂下头,随即又慢慢地将头抬了起来。 “……屋子里待了这些天,我也闷了。大家都来,我不来,老太太跟前也不好说。我来了,老太太、太太看着我,也能放心些。”柳若娟说话声音细细的,依旧是底气不足,不过好像并不像过去那样唯唯诺诺,在柳若媛面前连句整话也说不全了。 柳若媛瞧着柳若娟就冷哼了一声,随即不再理会柳若娟,径自到柳老太太身边,陪着柳老太太说话。 一会工夫摆上宴席来,众女眷纷纷落座,柳老太太就让柳若姒挨着自己,柳若姒的另一边则坐了柳二太太。柳若媛并不等柳老太太招呼,早就占据了柳老太太另一侧的席位,柳大太太就在柳若媛身边坐了。随后,一次就是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柳大奶奶带着大姐儿几个坐了。 柳若娟没有挨着柳大太太,而是在柳大奶奶下首,跟着大姐儿一起坐了。柳大太太还嘱咐柳大奶奶,让她照看着些柳若娟。 席间,柳大太太就问起荣成翰的事情来,又将荣成翰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直听的柳若姒都有些牙酸。 “……还没定亲,估计也不远了,不知道王府要看什么人家的姑娘。”柳大太太似乎是无意地说道。 柳若姒往柳大太太身边扫了一眼,就瞧见柳若媛已经放下了筷子,耳朵几乎要竖起来了。 难道,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见荣成翰官居高位,又封了侯爵,将算盘打到荣成翰的头上来了?柳若姒不由得暗自一晒,原本这娘儿两个是看中了贞定侯世子韩青的,只是长公主那里却迟迟的没有表示,最近又听说长公主单独请了定远伯府的三位姑娘过府说话,似乎是将世子夫人的人选锁定在楚家的某个姑娘身上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十分失望,如今就又盯上了荣成翰,在她们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估计侯爷这亲事,确实不远了。”柳老太太就说了一句,然后就不再说了。 荣成翰的年纪已经不小,从前是前程未定,如今都已经定了下来,那么定亲的事情必定会被提上日程。只是,或许王府那边如今忙的无暇他顾,竟还没有相关的消息传出来。 放眼如今的京城里,最热门的夫婿人选早已经不是韩青,而是荣成翰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如果想拴住荣成翰,只怕比嫁进贞定侯府还要困难许多倍。若论皇族血脉,韩青是外戚,荣成翰却是正经的宗室。而若论才干,韩青只是蒙受祖荫,根本与荣成翰没法相比。若论爵位,韩青的爵位要世袭罔替,还需长公主进宫斡旋,而荣成翰的爵位,却是板上钉钉一定会传下去的。 要一定说荣成翰什么地方不如韩青…… 柳若姒想了想,那就只能说是相貌了。荣成翰如今这满脸络腮胡须的样子,和韩青的粉面朱唇比起来,却是后者更得京中名媛的青眼。 且等着荣成翰将胡子剃了,看那些年轻姑娘们会如何疯狂吧。柳若姒事不关己,不由得暗笑起来。这两天,她已经想明白了。荣成翰的这番升迁、封爵,对荣成翰自己是好事,对她也可以说是一件好事。 荣成翰的身份更加尊贵,妻子人选就有了更多、更好的选择,不知会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往王府里钻,自然就更加轮不到她了,因此,她完全不用再担心会嫁给荣成翰,重复前世的悲剧。 而荣成翰这番显贵,却没有忘恩,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敬重一如既往。以后家里有事,荣成翰就成了更有力的靠山和助力了。为此,柳若姒决定她可以忍受荣成翰隔仨差五的拜访。说到底,不过是见面行个礼,说句话罢了。想想荣成翰的用处,这些她可以忍受。 柳老太太没什么话说,柳大太太就转向了柳二太太,对于荣成翰的消息,自然该是柳二太太知道的最多。 “……不知道王妃和侯爷中意什么样人家,什么样的姑娘……”柳大太太满脸堆笑。 柳二太太还没说话,柳三太太却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第一七零章 传言 见柳三太太突然这样笑起来,柳大太太的脸上就有些不豫之色。柳大太太扫了柳三太太一眼,本打算要出口敲打敲打柳三太太,可转念一想就又忍住了。她现在心里有事,如果和柳三太太拌嘴,那就耽误了正经事。 柳大太太就要问了一遍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迟疑着,看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母女两个,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柳三太太就又笑了。 “大太太,你打听这些事情做什么?便是真心要打听,问二嫂又能问出什么来。这种事情,大太太就该去问永靖王妃才是。顺便干脆再问问,人家看不看……”得上你的大姑娘。柳三太太似乎觉得自己说了非常有趣的话,又或者是觉得这件事情太好笑了,就咯咯地笑个不停。 柳三太太一句话,就揭破了柳大太太的心思,且话又说是十分犀利,柳大太太的脸上就挂不住了,一时气不过,啪地一声就撂了筷子。 “三太太说的什么话,可也有个做长辈的样子。再说,在老太太跟前,还有个体统没有?”柳大太太就沉下脸,训斥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撇了撇嘴,对于柳大太太的话根本就不在乎。 “大太太说说什么是体统,在老太太跟前,这么噼里啪啦,拍桌子撂筷子的,这就是大太太的体统?”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一时之间,饭桌上的气氛就有些僵硬。 “都少说两句吧。”柳二太太看情形不对,就劝了一句,“爷们儿们都在楼下,还有客人。” “咳咳……”柳老太太也干咳了两声,一双眼睛在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面上扫过。 柳大太太立刻就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柳三太太也不再嬉笑了。 柳老太太见两个媳妇都老实了下来。也就没说什么。对于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两个时不时地掐上这么一回,柳老太太是越来越司空见惯,不以为意了。 “老太太尝尝这个,这个好吃。”柳若媛坐在柳老太太身边。十分殷勤地为柳老太太布菜,她将伺候柳老太太的几个丫头都打发了下去,将柳老太太照顾的异常周到。 自从被禁足了一次,柳若媛似乎是感觉到了在柳老太太跟前失宠的危机,因此在奉承和讨好柳老太太上面越发的用心起来。 “永靖王府的事情,咱们是知道的少。侯爷的亲事,你们该比别人知道的多些……”柳老太太吃了两口菜,竟也开口向柳二太太询问,眼神中也颇有些探寻的神色。 柳若媛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脸上就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一面也就看着柳二太太,等待柳二太太的答案。 柳大太太问起,柳二太太或许可以不说,但是柳老太太这样问了,柳二太太不能不说。 “这孩子来了。就跟着二老爷读书,要不就是两人议论。他的亲事……从来没听说过,也没想起来问过。”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说的是实话,但是柳老太太听了,似乎就很不满意,一边轻轻地哼了一声,一边不满地看了柳二太太一眼。 “你呀……”柳老太太带着埋怨的语气说了这么两个字。就顿住了不肯往下说了。 “老太太,我倒是听到一些闲话,也不知道真假。”柳三太太忙就道。 “什么闲话?”柳老太太就问柳三太太,一面心里头暗自叹气,媳妇们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有的那。就太会算计,有的,就太能折腾的,还有的就太老实,太没有成算了。 “老太太也知道。他们家,最讲究个‘姑做婆’”柳三太太就压低了声音,对柳老太太道。 不只柳老太太,一席的人都停下筷子来,要细听柳三太太的闲话。听了柳三太太这一句,柳老太太就哦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有遗憾的神色一闪而过。 在座的大多数人自然都听懂了柳三太太的话。所谓的姑做婆,也是非常流行的事。比如说永靖王府,永靖王妃是苏家的闺女,永靖王世子依旧娶了苏家的女孩,也就是永靖王妃苏氏的侄女。 柳三太太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荣成翰也要娶苏家的女孩儿。 苏家适龄的女孩,如今也就只有苏晴暖了,柳若姒在心里想道。不知道柳三太太这句话是她自己的臆测,还是确实听到了什么风声。如果是后者,那么是不是因为荣成翰身份的变化,苏家和苏晴暖那里也改变了想法,愿意与荣成翰结亲了那? 如果是这样,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这两个人成亲了,也就不会再折腾别人,害了别人家的好女孩儿了。 柳若姒这么想着,突然又觉得有些刺心。她不想跟荣成翰以及永靖王府,或者苏晴暖再有什么瓜葛,但是要看着荣成翰和苏晴暖两个终成眷属、幸福偕老,她又不甘心。 凭什么那,凭什么这两个害人的东西可以得到幸福。 柳若姒缓缓垂下眼帘,遮住此刻幽暗的眼神。 “苏家这一代几个姑娘,苏七姑娘最为出色。”柳老太太就道,似乎她老人家对这个话题的兴趣颇浓。 “苏晴暖?!”柳若媛就道。 “是这个名字。”柳老太太就点头道,也没注意柳若媛语气的异样。 “这苏七姑娘,不是说准备进宫的吗?”柳若姒突然道。 一桌子人的目光刷地都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柳若姒就有些诧异,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吗? “三丫头,你这话是哪里听来的?”柳老太太就问柳若姒。 “哦……”柳若姒迟疑了一下,当初她嫁到王府之后,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似乎是王府里的众人都知道,京城里的人家也都知道了。难道,现在这个消息还是秘密,大家都不知道。 柳老太太不知道,不代表柳三太太不知道。柳三老爷长袖善舞,和柳三太太都是消息灵通人士。柳若姒这么想着,就看了一眼柳三太太。 “我也没听说过。”柳三太太就道,脸上颇有些困惑的神色,似乎是在说,这么一件大事,她怎么竟没打听到那。 “哦……”柳若姒看了看众人,似乎都在等她给一个说法,她就知道,她必须要说出这句话的来历来,“是上次在贞定侯府里听见人议论的,是谁说的,已经记不清楚了。” 柳老太太等人听柳若姒说是从贞定侯府听来的,脸上就都露出释然的神色来。 这样的一桩秘辛,自然是与宫里来往密切的长公主最可能最先知道。 “原来是这样……”柳老太太就道。 “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件事。”柳三太太就道。 柳老太太示意柳三太太有话就说。 “只怕三丫头听来的这个消息是没错的。”柳三太太却不先说另外一件事是什么,先说起了苏晴暖要进宫这件事来,“老太太你想啊,这永靖王府和苏家是什么关系,要是两家有这个想头,还用得着等到现在。……侯爷的年岁,可是不算小了。自然,侯爷是为国事耽误了几年。……” 大家就都点头,尤其是柳大太太,对柳三太太的这个说法最为赞同。 “看来苏七姑娘进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然两家早就把亲事定下来了。”柳大太太就道。 “原想着有苏七姑娘,这另一个消息,我也就没放在心里。如今,这苏七姑娘是这个情形,那这另一个消息,怕就是确实的了。”柳三太太就接续说道,“……侯爷从北边回来,永靖王妃突然跟定远伯的夫人走的近了,听人说,是看上了定远伯家的九姑娘了。” “是魏九?”柳若媛就问。 永定伯府嫡出的魏九姑娘,上次在贞定侯府的时候大家都见过。柳若姒就想起了魏九姑娘跟她说的那些话,也是说永靖王府有意提亲,但是魏九姑娘没看上荣成翰。魏九姑娘当时跟她那样说话,显然是永定伯府对这门亲事也不看好。 当然,如今世易时移,荣成翰今非昔比,这门亲事,永定伯府还会拒绝吗?即便是魏九姑娘依旧看荣成翰不顺眼? 答案似乎是确定的。 “前两天,长公主可是请了永定伯府上的三位姑娘过去,其中就有这魏九姑娘。”柳大太太就道。 虽然还没有确定的消息传出来,但是柳大太太已经判定,贞定侯府世子夫人的人选是魏九姑娘无疑了。 这个消息柳大太太知道,柳三太太同样也知道。 “王府和侯府同时提亲,大太太觉得,永定伯家会答应哪一家?”柳三太太冷笑着问柳大太太,又瞥了一眼柳若媛,那眼神似乎是在告诉这母女两个,她们的心思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柳大太太顿时就没了话说,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在柳大太太看来,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人,就会选择永靖王府、荣成翰。 柳三太太瞧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此刻的神色,似乎是因为她所提供的消息而倍受打击,就觉得心情舒畅无比。 “总归都是传言,事情还没定。”柳大太太沉吟了半晌,突然笑道。 第一七一章 谋划 柳大太太话里有话,似乎是并没有死心。柳三太太就又要出言讥讽,就被柳老太太瞪了一眼。 “都好生听戏吧。”柳老太太就道。 众人就都不再说荣成翰的话题。等散了宴席,荣成翰就告辞要走。柳二老爷等人挽留,荣成翰只说还有事情,柳二老爷也就罢了,大家往外送荣成翰。 水阁二楼上,柳老太太今天虽心情好,但毕竟年老,这个时候早已经退席回房休息去了,其余众人还在。听着下面散席的声音,柳大太太忙就站起身,说有事,带着柳若媛匆匆下楼去了。 柳二太太等人随后也跟随下来。 荣成翰却是刚出了水阁,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并没有走远,正巧柳大太太就带着柳若媛下来了。柳大太太并没有带着柳若媛回避,而是上前去,跟荣成翰见礼。 “给侯爷请安,道喜。”柳若媛就向荣成翰屈膝行礼,一双眼睛脉脉含情,狠狠地在荣成翰的脸上盯了一下,随即似乎就害了羞,半垂下头去。 “侯爷,这是我大妹妹。”柳玉江特意向荣成翰道。 荣成翰只是向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回了一礼,也没说话。 柳大老爷在一边,就看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站在那里有些不像样,冲柳大太太摆了摆手。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去服侍老太太去吧。”柳大老爷就道。 柳大太太无奈,只得带了柳若媛离开。 随后,荣成翰就在柳大老爷、柳二老爷、柳三老爷等一众人簇拥下往花园外走了。 柳三太太从水阁往下走,就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她等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从水阁上下来,就拉住了柳二太太,笑着跟柳二太太学说。 “……哎呦,娘儿两个,差点儿没盯了人家一块肉下来。都走出去老远了。还几次回头。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的心思。” 柳二太太摇头、叹气,虽然她没看见,但是也明白了柳三太太说的是谁,说的是什么。柳若媛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的,柳大太太是越来越着急。 “我在这里瞧的可清楚了。只是可惜了,人家可是目不斜视,一眼也没多看。啧啧,大太太,也太心急了些。大姑娘虽上了年纪了,好歹还是个姑娘家,这么一回两回的,像个什么事,她不只丢她自家的脸。连咱们的脸也一起丢了。不行,我得去跟老太太说道说道。再有一次,我可不管当着外人不当着外人,我就大嘴巴子扇她,给她些教训。” 柳三太太说着。就要柳二太太也和她一起去。 柳二太太如今虽与过去有些不同,也管了一些事,但是本性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愿意去。 “那我自己去说了。”柳三太太说着话,风风火火地就往柳老太太处去了,丢下柳若姗跟柳若姒一起。 她们在这说话,就没提防柳大奶奶带着大姐儿、二姐儿也从水阁上下来。柳大奶奶瞧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心不在焉地略说了两句话,柳大奶奶就匆匆地走了,看样子,是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去了。 “肯定是刚才偷听了我娘的话,去告诉给大太太知道了。”柳若姗瞧着柳大奶奶的背影,不高兴地道。 “三婶可没编排她们。说的是实话,怕她们什么?”柳若姒就道,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双方的敌对,早就从暗处摆到了明面上来。 “那可是的。”柳若姗就笑,“三姐姐。咱们在园子里玩会再回去。” “好。”柳若姒点头,就跟柳二太太商量。 柳二太太自然不会不准,就吩咐了跟着两人的丫头婆子好生伺候着,一面带着人回屋去了。众人都走了,柳若娟才被几个丫头搀扶着,慢慢地从水阁上下来。 似乎,大家伙都忘了她这个人了。 …… 柳二太太回到屋内,就见柳二老爷已经送了荣成翰回来,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直缀,坐在榻上喝茶。 “回来了,姒儿那?”柳二老爷见柳二太太进屋,就问道。 “跟四丫头去逛园子了。”柳二太太说着,就到榻上,与柳二老爷隔着矮桌相对坐了。 “今天高兴,可是没少喝吧?要不要煮了醒酒汤来喝?”柳二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并没喝多少,成翰说稍晚他还有别的事。不用什么醒酒汤了,我喝着这浓茶就好。”柳二老爷摇头。 柳二太太坐在那,半天再没言语。柳二老爷一开始还没在意,过了一会,才发觉柳二太太有些不对。 “怎么了?”柳二老爷问。 柳二太太左右看了看,就将屋里伺候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这才跟柳二老爷说话。 “今天在席上,大太太问起了成翰那孩子的亲事……” “大太太是想……” “对。”柳二太太点头,“我看着大太太是相中了那孩子。” 柳二老爷就沉吟起来。 “不过,三太太听来的消息,说是王妃那边看上了定远伯魏家的九姑娘……” “哦。”柳二老爷哦了一声,跟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夫妻俩片刻就都明白了各自心中所想。 “我是想啊……”柳二太太就将声音压的低低的,“就算是王府那边还没有看中的人,咱们家真要跟那边结亲,那……那也该是咱们姒儿……成翰是个好孩子。这些人,是看他得了爵位和高官,才看中了他的。咱们看中的,是这孩子的品行。” “老爷,你说是不是?”柳二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没说话,只是点头。他当然十分看中荣成翰,只是还没有想到儿女亲事上头。 “王府那边已经定下了?那就可惜了……哎,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 柳大太太院中,服侍的小丫头看见柳大老爷迈步进来,飞跑着进屋禀报。柳大太太却是早有准备,一面忙就整了整衣裙,满脸堆下笑容,快步迎了出来。 柳大太太一直迎到屋外,满面笑容地请了柳大太太进屋坐了,一面又吩咐人上茶上果,十分殷勤。 “沏浓浓的茶来,给老爷解酒。”柳大太太细心地吩咐小丫头。 “已经喝过醒酒汤了,不要浓茶,只沏了清茶来就可。”柳大老爷道。 “没听见老爷吩咐,快撤了这浓茶,换清茶来。”柳大太太脸上一点儿不高兴的神色也没有,立刻就对小丫头又吩咐道。 柳大老爷眯着眼,打量了柳大太太两眼。自从金姨娘入了族谱,在祠堂里磕了头,柳大老爷就再没上柳大太太这院子里来过。夫妻两个以前就貌合神离,现在更是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可是今天,柳大太太却特意打发了小丫头去请他过来,又这般的殷勤服侍,百般讨好。 柳大太太这是有事要求他。 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事。 “找我来,有什么事?”小丫头送了茶上来,柳大老爷也不喝,直接向柳大太太问道。 柳大太太本来还想再讨好讨好柳大老爷,说些别的闲话开场,见柳大老爷这样,柳大太太想了想,就挥手将伺候的丫头打发出去。 “有件大事,要跟老爷商量。”柳大太太坐到柳大老爷的对面。 柳大老爷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柳大太太直说。 “是咱们媛儿的亲事。”柳大太太开口道,“……为老太爷守孝,耽误了这丫头几年,如今这京城里头,她这般年纪的,都做了娘了,她的亲事还没有着落。我这个做娘的,成日吃不下睡不着,老爷做父亲的,难道就不焦心?” “年前出了孝,不是有李大人家托人来求亲,你为什么百般推脱,不肯答应?”柳大老爷就皱眉道。 “李家不过是五品的小官,他那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怕以后连个五品的官也做不上,岂不是委屈了咱们大丫头。”柳大太太就道,“老爷难道就不希望大丫头嫁的好些、风光些,那也是咱们柳家一门的体面,于老爷,于大郎、三郎他们兄弟都有好处。” 柳大老爷哼了一声。 “李家那孩子,我看着还好。” 那次来提亲的李家,依着柳大老爷的意思本来就是要答应的,奈何柳大太太无论如何不肯,最后不知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柳大老爷也没法强行做主。自那以后,再加上跟柳大太太越来越僵,柳若媛又犯了他的忌讳,柳大老爷对柳若媛的亲事就不那么上心,干脆都交给柳大太太去谋划了。 柳大太太知道柳大老爷的心思,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柳大老爷多做分辨。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李家那孩子早就成了亲,怕是孩子都快有了,再说还有什么意思。眼下,还是着紧着大丫头的亲事要紧。”柳大太太就道。 柳大老爷眯着眼睛,就不说话了。他等着柳大太太自己把话说出来。 柳大太太看着柳大老爷冷淡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恨,然而现在却不是跟柳大老爷发火的时候,她只得暂时忍耐下来。 第一七二章 拒绝 “京城里头,跟咱们大丫头年纪相仿,家世什么也配得上的人家,已经不多了。老爷,你看,永靖王府这位三爷,他还没定亲。”柳大太太压住心中的火气,脸上是少见的温和,轻声细语地跟柳大老爷商量。 听柳大太太突然就提到了荣成翰,柳大老爷不由得睁开了眼睛,打量着柳大太太。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今天的柳大太太似乎是特意打扮过了,脸上傅了粉,描了精致的弯眉,还用了胭脂,身上穿的似乎是十年前还年轻时候穿的衫裙。而此刻,柳大太太满脸含笑,竟有几分当年两人关系最密时的柔情和媚意。 柳大老爷看的没错,柳大太太今天是特意打扮过,希望能够唤起柳大老爷一些旧情来。然而,柳大太太的这一番心思注定是要成空的。柳大老爷看着柳大太太那一脸的笑,和一脸的温柔,只觉得后背发冷。 这么些年过来了,柳大老爷实在是太清楚柳大太太这温柔贤惠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更何况,无论再怎么打扮,柳大太太的青春年华早就逝去,脸上的岁月痕迹已经无法遮掩。 这样的柳大太太,让柳大老爷十分厌恶。 而且,柳大太太竟然相中了荣成翰,这是柳大老爷没有想到的。柳大老爷就想到刚刚散席之后,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从水阁上下来,跟荣成翰说话的那一幕。 原来如此。 “那又怎样?”柳大老爷淡淡地道。 “老爷难道就不想让侯爷成为咱们的乘龙快婿?!”柳大太太就道,“……家世、才貌、人品,前程,哪一样不是上上之选。如果能跟咱们大丫头做了亲,这往后老爷就跟永靖王是亲家,有这样的亲家、这样的姑爷……” 柳大太太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打量着柳大老爷的神色,看柳大老爷是否被自己所说动。 柳大老爷这样的年纪和阅历,早就已经可以喜行不露于色了。从柳大太太的角度看来。只能看出柳大老爷再沉吟,似乎是在认真思索她所说的话。 柳大老爷也确实是在认真思索。柳大太太所说的这些话,他却根本就没仔细听。与永靖王府结亲,姑爷还是荣成翰。这样一门亲事的好处,不用柳大太太说,柳大老爷比任何人都清楚。 何止是柳大老爷清楚那,这京城里有哪户像样的人家能不清楚。只是,也要能攀上这门亲事啊。 “难。”等柳大太太说完了,柳大老爷才吐出一个字来。他们跟永靖王府的交情并不深。 “若是以前,我也不敢想。只是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侯爷如今是咱们家二老爷的学生,当初还是老王爷亲自上门求的。看他这隔三岔五地上门来,对二老爷。老爷说话都是恭恭敬敬的,想必不会认为咱们家的女孩儿就辱没了他。咱们这样清贵的人家,女孩儿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都要高看几分的。依着我看,这竟是难得的一桩好姻缘。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因为柳二老爷的关系,如今柳家与永靖王府的关系自然是亲近了许多,如果说到做亲,似乎未尝不可。 被柳大太太这样一说,柳大老爷就有些心动。毕竟,荣成翰这样的青年才俊。谁看着能不稀罕。 但是,柳大老爷想到另一件事,还是暗自摇了摇头。 见柳大老爷依旧不说话,柳大太太早就忖度出了柳大老爷的心思。柳大太太假意转身,取了旁边几案上的茶盅来,将已经放凉了的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才又转过身来,打量自己的指甲。 “老爷恐怕还不知道,咱们家三丫头,已经有了人家了。”柳大太太似乎不经意地说道。 “什么?”柳大老爷看向柳大太太,“是哪一家。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没听说。” “双方年纪都还小,因此瞒着。其实早就有了行迹的,不就是刘毅刘大人家的大公子吗?这青梅竹马的,二太太早就跟刘夫人私下里商量妥了,只等着刘家大公子再大一岁,估计啊,今年过年就能下定。” 柳大太太觑着柳大老爷的神色,见柳大老爷似乎有些相信了,心中就是一喜。 “老爷看看,三丫头比咱们大丫头年纪还小,这亲事早就有了着落了。老爷难道就不急。”柳大太太随即又将话题转到了柳若媛的亲事上头,“侯爷的这门亲事,老爷细想想,是不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王府那边还有侯爷自己个儿对咱们家二老爷的敬重,只要二老爷开了口,那边十有八九就能应承。老爷这样的岳父,可又辱没了谁不成?” 柳大太太的意思,竟是要柳大老爷去找柳二老爷,让柳二老爷向荣成翰提亲,提的自然是柳若媛。 柳大老爷捋着胡须,半晌没有言语。不过,柳大太太在一边瞧着,却又添了欢喜,柳大老爷这是心动了,再很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情。柳大太太决定趁热打铁,再推柳大老爷一把。 “我知道老爷的顾虑,只是,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爷不去提,这事就永远成不了。老爷去提了,就很可能会成。老爷想,难道不值得试一试?只要二老爷肯出力,不怕事情不成。……便是不成,于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到时候只要二老爷说是他的意思,柳大老爷的面子就不会有什么损失,也不会对柳若媛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老爷,这件事还要尽快,可不能让别的人家抢了先!” 柳大太太又在柳大老爷跟前絮絮地说了半晌,不得不说,柳大太太的口才极好,且这么多年的夫妻,虽说是貌合神离,但柳大太太对柳大老爷的了解,每句话都能说到柳大老爷的心坎上。 等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柳大太太又让人叫了柳若媛过来,让柳若媛给柳大老爷磕头。 “……咱们的媛儿,……是个极孝顺的孩子那……” …… 从柳大太太院子里出来,柳大老爷犹豫了片刻,就往前面书房去了。等他在书房里头坐下,想了想,就打发了贴身的小厮去请柳二老爷。 柳若姒和柳若姗在园子里玩了半晌,就到柳二太太这边来了,正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话,就见有小厮来,说是大老爷请二老爷到书房说话。 柳二老爷就从榻上起身,柳大老爷找他,必定是有事的。 “我去去就来。”柳二老爷叮嘱了妻女两句,就跟随着小厮往前头去了。 “不知道大伯找爹有什么事?”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我刚从花园出来,听见小丫头说,刚才大伯去了大太太的院子。说是大太太请大伯去的。” “他们难道和好了?”柳二太太就疑惑道。 “嘻嘻,怕是有什么事,非要大伯出面吧。”柳若姒就笑道。 偏这么巧,柳大老爷从柳大太太那里出来,就找了柳二老爷去说话。 “等你父亲回来,也就知道是什么事了。”柳二太太沉思着道,似乎也明白了这两件事之间必定是有联系的。 柳二老爷并没有在前面书房停留很久,约略有两盏茶的工夫就走了回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看出,柳二老爷进门时的脸色并不好看。 “怎么了,大老爷找老爷过去,说了什么事?”柳二太太忙就让人送上茶来,让柳二老爷喝了顺气润喉。 柳二老爷坐下喝了茶,却没有就回答柳二太太的问话,而是朝柳若姒瞥了一眼。柳若姒就看到了,知道柳二老爷有些话,想要自己回避。柳若姒想了想,就起身告退出来,一面却又使眼色给在门外伺候的小丫头初五。 看着柳若姒走了,柳二老爷才叹了一口气。 “大哥找我,想让我给大丫头做媒……” “让你给大丫头做媒,说的是哪一家?”柳二太太立刻就问,女人的敏感直觉,让她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柳二老爷接下来说的话,恰好证实了柳二太太的预感。 “还有谁,是看中成翰那孩子了。” 柳二太太就是一呆,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老爷你答应了?” 柳二老爷就叹气。 “老爷你真答应了?”柳二太太就有点儿着急。 “没有。”柳二老爷摇头。 柳二太太不知为何就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有了笑模样。可是,转念一想,柳二太太就有些担心起来。 “那老爷是怎么说的,大老爷是不是生了老爷的气?” “就是这个话难说啊。”柳二老爷就道,他实在是很为难,虽然他和柳二太太一样,心中是有了某些想法,但是却还没有定型。“如果咱们这边定了,我也好跟大哥说。大哥也不能跟我争。只是咱们这边还没定……,我就跟大哥说了,传闻王府那边已经有了人选。若是那边有什么变故……,我也并不打算做这个媒。……别的事还罢了,咱们能让就让了,可这件事,关系到姒儿的下半辈子,这个机会,不能让给别人!” 柳二老爷说到这,神色越发的坚定起来。 第一七三章 助力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不是有心机的人,原本两人也相当喜欢荣成翰,虽然隐隐有些想做亲的心思,但都没着急,想着再慢慢等等,等两个孩子更熟,相处的更好些的时候。而且,这种事,也要看永靖王府那边的意思,不能勉强。 近来这几天,耳边总听人说着荣成翰的亲事,两个人的心意就越发的显露。但是,又因为听了传言,虽觉得遗憾,也就不好贸然再提这件事。而如果那传言并不属实,又或者最后并没有成功那,他们自然是愿意让自家的女儿跟荣成翰结亲。 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来,荣成翰几乎就没什么缺点,而且尤其适合柳若姒。荣成翰年纪略长,为人稳重、可靠、有担当,更重要的,还对柳若姒很是包容。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来,柳若姒能够嫁给荣成翰,可算是一桩好姻缘,终身有靠了。小夫妻俩本就认识,有些感情基础,荣成翰又对他们相当敬重,往后就算是夫妻间有些小口角,看着他们夫妻的情面,荣成翰也不好跟柳若姒认真计较的。 真是再合适没有的一桩亲事了。 可突然柳大老爷过来,要柳二老爷给柳若媛向荣成翰提亲。 柳二老爷看重兄弟情分,且向来尊敬柳大老爷这个兄长,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却无论如何不肯妥协了。毕竟,这可是关系柳若姒一辈子的大事。 “如果咱们能想到头里,早做了打算就好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有些后悔。 “这必定是大太太跟大老爷说了什么了。”柳二太太就告诉柳二老爷,“席上当着老太太的面,三太太已经说了王府那边对成翰的亲事有安排。大太太这分明是让人为难。而且,都有女儿,就算是王府那边没安排,老爷要提,也是提咱们女儿啊。换做是大老爷,也是先提他的大姑娘不是?” “大太太真是好算计。欺负人!” 柳二老爷听完,半晌不语。 “再算计又如何,这也不是他算计了就能成的事情。” “那都是,多亏老爷这次没被情面所误。”柳二太太点头。一面就有些担心,“只是,大老爷开了口,老爷就如此推拒了,怕大老爷心里不自在。” “这也是说不了的事情。”柳二老爷何尝不知道柳大老爷会不高兴,“等慢慢着解释吧,大哥也并不是不讲理的人。” 夫妻俩又压低了声音商议起来。 柳若姒回到绣楼,就倚在榻上拿了卷书册心不在焉地翻看,很快小丫头初五就来了。 柳若姒忙坐起来,就问初五。可曾听见了没有。她顺着柳二老爷的意思回避了,但是对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谈什么,还是很在意的,因此留下初五想法子打探消息。 “老爷和太太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婢子只听见。说是大老爷看中了侯爷,请老爷给咱们家大姑娘做媒。” “哦?”柳若姒就挑了挑眉,原来柳大老爷找了柳二老爷过去,竟然是为的这件事。柳大太太的动作好快,算计的好巧。这显然是要借柳二老爷是荣成翰的老师的情分和便利,成就柳若媛登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 “那老爷可答应了?”柳若姒想着,就又问初五。 “老爷并没答应。跟太太商量着,似乎怕大老爷生气。”初五就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 “别的婢子就没听见了。”初五就道,“婢子觉得,姐姐似乎瞧见婢子了,只是没说什么。”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对人说起。”柳若姒就吩咐初五道。 初五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柳若姒想了想,就让人将常嬷嬷找了过来,并将初五听来的消息跟常嬷嬷说了。 “……刚摘下来的石榴,上次五妹妹说喜欢吃。嬷嬷抽空给五妹妹送去些尝尝吧。”柳若姒就对常嬷嬷道。 常嬷嬷会意。 “姑娘放心,老奴这就给五姑娘送过去,保准稳稳妥妥的。” “嗯,有劳嬷嬷了。”柳若姒就笑着点了点头,不需要多说话,她知道,常嬷嬷了解她的意思,能够将事情办好。 常嬷嬷果然拣了一小篮子的石榴,给金姨娘那院子里送了去,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又提了一篮子的鲜菱角回来。 “石榴给五姑娘送到了,五姑娘很喜欢。金姨娘说谢谢姑娘了,她会好生照顾五姑娘。” “那就好。”柳若姒点头。 …… 前面书房,柳二老爷走后,柳大老爷闷坐了一会,也起身往后头来。走到路口,柳大老爷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去,而是一如往常往金姨娘的院子里走来。 到了金姨娘的院子门口,早就有小丫头禀报进去,金姨娘带着柳若婵接了出来。 将柳大老爷接到上房坐下,上了茶果,金姨娘就让奶娘丫头们将柳若婵带了出去。 “瞧着老爷脸色不大好,是不舒坦,还是着了气?”金姨娘软语娇音,一番询问,柳大老爷也就将事情都跟金姨娘说了,语气中隐隐透露出对柳二老爷的不满来。 金姨娘只软语安慰,说些别的事情,慢慢瞧着柳大老爷颜色转变,不那么气闷了,这才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老爷兄弟间自来和睦,依着奴看,二老爷、三老爷对老爷向来也敬重。……这件事,老爷提的是不是莽撞了些?” “怎么讲?”金姨娘这样说话,柳大老爷不以为杵,反而问道。 “大姑娘想要寻好亲事,三姑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侯爷人品家世都是万中之选,难保二老爷就不动心。” “我何尝没有想到这个,他若是相中了,要给三丫头提,我自然不会去说。……三丫头另外许了人了……” 金姨娘就是大惊。 “老爷这话从哪里说起?三姑娘什么时候许了人了?” 柳大老爷就将柳大太太的那一番说辞,跟金姨娘说了一遍。 “老爷这是听谁胡说!”金姨娘抿嘴笑了起来,“老爷对这后宅的事情也太不上心了些。别的事情奴不知道,这件事奴却清楚的。二太太和三姑娘待奴和婵儿实在的好,奴也常带婵儿过去说话,听二太太亲口说过。刘家的公子虽然好,可是年纪小了些,又不定性,说是跟三姑娘不合适的。老爷想想,二太太和刘家的夫人好的那样,要是有这样的心思,难道还不早就定下来了。” “不知是谁胡说,哄骗老爷。” “你说的是真的?”柳大老爷就问。 “千真万确。不然,老爷去问问二老爷。”金姨娘就笑道。 “我这是又让那毒妇给哄骗了!”柳大老爷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懊恼地道。 “老爷怎么了,谁敢哄骗老爷?”金姨娘已经知道细里,故意问道。 “还能有谁。”柳大老爷就简略地将柳大太太如何请了他去,如何劝说他去托柳二老爷说媒的事情对金姨娘说了一番。 听柳大老爷说到柳大太太,金姨娘脸上就露出些恐惧的表情来。柳大老爷知道金姨娘在柳大太太手里吃过大亏,怕柳大太太的紧,忙就安慰金姨娘。 “别怕,这不还有我,你如今是正经上了家谱的姨娘了,她再不敢将你怎样。” “大太太心机这般厉害,老爷不小心都要着了道,奴怎能不怕。就怕哪天奴被她害死了,还是个糊涂鬼那。” “那个毒妇……”对于柳大太太的心机厉害,还有谁比柳大老爷更有体会那。 “老爷已经受了太太的蒙哄,可千万不能一错再错了……”金姨娘见柳大老爷对柳大太太切齿,忙趁机劝说道,“大太太这一招算盘打的精啊,将老爷和二老爷都算计在了里头。知道王府那边对侯爷的亲事有了安排,却还让老爷转托二老爷去说亲,又骗老爷说三姑娘有了人家,让老爷不知内情,去为难二老爷。……老爷跟二老爷由此生了嫌隙……,兄弟不和,再有什么事情,二老爷如何肯帮老爷,二太太和三姑娘那里,奴也不好再去说话,成了恩将仇报的人了。在这后院里,奴又是孤立无援,只能任凭太太摆布了……” 金姨娘细细地将事情分析给柳大老爷听,柳大老爷越发懊悔起来。不过是一件事,柳大太太就算计进去了这么多人,他这个深知柳大太太性请的人,还是第一个着了道的。 “哎……” “老爷应该跟二老爷说清楚……” “这件事,是我做的莽撞了,多亏你提醒我。二老爷那里,我自然要去跟他说的。可恨那毒妇……” “大太太心术厉害,往后老爷可要加万分的小心了……”金姨娘又温言软语,说的柳大老爷对柳大太太更加恼恨、忌惮。金姨娘又催着柳大老爷去跟柳二老爷把事情澄清,柳大老爷也去了。 这件事,金姨娘这样用心,一方面自然是受了柳若姒的托付,要报答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恩情,另一方面,她也是为了自己考虑。柳若媛的性子霸道,和柳大太太一条心,看她和柳若婵犹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如果任由着柳若媛嫁到王府里去,做了侯爷夫人,那么连带着柳大太太也必将比往日更有威势。到时候,哪里还有她和柳若婵的立足之地那。 金姨娘想清楚了这些,又梳洗了一番,就往柳若姒这边来。 第一七四章 恶果 金姨娘从柳二太太院子的后角门进来,先到了柳若姒的绣楼。柳若姒已经得到消息,知道柳大老爷亲自找了柳二老爷去说话,来的时候面色极为温和,就知道是金姨娘的劝说有了功效。金姨娘来了,柳若姒自然好言相待。 两人也没提这件事,只是说了一会闲话,金姨娘就从柳若姒处告辞,往前面来见柳二太太。 在柳二太太屋里坐了,金姨娘就跟柳二太太说起柳大老爷托柳二老爷说媒的事情来。柳二太太见金姨娘说到这件事,就将屋子里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说给二太太知道,并不是大老爷的本意,是受了大太太的蒙骗了。”金姨娘就告诉了柳二太太,柳大太太如何哄骗柳大老爷,说柳若姒已经跟刘家的公子定了亲。 “大老爷向来对后宅的事情不上心,这么大的事情,哪里想到大太太会说谎那。大老爷知道了,可是后悔死了,就从我那走了,说是要找二老爷赔礼,是他莽撞了。还请二老爷和二太太不要往心里去……” 金姨娘这样说,柳二太太立刻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金姨娘必是在其中说了好话了。柳二太太对金姨娘很是感激。 “多亏了你了。”柳二太太就道。 “二太太这话折煞了奴了。奴受二太太的大恩,一直想着要报偿。况且,这件事情奴也着实看不下去。” “我记得你的好了,好人必定会有好报的。”柳二太太就对金姨娘道,这句话几乎就相当于是许诺了,金姨娘自然高兴,柳二太太的宽厚大方,她是早就知道的。 “二太太,奴说句逾矩的话,三姑娘的亲事也该定了。有这样好且合适的,自然是非咱们三姑娘莫属。三姑娘年纪小。自己想不到这些个,二太太该早为三姑娘打算……” 送走了金姨娘,柳二太太心中的某个想法越发的坚定了起来。 少顷,柳二老爷也从前院回来了。很高兴地告诉柳二太太,柳大老爷找他,说是将前话收回,又含糊地说了他是受人蒙蔽,不知道内情,才会提出要柳二老爷做媒的要求,从此以后,这个话是再不需要提起了。柳大老爷在柳二老爷跟前,只说受了蒙蔽,也并没有具体说是怎样被蒙蔽的。也没有明说出来柳大太太。 柳二太太听了,是进一步证实了金姨娘的话。 “方才,金姨娘来了一趟……”柳二太太就将柳大太太蒙哄柳大老爷的那些话跟柳二老爷学说了一遍。“多亏她,不然咱们还被蒙在鼓里那。这可真是,岂有此理!” “竟然有这样的事。简直……”柳二老爷这么听着,也怒了,暗恼柳大太太的不择手段。 “可不是,亏我还一直念着妯娌的情分。”柳二太太皱着眉,夫妻两个从此在心里深深地记了柳大太太一笔。 …… 柳大太太自说服了柳大老爷,就打发了丫头时刻关注着柳大老爷的行踪,知道柳大老爷接连找了柳二老爷两次。却不知道结果如何。她在屋里盼着柳大老爷来跟她回话,却是等到了傍晚,也不见柳大老爷的踪影,又听得打发出去的小丫头说,柳大老爷往金姨娘的院子里去了,而且一进去。就没出来。 “这是又被金姨娘那个狐狸精给绊住了脚,陷在温柔乡里了!”柳大太太恨恨地道,“女儿这终身大事,他就这般不上心,还比不过他的小老婆!” 柳大太太气恼至极。也不顾柳若媛还在屋里一起等着消息,就骂了出来。 “娘,那就打发人去叫了父亲过来。”柳若媛就催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看了柳若媛一眼,只得暂时忍气,打发了身边的大丫头往金姨娘的院子里去叫人。一会工夫,大丫头就回来,柳大老爷却没来,只让大丫头捎话,说是大老爷累了,有事改天再说。 “这是什么话!”柳大太太更恼了,就问丫头,“是老爷亲口说的,还是那狐狸精说的?” 那丫头就有些战战兢兢的,但是却不敢说假话,只得如实回答,“是老爷亲口说的。” “岂有此理!”柳大太太气的胸脯剧烈起伏,脸上颜色也变了,“这是什么意思,竟跟我们娘儿们拿起来了,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了他来?” “娘,”柳若媛就起身,劝柳大太太,“必是那狐狸精的主意,娘再打发人请,不信父亲不来。” 柳大太太知道柳若媛这是心急婚事,她何尝不着急的,想了想,如今有求于大老爷,只得继续忍气,又打发了人去请柳大老爷。如此再三,柳大老爷或许是不厌其扰,终于姗姗来迟。 请了柳大老爷到屋里坐下,柳大太太又陪出满脸的笑容,就问柳大老爷,求柳二老爷的事情结果如何了。 “老爷出面,且是这样一桩美事,二老爷哪有不答应的……”柳大太太笑着说道。 “这件事休要再提起了!”柳大太太不这样说还罢了,她这样说,正勾起柳大老爷被愚弄的火气来,顿时就瞪起了眼睛,冲柳大太太发作道。 柳大太太吓了一跳,旁边的柳若媛也不敢再坐着,忙就站起来,小心地看着柳大老爷。 “老爷怎么这样说,是出了什么岔子?”柳大太太忙就问。 “你这刁妇!”柳大老爷也不肯再给柳大太太留什么颜面,指着柳大太太的鼻子就骂了起来,“生的女儿不好好教导,都跟你学的心术不正,调三窝四,一家子骨肉,生生被你们挑拨的离了心!……你们将谁放在眼睛里了,哄的老太太给你们当刀使,还将主意也打到了我的身上……” 就当着柳若媛的面,屋里还有好多回避不及的丫头们,柳大太太被柳大老爷这么指着鼻子斥骂,顿时羞怒交加,落下眼泪来。 “老爷是受了哪个的挑唆,老爷不待见我们母女,我们母女走,去她外祖家里,也省得碍了老爷的眼……”柳大太太听出柳大老爷话里很有些缘故,并不与柳大老爷分辨,只说要带着柳若媛回娘家。 然而,柳大太太这样说话,却根本再也无法像两人年轻时那样,打动和威胁柳大老爷。 “你要走,尽管走,我让人给你们备车。儿子女儿是我柳家的,却不容你带走。你走了,这家里也清静清静!”柳大老爷就道,一面抬手,将矮桌上一应茶壶茶碗等物扫落在地下,“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再要行这样恶毒的事,就送你一封休书!” 柳大太太说要回娘家的话,柳大老爷干脆趁势就威胁说要休掉柳大太太。柳大太太和柳大老爷之间争执并不算少,但是闹到这个地步的,却从来没有。柳大老爷再生气,也从来没有说过要休柳大太太的话。 柳大太太一时就愣怔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柳大老爷站起身拂袖而去。 “我……不能活了……”柳大太太眼睛往上一插,身子往后仰,厥了过去,屋子里立刻就乱成了一团。 …… 傍晚,一家子都往柳老太太屋子里来,给柳老太太请安,陪着柳老太太说话。柳老太太在屋子四下扫了一眼,发现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没有来。倒是因为摔伤被免了请安的柳若娟由丫头婆子们搀扶了来,说是她已经差不多好了,从此要依着规矩,早晚都来给柳老太太请安。柳老太太对此颇为满意。 “大太太和大丫头那,怎么没来?”柳老太太就询问道。 没人回话,柳老太太不看柳若娟,却看柳大奶奶。 “回老太太的话,下晌的时候,太太说是身子有些不大舒坦……”柳大奶奶只得站起身,向柳老太太禀报道。 下晌的事情很是突然,柳大太太受了严重的打击,就有些顾头不顾脚的,连到柳老太太这边来请安的事情也没有安排妥当。柳大奶奶又不好说是柳大太太跟柳大老爷吵了架,柳大老爷威胁要休柳大太太,只得含糊地说柳大太太病了,柳若媛照顾之类的话。 “哦,吃酒听戏的时候不是好好的……”柳老太太就觉察出有些不对来。 “老太太……”柳三太太转了转眼珠,就站起身来走到柳老太太跟前,在柳老太太耳边低声地如此这般说了。 柳老太太就沉下脸来。 “这事确实?”柳老太太就问。 “老太太,媳妇还敢在这个事情上撒谎。老太太不信,尽管请大老爷来问就是。”柳三太太就道。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三个在柳老太太跟前请了安,就一起往书房去商量事情去了。 柳老太太没打发人去问柳大老爷,只看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就点了点头,脸上也很不高兴的样子。 “去叫大太太来!”柳老太太就吩咐伺候的小丫头,“说我有事找她,就算病着,用轿子抬也要把人给抬来!” 小丫头领了吩咐出去了。柳大奶奶就着了急,要借口去给柳大太太报信儿,却被柳老太太给拦住了。 柳三太太抿了嘴偷笑,朝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第一七五章 风水轮转 柳二太太的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快意。柳三太太是没事也要挑剔柳大太太,要寻柳大太太的不是的。柳二太太历来不愿意参与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之间的争斗。但是,今天的情形却不同了。在往柳老太太这来之前,柳二太太去了柳三太太屋里,将柳大太太的所为告诉了柳三太太。那个时候,柳二太太就想到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柳大太太,是该受些教训。即便是柳二太太,也有她的底线,也有她不可触碰的逆鳞。 柳二太太做的这些,都瞒着柳若姒。柳若姒与柳若姗坐在一边的短炕上,正跟大姐儿、二姐儿和柳若婵玩翻花绳,就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隐约猜出了些什么来。 柳若姒想了想,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带着柳若婵翻花绳,一面跟柳若姗、大姐儿、二姐儿说些闲话。要教训柳大太太,也是她所喜闻乐见的。柳大老爷已经教训了柳大太太一顿,现在柳老太太再敲打敲打柳大太太,更能让柳大太太收敛一些,是非常好的事情。 柳老太太打发了丫头出去,很快,就带了柳大太太过来,柳若媛自然也跟着来了。 柳大太太进门来,就低了头。不过,屋子里的众人还是看见了柳大太太不愿意大家看到的东西。柳大太太的面色有些发黄,一双眼睛却明显地红肿着,显然是哭过了,且哭的时间还不短。 不只是柳大太太,柳若媛的眼睛也略微有些发红。 柳大老爷对于说亲的拒绝,以及休妻的威胁,是真的触到了这母女俩的疼处了。 柳若姒就往柳二太太处看了一眼,柳二太太已经看清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模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同情和不忍来。柳若姒暗自点头,柳大太太这是咎由自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同情的地方。算计人的反遭了算计。正是报应不爽,让人看了只有快意的。 柳大太太就走到柳老太太跟前,向柳老太太行礼问安。 “……本来好好的,谁知道下晌突然怀着三郎时做下的老病根发作了。来向老太太请安来的迟了,还请老太太恕罪。”柳大太太颇有些低声下气地道。她本是不打算到柳老太太跟前来的,因为怕大家伙瞧见她这副模样嘲笑她。但是柳老太太打发人去叫她,又是那样的一番说辞,柳大太太就知道不好,柳老太太是生了她的气了。 同时,柳大太太也就猜到了,必定是有人在柳老太太跟前给她下了绊子。如果只是说她与柳大老爷拌嘴,柳大老爷说要休妻,那么柳老太太还应该站在她这一边。对她表示同情和安抚。毕竟,都是年纪老大的老夫老妻,膝下儿女成行,连孙子孙女都有了,还说什么休妻。很是有失柳家的体统。 有了这样的猜测,柳大太太可是不敢怠慢,就算是心里再不愿意,也赶紧收拾了过来。 到了柳老太太跟前,她还特意提起怀着柳玉海的时候所受的苦,无非是希望能够让柳老太太念及她这些年的辛劳,为柳家开枝散叶。因而对她心软,好放过她。 只不过柳大太太还是低估了柳老太太此刻的怒火,她的这番话并没有让柳老太太心软,反而让柳老太太疑心她仗着这些年生儿育女、掌管家事,不服婆婆的管教。 “……大太太,近来你是越发的托大了。”柳老太太沉下脸上。冷冷地看着柳大太太,“这往后,我这里你越发的不用过来了,也省得总是三灾四难的,是我老婆子妨碍着你了!” 以前。柳老太太常用这样的语气和言辞拿捏柳二太太,如今,柳二太太好好地在旁边坐着,这个遭罪的人换做了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听着柳老太太口气不好,忙就跪了下来。 “老太太,儿媳妇有做的不对的,还请老太太指点。老太太的话,儿媳妇实在是不敢当啊。” “你能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柳老太太冷笑,“这一大家子人,从上到下,都在你的掌心里头了。你说算计谁就算计谁,我老婆子你算计,也罢,我老婆子碍了你的眼了。她们小孩子家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也要这么狠心地算计?你可还有心!你对得起谁!” “老太太……”一屋子的人,妯娌们,侄女们,还有孙儿孙女们,甚至还有柳老太太身边的大小丫头老少婆子媳妇们,柳大太太被柳老太太训斥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本来在柳大老爷那里就憋足了的气和委屈,如今是气上加气,委屈上加委屈。柳大太太再也受不住了,也不管是不是更加丢脸,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太太要骂儿媳妇,儿媳妇不敢顶嘴。实在是个什么缘故,也请老太太说明白。”柳大太太听着柳老太太的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她蒙骗柳大老爷,说柳若姒许了人家的事情泄露了。然而,柳大太太还存着一丝侥幸,这件事,只有柳大老爷、柳若媛和她知道。柳大老爷虽然和她翻了脸,但也不至于跟人说起这件事。 “在晚辈们面前给你留些脸面,你还让我说明,难不成我还冤枉了你!”柳老太太见柳大太太这样,越发生气,“你做了什么事情,你心知肚明。都是我的孙女,我一样看待,错待了哪个,我都不依。你也不用在我跟前跪着了,我这里哪里留得住你。你给我出去,好生去想想。想不明白,那就去祠堂里跪着去!” 柳老太太这是越发的将话说明了,柳大太太往旁边瞥了一眼,就看见金姨娘的身影在里屋门口一闪,再一扭头,又看见柳若婵与柳若姒几个坐在一起。柳大太太这才恍然大悟。 柳大老爷不会跟别人说的话,却未必不会跟金姨娘说。看来,消息确实是泄露了出去,而且是金姨娘泄露的。怕是府里上下,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知道了。 柳大太太不由得又往柳二太太脸上看了一眼,柳二太太是一张即使不笑也带着些笑模样的脸,可是此刻,柳二太太的脸色却相当的不好看,尤其是看着她的眼神,是从来没有的冰冷。 柳大太太的心顿时抖了一下,更加确定了她的判断。 这个时候,柳大太太是什么争辩、蒙混的话都不敢再说了。眼见着一家子从上到下似乎都扭成了一股绳来对付她,柳大太太知道,伏低做小和隐忍是她此刻唯一的出路,虽然她是那样的不甘心。 “儿媳妇知道错了,老太太瞧着儿媳妇生气,儿媳妇出去跪着。”柳大太太不愧是精明人,很快就看清了现状。正是儿女婚事的关键时候,柳大太太不敢再忤逆柳老太太,只希望能够让柳老太太尽早消气。 柳大太太这么说着,就低头退了出去,在廊檐下朝着柳老太太的屋里跪了。 跪在那里,柳大太太的心在滴血。她知道,这些年的积威和体面,怕是在这一夕之间就都散尽了。 屋内,因为柳大太太的识时务,柳老太太的气似乎就消了一些,就看了柳若媛一眼。 柳若媛随着柳大太太来的,但是刚才柳老太太训斥柳大太太,柳若媛在一边可是一声都没吭,与她平常的为人行事大相径庭。此刻,见柳老太太看她,柳若媛立刻满脸堆笑,就走到柳老太太榻前,说些闲话哄柳老太太高兴,瞧着柳老太太脸色越发慈和,柳若媛才小心地在柳老太太榻上坐了。 柳若媛哄着柳老太太说话,却是只字不提柳大太太,更没有为柳大太太辩解或是说情。 眼瞧着柳大太太在面前吃瘪,如今就颜面丧尽,柳三太太格外欢喜。 “老太太,咱们家大姑娘,可是头一等的……聪明人那。”瞧着柳若媛讨好柳老太太,柳三太太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 何止柳若媛是聪明人,还有一个柳若娟,也是从头至尾话都没说一句。也就只有柳大奶奶,还胡乱替柳大太太求了一句情,柳老太太不应,柳大奶奶也退到旁边不说话了。 等众人从柳老太太屋中出来的时候,柳大太太还在廊檐下跪着。柳三太太特意在柳大太太跟前打了个转。 “大太太,跪的腿疼不疼,要不要让人送两个垫子来……” 柳大太太低着头,似乎并没有听到柳三太太的话。 柳三太太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走了。 随后出来的柳若媛、柳大奶奶等人,看见柳大太太跪着,就都有些尴尬,却也都极快地走开了。最后出来的是柳若娟,柳若娟没说话,只让人扶着走到柳大太太跟前,与柳大太太并排跪了下来。 柳大太太看着柳若娟,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柳大太太直跪到掌灯时分,夜露落下,秋天的夜里颇有些寒凉的气息。柳玉江和柳玉海在柳老太太跟前跪着不起,柳老太太最终才松了口。 第一七六章 请柬 柳大太太跪的时间久了,又或者是特意要做给柳老太太看,她是被众人搀扶着,进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给柳老太太磕头认错,哭的痛心疾首的,说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也一把年纪了,我难道不想给你留脸!”柳老太太就叹气道,这些年,家里的事情她都交托给柳大太太,几个媳妇里头,她最得意的就是柳大太太。只是近来,柳大太太的言谈举止越来越不能让她满意了。“……以后不可再犯糊涂。” 柳老太太就摆手,让柳大太太回房歇着去。 柳大太太这才被众人搀扶着回了自己的屋子。众人将柳大太太扶到榻上坐了,又吩咐人端了驱寒活血的热汤来给柳大太太喝,然后,一众人就都安慰柳大太太,话里的意思,就都有些抱怨柳老太太今天罚柳大太太罚的太重了些,让柳大太太颜面扫地。 “……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这么些年操持家务,老太太能过的那般舒坦,哪里不是大太太打点。从今往后,这一家上下的,可都得怎么想那。”柳大奶奶服侍着柳大太太喝了热汤,一面说道。 “住口!”柳大太太就止住柳大奶奶,不让她多说,“你这个话,要是传了出去,怕人家没你的把柄是怎地?” “都是咱们自己人。”柳大奶奶在屋里四下看了一眼,就说道。 屋子里,柳玉江、柳玉海、柳若媛都在。 “二丫头,这热汤你多喝一碗。”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娟道,“娘知道你心疼娘,只是你的腿还没大甚好,实在不该陪着娘跪这么久。要是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柳若娟更是陪着柳大太太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一直跪到现在,期间,柳大太太几次要柳若娟回来。柳若娟都不肯。柳老太太知道柳若娟陪着柳大太太跪,却并没同意说什么,就由着柳若娟去了。 “如今不比以往了,说话做事都要避讳些。”关照完了柳若娟。柳大太太就正色道,一面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我还只当老爷说了两句,你们说,如何就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如今这个家里,咱们是寸步难行了!” “并不至于的。”柳大奶奶见柳大太太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的,忙就安抚道。 柳玉海、柳若媛也跟着劝说柳大太太。 “不过是一时不小心,让那些人得了机会。总有一天,让她们知道咱们的厉害。”柳若媛就道。 柳大太太垂头半晌。 “我这话你们都要记在心里头。也不是说咱们就自己灭了自己的士气了,眼下不是闹腾的时候。都时时小心、收敛些。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这么说着,柳大太太就先打发了柳玉海出去。 “……三郎明天还要去宗学,我这里没事了,有你哥哥嫂子姐姐们陪着我,你去早些歇了。学业要紧。” 等柳玉海走了,柳大太太又看了柳若娟一眼,面色就又特意放柔和了一些。 “二丫头,你的身子熬不起,也回去歇着吧。……别的什么事情都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将身子养好了,不然。可耽误大事那。”柳大太太吩咐柳若娟,话中似乎意有所指。 柳若娟答应了一声,就让丫头们扶着从柳大太太的屋子里出去了。 柳若媛一直盯着柳若娟的后背,直到柳若娟走的人影都不见了,柳若媛才慢慢将目光收了回来。此刻,柳若媛的目光有些冷。柳若娟陪同柳大太太这一跪。似乎真切地打动了柳大太太,柳大太太对柳若娟的态度让柳若媛暗自有些警觉起来。 “娘,”柳若媛想了想,就站起身走到柳大太太身边,在柳大太太脚边半跪下来。殷勤地替柳大太太捏腿,“我给娘揉一揉,把淤住的血脉揉开了,省得一会娘的腿疼。” “好孩子。”柳大太太抬手摸了摸柳若媛的头顶,爱怜地让柳若媛起来,“娘并不碍事。这样的事,也不用你来做。” 柳若媛这才慢慢起身,就依偎在柳大太太的怀里去了。 “娘,我恨不得能代替娘。可是,要是我说话,只怕老太太会更生气。”柳若媛对柳大太太道。 “好孩子,你做的对。要是你替娘求情,老太太迁怒到了你身上,娘受的这些苦也白搭了。……我一个人就够了,终归是为了保住你……们。”柳大太太又瞧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一眼。 打发走了不知事的,这屋子里,就都是心腹中的心腹,是可以商量大事的。 “……侯爷这门亲事,你们可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实在有些舍不得。”柳大太太就对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道。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交换了一个眼色,谁都不说话。 “大爷,你可有什么法子没有?”柳大太太干脆就问柳玉江。 柳玉江皱眉,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侯爷对二叔和二婶是敬重有加,可是对咱们,也就是个面子情。二叔不肯去说,怕是心里不赞成。咱们再想法子,二叔那边只需要一句话……”柳玉江没有再往下说,不过他的意思,柳大太太自然懂了。 柳大太太皱眉,柳若媛在一边就有些着急。 “大哥哥就不能找侯爷说话?”在柳若媛看来,即便没有柳二老爷做媒,她所需要的也仅仅是一个机会,就能让荣成翰喜欢上她。 “大妹妹,难道我不知道这是件好事。但凡我有一点儿办法,不用人说,我自去了。”有一句话柳玉江没有说,那就是,如果说荣成翰待柳家的其他人是看在柳二老爷的面子上,属于面子情,但是对他,荣成翰却是相当冷淡的。还不只是冷淡,有的时候,柳玉江能觉察到荣成翰在打量他,那种打量,让他从心里发冷、害怕。 荣成翰不待见柳玉江,虽然他是柳二老爷的侄子。 “娘……”柳若媛就轻轻地推了推柳大太太,示意柳大太太再想想办法。韩青那头亲事已经落了空,如果能攀上荣成翰,她就可以更加扬眉吐气。而如果攀不上荣成翰,她就只能选择“低嫁”了。 “还有机会。”柳大太太想了想,就道,“过些天,咱们家里要去王府贺喜,老爷们都去,老太太到时候一定会去。到时候见了王妃……” 柳大太太抬起头,看柳若媛。 柳若媛的脸上就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来。 “大丫头,你好生准备准备。”柳大太太就嘱咐柳若媛,“这几天,多往老太太那走动走动,不管怎样,一定要讨了老太太的欢心。……切不可跟三丫头、四丫头她们争执。就是她们招惹你,你也千万要忍耐。等你的亲事有了着落,别的就都好说了。明白吗?” “娘,我明白的,你就放心好了。” 这边嘱咐好了柳若媛,柳大太太又想起另一桩心病来。 “竟让那狐狸精成了气候!得想个法子。”柳大太太咬牙切齿。 “何止是那狐狸精,三太太近来越发的不将大太太看在眼里,手伸的越来越远,都伸到咱们这边来了。……采买上的两件差事硬是让她给夺了去。”柳大奶奶就道。 “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柳大太太招手,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叫到身前。 …… 转天,柳若姒正在柳二太太屋子里陪着柳二太太说话、做针线。柳老太太就打发了人来叫柳二太太。 “是有什么事?”柳二太太就问来传话的小丫头。 “……长公主打发了一个老嬷嬷过来,送来的帖子,说是后天要请府上的姑娘们过去。老太太请太太过去商量。”小丫头就道。 “是只叫了我娘,还是也叫了大太太、三太太?”柳若姒就问。 “只叫了二太太。”小丫头答道。 这样的事,不去找大太太,也不是将几个媳妇都叫过去,单单只叫柳二太太去商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两人就都觉出一丝异样来。 “我去去就回。”柳二太太道。 “我跟娘一起去。”柳若姒就忙起身。 “老太太又没要你去。”柳二太太不肯。 “我跟了娘去,到了那,要是老太太烦我,那我就回来,能碍什么事。”柳若姒嘻嘻笑着道。 “拿你没办法。”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这样说,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再拦着她。母女俩忙就收拾了,往柳老太太处来。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进了柳老太太的屋子,就看见柳老太太坐在榻上,正对着面前的几张请柬有些发呆。柳二太太忙上前行礼,给柳老太太请安。 “你来了,给你看看这个……”柳老太太抬起头来,就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坐,一面让柳二太太看请柬。 柳若姒就朝柳二太太笑了笑,柳老太太见她跟来,却并没有撵她。 “老太太,这是……” 柳老太太就将缘故跟柳二太太说了一遍。 “说是请咱们家的姑娘们过府去,是个什么诗会,要作诗的。这去的人,先要献上一首什么咏秋的诗。”176 第一七七章 人选 柳若姒听着就觉得有些好奇,她上前将请柬拿过来,交给柳二太太,随即就和柳二太太一起仔细看起来。 “这个请柬有趣,看着倒更像是诗柬,这是要去的人将自己的诗写在上头了?!……三张请柬,是请了三个人?”柳若姒看完了请柬,就笑着说道。 柳老太太赞许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柳若姒很聪明,这么快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柳家的姑娘可不止三个,长公主请的是谁那?这句话,柳若姒不好文,柳二太太就开口向柳老太太询问。 “……打发来的老嬷嬷,只说长公主见过咱们家的姑娘们,很是喜欢。且知道咱们家的姑娘们才情必然是好的,长公主要请些年轻的姑娘们办个诗会,请咱们家的姑娘们去。……也没说只请三个,也没说请的是谁。”柳老太太就道,这才是她叫了柳二太太来商量的缘故。 “虽然没说,可这只有三份请柬,这个人数也就是定了。”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在旁边点头,心想着长公主这次是否有什么玄机。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们妯娌里头,也就是你才学最好,最懂这些个,所以找你来。你也这样看,那就是没错了。”柳老太太说着话,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来。 前些日子传出来长公主专门请了定远伯家的三个姑娘过府说话,大家就都认定,长公主是选定了魏家的姑娘做儿媳妇。如今,长公主又打发人送来这三份请柬,难道长公主还没有定下主意,柳家的姑娘们还有机会? “老太太,除了咱们家的,长公主可还请了别人家的女孩子过去?”柳若姒就问柳老太太。 “我也向那老嬷嬷打听了。”柳老太太看了一眼柳若姒。 长公主除了打发人给柳家送来请柬,来给定远伯魏家也送去了两份请柬,另外还请了其他府上的两个并不怎么起眼的姑娘。显然。柳家和魏家的姑娘才是重头戏,那另外两个姑娘不过是陪衬罢了。 “老太太打算安排咱们家哪三个姑娘去?”柳二太太就向柳老太太询问。 “……正要问问你的意思。”柳老太太就道,目光落在柳二太太身上。 “全凭老太太安排,媳妇懂得什么那。”柳二太太自然推辞道。 “……和你商量。听听你的意思,你也不用这般小心。”柳老太太就扫了一眼柳二太太说道。 “哦……”听柳老太太这么说,柳二太太也不好再推辞,“家里的姑娘们都是好的,随便哪个去了,也不给咱们家丢脸。……四丫头就不错,或活泼泼的,又懂规矩,我看上次长公主很喜欢四丫头。” 这是一件好事,柳二太太首先推荐了柳若姗。 “老太太。大姐儿在家里闷了这些天了,应该出去散散心。大姐儿的诗文据说也学的不错了那,依着我看啊,老太太就安排大姐儿去吧。”柳若姒想了想,也说道。 对于大姐儿。柳若姒心中还是比较同情的。自从上次被求亲,大姐儿就一直很消沉,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胆子似乎也更小了,常常一个人发呆。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柳若姒就想着,让大姐儿去参加这个诗会。散散心,或许能开朗一些。 柳老太太没说话,只看着柳若姒,眼神中带着些琢磨的意味。 “老太太不要担心,大姐儿虽然有些老实,咱们嘱咐四丫头好生带着她。必定不会出事。”大姐儿是个老实孩子,不会像柳若媛和柳若娟那样惹事。 “难为你这样想着大姐儿,”柳老太太就笑了,“那也好,除了四丫头。就让大姐儿也去。” 至于另外一个人选,柳老太太的目光自然地就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特意找了柳二太太来商量这件事,柳老太太的打算已经是不言自明了,这三个人选之中,必定有柳若姒。 “哦,我,我就不去了吧。”柳若姒忙就摆手道。 “你不去谁去?”柳老太太就嗔着柳若姒,“别的且不论,你们姊妹们论这识文断字、吟诗作赋的,第一个也就是你了。跟着你父亲从小念书,这件事难道你还推脱的了。让你娘好好给你挑几件衣裳,到时候也好给咱们家长长脸。” 这次去长公主所办的诗会,自然不会女孩子间比较文采那么简单的事情,这是长公主进一步在考校儿媳妇人选。柳老太太不会没想到这一点,可她这么说,柳若姒竟也无法反驳。 柳若姒忙转头向柳二太太求助。 柳二太太就向柳若姒使了个眼色,让她暂且回避回避。柳若姒会意,就往旁边屋里找芍药等几个丫头玩去了。 “老太太,三丫头不乐意去,就不要让她去了。”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走了,才向柳老太太道。 “这里面的事情,三丫头不懂得,你还不懂得吗?换做别人,抢还抢不到的,怎么不让三丫头去?”柳老太太就有些不满,认为柳二太太心里头没有算计,竟在女儿终身大事上如此含糊。 “老太太,上次去贞定侯府上,长公主看似对三丫头不错,其实……长公主并不喜欢咱们三丫头的性子。贞定侯世子虽然是好家世,可为人……据老爷说,颇有些浮华不实,是个纨绔。老爷并不喜欢他。”这是柳若姒早就跟柳二太太商量好的说辞,就是准备如果有一天遇到这种情况,也好跟柳老太太说明。 柳老太太可以不考虑柳二太太或者柳若姒的意见,却不能不认真考虑柳二老爷的意思。 “二老爷真的这么说过?”柳老太太问柳二太太。 “这么大的事情,媳妇哪敢骗老太太。”柳二太太点头,“早在长公主那边传出信儿来,要选儿媳妇,媳妇跟老爷谈起,老爷就说了这话。老爷的意思,三丫头要寻亲事,最要紧年貌相当,要对方是个诚恳踏实可靠的后生,其余家世等都是末事。” 柳老太太半晌没说话。 “老太太,咱们三丫头的性子有些直,并不适合这门亲事。明知不合适,咱们也没这个心思,这种诗会还是不去的为好。”正好,长公主打发人送了请柬来,也没明说要请谁。 “这门亲事你们看不中,哪里还有更好的?”柳老太太就看着柳二太太,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压低了声音,“你们……莫不是另外有了什么打算?” 柳老太太想到某种可能,心不由得一跳。 柳老太太这样问,柳二太太顿时也明白了柳老太太的意思,只是目前情况不明,这话还真不好回答。 柳老太太瞧着柳二太太的神色,就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们有这个心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能成了,倒真是好事一桩,比长公主这里的更好那。” “老太太,这还八字没一撇那。不管怎样,贞定侯府这一门,是不合适的。”柳二太太忙道。不管她和柳二老爷心中打算的事情能不能成,韩青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等老爷回来,再跟老太太详细说说吧。”柳二太太就道。 往贞定侯府去参加诗会这件事,柳老太太明显地偏心柳若姒。这是柳老太太的好意,她们这样拒绝了,就想着还是让柳二老爷还跟柳老太太好好说说,也免得柳老太太心里不自在。 柳二太太这句话,听在柳老太太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柳老太太就想着,柳二老爷要来跟他详细谈谈跟永靖王府结亲的事。这可是件大事,一家子当然要慎重,好好商量、谋划。 柳老太太很满意,连连点头。 柳若姒不去参加诗会,那么三个人选中就还余下一个名额来。柳家的姑娘中,还有柳若媛和柳若娟两个可以选。 但是不论是柳二太太,还是柳若姒,都没有提起这两个人。 “虽是给了三张帖子,不能多安排人去,也未必一定就三个人。两个人去了,也是无妨的。”柳二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 “我再想想。”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的这个提议不置可否,只打发了柳二太太回去。 …… “……二丫头如今腿还没完全好,自然是去不成。还有一个大丫头,我哪里敢提她,她那个性子,怕她惹事。”柳二太太屋里,柳二太太正跟听到消息赶来的柳三太太说话。 柳三太太听了柳二太太的话,很有知己之感。过去的柳二太太,就算是心里头这么想,也是不肯说出来的,何况,她从根子上就不会这么想。柳三太太觉得自己跟柳二太太是越来越投缘了。 “就是二嫂这个话。在咱们自家,这么些人看着还好,出去了,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来。还有那二丫头,多亏是摔断了腿了,不然,那也不是个安生的货。看着不言不语的,做出事来吓死人!” “就怕老太太不这么想。”柳二太太就道。 “我也担心,而且,大太太那边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还是应该让咱们三丫头去!” 第一七八章 私心 柳二太太听柳三太太这么说,就往外边的屋子瞧了一眼。她和柳三太太在这屋里说话,柳若姒带着柳若姗回避出去,正在外间屋里,姐妹俩似乎正在说打棋谱玩。 看了一眼之后,柳二太太就收回了目光,冲着柳三太太摇了摇头。 “她不想去,我也不想勉强她。”柳二太太说道。柳若姒看韩青不顺眼,还起过冲突,打破了韩青的头。以长公主溺爱韩青的程度,如果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不会放过柳若姒。再者,她和柳二老爷也都商量过了,贞定侯府再好,但是韩青却是个纨绔,夫妻俩都瞧不上这样的人。 柳三太太见柳二太太这样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 “便是对这件亲事没有心思,去去也无妨的。四丫头去了,也不过是去凑个热闹,散散心罢了。”柳三太太就道,也就没有再劝说柳二太太。私下里,柳三太太和柳三老爷也曾经说起过这件事,柳三老爷当时就断言,柳二老爷必定看不韩青。柳二老爷喜爱的是有才学的人,绝不会让女儿去攀附富贵的。至于柳三太太自己所说的,似乎也对这门婚事并不在意。这句话,却是半真半真。几次见面,长公主对柳若姗只是平平,柳三太太就知道,长公主能看中柳若姗的机会很小。但是,毕竟心里还是存了一些指望的。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虽然看不上这门亲事,但是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不是说已经定了定远伯魏家的姑娘了,怎么又想起来办这个诗会了?”柳二太太就跟柳三太太闲聊起来。 “二嫂你还不知道,我也是刚听到的消息。”柳三太太往柳二太太身边凑了凑,“……说是长公主看中了魏九姑娘了,原本似乎就要定亲了。可是,这不又有了别的变化了吗……” “什么变化?” “还不是咱们二老爷的好学生……”柳三太太笑的意味深长。 “哦……”柳二太太想了想,就有些明白了,“那定远伯家是打算……” “……已经有不少人在说了。消息似乎就是从定远伯家传出来的。说是原本侯爷从北边回来,永靖王妃就跟定远伯夫人谈了这件事,看中了魏九姑娘,只是魏九姑娘年纪还小。一直就没有定下来,如今,可不就要定亲了吗。”柳三太太笑着小声说道。 话是这样说,然而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心里都明白,定远伯家原先并不中意荣成翰,如今是瞧着荣成翰有了爵位,且身居要职,就愿意这门亲事了。 “我们老爷就说,这京城里头谁不知道,定远伯那可是有名的老狐狸了。八面玲珑的,事事算计的都比人精,从来不肯吃一点儿半点儿的亏。说是就这几天,定远伯和定远伯夫人已经往王府去了两三回了……” “……魏九姑娘倒是好品貌。”柳二太太沉思着道,就有些走神。 “模样还看的过吧。比咱们三丫头就差远了。至于人品,谁知道那。”柳三太太笑道。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这里谈论魏九姑娘,柳大太太的屋子里,也在进行着同样的话题。 “……说是很快就要下定过礼了。”柳大奶奶一脸兴奋地跟柳大太太说着刚听到的消息,“可惜长公主白看中了她。” “永靖王妃的小王爷,如今又有了世袭罔替的侯爵,还是朝廷重臣。得皇帝赏识,别说是定远伯那样精明的人家,换做哪一户人家,都不会选贞定侯府了。”柳大太太仔细地听柳大奶奶讲完,点头说道,“我看那魏九姑娘也是平常。倒是定远伯和定远伯夫人都是长袖善舞,精于算计的人。定远伯为女儿的婚事,可是十足的用心。” 这么说着话,柳大太太脸上就露出些羡慕的神色来。柳家的男人们,尤其是柳大老爷。对女儿的婚事是太不上心了。 “太太看,是不是咱们的机会来了。刚才长公主打发了人,送了请柬来,请咱们家的姑娘们去侯府参加诗会。一共送了三份请柬来,老太太定下了四丫头和咱们大姐儿去……” “那还有一个?”柳大太太忙就问道。 “还没定。”柳大奶奶就道。 柳大太太就低了头,沉思起来。柳大太太半天没说话,柳大奶奶就有些不安。她跟柳大太太并没有说假话,只是有些话没有告诉柳大太太而已。比如说,这要去参加诗会的人选,是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帮着定下来的,大姐儿更是柳若姒跟柳老太太强烈建议,才有了这个机会的。 在往柳大太太这里来之前,柳老太太已经找过了柳大奶奶,告诉她让她帮着大姐儿好生准备。柳大奶奶是喜出望外的,因为她知道,这个机会对于大姐儿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关侍郎宠爱的姨娘的兄弟想求娶大姐儿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自然有不少人暗地了嘲笑关侍郎宠妾灭妻,但是同时,这个消息也让许多人从此瞧低了大姐儿。去参加长公主办的诗会,柳大奶奶倒是没有异想天开,想让大姐儿趁此机会得到长公主的喜欢嫁入侯府。柳大奶奶知道,不管怎样,这桩好婚事,还都轮不到大姐儿的头上。但是能受邀出席这样的诗会,却必定会抬高大姐儿的身价,挽回因为被郭三爷求亲而产生的恶劣影响。 原本只有三份请柬,柳大奶奶是不敢奢望会有大姐儿一张的,但是这个机会却这样自己送到了面前。柳大奶奶自然要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如果将实情告诉了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担心柳大太太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从而节外生枝。自然是不告诉柳大太太,让柳大太太以为是柳老太太做主,那样,柳大太太就算心里有些想法,在这个时候,也必定不敢去触犯柳老太太的威严。 好在,柳大太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其中的蹊跷,柳大奶奶暗自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没让三丫头去?”柳大太太抬起头来,问柳大奶奶。 “……听说是,三妹妹身子又有些不大舒服,大约是夜里受了凉。”柳大奶奶就道。 “这样巧?!”柳大太太就皱起眉来,似乎在飞快地思考着什么,“王府那边要请魏九姑娘,这个消息确实了?” “确实的,好多人都知道了,还是定远伯家里传出来的消息。这种事,若是不确实,她家怎肯往外说,对姑娘家也不好。”柳大奶奶就道,“而且,永靖王妃看上魏九姑娘这件事,京城里头早就有传闻,可不能是假的。” 柳大太太想了想,就点头,上次在贞定侯府上,永靖王妃似乎跟魏九姑娘就很熟,待魏九姑娘也与别的姑娘不同。 没有柳二老爷从中提亲,柳若媛想要嫁入王府可就太难了。也算是老天保佑,如今贞定侯府这边竟又出现了希望。不管其他的条件,同样的两个侯爵,都算是上佳的好亲事。而且,荣成翰和韩青比较起来,自然是韩青更好拿捏一些,等柳若媛嫁过去了,更方便掌握侯府的大权。 柳大太太想的很长远,可以说是为柳若媛操足了心的。 这个时候,就听见门帘响,柳若媛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娘,老太太打发人来说了没有?”柳若媛进屋来,也顾不上行礼,也没看见柳大奶奶,就忙着问柳大太太。 “说什么?”柳大太太因为心里想事,柳若媛又来的突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娘,你还呕我!”柳若媛就不依地撒娇道,“我都听小丫头说了,长公主打发人送了请柬来……” “哦……”柳大太太就打量了柳若媛一眼,柳若媛的心急都写在了脸上,柳大太太心中并不赞同,然而却又不忍心数落柳若媛,“好在没有外人,你一个姑娘家,言谈举止也注意些。急什么,先坐下,慢慢说。” 柳若媛见柳大太太神色安定,就想着柳大太太是胸有成足了,心里就好像也有了底,这才想起来给柳大太太行礼,又看见了一边坐着的柳大奶奶,也招呼了,这才在柳大太太身边坐了下来。 “老太太那,怕是有些生咱们的气了……”柳大太太就简略地将事情跟柳若媛说了一番。 柳若媛听说柳老太太先定了柳若姗和大姐儿,却根本没打发人来送信儿说要她去,就有些急了。 “别急,怎么着也会让你去的。”柳大太太就道,三张请柬,不管怎样,没有谁的,都会有柳若媛一张。柳大太太有这样的的自信,但是却不敢太过托大,“一会,你跟着我去见老太太……” 柳大太太就如此这般对柳若媛嘱咐了一番。 “这么些年,老太太待你不是假的,你好生柔和地央求,老太太没有不答应的。切不可以使小性子。”柳大太太嘱咐柳若媛。 “娘,我知道厉害。”柳若媛咬了咬嘴唇,荣成翰那头是必定不成了,韩青这里的机会她绝不能放过。不止如此,就这一次,她一定要让长公主选了她。 “二姑娘来了……”就有小丫头禀报道。 第一七九章 告密 柳若娟是自己走进来,脚步很稳,没用人搀扶。一进门,柳若娟先就屈膝给柳二太太行礼,然后又见过了柳大奶奶和柳若媛。比起柳若媛方才进来时的心急和失礼,柳若娟安安稳稳的,就像平常来给柳二太太请安时一样。 “二妹妹的腿这是好全了?”柳大奶奶就问,一边上下打量柳若娟,目光落在柳若娟的膝盖上。方才柳若娟给柳二太太行礼,看着腿上真是没事了。“怎么也不让丫头们扶着你些?” “已经全都好了。”柳若娟就道,还故意在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面前走了几步,“其实已经好了有些天了,只是娘嘱咐着,不能大意,所以额外小心了些。娘给请的好太医,用的药也好。” “坐下说话吧。”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娟道,“想不到好的这样快,还是你年纪轻,身子骨好恢复。虽是好了,还是要多加小心。” 柳若娟乖乖顺顺地答应了一声是,看看柳大太太身边,似乎犹豫了一下,依旧走到柳大奶奶身边,挨着柳大奶奶坐了。 柳若媛见柳若娟进屋来,就一直盯着柳若娟,也不说话,目光炯炯的,仿佛是想看透柳若娟的皮肉,直看到柳若娟的骨子里头去。 “才多少天,二妹妹你也太逞强了些。现在一时痛快了,留下病根来,往后可有的你受的。”从柳若娟的行动中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柳若媛有些不甘心,终于还是说道。 听见柳若媛说话,柳若娟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多、多谢大姐姐关心,我真没事了。”柳若娟的口气,就没有刚才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说话的时候那么轻松了。 “没事就回去歇着吧,娘和大嫂,我们有事要商量。”柳若媛干脆就撵柳若娟。 就算柳若娟摔坏了腿,就算自信柳若娟的模样、才智都远远不及自己。柳若媛还是本能地感觉到柳若娟的威胁。又或者,她只是不待见柳若娟,处处都要压过柳若娟一头。 “我……”柳若娟想要起身,却又有些不情愿。一边就有些委屈地看向柳大太太。 “让你二妹妹坐着吧。这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了。”柳大太太就道。 柳若娟听柳大太太这样说,就又小心地瞄了柳若媛一眼,才慢慢地坐了回去。 “娘,咱们这就去见老太太。”柳若媛见柳大太太如此安排,就立刻说道。 柳大太太也觉得这件事不能等,该嘱咐柳若媛的话也嘱咐了,因此就要起身。 “你照看着你二妹妹些,我们去老太太那边,一会回来。”柳大太太就吩咐柳大奶奶。 “娘要去看老太太,我也跟着娘去吧。刚才老太太那院子里的小吉祥过来。还说老太太今天念叨我。我都好了,也去给老太太瞧瞧,好让老太太也高兴高兴。”柳若娟就起身道。柳若娟所说的小吉祥,是柳老太太院子里服侍的一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与服侍柳若娟的一个小丫头颇为要好。 柳若媛就狠狠地瞪了柳若娟一眼。 “我和娘过去找老太太有事商量,你去凑什么热闹。你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也不急在这个时候。”柳若媛训斥柳若娟。不管是在私下里,还是在柳大太太面前,柳若媛训斥柳若娟都是训斥习惯了的。柳大太太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说过柳若媛什么。 这次,柳大太太依旧没说柳若媛,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犹豫起来。 “二丫头……” “娘。我正有事要禀报娘知道。”柳若娟就道。 “什么事?”柳大太太忙问,对于柳若娟有事要禀报她,柳大太太是有些吃惊的。 “你能有什么事,别耽误了我和娘的正经事。”柳若媛瞪柳若娟。 “大丫头,让你二妹妹把话说完。”柳大太太对柳若媛摆了摆手。 “……小吉祥说,贞定侯府送了请柬过来……”柳若娟就对柳大太太道。“说是后天,还要作诗,到时候评出状元来。娘,我这些天养病,正好闲着做了几首诗……。大姐姐到时候穿什么颜色的衣裙,可还是大红的,那我穿翠绿的可好……” 柳若娟一脸的希冀看着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一时就没有开口说话。 柳若媛却撇了撇嘴,冷笑起来。 “既然是小吉祥什么都告诉了你,那她就没跟你说,这次只有三份请柬,老太太那里已经定了,我是必定要去的,还让四丫头和大姐儿陪着我。老太太可没说要你去。二妹妹,你能做什么诗?上次在侯府,你让大家伙没脸,难道还觉得不够?好生回去养着,才是正经!” 柳若娟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大丫头,别这么说你二妹妹。”柳大太太终究还是说了柳若媛一句,只是语气平缓,听不出来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娘,难道我说的不对。”柳若媛就转回头来,跟柳大太太撒娇,“你看她,好不容易咱们得了这次机会,她又看不过了,又想法子来搅局。这一回娘可要拿定了主意,别让她这副模样给骗了。” 柳大太太还没有说话,柳若娟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知道错了,并不是故意的,再也不敢了。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着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到时候必定要出题限韵作诗,或许能帮上大姐姐一些。”柳若娟表明,她想去长公主召集的诗会,只是想帮衬柳若媛,并没有她自己的打算。 “我哪用得着你。”柳若媛对此嗤之以鼻。 但是,柳大太太却是心中一动。方才柳大奶奶跟她说了长公主都请了哪些人,其中不乏颇有些才名的闺秀,另外,魏九姑娘虽说是定了永靖王府的亲事,但是魏家的其他两位姑娘却是柳若媛的劲敌。 柳若媛别的都好,但是诗文上头,却是平平。如果有柳若娟帮衬着些,也不是坏事。 柳若娟这时又从座位上起身,就到柳大太太跟前跪了。 “娘,外面都传我摔坏了腿,不能走了,腿瘸了,因此闷在屋子里,哪里也去不成。如今贞定侯府送了请帖来,家里除了大姐姐,就是我年长。如果我不去,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娘,我也是害怕……” 柳若娟哭的越发的伤心了。 “二丫头,快些起来,有话好好说,跪什么,你这才刚刚好些。”柳大太太忙就道,一面柳大奶奶察言观色忙就起身,将柳若娟从地上扶了起来。 “二妹妹别伤心,也别担心。就算这次去不成贞定侯府,再过两天,求着太太带你去别处走走,让大家伙瞧瞧,那些个流言蜚语的也就没有了。我们二妹妹这样的好姑娘,还愁找不着好婆家吗。”柳大奶奶就扶着柳若娟慢慢坐下,一面笑着安慰道。 柳大太太就点头,对于柳大奶奶说的这些话很是满意。柳若媛虽没说什么,但是也觉得柳大奶奶做的不错,这样柳若娟也就没理由又哭又闹的,也省得耽误了她的大事。 柳大奶奶的话,一时也让柳若娟无话可说。 “老太太已经是定好了人。长公主那里也是奇怪,只给了三份请柬。要是依着我,自然是愿意让你们姐妹们都去见见世面的。”柳大太太就道,一面让柳大奶奶陪着柳若娟说话。 “好好开导开导你二妹妹。” 嘱咐完了柳大奶奶,柳大太太就带着柳若媛从屋里出来,径直往柳老太太处去了。 屋子里留下柳大奶奶和柳若娟,柳若娟就不哭了,听柳大奶奶说了几句话,柳若娟就点头,说她都明白。 “我没事了,这就回去躺躺去。大嫂有事也尽管去忙吧。”柳若娟就道,一面起身离开。 柳大奶奶心里正想着要大姐儿在长公主的诗会上出彩,也匆匆地走了。 柳若娟从柳大太太屋子里出来,走到后院就停住了脚步,看着左右无人,不由得轻轻冷笑了两声。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还当她不知道,故意说什么柳老太太已经定下了柳若媛这样的话来哄骗她。而事情的真相,她早就从小吉祥的嘴里知道了。 柳老太太只定下了柳若姗和大姐儿,其中大姐儿还是柳若姒向柳老太太说了好话,柳老太太才点头的。第三个名额,柳老太太根本就还没有定下人来。明明,她也有机会的。她不甘心。 站了一会,柳若娟就有了主意,她也不回自己的屋子,只招呼了两个小丫头跟着,就往柳二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若娟先到了柳二太太屋里,给柳二太太请安。柳二太太见她来了,且是自己走来的,并不用人扶,也十分吃惊。柳若娟就说她的腿已经完全好了,柳二太太也相信了。在柳二太太的屋子里略坐了一会,柳若娟就说要找柳若姒说话。 柳二太太自然不会阻拦,就打发了丫头送柳若娟来见柳若姒。 看见柳若娟来,柳若姒也吃了一惊。 “三妹妹,我对不起你,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柳若娟让柳若姒屏退了服侍的人,突然说道。 第一八零章 意料之中 “二姐姐有什么事?”柳若姒上下打量了一眼柳若娟,心中很是诧异,不过还是问道。 “三妹妹这样的人品相貌,本应该最得长公主喜欢。三妹妹可知道为什么,长公主却更喜欢大姐姐?”柳若娟不答反问道。 “二姐姐的话,我有些听不大明白,且实在不能认同。长公主喜欢不喜欢谁,或者更喜欢谁,又关咱们柳家的姊妹们什么事那?”柳若姒笑了笑,淡淡地说道。 柳若娟似乎有想到柳若姒竟是这样淡然,而且话也说的光明磊落,让人无法反驳。柳若姒这样,就让柳若娟一肚子的算计都有无处着力的感觉。柳若娟沉默了片刻,还是暗自咬了咬牙,她早就准备好了一番话,一定要跟柳若姒说完。或许,等她说完了,柳若姒就没有这样淡然了。 “三妹妹还被蒙在鼓里!”柳若娟继续说道,“是大姐姐在长公主跟前,说了三妹妹的坏话了!” 虽然对于柳若娟的来意柳若姒心底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是听到柳若娟这样说,柳若姒还是吃惊的。 “大姐姐她……说了我什么?”柳若姒就问。 柳若姒虽态度还是淡淡的,但是显然对这个问题还是想知道的,柳若娟心中暗暗得意。 “大姐姐告诉了长公主,浴佛节那天在大相国寺,世子的头,是三妹妹亲手打破的!”柳若娟语出颇有些惊人。 听了柳若娟的话,柳若姒半晌无言。柳若媛向长公主告密了?这倒是柳若媛能做出来的事情。只不过,柳若媛是想要长公主不待见她,但是柳若媛有没有想到另外一种可能那。长公主会因为这件事不待见她柳若姒,同时也有可能会恨屋及乌,连带着对柳家的姑娘们都失去好感。 而且,柳若娟的话是否就那么可信? 柳若姒打量着柳若娟。 柳若姒对柳若娟一直没什么好感,最近因为柳若娟的一些异常举动,更让柳若姒对柳若娟生出了防备的心思。柳若媛是否向长公主告密。柳若娟是否说的是真话,这都不要紧,柳若姒可以完全不在乎。要紧的是,柳若娟这个时候来向她说起这些。柳若娟的目的是什么。 “大姐姐跟长公主说话,二姐姐难道就在跟前,竟然知道的这样清楚?”柳若姒问柳若娟。 “大姐姐并没有直接跟长公主说……”柳若娟就告诉柳若姒,去给长公主贺寿那天在贞定侯府,柳若媛曾经假装跟服侍的丫头说起浴佛节那天在大相国寺的事情,并说了柳若姒如何与韩青起了争执,打破了韩青的头,“当时就有服侍长公主的丫头、嬷嬷在附近,大姐姐也知道。大姐姐就是故意要让那些人听见,好去告诉长公主知道。” 柳若姒细听柳若娟的叙述。竟然丝丝入扣,并不像是编造出来的。看来,柳若媛是真的这么做过,而长公主必定也知道了。难道,这就是为什么这次长公主送请柬。只送了三份来的缘故吗? 柳若姒暗自一哂,知道了又怎样,或许长公主知道了更好,可以免去不少的麻烦。如果长公主因此就对柳家的姑娘们生出反感来,那才最合她的心意。 “浴佛节那天,在大相国寺,大姐姐去见长公主了。如何知道韩青是被我打破了头的?”柳若姒这样想着,却一丝不肯在柳若娟面前露出来,只是接着问道。 柳若娟一时就有些语塞。 柳若姒淡淡地看着柳若娟。 很快,柳若娟的脸上就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神色来。她往柳若姒这里来说起这件事,自然不会没有想到柳若姒会这样问,也是早就准备好的答案的。 “……是。是我不好。”柳若娟微微垂下头,捏着手里的帕子,“三妹妹打破了世子的头,回来太太问我,我一时慌了。不小心说了出来。” “呵呵,原来,这最先告密的,竟然是二姐姐。”柳若姒笑了两声,盯着柳若娟说道。 “是我对不起三妹妹。当时想着,都是一家子,说出来也不碍事的。太太还能害三妹妹不成,知道了,也有个防备,必定会为三妹妹遮掩的。大姐姐也听到了,我还再三的央求大姐姐,务必不要提起。谁能想到,大姐姐在家里都没说过这件事,却去贞定侯府上说了……” “是我对不住三妹妹,三妹妹怨我,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柳若娟一副做了亏心事,很对不住柳若姒的模样。 柳若娟虽是这样,但柳若姒可不会相信,柳若娟真的是来向她忏悔道歉的。 “事情都这样了,我怨二姐姐,或者怨别人,可又能有什么用?”柳若姒想了想,就故意说道。 “我实在愧对三妹妹。”柳若娟忙就说道,“另外,我也为三妹妹担心,大姐姐这次往贞定侯府去,还不知道要在长公主跟前说三妹妹些什么……” “三妹妹或许不在意,可是,长公主那里记恨上了三妹妹,往后三妹妹怕是要吃亏。……还是要让长公主早些解除对三妹妹的误会才好。” “二姐姐说的不错。”柳若姒就点头,“依着二姐姐看,我是不是该去贞定侯府一次,当面跟长公主说说清楚那。正好,长公主要办诗会,还送了请柬来。可惜,偏我这两天又着了凉……” “三妹妹能去说说,自然是好。不过,大姐姐先那样说了,三妹妹再去说,怕长公主不肯信那。”柳若娟就道。 “可不是这个道理!那可怎么办好?”柳若姒点头道。 “……那天,正好我跟三妹妹在一起。我的话,比起大姐姐的来,应该更让人信服。如果有机会,能见到长公主,我必定会为三妹妹说话,为三妹妹洗清罪名。实在不成,我就将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也是无妨的。”柳若娟有些热切地道。 “呵呵,”柳若姒笑了笑,原来,这就是柳若娟的目的。 去长公主府上,只剩下一个名额来。柳大太太那边自然是要为柳若媛争取的,可柳若娟也想去,不能获得柳大太太的支持,所以就来找她,希望她能想法子不让柳若媛去。 倒是相当不错的打算啊,果然柳大太太的女儿们家学渊源,最善于算计了。 “二姐姐要见长公主还不容易,只要跟大太太说了就行了。”柳若姒故意说道。 柳若娟就苦笑起来。 “太太那里自然没什么。可是,大姐姐十分防备我,这次往贞定侯府去,大姐姐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计划,怕于三妹妹很不利。”柳若娟道。 一句话里,竟然真假半掺,而且还说的这样自然,柳若姒不由得对柳若娟刮目相看起来。柳大太太和柳若娟这两个人,知不知道她们一向忽略的柳若娟,原来竟然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那。 “二姐姐这么说,我也担心起来。若是将大姐姐换做二姐姐去了,可就好了。只是,我又没什么法子,可怎么办那?”柳若姒又故意道。 “老太太近来待三妹妹越发的好了,三妹妹说的话,老太太怕是会听的那。要是二婶再肯多说一句,还怕老太太不依从吗?”柳若娟立刻道,同时双眼就是一亮,似乎是看到了希望。 “哪有二姐姐说的这样容易。老太太还是心疼大姐姐的……若是大姐姐自己不肯去,那就最好了。” 柳若娟在柳若姒处坐了半晌,最终只得到模凌两可的答案。从柳若姒的屋子里出来,柳若娟却并没见有多少颓丧的意思。柳若姒这里,只是她下的一招棋,她还有另外的打算。而且,来柳若姒这里一趟,她也不是没有收获。柳若娟相信,但凡有机会,柳若姒一定不会让柳若媛好过。而且,柳若姒说的某一句话,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提示。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贞定侯府。 送走了柳若娟,柳若姒立刻打发小丫头盯着柳若娟。 “……看二姑娘又往哪里去了?” 半晌小丫头才回来禀报,说是柳若娟从这里出去,就往金姨娘的院子里去了,随后,柳若娟又去了柳大奶奶的院子里,这次是去找大姐儿的。 “可真够她忙的。”柳若姒不由得说道。 傍晚,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去给柳老太太请安,柳老太太就告诉她们,说是除了柳若姗和大姐儿之外,她还安排了柳若媛去参加诗会。 “原本我是打算,让大丫头再养养性子。只是……”说到这,柳老太太就长叹了一口气,“大丫头年纪也大了,再不将亲事定下来,就怕耽搁了。” 这是下晌的时候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来,向柳老太太央告的时候说的话。柳老太太毕竟疼爱了柳若媛这么些年,况且自家的孙女,自然不能看着耽搁了好年华,误了终身大事,因此,就被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说动了。 “以我看着,大丫头也接受了教训了,这些天可乖巧了许多。大太太她们,都跟我赌咒发誓的……”似乎是怕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要说什么不同的意见,柳老太太忙着又说道。 第一八一章 计较 柳老太太最终会答应让柳若媛去参加长公主举办的诗会,这本来就在柳若姒的意料之中。虽然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说了韩青并不是什么好的夫婿人选,但是在柳老太太的眼睛里,这却是一门好亲事。柳若姒不肯去,那么在柳老太太看来,柳若媛就是最有希望能够被长公主看中的人选了。 柳若媛做错了事,柳老太太生气,罚了她,但是柳若媛还是柳家的姑娘。柳老太太不会完全不为柳若媛考虑。再加上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一番央求,柳老太太当然就答应了。 “我想过了,到那天,我打发录嬷嬷陪着她们几个去,好生关照着她们,管保不会出什么事。”柳老太太又道。陆嬷嬷是柳老太太身边一个心腹的老嬷嬷,很见过一些世面,且为人十分稳妥。看来,柳老太太也是做了妥善的安排的。 柳老太太都这样说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还能说什么那。两个人都只能点头。 “老太太安排的是。” 柳老太太见她们这样,似乎就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跟柳若姒商量。 “咱们家里头,就是三丫头跟着她父亲念的书多。我吩咐下去了,让大丫头、四丫头和大姐儿都好好准备几首诗,去长公主那里之前先拿给三丫头看看。三丫头,你多费费心,帮着润色润色。她们在诗会上得了好处,也是咱们一家子的体面。” 柳老太太让柳若姒帮着柳若媛、柳若姗和大姐儿几个修改、润色参加诗会的诗。 “老太太过奖了。”柳若姒笑眯眯的,“大姐姐,四妹妹和大姐儿的才学都甚好,我本来可不敢托大说什么润色。老太太吩咐了,自然会尽力。只盼着大姐姐、四妹妹和大姐儿别嫌弃才好。” 柳老太太见柳若姒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而且说的还十分的谦逊,就很高兴,觉得柳若姒乖巧,识大体。 “我说了。她们谢你还来不及,哪里敢嫌弃你。若论才学,她们本来也就不如你。”柳老太太这么说着,似乎对柳若姒不肯去参加诗会还是颇有些遗憾。如果柳若姒肯去。那么这个诗文的女状元名头,必定就是柳若姒的了。虽是有些遗憾,但是想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另外的打算,柳老太太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 这样反而更好,家里两个最出色的女孩子都得了好姻缘,而柳家有了这样的两个姻亲臂膀,也可常保富贵了。 柳老太太连连点头,眉眼都带出笑来,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两头亲事定下来。 转天,柳若姒正在绣楼里坐着。拿了条绸带逗引着小奶猫雪球扑抓玩耍。被柳若姒养了这些天,小雪球慢慢地有些向大雪球发展,如今天气越来越凉,雪球身上的皮毛也越发厚实,显得更加圆滚滚地雪白可爱。因为还是小奶猫。雪球对什么都好奇,喜欢玩耍。玩的高兴的,还会喵哇喵哇地叫,奶声奶气的,让人听了心里发软。 不只柳若姒爱逗着雪球玩,屋子里的大小丫头们也都喜欢雪球的紧。 柳若姒正跟雪球玩的高兴,柳若姗就来了。 “三姐姐。你就轻松了。”进门看见柳若姒逗雪球,柳若姗就露出羡慕的神色来,一面拿出一叠诗笺来,递给柳若姒,“熬了半宿,早上又早早的起来。勉强才写出这两首来。三姐姐快帮我瞧瞧。” 原来是送了做好的诗请柳若姒帮着修改润色的。 柳若姒笑了笑,就让小丫头将雪球抱到旁边屋里去,一面带着柳若姗走到书案旁坐下,就拿着柳若姗的诗仔细看了起来。 小女孩做的诗虽还有些稚嫩,但也中规中矩。隐隐透出闺阁的脂粉气来。 “是不是写的不好?”柳若姗还有点紧张,“三姐姐,要不,干脆你帮我做两首吧。” “已经是极好的了。”柳若姒就笑道,京城中这些官宦人家的女孩子们学习诗文,大体比较浅显,真的在这上头下功夫的人极少。柳家毕竟是世代书香,在念书上头比别家要求的都高些,因此柳若姗这几首诗做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虽是这样说,柳若姒还是提笔,与柳若姗商量着,略改动了两三处。柳若姗就十分高兴,拉着柳若姒道谢不止。 “可算是做好了,一会我娘问起来,我也有话说。三姐姐,咱们玩一会吧。”柳若姗就笑着道,“雪球长的越发的可爱了。” 柳若姒就知道,柳若姗想逗小奶猫玩了,一面就叫了小丫头将猫抱出来。柳若姗忙就上前,接了雪球抱在怀里抚摸。 “小心她抓你。”柳若姒嘱咐柳若姗。 “没事。” 柳若姗逗雪球玩了半晌,直到柳三太太那里打发人来找,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紧接着,柳若媛和大姐儿一起来了,也拿了做的诗来给柳若姒看。 大姐儿有些惴惴不安的,跟柳若姒连声说她做的诗不好,让柳若姒不要笑话她。柳若媛虽是拿了做的诗过来,但神态语气中似乎都有些不服气。 柳若媛自恃比柳若姒更有才气,只是柳老太太吩咐了,她不好不来。而且,柳若媛也不想落在柳若姗的后头。 大姐儿的不自信,以及柳若媛的傲慢,都让柳若姒有些头疼。 “并不敢改大姐姐的诗,只是老太太吩咐了。大姐姐要是愿意,就把这诗笺放下,等我仔细地看。”柳若姒并不立即看柳若媛和大姐儿的诗,只让两人到晚间再过来。 柳若媛心中本有不服,见柳若姒说的和软,这才气平了些,就真的将诗笺放下。 “这几首诗,都是我早间做的,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三妹妹且慢慢的看,也不是谁都有这般的才学,七步作诗的。”柳若媛说了这些话,就带着大姐儿走了。 “大姑娘这性子……”腊月过来给柳若姒送茶水,就小声地替柳若姒抱屈。“姑娘若是替她改了,她必定会不高兴。姑娘若是不替她改,她又该说姑娘不尽心了。” 跟着柳若姒的常嬷嬷以及这几个丫头,也算是十分了解柳若媛。说的话丝毫不错。 “那也只得由着她去了。”柳若姒笑了笑说道。 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若娟又来了。柳若娟也拿了一沓纸柬,共写了十来首咏秋的诗,也有四言的,也有六言、五言的,且将常见的韵都用上了。 “近来没事,也学着做做诗。我学问平常,三妹妹的学问好,还请三妹妹看看,帮着我修改润色。”柳若娟并没有再提去参加诗会的事情。只说她是平时做好了的诗。 柳若姒自然不信,就知道柳若娟是还没有死心,而且准备的还这般仔细。 柳若娟见柳若姒没说话,就从袖子中拿出个帕子包成的小包来,当着柳若姒的面打开。里面是两枚赤金镶珠的压发。 “送给三妹妹的。”柳若娟就道,说完,又忙着加了一句,“知道三妹妹好东西多,并不稀罕这劳什子的东西,只是,我也只有这些能拿出手。三妹妹收着。留着赏人吧。” “二姐姐这是做什么那。”柳若姒暗自摇头,“无故送这些,可是什么意思那。” “还请三妹妹帮忙吧。”柳若娟就道。 “二姐姐且把这东西收起来。承蒙二姐姐看的起,这几首诗就先留在我这,等晚间二姐姐来拿就是了。”柳若姒道。 好生劝了柳若娟一番,才让柳若娟将那两只赤金压发收了起来。柳若姒又让小丫头送了柳若娟出去。 “二姑娘方才的样子,那般的可怜!”送走了柳若娟,一边服侍的大丫头六月就道。 “只是让人心里实在不舒服。”柳若姒就道,一家子的姊妹,不过是修改修改诗文。柳若娟大大方方的向柳若姒开口就可以了,偏柳若姒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柳若姒不觉得可怜柳若娟,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有些事情,过犹不及。 “嬷嬷怎么看?”柳若姒就问一边的常嬷嬷。 “二姑娘不简单啊。”常嬷嬷就道,方才她一直在旁边伺候,将柳若娟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睛里,“二姑娘嘴里说的话,还有她的举动,跟她的眼睛里的神气可不一样。” “她嘴里说着求姑娘,感激姑娘,可她眼睛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姑娘不要她的金压发,二姑娘不自在那。”常嬷嬷看的清楚,当柳若姒拒绝柳若娟送的礼,柳若娟的眼神中闪过的是嫉恨。 “我若是收了,难道她就能自在了?”柳若姒道。 常嬷嬷摇头。 “……采莲那丫头,是有拿了二姑娘的首饰去当过。只是事发的那镯子和那块玉,怕里面还有些别的事。”常嬷嬷就小声跟柳若姒说道。 “我也这样疑心。”柳若姒点头。 “二姑娘近来似乎心大了,这用钱的地方就多。”常嬷嬷叹气道。然而柳若娟的月钱有限,衣裳首饰也只有明面上那几套。 “姑娘打算怎么办那?”常嬷嬷看着柳若姒书案上摊开的诗笺,问道。 “我替姑娘不值。要是像四姑娘那样跟姑娘好,知道感激,姑娘为她们费些心思还罢了。姑娘怎么做,她们都不会感激姑娘的,怕还要想法子挑姑娘的错处,抓姑娘的把柄。”六月就道。 “虽是这样,但是一家人哪能斤斤计较那。”柳若姒笑道,虽是不肯计较,但也要看是什么事情,什么情况。柳若姒就对六月招了招手,“你叫初七来,二姐姐做了诗送过来,大姐姐那里肯定还不知道那……” 第一八二章 变故 六月找了小丫头初七来,嘱咐了一番,常嬷嬷又在初七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回,初七会意点头,跑出去了。 柳若姒就在书案旁坐下,慢慢地品着香茶,看柳若媛、柳若娟和大姐儿送来的诗。平心而论,这几个人里头,还真是就属柳若媛的文采更好一些,大姐儿的几首诗却看的柳若姒暗暗摇头,不要说什么诗意了,有的韵都没有用对,更有根本讲不通的地方。再看柳若娟的诗,比大姐儿的自然好些,却是用力过猛,让人看着就有些别扭。 柳若姒提起笔,随便捡了一首诗略做改动润色,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 最先来的是柳若娟,柳若娟的样子有些鬼鬼祟祟的,又有些慌张,似乎是生怕被谁看见似的。柳若姒心里清楚,表面上只当做不知。 “二姐姐来的正巧,这就好了。还有几处我也拿不准,要请二姐姐过来商量商量。”柳若姒就招呼柳若娟也到书案旁坐下。 “不是已经改好了?”柳若娟就道,“三妹妹的才学是顶尖的,尽管改了就是,还用跟我商量什么那。” 柳若娟的样子,就有些着急。 “二姐姐不用着急,也就是一两处,咱们商量着,很快就好了。”柳若姒笑道,拉着柳若娟坐下,真的跟她商议起她所做的诗来。柳若姒认认真真的,柳若娟却是心不在焉,似乎恨不得一时就将改好的诗稿拿走。 两个人正商量着,就听见外面小丫头禀报,说是柳若媛来了。柳若娟听见了,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接着从嘴里发出嘶的一声,脸色就变得煞白。柳若姒看的清楚,柳若娟似乎是起身起的猛了,碰到了那条受伤的腿。 算算柳若娟从受伤到现在,所用的休养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像柳若娟这种情况。一般还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才最为稳妥。然而,显然柳若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心急的不能够等待。 “二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柳若姒忙就道。 “没事。我的腿完全好了没事的。”柳若娟似乎是生怕柳若姒说到她的腿上,忙不迭地否认道,一面又急急忙忙要将书案上的诗稿收拾起来,“三妹妹,一会千万不要跟大姐姐说……” “不要跟我说什么?”柳若娟的话还没说完,柳若媛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柳若媛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柳若娟手上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诗稿。 “是这个吗?呵呵……”柳若媛冷笑着快步走近,不等柳若娟反应过来,就从柳若娟的手里将那几页诗稿抢了过去,一面就看了起来。 “啧啧。想不到,想不到,”柳若媛一面看着诗稿,一面脸色就越发的不好看,嘴里还不住地奚落柳若娟。“二妹妹,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娘让你好生养着你那条腿,你可好,这一天东窜西跳的,竟然还做了这些个酸诗。难道,二妹妹也想去长公主的诗会?可惜了,人家可并没有请二妹妹去。老太太也没安排二妹妹去。二妹妹这是何苦那。” 柳若媛的目光就从诗稿上移开。落在柳若娟的脸上,目光十分的不善。 “大姐姐误会了。”柳若娟看着柳若媛手里拿着的诗稿,恨不得就抢过来,却又有些不敢。在柳若媛的面前,柳若娟不仅一下子就变得畏畏缩缩,而且说话似乎也不那么利落了。“……就是闲着没事。随便写着玩的。长公主的诗会,我并不敢妄想。” “你也知道是妄想!”柳若媛突然脸色更变,将手中的诗稿三下两下撕的粉碎,狠狠地摔在了柳若娟的脸上,“我看你还敢背地里打什么鬼主意。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巴不得顶替下我去参加诗会。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你拿什么跟我比,拿什么跟我抢?带你出门去,你也是丢咱们柳家的脸!放聪明些,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可比什么都强。” 说到这,柳若媛又有意无意地扫了柳若姒一眼,似乎她的话不仅是在弹压训斥柳若娟,也有一部分是说给柳若姒听的。 被柳若媛这样一番奚落,诗稿还被撕碎了,柳若娟的身子发抖,脸上一红一白地,嘴唇也哆嗦着,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说起来,从小到大,柳若娟也是被柳若媛给欺压惯了,当面遇上了柳若媛,柳若娟似乎就只有低声下气挨欺负的份儿了。 “大姐姐这是做什么?”柳若姒这个时候就开口道,“姐妹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那。” 这么说着,柳若姒就招呼常嬷嬷。 “嬷嬷,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嬷嬷快扶我去躺一躺。” 常嬷嬷忙就过来扶住了柳若姒。 “姑娘这是让大姑娘给吓着了。哎呦,这可怎么得了,初七,赶紧去禀报太太,请太医来。腊月,老太太那里有压惊的药丸,快去要两丸来给姑娘……” 常嬷嬷一番吩咐,屋子里就一阵的忙乱。柳若姒被扶到了榻上,一面还说自己心跳的厉害,不舒服的很。 柳若媛见柳若姒这样,又要找柳二太太,又要禀报柳老太太的,就也有些慌了。她知道不能在柳若姒这里久留,赶忙从书案上捡起她的那几份诗稿,一面嘴里胡乱应付着,说柳若姒怎样都不关她的事,一面就要往外走。 只走了没两步,柳若媛就停住脚步,看见柳若娟还在那站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愣着做什么,娘找你有事那。”柳若媛这么说着,一面就拽着柳若娟快步走了。柳若媛带走柳若娟,倒并不是为了柳若娟考虑,怕一会柳二太太等人来了要责怪柳若娟。柳若媛是怕柳若娟留在这里,到时候说起事情的起因,她就不好推脱。再者,柳若媛还担心柳若娟并不死心,要求柳若姒帮着写诗稿。 看着柳若媛和柳若娟一溜烟的走了,屋子里头常嬷嬷和丫头们也都不忙了,柳若姒也不喊心慌了。 “可走了,让她们自己掐去好了,咱们也算是得了清静。”柳若姒就笑道。 常嬷嬷和一众丫头也都跟着笑,都说柳若姒出的这个主意好。 “要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啰嗦,姑娘也要落埋怨。如今这样,她们再也不能怨姑娘什么的。反而是姑娘可以到老太太那里告上一状。”常嬷嬷就道。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她们不来惹我,我也不愿意再挑起事端。”柳若姒就道。 “大姐儿怎么没来取诗稿。”又闲坐了一会,柳若姒突然想起问道。 “可是那,想是晚点儿会过来吧。”六月就道。 柳若姒点头,也没有多想,只是这一天,直到柳若姒歇下了,大姐儿也没有来。 第二天一早,柳若姒依旧跟着柳二太太往柳老太太处来请安。 柳大太太、柳三太太等人已经先到了,长公主的诗会是定在上午,两人正跟柳老太太商量着要打发几个人去贞定侯府的一应事宜。柳若姒向柳老太太请了安,就到一边坐下,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柳大奶奶和大姐儿。 “大姐儿那,怎么还没来?”柳若姒就问旁边的柳若姗,这个时候还没准备好,一会可要耽误了出发的时辰了。 “三姐姐,你还不知道!”柳若姗就告诉柳若姒,“大姐儿病了。” “什么?”柳若姒就是一惊,“怎么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昨个晚上,吃了晚饭后就有些不好。”柳若姗又压低了声音,“一夜都没消停,先是头疼,后来又吐了。……刚才请了太医来,大嫂带进去瞧大姐儿去了。” 柳若姒就有一会没有说话,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柳老太太,还有柳大太太和柳若媛。 柳老太太脸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柳大太太正帮着柳若媛整理衫裙。 “老太太……”柳若姒就开口,想要向柳老太太询问。 “大姐儿是去不成了。”柳老太太就道,“正好二丫头的伤也养好了,我让人将大姐儿的那份请柬拿来,给二丫头送过去了。今天就大丫头、二丫头和四丫头去参加诗会。” 柳老太太这么说,柳若姗倒是没什么反应,柳三太太若有所思,柳大太太脸上却有得意之色,柳若媛却是面露不满和不耐,不过很快被柳大太太一个眼神瞪过去,柳若媛只好收敛了脸上不满的神色。 这么说着,外面就禀报说柳若娟来了。小丫头打起帘子,柳若娟一身翠绿色的衫裙,慢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柳若娟进来后,先给柳老太太行礼,并送上请柬,那请柬上头是她刚抄录好的一首咏秋的诗。柳若媛虽是撕碎了柳若娟的诗稿,但是柳若娟另有底稿,又记下了柳若姒所做的修改和润色,抄录一份并不是难事。 柳老太太看了看柳若娟送上的请柬,就点了点头。 “跟着你大姐姐和四妹妹去,凡事都听你大姐姐的,不可自己胡乱做主。” 柳若娟十分乖巧地答应了。 外面车马齐备,柳老太太柳若媛、柳若娟和柳若姗坐了车,柳老太太打发了心腹的陆嬷嬷跟随,就往贞定侯府去了。 第一八三章 考量 看着柳若媛等人上马车走了,大家也各自散去。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还有柳三太太就先来看大姐儿。柳大奶奶的眼睛略有些发红,见她们来了,忙带人出来迎接。 “大姐儿怎么样了,太医来看过了,可是怎么说的?老太太那里着实担心。”柳二太太就道。 “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柳三太太也问。 柳大奶奶一边领着众人往里面走,一面一一回答众人的问话。据她说,也不知道大姐儿是怎么就病了,问了丫头们也并不知道缘故。太医是已经来过,给大姐儿诊了脉。 说到这,柳大太太就顿住了。 “太医怎么说的?”大家忙就追问,这个时候已经就进了大姐儿的屋子。 大姐儿的屋子,只有窄窄的里外两间,大姐儿正躺在里间的榻上,头发披散在枕头上,身上盖着被子,似乎还在熟睡。 “太医给开了方子,里面有安神的药材。大姐儿折腾了一宿……”柳大奶奶就道,依旧没有说太医的诊断。 见大姐儿睡着,大家也不便久坐,只到榻前看了看,就见大姐儿脸色发白,嘴唇有些发紫,眼睛下面隐隐还有些发黑。大家看着都觉得可怜,柳大奶奶就请了大家出来,到她的屋里坐了。等小丫头送上茶来,大家又说起大姐儿的病因。 被众人一再追问,柳大奶奶还是有些迟疑。 “……太医说的也不甚清楚,”柳大奶奶道,“只是问昨天都吃了什么饮食,说是大概是饮食犯了忌讳,吃了相克的东西了。” 柳大奶奶这样说,柳三太太立刻就警觉起来。如今厨房里头是柳三太太掌管,如果说大姐儿是因为吃食上出了问题,那柳三太太就免不了要负上责任。 “……吃了什么了。大姐儿、姑娘们的饭菜都有定例,不过是些份例菜,这些年吃过来了,也从来不曾出过什么问题。大姐儿是另外吃了别的东西了?谁又另送了大姐儿吃食了?”柳三太太正色道。一面就吩咐人去叫厨房的管事,要问昨天晚上都给大姐儿送了什么饭食。 很快厨房的管事就来了,柳三太太当着柳大奶奶的面问了,并没有问出什么问题来。柳三太太又催促着柳大奶奶将服侍大姐儿的丫头婆子们都叫了来,又是一番查问,依旧是毫无头绪。 “这可就奇怪了。”柳三太太就眯起了眼睛,偷偷打量柳大奶奶,“若是查问不清楚,恐怕还得回过老太太。” “……这却用不着,太医说了。看着虽然有些凶险,其实并不是大事,吃两贴药也就好了。近来事多,不好再让老太太跟着烦心。”因为柳三太太执拗这不肯放过,柳大奶奶也有些明白柳三太太的意思。只好又说道,“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乱吃了些东西,并不关厨房的事。” 柳三太太见柳大奶奶这样说了,才不再追问。 大家在柳大奶奶处又坐了一会,见柳大奶奶有些魂不守舍的,就都告辞出来。柳三太太并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跟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坐了。 “二嫂,大姐儿这病可实在是蹊跷的很。”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说。 柳若姒在旁不由得点头,说什么病,那不过是遮掩的说话,看大姐儿的模样,还有柳大奶奶不小心说出来的只言片语。大姐儿分明是中了毒了。而且,这毒十有八九还是下在饮食里头了。 “偏这巧,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在这个时候,要去参加长公主的诗会了。大姐儿就病了,不能去。”柳三太太眼珠转了转,嘴角就露出一丝冷笑来。“二嫂,你瞧见没有,大奶奶今天的态度也奇怪的很。” 大姐儿病了,柳大奶奶看样子是很着急的。然而,明明有疑问,可柳大奶奶却似乎并不想深究,不仅如此,还颇有些要遮掩的意思。 柳大奶奶是已经查明了什么,还是只是怀疑? “这是她们自己窝里斗起来了!”柳三太太想了一会,就笑了。 被柳三太太这么一说,柳二太太也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由得叹气摇头。 “……就知道,那屋子里头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竟都这般的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要早知道这样,我也不让我们四丫头去了,跟着大丫头和二丫头,怕我们四丫头要吃亏那。”柳三太太就道, “你不是打发了张嬷嬷跟去了吗。”柳二太太就道。 “可是那。”柳三太太点头,“原本这事不用她,是我瞧着大丫头和二丫头都去了,有些担心,干脆打发了她去跟着四丫头服侍。” 不仅如此,柳三太太还另外嘱咐了柳若姗,要小心柳若媛和柳若娟。 “二嫂,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担心。” 她们妯娌两人说话,柳若姒就自己走出来。有柳老太太做主,这次她是无法阻止柳若媛去参加诗会的。而柳若娟代替了大姐儿同去参加诗会,对于柳若姒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柳若媛和柳若娟都看中了这门亲事,到时候必定各显其能,相互打压,相互扯后腿。其结果就只能两败俱伤。 都讨了长公主的嫌才好了,从此也就断了两人要嫁入侯府的念想。这可比让大姐儿去,柳若媛一枝独秀要好的多。只是,大姐儿的“病”,究竟是那边哪一位的手笔那? 柳若娟自然是最有可能的,但是,柳若娟已经有这样的本事了吗?而除了柳若娟,还有柳大太太。虽然一个是孙女,一个是女儿,但是能看的出来,柳大太太对柳若娟的态度与过去已经有了些不同,柳若娟能去长公主的诗会,柳大太太是很高兴和骄傲的。 是柳大太太动的手脚?柳大太太又有什么样的打算,难道她就不怕柳若媛和柳若娟相争起来? 不对,柳若姒想到这就摇了摇头,柳大太太怎么会认为柳若娟会跟柳若媛相争那,柳若娟自然是不如柳若媛,只能作为柳若媛的跟班和助力的。 只是,这最后的结果,只怕会相当不如柳大太太的心意吧。 …… 贞定侯府,被邀请来参加诗会的姑娘们陆续的到了,长公主并没有亲自出来迎接,她正坐在内室,听着下人的禀报。 “魏家的九姑娘没来,是感了风寒了,柳家的三姑娘也没来,是着了凉了?”长公主微眯着眼睛,问道。 那来禀报的管事媳妇忙答应了一声是。 长公主不由得冷笑起来。 “柳家的三姑娘不来也就罢了,那丫头看来跟她爹娘颇有些相像,也是清高的,从来不曾巴着咱们。魏家的九姑娘,也不来,是另外寻了高枝儿了?可见那传闻是不假了,实在可恶!” 长公主趴地一声,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屏息不敢言语。 “定远伯那奸猾的老狐狸!”长公主就骂道,“前些天点头哈腰,如何巴结着侯爷来着,恨不得就将他家那九姑娘立时送过来,立时就跟青儿定了亲。这一转眼,是瞧见永靖王爷的小儿子得了势了。只怕那一头,他也一直巴着,想要脚踩两只船,如今看着那头水涨船高的,就立意要投奔了那头去。” “可恶的老东西!”长公主连骂了几声可恶,显见是将定远伯给恨上了。“竟然敢瞧不起我的青儿,那老匹夫,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厉害!” 屋里服侍的众人赶忙劝解,都说长公主不值得跟定远伯生这样的气。 “他家的什么九姑娘,也不过是中人之姿,这京城里头,比她强的多的是有的是,还不是随便公主您挑拣的。” “这老匹夫,舍不得他的闺女,还人心不足,想要他家旁支偏房的黄毛丫头来做青儿的世子夫人!”长公主又看了看下人送上来诗笺,魏九姑娘虽然没来,但是魏家却打发了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来了。 屋里伺候的人听长公主这样说,又看长公主的神态,就知道,魏家的姑娘们是再也入不了长公主的眼了,而且,恐怕长公主还将她们统统都记恨上来。 “柳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竟都来了。”长公主的气似乎来的快,去的也快,又拿起另外几分诗笺来看,“做的诗倒不错,不愧是世代书香,翰林传家的出身。” 说到这,长公主又沉吟起来。 “你那天听到的,可曾听真切了。”长公主又叫了旁边一个小丫头来询问。 “回禀公主,婢子听的真真切切的。”小丫头忙就答道。 “想不到,柳家的三丫头竟然是个泼的,可真真看不出来。也怪不得她不肯与我亲近了,这次也不肯来,必定是有这个缘故。算她识相!” “只是咱们世子爷似乎……”就有个心腹的老嬷嬷低声道。 “青儿是个痴心的傻孩子,唯有这件事,可不能应了他。”长公主就道,语气颇为坚决,“柳家这大姑娘和二姑娘,可就有趣了……” 第一八四章 意外 看着柳若媛和柳若娟的诗笺,长公主笑的意味不明。这个时候,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邀请的各家姑娘们都到了,花园子里也都准备好了。长公主这才站起身,扶了身边心腹老嬷嬷的手臂。 “今天,咱们可得好好地看看,如果能就把世子的婚事定下来,那就好了!” “公主必定能称心如意。”老嬷嬷奉承道。 …… 晌午,柳府,柳老太太打发人叫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过去,要两人陪着她一同吃饭。 看着小丫头们将饭菜摆上,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扶着柳老太太到桌边坐下。 “我刚才眼皮跳的厉害,也不知道她们大丫头她们几个怎么样了?”柳老太太并没有立刻用饭,而是往门外瞧了一眼,说道。 自打发了柳若媛三个往贞定侯府去,这一上午,柳老太太心里就没闲着,一直在惦记着这三个姑娘的事。大家就都看出来,柳老太太对这件事的结果既十分期待,同时也有些担心。总之,就是颇为惴惴不安,这也是她为什么找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来陪伴的原因之一。 柳若姒看着柳老太太的脸色,就猜到了柳老太太的心思。 “老太太放心吧,肯定好着那。老太太也别着急,估计这个时候大姐姐她们都在陪着长公主用饭了,得下晌才能回来。”柳若姒就出言安慰柳老太太。 柳二太太也跟着附和,让柳老太太不用担心。 “老太太眼皮子跳,想来是昨夜里没歇息好,一会让人熬些安神的汤来,老太太好好歇了晌午觉就好了。” “你们说的是。”被这样安慰了两句,柳老太太的不安似乎就平息了一些,这才开始用饭。 柳若姒才吃了两口饭,就听见外面小丫头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说是柳若媛、柳若娟和柳若姗回来了。 柳老太太就是一惊。手里的银勺啪地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这个时辰就回来了?”柳老太太问了一句。 请了各家的姑娘们过去,诗会过后,长公主必定会留饭,这个时辰回来。可就有些早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不仅柳老太太这样猜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也都放下手里的筷子,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已经在二门下了车……”那来禀报的小丫头就面露难色,说话吞吞吐吐的。 “是出了什么事?”柳二太太就问。 “……好、好像说是受了伤。”小丫头就禀报道。 “是哪一个受了伤,怎么回事?”柳老太太忙就问。 “说是大姑娘让蛇咬了,二姑娘不小心碰碎了长公主心爱的花瓶,四姑娘倒没什么事,只是受了惊吓。”小丫头就禀报道。柳老太太忙就细问详情,只可惜小丫头也是匆忙接到二门上的传报进来回禀的。也只知道大略的情形。 虽是预料到这次诗会必定不会顺畅,但是闹成这个样子,还是大大出乎柳若姒的预料。 柳老太太听了小丫头的禀报,脸色就沉了下来,自然再也吃不下饭。一连声的吩咐赶紧叫人都过来。柳若姒见了,就吩咐人将饭菜撤下。 “老太太才吃了几口,定然没吃好,一会你记得抽空再让老太太吃些东西。”柳二太太一面就悄悄地嘱咐了大丫头芍药。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柳大太太、柳三太太还有柳大奶奶,还有众丫头媳妇们扶着柳若媛、柳若娟和柳若姗也一同跟了进来。 众人先将柳若媛扶到柳老太太的榻上躺了,柳三太太就搂住了柳若姗。心疼的连声安慰。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柳老太太痛心疾首的样子,连声的询问,一面忙着又看柳若媛。 柳若媛的样子十分的狼狈,似乎也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不过神智还是清醒的。见柳老太太询问,就往柳老太太的怀里扑。 “老太太,可吓死我了,差点就没命回来见老太太了。” “怎么就被蛇咬了,是咬在了哪里?”柳老太太就问。 “大姐姐被咬了小腿。”去贞定侯府的三个姑娘里头。还就是柳若姗最为镇定,虽说受了惊吓,却没受伤,也没惹祸,听柳老太太一直的问,就答道。 柳老太太忙就查看,就看柳若媛的小腿已经被妥善地包扎了起来,显然是及时医治了,虽是如此,柳老太太还是坚持看了柳若媛的伤,柳若姒在旁边也看的清楚。柳若媛的小腿上有两处蛇咬的伤痕,虽是做了医治,可还有些红肿。 “长公主请了太医给大姐姐看过了,说那蛇并没有毒,开了几贴清热的药,按时吃了就没事了。”又是柳若姗说道,“我当时跟大姐姐在一起,可吓坏我了?” 众人见柳若媛受了伤,且惊吓过度,柳若姗说话却还分明,就都转而询问柳若姗。柳若姗略镇定了镇定,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是在长公主的诗会上,大家先是在水中的亭子上吃茶作诗,接下来,按着长公主的安排,又都往花圃去赏菊,要做菊花诗。从亭子到菊花圃,这一路上,姑娘们三三两两的往前走。 柳若媛走在前头,柳若姗在柳若媛后头,隔着不远。当柳若媛走到一处矮灌木丛的时候,不知怎地,就突然从灌木丛里窜出来几条蛇,就往柳若媛的脚上、腿上扑。柳若媛吓的一边惊叫一边跳了起来。 不只柳若媛一个被蛇咬了,当时跟柳若媛走在一起,以及离柳若媛最近的另外两个姑娘也被蛇咬伤了。 “都是谁?”柳若姒就问。 “一个是魏五姑娘,还有一个是王家的姑娘。魏五姑娘伤的只比大姐姐轻些,王家的姑娘是略碰破了些皮儿。”柳若姗就答道。 至于其他的姑娘们,比如柳若姗这几个离的不是很远的,虽没被蛇咬到,但是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只有落在最后面的几个姑娘,看到前面闹起来,都没敢上前,躲过了一劫。 “就在侯府的花园子里头。哪里来的蛇?”柳老太太就皱眉道。 “说的是那。”大家都点头,别说是贞定侯府那样的人家,就是他们柳家,花园子里也有专人打理。这种几条蛇一起窜出来伤人是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长公主发落了看园子的人,据说是近几天那花园子里修整,动了土,或许是这样,才惊动了这一窝的蛇……”柳若姗就道。 “这么回事……”柳老太太低头沉吟。 “老太太,刚才长公主打发了跟随的嬷嬷送咱们家几个丫头回来……”柳大太太就上前,低声向柳老太太禀报,说是长公主打发来的嬷嬷解释了这件事情,另外还送了好些的尺头和药材给柳若媛压惊。 柳老太太就知道。这件事是计较不得了。 说完了柳若媛被蛇咬伤的事情,柳老太太就想起方才小丫头禀报的另外一件事来。 “……碰碎了长公主心爱的花瓶……”柳老太太抬眼四下一看,就看到柳若娟垂着头,站在角落里。 “又是怎么回事?” 大家又都看着柳若娟,这一次。柳若姗也闭上了嘴。在大家的注视下,柳若娟就哭了,一面走过来,到柳老太太跟前跪了。 “你……”柳老太太指着柳若娟,有些说不出话来,但是看她的神色,分明是恨铁不成钢。 “老太太。我是被冤枉的。”柳若娟就哭着道。 “不是你打碎了长公主的花瓶?那怎么说是你?”柳老太太就问。 柳若娟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哭的越发伤心了。 “这个时候哭可有什么用!老太太问你,有什么话,尽管都跟老太太说了。”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娟道。 柳若娟这才勉强止住哭声,一面抽抽搭搭地将向柳老太太禀报。 “……是、是魏五,是她推了我一把。才会碰碎了那花瓶。” “是魏家的五姑娘?”柳大太太就问。 “就是她。”柳若娟点头。 “她推了你,难道没人看见?”柳大太太立刻又问。 “她是计算好的,除了跟着她的丫头,并没有别人看见。”柳若娟就道,当时是她们刚到贞定侯府。大家都在一处花厅暂坐,也有即景作诗的。据说那处花厅是长公主平时极喜欢的地方,常常过来观景散闷,因此花厅里的摆设很是讲究,有许多长公主的心爱之物。柳若娟碰碎的那个花瓶,正巧就是长公主所最喜欢的。 柳若娟这样说,柳大太太就拿眼神询问柳若媛。柳若媛却似乎并没有看到柳大太太的眼神,只是有些恹恹地半躺着,也不说话。 “你们姊妹不是都在一起?四丫头,你就没瞧见什么?”柳大太太就不去问柳若媛,反而问柳若姗。 柳三太太就微微皱起了眉头,正想要说什么,柳若姗却先开了口。 “二姐姐并没有跟我们在一起。”柳若姗说道,“我们在花厅里头坐着,二姐姐和魏五姑娘几个到了外间,即景作诗去了。” 柳大太太听了,就看柳若娟。 柳若娟点了点头,又哭了。 “是那魏五姑娘瞧着你的诗做的好,所以……”柳大太太就问。 “是的。”柳若娟答道。 柳若娟这次好不容易得了参加诗会的机会,自然打算要大显身手,就将柳若姒帮她修改润色的诗牢牢的记在了心里。诗会还没开始,就有好胜的姑娘们先要显摆自己的诗才,柳若娟就也跟了去。她背了两首诗出来,竟立刻得了满堂彩。当时那几个姑娘看着她的眼神,柳若娟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楚。 那是羡慕,还有嫉妒的眼神,这种眼神让她十分陶醉。 然后,大家都回了里屋,魏五姑娘跟她说话,两人就落在了后头。接下来,才有了碰碎长公主花瓶的事情。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要出风头。”柳若媛耷拉着眼皮,嘀咕了两句。 柳若娟这样说,柳大太太等人就都相信了。然而,碰碎了花瓶的,终究还是柳若娟。 “你就没跟长公主解释?”柳大太太问柳若娟。 柳若娟就苦了脸。长公主到了花厅之后,知道花瓶被碰碎的事情,完全不当一回事,根本就没有查问,还安慰了柳若娟问她有没有受伤。 “我说了是魏五……不小心……推了我……” “魏五怎么说,长公主怎么说?” “魏五姑娘不承认,说二姐姐冤枉她。”柳若姗这个时候就道,“还有王家姑娘也给魏五姑娘作证。魏五姑娘还说……” 说到这,柳若姗就停了下来,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她还说什么了?”柳老太太就追问。 “魏五姑娘说知道二姐姐是因为害怕,才推到她身上。她愿意替二姐姐承担这个罪责。她还向长公主请罪……” 屋中众人一听,不由得都叹气。 “这个魏五姑娘可不简单。” 柳若娟本来就有些畏畏缩缩的,而魏五姑娘给人的印象却是开朗大气。一面是柳若娟说魏五姑娘推了她,却没有别人看见,只看到她跌在碎了的花瓶旁边,一面是魏五姑娘主动请罪,大大方方地承担责任。 似乎,柳若娟和魏五姑娘之间的人品优劣就当下立显了。 “老太太,娘,这次确实不怨二妹妹。”柳若媛在榻上缓缓坐起来,说道。 柳若媛肯为柳若娟说话,柳若姒和柳若姗都惊讶地挑了挑眉。 “那魏五一直跟我别着苗头,可她又算计不了我,因此上才转向了二妹妹。”柳若娟惹祸,柳若媛必定会被连累。“还是我跟长公主说了,不管究竟是谁的错,都算在我的头上,长公主才欢喜了,也没有追究。” 柳若姒就看柳若姗,柳若姗点了点头。魏五姑娘占了上风,确实是柳若媛出面才挽回了柳家姊妹的颜面。要论言语精巧,柳若媛可从来不会输给谁。 “长公主派来的嬷嬷也提了这件事,说是无关紧要的一个瓶子,不关二丫头的事。”柳大太太又对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也就点头,不再问了。 众人散去,脑子里却都有同一个疑问,究竟是谁放蛇咬了柳若媛? 第一八五章 旧地 柳若姒就出口请了柳三太太和柳若姗到柳二太太的屋中坐坐,柳三太太痛快地答应了,她也正有些话要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好好谈谈。 “那蛇跑出来的也太凑巧了?”柳若姒就问柳若姗,何止是凑巧那,分明就是奇怪。 不只是柳若姒,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在怀疑,是有人故意放了蛇出来的。 “四妹妹,你好好想想,附近可曾看见什么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柳若姒就对柳若姗说道。 “刚才在老太太那,我没敢说出来。”并不需要柳若姒十分的追问,柳若姗似乎正有话要说,“……恍惚看见灌木丛后头有人,那蛇咬了人,长公主处置了人,可是,总觉得侯府上的人遮遮掩掩的……” 柳若姗就将当时可疑的情形说给了大家听。 “不用问了,肯定是有人故意做的。”柳三太太就道,“而且,这放蛇的人,还必定是侯府的人。” 其他的人,如何能够在侯府里行动自如,还能够放蛇咬人那。 “侯府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柳二太太就皱眉道,“这放蛇出来,几个姑娘都受伤了,那放蛇的人目的究竟是哪个人?” “依我看,那放蛇出来的人,目的应该就是大姐姐。”柳若姗因为在现场,看的最清楚,那些蛇,都先掉在柳若媛的腿上和脚上,柳若媛惊跳起来,那些蛇受惊,四下乱爬,才伤了别的人。 侯府里头竟然有人故意针对柳若媛!而且,这个人显然是侯府的地位和影响力还不低! “大太太那边可着实指望着让大丫头嫁进侯府去。出了这样的事,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柳三太太挑了挑眉,说道,“还多亏那蛇是没有毒的。要不然……” 要不然,柳若媛今天就未必能够活着回来了。 不管怎样,长公主这次的诗会是办砸了。 “这么比较起来,二丫头碰碎花瓶。就算是件小事了。”柳三太太想了想,又问柳若姗,“你二姐姐今天和还有什么别的举动?” “我听娘的嘱咐,不肯和她们在一处,只是留心看了看。……我们到的早,在花厅等候的时候,有侯府的小丫头私下里跟二姐姐说话,之后,二姐姐就出去了一会,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二姐姐看样子很高兴。出去作诗,碰碎花瓶是那之后才发生的事。”柳若姗又告诉大家一件事。 “这二丫头可是不像表面上那么老实。”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道,“我看着。竟有些不知道深浅。不过,却不像个能成气候的。” 说了一会诗会的事,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将柳若姒和柳若姗支开,两个人将声音压的低低的,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是大姐儿那院子里服侍的小丫头说的……怕是大太太吩咐下来要瞒着……,若是真的,可太令人心寒……” …… 同一时刻。柳大太太的屋子里,柳大太太早已经打发了柳大奶奶和柳若娟离开,只留下柳若媛一个人说话。 “……是谁放蛇咬你,你心里可有数了?”柳大太太问柳若媛。 “娘,我恍惚看见一个小厮在灌木丛后头,我疑心……” “什么样的小厮。你可跟长公主说了?”柳大太太忙追问。 “……瘦瘦小小的,我看见了他的脸,下次看见,肯定能认出来。并没机会跟长公主说,长公主似乎不想深究这件事……” 柳大太太就明白了。却只能皱眉叹气。 “长公主必定是知道了内情。”既然知道了内情,却又这样遮掩,必定是其中有什么尴尬之处,不能揭露出来,所以才会那样利落地处置下人,又着意安抚柳若媛。 “谁这样神通广大的,竟能买通了侯府的人下这样的狠手。” “我怀疑是定远伯魏家的人。”柳若媛就道,“只有他家跟长公主走的最近,不是还传说长公主看上了他家的九姑娘了吗?我看魏五最可疑!” “她不是也被咬伤了。” “掩人耳目的吧。”柳若媛就道,似乎是深信魏五姑娘就是罪魁祸首。今天的诗会虽是中途就散了,但是柳若媛却表现的十分出色,那几个姑娘里头,能够和她一较长短的,也就只有魏五姑娘了。到后来,这两个人几乎就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毕竟十分发生在侯府的事情,柳大太太光凭猜测,也无法做出什么确定的判断来。 “也算是因祸得福……”柳若媛却突然笑道,“长公主待我着实亲热,说是委屈了我。娘,你说,长公主觉得委屈了我,对不住我,会不会就……” 会不会在考虑韩青婚事的时候,多考虑她几分那。 这是柳若媛的想法。柳大太太看了看柳若媛的脸色,并没有反驳,然而心中却在担忧未必会如此。 “长公主这边还是没拿定主意,咱们得做些别的打算。”柳大太太想了想,就对柳若媛道,“过两天,就是永靖王府的宴席,到时候娘带了你去,你要……” “娘……”柳若媛的脸上就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你记着娘的嘱咐,这或许就有希望,那可比长公主这里还要强上许多……”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低低的声音商量了许久,才踌躇满志的散了。 转眼,就到了要去给荣成翰贺喜的日子。这一天,柳家众人都起了个大早,因为荣成翰拜了柳二老爷为师的关系,柳家如今与永靖王府的关系也与往常不同。永靖王府那边早就打发了心腹的管事送来请帖,特意说了,要请柳老太太疼带领一家大小同去赴宴。 柳若姒本不想去,然而她才略表现出一丝这样的念头,就被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联合起来给数落了。 “别人家你不爱去,都依得你,这次的事情,你怎么能不去。这并不同于长公主那里的邀请……,传说出去。别人笑话你不懂礼数,还不知道会不会背地里说你父亲待成翰不好……” 柳若姒也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话是有道理的。她可以不去长公主那里,因为已经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达成了共识。但是永靖王府,她却是没有理由不去。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绝对不会支持她。 毕竟只是去贺喜,不过半天的工夫罢了,她若是连这些都应付不了,也就做不得别的事情了。柳若姒想了想,也就没有再坚持。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答应了,就十分高兴,忙着张罗柳若姒的穿戴。依着柳二太太,就要柳若姒穿那条刚做好的浮光锦的长身褙子。 “娘,太显眼了些。”柳若姒就摇头。 “显眼了一些或许有,不过今天去王府里头赴宴。那些个年轻的姑娘、奶奶们必定都要好生打扮。娘可不能让你被别人比了下去。”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瞧了柳二太太一眼,心中觉得有些奇怪。柳二太太平常也喜欢打扮她,但是却从来没说过跟人比较的话。虽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柳若姒也没有多想,只当做柳二太太是高兴的。为荣成翰高兴。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是真的将荣成翰当做了亲近的人看待的。 “娘,你对女儿也太没信心了。”柳若姒打定了主意不肯显眼,就故意笑着对柳二太太道,“难道还必定需要什么好衣裳,我才不至于被人比了下去。我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和第一美人的女儿,随便穿件布衣,也不怕人越过我去。” 柳若姒这样说。柳二太太反而没脾气了。最后,柳若姒依旧没有穿浮光锦的褙子,而是另外挑了件秋香色遍地金长身褙子,和一套赤金镶红珊瑚的头面,简简单单地打扮了。柳二太太瞧着倒也满意。 这边柳二太太也收拾妥当了,就往柳老太太处来。 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柳若娟。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还有柳大奶奶带着大姐儿都陆续的来了。 “大丫头都好了?”柳老太太就问柳若媛。柳若媛今天穿的是一件大红遍地金的褙子,头上带着缀珠金凤,打扮的彩绣辉煌,跟着柳大太太进来。都是一脸的喜色。 “回老太太,已经全都好了。”柳若媛就上前去,向柳老太太撒娇道。咬她的蛇并没有毒,不过是皮外伤,受到的惊吓反而更严重些,如今自然是没事了。 “那就好。”柳老太太点头,又看了一眼大姐儿,“你怎么样?” 大姐儿的病也已经医治好了,只是面色还有些憔悴,人也瘦了一圈,一身盛装,更显得身材瘦弱。 “回老太太,大姐儿也没事了。昨天就一直念叨着,要跟着老太太去多见识见识。”柳大奶奶忙就上前替大姐儿答道。 柳老太太看了看众媳妇和孙女们,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前面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大老爷等人已经在前面候着了。柳老太太这才带着众女眷起身,到二门坐了车,就往永靖王府来。 柳若姒跟柳二太太同坐一车,从柳家到永靖王府一径都是宽敞的青石路面,马车走的极为稳当,但是柳若姒却下意识地抓住了柳二太太的手。 这条路,她前生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然而这条路上却并没有留下多少愉快的记忆。虽然,她当初曾经坐着花轿,十里红妆,满怀喜悦和憧憬。 “怎么了姒儿,”柳二太太就觉得柳若姒的手有些凉,忙反手握住了,她倒没想柳若姒是因为紧张,“是身子不舒坦?” “哦……,”柳若姒略走了一会神,抬头看见柳二太太关切的目光,一刹那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现在顺势说身子不舒坦,柳二太太十有八九会因为心疼她就让她留在家里了。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另一个更为坚定的想法取代了。 荣成翰不会断了与柳家的交往,而且看现在的情形,两家还会越走越密。这种情况下,柳若姒完全不能避免与永靖王府的人接触,即便是躲过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那么还有什么必要纵容自己的软弱去逃避那,勇敢的面对才是唯一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没有。”柳若姒想到这,就冲柳二太太摇了摇头,“娘,我没事,就是……第一次往王府去……” “不怕不怕,”柳二太太就认为柳若姒是紧张了,忙笑着安慰,“王妃是性格挺温和的一个人,再说,还有娘在你身边不是。” “娘说的是。”柳若姒就点头笑道。 “一会见了王妃……”柳二太太就低低的声音,又向柳若姒叮嘱起来。 很快,就到了永靖王府。柳若姒的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这是她曾经的伤心地,旧地重游,她绝不会再做那个伤心人。如果注定有人要受伤,那么她会选择…… 第一八六章 世子 柳家众女眷到了王府的二门上,就见门口早就有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带着一大群的丫头、媳妇们迎候着了。那妇人见柳家众女眷到了,忙又往前走了几步来迎接。 “柳老夫人可来了,王妃正念叨那。”那妇人上前来,先满面带笑地跟柳老太太见礼。 柳老太太连忙回礼。 这来迎客的妇人,柳若姒自然认识,正是永靖王府二爷的正室夫人劳氏,也是如今王府里头的管家夫人。劳氏中等的身材,体态微丰,长瓜子的脸上两道弯眉,单眼皮,微微有些吊梢眼。王府里头,因为王妃年纪渐长,懒怠管太多的事情,可世子妃又久病缠身,是什么都指望不上的,因此上大部分家事都交给这二夫人劳氏来掌管。劳氏倒也精明能干,将家事掌理的井井有条。 让劳氏管家,也是永靖王妃之所以贤名甚广的重要原因之一。永靖王爷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和三子都是嫡出,唯有这位二爷并非是王妃嫡出,而是一位偏妃所生。永靖王妃宽仁大度,对待嫡子和庶子,历来都是一般的慈爱。更有传言,说是比起自己的亲生子,王妃似乎更偏心庶子一些。比如就说在管家的事情上头,说起来,永靖王妃无论如何算不上年老,能够将管家的大权交给庶子的媳妇掌管,足见其贤德、慈爱和毫无偏私。这件事,一直都是被人当做一段佳话来传颂的。 能让王府的这位二夫人亲自到二门上来迎接,可见王府对待柳家众女眷的重视,柳老太太就觉得脸上有光,很是高兴。 劳氏与柳老太太见过礼,又跟柳大太太、柳二太太等众女眷都相互见礼寒暄,又拉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手,特意多说了两句话,随后才请众人往里走。 “王妃已经等了半晌了。”劳氏告诉柳老太太众人。 众人就随着劳氏到春晖堂来,与永靖王府苏氏见了。苏氏一身半旧的蓝色褙子。正在屋里与丫头们说话,见劳氏领了柳家众女眷过来,打当先就是柳老太太,苏氏就从榻上起身。 柳老太太忙带着众人上前行礼。苏氏并不肯受柳老太太的礼,往旁边略让了,又亲自上前扶了柳老太太起身,将众人都让到椅子上坐了。 “……成翰多得柳翰林和老夫人、二夫人的照看,本当早就去府上拜会的,只是这交节换季,我这身子又有些不大好,一直耽搁了……”苏氏让人端了茶果上来,就笑着说道。 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都忙说不敢,又询问苏氏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请太医来开了几帖药。已经见好了。多年的老病根,也就是这般了。”苏氏就道。 大家就都说让苏氏好生保养的话。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身边坐着,不由得仔细打量了苏氏两眼。这么看着,其实真看不出苏氏有什么不好来。只是苏氏说病,别人也只好顺着说。就是在这府中生活过几年的人。说起苏氏嘴里常常提到的老病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 “……如今母妃可算是事事如意,三爷长大成人,从北边立了功回来,又常能守在父王和母妃身边,又封了侯爵,还做了都指挥使。母妃人逢喜事,再请太医开两贴好药,多少年的病根,也都能药到病除……”劳氏在一边就道。 “二夫人说的是。”柳老太太、柳二太太都点头。 劳氏的一张脸本就有些板正,她又不爱笑,虽然嘴里是这样的一番说法。脸上却并不见什么笑容。不过,苏氏似乎对此早就司空见惯。 “……多亏了我这二媳妇能干,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帮着我料理,不用我操一点儿心的。”苏氏就道。 “是媳妇的本分。不敢当母妃这般夸奖的。”劳氏就道。婆媳两个,一个是说话就带三分笑意,一个却是板板正正,然而说话间却又显得非常的和睦。 劳氏陪坐了一会,外面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定远伯夫人到了。 “你去把人接到偏厅,先陪着坐一会吧。”苏氏听了,略一思索,就吩咐劳氏道。 劳氏忙就起身答应,一面就带着人出去了。 苏氏继续跟柳家众女眷说话,一面瞧见了柳若姒,就多打量了两眼,又招手让柳若姒过去。柳若姒就看了一眼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轻轻推了推柳若姒,示意让柳若姒过去。 柳若姒只好起身,走到苏氏跟前。苏氏就拉住了柳若姒的手,上下打量。 “……听说你前两天病了,今个儿看着气色还不错……”苏氏就说道。 柳若姒还没说什么,后面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就交换了一个眼色。 “……不过是略找了点儿寒凉,没有大事。这孩子的性子就是安静,平常也最爱清静。”柳二太太就笑着道。 柳二太太这样说,柳若姒就有些明白过来。她这些天都好好的,只是为了躲长公主的诗会邀请,才含糊说了身子不大舒坦的话。苏氏从哪里听说她病了那,这样郑重其事的问出来。荣成翰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也不会这样多嘴,那么是从长公主那里传过来的消息了? 柳若姒皮肤白里透红,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的,看着就极有神采,丝毫不见虚弱和病容。 “难得她一个小姑娘家竟然能定得住,这个性子,我却喜欢的紧。”苏氏听了柳二太太的话,就点头道。 苏氏说着,就让柳若姒在自己身边坐下,慢慢地跟她说话。 “我这里也安静的很,就喜欢个年轻人来陪我说说话。你平常闲了,就跟你母亲过来逛逛。就是你母亲没空,你们姐妹们自己来……”苏氏就对柳若姒道。 “这孩子平常就爱在家里闷着,我也说要她常出来走动走动。跟着王妃,也能多长长见识。”柳老太太就笑着道。 “我们都很愿意常来给王妃请安。”柳若媛突然就站起身,满脸含笑地给苏氏行礼道。 “这是你们大姑娘?果然又漂亮又爽利!”苏氏抬眼看了柳若媛,笑着赞道。 旁边柳大太太就忙起身跟着应了,一面又给柳若媛使眼色,要她到苏氏跟前去。只是柳若媛这边刚要往前走,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世子爷和三爷来了。 “快请进来。”苏氏就道。 苏氏话音刚落,小丫头们已经争先打起了帘子,就见从门外并肩走进来两个身高相仿的男子。当先的男子,颀长的身材,穿了一件宝蓝色织锦蟒纹宽袍,面如冠玉,唇若涂朱,长眉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这男子看起来年纪已经不甚年轻,眼角微微有些皱纹,然而这却似乎为他更增添了几分成熟儒雅的魅力,眉目流转之间似乎天然带着三分的慵懒,三分的不羁,还有三分若有还无的情愫。 这人进门来,柳若姒的心就不由得猛地一跳,同时似乎隐隐地听见了吸气的声音。柳二老爷也是美男子,但是与这个人相比起来,柳二老爷的美则显得过于清,而这个人却带着天生魅惑女人的魔力。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京城里最有名的美男子,永靖王世子荣成翊。 荣成翊手里拿着一柄象牙的洒金扇,进门来就先笑了笑。 荣成翰是和荣成翊并肩进来的,他今天穿了一件玄色暗纹的箭袖袍,满脸的络腮胡须似乎又茂盛了许多。兄弟两个站在一处,几乎是一般的身量,只是荣成翊要瘦弱了一些。其他方面,这兄弟两个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一个面如冠玉,眼带桃花,嘴角含笑。一个面色微黑满脸的络腮胡须,眼角带煞,嘴角紧抿。 荣成翊长相肖似其生母,而荣成翰却和永靖王爷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然而,永靖王爷却并没有因此对荣成翰有丝毫的偏爱,反而对肖似亡妻的长子眷顾有加。 荣成翊这个时候已经笑着上前给王妃苏氏行礼,嘴里亲热地喊着母妃。荣成翰跟在荣成翊旁边,也给苏氏行了礼。 苏氏忙叫两人起来,一边亲切地问话,目光却一时落在荣成翊的身上。 “……不在前面陪着你们父王待客,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过来瞧瞧母妃,母妃身子刚刚好起来,不要太操劳。”荣成翊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充满磁性,“另外,让三弟陪着来,给柳老夫人请安。” 荣成翊话中的意思,却是特意跟荣成翰一起来,拜见柳家的众女眷的。 柳老太太在旁边听了,不等荣成翊过去拜见,忙就带着众女眷起身,就要向荣成翊行礼。荣成翊忙就过来,一边吩咐小丫头们扶起柳老太太来,一边向柳老太太行了一礼。 “三弟经常说起,多蒙柳翰林的教诲,成翊感激不尽……” 向柳老太太行了礼,荣成翊又特别又给柳二太太行了一礼,说是感激柳二太太对荣成翰的照看。 第一八七章 才子 大家相互行礼见过,才又都坐下说话。荣成翊就在挨着苏氏坐榻的椅子上坐了,荣成翰坐在荣成翊的下手。荣成翊极善言谈,见柳老太太上了年纪,就问了些柳老太太的健康状况,然后又跟柳二太太谈起了已故的祁大学士。荣成翊在小的时候,曾经见过祁大学士,话语中对祁大学士很是仰慕。 虽是王府的世子,但是荣成翊似乎并没有什么架子,待人也亲切有礼。像荣成翰跟女眷们在一处的时候,几乎就没什么话说,然而荣成翊却完全不同,说起话来态度自若,非常讨人的欢喜。 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众人都不由得在心里头夸赞这位王府的世子,实在是谦逊有礼且风度翩翩。 荣成翊来了,可以看出苏氏非常高兴,听着荣成翊说话,苏氏的话就少了些,似乎她大部分的关注都给了荣成翊。 “今天不仅请了京城里有名的班子,还有我这里自家养的一个戏班子,新排演的曲目,老夫人和众位夫人想必会喜欢……”说着话,荣成翊就又道。 荣成翊早就封了永靖王府世子,将来会承继永靖王的王位以及王府偌大的家业。但是除了世子衔之外,荣成翊在朝中并没有任何的官职。这并不是说皇帝不肯为荣成翊安排,而是荣成翊自己对于担任任何官职都不敢兴趣,反正他的身子也不大好,就以此为借口,干脆就是无官一身轻。荣成翊虽无官职,但其实却是个忙人。 荣成翊的忙,在大多数人眼睛里,可以称得上是不务正业的。荣成翊不喜文,也不喜武,惟独沉迷于戏、曲。他在王府里养了全套的戏班子,还取名叫做梨花班。荣成翊不仅重金请了当今有名的优伶艺人,还擅长自己填词作曲、编写剧本。往往排演出新的曲目来,都能够红极一时,引得外面的优伶戏班纷纷效仿。 永靖王爷对此曾经深恶痛绝,但却屡禁不止。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 无论如何,谁都知道永靖王世子的梨花班排演的新曲目,那可是非常值得一看的。 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人都笑着点头,都说今天算是有福气了。大家正说的高兴,外面又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世子妃来了。 “快请进来。”苏氏高兴地挥了挥手道。 很快,就听得环佩叮当之声,伴着香风,世子妃被苏晴暖扶着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给王妃见礼。 苏晴暖依旧是面若桃花。袅袅婷婷,与她一比,世子妃憔悴苍老的容貌,略微佝偻的腰背,就越发凸显了出来。 柳若媛、柳若娟、柳若姗等几个从来没有见过世子妃。刚才见了世子荣成翊这般的风采,又知道世子妃是苏家的女儿,都想着世子妃不知该是怎样倾国倾城的容貌。就算不是个绝代佳人,那至少也该是个清秀的女子。可如今见到世子妃竟是个身带残疾,且容貌老丑的妇人,都不由得暗暗震惊。其中柳若姗和大姐儿就有些沉不住气,面上露了出来。 柳若姒一眼瞧见柳若姗睁大的双眼。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忙悄悄地捏了柳若姗一把。柳若姗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失态,忙就垂下头去,一面还偷偷向柳若姒吐了吐舌头。 世子妃进来,荣成翰。还有柳家众女眷都站起身来,又跟世子妃相互见了礼,才又各自落座。荣成翰没有立刻就坐,抬手请世子妃到荣成翊旁边的椅子上坐。 “你们兄弟自坐着吧,让她们姐妹陪着我坐。”苏氏就道。一面让世子妃和苏晴暖都在她的榻上坐了。 苏晴暖又格外的殷勤周到,服侍着世子妃在榻上坐好了,才侧着身子在一边陪着坐下了。 “进儿那?”苏氏就问。 “……刚哄着睡下了。”世子妃答道,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有气无力,显是身体虚弱、中气不足。 “你就该在身边好生照看着,何苦又走了来?”苏氏就道,说的话似乎有些埋怨,但是语气中却满满的都是溺爱之意。 “留了人照看着了。”世子妃就道。 “姑妈尽管放心吧,大姐姐安排了妥当的人照看着进儿。想着今天客人多,也过来陪着姑妈说说话。”苏晴暖就笑着道,一面秋波一扫,就微微垂了头,似乎有些含羞之态。 世子妃正好瞧见了,嘴角也露出笑意来,就朝荣成翰的身上看。 荣成翊这时就笑了起来,拿扇子磕了磕手腕,一面站起身来,跟苏氏告辞。 “有这些人陪着母妃说话,我跟三弟还是往前面去了。”荣成翊就道。 “去吧。”苏氏就点头,又嘱咐荣成翊,“一会席上莫要由着性子多喝了酒。” 光嘱咐了荣成翊苏氏还不放心,又嘱咐荣成翰,“好生跟这你大哥身边,不要让人灌了他的酒。”似乎今天的主角并不是刚得了侯爵,又做了都指挥使的荣成翰,而是荣成翊。 荣成翰就拱手答应了,这才和荣成翊一起走了出去。 这一会的工夫,世子妃就似乎有些坐不住,苏晴暖忙就起身,从旁边拿了两个引枕过来,小心地安置在世子妃的身后。 “大姐姐靠着省力些。”苏晴暖笑着道,一面扶着世子妃缓缓地在引枕上靠稳当了,她才又重新坐下。 一众女眷就又说起话来,苏氏和苏晴暖都比柳家众女眷见过了,唯有世子妃,却是第一次见到柳家这么多人,尤其是柳家的几位姑娘,她一一的都问过了名字,却似乎又不大记得住,倒是苏晴暖言语机灵,便是世子妃有些错漏,也都被她用笑言遮掩过了。 “一会后面安排了宴席,你身子不舒坦,就无需过去。”苏氏就对世子妃道。 世子妃却摇了摇头。 “今天比往天觉得都强些,三弟的好日子,我也开心。”话里的意思,是也要跟着去坐席。 “去坐坐也好。”苏氏就道,“什么时候觉得累了,就回来。进儿那里还要你照看。” 世子妃就点头称是。 一会,外面有管事的媳妇进来回禀,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停当了。苏氏这才起身,就带着柳家众女眷从春晖堂出来,往后花园来。 今天为荣成翰贺喜,女眷们的宴席就安排在王府的后花园中的芳亭上。二夫人劳氏早已经将其余众女眷都请了过来,大家看见苏氏、世子妃连同柳老太太等人一起来,都忙起身。 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众人才各自落座。 柳若姒四下瞧了一眼,倒也看见了不少熟人。定远伯夫人原本与劳氏一起坐着,这个时候就带了魏九姑娘、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三个到苏氏的跟前,特意跟苏氏见礼。 苏氏忙就让定远伯夫人坐了。定远伯夫人满脸的陪笑,一面又跟世子妃和苏晴暖招呼寒暄,语气神态中透着亲昵和熟惯,一面似乎又不经意地推了魏九姑娘挨着苏氏坐了。 “她怎么就没让蛇给咬死!”柳若姒就听得旁边柳若媛低低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柳若姒扭头看了一眼,就见柳若媛的一双眼睛,正盯在魏五姑娘的身上,似乎想在魏五姑娘身上烧出一个洞来似的。魏五姑娘和柳若媛一样在长公主的诗会上被蛇咬了,如今柳若媛已经没事,没有道理比她伤的还要轻的魏五姑娘就不能来。 “瞧她打扮的,跟只锦鸡似地,也不怕晃了人的眼睛。”柳若媛继续道,魏五姑娘今天打扮的特别艳丽,这也让柳若媛心里很不痛快。而实际上呢,比起魏五姑娘来,柳若媛的打扮也不呈多让。 那边魏五姑娘似乎也看到了柳若媛,一面笑着,一面就投过来一道堪称是挑衅的眼神。 柳若姒却没留心去看魏五姑娘,她的注意力都在魏九姑娘和苏晴暖的身上。这京城里头的传言,也不知道哪个可信,哪个不可信。比如说最近都在说苏氏看中了魏九姑娘,魏家就要跟王府定亲了。然而从今天的情形看去,苏氏似乎对定远伯一家并没有怎样另眼相待。可现在看苏氏对魏九姑娘,却又像是真的非常喜欢。 魏九姑娘娇声娇气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竟逗的苏氏笑了起来,一面还轻轻地摸了摸魏九姑娘的头,满眼都是慈爱和欢喜。紧接着,苏晴暖也说了一句,苏氏又转向苏晴暖,脸色越发的柔和了起来。 “哎……”柳若姒轻轻叹了口气,她是有些看不懂了,这新晋的武扬候夫人,究竟会是苏晴暖,还是魏九姑娘那? 芳亭外戏台上这时传来一阵悦耳的管弦之音,柳若姒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开了。 这种不同于一般戏班子开场的清音,是非梨花班莫属了。梨花班的戏,正是柳若姒最喜欢看,但平常却极少机会看到的。世人都说永靖王世子荣成翊文不成武不就,是个纨绔败家子,但是只要看过荣成翊所编写的戏曲的人,都要称赞荣成翊是大才子。 一位顶顶风流不羁的才子。 第一八八章 魏家姑娘 外面戏台上热闹起来,亭子里劳氏带着管事媳妇和小丫头们也将酒宴摆了上来。苏氏刚要动筷子,就见旁边的世子妃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就跟苏氏告罪要退席,说是担心进儿这个时候醒了找不到她要哭闹。 “你去吧。”苏氏立刻就点了头,没有任何迟疑,一面就嘱咐人要好好服侍着世子妃回去,一面又嘱咐世子妃要好好照顾进儿。 “我送大姐姐回去吧。”苏晴暖也起身道。 世子妃就摆手,不过苏晴暖非常坚持,苏氏也不反对,最后还是苏晴暖扶着世子妃从桌子旁边离开。 这宴席才摆上,戏刚要开唱,世子妃就这样告退走了,虽说是她久病、身子单弱,又要照顾儿子,但还是显得有些突兀。柳若姒不由得扭过头去看了世子妃一眼。世子妃已经走到亭子边,这个时候正好回头,却是望向外面的戏台上。柳若姒就看见世子妃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那一脸几乎掩饰不住的不耐。 永靖王世子是个爱戏的人,甚至可以称为戏痴,可偏偏世子妃却最不爱听戏,而且还最不愿意听世子编排出来的戏。世子妃的这种厌恶,已经到了不肯去做一点点遮掩的程度。 那边苏晴暖带着一大群的丫头媳妇簇拥着世子妃走了,这边宴席正式开始。正是秋凉蟹肥的时候,邀请的也都是来往亲密熟惯的人,因此今天王府干脆就摆了螃蟹宴。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些大螃蟹,各个黄满膏肥。 这亭子就在露天里,今天正是秋高气爽,再好没有的天气了,坐在亭子里,就着热酒,慢慢吃着螃蟹,耳边全是丝竹之声。来客们显然兴致都很高。柳若姒的眼神一瞟,就看见魏九姑娘坐在苏氏旁边,正翘着兰花指殷勤地给苏氏拆螃蟹。苏晴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送了世子妃回来了,正坐在苏氏的另一边。她也并不怎么动筷子。满脸的笑容,不知在跟苏氏说些什么。 “这戏唱的是与别家的不同,又新鲜又好听,不愧是王府的班子。”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低声说话。、 “是很有些不俗。”柳二太太就点头,今天的戏,她听的也很喜欢。 宴罢,众丫头撤下了酒席,服侍着众人洗了手,又送上香茶点心来,大家继续三三两两地坐在亭子里头听戏、说话。一会。王府的戏班子下去,换了京城中另一家有名的戏班子上来,却是老旦咿咿呀呀琐碎地唱,却是年纪大些的太太、奶奶们平常最爱听的戏。 亭子里好些年轻的姑娘们就都叽叽喳喳小声说起话来。 苏晴暖这个时候就站起身,在苏氏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就见苏氏笑着点头。 “你们正是年小的人,不同我们一样,是坐不住的,七丫头,你带着你姐妹们四处逛逛也好。”苏氏就笑道。 “这里坐着就好,这戏正是我爱听的。我平时也不爱逛的,我就陪着王妃吧。”魏九姑娘娇笑着道。 “你不嫌闷就好。真是个安静的乖孩子。”苏氏就抓着魏九姑娘的手摇了摇,也不勉强。 苏晴暖就笑了笑,没有再去叫魏九姑娘,而是叫上了魏五姑娘、魏六姑娘,又走过来叫柳若姒几个。 柳若姒就看向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柳老太太就点了点头。 “七姑娘要带着你们逛逛。你们尽管去。”这么说着,柳老太太又嘱咐,“姐妹几个好生在一块,莫要走散了。” 柳若姗听见柳老太太这么说,就不由得飞快地扫了柳若娟一眼。柳若娟垂着眼帘。只恭恭敬敬地跟着大家伙一起应了一声是。那边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也都走了过来,几个人一边说笑,一起往外面走。 “那边有个水亭,离这里不远,咱们就往那里去。”苏晴暖笑着往北一指,说道,“在那隔着水面,隐约也能听见这里唱戏的声音,跟在这亭子里头听还不一样,别有一番韵味的。那边更凉快,也有许多别的景致可以看。” 苏晴暖这一番话,显见是对王府十分的熟悉,且于看戏挺曲一道很有些别致的见解。这其中自然也是有缘故的。苏晴暖自小的时候,就爱往永靖王府来,一年之中,只有少一半的时间在自家,倒是有多一半的时间都在王府里头消磨的。因此,也跟荣成翰兄弟几个都很熟。想想有荣成翊那样一个行家在,苏晴暖耳濡目染,自然说出话来颇为不俗。 大家都没意见,就顺着青石小径往北面走。 并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后面脚步声响越来越近,隐约还有说话声传来。苏晴暖就略微住了脚步听了听,不由得笑着往身后指。 “看看谁来了?” 众人都顺着苏晴暖手指的方向回头,就看见魏九姑娘在几个小丫头围随之下,正匆匆地往这边走来。大家就都停住了脚步等魏九姑娘。 “不是说比我们都坐的住,不爱逛,要陪着王妃听戏的吗?”柳若媛就挑了挑眉,声音不高不低地道,“怎么这一会工夫就也坐不住了那?” 酒席上,魏九姑娘着实讨好苏氏,苏氏也待她与众人不同,方才魏九姑娘又说了那样的话,柳若媛是早就瞧着魏九姑娘不顺眼了。 魏五姑娘与柳若媛本是对头,柳若媛说东,她就要说西的。然而柳若媛此刻这样打趣魏九姑娘,魏五姑娘却什么话都没说,只跟着嗤笑了一声,用眼角瞟了赶到近前的魏九姑娘一眼。 “九妹妹怎么来了?”倒是苏晴暖,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亲切地问魏九姑娘。 “王妃一定说怕我闷,说七姐姐必定带着姐妹们往好玩的地方去,强着推我起来,让我来找七姐姐。”魏九姑娘就道,一双眼睛调皮地眨了眨,“七姐姐,咱们要往哪里去?” 魏九姑娘就拉了苏晴暖的手,跟苏晴暖一起走在了前头。魏五姑娘、魏六姑娘,还有柳若姒几个就都落在了后头。 柳若姒还不觉得怎样。旁边柳若媛和魏五姑娘看着魏九姑娘后背的眼神就有些冒火。其中魏五姑娘还有些遮掩,柳若媛却是毫不遮掩的。 “一脸的狐媚子相。”柳若媛脚步慢下来,低低的声音道,突然又转过头来问柳若姒。“三妹妹,你看出来没有?” “看出什么来?”柳若姒不解。 “你竟没看出来?你再好好看看,这魏九的脸庞身段,还有那做派,像足了一个人。”柳若媛就道,这么说着话,柳若媛的声音就略略抬高了一些。 柳若姒就瞧见前面魏九姑娘的脚步明显慢了慢。 柳若姒瞧了一眼柳若媛,知道她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话,因此也不搭腔。 柳若媛也不等柳若姒再问她,已经径自说了下去。 “像足了咱们家的那朵海棠花儿。还是金的。” 柳若姗就想笑,又知道这个时候笑不好,忙就捂住了嘴。柳若媛这样说,分明是说魏九姑娘像金姨娘。柳家的人自然都听出来了,旁边的魏五姑娘脸上竟也露出些微的畅意来。 京城里头。定远伯夫人交游甚广,最为消息灵通,每一户人家的家庭琐事几乎都知道。柳家因为金姨娘的事情,也很是闹过一番的。那么魏五姑娘在定远伯家里,知道了这金海棠花儿的来历,也就不足为奇了。 魏五姑娘知道的,没道理魏九姑娘就不知道。 魏九姑娘走在前面。在柳若媛说完那句话后,似乎是顿了顿,不过,很快又轻快起来。柳若姒看不见魏九姑娘的脸,只听见她娇笑着,跟苏晴暖聊的极为亲热。 苏晴暖说水亭离着不远。果然又一个转角,柳若姒就看见了水边的凉亭。凉亭上一块匾额,是一个飞白的芷字。芷亭,是在水中近岸处,从岸边有汀步直通到亭子上。王府的园中引有活水。处处可见水景,这种近岸水面上的亭台楼阁也比比皆是,每一处都有不同,都别致有趣。 众人沿着汀步到了亭子上,在就有小丫头在亭子上伺候,在坐处摆了锦垫,桌上也满满地摆了香茶、鲜果和点心。水上微风吹来,带来一点点的水汽,还有模模糊糊的丝竹之音。 大家纷纷落座,都赞果然是好地方。 “……这样好玩的地方还多着那,等有空闲了,我带着你们一个个的逛过去。”苏晴暖笑道,很有些与有荣焉的味道。 永靖王府本是前朝一位亲王的府邸,这花园更是出自前朝一位园林大家的手笔,布局巧夺天工,当初建园的花费甚巨。本朝开国,皇帝将这座府邸赏赐给了第一代的永靖王。又经过两三代永靖王的修缮,如今这园子已经是京城中最有名的园子之一。 “真要将这园子的好处都看遍了,怕是要一年的工夫才够。”魏九姑娘就笑道。 园中景色四时不同,有些景致必定要到特定的季节,才能显出最好处来。魏九姑娘这样说,显然也是平常与王府非常亲厚,又博学广之,因此才能说出这样知情的话来。 “一年的工夫又怕什么,”苏晴暖就呵呵笑道,“只要九妹妹肯,定远伯夫人也舍得,我就去跟姑妈说,让姑妈接了九妹妹来,就住上一年。正好姑妈也多了一个说话的人,九妹妹也能慢慢地将这园子里的景致好好地赏玩一遍。” 说完了这句话,苏晴暖的眼神就又在魏九姑娘的脸上打了一个转。 “只要九妹妹肯,九妹妹家里舍得,何止一年那,十年八年,九妹妹要长长久久的住下去,怕姑妈也是愿意的那。”苏晴暖就又道。 如果说前面那一句话还罢了,这后面一句话说的就有些露骨了。 魏九姑娘白皙的脸上就飞起一抹嫣红来。 “七姐姐好会促狭人,谁又能似七姐姐这般,就长在这府里头那。只怕往后七姐姐要凤冠霞帔,龙驹凤辇的,也要从这个门里出去那。” 柳若姒不由得暗笑,原来魏九姑娘虽是娇娇弱弱的模样,却也不是个口角厉害,不是好相与的。 苏晴暖虽然老道,听了魏九姑娘的话,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不过,她很快就又恢复了笑容,只说魏九姑娘促狭,两个人你一句姐姐,我一句妹妹,真真假假地闹在一起。 柳若姒的目光从这两个人身上移开,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了一旁的魏六姑娘。魏六姑娘斜倚在栏杆上,眼神越过水面,痴痴地望着。 隔着一方水面,一段矮墙,亭子的斜对面正是水云居。 第一八九章 芷亭 永靖王府几座主要的宅院中,云水居与花园只有一墙之隔,中间有活水相通,最为幽静,也是水景最美的。苏晴暖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就带着她们到了这座与云水居隔水相望、也是离的最近的芷亭。柳若姒匆匆这么一打量,就发现,还不只是魏六姑娘一个,魏五姑娘,还有柳若媛、柳若娟,甚至大姐儿和柳若姗都在偷偷地往云水居里头瞟。 苏晴暖和魏九姑娘似乎是笑闹够了,也都到栏杆旁坐下。苏晴暖就四下指了指,告诉众人附近还有些什么别的景致。 “……那就是云水居了,就我三哥哥自小住的地方。”最后,苏晴暖就又指着云水居说道。说话之间,苏晴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目光就在几个姑娘面上打了个转。 几个姑娘面上就都露出或是惊讶、或是赞叹,或是有些淡然的神色来。 “这云水居啊,景致是最好的……”苏晴暖笑了笑,就又告诉众人这云水居的来历。原来,王府曾经是前朝某位位高权重的亲王的府邸,而这云水居,则是那位亲王的曾祖父老年时从朝堂上退下来,不问世事,静修养性的居所。苏晴暖还告诉大家,第二代的永靖王爷在年老的时候,也曾经在这云水居居住过。 苏晴暖说的如数家珍,大家也都听的很认真,还有姑娘不住地点头、附和赞叹。 “……武扬候是朝廷的栋梁,我父亲就常说,自小看着武扬候长大,早就知道武扬候爷必定不是池中之物。”魏九姑娘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苏晴暖就不说话,柳若姒则是暗自忍笑。 荣成翰都说他自己小时候顽劣不堪,如果只当他这些话是自谦之词,那可就错了。柳二老爷在考虑是否要收荣成翰做学生的时候,曾经向朋友仔细打听过荣成翰的过往。荣成翰小时候在宗学里念书,几乎是被永靖王爷亲自绑了去的。即便是无奈地进了宗学。荣成翰还是不肯学好,什么逃学、不做功课,与同窗斗殴、顶撞先生这样的事情,荣成翰不知道做过多少。如今宗学里一些老先生提起荣成翰来。还都不住的摇头那。 魏九姑娘现在说定远伯如何夸赞荣成翰,但是就在前不久,还有人传出定远伯私下里说的话,说的可完全不是这样。定远伯当时说荣成翰不过是正巧赶上了好机会,在北边立下了战功,若非如此,定然会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而持有这种看法的,还不仅仅是定远伯一个人。 公平地来说,见过小时候的荣成翰的人,都对荣成翰并不看好。当然。在荣成翰拼命立了战功回来后,再拿老眼光看人,也有失公允。而且,其中还有一些是不忿荣成翰的成就,并且对于皇帝加诸在荣成翰身上的恩典怀有嫉妒之心的。 只是。到了现在,随着皇帝的两道圣旨,这些不那么动听的声音已经销声匿迹了。许多人都改变了态度,对荣成翰可谓是前倨后恭起来。 要说机灵应变,定远伯堪称其中的翘楚。而魏九姑娘态度的转变,也很耐人寻味。 柳若姒瞧了一眼魏九姑娘,就见魏九姑娘也正飘着云水居的方向。柳若姒记得。上次在贞定侯府的时候,魏九姑娘对永靖王府苏氏虽也恭敬亲切,但是却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而今天,魏九姑娘分明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在讨好苏氏了。 定远伯一家的倾向已经是非常明显,而这么看来,似乎魏九姑娘自己也改了主意了。魏九姑娘不再惧怕和讨厌荣成翰的络腮胡了?又或者。荣成翰现在身上的蟒袍和头上的冠带,已经足可以消除魏九姑娘的恐惧和厌烦了。 柳若姒坐了一会,听着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慢慢地吃了一个果子。 魏九姑娘就站起身,拉着苏晴暖说要到附近逛一逛。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也都起身附和。 “好。”苏晴暖就起身道。 柳若姒几个也都起身。大家从芷亭出来,到了岸边,魏九姑娘就说要往西边走。西边正好挨着云水居的围墙,其他几个姑娘就都点头。 柳若姒却有些意兴阑珊,就跟苏晴暖说她有些倦了。 “你们去吧,我在这坐一会就回去了。” 苏晴暖自然不肯,劝了柳若姒两句,柳若姒只是微笑不肯答应,苏晴暖也没办法,只好留下两个小丫头陪着柳若姒。柳若媛和柳若娟就跟着苏晴暖往西边去了,大姐儿略一迟疑,也跟了柳若媛去。 只有柳若姗留下来陪着柳若姒。 两人坐了一会,柳若姒就起身,却并不从原路往宴席上去,而是往北沿着水岸旁的小路慢慢走去。 “……从这里走过去,再往东走过兰桥,就能走回去了。这一路上的景致也很好看。”旁边服侍的两个王府小丫头很是机灵,见柳若姒走了这条路,都不阻拦,而是笑着说道。 “那就好。”柳若姒笑了笑,并没有多说。 柳若姒对王府的花园自然不会陌生。她记得很清楚,这条路走下去非常幽静,前面不远处浅水处是大片的芦苇荡。这个时候,正是芦苇荡的景致最美的时候,京城中别处是难见到的。而且,王府花园中还养着许多的丹顶鹤,这个时节,那些丹顶鹤最喜欢在芦苇荡中栖息了。 而过了芦苇荡,便是一座九曲的廊桥,可以直接通到对岸,再走不远,就是方才大家宴席听戏的地方了。柳若姒心中估量着要等宴席散了,还得有一会,她又不想立刻回去,因此就想着走这条路慢慢过去,还可以看看她喜欢的景致。 走了不远,已经能看见芦苇荡了,柳若姗瞧见了,就小声地欢呼了一声。 “两位姑娘,一会还能看到鹤那。”王府的那两个小丫头就陪笑道。 “是吗,是吗。”柳若姗高兴地连连向两个小丫头发问。 这个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芦苇荡的近前,柳若姒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正要跟柳若姗说话,就见前面拐弯处,突然冲出来两丛芦苇,这两丛芦苇还发出怪叫声。 “呀。”柳若姗和跟随的几个丫头就都惊叫了起来。 那两丛芦苇看吓到了人。就都哈哈大笑起来,却是人声。 柳若姒听着声音,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禁暗暗摇了摇头。就见那两丛芦苇被扔到一边,刘同和刘和兄弟两个跳了出来。 “哈,远远看着是,果然是你阿姒。” “我也猜没有别人,就是你们这两个讨厌鬼!”柳若姒不客气地道,“吓到人啦,还不道歉。等我回去告诉五婶子。” “别,别,别。”刘同和刘和感冒求饶,就向柳若姗作揖打拱地嘴里喊着四妹妹,给柳若姗赔礼道歉。还跟几个小丫头也道了恼。 柳若姗见是刘同和刘和,早就不怕了,也高兴起来。 “你们怎么在这?” 柳若姗的话音刚落,就又有一丛芦苇从旁边挪了过来,这丛芦苇比较低矮,似乎犹犹豫豫还磨磨蹭蹭的。 “哈,汶弟。你这样怎能吓到人!”刘同和刘和都大笑。 柳玉汶放下手中的芦苇,冲着柳若姒笑的见牙不见眼。 “三姐姐、四姐姐。”柳玉汶过来,给柳若姒和柳若姗行礼。 “哈,你跟着他们也学会淘气了。”柳若姗笑道,能在这里看见双胞胎兄弟和柳玉汶,不仅柳若姒高兴。柳若姗也很开心。 柳若姒就问柳玉汶怎么跑这里来了,柳玉汶就告诉柳若姒,说是他们又不喝酒,也不大爱听戏,早就从宴席上下来。 “是三哥哥打发人送了我们过来。说这里好玩。” 原来是荣成翰让人带他们过来了,柳若姒就点了点头,果然就瞧见不远处有几个王府的小厮,想来就是荣成翰安排的人。几个人正说着话,柳若姒就听见身后脚步声响,她还没有回头,就见王府的两个小丫头已经都俯身行礼,嘴里喊着三爷。 刘同、刘和和柳玉汶也都忙叫三哥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在王府见到荣成翰,又与在自家不同。柳若姒很庆幸,她这个时候背对着荣成翰。荣成翰的脚步声更加的近了,柳若姒深吸了一口气,抚平自己的心绪,这才慢慢地转过身。 荣成翰带着两个小厮,正大步地走过来,看见柳若姒,荣成翰似乎也吃了一惊。 两个人几乎同时向对方行礼、问候。荣成翰就问柳若姒怎么到了这里,柳若姒就说了是跟着苏晴暖过来的。她有些倦了,就没跟着继续逛,想要回到宴席上去。 “……该多带两个人服侍的,”荣成翰点了点头,又看了跟着柳若姒服侍的两个王府丫头一眼,“去叫顶兜轿来。” 这是听方才柳若姒说倦了,所以要打发兜轿送柳若姒回去。 柳若姒忙拦住就要去找兜轿的小丫头。 “……并不碍事,慢慢走过去,也并不远。” 刘同和刘和也说坐兜轿没趣,既然在这里碰见了柳若姒,就想着大家一起玩一会。 荣成翰就打量了柳若姒一眼,见柳若姒面色红润,并无倦容,也就没有勉强。 “……刚才这里好些漂亮的鹤,阿姒咱们等一会,等它们飞回来。” 柳玉汶也跟着说那些丹顶鹤如何漂亮,刚才他都看得呆了。柳玉汶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丹顶鹤的。 柳若姒走这条路过来,也是为了看鹤的,但是听他们三个这样说,气的小声哼了一声。 “有你们在,那些鹤要是敢飞回来才怪了!”肯定是这三个胡闹,将那些鹤都惊走了。 刘同和刘和就挠头,柳玉汶向柳若姒讨好地傻笑。荣成翰见他们几个这样,嘴角也忍不住挂上了一丝笑意。 虽然没有鹤,但是看着眼前芦苇在风中起伏,也让人心胸舒畅开阔,柳若姒左右瞧了瞧,就瞧见旁边有一张石凳。荣成翰就注意到了柳若姒的目光,石凳上光秃秃的,荣成翰也没多想,非常自然地脱了外氅,就铺在了石凳上。 他这样,柳若姒本来想在石凳上坐坐,却又不好坐了。 倒是跟着来伺候的六月比较机灵,立刻从包袱里取了锦垫出来,一面将荣成翰的大氅收起来,交还给了荣成翰。 “多谢侯爷,婢子们这里预备下了。”六月铺好了锦垫,请柳若姒坐下,柳若姒这才坐了。 荣成翰收起大氅,交给身边的小厮收了,柳若姒出门,身边人必定是要伺候的妥妥当当的。 第一九零章 仙鹤 柳若姒在青石上坐下,荣成翰左右看了看,也在旁边一个石墩上坐了。柳若姗到了这,看着那些芦苇好玩,就带了小丫头走到水边去拽芦苇,刘同刘和兄弟俩和柳玉汶也都跟了去,几个人笑成了一团。 看着他们热闹,柳若姒也不由得笑了。 坐了一会,柳若姒才想起跟前还有个荣成翰。荣成翰并不是多话的性子,坐在那里,看样子十分自在,柳若姒不说话,他似乎也觉得没有什么说话的必要。还是柳若姒想起来有事要问荣成翰。 “……怎么到后面来了,前面的宴席散了吗?”今天的荣成翰作为主角,应该不大可能逃席出来。 “已经散了。”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我父王要先生帮着鉴定几件古董,去书房了。我回来换衣裳,想起他们在这,就过来看看。” 荣成翰不仅回答了柳若姒的问题,还主动告诉柳若姒柳二老爷跟永靖王去书房了。 听荣成翰这样说,柳若姒就点了点头,也放心了。柳二老爷还能去鉴定古董,那必定是没喝什么酒的。 “先生并不是贪酒的人。”荣成翰突然又道,似乎是看出了柳若姒的心思。 “是的。”柳若姒点头,“就是怕酒席上碍不过情面。” “你无需太过担心。”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有他在场,自然不会让人灌柳二老爷的酒。而且,柳二老爷相交的朋友,能够让柳二老爷碍于情面的,也都是斯文人,知道柳二老爷酒量不好,哪里会硬让柳二老爷多喝那。 “无论如何,父亲总是上了些年纪了……”柳若姒当然无法说出她担心的原因,只能如此说道。 “说的也是。”荣成翰又深深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柳二老爷一家三口感情深厚,荣成翰心底里很欣赏。甚至是羡慕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的。那样温馨的氛围,是他…… 荣成翰转过头,眼睛朝远处看去。 就见围湖的小径上,慢慢走过来几个王府的下人。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奶娘怀里抱着荣进,身后跟着几个小丫头。荣进在奶娘的怀里,正伸着手指往湖里头指着。 柳若姒坐了一会,就想着时辰不早,该回宴席上去了,一面也看到荣进来了,就站起身来。荣成翰也从石墩上起身,看到奶娘带了进儿过来,荣成翰的脸上闪过微微的讶异神色。 柳若姒也有些惊讶。世子和世子妃夫妻多年,膝下却颇荒凉。只有荣进这一个孩子,当真是爱若珍宝。尤其是世子妃,将荣进直当做眼珠子一般,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吓着了。 因为荣进生下来就有些不足之症。这些年一直在拿药调养着。世子妃将荣进看的特别紧,饮食起居的忌讳不胜凡几,世子妃更是从来不肯让荣进离开她的视线的,生怕是一眼瞧不见,荣进就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个时候,没有世子妃陪着,这奶娘却将荣进抱到湖边来玩耍。可不是十分稀奇的事情那。 那奶娘走近了,也看到了荣成翰这些人,忙就抱着荣进过来见礼。 荣成翰就接过进儿来抱在怀里,他从十三岁上就离家,一直戎马倥偬,居家生活抱孩子这些自然一窍不通。看他抱着荣进倒也轻松,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是抱了个小石墩在怀里。 “怎么没跟你母妃在一起,过来做什么?”虽然不会抱孩子,但是跟进儿说话,荣成翰还是可以放低了声音。语气也能听出来刻意的柔缓,似乎是生怕惊吓着了小孩子。 进儿似乎跟荣成翰也有些生疏,又被他抱的不舒服,就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自己下地站着。 荣成翰就将进儿放了下来。 “三叔,”荣进说话细声细气的,苍白的小脸在阳光下似乎显出一丝血色来,倒是比在屋子里见着的时候多了几分活气,“母妃睡下了,我、我来看鹤。” 那奶娘忙就向荣成翰禀报,说是进儿一定要来湖边看风景,看鹤,她拗不过,只好带着进儿过来。 “……这日阳并不太晒,小爷出来走动走动,看着鹤一高兴,对小爷的身子骨也好。”那奶娘说话虽有些粗鲁不文,但是说的内容,却让柳若姒暗暗的点头。柳若姒也认为,在进儿的教养上头,世子妃是做的有些过了,将进儿捂的太严实,恨不得一点儿风也不让进儿吹到,就养在真空里头才是最好的。对于一个病弱的孩子,这样做,却是过而不及了。 柳若姒不知道王府里其他人是不是暗地里也这样想,但是她记得,从来没人跟世子妃说过这样的话。当然,是在她嫁入王府之后。据说,当进儿更小的时候,是有人劝过世子妃的,其中还包括永靖王爷,以及世子妃的娘家人。但是世子妃对此的反应过于激烈,慢慢地,也就没人敢再说什么了。 荣成翰看着进儿,脸色十分柔和,除此之外,并看不出其他的什么情绪,对于奶娘的话,荣成翰也是不置可否。 不过不管怎样,荣成翰并没有呵斥奶娘,也没有让她立刻带进儿回去。 “好生照看着,别走的离水太近了,要什么玩,吩咐人去拿来就是。”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这样说,那奶娘和众丫头却都十分高兴。就有小丫头去弄了些芦苇来,逗得荣进咯咯直笑。这些芦苇,不过是王府内平常的玩意儿,可荣进瞧着却很稀奇的样子,看来他是从来都没有玩过的。 柳若姒不由得看了一眼那个奶娘,并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发现并没有关于这个奶娘的记忆。 “鹤、鹤在哪?”玩了一会,进儿似乎是想起他是来看鹤的,可四下瞧瞧,却一只鹤也没有看到。 荣成翰就走过去,将进儿又抱了起来,这次抱的高了些,一面就走到湖边,指着湖面的中央让进儿看。湖面的中央有一座人造的湖心小岛,上面郁郁葱葱满是花木,还有湖石堆叠的假山。那些丹顶鹤从芦苇中被惊走,飞了一会,这时候就都去湖心岛上歇着了。 “阿姒,你也过来看。”荣成翰又招呼柳若姒。 荣进来了,柳若姒并没有表示任何的亲近。这时候荣成翰叫她,柳若姒不好当做没听见,就带着丫头慢慢走过去。刘同、刘和、柳玉汶和柳若姗也都聚了过来。 荣成翰就打了一声呼哨,就见湖心岛上扑扑楞楞,一群丹顶鹤呼扇着翅膀飞了起来,还发出洪亮高亢的鸣叫。湖岸上的众人看得欢呼出声,丹顶鹤,俗称为仙鹤,这么一大群的仙鹤,让人看着确实心生欢喜。 进儿在荣成翰怀里,一面拍着小手,一面笑出了声,看起来欢快无比。 “这些仙鹤,都只听三爷的招呼。”旁边一个服侍的小丫头就笑道。 原来荣成翰见那些仙鹤都四散飞走了,并没有急着召唤,而是等到仙鹤都在湖心岛上聚齐了,他才打了一声呼哨。这些仙鹤听了呼哨之声,就都飞了过来。仙鹤在众人上方盘旋了一会,才四散落下,都隐入芦苇丛中了。 大家还有些意犹未尽,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声。柳若姒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世子妃在一大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正飞快地赶来。 难得世子妃那样娇弱的身子,也能走的如此飞快。 一会工夫,世子妃已经到了跟前,她扶着小丫头的肩膀,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斜倚在小丫头身上,一面就急促地喘了起来。柳若姒看见世子妃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衣裙也有些散乱,看来是真着急了。 荣成翰就给世子妃行礼,叫了一声大嫂。 世子妃的脸上本有些阴晴不定,这个时候就挤出一丝笑容来,并不等着气喘匀了,就吩咐身边的奶娘将进儿抱过来。 “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偸抱了进儿出来,还跑到湖边来,你安的什么心肠!”等身边的奶娘将进儿抱了过去,世子妃忙就将进儿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进儿晒了一会太阳,又因为高兴,小脸上有了些血色,眼睛也亮晶晶的,只不过世子妃看了,并没有一点儿的欢喜,只是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却回头就指着那抱了进儿出来的奶娘骂道。 那奶娘忙就跪下了,一面向世子妃解释。 “胡说八道,当初你进府,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世子妃的脸上就露一丝狰狞来,“心术不正,一会就让人送了你回去。我也要去问问大哥哥,是什么意思!” 那奶娘听见世子妃这样说,顿时吓的面无人色,一径磕头告饶。 世子妃却是连一眼也不再去瞧她,只吩咐跟随的人将那奶娘带走,随即才又转过身来,对着荣成翰笑了笑。 “……三弟在外头久了,又刚回来,怕是不记得了,并不怪三弟。我就带进儿回去了。”世子妃这样说着,径自让人抱了进儿,转身就走。 第一九一章 隐忧 世子妃的话说的颇有些阴阳怪气的,不仅是柳若姒听了微微皱起了眉头,柳若姗,还有刘同、刘和几个也听出不对劲儿来。柳玉汶就往柳若姒跟前凑了凑,轻轻地叫了一声姐姐。 柳若姒给柳玉汶使了个眼色,告诉他,这并不关他们的事。 世子妃有些失态,这么些人都在这,柳若姒和柳若姗还是她见过的,却是连声招呼都没打,看来是眼睛里只看到荣进了。世子妃这样的态度,柳若姒还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荣成翰…… 世子妃的话中分明是针对荣成翰的。柳若姒不由得瞟了一眼荣成翰。荣成翰眉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脸上却看不出其他的情绪来。 “大嫂……”荣成翰上前一步,招呼世子妃。 世子妃只好停住脚步。 “大嫂这一路过来辛苦了,让人抬顶轿子来送大嫂和进儿回去吧。”荣成翰就道,对于刚才的事情,以及世子妃那隐约的指控却只当做根本没有发生过。 荣成翰这样,世子妃倒是有些不知道怎样才好了。柳若姒就看见世子妃脸上闪过一丝犹疑来,但是世子妃并没有接受荣成翰的好意。 “无妨的,并不远,三弟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世子妃就道,说话的语气不再像刚才的阴阳怪气,而是缓和了许多。 世子妃虽然这样说,荣成翰依然打发人去叫了轿子来。世子妃见轿子来了,倒也没有再拒绝,毕竟她身子虚弱,刚才一路走来是心里有一股气儿在那支撑着,这个时候确实是有些累了。而且,她也担心进儿会被太阳给晒病了。 上轿之前,世子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跟柳若姒几个客气了两句。 眼看着世子妃坐了轿子走了,柳若姒就想着这么一耽搁。怕是那边的宴席已经散了,就跟荣成翰说要马上过去。 “怕是宴席已经散了,我打发人去问问。”荣成翰就道,一面打发了小丫头去询问。 一会的工夫。小丫头回来禀报说宴席确实已经散了,柳家的女眷们跟着王妃去了春晖堂。 “……陪着王妃多说说话,说是请姑娘们尽管逛,不急着回去的。” 柳若姒就跟柳若姗商量了一下,看来是不用回宴席上去了,两个人就打算直接往春晖堂去,跟柳老太太等人会合。 刘同、刘和和柳玉汶也觉得时间不早了,虽是还想着要在园子里玩,但还是都说要往前头去。正好顺路,大家就一起往园子外走。 “……大嫂心里太看重进儿。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荣成翰走在柳若姒旁边,突然说了一句。 “哦?”柳若姒转头,打量了荣成翰一眼。 “大嫂以前并不这样的。”荣成翰就又说道。 世子妃从前当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否则也不会被永靖王府挑选嫁给荣成翊了。因为年龄的差异,再加上两家并没有什么深交。柳若姒并没有见过以前的世子妃,不过是听别人口述,当年世子妃年纪尚小时候的风采。 并不能说是绝代佳人,但也端正娴静,而其性情、以及风度举止都堪称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当然,那是世子妃还没有出阁,不过十岁左右时候的事情了。 荣成翰突然这样说。是对于刚才的事情向柳若姒解释,他不想柳若姒误会世子妃? “哦,知道了。”对此,柳若姒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人都有着急的时候。我能理解。” 荣成翰看了一眼柳若姒,他能看的出来,柳若姒对刚才的事情是真的并不在意,但是柳若姒所说的理解的话,其实并没有真的理解他话中的内涵。如果是当年的世子妃。即便是再最心急的时候,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失态的。 然而,这些话,却又不能跟柳若姒明说。或许,柳若姒年纪太小,也不在这方面用心,因此并不知道世子妃当初的事情吧。荣成翰想。 “我也有着急的时候……”柳若姒却突然又道,还对荣成翰笑了笑。 荣成翰没料到柳若姒会这样说,更没料到她会笑。柳若姒的这一笑,又与往常的笑容不同。那笑容里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荣成翰本能觉得,似乎有什么危险,然而却又不由自主地被这笑容所吸引。 我也有着急的时候,那个时候恐怕也会失态。既然你这么能够体谅世子妃,你的大嫂,不和她一般见识,那么想必也不会跟我较真。柳若姒心想,并将这件事情认真的记了下来。 世子妃的以往她当然知道,她也知道世子妃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这些,却没必要让荣成翰知道。 荣成翰一直将柳若姒送到春晖堂的门口,让小丫头们陪着柳若姒和柳若姗进去,他则是带着刘同、刘和和柳玉汶往前院去了 小丫头领着柳若姒和柳若姗进了屋,就见屋内已经坐了好些人。王妃苏氏依旧在榻上坐着,苏晴暖和魏九姑娘一左一右陪坐在苏氏身边,榻下的几张椅子上,分别坐着柳家的众女眷,还有定远伯夫人,以及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 原来苏晴暖这几个比她们先一步过来了。 苏氏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来了,就招呼两人到跟前坐。柳若姒和柳若姗给苏氏行了礼,就都到柳老太太身边坐了。 “三妹妹、四妹妹是去了哪里,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了?”苏晴暖就笑着问,目光在柳若姒和柳若姗的脸上一溜,眼神若有所思。 “是啊。”魏九姑娘也跟着笑道,“必定是见了什么好玩的,这才回来。” “不过是沿着湖边走了走,知道宴席散了,就到这边来了。”柳若姒淡淡地道。 “湖边的景色还是不错的,我闲了,也喜欢去那附近走走。”苏氏就道。 苏氏这样一说,话题就转到了王府花园上头,定远伯夫人是个极善言谈的,对王府似乎也极为了解,每每说话,都让苏氏点头不已。魏九姑娘也赞王府园子精致不俗。 “即是喜欢,以后就多来走走。”苏氏就道,“我这也正缺个说话的人。” 魏九姑娘就有些含羞。 “王妃不嫌她粗糙,她自然愿意来。这孩子见过了王妃,回去就跟我说过,再没见过比王妃更和气、更慈爱的人了。”定远伯夫人就道。 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都坐在定远伯夫人后面,两人都微微垂着头,并不说话。魏六姑娘本来话就少些还不奇怪,魏五姑娘却是个外向爱在人前说话的人,这个时候也如此沉默,就微微有些奇怪。 然而,虽表面上来看有些奇怪,只略微深想,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这次来,完全是给魏九姑娘做陪衬的。在定远伯夫人面前,就算是魏五姑娘再大胆,也不敢做喧宾夺主的事情。 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是如此,再看一边的柳若媛的脸上却有不忿之色。 苏氏笑呵呵的,一面就转过头,对着旁边伺候的一个心腹老嬷嬷使了个眼色。那个老嬷嬷会意,立刻就退了出去。 约略一盏茶的工夫,老嬷嬷回来,冲苏氏微微点了点头,苏氏脸上含笑,目光就往门口瞟去。很快,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世子和武扬候到了。苏氏听说荣成翰来了,脸上笑容越发明显,可又听见荣成翊也一起来了,似乎就有些疑惑,就又看了那老嬷嬷一眼。 老嬷嬷的神情有些无奈。 苏氏暗暗叹了一口气,脸上又换上笑容,吩咐下去请两个人进来。 荣成翊在前,荣成翰在后,兄弟两个从外面走了进来。荣成翊是满面春风,荣成翰满脸络腮胡须,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来。 两兄弟上前给苏氏行礼,苏氏就让两人又跟柳老太太、定远伯夫人等相见了,然后大家各自落座。 苏晴暖在苏氏身边坐着,神态颇为自若,魏九姑娘毕竟跟王府没那么熟,见荣成翊和荣成翰来了,就有些局促,脸面发红,越发显得娇羞可怜、可爱起来。魏九姑娘就要去跟定远伯夫人一起坐,却被苏氏拉住,依旧在榻上坐了。 似乎是怕荣成翰认不清屋里这几个人,苏氏又指着魏九姑娘、魏五姑娘、魏六姑娘,还有柳家的几个姑娘跟荣成翰一一介绍了。 柳老太太就跟柳二太太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苏氏的这番举动在两人看来,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暗示了。 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的脸上不由得都有些喜色。 荣成翰只坐了一会,就起身跟苏氏告辞,说是前面永靖王爷还吩咐了他别的事。荣成翊劝了一句,说是无妨的,奈何荣成翰并不肯听,最后,荣成翊也跟着荣成翰一起走了。 柳老太太瞧着时辰不早,就跟苏氏告辞。柳家众人出来,定远伯夫人带着魏九姑娘三个却依旧留了下来。 回到柳府,柳老太太打发了众人,只单独留下柳二太太来。 “……那些个传言,未必属实啊。”柳老太太就对柳二太太道。 第一九二章 母子 柳二太太点头,经过今天的观察,她也赞同柳老太太的看法。 “你一会再细细问问二老爷,若是传言都是虚的,你们可别错失了机会……” …… 永靖王府,春晖堂 永靖王妃苏氏终于将定远伯夫人和三个魏家的女孩子送走了,不由得坐在榻上舒了一口气。定远伯夫人着实善谈,若不是她撑不住流露出了倦意来,怕定远伯夫人还会坐下去,那样,就得留下来吃晚饭了。 旁边服侍的老嬷嬷见苏氏面露倦色,忙就端了参茶过来,又在苏氏脚边屈膝跪下,给苏氏捶腿。 苏氏喝了参茶,忙就叫那老嬷嬷起来。这嬷嬷姓袁,自苏氏幼时就在苏氏身边服侍,从苏府陪嫁过来,这些年一直都在苏氏的跟前服侍,最懂得苏氏的心意,是苏氏的第一心腹。 “嬷嬷快起来,你也上了年纪,这些事情哪里要用你做。”苏氏叫袁嬷嬷起身,又示意她在脚踏上坐下。 “娘娘倦了,就躺下睡上一会吧。”袁嬷嬷慢慢在脚踏上坐下,就劝苏氏道。 苏氏就摆了摆手。 “哪里就倦成那样了,我这心里有事,也睡不着。”苏氏叹着气道。 “娘娘就是太操心了。”袁嬷嬷也跟着叹了口气。 “可不是。我呀,就是这个操心的命了。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或许这心就能闲下来了。”苏氏就道。 如今这王府里头虽说千头万绪,但大体都料理清楚了。要说起苏氏眼下最为操心的事情,那莫过于是荣成翰的婚事。这也正是苏氏此时的心事,袁嬷嬷自然知晓。 “操心的事情也有分别的,娘娘现在操心的事情,却是大喜事。”袁嬷嬷就陪笑道。 “那也得三爷他点头,哎,这个孩子。”苏氏的目光飘向了门外,“也是这般的年纪了。还有什么不懂的?今天让他过来相看相看,他可倒好,去叫了几次,都有缘故不肯来。最后可来了。还将他大哥也给拉来了……” “来了也好,他又不肯说话,都只听他大哥说话了,他坐在那里,却是连那几个姑娘看都不肯看一眼的。这些闺阁中的小姑娘们见过什么,看见他那一脸的胡子,都不敢看他的。他又不肯笑一笑,让人瞧着瘆的慌。你当时不是也在,你瞧见没有,他一进来。那几个姑娘话都不敢说了,大气都不敢出……谁还敢嫁给他!” 袁嬷嬷听着苏氏抱怨了这一番,就抿着嘴乐了。 “哎呦,不是老奴说,娘娘实在不用担心这个。那几位姑娘们。怕都是晓得了些意思,所以腼腆,心里头,怕是争抢着想要嫁给咱们三爷那。咱们三爷的人品、才貌……” “不说别人家,就这定远伯府上,原本可是相中了贞定侯府的世子爷的,现如今。娘娘难道还看不出来,只要娘娘一开口,那立刻就会应的。”袁嬷嬷就道,一面偷觑着苏氏的脸色,“娘娘看那魏九姑娘怎么样?” “模样是不错,也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虽有些娇气。可她们那样的人家,娇生惯养的,都难免如此。”苏氏就道,话中的意思,竟是很中意魏九姑娘。 “娘娘既然看中了。那还有什么烦的?”袁嬷嬷就道。 “总得……三爷点头。”苏氏就道。 “三爷是在北边惯了,不上心。娘娘好好跟三爷说,三爷必定会明白,也能了解娘娘的一番苦心。”袁嬷嬷道。 听袁嬷嬷这样说,苏氏的脸上就露出一丝苦笑来。 “你瞧着,今天来的这些女孩子,三爷对哪个……哦……”苏氏想了想,就又问袁嬷嬷。 苏氏并未说明,但袁嬷嬷自然懂得苏氏在问什么。袁嬷嬷就想起方才听小丫头说的一件事来,刚想要跟苏氏说,转念一想,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对苏氏摇头,说她也看不出来。 “娘娘不如亲自问问三爷。”袁嬷嬷对苏氏建议道。 “你说的也是,我正要叫他来问问。”苏氏这么说着,就打发了小丫头出去请荣成翰过来说话。 小丫头去了半晌,荣成翰就来了。 “坐下说话……”苏氏见荣成翰来了,忙让荣成翰坐下,一面给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袁嬷嬷就带着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 “……你如今也十九岁了,你大哥、二哥在你这个年岁,早就成了亲。”苏氏说到这,就顿了一下,并飞快地扫了荣成翰一眼,似乎有些后悔这样说。等看到荣成翰脸上并无丝毫的异样,苏氏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前些年,你跟着你父亲在北边,那是没有办法。如今北边也安定了,你回来在朝中也有了官职,也该成亲了!” 荣成翰很认真地听苏氏说话,但却不置可否。 苏氏似乎也习惯了荣成翰这沉默寡言的性子,见荣成翰并没有表露出反感来,就又接着往下说。 “……今天来了不少的姑娘,家世都不错,跟咱们也算般配的上。你……你可相中了哪个?”苏氏看着荣成翰,似乎是想从荣成翰的脸上找出某个答案。 “……是一个都没有相中?就没一个看的过眼的?” 苏氏这样追问,荣成翰也不好再不出声。 “……都没看,谈不上相中、相不中。”荣成翰终于开口说道。 苏氏只觉得胸口一堵,看着荣成翰。荣成翰一脸的认真,并不像是托词。他是真的没有去看今天来的这些姑娘们。苏氏觉得胸口堵的越发的厉害了。 “再不成亲,也不像话,不孝有三……,你父王那里,昨天也跟我提起了这件事……” “父王并没有跟我说起过……” “你父王吩咐了我,所以我才跟你说。” “哦……”荣成翰抬眼看了一眼苏氏。 苏氏坐在榻上,就觉得荣成翰这一眼,还有那一声哦,都有些意味深长,并且都深深地刺痛了她。苏氏缓了一口气,并不肯在脸上表露出什么来,只是继续跟荣成翰说,他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不能再拖了。 “我刚回来……”荣成翰就道。 “知道你事忙,可再忙,总能抽出些工夫来。给你安排好了,你只管相看,看中了哪个,也好早些定下来。”苏氏就道。 荣成翰沉默,看样子对苏氏的这个建议,或者说决定是并不反对的。 虽说是分开了这些年,但是苏氏对这个儿子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趁热打铁。 “你七妹妹……”苏氏看着荣成翰就说道。 “我只当她是妹妹。”荣成翰立刻就道,没有片刻的犹豫。 苏氏就顿了顿,看着荣成翰的眼神有片刻的呆滞,荣成翰回视苏氏,目光里一片坚定,没有任何的犹疑和闪躲。 “她自然是你表妹,”苏氏收回自己的目光,却并没有将话题就此打住,“姑表做亲,亲上加亲。你们自幼又是一起长大的,比别人强。你七妹妹样貌、才干、人品,也都比别人强。我们都……” “是母妃的意思?是父王的意思?是舅舅们的意思?”荣成翰面色不变,语气也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苏氏也没觉察出丝毫的异样来,恐怕只有这些年一直跟在荣成翰身边的人才有可能会察觉,荣成翰此刻语气中的冷意。 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愤怒。 “你七妹妹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因为并没有发觉荣成翰的异样,苏氏继续说了下去。提到苏晴暖,苏氏似乎就有很多话说,她这么絮絮地说,只当荣成翰也必然是爱听的,“你舅舅舅母也极赞成。” 苏氏这样说,虽是没有明说出她自己的态度,但显然她也同样是极为赞成的。 “父王的意思那?”荣成翰淡淡地问。 “你父王,你父王近来身子不大好,他事情又多。你父王自然也是赞成的。”苏氏自然地说道。 “哦……”荣成翰又哦了一声。 “你看怎么样?”苏氏只好再次追问。 “七妹妹,我只将她当做妹妹。”荣成翰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起伏,看着苏氏的目光也依旧坚定。 “你……”苏氏就有些惊讶,似乎是并没有料到荣成翰会这样断然的拒绝。荣成翰第一次拒绝,苏氏还能当荣成翰是没有什么准备,年轻人面皮薄。但第二次,荣成翰依旧拒绝的这样干脆,苏氏就不能再那么想了。 苏氏惊讶,在她看来,荣成翰和苏晴暖的感情一直都很亲密。苏晴暖对荣成翰与对其他的表哥们并不一样,而荣成翰对苏晴暖也和旁人不一样。苏晴暖是喜欢荣成翰的,何况荣成翰如今有了这样的成就。而荣成翰也是喜欢苏晴暖的。只是这两个孩子都懂极守礼,所以平常都以兄妹相处,只是偶尔还会有情愫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如今这个时候,就该是水到渠成,只要双方长辈发话,就是一桩再好没有的姻缘了。 但是,荣成翰竟然拒绝了。 “……分开几年,难免生疏了……”苏氏就道。 第一九三章 亲事的烦恼 苏氏笑着这么说了,似乎并没有将荣成翰的拒绝放在心上。但是同时,她也没有勉强荣成翰就答应这门婚事。荣成翰见苏氏这样,眼神暗了暗,随即就站起身告辞。 “刘程还在云水居,等着我有公事要谈。”荣成翰向苏氏道。 “你若是……只拿你七妹妹当妹妹看待,一时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你看定远伯家的九姑娘怎么样?”苏氏忙拦住荣成翰,小心地问道。 荣成翰站在屋中当中,看了苏氏好一会。直看的苏氏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是看中还是没看中?”苏氏干笑了两声,又问道。 “定远伯家的……”荣成翰微微皱眉,“是圆的扁的我都没注意。母妃,我实在有事,得走了。婚姻大事,还是不宜仓促。还是那句话,我才回来没多久,且慢慢再看一两年也不迟。” “一两年!”苏氏被荣成翰说的话给吓到了,“那怎么成。你看各家的子弟,像你这般的年纪,都做了父亲了。你看刘程不就是,儿子都那般大了。你怎么就不着急!” “刘程……”荣成翰垂下眼帘。刘程比他大了几岁,是离京往北边去的时候,被母亲逼着胡乱娶了一门亲,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可惜,他当初去北边的时候年纪实在太小了,就算是苏氏有这样的打算,也根本无法执行。 荣成翰想到这里,脸色不由得更加发冷。只是在满脸的络腮胡须遮掩下,一般人难以发现。 “一两年怎么成,你再要这样,我去跟你父王说。”苏氏是有些着急了,有一点她对荣成翰非常了解,荣成翰极少说虚话,既然这么说了,就必定会这么做。她拿荣成翰没有办法。只好请出永靖王爷来。 果然,听到苏氏说永靖王爷,荣成翰也认真的想了想。 “不用那么久,也没必要急在这一时。毕竟是我的终身大事。父王母妃自然也是打算慎重的。”荣成翰就道。 “那是当然。”听见荣成翰改了口,苏氏就松了一口气。 荣成翰不等苏氏再说什么,就行礼退了出去。 苏氏见荣成翰走了,呆坐了半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袁嬷嬷在门外守着,这个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娘娘……,三爷是这些年在北边,和那些粗蛮的军汉们一处惯了,思虑的事情少。在娘娘跟前也不比在外人跟前,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这才是亲母子,不跟娘娘见外的意思。过些日子,想必也就好了。”袁嬷嬷陪笑。劝着苏氏。 苏氏苦笑,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都不好说出来罢了。 “但愿像你说的那样。” “七姑娘刚才来了,”袁嬷嬷就向苏氏禀报,“因为娘娘跟三爷说话,老奴先让七姑娘在厢房等了等……” “七丫头还在?那快叫了来。”苏氏听说是苏晴暖来了。忙说道,“她来陪我说说话,也能帮我解些烦闷。” “是。”袁嬷嬷答应一声,亲自走出去叫苏晴暖。 苏氏对苏晴暖的看重,袁嬷嬷自然一直都看在眼睛里。至于三爷荣成翰的亲事,苏氏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打算。就算是她这自认为心腹的老仆,心里也拿不准。正是因为拿不准,所以才决定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比如说刚才苏氏问到三爷荣成翰对哪个姑娘特别一些,她本来是想说的。花园里服侍的小丫头告诉她,荣成翰曾到花园里去。与柳家的三姑娘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本来也不过是一句平常的话,但是要用在三爷荣成翰身上,那可就了不得了。荣成翰是那样的个性,什么时候跟姑娘说过话那,就算是跟苏晴暖,那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还是近亲,那也是苏晴暖说,荣成翰听。如今,荣成翰却能跟柳三姑娘相谈甚欢了,可以想见,柳三姑娘在三爷荣成翰心中的位置是如何的不一般。 这些话,她本来想告诉苏氏。但是揣摩了揣摩苏氏的心思,袁嬷嬷最终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至于另外一件事,关于进儿、世子妃,袁嬷嬷更是打算守口如瓶。这种事跟苏氏说了,只会徒增苏氏的烦恼,根本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且看着吧。”袁嬷嬷暗暗地道。 三爷荣成翰的亲事,是眼下王府里的头等大事,这件事,别人都没有丝毫说话的余地。能决定这件事情的只有…… 想到这,袁嬷嬷又暗自摇头,一面忙去叫苏晴暖。 …… 荣成翰从春晖堂出来,径直回了云水居。刘程正坐在后院的水边,拿了跟钓竿,正像模像样地垂钓,一面悠然地喝着酒。荣成翰走到跟前,看了看刘程悠然的样子,就很有些不顺眼。 看看水里,眼看着一条鱼儿就要上钩,荣成翰咳嗽一声,又似乎无意地跺了跺脚,那要上钩的鱼儿受了惊,尾巴一甩就游走了。 “呀!”刘程见好不容易要上钩的鱼儿跑了,痛心疾首,知道荣成翰使唤,就用眼角狠命夹了荣成翰一眼。 见刘程气急败坏的样子,荣成翰觉得心气儿顺了些,这才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 “怎么,王妃跟你说了什么,看你一脸的晦气。”刘程就道。 荣成翰满脸络腮胡须,就这样,刘程还能看出他一脸的晦气来,也不知道是在胡说八道,还是天赋异禀了。 荣成翰就冷哼了一声,随手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 “说说吧,有什么烦心事,兄弟也能帮你出个主意。”刘程干脆放下钓竿,也倒了一杯酒,跟荣成翰碰了碰,示意荣成翰有什么话尽管跟他说。 “还能有什么事。”这杯酒,荣成翰似乎有些难以下咽,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刘程见了,就知道荣成翰这是正经在烦恼了。 “要给你说亲?” 荣成翰没说话,不过一边的刘程已经知道,他猜对了。 “不是兄弟我说你,原先咱们在军中,平头正脸的女人比头猪还要稀奇,那是没法子的。现如今不同了,你也该把这件事操办起来。你看看你如今,春风得意,想要娶哪家的闺女,随便去说一说,人家就得送上门来。你还烦恼什么?莫非是挑花了眼了!” 这么说着,刘程就向荣成翰挤了挤眼睛,那眼神颇有些不怀好意。 “这一家子的事,当我想娶谁就能娶谁吗。”荣成翰将剩下的多半杯酒又一饮而尽。话他只能说这么多,就算是最好的兄弟,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并不是他不肯跟兄弟坦白,而是有那么一句话,“为长着隐”。 好在,刘程是知道他家里的事,并且了解他的。 刘程就听出了荣成翰话里的萧索意味来。那萧索的意味中,还夹杂了些愤怒。这种愤怒,在刘程是极为熟悉的。他当初看见过荣成翰以更直接的方式表达他的愤怒,戎马倥偬数年,荣成翰是真的长大成人了,他已经学会了完美地控制这种愤怒,并且冷静的应对。 “哎……”刘程不由得跟着也叹了一口气,“给你提了谁,让你这么不高兴。” 荣成翰只顾喝酒,并不回答刘程的问题。 “你也回来了这些天,姑娘们也见了不少了,就没有哪个看得上眼的。”刘程见荣成翰不回答这个问题,干脆从另一方面又问。 听刘程这么问,荣成翰缓缓地放下了酒杯。说到他看得上眼的姑娘……,荣成翰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张俏脸。想到了这张脸的主人,荣成翰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张脸的主人面对他的时候,样子可是一直不怎么友好。即便是偶尔的笑容,那之后跟随而来的,必定是更加不那么美好的事情。 但是,要说真的能够看得上眼的,似乎又非她莫属。 荣成翰干脆不再端酒杯了,直接拿了酒坛子喝。 “喂、喂……”刘程急了,起身跟荣成翰抢酒坛,“你给我留点儿……” 这两人抢东西,谁都不跟谁客气,花拳绣腿那是肯定不会的,拳脚往来生风,顿时就打做了一团。半晌,两人都瘫坐到地上,刘程抢到了酒坛,不过酒却只剩下不足一杯了。但是,刘程还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美滋滋地喝了这杯酒。毕竟,能够从荣成翰手里抢到东西,哪怕只是一点儿剩酒,那也是千载难逢的事情。 “你有中意的姑娘就好办了,你干脆就跟你父王和母妃说了,非她不娶。虽说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你不同。你如今的一切,是你拿命拼出来的!” “好兄弟!”荣成翰当胸给了刘程一拳,刘程立刻回击,两人都笑了起来。 刘程的话,正说对了荣成翰的心思。他也是这样想的。 “那还有什么烦的?”刘程四下看了一眼,自然是没看到人。荣成翰将服侍的人早都支的远远的,这个地方,是荣成翰的私人空间。“跟兄弟说说,看中了哪家姑娘了?” 荣成翰之所以不痛快,并不是因为他在烦恼这件事情的本身。他有自信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但是,这件事情背后,有些人的心思,这么些年了,依旧让心伤。 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那是真正称得上烦恼的。那就是他看中的姑娘了。 第一九四章 小雪 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头已经烧了地龙,地上还摆了一个炭盆,将整个屋子烘的暖融融的。柳若姒惬意地坐在短炕上,隔着琉璃窗看外面飘舞的雪花。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日子就要到了。 听得怀里喵哇一声,柳若姒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正是波斯奶猫雪球,当然,现在已经不能再叫做奶猫了。柳若姒笑着揉了揉雪团胖乎乎的身子,又轻轻地挠了挠它的下巴。雪团在柳若姒怀里打了个滚,喉咙里发出颇为受用的咕噜声。这个小家伙刚来的时候,小身子不过巴掌大,捧在手里简直轻若无物,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就已经长成了一只大毛团,如果抱起来,分量已经颇为压手了,名副其实是只球了。 长大了的雪球,越发的美貌、可爱。它比一般的猫要亲人,只要柳若姒在跟前,雪球总会凑上来。这不,柳若姒没事往柳二太太这屋里来坐着,雪球也就一起跟了来。 柳二太太也非常喜欢雪球。 柳若姒又捏了捏雪球的肉爪,这才抬起眼来看向对面。短炕上摆着一张矮桌,柳二太太就坐在矮桌的对面,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账册。屋子里除了服侍的丫头们,还有针线房的管事鲁大娘。鲁大娘正垂手站在炕下,等着柳二太太的示下。 “没有问题,这一阵子做冬衣,辛苦你了。”柳二太太看完了账册,抬起头来,对鲁大娘说道。 鲁大娘赶忙陪笑。 “是奴婢们份内的事,哪里敢受二太太一声辛苦。自从二太太管了这针线房,大家伙可都得了好处,心里都念着二太太的好那。”鲁大娘说道。 柳二太太并不是个多事的人,因此她管起针线房来,不仅掌管的井井有条。还一切从简,针线房本就是最平静的地方了,在柳二太太的管理下,就更加的清静了。针线房里头的人。只要做好了手中的活计,其余的事情是根本不需要操心的。 柳二太太就将账册交给鲁大娘,让她回针线房去做事。 鲁大娘站在那里,却没有立刻就走。 “还有一件事情,得回明了二太太。”鲁大娘就道,她说出这句话来,似乎还有些踌躇。 “什么事,你尽管说。”柳二太太看了一眼鲁大娘,就说道。 “是这么回事……,大姑娘刚打发了跟前的丫头过来。说是要做一件银鼠的坎肩,再要一件貂毛的氅衣……”鲁大娘忙说道。 “今年的大毛衣裳不是早都做下了,都送到各处去了吗?”柳二太太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鲁大娘的脸上就露出苦笑来。 “回二太太,是早都做好了送去了。大姑娘要的。这是额外要的。” “大姐姐可打发人将要做这些用的料子给你们送去了?”柳若姒在旁边听了,就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并没有。”鲁大娘就道,柳若媛只是要东西,既没有给钱,也没有给做这两件所需的料子。左右瞧了瞧,见屋里除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其余都是这院子里的心腹。鲁大娘的胆子就大了些。 “……往年。大奶奶管着针线房的时候,大姑娘也时常来要新衣裳。大奶奶早就有话吩咐下来,都是针线房里即刻给赶制出来,那所用的皮毛尺头,也是针线房里头出……” “这么说,你们一年可要赔补出不少银钱来。你们针线房里头大家伙一年的月钱都加起来。怕也凑不齐一件貂毛大氅的钱。”柳若姒就笑道。 “……可不是。”鲁大娘就讪讪的,“都是过后,大奶奶想法子入在账册里头……”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鲁大娘的话说的也算是极明白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两人掌管着全部家务的时候,各种搜刮的手段。她们也是知道一些的。像这种将自己额外的花销胡乱摊入公中账目的做法,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等人做惯了的。 只是如今家里头,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分管了一部分家务,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边再要像过去那样,已经是不可能了。柳若姒就知道,柳三太太将厨房管理的非常严格,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些人要是额外要添什么菜色,那必定要拿现钱交到厨房里,厨房里的人才肯给添。 因为这件事,前些天还闹的很不愉快,也是柳若媛向厨房里要东西,因为她又不给钱,厨房里头就没给送。柳若媛大闹了厨房,还打了厨房的人,最后是柳三太太出面,将厨房的人保了下来。 为了这件事,柳若媛还跑去柳老太太跟前哭诉了一番,觉得受了委屈。不过,柳三太太也不是那般好相与的,在柳老太太跟前辩解了一番。柳老太太并没有断出什么是非来,只让厨房将柳若媛要的菜色赶紧送过去,还跟柳三太太说,柳若媛要什么额外的吃食,尽管送过去,至于银钱,都是她来出。 这分明是包庇柳若媛了。 柳三太太却更厉害,当时就笑了,说怎么好让柳老太太出钱,是她想的不周到,以后凡是柳若媛额外要什么,都是她这个做婶子的给出钱。然而,家里头的规例却是不能破的。 柳三太太要出钱,可和柳老太太出钱完全是两回事,柳大太太想要装不知道都是不能。柳大太太只好出来说,是下面的小丫头们不会办事,柳若媛额外要什么东西,自然是从她这个做娘的月钱里头扣。 柳三太太当时就笑了,说了一句话,将柳大太太臊了个大红脸。 “……大姑娘额外要的东西,要都从大太太的月钱里头扣,怕大太太的后半生的月钱都预支出来还不够那!” 而最后,还是柳老太太拍板决定。柳若媛的额外花销,还是她来出。 过后,柳三太太十分的不忿,来跟柳二太太好一番的抱怨。柳老太太说是她出钱,然而她们这些媳妇们。哪里就好上门去讨这个帐,最后还不是公中出钱,摊到大家伙的头上吗。 柳二太太掌管针线房这些时日,那边都还算老实。如今却又伸手出来,想来是有了柳老太太这句话做依仗的缘故了。然而,这件事针线房必定不敢做主,因此得来讨柳二太太的示下。 柳二太太自然也想起这些事来,因此就有些为难。 “大姐姐要的这银鼠、貂皮,针线房里头可有现成的?”柳若姒想了想,就问。 “二太太昨天刚送了两块貂皮,一块银鼠皮,说是要给姑娘做件银鼠皮裙,再给五爷做件厚些的氅衣。所用的尺头也都送到了,正要开裁那。除了这个,再没有现成的了。” 柳若姒微微低头,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窄裉袄,外面是银红遍地金折枝牡丹的银鼠坎肩和银鼠皮裙。俱都是崭新的。这一年,柳若姒的身量长了许多,去年做的衣裳穿起来都显得短小了。也是因为这个,今年除了公中的份例外,柳二太太还另外挑了好皮毛送去针线房,要另外给柳若姒还有柳玉汶多做两件衣裳。 柳二太太本来还打算多送的,是柳若姒给拦住了。柳玉汶也好。她也好,都是正长的快的时候,即便是多做几件出来,只怕也只能穿一季,等到明年又要穿不得了。 柳二太太自然并不在乎这个,只是听着柳若姒说她奢费。听的她直笑,连连说柳若姒会过日子。最后,柳二太太还是听了柳若姒的话。 “好灵的鼻子。”柳若姒不由得暗暗地道,这必定是柳二太太送了东西去针线房,被柳若媛给知道了。所以单要什么银鼠坎肩和貂皮大氅。 这分明是为难人,而且还想要占便宜。 “罢了,大姑娘既然要,就先……” “娘。”柳若姒忙就拦住柳二太太的话头,她知道柳二太太要说什么。有柳三太太前面的例子,柳二太太必定是想息事宁人,要自己出钱出物,给柳若媛做衣裳。 “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大姐姐既然并没送银钱和东西过去,你们只当是小丫头乱说,不用放在心上。若是实在问起来,只推给我娘。”柳若姒就吩咐鲁大娘道。 鲁大娘知道,柳若姒是能给柳二太太当家的,柳若姒既然这样说了,她自然乐得答应。 “去忙你的吧。给汶弟的大氅做的宽大些,他每天去宗学,冷的很,里面还要穿厚衣裳的。”柳若姒就道。 “奴婢们必定用心做好了,请姑娘放心吧。”鲁大娘见柳二太太也没什么别的话说,就退了出去。 “何苦,不过是两件衣裳,咱们有现成的皮子。”等鲁大娘走了,柳二太太才对柳若姒说道。 “咱们有现成的,就要给她不成。她若是好好地来讨,娘给她我没什么话说。只是这样做事,成个什么?”柳若姒就道,“娘只别管,到时候我自有道理。” “你三婶子都败下来了,你还能怎样。不值得的。”柳二太太笑。 “娘,你当三婶子当面那么答应了,大姐姐要什么,三婶子真就能让厨房送去什么。哪里有那么便宜那。”柳若姒也笑。 “……是不合规矩,也好说不好听的。不过,老太太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柳二太太就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多吃多用,还能吃用多少,占多少,这两年就要出门子的!” 柳老太太虽说对柳若媛已经没有过去那样纵容和宠爱,但是想到柳若媛年纪已长,是就要嫁人的姑娘,有些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柳二太太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我就是看不得她贪得无厌,”柳若姒摇头,笑了笑,“而且,娘让了这一次,马上跟着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个先例,不能开的。娘尽管放心,我有法子就是。” “那就交给你。”柳二太太宠溺地笑道,“不过,娘还是要跟你说,银钱都是小事。你往后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但凡多出些银钱就能解决的,就莫要吝惜。” “我知道了,娘。”柳若姒笑着点头。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柳若姒隔着琉璃窗向外望去,就见柳二老爷从小书房走了出来,旁边一个穿玄色狐皮大氅的高大身影,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边走,一边给柳二老爷挡着风雪,正是荣成翰。 荣成翰跟着柳二老爷迈步进屋,雪球喵哇一声从柳若姒的怀里跳到地上,扑到荣成翰脚边团团乱转。 第一九五章 家常 荣成翰俯下身,一只手拖住雪球的肚子,就将雪球抱了起来。雪球欢快地喵哇喵哇叫着,用圆乎乎的大脑袋往荣成翰的手心里蹭。雪团对荣成翰这么亲近,甚至忽略了一起进门的柳二老爷。柳若姒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雪团这样亲人,似乎也不大好那。柳若姒心里暗暗地想。但是,雪团虽然亲人,也不是对每个来的人都会这样亲热的。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笑了起来。 “你几天没来了,雪团这是想你了。”柳二太太就笑道,一面起身,接了柳二老爷脱下的斗篷,递给一边的小丫头。 那边荣成翰也脱了大氅交给上来的小丫头收了起来。 “……去城外兵营里头住了两天,今天早上刚回来。”荣成翰一边落座,一边解释道。他这是今天刚去宫里头见过了皇帝,出来时就往翰林院,和柳二老爷一同回来的。两人回来后,就先往小书房去谈了半晌,这才到上房来。 荣成翰坐在那,雪团依旧赖在他怀里,四脚朝天地露出雪白的肚皮。荣成翰就用手轻轻地抓雪团的肚皮,雪团又喵哇喵哇享受地叫了起来。柳若姒的眼睛眯的更加厉害了。 荣成翰揉了揉雪团,将雪团放在了炕上。雪团晃了晃扫帚一样毛茸茸的大尾巴,又在荣成翰身上蹭了蹭,这回似乎终于想起谁是它的主人来。雪团回到柳若姒身边,用脑袋蹭了蹭柳若姒,就挨着柳若姒趴了下来。地龙烧的暖烘烘的,短炕上还铺了厚厚的毛毡,很是舒服。 “如今你也忙了。”柳二太太就让小丫头送上热茶和点心来,一面关切地对荣成翰道,“动不动还得往城外兵营里头去。那荒郊野外的,可要多当心。记得多带些衣服,我这刚做好了一些厚垫子。还有棉衣、雪鞋,一会给你拿了回去。” 荣成翰忙就道谢。 “又让师娘费心了。……昨天去山里头狩猎,碰巧猎到一只黑熊,皮子已经让工匠们去鞣制了。正好给师娘做块熊皮褥子。” “那倒是好东西。”柳二太太就笑了,“我这一天都在屋子里,可是冻不着。倒是你很用的上,鞣制好了送过来,师娘帮你做件得体的袍子。” 柳若姒听见,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柳二太太和荣成翰都抬眼看过来,柳若姒忙收起笑容,假装低头逗雪球。荣成翰身材高壮,面孔微黑,又一脸的络腮胡须。如果再穿上一件黑熊皮的袍子,整个人只怕就跟黑熊十足的相像了。柳若姒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因此忍不住发笑。 “你又笑什么。”柳二太太就嗔了柳若姒一眼,“一会让人去楼上拿尺头,你帮娘挑一挑。” “好。”柳若姒抬起头。痛快地答应了,“娘,我看也不用特意让人去楼上拿,昨天我看娘这柜子里就有现成的好尺头。娘你忘记了,就是那匹黑色蟒纹的……” 柳若姒说着,就扫了荣成翰一眼。 “姒儿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那块尺头确实不错。阿翰。一会拿出来,你看合不合适。”柳二太太并没有多想,只记得那匹确实是上好的尺头,又厚实细密又柔软,就对荣成翰说道。 “师娘用不到,就给先生吧。我今天去翰林院。那里可是不大暖和。”荣成翰就道。 “是吗?”听荣成翰这么一说,柳二太太可就上了心,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棉袍出来,听见他们说这个话题,就笑着摆了摆手。 “自然没家里暖和。不过也不差了。都习惯了,况且咱们还带了炭盆过去,还有手炉。”柳二老爷就道。 “怕是伸出手写字的时候会冻手那。”柳二太太就道,一面想着明天要给柳二老爷多带衣服,再多带些银霜炭过去。等荣成翰说那熊皮就给柳二老爷做件皮袍或者厚毯,柳二太太就没再拒绝了。 “一会记得提醒娘,把那匹尺头找出来。”柳二太太又对柳若姒道。 “嗯。”柳若姒只好答应,因为失去了看荣成翰穿成黑熊的机会,而心中颇有些小小的失望,“要是爹穿,不如用那块石青缂丝的羽缎,也在那柜子里。” “也好,你记得帮娘找出来。”柳二太太就点头。 “嗯。”柳若姒答应了,一面偷偷往荣成翰那边瞟了一眼,正好荣成翰的目光也看了过来,柳若姒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你大嫂,世子妃的病怎么样了?”柳二太太问荣成翰家里的事情。 自从那次永靖王府为荣成翰办了庆贺的宴席,世子妃在宴席上露了一面就走了,之后,永靖王府就传出消息,说是世子妃又病了。之所以说又病了,是因为世子妃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一年之中,总要反反复复的病上几次。而这一次,似乎是闹的最重的一次。每天都有宫中的太医往王府给世子妃诊脉,药方更是几天一换,可世子妃的病情却并不见什么起色。 世子妃这一病,秋天就过去了,如今入了冬了,听说世子妃依旧卧病在chuang。 也因为世子妃这一病,王府之后将所有的大宴小宴都免了,别的事情也都只能往后拖延。 “……已经好了些,能和平时一样进饮食了。据太医说,再吃上两剂药,也就可以复原了。”荣成翰就道。世子妃所谓的复原,可不是指恢复成平常人的状态,不过是不需要整日卧chuang罢了。 说到了世子妃,荣成翰的脸色就不像刚才那样开朗了。 柳若姒在一边瞧见,不由得暗暗猜测。世子妃病的时机太过凑巧了,如果那天不是那个奶娘抱了进儿出来玩,世子妃没有大老远的追过来,又是着急又是气恼的,是不是可能就不会病倒!那个奶娘的结果必定不会好,虽然在柳若姒看来,那个奶娘说的话都在理,而且也是出自好心。后来,柳若姒还曾打听过,知道那奶娘是世子妃的娘家哥哥给世子妃送来的,是苏家的家生子。后来出了那件事,就被世子妃送回娘家去了。据说世子妃因为这件事,还跟娘家的哥哥嫂子都闹了意见。 柳若姒回想那天的情形,世子妃不仅对那奶娘发了火,还颇有些迁怒于荣成翰的意思。 说是迁怒,还说的轻了。世子妃当时的神情和语气,分明是在疑心,疑心荣成翰有对进儿不利的心思!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柳若姒不由得又瞟了荣成翰一眼,就算她再恨荣成翰,再不待见荣成翰,但是要说荣成翰会有这样的心思,她还是不得不为荣成翰抱屈。 那天荣成翰未必就没看出来世子妃的心思和谴责,但却很大度地没当做一回事。起码在表面上是如此的。但是心里面那,毕竟,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能不恼吧。世子妃也不会是那天突然就有了那样的心思的! 荣成翰频频往城外军营里头去,在京城的时候,就是常常往柳府来,未必就没有躲避的意思。 “王妃这些日子还好吧。”柳二太太又道。 “母妃身子还颇硬朗,索性入了冬,老病根并没有发作。”荣成翰点头道。 “这就好。”柳二太太就道,入冬了,那么接下来很快就是新年,如果家里头有人病着,这个年难免也就过的没那么痛快。 “听说……,今上将城北的那座桃园赏给了你?”柳二太太又问荣成翰。 柳若姒一边顺着雪球的背毛,一边忍不住看了柳二太太一眼。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柳二太太跟荣成翰的话是越来越多。柳二太太从来就不是个多事的人,也不爱打听别人家的事情,但是面对荣成翰,柳二太太却变了。柳二太太越来越爱问荣成翰家里的事情,对荣成翰自身的事情则是更加的关切。 这样家长里短的,竟然也不担心荣成翰会不耐烦!而柳二太太这样,柳二老爷从来也不说她! 柳若姒这么想着,就去看荣成翰。这样仔细打量,柳若姒发现,荣成翰确实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迹象。荣成翰虽然不大主动跟柳二太太说什么事情,但是对柳二太太的问话,历来是有问有答,而且回答的都十分诚恳老实。 “是有这么回事。”荣成翰就道,“刚进宫去拿到了地契。” 荣成翰这么说着,竟然从袖子里摸出张地契来,递给了柳二太太。柳二太太竟然很自然地伸手就接了。柳二太太看了地契,还随手递给了一边的柳若姒。 “这园子不错!”柳二太太就笑着道。“离这桃园不远,我还有两座小宅子,还有几间铺面。……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呵呵。” 柳若姒拿着地契,雪球看见了,以为是好玩的东西,就爬起来,伸出爪子来抓。 “这可不是玩的。”柳若姒忙将地契举高,一面递还给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却没看见,并不伸手来接。 第一九六章 香茶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还有荣成翰自顾着说话,谁都没往柳若姒这边看。雪团越的毛爪子越伸越近,柳若姒只得拿着地契来回躲闪。雪团高兴地喵哇喵哇叫,还以为是柳若姒在逗着它玩。 柳若姒按住雪团,在地契上看了一眼。城北的桃园,是京中几处名园之一,因为园内种有上千株的名种桃树而得名。每到春天桃花盛开,正是园中景色最美的时节。到了秋天,还能收获大量的鲜桃。倒是一处不错的产业,竟然被皇帝赏给了荣成翰。柳若姒见大家都不理会这地契,偏雪球就十分喜欢,一时玩心起,正好旁边放着个荷包,柳若姒干脆就将地契放进荷包里,这样也就不怕雪团会将地契给抓破了。 柳若姒将荷包放在炕上,任由雪团扑咬撕抓,玩的不亦乐乎。那边几个人的话题此刻依旧在说这座桃园。 “……无故赏了这桃园下来……”柳二老爷正说道。 “有个缘故。”荣成翰就告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原本他受封做了武扬候,按照规矩,也是皇帝本身的意思,是要赏赐一座府邸给他的。“……原打算的是城东柳条胡同原来吴尚书的宅子……” 只是还没等皇帝下旨,永靖王府里头永靖王爷和王妃就先表示了不同的意见。永靖王爷并不愿意荣成翰自己开府去居住,而王妃苏氏则是更不愿意了。荣成翰十三岁离开京城,这么些年才回来,母子俩本就聚少离多,如果荣成翰再开府出去住,那以后娘儿两个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怎么比的就住在王府大家相处、相见那么方便、亲热那。 永靖王爷就将这个想法跟皇帝说了,王妃苏氏还特意往皇宫里头去了一趟,结果就是皇帝这道赏赐宅邸的旨意最终并没有颁下来,荣成翰依旧住在王府里头。 如今。皇宫里头是最后确定了,不会赏赐宅邸给荣成翰,因此另赏赐了这座桃园,也算是代替那府邸的赏赐了。 这桃园景致颇佳。里面亭台楼阁,也有几处院落,一般人家住进去未尝不可,但是作为侯府却嫌简慢了。 “也是人之常情……”柳二太太就说道,这是说永靖王爷和王妃不愿意荣成翰另开府居住这件事。“毕竟,你还没成亲。以后若是成亲了……” 柳二太太就没有往下说,看着荣成翰,似乎有询问的意思。 荣成翰沉默了一会,似乎是有些不情愿,但是回答的语气却还是肯定的。 “……成亲了。还是要住在府里。”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忙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都道,同时心中猜测。王府家大人多,但是总有树大分枝的时候。如今老王爷在世。留荣成翰在王府住着。可总有那么一天,如果老王爷不在了,王府里头就是如今是世子荣成翊当家,那个时候荣成翰就不好再继续居住在王府了。 道理上似乎是如此,但是就永靖王府来说,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有点儿复杂,那就是王妃苏氏。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心中的问题暂时压下。毕竟现在谈论这个问题还有些为时尚早,而且也不大合适。 很快,就到了用饭的时辰,小丫头就进来回话,说是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问要不要就摆饭上来。柳二太太忙就点头,吩咐就在她这屋里头摆饭。小丫头忙退出去传话。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荣成翰的话题也就此告一段落。 雪团扑抓着那荷包,不知什么时候就跑到了荣成翰身边。这个时候,似乎也是对这个新到手的玩具有些腻了,雪团就叼着荷包又跳进荣成翰的怀里。荣成翰也没说什么。从雪团嘴里拿出了荷包,就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他似乎是知道,他那地契就在这荷包里头。 柳若姒正起身,张罗着摆饭,一时就没注意。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似乎是瞧见了,却没说什么,又或者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瞧见。 一会工夫摆上饭来,几个人纷纷落座。桌子中央一个大盘,是一道清蒸熊掌,这熊掌正是荣成翰来时带来的,柳二太太就吩咐了厨房里立刻烹制出来。一桌饭菜自然精致丰盛,另外柳二太太又命人烫了一壶的金华酒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各吃了一杯,其余都让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吃了。 柳二老爷虽不善饮酒,但如今天冷,喝上一些热酒对身体有利。至于荣成翰,却是个爱喝酒,且有酒量的,每次他来,柳二太太必定会准备上好的美酒招待。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不将荣成翰当做外人,荣成翰自己如今在这里也很自在,一顿饭大家吃的都很开怀。 饭后,小丫头送上热茶来。柳二老爷看了,就摇头。 “姒儿,去将你今年初埋下的那坛子雪拿出些来,泡了茶,给你三哥哥尝尝。”柳二老爷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听柳二老爷这样说,荣成翰也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向柳若姒看过来。 “好不容易搜集起来的,当时冻的我的手都红了,就只有那一坛子了。”柳若姒坐着没动,似乎不大乐意。 那坛子雪是她在去年冬天,从梅花蕊上亲手一点点搜集的新雪,好不容易攒了一坛子,就埋在后院一株梅花树下了。如今柳二老爷说要她拿出来,泡茶给荣成翰喝,柳若姒自然没那么容易答应。 “我自然知道不容易,也不多要,”柳二老爷就笑,带着些讨好的意思,“只要一杯尝尝就够了。并不白要你的东西,你不是喜欢那张王羲之的字帖,一会爹拿了出来,就送给你了。” 柳二老爷要用王羲之的真迹字帖,换一杯雪水泡的茶。 柳二太太在旁边忍不住摇着头笑,一面再看荣成翰,荣成翰的嘴边也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本来柳二老爷想要喝茶,柳若姒也不会真的不答应,又听柳二老爷这样说了,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立刻笑着点头。 “爹你说话可要算数。”柳若姒忍不住也笑了。 “自然,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还有你娘、你三哥哥在这里可以作证,必定不会反悔的。”柳二老爷颇为正色地道。 “一会我就要拿到字帖。” “没问题,就给你。”柳二老爷很慷慨。 柳若姒只好笑着起身,带小丫头去后院,从梅花树下将坛子取出来,开了封,亲自用红泥小炉烧了一壶雪水,泡了茶送过来。柳二老爷很是高兴,一面又告诉荣成翰要慢慢地品。 荣成翰竟然很听话,一杯茶,喝了很久。 等送走了荣成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将柳若姒打发回自己的屋子,两个人关起门来,也不知道说什么,竟然说了很久。 “爹和娘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回到绣楼,柳若姒在炕上坐下,微皱了眉头说道。 “老爷和太太能有什么事瞒着姑娘,就算是有什么,那也是为了姑娘好。”一边的常嬷嬷就笑道。 “嬷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柳若姒立即就问。 常嬷嬷忙笑着摇头。 “老奴不过是说个道理,老爷和太太能有什么瞒着姑娘那,肯定是没有的。” 常嬷嬷虽如此说,柳若姒还是有些狐疑,但一时又没有头绪,只能暂时放下。一会的工夫,柳若姗就跑了来,两人逗着雪团玩了半晌,柳若姒突然想起柳若媛要针线房给做大毛衣裳的事情来,就跟柳若姗说了。 “真真是不要脸!”柳若姗就怒道,这是上次柳若媛闹了柳三太太,柳若姗余怒未消,“三姐姐快些跟二伯娘说了,可不能纵着她,实在是让人生气不过。” “我和我娘说了,只不过,咱们还得想个法子。”柳若姒就道,一面叫柳若姗靠近些,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这样好。”柳若姗听了,立刻笑道,“我回去就跟我娘说了,这次可要给她们一个好看。” 两个人商议已定,各自准备不提。 这一天,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柳若姒和柳若姗都在柳老太太处闲坐,才说了一会的话,就见柳若媛带着人气冲冲地来了。柳若娟也带了两个小丫头跟了来。 进了屋,柳若媛给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见了礼,就到柳老太太跟前坐了。 “老太太,”柳若媛抱住柳老太太的膝头,撅着嘴撒娇,“长公主打发了人来,明天要邀我去贞定侯府上,……这般冷的天,却没合适的衣裳穿。” 柳若媛这么说着,就恨恨地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看了一眼。 长公主从今年初就放出风声来,要给韩青寻一门亲事,只是都要到了年尾,韩青的亲事还是没有定下来。长公主本来似乎最看好定远伯家的九姑娘,奈何定远伯家却为九姑娘看中了条件更优越的荣成翰,一意巴结永靖王府去了。长公主只得另外打算,最近,长公主对柳家的大姑娘柳若媛表现了不一般的好感,已经接连两次单独请柳若媛过府说话。 第一九七章 生事 是因为长公主这连番的邀请,似乎对柳若媛颇为有意。柳大太太那边好像就笃定了,长公主的儿媳妇人选是非柳若媛莫属。柳大太太一群人最近的神气都有些不同以往,柳若媛更是底气大增,将自己当做了家中的娇客,接连的要东西、挑起事端。前些天刚让柳三太太吃了亏,现在柳若媛突然说起来天冷,要去见长公主却没有合适的衣裳,柳若姒就知道,柳若媛是在针对柳二太太和她了。 不过柳老太太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这天是一天冷似一天了。”柳老太太笑眯眯地,不仅是柳大太太认为柳若媛要嫁入贞定侯府了,就连柳老太太私下里也认为这件事是八九不离十的,因此对待柳若媛更加亲昵、宠爱。“前几天不是刚做好了几套冬衣,都送到你们各自的屋里去了。我看了,还都不错。” 柳二太太管着针线房,新做出冬衣来,都先拿到了柳老太太跟前,给柳老太太看过了,才给各处送去的。 “是做的不合适?你二婶子就在这里,拿了来,让你二婶子吩咐人给即刻给你改了去,明天要穿,也来得及的。”柳老太太好脾气地道。 最近也许是心中的几件事情都很顺利,柳老太太的心情一直都不错。 “那两件衣服是已经得了,也还能穿。”柳若媛说的自然不是她公中该有的份例衣裳,“老太太……” 柳若媛揉着柳老太太的膝盖,语气中撒娇的意味更加明显。 “我比她们都年长不说,出门应酬的也多,那两件衣裳怎么够穿,而且也太平常了。长公主那里又不比别的人家,来往的都是宫中的贵人,若不穿戴妥帖了,我自己让人笑话还是小事。在长公主面前失礼,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柳老太太听柳若媛这样说了,心中就有八九分明白,柳若媛这是额外的多要衣裳。像这种事情。哪里又需要来跟她说,跟柳大太太说了,柳大太太自然就会拿出体己来替柳若媛做了。比如柳二太太、柳三太太这两处,都是这般行事的。然而,柳老太太也算是了解柳大太太、柳若媛这一房人口,知道她们怕是不肯花自己的私房。 柳家三房人口,在柳老太太看来,也确实是柳大老爷这一房里头在银钱上头比较吃紧些。柳三老爷在外为官多年,有他自己的私蓄。柳二老爷则是因为柳二太太的嫁妆丰厚,又只有柳若姒一个。花销也少。柳大老爷则是基本上都靠俸禄,柳大老爷与柳大太太关系又比较僵,有了体己也送去金姨娘那边了,并不会十分贴补柳大太太以及这几个儿女。而柳大太太又是在银钱上很计较、很精明的一个女人。 柳老太太就没说话。 柳若媛见柳老太太并不搭言,只好自己又继续说了下去。 “前两天打发人跟针线房里的说了。要做一件大氅,一件坎肩,正好明天去贞定侯府上要穿的。等了这几天,针线房里头竟没动静,我怕来不及了,刚才打发人去催……”说到这,柳若媛又狠狠地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边扫了一眼。“老太太,你说气人不气人。针线房里的人,竟是根本没给我做!问到她们头上,她们竟然都推给了二婶子!” “真是岂有此理!二婶子管着针线房,难道就会苛刻我这做侄女的。不过是要两件衣裳,能值什么。竟不给做!二婶子哪里是这样的人,必定是那针线房里头的人偷懒,有什么私弊。老太太,该针线房的人叫来,该打的打。该撵出去的,也趁早撵出去。免得传说出去,说咱们不会管家,苛刻家人!” 柳若媛明面上是在说针线房如何,可实际上句句话都是针对着柳二太太的。 柳二太太历来待人宽厚,遇事都是退三分的,何尝听过这些话,虽是心里面已经有了准备,但是脸上却还是有些挂不住。 柳若姒在一边瞧见了,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心中突地烧起一把火来。 柳若媛占便宜,甚至是污蔑、数落柳若姒,柳若姒或许还可以忍耐,但是柳若媛这样含沙射影地说柳二太太,柳若姒却无论如何不能忍。既然柳若媛这样找上门来,那她还跟柳若媛客气什么那。今天她就要让柳若媛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是柳若媛惹不起的。 “咦,大姐姐说的这件事,娘你知道不知道?”柳若姒就假装问柳二太太。 不等柳二太太说话,柳若姒就又笑了。 “我想起来了!”柳若姒就笑道。 “我也想起来了。”柳若姗也笑了。 “老太太,”柳若姒就拉着柳若姗走到柳老太太跟前,“这件事我们知道。大姐姐你先别生气,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听我慢慢跟你说。” 柳若媛就看着柳若姒,柳老太太也瞧着柳若姒,看柳若姒要说什么。 “那天针线房的人来找我娘,正好我娘有事,我就问是什么事。针线房的人就说大家伙的冬衣都做好了,偏大姐姐又打发人去要一件上好的貂皮大氅,又要一件上好的银鼠坎肩。家里面做冬衣,采买的皮子都用光了,且又不是份例里头的,大姐姐虽打发了人去要东西,却一没送银钱,二没送皮料子过去。针线房的人统共有几个月钱,她们想要替大姐姐出这些个东西,也是出不起,因此上就来回我娘了。” “我当时在也,听着好生奇怪。还当是大姐姐身边哪个胆大的丫头,假传大姐姐的话,要占针线房的便宜。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大姐姐去要的!”柳若姗就笑道,一面看着柳若媛,面露不屑之色。 柳三太太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替柳二太太出头,这也跟替她出头一样,就拉了柳二太太,高高兴兴在地一边瞧着。 “我倒是没那么想,因为那是刚听你说了,大姐姐平白朝厨房里头要加菜。还得三婶子拿出钱来贴补的事。”柳若姒也笑道。 柳若媛虽是脸皮够厚,但是两个堂妹当着面这样揭开旧事,直指她的病处,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恼羞成怒起来。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一大家子人,事事也都有个规矩,还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当时就想着,这件事不合规矩,可是大姐姐既然说了话出来,要是驳回了,也让大姐姐没脸。”柳若姒打量了一眼柳若媛。 “我就叫了几个管事的人来问了,以往可有这样的事,大太太和大奶奶都是怎么处置的。”柳若姒就又道。 听到柳若姒提起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柳若媛心中不由得猛地一跳,直觉有些不好,但是一时又猜不透柳若姒的用意。 “我问了半天,管事的人才说了。以往大太太、大奶奶管家的时候,原来大姐姐是经常这么做的。可因为不是份例里头的。实在是摆不上台面,多亏了大姐姐跟大奶奶想出的好法子,都是大奶奶随便另外开了流年账目,只将大姐姐这些额外的开销假充进去。……就是去年一年的时间,大姐姐这样的开销,就足有两千六百七十三两。” 柳若姒的最后一句话轻轻巧巧地落地,不只柳若媛脸色大变。柳老太太的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柳老太太可以纵容柳若媛,但是柳老太太从来不知道,柳若媛这额外的开销竟然会这么大。而且,柳若姒这句话,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由此可见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掌家的私弊是多么的大。 即便是柳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几千两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 “两千六百两银子,足够我们老爷当年置下的一个县的百姓整一年的开销了……”柳三太太就叹气道,“咱们老太太一年公中的吃穿用度的花销,只怕也没有这些。” “你胡说八道!”柳若媛冲着柳若姒叫道。样子有些凶狠,但要是仔细看,就能看出她的色厉内荏。 柳若姒竟然掌握了这么精确的数字,那就是有备而来。而且,柳若姒必定还不是一个人。柳若姒一个人如何能够差清楚这些。柳若媛突然觉得,她本以为是个好机会发作柳二太太,而实际上,她或许是掉进了柳若姒早就挖好的陷阱里头。 柳若姒没有逼她,这是她自己一头撞进来了。 柳若媛这个时候就有些后悔,但是她也知道,现在后悔只怕是晚了。 “本来我还想着,不能让我娘为难,坏了规矩,干脆就拿我和四妹妹的月钱凑一凑,给大姐姐把衣裳置办起来。可听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法子,我就想着,我和四妹妹的月钱才有多少那,就算凑够了大姐姐这次要的,那下次的钱又从哪里来,干脆还是找大奶奶……” 柳若姒笑着看柳若媛。 “我就打发人去跟大奶奶说了,让她买了皮子过来,好给大姐姐赶紧把衣裳做了。怎么针线房的竟然没接到皮子,没给大姐姐做衣裳?这可怎么得了。老太太,我看,还是该把大奶奶叫来,大家相互印证引枕,也免得有下人在当中舞弄私弊!……咱们这些年被这些人耍弄的也够了,也是时候该清理清理!” 柳三太太忙不迭地过来,附和着柳若姒的话,也要叫柳大奶奶来。 “怕还得叫上大太太才行。她们婆媳俩管家,大奶奶也是听大太太的话行事。又或者,是大奶奶瞒着大太太做的这些事?那大太太可真是太粗心了,大姑娘平白多了那些个东西,这银钱哪里来的,大太太竟然不过问一声,大太太这家管的是好,只是这做娘做的,未免是应付了事了!”柳三太太一面强忍着笑意,一面说道。 柳若媛就知道大事不好,这个时候她没别的办法,只有厚起脸皮来。 “不过是一件小事,那两件衣裳不做就不做了,我明天就穿身上这件去见长公主也没什么。”柳若媛这个时候就把原来的话都收了回来,她想把事情就此压住。如果真的按照柳若姒所说,叫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来,大家盘查起以前的账目来,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柳若媛自然知道,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她们手里的账目根本就经不起仔细盘查。与这些相比,两件衣裳真的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柳若姒既然做了这一番准备,又如何肯让柳若媛如意那。 “这可不是大姐姐一件两件衣裳的小事,这是咱们一家子的大事,怎么就能这么糊涂过了。就像大姐姐说的,传说出去,叫人家知道,是大太太和大奶奶不会管家,纵容了家里的宵小?是大太太和大奶奶刻薄了家里的女儿、侄女了,甚至刻薄了老太太了?” 柳若媛听了柳若姒的话,就有些明白柳若姒是在拿她方才说过的话说事了。然而,柳若姒这样说,柳若媛也无话可以反驳。 “你……”柳若媛气的涨红了脸,面容也有些扭曲起来。 “明天我还要去贞定侯府,见长公主……”柳若媛就站起身,这是想着拿长公主出来压人了,想要脱身。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长公主,看待贞定侯府的亲事,只不过,柳若姒这里却完全不肯买账。 “大姐姐且坐下吧,依我看,大姐姐去不去见长公主还是小事。咱们家里的事情理不清楚,大姐姐就有脸出去见人了?长公主知道了,不知该怎么想大姐姐,怎么想咱们家。大姐姐这样去了,不是给家里长脸,反而是给家里头丢脸。” 柳若媛想要嫁进贞定侯府,柳若姒却不会答应。柳若媛想拿长公主来压服家里的人,在柳若姒这里更是行不通。既然柳若媛要闹,那就干脆让她闹的鸡飞蛋打,额外的衣裳是不要想了,韩青的那门婚事,也要让她成为泡影,柳若姒冷笑着想到。 第一九八章 私弊 “老太太……”柳若媛被柳若姒一番话说的面色青白,她见情势不好,只好又坐回柳老太太身边,一边搂住柳老太太的大腿,似乎是无限的委屈。 柳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早就不见了,她的目光回避了柳若媛,又将柳若媛的手往外推了推。 “大丫头,你且先留一会。”柳老太太就道,一面吩咐小丫头,“去叫大太太和大奶奶来。” 柳若媛今天是知道柳二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特意走了来找柳二太太的晦气。而这件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不好在场,因此都装作不知道,没有过来。如今,大家在柳老太太这里闹起来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未必就没得到消息。 小丫头听了吩咐,忙答应一声出去了。柳若媛见柳老太太神色冷淡,她也知道今天是闯了祸,就不敢在柳老太太跟前坐着了,一面就慢慢地起身,站到了榻下。 正如柳三太太曾经说的,说什么要嫁到贞定侯府去了,其实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就狂妄起来,在家里头作威作福,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柳若媛,甚至是柳大太太,她们似乎都忘记了,就算是长公主那边真的看上了柳若媛,要娶柳若媛过门,也还得柳家同意,才能做成这门亲事。 而柳家,如今却早已经不是柳大太太这一房人的天下了。 小丫头去了一会,就带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过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面上似乎是若无其事,但若是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两人眼底的忧虑。这两个人是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给柳老太太行礼。柳若媛在一边就给两人使眼色。 “……大丫头或者言语冲撞了老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念在她还是个孩子,让她道个歉,我带她回去好生管教。”柳大太太就陪笑道,“这时辰也不早了。她也该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好往贞定侯府去。” “大太太,”柳三太太听柳大太太这样说,可就不高兴了。“是谁昨天还在说,大姑娘这个年纪,早都成了亲,做了娘了,怎么今天突然就又变成孩子了?既然是需要管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管教的好了,不如这就打发人往长公主那里送个信儿,明天大姑娘就不过去了。” “并不是大丫头冲撞了谁,是家里面的账目大事。”柳二太太语气平缓,没有柳三太太的语气那么激烈。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同样分量不轻。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这么说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是不能善了了。两个人只好都看向柳老太太,此刻只有柳老太太能够将事情拦下来。 柳老太太的脸色却不好看。 一面是柳二太太、柳三太太两个儿媳妇,还有柳若姒和柳若姗。一面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还有柳若媛。柳老太太虽然愿意柳若媛嫁进贞定侯府,并因此对柳若媛很是纵容。但是最近柳若媛确实是做的过了一些,柳老太太虽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面还是有些烦了。 而且,这还不是柳若媛多要几个菜,多要几件衣裳。这在柳老太太看来还是小事,就算是要费些银钱,但又能有多少,必定,柳若媛的年纪,还有韩青的年纪。若要成亲,也就是今年末明年初的事情了。可是,这件事情却牵扯出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的私弊。 将柳若媛的一应额外花费摊入假借其他的名目摊入公中的账目,一年就有三千多两银子,那么这么些年。一共是多少银子。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能这么处理这件事,那么其他的私弊那? 就算是明知道长房这里人口多,收入少,对于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一些做法,柳老太太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是因为柳老太太并没有想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胆子会这么肥,胃口会这么大。 即便是偏心这一房人口,但是柳老太太也知道,不能再纵容她们这样下去了。况且,这件事情是柳若姒提出来,也就是说二房和三房这两房人口对此事认了真,势必要一个交代。 这件事,除了秉公处理,让二房和三房满意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想到这里,柳老太太不由得瞥了一眼柳若媛。就算是心里还有些偏疼这个大孙女,柳老太太也不能不承认,柳若媛实在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我将你们两个当做可信的人,这些年,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们两个,我都撒开手不管。也有人来说你们婆媳如何,我都不肯听。今天这件事,你们给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柳老太太就问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这是哪里的话,实在是没有的事!”柳大太太立刻就否认道,满脸的惊讶,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并没有的事。”柳大奶奶也附和着道。 这两个人矢口否认,别说别人,就是柳老太太也并不相信。 “老太太……”柳三太太就上前走到柳老太太跟前,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柳老太太就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把人叫上来,当面对证对证。” 柳三太太答应了一声,一面就打发了自己身边伺候的媳妇出去,一会的工夫,就带了三个管事,并账房的一个先生过来。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见了这个阵仗,两人脸面上都见了汗水。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推诿不过去了。到了这个时候,两人也是后悔,不该纵容柳若媛来闹事。先前让柳三太太吃了瘪,两人心里头都高兴,就想着柳二太太可不比柳三太太的强悍,两人就也想让柳二太太吃亏。 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要收揽管事、查证账目,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情。想到这里,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又不由得心中一凉,她们竟然没有察觉,人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布置下了今天这样的圈套,就等着她们自己跳进来那! 柳老太太问了几句,几个管事就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时的一些私弊一一说了出来,那账房的先生还拿出一本账目来,都是这些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做的虚假账目,零零总总地算起来,仅仅去年连同今年这多半年的时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从公中贪墨了至少一万多两的银子。 至于以前的账目,因为并不是这个先生亲手掌管的,还需要进一步的查证。 从今年开始,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开始跟着管家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要做手脚已经不如过去那般方便,因此贪墨的银两也就少了。就这样,还有一万多两,想想也就能知道,过去那些年,这两个人是贪了多少的银子! 柳老太太听完管事和账房的话,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即便是知道了柳若媛的三千多两,柳老太太心里有了准备,但是这个数字,还是让太出乎柳老太太的意料之外了。 柳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能够贪墨这么多的银子。 半晌,柳老太太才颤颤巍巍地指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你、你们……好,好啊。”柳老太太这是被气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总跟我说家计艰难,银钱不够使用,我还当家里的境况是怎么样了,原来、原来,都被你们两个给私吞了!你们……还亏你们是大家子出身的,可还知道什么是脸面,什么是莲池!就是外面那些被砍头的贪官污吏,只怕也没有你们的胆量!”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忙都跪下了。 两个人还在辩解,这个时候,她们也不敢说一点儿没有贪墨了,只是辩解说并没有贪墨那么多。 “……一大家子,人多事多,着实是艰难。……总有些账目……”两人都说并不是她们将钱私吞了,而是花在了家里,只是账目上头混乱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这样混赖,胡说八道,当我是几岁的孩子,不曾管过家吗?”柳老太太就怒了,“你们还没嫁进这个门里的时候,我已经管了几十年了!” “老太太……”柳大奶奶就跪爬着上前,抱住柳老太太的腿,一面哭一面央告,“不敢说一点儿没有,但是,也着实艰难……” “我们婆媳都是妇道人家,外面的事情并不知道,实在是没有那么多。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些个刁奴欺主,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还请老太太能够明察……”柳大太太也哭着道。 这两个人是知道罪责难逃,因此上就避重就轻,承认了一部分,希望能够柳老太太能够心软,对她们从轻发落。 “……这样的丑事!你们把手里的事情都交代出来吧,这个家,可不能再让你们管了。” 第一九九章 失势 出了这样的事情,柳老太太如此决定,是理所当然的。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是面如死灰。对于她们来说,事情来的太突然了,可以说,她们婆媳两人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老太太……”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向柳老太太磕头,却不敢说让柳老太太收回她的决定。 “老太太,”柳三太太见柳老太太收回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的权力,心中暗自高兴,她又上前一步提醒柳老太太,“大太太和大奶奶贪墨的银子,也该追缴回来。咱们家里头什么时候缺了她们的用度了不成,贪墨了那些银钱,若不收缴回来,倘若用在了什么非法的用途上头,咱们这一大家子赔进去都不够的。” “大太太和大奶奶管了这么多年的家务,贪墨的又何止是这一万多两银子。” 柳三太太这么说,柳老太太的面上就闪过一丝犹豫。如果说要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归还这一两年贪墨的银子,柳老太太点头还不怎么困难。可如果说要这婆媳两个归还这么多年来贪墨下的银钱,柳老太太就犹豫了。一来,这是一项大工程,牵扯到方方面面的事情必定不少。二来,柳老太太还是对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有些心软。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对长房的那些人,包括柳若媛、柳若媛、还有大姐儿、二姐、大官儿,以及柳玉江心软。 在柳老太太私心里盘算,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贪墨了银钱,还能花去哪里那,也不过是花在长房这些子孙的身上,也就是柳家的子孙身上了。 柳若姒在旁边瞧着柳老太太的脸色,就大概猜到了柳老太太的心思。 柳三太太自然也瞧见了,就抬起头来,看了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就迟疑了。柳若姒略一思忖,就点了头。这是事关一家子的大事,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自然应该趁热打铁。切不可妇人之仁。 柳三太太看见柳若姒点头,心中就有了底。柳三太太随即就凑到柳老太太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真有这样的事!”柳老太太一下子眼睛都睁大了,脸色几乎变得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样的灰败。 “千真万确。”柳三太太郑重点头,“这样的大事,媳妇哪里敢信口说来。老太太若是不信,尽管……” 柳三太太又压低了声音跟柳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孽障、孽障,差点被你们害死了我还不知道!”柳老太太听了柳三太太的话,喘息了半晌,才又指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骂了起来。 “三太太。”柳老太太就吩咐柳三太太,“这件事就交给你,让她们把这些年贪墨的银钱都吐出来,还有她们赚那些昧心、杀头的钱,都让她们吐干净。” “是。”柳三太太立刻点头应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跪在地上。柳三太太与柳老太太说了些什么,她们自然没有听见,但是看柳老太太此刻的神态,还有说出来的那些话,这婆媳两个本就是心中有鬼的人,也就猜到了一些。 要她们交出贪墨的银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本心还是要再争辩争辩。再向柳老太太央求央求的,但是因为猜到了柳三太太跟柳老太太说的话,此刻这婆媳两个也是被吓住了,只跪在地上,相互交换着眼色,并不敢言语。 柳老太太吩咐了柳三太太。转念一想这样处置怕还有后患,一时急的在榻上就坐不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老太太,”柳若姒见柳老太太着急,忙上前去安抚。“要不然,就叫父亲、大伯父,还有三叔回来,老太太有什么事,也好大家伙商量。” “正是,三丫头你说的是。我是急糊涂了。”柳老太太听了柳若姒的话,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咱们都是无脚蟹,出不得门,外面的事情,还得是你父亲他们。这事人命关天的,也必定得告诉他们知道,好歹想个法子出来。” 柳老太太就忙叫了人进来吩咐了,让赶紧去找柳大老爷兄弟几个。 “……家里有大事,即刻回来。”柳老太太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此刻已然是确定了,能够让柳老太太如此着急、慌乱,必定要叫了家中几位老爷回来的,必定是那件事无疑了。这些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一面贪墨公中的钱财,还觉得不够,又将贪墨来的银子放了出去吃利钱。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知道这是件杀头的事,但是因为利大,私底下做着这件事的人也不少。婆媳两个财迷心窍,一开始还只是尝试尝试,等尝到了甜头了,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年来,因为柳三老爷一家回来,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又参与管理家务,她们的手脚已经不如过去那样放的开,虽然心中也曾想过要收手,奈何财帛动人心,始终还是舍不得这一笔收入。因此,虽是在放出的数目上有了缩减,同时也做的更谨慎、深密了些,但是每个月还是要放出去一部分银子的。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缩做了一团,柳若媛在旁边早就跟着脸色灰白,大气也不敢出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这些年来的行事,柳若媛当然都知道。柳若媛不仅知道,还曾经帮着出过不少主意的。这个时候,柳若媛当然不敢说话,生怕会惹祸上身。 从进门来就一声不吭的柳若娟也感觉到事情不妙,她也不敢再坐着了,悄没声音地躲到了一边垂手站着。 与柳大太太等人的神气正相反,柳三太太此刻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说起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在外面放印子钱,这件事是柳三太太早就发现了的,并跟柳二太太说了。从那以后,大家就都留了心,尤其是柳三太太。也还是最近。柳三老爷才抓住了确实的证据,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放印子钱的一应首尾都搞清楚了。 而今天,正是揭开这件事情的最佳时机。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不能再管家务,那么家里的事情。就会落到她和柳二太太的手里。再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这些年贪墨的银钱都收回来,这可真是让人快意无比。 柳三太太这么想着,眼珠就是一转。 “老太太,要看大太太和大奶奶贪墨了多少,还要去拿账本来。”柳三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 “去拿吧。”柳老太太就点了点头,说话有些有气无力的。 柳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这样大的一件事,让她颇有些心力交瘁。 柳三太太就给柳二太太、柳若姒和柳若姗使了个眼色,带了人就出去了。 “怎么不等着老爷他们来了,再拿账本来也不迟。”柳二太太就小声地道。 “娘。”柳若姒就抿嘴笑了,压低声音告诉柳二太太,“娘,你可是太实心了。你当三婶子真是去拿账本了?” “不是去拿账本,这个时候去做什么?”柳二太太不解地小声问。 “肯定是往大太太和大奶奶的院子里去了。”柳若姒就道。 “哦?哦……”柳若姒这样说了。柳二太太想了想,才明白了。 柳三太太等这一天可等了很久,她是担心一会柳大老爷等人回来之后会有什么变故,因此先一步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院子里,去收缴这两处额外的资财去了。 毕竟,刚才柳老太太已经发了话了,柳三太太这么做。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也该是这个时候去,不然,一会让她们回去有了准备,怕就不好办了。”柳若姗在一边也小声地说道,“一家子,都是一样的子孙。凭什么她们多拿多占的,占咱们的便宜,还拽的什么似的!” 柳若姗这么说着,就斜瞥了柳若媛一眼。 能够看到柳若媛战战兢兢,如同避猫鼠般的模样。让柳若姗也是非常快意。 …… 很快,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都回来了。柳老太太让人捎话并没说清楚是什么事,这兄弟三个都是吃惊不小,一刻也不敢耽搁,即刻赶了回来。兄弟三个进屋,给柳老太太行礼,都忙问是怎么回事。 “还来问我……”见了几个儿子,柳老太太就有了主心骨了,刚才的着急和慌乱,一下子放下来,柳老太太就落了泪,“我当你媳妇婆媳两个是可靠的人,将一应的家事都交给了她们。谁知道,她们背着我,都做下了些什么事!贪墨家中的银钱,还……还去……,这是想把一家老小都害死啊……” 柳老太太这是主要跟柳大老爷哭诉。 柳大老爷就有些愣了,听出柳老太太话中的意思,这事情是处在他这一房里头,忙就跪下来说儿子不孝,又问柳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都说不出口,你自己去问你媳妇。”柳老太太指着柳大太太,对柳大老爷道。 “老太太不要着急,但凡有什么事,必定问个清楚。”柳大老爷忙就宽慰柳老太太。 “问清楚了,也要有法子救咱们这一家子!”柳老太太就又道。 这话是相当严重了,柳大老爷忙就起身,沉着脸询问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虽然知道是躲不过的,但还是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 “你还不说,真要害死大家伙你才心足!”柳老太太就气道。 柳大太太这时也哭了,虽然还有些支吾,说起话来避重就轻的,但却不敢再隐瞒,……利用管家之便,贪墨家中的银钱,再将贪墨的银子放出去,吃利钱。 “……家中开销一日多似一日,我也是着急,一时糊涂了……” 便是这样,柳大太太还是想着找借口,要为自己开脱。 柳老太太气的脸色发白,狠狠地啐了柳大太太一口。 “你还有脸说!我就是被你这花言巧语被哄骗了!” 听到柳大太太贪墨家中的银钱,柳大老爷还只是觉得脸上不好看,等听到柳大太太还放了印子钱出去,柳大老爷也变了颜色。 “你、你竟然真敢做这样的事!” “……只做了两回,钱数也不多!”柳大太太就道。 “你这糊涂的东西!”柳大老爷抬起腿来,一脚就踢在柳大太太的胸前。 柳大老爷这一脚也是怒极之下,并未留情,柳大太太一下子被踹出去几步远,当场就哇的一声吐了口血出来。 一边柳大奶奶已经吓的面无人色,干脆眼睛往上一插厥了过去。柳若媛见柳大太太被踹的吐了血,叫了一声,扑到柳大太太身上。柳若娟的反应似乎比柳若媛慢了一拍,不过也跟着过去,在柳大太太身边跪了。 柳若媛和柳若娟就都喊娘。 柳大太太也不知是真的晕了还是装的,却是歪在柳若媛的怀里,一声也不吭了。 柳大老爷踹了柳大太太,似乎还不解气,卷了衣袖就还要上前,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忙就上前拉住了柳大老爷。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和柳若姗也都过来,劝柳大老爷先消消气。 “有话好好说……”柳二太太道。 看见柳大太太被打,柳二太太心中有些不忍。 柳大老爷这才回转身,又在柳老太太身前跪了下来。 “儿子糊涂,儿子不孝!竟不知这恶妇做下了这样的事情!”柳大老爷虽说是并不知情,但还是要连带的负责。方才柳老太太只冲他说话,也是这个意思。 “你呀……”柳老太太瞧着柳大老爷,也不好再继续指责他了。虽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做的事,但朝廷真的追究下来,第一个要获罪罢官入狱的,却是柳大老爷。 “现如今别的暂且不说,先得想想,怎么补救。”柳老太太就招呼三兄弟都到跟前来,“我虽是无知的妇人,也还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放印子钱出去,那是掉脑袋的事情……”199 第二零零章 求情 这是一家子的大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也走了过来,大家一起商量。柳三老爷在外为官多年,实务办的最多,且这件事情,本就是他暗地里巡查,找到了实证揭露出来的,因此心中早有准备,此刻说起解决的法子来,也是头头是道。 最后,将大家出的主意汇总了一番,决定这件事情要从多反面下手。 首先一件事,就是要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交出历年来放印子钱的详细账目,有了这个账目,才好一一的补救起来,免得有什么疏漏,留到后来成了祸患。 这件事情,柳大老爷自然无可推脱。柳大老爷也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就向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追问起来。 柳大太太先前还装晕,这个时候知道大家不会对她心软,她是逃不过的,因此也就都一一的交代了。柳大奶奶自不用说,她的胆量和计谋都不如柳大太太,平时也大多是依着柳大太太的吩咐行事,这个时候也被吓的不行,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应承,立刻就去将所有的账目找出来,好将功赎罪。 “你呀,好糊涂。”柳二太太忍不住就数落柳大奶奶,“得了那几个钱,是好花用的吗。你不想别人,连你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想想。要是事情闹出来,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可怎么样?大官儿以后如何安身立命?” 这件事如果被揭发出来,将会是终身的污点。说到大官儿的身上,就算是保住了性命,以后怕也是与仕途无缘了,只能庸庸碌碌做一介贫民。 柳大奶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只说自己糊涂。 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立刻就打发了心腹,跟着柳大奶奶去拿账册。 柳大太太趴在地上,面色惨白,似乎是一会明白。一会糊涂的,但是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去顾及她了。柳若媛说了一句什么,就被柳大老爷给呵斥住了。 大家又继续的商量。 “……是不义之财,拿到了账册。一一的偿还回去才是正理。”柳二老爷如是道。 柳大太太在旁边听见,就觉得心里刺痛,喉咙里咕噜一声,又厥了过去。 半晌,兄弟几个将补救的法子都商量好了,又商量了该怎样一步步去实施。 “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够这样。起码做到于心无愧,就算将来这件事被人揭了出来,多少都能免些罪责。”柳二老爷就道。 大家就都有些唏嘘,柳二老爷说的是最实在的话了。但是人之常情。此刻大家心中所想,是要尽力做出补救,并且还要将祸患就此完全消除。 柳大老爷就看了柳大太太一眼,眼神冰冷至极。柳大太太此刻迷迷糊糊,自然是没瞧见的。柳若媛和柳若娟却恰好抬起头来,就都瞧见了。 柳若媛和柳若娟就都打了个寒战。 “老太太,父亲……”柳若媛就跪在地上,哭着跟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央求,“娘是一时糊涂。放了钱出去,都用的是下人的名头……” “这不是你女孩子能够插嘴的事!”柳大老爷立刻就斥道。 “先带你娘回去吧。”柳老太太看了看柳若媛,又瞟了一眼柳大太太。想了想,就摆手道。 柳若媛巴不得这一声,赶忙招呼了柳若娟,又叫了跟随伺候的几个丫头过来,一起将柳大太太扶了出去。 “老太太尽管放心,这件事必定处理的干干净净。不留后患。”柳大老爷就向柳老太太道。 “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你们兄弟仔细商量着办吧。”柳老太太就道,面上流露出倦色来,“大太太……是可恶的紧,毕竟这些年。生儿育女,不看别的,还有三郎他们几个……” 柳老太太言尽于此,意思也足够明了了。 “老太太,儿子醒得的。”柳大老爷就道。 “那我就放心了。……我也不管了,都交给你们……”柳老太太说着,脸色就有些不好。 柳若姒在一边瞧见,忙上前去扶住了柳老太太。 “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太怕是着急上火,一时受不住……,还是得赶紧请太医来……”柳若姒就道。 “我没事。”柳老太太拍了拍柳若姒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老太太上了年岁了,不能轻忽。”柳二老爷就道,一面忙打发人去请太医。即便柳老太太现在能够支持,也要请太医来诊脉,开些调养的药剂,大家才能够安心。 这边打发了人出去,随后柳三太太就回来了。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已经将柳老太太扶到里屋去歇着了,就跟柳三太太说,什么事大家商量,不要去打扰柳老太太了。 “这样也好。”柳三太太就点头,一面让人拿出账册来,告诉柳二太太,已经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两个院子都查看过了,共查出不在账目上的金银多少多少,不在账目上的珠宝器具尺头等多少多少。 “还有刚才大奶奶自己去找出来的那些个账目……”柳三太太就道,“都得找人再一一的核对,登记造册……” 还有一应后续事情,很是费神费力。 等请了太医来,看视了柳老太太,说是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并开了调养的药方,大家才都放下心来。等送走了太医,大家又坐下来商量。 后宅的事情,就都交给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他们兄弟几个就往前头书房去,商量外面的一应事宜去了。 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就跟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想不到家里养了这么大一只蛀虫,如今这明面上的我是搜干净了,就不知道背地里……”柳三太太虽是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处都查抄了一遍,但还是疑心。 “我看着也就差不多了。”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奶奶交出了这些年放印子钱的账目,柳大太太搜罗的银钱数目大体就有了谱,跟柳三太太搜罗出来的财物对照,已经相差不多。 说起来,柳三太太做的也够绝,她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院子里去,除了公中份例应有的东西,其余的一应物件,包括柳大太太、柳若媛、柳大奶奶等人的首饰、衣裳等,竟都给搜检了出来。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总是说日子紧巴,如今经过柳三太太这番搜罗,只怕往后才是真的紧巴了。 柳二太太虽然觉得柳大太太等人此刻的样子有些可怜,但也实在无法为她们说话。 “老太太又病了,以后这一大家子的事,还得你多操劳。”说到以后的事情,柳二太太就对柳三太太道。 “二嫂可也别想躲清闲。”柳三太太就笑道。能够拿到管家的权力,这可是柳三太太自回来之后,就一直期待的,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柳二太太是能省事就省事的人,自然不会去跟柳三太太争权。 柳三太太就与柳二太太又商量了一番,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柳三太太一走,外面就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是柳若媛来了,要见柳二太太。 “大姑娘来了?”柳二太太就有些惊讶。刚才给柳老太太请太医看视的同时,也带了过去看过了柳大太太。柳大太太伤的不轻,但也开了药方,只要按时吃药调制。柳若媛这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总之是有事情要求娘。”柳若姒就道。 柳老太太那边因为太医说要静养,因此已经下了令,任何人不能去打搅的。当然,这个命令主要还是针对柳大太太那些人,就是担心柳若媛几个会去找柳老太太求情,让柳老太太心烦。 柳若媛有事,却又见不到柳老太太,那么就只能找如今管事的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与她们不和,又是不容情的性子,柳若媛自然就要来找心肠软的柳二太太。 “不过是要好好看待大太太,我已经吩咐下了,那边大太太的吃用不会亏待了她。”柳二太太想了想,就要吩咐人叫柳若媛来。 “我看未必就是这件事。”柳若姒就拦住了柳二太太,“我猜,是明天去贞定侯府的事。” “都这个时候了,大太太那个样子,她哪有心思想这个。”柳二太太就道。 “娘,不如咱们打个赌。”柳若姒就笑道。 柳二太太依旧让人叫了柳若媛进来。 柳若媛随着小丫头进了屋,就给柳二太太行礼,一双眼睛红红的,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模样,倒有些可怜兮兮的。 “大姑娘,坐下说话,你娘怎么样了?”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媛道。 “娘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多谢二婶子照拂。”柳若媛小心地道,一面偷觑着柳二太太的眼色,“如今才知道,只有二婶子是菩萨心肠,真心待我们好,以后,我要是有出头之日,定然不会忘记二婶子的恩德。” “这是什么话。”柳二太太就摇头,她吩咐人照顾着柳大太太不过是出于同情心,可没想着要卖好给这些人,“并不是我,是这一家子。若是真心悔过,念着今天的情谊,也该是念这一大家子的骨肉。” 柳二太太说的义正言辞,柳若媛的脸色变了变,随即脸上又露出讨好的笑容。 “二婶子说的对。”柳若媛就道,“还有一件事,得劳烦二婶子安排。” “什么事?”柳二太太就问。 “……明天,往贞定侯府去……” 第二零一章 入冬 柳若媛就跟柳二太太说,明天要往贞定侯府去,想请柳二太太给安排车辆,以及跟随伺候的人等事宜。 听了柳若媛的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姒向柳二太太示意,她果然猜对了。而柳二太太则是心里边有点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打赌输给了柳若姒,娘儿两个本来就是开玩笑的。柳二太太觉得,长房里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柳大太太还受伤了,柳若媛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要去做客的事情,心性不免有些凉薄。 柳若媛在一边就看出来柳二太太的脸色变化。 “……本来不想去的,”柳若媛赶忙就向柳二太太解释,说她的本意并不想去,“只是,长公主早就送了请帖来,也回复说了必定去。如果不去,在长公主面前失了礼数,也怕……人家会胡乱猜疑……” “大姑娘,你能想的这样细致,非常好。”柳二太太想了想,就说道,“不过,眼下事情特殊……” 柳二太太才说到这里,柳若媛的脸色就变了。 “二婶子……” “你听我说完。”柳二太太就拦住柳若媛,“礼数这些事情,都不是你该担心的。刚才在老太太那,老太太已经发下话来了。三太太已经打发了人,往贞定侯府去送了信儿。……你只管放下心来,好生照料大太太。” 柳二太太的语气很是和缓,可话说的确是一点反转的余地也没有。 柳若媛就有些受不住,脸立刻就涨红了。柳若姒在一边就瞧出不好来,柳若媛来求柳二太太,这么一脸可怜,伏低做小的,这并不是柳若媛的本性,是柳若媛出于无奈之下,不得不做出来的。现在听柳二太太说了不让她去贞定侯府赴约。柳若媛就急了,露出本性来。 柳若媛的样子,是要去柳二太太争执。 “大姐姐,可要谨言慎行!”柳若姒当然不会由着柳若媛再在柳二太太跟前放肆。一面就瞄着柳若媛冷冷地说道,“我娘把话都跟大姐姐说清楚了,大姐姐要是不信,尽管去找老太太,三太太。大姐姐是聪明、知礼的人,应该不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 柳若媛本来是要由着性子顶撞柳二太太的,可看到柳若姒冰冷的眼神,再听了柳若姒这一番话,柳若媛觉得就好像有一盆冰水顶头泼了下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顿时浑身冰凉。 柳若媛当然不会忘记,就在刚才,因为她对柳二太太出言不逊,最后导致了怎样的结果。 柳二太太或许还是过去的那个柳二太太。心慈手软,不会跟她计较,但是柳若姒却早就不同于过去的柳若姒了。柳若媛很笃定,如果她这个时候做出什么不适当的事,或是说出什么不适当的话来,柳若姒会让她后悔莫及。 看着柳若媛站起身,默默地退了出去。柳二太太就摇头轻叹了一声。 “刚才瞧着她对大太太的样子,以为她是个重情的好孩子。没想到……” “娘,你对人的要求也太低了些。”柳若姒笑了笑。毕竟是柳大太太的亲生女儿,而且这些年,柳大太太对柳若媛的疼宠和爱护,大家都有目共睹。看到自己的亲娘受伤。柳若媛如果还能够无动于衷,那也太冷血了。柳若姒想,如果换做别人,肯定比柳若媛的反应要激烈的多。柳若媛当时虽然心疼柳大太太,但是自保的意识却时刻都占着上风的。 “你说的也对。”对柳若姒的话。柳二太太无法反驳,想想就觉得柳若姒说的是对的。“只是,跟二丫头比,她还是好的。” 柳若姒半晌无语。今天这番闹腾,柳若娟一直都在场,但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因为从头到尾,柳若娟几乎都没有发声。尤其是后来,柳大老爷打了柳大太太,柳若娟的表现几乎可以算是淡漠的。这与她那次陪同柳大太太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罚跪的表现,可是大相径庭。 是因为柳大太太晕过去了,她怎样表现都无所谓了?那时屋里的众人都在关注着别的事,也没人会注意到她了? 柳若姒想了想,也就将这件事情丢开了。柳大太太自己养育的女儿,养育成了什么样子,柳大太太自然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一会的工夫,富贵媳妇就走了进来,向柳二太太禀报。 “……从这院子里出去,就打了跟着伺候的小丫头……”富贵媳妇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若媛离开的时候满脸的怒色,只是忍着,等出了柳二太太的院子,柳若媛再也忍不住,就拿跟随的小丫头撒气。 “大姑娘这性情……”柳二太太摇头,对柳若媛的个性,柳二太太实在是没什么好感的。 “那之后,大姐姐去了哪里?”柳若姒就问富贵媳妇。 “……大姑娘又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被芍药姑娘打发人给拦在外头。大姑娘等了半晌,想是实在没了法子,就又往三太太的院子里去了。”富贵媳妇忙就答道。 “想是我这里,老太太那里都行不通,她去求三太太了。”柳二太太就道。 能够求到柳三太太那里,柳若媛也是蛮拼的,柳若姒想。 “那三太太怎么说?”柳若姒就问。 “三太太让大姑娘在外头等了半晌,才让大姑娘进了屋。”富贵媳妇就忍不住笑了,“听三太太屋里伺候的丫头出来说,三太太很是将大姑娘训斥了一番,大姑娘是哭着从三太太的屋子里出来的。” 柳若媛在柳三太太跟前挨了训斥,去贞定侯府的事情自然更是不成。这下子柳若媛完全没了办法,只好回去柳大太太身边了。 “吩咐人看着些吧,免得大姐姐又做出什么事来。”柳若姒就说道。 “是这样。”柳二太太点头,就让富贵媳妇去安排人手。 傍晚,柳若姒往柳老太太院子里看望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已经吃了药,睡了半晌,看着精神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恹恹的。柳若姒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一会话,就告辞出来。 从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走了不远,就见拐角处闪出一个人影来。 “三妹妹……”那人躬身向柳若姒行礼。 柳若姒心中一动,也就站住还礼。眼前的人,正是冯建璋。冯建璋一直住在柳家,说是要就近也好多向柳二老爷讨教学问。只不过,柳二老爷先是过继了柳玉汶,接下来又收了荣成翰这个得意的学生,自然也就没有太多余力去注意冯建璋了。 这段日子,家里头一波不平一波又起,事情还都出在长房。柳大太太与柳大老爷交恶,自顾不暇,这些事情似乎也影响了冯建璋。其结果就是,冯建璋考试失利。 这期间,冯建璋也跟柳大太太提出过要搬出去住,但是却都被柳大太太给拦了下来。 “大表哥是刚从外面回来?”柳若姒见冯建璋穿着出门见客的大衣裳,额头微微见汗,想是从外面进来,一路走的很急。 “正是。”冯建璋点头,脸色有些黯然,“听说姑母……” “大伯娘病了。”柳若姒就接口道,“已经请了太医看视过,开了药方。大表哥要去看大伯娘,就快些去吧。大伯娘看了大表哥,或许心情好些,对病情也有益。……大表哥也可以劝劝大伯娘,凡事……看开些……” 冯建璋自然已经知道柳大太太并不是病了,但是柳若姒这样说,却是全了柳大太太和他本人的脸面,冯建璋自然也不会说破。至于柳若姒的言外之意,冯建璋也听得出来。住在柳府这些时日,冯建璋对于柳家的家事,以及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的一些行事,也都看在眼里。 本来这次进京很是存了一番雄心壮志,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似锦前程和如花美眷,只不过到头来,却是双双落空了。今年的考试已经失利这自然不用多说,而柳若姒…… 冯建璋深深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柳若姒立刻做出了回避的姿态。 冯建璋忙收回视线,微微低下头。他知道,如花美眷,原本柳大太太这一房跟二房关系尚好的时候,或许还有几分可能,然而如今也早就成了美梦、泡影。只是不知道在柳若姒心中,他是否也成了面目可憎的人。 “三妹妹……”冯建璋很想问一声柳若姒,不过柳若姒已经带着丫头往旁边退开了几步。 “大表哥请。”柳若姒道,礼数周全,面上却始终淡淡的。 “三妹妹请。”冯建璋只好收敛了心神,又向柳若姒行了一礼。 双方各自走开。 柳若姒往前没走了几步,远远地就看见荣成翰站在柳二太太的院门前,正往她这个方向张望。柳若姒暗自算了算时辰,就猜到,这必定是办完了差事,荣成翰又随着柳二老爷一起回来了,只是看荣成翰身边却没有柳二老爷。 “来的可真勤!”柳若姒眯了眯眼,朝荣成翰走了过去。 第二零二章 融洽 柳若姒走到院门口,与荣成翰相互见礼。柳若姒就问荣成翰,柳二老爷怎么没跟他在一起。 “我和先生一起回来的,还有汶弟。”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先生带汶弟去书房了,似乎是说宗学里的事。” “哦。”柳若姒就点了点头,原来柳二老爷和柳玉汶有话说,所以荣成翰就先往后面来了。 虽是这样,荣成翰也确实是在柳家熟惯了。就这样先走过来,必定是找柳二太太说话的。柳若姒不由得又眯了眯眼睛,偷偷打量荣成翰。荣成翰跟柳二太太相处的异乎寻常的融洽,柳若姒总觉得,荣成翰有意无意地,好像是在讨好柳二太太。在柳二太太跟前,荣成翰整个人似乎都没有那么闷了。 是要在柳二太太这里满足他缺失的母爱吗? 永靖王妃苏氏就只生了荣成翰这一个儿子,按理说母子间应该非常亲密。但是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苏氏贤良的名声,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她对前永靖王妃留下的长子的关怀、爱敬,以及对庶子的宠爱。传言都说,苏氏关爱这两个儿子甚于她自己的亲生子。前世柳若姒那般懵懂,还是发现了苏氏和荣成翰相处时的许多奇怪之处。 “刚才那个人,是冯……”两个人迈步往院子里走,荣成翰突然问柳若姒。 “哦?”柳若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荣成翰问的是什么,顿了顿,才明白过来,荣成翰刚才站在院门口,应该是看到她和冯建璋说话了。“是大太太的内侄,叫做冯建璋的。因为进京参加考试,一直住在前面客院。” 荣成翰就点了点头,他来柳家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认得了冯建璋。知道了关于冯建璋的事情。 “那已经参加完了考试,这是来……辞行的?”荣成翰又问道,一面还自觉不为人知地偷觑了一眼柳若姒的脸色。 柳若姒就摇了摇头。 “说是来看望大太太的。”柳若姒简单地回答荣成翰。如今冯建璋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已经完全说不上什么影响力了,住在柳家这些天。冯建璋也算是守礼的。对于冯建璋是不是要离开柳家,柳若姒并不太关注。 而且,就算是想要冯建璋离开,也还要顾忌待客之道。 这么想着,柳若姒也觉得,如今冯建璋继续留在柳府,实在会有些尴尬。以冯建璋的心智,应该能够意识到这一点。那么,冯建璋应该会主动请辞吧。毕竟,考完了试。又落了榜,继续留在京城的也没什么意义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就不知道这次柳大太太是不是还会挽留冯建璋。 “最近……冯建璋跟你大哥哥来往甚密。”荣成翰突然又道。 “哦?”柳若姒听荣成翰这么说,不由得心中就是一动。“确有此事?” “当然。”荣成翰肯定地点头。 柳若姒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由得思量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教训的缘故。柳玉江这段时间表现的非常老实,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又和从前一样恭敬和孝顺起来,只是却是不能够再如同过去那样亲密了。因为有了柳玉汶和荣成翰,也是因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清楚了他的为人,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他。 虽然如今柳玉汶已经过继给柳二老爷做了儿子,按理说柳玉江也该死心了,而且看起来。他也确实死了心,再没有什么异动。但是,柳若姒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的。现在听说柳玉江和冯建璋走的近,柳若姒不由得就有些担心。 总是这么担心也不是办法,柳若姒想,得尽快想一个解决之道。 “我安排了人盯着他。应该无碍,阿姒你不用太过担忧。”荣成翰看见柳若姒一脸的心事,忙就说道,语气不由自主地就柔和下来。 这个变化,荣成翰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柳若姒心中有事,也没有发觉。倒是柳二太太站在正房廊檐下,瞧着荣成翰和柳若姒并肩走进院子里,一边说着话,颇有些两小无猜,十分和睦、默契的样子。柳二太太一时心花怒放,笑的眯起了眼睛。 柳若姒抬起头,看见柳二太太站在外头,忙紧走几步上前。 “娘,你怎么出来了,大衣裳也不穿,外面这样冷。”柳若姒就抱怨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脸上满是笑容,一面就摇手说不碍事。 “刚在屋里,看到你们来了,就走了出来,不过是一会的工夫,不碍事的。” 这么说着话,荣成翰也已经走上前来,给柳二太太见了礼。柳二太太见了荣成翰,脸上笑容越发慈祥,大家说笑着一起进了屋。 “老太太怎样了?”柳二太太就先问柳若姒。 柳若姒告诉柳二太太,柳老太太有了些精神,应该是无碍的,又说了遇见冯建璋去见柳大太太的事。柳二太太听了,也就点点头,也没有再细问,接着就跟荣成翰话起了家常。 荣成翰就告诉柳二太太,苏氏这些天都很好,原先入冬就容易发作的老毛病也没有犯,而且世子妃的身体大好了。 “母妃很高兴,”荣成翰说道,“说是这几天,要挑个好日子,请亲近的女眷到家里聚一聚。王府的戏班子又排了新戏。” “是吗,那可是好,不知道是那一天。”柳二太太就道。 “想来就是最近几天了。到时候打发人来给师娘送帖子。”荣成翰就道,他似乎也知道柳二太太喜欢看荣成翊编排的新戏。 “好,正想着要去瞧瞧你母妃。”柳二太太痛快地应承下来,一面又扭头跟柳若姒说话,“这一入冬,你就跟着我闷在家里,这回正好跟我去散散。” “母妃说很想念三妹妹。”荣成翰不失时机地道。 他这样说,不仅柳二太太,就是柳若姒也不由得都看向他。 荣成翰一脸的诚恳,柳二太太就信以为真,心中越发的欢喜。柳若姒却有一丝的狐疑,这句话,是真的苏氏说过,还是荣成翰替苏氏说的那。柳若姒从来没有高估过苏氏对她的观感。依着柳若姒看来,苏氏应该并不讨厌她,但是说到喜欢,只怕也没有多少。 苏氏看着平和,似乎跟柳二太太有些相像,但是实际上,苏氏和柳二太太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两个人。柳二太太很好看懂,但是苏氏,却给柳若姒深不可测的感觉。 “阿姒太孩子气了些,脾气直,也不大会说话讨好人,难得你母妃还想着她。”柳二太太就笑着对荣成翰道。 “三妹妹很好。”荣成翰只说了一句,一张微黑的面庞似乎微微有些发红。不过,这很可能是旁观者的错觉,毕竟荣成翰不仅皮肤微黑,还有满脸的络腮胡须,几乎完美地遮掩了他任何轻微的面部表情变化。 说起来,荣成翰的两位兄长都是白净的面皮。王妃苏氏也是白皮肤,偏偏荣成翰就随了永靖王爷,肤色偏深。这并不是因为长期在外头,被晒出来的,而是天生就这样。 三个人这么说着话,柳二老爷带着柳玉汶就回来了。一家子人都到齐了,柳二太太更加高兴,又对柳二老爷和柳玉汶问长问短的。 柳玉汶的身量略长了一些,因为长的胖了些,一张脸也有些圆了,红扑扑地看着着实让人喜欢。柳若姒忍不住就捏了一把,柳玉汶笑着躲开。 “不准欺负你弟弟。”柳二太太笑着道。 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说是柳玉江来了,要见柳二老爷。 大家顿时都收住了笑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有些诧异。虽是如此,柳二老爷还是即刻就吩咐,让柳玉江进来。 柳玉江穿着官衣,显然是刚从衙门里头回来,进了屋,柳玉江就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又要给荣成翰行大礼。荣成翰抬手拦住了。柳玉江又跟柳若姒和柳玉汶打了招呼。 柳二老爷就让柳玉江坐下说话,柳玉江却不坐,而是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柳二老爷的脚下。 “……实在是愧对二叔,愧对家里,……竟然丝毫不知道……”柳玉江痛哭流涕,说的却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事,柳玉江当着柳二老爷自责,说是没有管好柳大奶奶,也没有孝敬好柳大太太,还对家务疏忽。 柳大老爷是真正疏忽家务的人,柳玉江却不是。发现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做的事,其实大家心里面早就已经在疑心,疑心柳玉江知情,并且还参与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是内宅妇人,外面的事情不太能摸的着头脑的。她们不会就听信下人,去做那样大胆的事情。而柳玉江就是她们婆子最为信任,也最有办法处理外面的事务的人。 说柳玉江不知情,没有参与进去,大家谁都不信。只不过柳玉江做事十分利落,很难找到实据。 “你说这件事……”柳二老爷听明白了,想了想,就打住了柳玉江的话头,“我正有话要给你说。” 柳二老爷起身,让柳玉江跟他出去。 第二零三章 暗流 虽然柳玉江的行为总是让柳二老爷失望,但柳二老爷却还当他是侄子,因此就想着借此机会要训导他几句。可是这里还有荣成翰在,柳二老爷为了给柳玉江留些颜面,有些话就不好在荣成翰面前说,就将柳玉江带到另外的屋子里去了。 即便是出了这么多的事,柳二老爷还是想着柳玉江能够改好的。这么想着,柳若姒不禁就叹了一口气。 柳二太太也微微叹气摇头。 荣成翰的目光落在柳玉江的背影上,幽深冰冷,半晌,荣成翰才收回目光,又跟柳二太太说起话来。 “上次师娘给做的大氅,又合身又防风雪,出城穿着很利落,一点儿也不冷。” “那就好,那就好。”柳二太太听着,就忘了柳玉江那边的烦心事,“等我明天开了库房,再找出两块好点的皮子,再给你做上一件。”似乎是怕荣成翰会拒绝,柳二太太忙又添了一句,“你先生,还有你三妹妹和汶弟过年也要添新衣,正好一起都做起来。” “那就有劳师娘了。”荣成翰略欠了欠身,向柳二太太道谢,倒是十分的实在,丝毫没有推拒。 荣成翰这样,柳二太太反而更加高兴。 约略有两盏茶的工夫,柳二老爷才走了回来,柳玉江跟在柳二老爷身后,微微垂着头,眼睛有些发红。看来,刚才柳二老爷说的话并不轻,柳玉江的样子,似乎很是羞愧。 进了屋来,柳二老爷坐下,柳玉江就又给柳二老爷跪下了。 “侄儿多谢二叔的教诲。二叔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是为了侄儿好,侄儿就是再没有心肝,也不能不感铭五内。……往后必定改过,不再让二叔灰心、受累……”一番话说的颇为痛心疾首。 柳二老爷叹气。就扶了柳玉江起来。 “你能知错,想要悔改,就是好孩子!” 柳二太太在旁边瞧着,就有些唏嘘。看柳二太太的神色,却是对柳玉江的观感有所缓和。 柳二老爷又嘱咐了柳玉江几句,柳玉江都一一的应了,柳二老爷就让柳玉江去见柳大老爷。 “跟你父亲好好说说,你父亲很为你担心。……再去看看老太太,也好让老太太放心。还有大太太那里……” 听柳二老爷这番嘱咐,柳玉江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就向柳二老爷行礼,又跟柳二太太、荣成翰也都行来了礼。连同柳若姒和柳玉汶也都招呼了,才慢慢退了出去。 “……说的是很真切,要是能就此改了,也是一件幸事。”看着柳玉江走了,柳二老爷就道。 “爹爹叫他单独说话。他刚才那些悔改的话,当即就跟爹爹说了不就好了。怎么偏还走回这里,又这一番赌咒发誓的。倒像是不只说给爹爹听似的。”柳若姒想了想,就笑着说道。 不是她多心,而是以她对柳玉江性情的了解,柳玉江方才的言谈举止,多半是在作态。本来是一家子的私事。并不好为别人知道的。按照常理来说,柳玉江要来找柳二老爷表白,也该捡着没有客人的时候来。后面那一番悔改的话,更没有必要当着荣成翰说。 柳玉江的言行,处处显得刻意,不能不让柳若姒多想。 柳玉江是不是也察觉到了荣成翰对他的不待见。甚至是察觉到荣成翰派人盯着他的事情了,因此故意要在荣成翰面前这般做作那。 柳若姒的话,显然给柳二老爷提了醒。柳二老爷虽然还是希望柳玉江能够改好,但同时对柳玉江还是存着戒心和不喜的,柳若姒这样一说。柳二老爷也就注意到了柳玉江的异常之处。 “也罢了,改好了,是他自己的造化。”柳二老爷道。 “先生说的对。”荣成翰也说了一句。 柳若姒就抬眼看荣成翰,正好荣成翰也朝她看了过来。柳若姒就知道,荣成翰听懂了她的意思。柳玉江或许可以瞒哄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但却瞒哄不了荣成翰。 “这两天就是冬至节,你必定是在家里过的,也不好请你过来。”柳二太太就笑着向荣成翰道,“正好今天咱们人齐,我让厨房里准备了水席。” “对。”柳二老爷也笑了,“你师娘是从洛阳请来的大厨,水席做的地道极了,咱们一会好好尝尝。” “娘还给预备下了好酒。”柳若姒也笑。 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其乐融融,同一时刻,柳大太太的屋子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柳大太太躺在炕上,头发披散,脸色苍白,一双眼睛也抠了下去。她此时的病态可是一点儿装相的成分也没有,是真的被柳大老爷踢的不轻。当然,除了身体上的伤,精神上的痛楚一点儿也不少。 柳三太太带着人来搜罗的了一番,柳大太太这间屋子里倒是没什么变化,毕竟都是账册上有的东西,但是她所私藏下的这些年的积蓄,却几乎都被搜罗走了。 这些年的算计和辛苦,就在这一天,统统化为乌有,连同她在柳家作为长子媳妇、管家太太的所有体面。 此刻还能挣扎着说话,柳大太太也算是十分坚毅的人了。 柳若媛挨着柳大太太,在炕沿上坐着,柳玉江、柳大奶奶、柳若娟都在炕下的椅子上坐着,冯建璋也在。 冯建璋来跟柳大太太辞行,说是快到年底,该回去过年,也免得家中惦记。 “……只是姑母这样,我又放心不下。”这是冯建璋的话。 柳若媛则是跟柳大太太哭诉,明天往贞定侯府去的事情不成了。柳老太太不肯见她,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表示不让她去。 “……我这一不去,长公主那边可怎么想。眼看着就能定下来的事情了,这样怕是要有变故,可怎么办……”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倒是没说什么话,两人都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璋哥儿,”柳大太太挣扎抬起上身,就靠在引枕上,“入冬了,路上难走的很。我的意思,还是留你多住些天。等今年过完了年。” 柳大太太要留下冯建璋,不让他走。 冯建璋略有些吃惊,不过面上倒是没有显露出来。 “你这个时候回去,可怎么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爹娘不知会怎样忧心。且再过些时日……,你在这里,我心里也好受些,也是我的臂膀……”柳大太太看着冯建璋,眼神中带了些乞求的神色。 说起来,现在家中的境况,是应该让冯建璋离开的。但是柳大太太心中有她的打算,因此决定要留下冯建璋。 冯建璋就为难起来,柳大太太前面所说的话,他还可以反驳,但是后来柳大太太示弱,意思是求冯建璋留下来,冯建璋一时竟不好拒绝。 “住在这里,可是有谁给你脸色看了?为难你?”柳大太太见冯建璋没有立刻答话,就问道。 “并没有。”冯建璋忙就说道。 柳家毕竟是书香人家,看重脸面,注重待客的礼数,别说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样心软慈善的人,就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也没给过冯建璋脸色看。 这些,柳大太太当然是知道的。 “这就好。”柳大太太就点头,“你想着回家,我也不多留你,只等我这身上好了,到时候你回家去也好说,免得你爹娘惦记。” 柳大太太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冯建璋无奈,只好点头应承了下来。 “娘……”柳若媛脸上泪痕还没干,虽然柳大太太是如今这个样子,但是在柳若媛看来,柳大太太几乎是无所不能的,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柳大太太才能想出法子来。 但是这一次,柳大太太却注定要让柳若媛失望了。 “媛儿,这一次,是不成了。”柳大太太叹气,刚才跟冯建璋说话,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如今就有些气息不足。 “娘!”柳若媛睁大了眼睛。 “媛儿,别、别急。”柳大太太自然知道柳若媛此刻的心思,可她现在确实是没办法。“这一次不成,还有下次。” “哪里还有什么下次……”柳若媛的面容就有些狰狞起来,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恨意。 “你这孩子,你得学会忍耐。切不可任着性子胡来!”柳大太太看见柳若媛的脸色变化,心中着急,就咳嗽了起来。 柳大太太这一咳嗽不要紧,却又咳出了血来。 柳若媛就被吓住了,赶忙上前替柳大太太顺气,一面就让柳玉江去请太医来。 “娘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柳若媛就算是柳家最年长的姑娘,又是那样的性情,但说到底,也还是年轻,看见柳大太太这样咳血,心中就怕柳大太太这是命不久矣了。 “不用去请太医。”柳大太太忙就道,一面抓住柳若媛的胳膊,“大丫头,你听娘的话,娘就没事。” “我听娘的话。”柳若媛连连点头。柳老太太那里不再宠她,柳大老爷对她是有了芥蒂的,她在这个家里,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柳大太太。柳若媛知道,柳大太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处境可不会好到哪里去。 第二零四章 暗流(二) “媛儿,你得暂时忍耐……”柳大太太抓着柳若媛的胳膊,尊尊教诲了一番,最后又告诉柳若媛,“等老太太的气消了些,自然会想起来你还是她的亲孙女,你的事,就是柳家的事,老太太不会不管的。” 因为深知柳若媛的骄纵和火爆的脾气,这么说着,柳大太太还不忘再次警告柳若媛。 “你要是这个时候忍不住,闹了起来,老太太那里恼了你,娘又这个模样,你可要吃大亏的。好孩子,为了将来,暂且忍耐忍耐吧。” 柳若媛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柳大太太说的有道理,且她也真被柳大太太的样子,和柳老太太的冷淡给吓到了,一边忙就应承柳大太太,她一定会耐下性子来忍耐,不会在这个时候生事。 “这样,我就放心了。”柳大太太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了,就倒回了枕头上。 众人都忙过来问怎么样了,柳大太太在枕上摆了摆手。 “……养上几天也就好了。”柳大太太嘴上是这样说,她是这一房人的主心骨,这个时候如果不撑着些,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屋里众人听着,面上都露出宽慰的表情,只是各自心下是怎样想的,就不知道了。 “……这些天,里外的事情,都要你们夫妻多上些心了。”柳大太太看着柳玉江和柳大奶奶,有气无力的嘱咐道。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交换了一个眼色,迟迟没有应承。 “太太,我……”柳大奶奶刚一开口,就有些哽咽,话也说不下去了。 今天的事情,可不止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也同样牵连在其中,只是柳大奶奶没有挨打罢了,她管家的权力也被柳老太太收了回去了。 柳大太太自然是知道的。就又去看柳玉江。 “老爷将我叫了过去,好一番训斥……”柳玉江面色有些阴沉地道。 贪墨公中的银钱,以及放印子钱这两件事,虽然明面上并没有牵连到柳玉江。但是这家里也不乏明眼人,从柳老太太算起,心中都知道柳玉江必定也在里面的。 “老太太那里那,怎么样?”柳大太太忙就问。 “老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没什么精神,我陪着说了两句话,就让我回来了。老太太……”柳玉江去看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并没有给柳玉江吃闭门羹。柳老太太对柳玉江还是非常慈爱,不过话里话外的,却也有警告柳玉江的意思。 “也罢了。这段时日,咱们也别想做什么了。我是动不了,你两个妹子还有三郎都年纪小,只有你们两个能动,并不要你们做什么。……多用些心思……”柳大太太就叹气道,脸色越发灰暗了起来。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这才都点了头。 掌灯时分,柳若姒坐在炕上,手里拿了个白瓷的碟子,一面逗着雪球玩耍,一面喂雪球吃小鱼干。小丫头初七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有事?”柳若姒抬眼瞧见,就问道。 “回姑娘。刚才婢子在外面,看见一件事,想着该不该禀报姑娘知道。”初七忙陪笑着答道。 “什么事,说吧。”柳若姒就点头道。 “回姑娘,是这么回事。”初七就告诉柳若姒,刚才她在外头。看见了柳若娟。 “……跟冯大爷在一处,似乎是躲着人说话。” 柳若姒听了,就不再逗弄雪球,只将碟子放到一边,让雪球自己去吃小鱼干。柳若媛和冯建璋在一起。还躲着人,这似乎不是一件小事。 “可听见他们说了什么?”柳若姒就问初七。 “婢子不敢走近,恍惚听冯大爷说了一句,好像是说二姑娘的腿,要二姑娘小心什么的。”初七就道。 柳若娟的腿,柳若姒不由得沉思了起来。柳若娟那时候摔伤了腿,伤情不可说不严重。后来虽然经过调制,看起来似乎好了,但是实际情况却未必如此。柳若娟本来应该多休养一些日子的,但是因为心急要往贞定侯府去,柳若娟提前“伤愈”。 柳若娟虽面上装的很好,但是柳若姒却看到过,当没人处时,柳若娟偶尔会露出痛苦的神色,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柳若娟是拖着那条受过伤的腿走路的。而且,柳三太太还从此后柳若娟的丫头那里打听到了消息,说是入冬以来,柳若娟的伤腿时常会疼。 虽是这样,柳若娟却要大家都认为她的腿完全好了,因此不肯告诉人,自然也就不能请太医开方子用药。 难道,柳若娟将她腿伤还未全好的事情告诉了冯建璋,并让冯建璋帮她想法子?是什么时候,柳若娟和冯建璋的关系这样好了? “……刚才二姑娘还往金姨娘的院子里去了。”初七就又告诉柳若姒道。 “知道了。”柳若姒点了点头。 柳若娟和金姨娘早就有私下往来,而且还越来越密。柳若娟要金姨娘为她做事,而金姨娘也觉得交好这位二姑娘对她有益无害。 “你下去吧,二姑娘那边再有什么事情,记得来告诉我知道。”柳若姒吩咐初七。 初七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姑娘在担心什么?常嬷嬷进来,看见柳若姒沉思的模样,连雪团扑抓她的袖子都没有觉察到,忙就询问。 “我在担心……二姐姐……”柳若姒并没有隐瞒常嬷嬷。不知道为什么,相比起柳若媛来,柳若姒对柳若娟的戒心日益增加。柳若媛的言行很好预测,但是柳若娟却有些难以捉摸。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柳若娟一定在策划着什么。 “姑娘说的是,老奴也瞧着二姑娘有些瘆的慌。只怕大太太都被她给瞒过了……” …… 一连几天,柳家上下都十分忙碌,柳大太太在屋里养伤,长房中一片寂静,消停无比,只是柳若媛每天早晚都要往柳老太太处去,一开始柳老太太还不肯见她,慢慢地也心软下来,叫了柳若媛进屋说话。 柳若媛表现的乖巧无比,也不多说柳大太太的事,只是尽心服侍柳老太太,想法子哄柳老太太发笑。到后来,每次柳若姒去看柳老太太,都能看见柳若媛在一边。 柳若姒就明白,柳若媛这是受了高人的指点了,目前来说,讨好柳老太太,是柳若媛能做的最正确也是最聪明的选择。 荣成翰曾跟柳二太太说过,王妃苏氏最近要在家里办酒席,邀请亲近的女眷过去说话。这一天,王府真的打发了管事的媳妇过来,说苏氏邀请柳老太太带着一家女眷过府去吃酒听戏。 收到苏氏的邀请,柳老太太很高兴,就叫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来商量。 柳若姒和柳若姗正没事,也跟了去。进了柳老太太的屋子,就看见柳若媛正跪在柳老太太坐榻的脚踏上,给柳老太太捶腿,一面似乎还讲了个笑话,逗得柳老太太笑出声来。 见柳二太太等人到了,柳老太太就让柳若媛起来。柳若媛答应一声,跟柳二太太等人见过礼,就在一旁坐了。 柳老太太就将王府打发人过来的事情跟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说了。 “这是王妃的好意思,只是我年纪大了,懒得动换,就不去了。你们妯娌两个去吧。”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听说柳老太太不去,就都忙推说也不去了,要在家里服侍柳老太太。 “我也没什么要你们服侍的,你们尽管去,这几天也忙坏了,正好去散散闷。……我不去,你们又不去,王妃可怎么想!” 听柳老太太这样说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才应承下来。 “将三丫头和四丫头都带了去。”柳老太太又道。 柳若媛在一边坐着,就轻轻地挪了挪身子,似乎有些坐不住。柳若姒看见了,就想着柳若媛肯定要跟柳老太太撒娇要同去,可没想到,柳若媛虽一脸的向往,却管住了自己的嘴,竟没说话。 “再将大姐儿也带去吧。”想了想,柳老太太又道。 王府的管事媳妇跟柳老太太说了,这次除了邀请了柳家的众女眷,苏氏还另外请了其他几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柳家的女孩们正是说亲的年纪,正要出去多露露面才好。 大姐儿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乖巧孩子,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自然不会反对。 似乎是说到了大姐儿,柳老太太终于想起还有个柳若媛来。柳老太太就瞧了柳若媛一眼,半晌,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还有大丫头,也跟着去散散吧。” 柳老太太的话音落地,柳若媛的脸上已经绽开了笑容。柳若媛忙起身给柳老太太行礼,一面嘴里甜甜地叫着老太太。 “再去问问二丫头,若想去,你们也一并带了去吧。” 柳二太太脸上还没什么,柳三太太的脸上就露出嫌弃和不愿的表情来。 “大太太的身子那样,离不得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服侍。人家知道了,大姑娘和二姑娘这个时候出去吃酒听戏的,也不大好听的。”柳三太太就笑着道。 第二零五章 偏爱 柳三太太不愿意带柳若媛和柳若娟出门。一方面,是柳三太太素来与柳大太太那边不睦,柳三太太是个记仇的人。而另一方面,也是柳若媛和柳若娟太能招惹是非,别说柳三太太了,换做谁也不愿意将这样的人带在身边的。 柳若媛本来正高兴,听了柳三太太的话,立刻就阴沉了脸。只不过,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气势,聪明地选择了沉默,只可怜巴巴地看着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就冲柳若媛摆了摆手。 “大丫头,你先回去,看看你母亲。”柳老太太这是要将柳若媛支开。 柳若媛不愿意,但是却不敢违拗了柳老太太的意思,就那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柳若媛走了,柳老太太才又对柳三太太开口。 “……再怎样,都是柳家的姑娘。大太太是大太太。大丫头的年纪,是等不得了。她的事情耽搁下来,一大家子能有什么好?……如今大太太和大奶奶都是不能出门的,也只有让你们带领着。……我都知道……” 柳老太太又是挥挥手,打断了柳三太太就要出口的抱怨。 “经过了这些事,大丫头的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你们妯娌两个多费些心吧。” 柳老太太的意思,是一定要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媛和柳若娟出去走动,还不只是这次王府的邀请,以后但凡要出门,怕都要带着这姐妹两个,因为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不可能被允许出门会客的。但是,柳若媛、柳若娟和大姐儿却不能因此就闷在家里。 这不仅是为柳若媛、柳若娟和大姐儿着想,如果她们三个的亲事耽搁了,柳家的面子上不好看,还会因此影响到柳家其他子女的亲事。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柳三太太只是还有些不大甘心,但是既然柳老太太这样说了,柳三太太也不好太过坚持,只得点了头。 “老太太。我是有话直说的人。”柳三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前几次有老太太,还有大太太带着,大姑娘和二姑娘就弄出不少事情来,如今,只有我和二嫂……” “既然交给你们带出去,自然要听你们的话。若是不听话,你尽管管教。”柳老太太就道,一会我还要再嘱咐她们。” “那就依着老太太吧。”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都点头。 这天,正是苏氏宴请的日子。柳若姒一大早起来,收拾利落了,就跟着柳二太太往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来,大家都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聚齐。 柳三太太一身盛馔,将柳若姗也打扮的光彩照人。柳若媛和柳若娟带着大姐儿更是早一步到了。三个人也都尽力打扮了。只是比起往常,却略逊色了几分。柳三太太搜罗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屋子,连同柳若媛、柳若娟和大姐儿的住处也没放过,凡是不在公中册子上的东西,都搜罗归了公了,因此,她们姑侄三个都是公中新做的衣裳和首饰。 柳二太太也精心地收拾了。不过却没有柳三太太那样张扬,一身老绿色缂丝褙子,外面披一件石青色的貂皮大氅。比起自己,柳二太太更用心在柳若姒的衣着打扮上,可惜柳若姒自己并不用心,只挑着中等的衣裳首饰穿戴。 两色玫瑰金的银鼠袄裙。外面披一件鹅黄色纹锦貂皮披风,头面则还是去年的那套赤金镶珠头面,珠子虽成色极好,个头却只是中等。 柳二太太拗不过柳若姒,只好吩咐常嬷嬷挑了两件好衣裳装进衣服包里。让六月和腊月两个丫头抱着,跟柳若姒一起出门。 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跟前站着,瞧见柳若姗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难免显出妒色。柳若姗如今哪里还将柳若媛放在眼里,故意在柳若媛跟前走了两遭,又大声与柳若姒谈笑,告诉柳若姒她那只点翠凤钗的来历。 柳若媛的脸几乎都气青了,却是不好发作,还要强作笑颜讨好柳老太太,让人看着着实替她难受。 柳老太太见了柳若姒几个的打扮,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番,特意叮咛柳若媛和柳若娟要听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的安排。 “……再有什么不妥,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柳若媛和柳若娟显然早就被柳老太太训导过了,都乖顺地应承,说一定会好好听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的话,不给柳家丢脸。 柳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柳若姒正想跟着众人起身,柳老太太却又向她招手。 “三丫头,你过来。” 柳若姒有些不解,她和柳若媛、柳若娟不一样,历来不用柳老太太操心的,这个时候柳老太太难道还怕她会闹出什么事来,要特意嘱咐吗。 心中不解,柳若姒还是走到柳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 柳老太太将柳若姒又上下打量了一番。 “……打扮的素淡了些……” “正是老太太说的这话。”柳二太太就笑着道,“我也这么说她,偏她就喜欢这样。这孩子的扭脾气,我也扭不过她。” “三姐姐无论怎样都是好看的,别人再是千方百计地攀比,也比不上三姐姐。”柳若姗就道,一面还意有所指地看了柳若媛一眼。 “这倒是。”柳老太太低声说了一句,“三丫头是不是身量也长了些?” “是的,去年的衣裳都穿不得了。”柳二太太道。 “这一年,过的也快。”柳老太太似乎有些感慨。这一年过的快慢暂且不说,发生的事情却真是不少。“三丫头越发出落的好了。” 柳老太太想了想,就对旁边伺候的芍药吩咐了两句。芍药转身进入内室,一会的工夫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螺钿匣子。 柳老太太接过匣子打开,从里面挑出两只点翠的扁簪来,又挑串珍珠。 “给三丫头戴上。”柳老太太就吩咐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没有立刻就接,而是忙着推辞。 “这么好的东西,老太太自己留着吧。三丫头她年纪小……” “正是年纪小,才合适。我老了,早就不用这些东西了。”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见柳老太太是真心要将东西给柳若姒,不由得高兴。就上前来接了。一边芍药捧来了镜子,柳二太太就替柳若姒将扁簪插在两鬓,又将珠串替柳若姒戴上了。 “还是老太太会打扮人……”柳二太太整理妥帖,后退两步看了看,就笑着道。 柳老太太瞧了柳若姒,满意地点头。 “谢老太太赏赐。”柳若姒忙就给柳老太太行礼。 柳老太太抓住柳若姒的手,轻轻拍了拍,又朝柳二太太看了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话。 众人就辞别了柳老太太,到二门坐车。往永靖王府来。依旧是王府的二夫人劳氏将众人接进屋去。苏氏正坐在榻上,苏晴暖在旁边陪坐。定远伯夫人带着魏五,魏六和魏九三个姑娘早就到了,正陪着苏氏说话。 大家相互见礼寒暄后落座,苏氏就问起柳老太太怎么没来。 “老太太身子不大舒坦。说是年纪大了……”柳二太太就笑着答道。 苏氏就明白了,也没有多问。 定远伯夫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柳家众女眷身上打了个转。 “怎么柳大太太也没来?”定远伯夫人就问。 “大太太偶感风寒……”柳二太太就道。 “哎呦,竟然病了,这般的不巧?”定远伯夫人就诧异道,面上表情颇有些丰富。 柳若姒不由得往旁边看了看魏九姑娘,定远伯夫人虽年长,但是刚才那样的语气和神态。略有些夸张娇嗔的姿态,竟和魏九姑娘有九分的相似,不愧是母女那。 “前两天还听陈夫人说,见过柳大太太,柳大太太那时候身子还很康健,又温柔。又健谈。满京城里头,除了这王府里头,再也难找出这么贤惠能干的人来。柳大太太调教出来的女儿、侄女,那自然都颇有柳大太太之风,让人羡慕都来不及。” 定远伯夫人消息灵通。听她这些话,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都有些不是滋味。 “魏夫人谬赞了,”柳二太太不是口齿锋利的人,但还是说道,“大太太自然是好的,几个女孩子自幼都是老太太教导。” “要说羡慕,哪有魏夫人的女孩更让人羡慕的那。”柳三太太接着笑道,“魏夫人八面玲珑,贤孝动天,天上地下,嘴上心上,魏九姑娘深得魏夫人真传,以后啊,才真正了不得。” 魏夫人是消息灵通,同时大家也都知道这个人最喜欢打探人*,说人是非,为人又精明的厉害,当初与老定远伯夫人相处的并不好,甚至还曾经传出过忤逆不贤的名声出来,只不过后来被遮掩过了。 柳三太太说魏九姑娘得魏夫人真传,那也并非是什么好意。 “柳家几个女孩子,我看着着实喜欢,都是柳老夫人教导出来的好孩子。”苏氏就笑道,“咱们九姑娘,也是个乖巧的好孩子,和我很是投缘。” 苏氏这么说,定远伯夫人也好,柳三太太也好,就都不再说什么了。定远伯夫人还有些得意,苏氏说话,明显是跟魏九姑娘更为亲近些。这也难怪,柳家几个女孩子难得来王府一趟,但是魏九姑娘却是隔三岔五就来的。 定远伯夫人带着来的还不算,因为魏九姑娘跟苏晴暖成了手帕交,有时候来王府,也是为了看苏晴暖。 当然,魏九姑娘的醉翁之意,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苏氏虽对魏九姑娘十分亲热,但是却迟迟不肯将荣成翰的亲事定下来,外面只传说是因为世子妃重病,苏氏没有心情。如今世子妃已经好了,苏氏又请大家来赴宴,很多人都猜测,苏氏就要为荣成翰定亲了。 只是,苏氏会选谁做小儿媳妇那。 看定远伯夫人的样子,似乎是志在必得的。可是再瞧瞧苏晴暖,柳若姒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很快,客人陆续都到了。苏氏就向小丫头低声吩咐了些什么,小丫头出去,略有两盏茶的工夫,世子妃扶着小丫头的胳膊走了来。 大家自然又少不了一番见礼寒暄,就都问世子妃的身子怎样了。 “已经大好了。”世子妃说话依旧中气不足,身子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单薄了些,一张脸倒是红润的,只是那红润却有些不自然。柳若姒也经见过一些事情,知道那是补的太过的缘故。 世子妃似乎一直靠着大补的药物维持着,连同荣进,也是如此。 第二零六章 暖阁 大家都看得出来,世子妃的身子还是不大好,看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大家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了许多。世子妃坐了一会,略说了几句话,面上就露出倦怠之意来。 “才好了些,别累着了。你去看着进儿吧。”苏氏对世子妃十分关注,自然就注意到了世子妃的表情变化,随即就慈和地说道。 世子妃听苏氏这样说了,也没有推辞,就在小丫头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向在座的众女眷告罪。 “我就不陪着大家伙了。” 在座的众女眷自然没别的话说,就都起身说无妨的。 苏晴暖也站起身,快步走到世子妃身边,就替代了服侍的小丫头搀扶住了世子妃的手臂。 “我送大姐姐回去。”苏晴暖轻声道,满眼关切地看着世子妃。 苏晴暖这样,苏氏笑吟吟地看着,并没有阻拦。倒是世子妃坚决地推开了苏晴暖。 “这些天,多亏了七妹妹照看我。如今我也好了,七妹妹也该跟着大家伙散散闷。”世子妃笑着说道,一面还扭头看了苏氏一眼,“母妃说是不是?” “你们姐妹这样亲密,怎样都是好的。”苏氏就道。 “你呀,真是个傻丫头。”世子妃就向苏晴暖眨了眨眼睛,笑容比刚才还欢快了一些,声音也压低了,“一会三弟就回来了,你去陪着母妃。再要陪着我,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苏晴暖的脸上就是一红。 世子妃笑着,扶着小丫头的胳膊就走了。 苏晴暖只好走回到苏氏身边,慢慢地坐下来。也不知道苏氏是不是听到了刚才世子妃的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慈和,且还带了些别的意味。苏晴暖微微垂了头,满脸的红霞。 在座的众女眷瞧见了,心中自然各有思量。 劳氏就在这个时候来了,向苏氏禀报说。花园的暖阁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请苏氏过去。苏氏就点了点头,一手扶了苏晴暖的肩膀,站了起来。 定远伯夫人忙就轻轻地推了一把魏九姑娘。并向魏九姑娘使了个眼色。魏九姑娘会意,立刻上前几步走到苏氏身边,扶住了苏氏的另一边手臂。 苏氏看着魏九姑娘,又慈爱地笑了,一边就向定远伯夫人夸赞魏九姑娘聪明乖巧。 “不过是个笨丫头,没什么心思,只是纯孝。常跟我说,见了王妃,就如同见了自家长辈一样。”定远伯夫人就笑道。似乎是对刚才柳三太太的话颇为介意,定远伯夫人这个时候特意向苏氏表明。魏九姑娘最大的德性就是孝顺长辈。 苏氏就连连点头,一众人跟随着苏氏出了春晖堂,就往花园的西暖阁来。 柳家的众女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落在了最后头。柳二太太拉了柳若姒在身边,她看着柳若姒。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自己叹气摇头。 “娘,你怎么了?”柳若姒看见柳二太太一脸的失望表情,心中就猜出了八九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娘没怎么。”柳二太太还掩饰。 柳若姒瞧着柳二太太纠结的样子,一时没忍住。就扑哧低笑了一声。等柳二太太又扭头来看她,柳若姒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哎。”柳二太太就叹气,苏氏对待柳家众女眷自然也亲切有礼,甚至比别家的女眷还更重视一些。但是也很明显的,苏氏更喜欢苏晴暖和魏九姑娘两个。而这两个姑娘也机灵讨喜,在苏氏跟前言笑晏晏。很讨苏氏的欢喜。与苏晴暖和魏九姑娘相比,柳若姒与苏氏就显得太疏远了。 “也怨不得你,娘自己也是这样笨拙的性子。”柳二太太本来是想说柳若姒两句的,但是却又有些舍不得,继而想一想。柳若姒这不擅长讨人欢喜的性子,说起来还是随了她,这样一想,她这个做娘的就更没什么立场数落柳若姒了。要知道,这些年来在柳家,柳老太太一直不大待见她,就有她不会讨好柳老太太的缘故。 心底再好,再宽厚,再孝顺,但是不会在婆婆面前讨好。看样子柳若姒将来只怕也会跟她一样那。 柳二太太这么一想,顿时就忧虑起来。 对于荣成翰,她和柳二老爷是完全满意的。但是柳若姒若是嫁给荣成翰,就要面对永靖王府这一大家子,尤其是王妃苏氏。苏氏素有贤名,看着也是个温柔和顺的。可是,如果苏氏并不喜欢柳若姒,只怕相处起来,还是会有许多的难处。 这还不是柳二太太最担心的,柳二太太最担心的是苏氏心中另有中意的人选。 想当初她嫁入柳家,一开始在柳老太太跟前千难万难,也是因为柳老太太并不中意她做柳二老爷的媳妇的缘故。 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往西暖阁走,心中患得患失。柳若姒在旁边瞧着,却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宽慰,心中就想,苏氏是心急荣成翰的亲事的,大概这次请了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相看。今天之后,荣成翰的亲事必定很快就能确定下来。到时候,柳二太太也就不需要再患得患失的。 柳若姒这么想着,就往前面看去。苏晴暖和魏九姑娘一左一右陪着苏氏,苏氏待她两个,似乎也没有亲疏远近之分。 苏氏到底是中意哪一个那?与苏氏的态度相比,世子妃的态度就非常明朗,世子妃是非常想苏晴暖嫁给荣成翰,与她成为妯娌的吧。看世子妃的样子,平常应该也没少提及这个话题。 如果如了世子妃的意,似乎还是一件好事。婆婆是姑母,妯娌两个是堂姐妹,永靖王府后宅便是苏家女子的天下了,倒是非常省心、省事。 这么想着,西暖阁就到了,大家纷纷落座,依旧是苏晴暖和魏九姑娘左右两边陪着苏氏,定远伯夫人在一边陪着说笑,劳氏来回张罗。 只不过,苏氏坐下之后,似乎是有什么心事,频频向旁边服侍的老嬷嬷使眼色。那老嬷嬷先后出去了两回,回来都是一脸的无奈。最后,苏氏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三爷回来了,要给王妃请安。”这时候,就有小丫头飞跑进来禀报。 苏氏的脸上的阴云顷刻间就消散了,忙就吩咐小丫头,请荣成翰到西暖阁来。 “……忙的什么似的,一天也没有几刻工夫在家。可算是回来了,叫他过来,也给大家都见个礼。”苏氏就对在座众人说道。 众人都忙附和,只说荣成翰是国之栋梁,自然事务繁杂。可即便这样,却还是对苏氏如此孝顺,真是让人羡慕云云。苏氏笑着听了,似乎这些话让她颇为受用。 一会的工夫,就听得靴子声响,小丫头打起帘子,荣成翰微微矮了身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给母妃请安。”荣成翰目不斜视,走到苏氏跟前行礼。 “快起来吧。”苏氏就道,荣成翰身上还穿着朝服,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的。“过来见见……” 苏氏就让荣成翰又跟定远伯夫人、柳二太太、柳三太太等几个年长且有身份的女眷相见了。 “我闷了,多亏大家伙来陪着我散散闷。”苏氏就又对荣成翰道,“你刚从外面回来,也坐下,喝杯热茶。” 苏氏这么说着,就又吩咐劳氏赶紧将宴席摆上来,外面的戏也可以开始了。 “……再喝杯热酒,吃些东西。今天的戏很不错,你难得有空……”苏氏的意思,竟然是想留下荣成翰来,一起吃酒看戏。 荣成翰并没有坐下,也没有接小丫头送上的热茶,听苏氏这么说了,嘴角不由得微微抽了抽。苏氏心里就想着让他相看今天来的几位姑娘。 “母妃,”荣成翰在暖阁内略扫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太过唐突。” “唐突什么?”定远伯夫人立刻就笑道,“都是世交之家……” “你说的也是。”苏氏也笑道,“我一时倒忘记了。那边有隔间,你自去那边喝酒,我们在这边,不碍事的。” “是。”荣成翰想了想,就点头应了,又跟苏氏商量,“……回去换了衣裳再过来。” “去吧,去吧。”苏氏见今天荣成翰非常合作,就格外的高兴。 荣成翰又向苏氏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这边劳氏早就带着人摆了酒席上来,外面戏台上也鸣锣开戏。柳若姒就将别的心思都暂时抛开,只陪着柳二太太看戏说话。 眼看戏已经演过了几折,在座众人都有些酒足饭饱,苏晴暖和魏九姑娘叽叽喳喳不知说了些什么,就相约着起身往外头去了,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随即也起身跟了出去。 柳三太太就对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武扬候来了一会,刚才又走了。”柳三太太就指着旁边的隔间,压低声音跟柳二太太说道,“我看着是朝那个方向去了……” 柳三太太又是一指,这次所指的方向,正好是刚才苏晴暖几个离去的方向。 就有一个小丫头快步走进暖阁,往柳若姒这一桌过来。 “柳三姑娘,苏七姑娘请三姑娘……” 第二零七章 巧合 小丫头过来给柳若姒行礼,说是传苏晴暖的口信,苏晴暖和魏家三姐妹在院中玩耍,邀请柳若姒过去。 “七姑娘说,今天也没得着空和三姑娘说话,很想念三姑娘,要三姑娘过去,大家也好慢慢说话。”小丫头陪笑着说道。 小丫头在柳若姒的桌前说话,苏氏在那边就听见了。 “……既然是七丫头和九丫头她们叫你,正该去逛逛。你们年轻姑娘们到一处,可比在这里闷坐着陪我们强。”苏氏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小丫头来传话,柳若姒本想找个借口推辞,但是苏氏又开口这样说了,柳若姒一时就不好拒绝。 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姒点了点头。 “是七姑娘和九姑娘的好意。坐了这半晌,你们姐妹们也去散散吧。”柳二太太也对柳若姒道。 柳若姒就瞧了一眼柳若姗,柳若姗是活泼的性子,巴不得到处去逛逛,因此就笑着对柳若姒点头,她自然是要跟柳若姒一起去的。 “我也陪着三妹妹去走走。”柳若媛在一边,早就闷的有些不自在了。最近柳家的发生的诸多事情,还是对柳若媛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比如说今天跟来永靖王府,柳若媛就比以前老实、沉默了许多,也学会要看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的脸色了。 柳三太太就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柳三太太本心中不愿意让柳若媛和柳若娟离开她的视线,但是这个时候,又不好只将她两个禁在身边。 “你们就都去走走也无妨,”柳三太太就道,一面看着柳若媛和柳若娟,眼神中带着警告的意味,“莫走远了,早些回来。你当大姐姐的,不要忘了老太太的嘱咐。” “不敢忘老太太的嘱咐。”柳若媛忙就道。 柳若娟也跟着附和。 柳老太太说过。如果今天柳若媛或者柳若娟再闹出什么事情来,那么以后就别想再出家门了。柳若媛知道如今情势不由人,虽然不甘心,但却不得不谨守本分。 柳三太太这才点了点头。 柳若姒就起身。和柳若姗、柳若媛、柳若娟,还有大姐儿五个人从暖阁中出来,刚才来传话的小丫头在前面带路,竟一路往园子的西头走,很快,柳若姒就看见前面是云水居的围墙,然后就是芷亭。 苏晴暖、魏九姑娘、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四个人并不在芷亭内,而是在岸边,正在说笑,从远处看十分融洽欢快的样子。 等柳若姒几个走到近前。苏晴暖就过来,亲热地拉住了柳若姒的手。 “刚才从暖阁出来,就给要招呼你,偏你看戏看的那样入迷,我和九妹妹只好先出来了。这玩了一会。实在想你的紧,就打发小丫头去请你。”苏晴暖笑着跟柳若姒说话,对同来的柳若媛几个却只淡淡地点头招呼。“是不是扰了你看戏,可别怪我!” “说的哪里话。”柳若姒也笑了笑,虽是极力忍耐,但是被苏晴暖抓着手,还是让她心中十分不自在。柳若姒就装作无意。但却坚决地抽回了手,“我也正想着出来逛逛,正好你就打发人去叫我了。” “这可正好了。”魏九姑娘就过来,笑的甜甜的,“正说就我们几个不热闹。三姐姐,自上次咱们见面。可有两个月没见你。” 魏九姑娘也做出十分想念柳若姒,跟柳若姒很亲密的姿态来。 不论是苏晴暖,还是魏九姑娘,对柳若媛几个的态度都有些淡淡的,不仅与对柳若姒的态度大不相同。也与她们以往对待柳若媛几个的态度很不一样。 这个时候,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也走了过来,大家又都相互见了。魏五姑娘特意打量了几眼柳若媛,眼神中就流露出些不屑和幸灾乐祸来。 柳若姒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魏九姑娘娇憨可爱,苏晴暖玲珑聪慧,乍一看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女孩子,但是在某些方面这两个人却十分相似,都是极为精明、世故的人。 “大姐姐这只凤眼熟的紧,”魏五姑娘指着柳若媛头上的凤钗笑道,“似乎年前看大姐姐戴过一回,今年秋天在王府里,大姐姐戴的似乎也是这个。要是我没记错,该是前年京城里最流行的款式。” 柳若媛的脸上就微微一红。 “五姐姐倒是细心的很,只盯着这些。我却不在意,都是身边的丫头婆子们打点。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比那些商人家,眼睛里只看得见金银,一身的铜臭气。”柳若媛就道,语气微微有些尖锐。 魏五姑娘一家是定远伯的旁支,如今家里已经没人做官,除了定远伯的接济,就靠经营一些店铺买卖为生。柳若媛的话,一下子说到了魏五姑娘的痛处,魏五姑娘的脸顿时也涨红了,就要反唇相讥。 “刚才大家在玩什么,看着热闹的很。”柳若姒对不待见柳若媛,也不待见魏五,但是她并不想这两个人现在争吵起来,互相讥讽,因此忙就岔开话题。 “是这汀步,九妹妹说好玩的紧,曾经看过家里的小丫头玩过类似的,也要玩那。”苏晴暖就笑着答道。 “是啊,三姐姐,你们来了,正好大家一起玩。”魏九姑娘也笑着道。 魏五姑娘这个时候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暂时忍了气,想着一会要找机会找回场子来。 大家就说笑着往前又走了几步,苏晴暖和魏九姑娘向柳若姒解释这汀步要怎么玩,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一个个汀步跳过去罢了。 “刚才我们都跳过了。”魏九姑娘就道,“现在轮到三姐姐你们了。” “这里并没别人,就咱们姐妹几个,不必学那些小户人家。三妹妹肯定懂得,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苏晴暖和魏九姑娘都说要跳汀步玩,就像普通人家小姑娘玩跳格子那样。柳若姒就想起方才从远处看过来,她们几个确实像是在跳汀步的样子。 听苏晴暖和魏九姑娘说了,柳若媛就有些跃跃欲试。不过这一次柳若媛学乖了。并没有就抢着上前,而是转脸看柳若姒的脸色。 柳若媛是真的有些怕了柳若姒。 “只怕我是不成的。”柳若姒就笑。她倒不是不喜欢玩,跳个汀步在她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身边的人不对,柳若姒也就没有跟她们一起玩耍的心思。 柳若媛、柳若娟和大姐儿见柳若姒不肯。就都不上前,柳若姗心里想玩,但也不肯上前。柳若姗倒不是怕柳若姒什么,是听了柳三太太的吩咐,且她自己对柳若姒也非常信服,凡是出门,都以柳若姒马首是瞻。 苏晴暖和魏九姑娘就一味地劝说柳若姒,一面魏五姑娘却又说,像刚才那样一个个的跳不过不好玩,要一次跳过两个才算本事。才更好玩。大家簇簇拥拥地就走上汀步,魏五姑娘身材长大,就先跳了过去,果然身形轻便,看的众人不禁赞叹有声。 苏晴暖和魏九姑娘跟着。却只小跳了一下,就都笑个不停,大家陆续都站到了汀步上头,笑声不绝。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得旁边灌木丛后有脚步声传来,还有男人的说话声。这个时候能够在后花园自由走动,还能这样大声说话的。自然是永靖王府的主人。汀步上的几个女孩子顿时都收了声,不知道是谁先惊叫了一声,似乎是站立不稳,柳若姒就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紧接下来,柳若姒觉得有人猛撞了她一下。顿时也站不稳,一脚从汀步上下来,踩进了水里。 好在柳若姒是在后面走上汀步的,离着岸边并不远,因此这里的水并不深。但是也没过了她的鞋子,裙角立刻就湿了。 此时已经是冬天,永靖王府内湖水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这层冰根本经不住人踩上去,而这冰水却是冰凉入骨。 旁边柳若姗也跟着柳若姒踩进了冰水里,两人忙相携着走上岸。这个时候,柳若姒才注意到其他人。 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都落了水,而且看样子还是跌落下去的,两人的裙袄都有些湿了,头发也微微散乱,看来受惊不小。魏九姑娘叫的声音最响,但却只有裙角略微湿了,再有就是苏晴暖,和魏九姑娘的情形差不多。 柳若媛和柳若娟都湿了鞋子,裙角也都湿了,反倒是大姐儿走的最慢,并没有落水。 跟随伺候的众丫头忙都上前,一阵手忙脚乱,几个姑娘都到了岸上。大家都湿了部分衣裳,北风一吹,顿时觉得寒冷无比。 要找个地方,尽快将衣裳和鞋子换了才行,否则染了风寒可不是小事。柳若姒正这么想着,就见一个小丫头快步从灌木丛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件玄色的狐皮大氅。 刚才这么一乱,柳若姒就没注意,方才走到灌木丛后头的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有女眷,因此在灌木丛后暂且回避。看那大氅的样式,显然是男人披的。不知灌木丛后头的是谁,是看见她们弄湿了衣裳,所以才送了这件大氅过来。 那小丫头过来,两手捧着大氅,就碰见了苏晴暖。小丫头说了一句什么,这个时候周围闹哄哄地,柳若姒也没听清。 “……哥哥送来的大氅,”苏晴暖就转过身,一眼看见了柳若姒,就给小丫头指了指,似乎是示意小丫头将大氅送给柳若姒。 那小丫头忙就上前来,捧着大氅递给柳若姒。 “不必了。”柳若姒摆手拒绝,“还劳烦七姐姐找个屋子,大家换了衣裳。” 那小丫头见柳若姒拒绝,就有些愣怔,扭回脸去看苏晴暖。 一双纤细的小手就在这个时候伸了过来,不等那小丫头和众人反应过来,就将大氅接了过去,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魏六姑娘苍白的脸上漾起两朵红晕,她的牙齿似乎有些打颤,一面微微垂下眼帘,裹紧了大氅。 “正是,正是,大家跟我来……”一会的静默之后,苏晴暖就说道,一面领着众人往旁边走去。 柳若姒被几个丫头簇拥着往前走,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前面的魏六姑娘。想不到魏六姑娘看着老老实实,弱质纤纤的样子,下手却是那样的坚决和利落。 刚才在暖阁中,苏氏跟定远伯夫人闲聊,曾经说起过,今天世子荣成翊和王府的二爷荣成翔都往大相国寺去跪经了,要到晚间才能回来,老王爷则是奉召进宫议事。 第二零八章 尴尬 所以,如今在王府里头,能到到这后花园里头来的的男性主子,就只有荣成翰一个。而恰巧就在刚才,荣成翰才在暖阁看了戏出来。柳若姒虽没注意到,但是却听见柳三太太说了,荣成翰出了暖阁之后,就是往这个方向来了。 那灌木丛后头的男人,似乎就只有一个可能。 荣成翰吗,想不到还挺怜香惜玉的,看见这边有姑娘落水了,就送了他的大氅过来。 离开汀步,还没走开几步,走在柳若姒前面的魏六姑娘突然停住了脚步。 “六姑娘怎么了?这里冷的很……”柳若姒走上前去,忍不住对魏六姑娘说了一句。 “脚有些疼,三姑娘先请,我这就来。”魏六姑娘扶着小丫头的肩头,脸上红晕未消,对着柳若姒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将路让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受了惊吓,还是太过激动的缘故,魏六姑娘说话的气息就有些不稳。 柳若姒情知有些不对,然而别人家的事情,她也不好多管,就略微又客气了一句,随即越过魏六姑娘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不远,柳若姒忍不住回头,魏六姑娘并没有跟上来,不仅没有跟上来,而且也没站在原地。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魏六姑娘和服侍她的小丫头就都不见了踪影。 柳若姒微微叹气,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往前走。 很快,似乎是有人禀报了苏氏,苏氏打发了劳氏,带着一众的丫头婆子匆匆地赶了过来。 “哎呦,这可是怎么了?”劳氏看见几个姑娘虽都略有些狼狈,但是却没人受伤,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忙就过来嘘寒问暖。 苏晴暖就跟劳氏简单地说了方才的事情。 “都是我不好。”苏晴暖对劳氏道,“只想着就姐妹们自在玩耍。也不会出什么事。谁知道,一不小心……” 苏晴暖说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却有意无意地漏去了灌木丛后有人,是她们是受了惊。一时慌乱,才会你推着我、我挤着你,不小心都落了水的。 苏晴暖这么说,魏九姑娘也忙上前来,说是她的错。 与刚才活泼灵动的样子相比,此刻的魏九姑娘虽没有受伤,但是神情却有些委顿,那是感觉受了委屈,同时还夹杂着愤怒。 大家说了几句话,劳氏是个非常能干的人。干脆就叫了几顶兜轿过来,让柳若姒几个人都上了兜轿,由婆子们抬着,就出了园子往春晖堂来。大家到了春晖堂,劳氏忙又吩咐着人多送炭盆来。又让人送热汤、热茶,让几个姑娘稍微洗漱,换了衣裳鞋袜,再喝热茶驱寒。 劳氏一面忙着这些,一面早又打发人去给苏氏送信儿,告诉苏氏并没有什么大事,让苏氏以及几个姑娘的家人不要担心。 这么忙乱了一阵。柳若姒已经在腊月和六月两个丫头的服侍下,换了裙子和鞋袜,正端了茶碗,慢慢地喝茶。 魏五姑娘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柳三姑娘,可曾看见我们六妹妹?”魏五姑娘就问柳若姒。 自然是看见了的,柳若姒心里想。但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魏六姑娘?不是跟五姑娘在一起?……忙忙乱乱的,倒真没注意。”柳若姒就道。在王府的园子里,身边又有丫头服侍,魏六姑娘定然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魏六姑娘离开众人。分明是心里另有算计。 魏五姑娘在柳若姒这里没问出什么来,就转身走了,看样子似乎是去问其他人了。 “三姐姐……”柳若姗就低声地问柳若姒。 “嘘……”柳若姒向柳若姗示意,什么都不要说。方才从汀步那边走过来,柳若姗依旧是和她在一起,落在了最后头,柳若姗也看见了魏六姑娘。“不关咱们的事。” 这件事,柳若姒直觉有些不大好,与其此刻说出什么来,不如索性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才最为妥当。 柳若姗心中也有些明白,立刻就点了头。 一会的工夫,苏晴暖和魏九姑娘先后过来,也是发现了魏六姑娘不在,来询问柳若姒。柳若姒一概都推说不知道。也不知道苏晴暖、魏五和魏九是怎么想的,她们都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更没有打发人去寻找魏六姑娘。 大家在屋子里坐了一会,早都恢复了过来。 苏晴暖一低头,就瞧见了柳若姒的鞋子。 “三妹妹这鞋面,用的可是浮光锦?”苏晴暖就笑着问。 荣成翰送了几匹浮光锦,柳二太太拿来给柳若姒做了几件衣裳,但是柳若姒只说太惹眼了,一直不肯穿。这双鞋子,是从做衣裳剩下的浮光锦裁制的,倒是没有那么惹眼,这次腊月和六月给柳若姒收拾衣裳,就将这双鞋子包在了衣裳包里备用。 “应该是吧。”柳若姒就淡,浑不在意,“是丫头们的针线,我也没大在意。” “三妹妹真是富贵出身。”苏晴暖的笑容就有些异样,不过只是一转眼,就恢复了正常,“这是上好的浮光锦,番邦进贡来的,每一匹都有去处。三妹妹这样全不在意,想是平时什么宝贝都看的腻了。” 柳家虽是书香世家,有数代的积累,但要说豪富,却是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的。可是众人也都知道,柳若姒的娘柳二太太是已故祁大学士的独女,嫁妆无比丰厚。 “不过是应用的东西,在我眼里并没什么差别。”柳若姒就道,“我也并没有七姐姐这样渊博。” “哪里就渊博了那。”苏晴暖就笑道,“今年番邦进贡了几匹,宫里赏了些给三哥哥,三哥哥又送给了姑母。姑母说太显眼了,不肯自己用,就分了一块给我,做了件袄子。” 苏晴暖今天穿了件玫红的长身褙子,里面露出老绿色贴身小袄的领子,确实是浮光锦制的。 “番邦这浮光锦确实是好东西,三妹妹若一开始就穿着这双鞋,即便踩进了水里,也必定没事的。”苏晴暖就道,一面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只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苏晴暖就有些失望,据她所知,今年宫里赏下的浮光锦比往年还要少,而且柳家也没人获得这种赏赐。但是柳若姒脚上穿的鞋子所用的,又千真万确是今年番邦才进贡上来的浮光锦。 柳若姒的浮光锦,是谁送的那。 苏晴暖的心中隐隐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让她有些心烦。果然,她并没有看错。只是可惜了,今天这样好的机会。柳若姒年纪轻轻,竟会这样的沉稳,竟然会滴水不漏,让她寻不出破绽来。 一时之间,苏晴暖就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又过了约略盏茶的工夫,就听见外面脚步声、说话声由远及近,原来是苏氏等人从暖阁中过来了。大家都忙起身,迎了苏氏和众女眷进来。 苏氏进屋在榻上坐下,就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说是不小心踩进了水里……”显然,劳氏打发人向苏氏禀报时也有些隐瞒,是怕苏氏担心,把事情闹大了。 “在汀步岸上玩,不小心……并不碍事,大都是湿了裙角……”苏晴暖就道。 魏九姑娘这个时候已经坐到了定远伯夫人身边,正低低的声音跟定远伯夫人说着话。 王府这后花园内,只有芷亭和湖岸之间才设有汀步,那之间的湖水非常的浅,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苏氏见屋里几个姑娘都好端端的,也就没有往心里去,不过是想着几个姑娘玩的忘形了,一时不慎,弄脏了裙角罢了。 柳二太太就用眼神向柳若姒询问。柳若姒轻轻的摇摇头,示意她没什么事。 一面就有小丫头送上茶点来,苏氏与众人说话。不知道苏氏有没有发觉少了一个人,但是她始终没有询问。定远伯夫人似乎有些不安,却也没有提这件事。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柳二太太就起身向苏氏告辞。 “时辰还早,难得咱们聚一回,再坐坐。”苏氏就挽留道。 屋里这边说着话,就见小丫头从外面打起帘子来,魏六姑娘披着件玄色的狐皮大氅走了进来。屋中立刻就有数道视线射向了魏六姑娘。 魏六姑娘身材娇小,那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几乎着地。除此之外,魏六姑娘似乎和刚来王府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柳若姒却一眼就看出来。方才在汀步那里,魏六姑娘的头发是散乱的,而如今魏六姑娘的头发却梳的整整齐齐,一张脸似乎也重新施了脂粉。 魏六姑娘进门,微微红着脸,上前给苏氏行了礼,随即就走到下边,在魏五姑娘身边的椅子上坐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异样。 苏氏看着魏六姑娘身上的大氅,似乎是有些愣住了,也忘了说话。定远伯夫人、魏五姑娘和魏九姑娘落在魏六姑娘身上的视线,却都是复杂无比。等魏六姑娘坐稳了,苏氏似乎才回过神来。 “六姑娘这是……”苏氏看看魏六姑娘,又看看定远伯夫人,眼神中是遮掩不住的疑惑。 魏六姑娘身上穿的,分明是男人的大氅。而这大氅看在苏氏的眼睛里,竟然是这样的眼熟。 “回王妃,刚才在芷亭边……落在了后面……”魏六姑娘语焉不详,但是却没有心虚的意味,相反,她的态度中似乎突然增添了某种自信。 那是胜券在握的笃定和……欢喜。 第二零九章 算计 “哦……”苏氏听魏六姑娘这样说,又仔细地在魏六姑娘的脸上打量了一番,竟将这个话题撂下,什么都没有再问了。 接下来,屋里的气氛不知道怎地,隐隐就有些怪异起来。定远伯夫人最善言谈的人,突然间话也少了许多,苏氏更是明显地走神。魏五姑娘和魏九姑娘两个却时不时地瞥上魏六姑娘一眼,那眼神可是一点儿也谈不上友好。 倒是苏晴暖还谈笑自若,似乎是并没有发现屋里气氛的异样。 柳二太太本来就打算要告辞的,这个时候就起身再次跟苏氏说了。如今一大家子人,柳老太太上了年纪了,大太太又病着,她们妯娌出来了这半天,也该回去了。 这一次,苏氏并没有阻拦,不过客套了两句,让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以及几个姑娘随时过府来说话,就吩咐了一边的劳氏送柳二太太、柳若姒等人出来。 柳家众女眷刚要往外走,那边定远伯夫人也站起身,也说时候不早,要回去了。苏氏也没有太过挽留。 从春晖堂出来,到了二门,定远伯夫人跟劳氏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魏家的几个姑娘上了车。看她脸上故作镇定,但是神态中还是隐隐透露出焦虑和急切来。柳二太太这边倒是从容地跟劳氏说了几句,才带着柳若姒上了车。 坐到车上,车帘还没有完全落下来,柳若姒就瞧见有个小丫头急匆匆地从门里出来,走到劳氏身边,在劳氏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劳氏的脸色就变了。 这边柳二太太的马车几乎刚启动,劳氏就已经转过身,带了一众的丫头婆子飞快地进门去了。 “王府这一大家子,掌管起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柳二太太坐在车上也瞧见了,就对柳若姒说道。“还多亏她是个顶顶能干的人。” 劳氏似乎天生就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对人不假辞色。在京城中,劳氏并没有什么贤惠的名声,但却是出了名的能干。柳二太太方才见劳氏这个样子。就觉得劳氏这个管家的奶奶事务繁杂,忙的不可开交。 “怕不是一般的事。”柳若姒就道。劳氏那样能干,且掌管王府多年,一般的家务事哪里会让她脸色更变,这一定是王府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姒儿,方才你们……”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就觉得有理,一面就想到方才柳若姒等人落水的事情,在春晖堂里,柳二太太不好详细地询问柳若姒。这个时候忙就关切地问了起来。 “娘,我没事。”柳若姒先安抚住了柳二太太,“不过,方才的事是有些奇怪……,车上不好说。回到家我再跟娘细细地说明白。” “也好。”柳二太太就点头,既然柳若姒没事,柳二太太也就没什么好挂心的,自然就不急了。 等回到柳府,众人先往柳老太太处来请安。柳老太太就询问大家在王府如何,众人就都说了,还将芷亭边发生的事情也简略地提了一下。这次苏氏设宴。只请了定远伯和刘家这两家的女眷,这就表明,如今柳家与永靖王府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柳老太太听着这一次出门还算顺利,心里也就满意,说了一会的话,也就让大家散了。 从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柳三太太就对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带着柳若姗,跟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方才在车上,姗儿已经跟我说了一些,究竟是怎么回事?”到了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柳三太太就忙向柳若姒询问。 柳三太太首先问的是,她们几个都落了水,只真的意外,还是有人从中故意陷害。 “四妹妹,你怎么看?”柳若姒想了想,没有说话,而是先问柳若姗。 “……汀步上有些滑,不过也不至于就跌跤,是背后有人撞了我一下,我站不稳,才撞了三姐姐。”柳若姗这么说着,却也有些不肯定。 “你身后站的是谁,你可还有印象?”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都问柳若姗。 “……有王府的小丫头,还有魏六姑娘,别人我就记不清了。”柳若姗回想了半天,才说道。 因为最后大家都落了水,而她和柳若姒还不是最严重的,所以当时柳若姗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还是在回来的路上,被柳三太太问起来,才发现了疑点。 “不是你们大姐姐和二姐姐?”柳三太太就问,眉梢微微挑起。 “这次并不关她们的事。”柳若姒和柳若姗都说道。今天这次往王府赴宴,柳若媛和柳若娟还算老实,想来也是怕了,不敢再惹什么是非。 “上次去王府,那芷亭边的汀步,咱们恰巧路过,我也仔细看过,极稳妥的。你们这次落水,实在是蹊跷的很。我猜疑,十有八九是有人算计。”柳三太太肯定地道。 “我们都只是踩湿了鞋子,弄脏了裙角,魏六姑娘几乎整个跌进水里去了。”柳若姒突然说道。 “是有人算计魏六姑娘?”柳二太太就道。 “魏六姑娘……她可有什么好算计的?”柳三太太就有些不赞同。 几个人在一处议论了半晌,都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来。如果说,这件事真的是有人在算计,那么不得不说,这个人挑选的时机非常好,而且算计的也非常精。 “这件事先暂且放下,还有一件事……”柳若姒想了想,就将有小丫头送来大氅,以及后来魏六姑娘的奇怪举止跟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说了。刚才在春晖堂里头,看魏六姑娘的样子,这件事情必定还有后续的,因此柳若姒觉得还是把情况都说清楚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好心中有数。 “原来是这样……”柳三太太认真听了柳若姒和柳若姗的叙述,两手一拍,恍然大悟。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自然也都察觉到了魏六姑娘的怪异,还有苏氏和定远伯夫人的诡异反应,本来心中正在疑惑,柳若姒说的情况,让这两个人豁然开朗。 “想不到……”柳二太太低头沉思了一会,“那魏六姑娘看着娇怯怯的,竟然敢做这样的事。” “这人哪里能看表面。”柳三太太就道,“那几位姑娘,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二嫂你可能还不知道,那魏六姑娘家里,很有些不堪的……” 柳三太太就告诉柳二太太,魏六姑娘一家与定远伯这一枝的关系已经有些远了,不过是在京城里依附着定远伯一家生活。 “……他老子是个混账酒鬼,只要钱喝酒,其余什么事情都不管,只靠着她们娘儿们几个做针线度日。那又如何过的下去,只得靠着定远伯,好歹得些柴米,正经十分破落,连个平常人家都不如的。……好在这个女儿生的好些,指望着借定远伯的门第,能够攀上一门好亲事,也好带携她们一家。……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家教。”柳三太太说着,就十分的不屑。 “……看来也是被逼急了。”柳二太太叹气道,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柳三太太在一边就瞧出来柳二太太的心情不好,再看看柳若姒,却是若无其事的。柳三太太心里头就打了一个转。 “要是真让她就这么攀上,可算是便宜了她。不过,她也实在是般配不上,最多,也就是个妾室罢了。……虽然有些堵,过后想法子打发了,也不是什么难事。”柳三太太就笑着道。 柳二太太含糊地应了一句,就沉默了下来。 柳三太太瞧着这个时候也不好在多说什么,就带着柳若姗告辞走了。 “那灌木丛后头的人,姒儿,你瞧见了没,是……不是……”等柳三太太离开了,柳二太太在炕上坐了半晌,突然就问柳若姒。 “并没瞧见人。”柳若姒只当不知道柳二太太的心思,若无其事地道,“娘,别人家的事,咱们操心也没用,娘你就别多想了。” “你这孩子,比我还粗心大意的。”柳二太太看了看柳若姒,无奈地叹道。 …… 定远伯府 “……六丫头,你说实话,你究竟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那衣裳,可是能穿到人前的,你还怕人不知道,看不见?”定远伯夫人一改在人前的笑脸迎人的模样,脸色铁青地坐在榻上,正在盘问魏六姑娘。 魏九姑娘坐在定远伯夫人身边,板着脸,紧抿着嘴唇,也盯着魏六姑娘。 魏六姑娘跪在地当间,魏六姑娘的母亲魏七太太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并不敢替女儿说话,只一味地絮叨“你就说了吧,你就说了吧。” 魏六姑娘此刻依旧娇怯怯的,但是眼神中却是少有的坚定。 “并没有去哪里,也没见什么人。”魏六姑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大伯母请放心,不出三天,永靖王府就会上门来提亲。” “提亲,提什么亲?”魏九姑娘就忍不住,尖着嗓子问了一句。 “谁来提亲,给谁提亲?”定远伯夫人虽然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听到魏六姑娘这样说,心中还是猛的一跳。 第二一零章 人前人后 “……永靖王府的三爷、武扬候,会来提亲……”魏六姑娘的语音并不高,但是却清晰无比。这么说话的时候,她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似乎是忍不住心中的喜悦。而除了喜悦之外,还有那么一点儿娇羞。 “什么,你胡说!”魏九姑娘睁大了眼睛,立刻叫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武扬候凭什么来向你提亲!我们带你出门去见世面,你不知道感恩,这样恩将仇报……” 魏九姑娘似乎是有些崩溃了。 一边的定远伯夫人还算是镇定的,不过眉头也已经皱了起来。 “你可是糊涂了,还是做梦。我是答应了你母亲,想法子让你嫁进好些的人家。可你们母女也该知道,永靖王府可不是你们能肖想的人家。……这是疯了不成,你教养的好女儿!”最后这一句话,定远伯夫人是向魏七太太说的。 魏七太太本来就战战兢兢的,被定远伯夫人这么一说,脖子就缩了缩。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还不快给你伯母和九妹妹道歉……”魏七太太就对魏六姑娘道。 要是平常这个时候,魏六姑娘早就会听了魏七太太的话,向定远伯夫人和魏九姑娘赔礼道歉,但是今天,魏六姑娘却有了底气。 “……并没有对不住大伯母和九妹妹,也是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好。”魏六姑娘虽然依旧跪着,但是却越发挺直了腰身,看着定远伯夫人说道,“大伯母和九妹妹都是聪明人,难道就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定远伯夫人就问。 “王妃虽然看着对九妹妹不错,可是王妃心里头属意的儿媳妇人选,并不是九妹妹。” 魏六姑娘的话音落地,魏七太太自然是急的不得了,因为她知道。这句话是定远伯夫人和魏九姑娘此刻最不爱听的。而定远伯夫人和魏九姑娘的脸色也因为魏六姑娘的这句话越发的阴沉了。 “你懂得什么,就这么大言不惭!”定远伯夫人冷笑着道,但是目光却依旧盯在魏六姑娘的脸上,似乎是在仔细观察着魏六姑娘的表情变化。 魏六姑娘并没有因为定远伯夫人的话而失去自信。 “大伯父和大伯母这些日子没少往永靖王爷和王妃跟前走动。态度还不够明显吗,怕就是差明白说出来了。可王爷和王妃是怎样的?”魏六姑娘的眼神此刻特别的明亮,“要是王爷和王妃真的属意九妹妹,还会等到现在,应该早就将亲事定下来了才是。” “你胡说,忘恩负义,白眼狼!”魏九姑娘不愿意听魏六姑娘继续说下去,指着魏六姑娘骂道。 定远伯夫人冷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大伯母应该也看出来了,王妃属意的儿媳妇人选是……”魏六姑娘瞥了魏九姑娘一眼。又立刻移开了视线。 “是谁,你说啊,是谁,你说不出来了吧。”魏九姑娘就道。 “……是苏七姑娘……”魏六姑娘微微垂了头,“王妃请了咱们这些人去。不过是给苏七姑娘做个陪衬。王妃心里头,怕是早就打定了主意。” “这可是胡说八道了。”魏九姑娘听了,竟然破涕为笑,“谁不知道,苏七姑娘那是打算要进宫的。” “娘,你说是不是?”魏九姑娘说完,就扭头去问定远伯夫人。似乎是十分笃定,定远伯夫人会赞同她的话。 然而,定远伯夫人的目光却凝滞在魏六姑娘的身上,半晌没有回应。 “娘……”魏九姑娘轻轻扯了扯定远伯夫人的衣袖。 “哦……”定远伯夫人回过神来。 魏九姑娘看见定远伯夫人脸上的神色,心中就觉得有些不好。只怕定远伯夫人对她那个问题的答案,并不会合她的心意。 “平时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有心人!”定远伯夫人冲着魏六姑娘笑了,只是这笑容里并没有丝毫的暖意。 魏七太太和魏六姑娘都瑟缩了一下。魏七太太就觉得腿软,有些站立不住。 “你这丫头,害死我了,害死我了!”魏七太太就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一面胡乱拉扯着魏六姑娘的衣裳。 魏六姑娘的脸上连续闪过无奈、屈辱、不屑和痛苦,这个时候她几乎也要支撑不住了,但是心中有一个信念,让她必须支撑下去。她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无赖的父亲、无能的母亲,一群懵懂的兄弟姐妹,还有这表面上慈悲和善,其实却将她们当乞丐一样任意羞辱、打发的族人。 她要拜托这样的日子,拜托这些人,唯有如今这一个机会。 “大伯母好好想想,事情已经是这样,与其便宜了别人,为什么不能是我。今天这样的机会,我也并没有想到。九妹妹金尊玉贵的人,不好去做这样的事,我就拼一拼。成功了,还是魏家和王府联姻,我今生都不会忘记大伯父和大伯母的恩情……”这么说着,似乎又觉得这些话还不足以让定远伯夫人信服,“以后进了王府,我也还要靠着大伯父和大伯母……” “你做下了丑事了?……沉塘,娘,立刻把这不要脸的东西沉塘……” 定远伯夫人却抬抬手,拦住了魏九姑娘。 “……你们夫妻好福气,生出这样一个宝贝女儿来……” 魏七太太已经吓的不能言语了,魏六姑娘还强自支撑着。 “……我若是有事,武扬候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就这么笃定?” “武扬候对我发了誓,这大氅,就是表记……” …… 永靖王府春晖堂 众女客们都告辞走了之后,苏氏将苏晴暖留了下来。 “七丫头,你陪我坐坐。”苏氏面露疲惫之色。 苏晴暖小心地觑着苏氏的脸色,一面上前轻轻地为苏氏揉捏肩膀。 “姑母,要不要喝一杯参茶?还是躺一躺?”苏晴暖小声询问苏氏。 苏氏就摆了摆手。 “七丫头,我问你,刚才在花园里,魏六姑娘是怎么回事?她披的那件大氅,是谁的?”苏氏问苏晴暖。苏氏心中已经觉察到是出了什么尴尬的事情了,方才众人都在,她只能心中疑惑,却不好问出口。这下等众人都走了,她才问苏晴暖。 苏晴暖是可靠的人,且又十分聪慧能干,苏氏很信赖这个侄女。 “魏六姑娘……”苏晴暖揉捏苏氏肩膀的手不由得顿了顿,“姑母,我也正在奇怪……” “……这几位姑娘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碰到过这样的事,实在是太乱了,我每一个都要顾到,实在……”苏晴暖的语气中有些自责,“魏六姑娘一直是跟柳三姑娘在一处的……我还想着柳三姑娘是个稳妥的人。” 苏晴暖这样说,是并没有注意到魏六姑娘,更不知道那大氅的来历了。 “那种情形,我能想得到,也怪不得你。”苏氏就安慰苏晴暖道。 “还是我的不是。”苏晴暖却越发的自责了,“我原说去那边的湖边走走,柳三姑娘来了,就说芷亭好,还要在汀步上玩。我就想着,应该不会有事。谁知道,她一下子没站稳,就拉了魏六姑娘下去。魏六姑娘衣裙都湿了,好在她倒是没什么事情……” “不过就是脏的衣裳,好在都没事,是大家伙自己淘气,姑母不用放在心上。”苏晴暖又安慰苏氏。 不过,对于苏晴暖后面这句安慰的话,苏氏却似乎并没有听见,苏氏只被苏晴暖前头所说的话吸引住了。 “柳三姑娘,看着安安静静的,原来背地里是这样!”苏氏似乎是自言自语,“那一天,长公主身边一个老嬷嬷跟我闲聊时曾经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苏晴暖立刻就问。 “今年浴佛节在大相国寺,哦,那个时候你还没回来,自然是不知道的。那老嬷嬷说,柳三姑娘不好好拜佛,跟着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跑去了大相国寺的后山,碰巧遇见去放生的韩青,一言不合,那柳三姑娘竟将韩青的头打破了……” “啊?”苏晴暖不由得张大了嘴,马上就抬手捂住,一脸惊诧地看着苏氏,“竟然有这样的事?” “莫不是那老嬷嬷瞎编出来,胡说的?”苏晴暖眼珠一转,就对苏氏说道,“我看着柳三姑娘人不错,熟读诗书,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那老嬷嬷说的,就是有些不实,大体的事情肯定是有的。那天我也看见了,韩青从外头进来,是被打破了头。”苏氏就摇头道,“你说柳三姑娘熟读诗书,怕就是书读的太多了。” “你当她跟一般女孩一样,只读些女戒女四经?她娘没生下儿子来,夫妻两个将她当男儿一样养的。外表那样,娴静,怕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早就被养的野了。哪家娶了回去,怕是要倒霉的!” “姑母看人自然是准的。”苏晴暖的脸上就露出几分难以遮掩的笑意来,“不过,我实在是不敢相信……,姑母还是再多看看,或许都是误会!” “你这孩子,就是这一点最着人疼。谁像你这般娴熟良善那!”苏氏就笑道,一面看着苏晴暖,“前两天,你母亲还跟我说,要给你说人家。我却舍不得你,恨不得一直将你留在身边。” 第二一一章 否认 “我也舍不得姑母,愿意一辈子都跟在姑母身边。”苏晴暖听苏氏这么说,立刻就笑着回应道。 “你这丫头,可不是拿好话还哄我?”苏氏马上就追问了一句。 “是我的真心话,能一辈子都陪在姑母身边,是我的福气。”苏晴暖就道,一边说话,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娇羞来。 苏氏看的心中高兴,然而还担心不确实。 “你娘也说舍不得你,只是女孩儿大了,总是要出门,没有一直留在身边的道理。我就跟你娘说,她不能一直留你在身边,我却是能的。”苏氏说完,就又看着苏晴暖。 苏氏这样说,可谓是将话讲的再明白不过了。就算方才苏晴暖还能打马虎眼,这个时候却是不能了。 “姑母,晴暖愿意陪着姑母。”苏晴暖并没有犹豫,说完之后,又似乎是害羞的不行,干脆就扑到了苏氏的怀里。 苏氏看不见苏晴暖的脸,但是苏晴暖的话她却听的分明。 “好、好孩子!”苏氏拍着苏晴暖的肩头,笑着连声说道。 如果苏晴暖能够嫁给荣成翰,一下子就了了她几件心事,对王府的将来也必将大有好处,而她,也算是完满了。 “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苏氏高兴,不由得又说了一句。 而这一句看似平常的话,却让苏晴暖立刻变了颜色,神色从狐疑到惊恐,过了半晌,才勉强恢复了常态。苏氏非常信任她,苏氏根本就不会觉察到她的心思,否则又怎么会容留她,还有今天这一番话。苏氏的话,一定并不是她所想的意思,一定是她多心了。 就是这样……吧。苏晴暖这么想着。又有些游移不定起来。 苏氏却似乎对此毫无觉察,只当是苏晴暖害羞,仍旧絮絮地跟苏晴暖说着话。 “……有你在他身边辅助着,我也能够放心了……” …… 京城柳府 柳二老爷从翰林院回来。就发现柳二太太的神色有些不同往常。 “怎么了?”柳二老爷就问柳二太太,“出了什么事?今天往王府里去了一回,有什么不开心的?” “哎,”柳二太太就叹了口气,一面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正要跟老爷说……” “有这样的事?!”柳二老爷听了柳二太太的一番叙述,不由得也皱起眉头来。 “我也不大愿意相信,可这事却不是假的。”柳二太太道,“那孩子,难道我们看错了他!” “或许……有什么误会……”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太太想了半晌。觉得柳二老爷说的可能是对的,而且她心中对荣成翰的好感已经根深蒂固,一时难以改变,也不相信荣成翰会是个轻浮的人。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发生了。 “便是误会……,只怕木已成舟。难以挽回。”柳二太太就道。 “这倒是。”柳二老爷点头,“听你那样说,咱们先等几天看看,必定会有消息。”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并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荣成翰这几天又往城外去了,一连三天都没到柳府中来。第四天早上。柳若姒跟柳二太太一起打发柳玉汶上学,柳玉汶就提起了荣成翰。 “……三哥哥今天回来,说好了,要捉两只小鹿给我。娘,三姐姐,等小鹿来了。能养在咱们院子里不?”柳玉汶就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商量。 看着柳玉汶忽闪一双大眼睛,满怀期待,又有些撒娇地看着她和柳二太太,柳若姒就忍笑。 柳玉汶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里头,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还很自然地撒娇。 “鹿当然可以养,”柳若姒就笑道,“不过,可有条件。要你这个月的诗文都得了优等才成,还有父亲交给你的那两册书,也都要背诵下来。” “那两册书已经会背了,等放了学回来,三姐姐看着我背。……诗文一定会拿到优等。”柳玉汶忙就应道。 “两只小鹿,当然能养。不过不能养在院子里,还是放在花园子里头,我让人修缮个地方给它们。……平常许你带它们回来玩。”柳二太太就道。 “那太好了。”柳玉汶高兴地道。 一切收拾停当,柳若姒亲自送柳玉汶出门。等送走了柳玉汶,柳若姒正要转身回来,突然就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小丫头鬼鬼祟祟地。这两个小丫头看见柳若姒瞧见了她们,就慌乱了起来,扭身就要走。 柳若姒心中疑惑,微微皱眉,一面就打发了跟随的人,将两个小丫头带到了身边。 “……哪个院子里伺候的,看着面生,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柳若姒就问这两个小丫头道。 两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随口搪塞,柳若姒自然不信,干脆就将人带了回来,打算交给富贵媳妇仔细盘问。正巧柳二太太就看见了,将人叫到跟前来询问。 柳二太太这一询问,两个小丫头似乎有些熬不住,又知道柳二太太素来宽厚,竟说了实话。 原来这两个都是柳府内打扫上的粗使,早上听见了外面传进来的一些闲话,就偷懒在那边议论。 “什么闲话?”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柳二太太也不放在心上,就随口问了一句。 “……说是定远伯府跟永靖王府要定亲了。”一个小丫头就道。 “哦?”柳二太太听了,立刻就上了心,“是怎么说的,是这两家的谁和谁要定亲,你们详细告诉我,我就放了你们,不然交到管事大娘那里,你们知道厉害。” 两个小丫头听柳二太太这样说,忙不迭地什么都说了。 “……永靖王府的三爷武扬候爷,跟定远伯府上的魏六姑娘要定亲……” 柳二太太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但是听了这个消息,还是不免心中一沉。 “你们小丫头们,哪里听来的这些话?”柳若姒在旁边一直没说话,此刻不免有些好奇,就问道。 “好多人在说……”小丫头们道。 柳若姒又细细地追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是府里的买办早上出门,从市井中听到的消息。要定亲,就是还没定亲,消息还是市井中流传出来的,柳若姒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柳二太太心中有事,就想不到这些。 “这可有趣了。”柳若姒心中暗想,一边瞧见柳二太太沉思不语,就将两个小丫头打发了出去。 打发了小丫头出去,柳若姒又叫了富贵媳妇进来。 “吩咐人盯着那两个小丫头,我瞧着她们有些不妥。”两个小丫头分明是瞧见她,才故意交头接耳,后来的慌乱也有些夸张,分明是装出来的。两人说的消息确实与否暂且不论,但是可以肯定,这两个是故意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和柳二太太的。 两个粗使的小丫头有什么原因要这么做?她们的背后必定是有人主使。柳若姒想知道,主使的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富贵媳妇忙就答应了,下去安排不提。 下晌,荣成翰和柳二老爷、柳玉汶一同回来,果然带了两只小梅花鹿来。柳二老爷对荣成翰还是一切如常,柳玉汶跟荣成翰更是亲近,柳二太太努力像平常一样待荣成翰,但她却并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因此难免就有些异样。 荣成翰不知道发现了柳二太太的异样没有,他倒是和平常没有任何的分别。 柳二太太心里有话,想要问荣成翰,却又不好开口,就悄悄地跟柳二老爷说了。 “……怎么你要跟魏家定亲?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柳二老爷也没做什么迂回,干脆就直接问了荣成翰。 荣成翰一贯没什么明显表情的脸上,这一刻也出现了明显的惊诧。 “先生,这话怎么说?并没有的事。先生从哪里听来的?”荣成翰忙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相互看了看,这次是柳二太太开口。 “……是家里的买办早上出门办事,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不只是咱们府上知道了,还有别的府上,也在说这个。”柳二太太就道,早上询问了那两个小丫头,柳二太太另外打发了人去打探,得知并不是柳府的买办知道了这个消息,还有其他府上早上出门的买办、管事们,也都听见了,而且这个消息在各个府中下人中已经广为传播。 自然各个府中的主子们也都有所耳闻了。 “没有的事。我才从城外大营回来。若是要定亲,我怎么会不知道。”荣成翰觉得有些莫名,但还是解释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瞧出来,荣成翰并不像是在撒谎,对于这件事,荣成翰真是一无所知的。 “……说的是魏家的魏六姑娘……”柳二太太就多长了一个心眼,试探荣成翰。 这一次,荣成翰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了。 “魏家,不就一个……哦……”荣成翰想了一会,似乎才想起来,“一个九姑娘的,什么时候又出来一个六姑娘……” 第二一二章 真假 柳若姒在旁边,看见荣成翰这样一番模样,几乎忍俊不禁。柳二太太也惊讶了,荣成翰这是多粗心大意,多亏他还记得魏家有个九姑娘,估计也是因为九姑娘往王府去的次数多了,苏氏又常提起的缘故? 可是,荣成翰可以不记得魏九姑娘,却不应该不记得魏六姑娘啊。 柳二太太满心的疑惑,但是这件事情却实在不好明说。 柳二老爷依旧留荣成翰吃饭,荣成翰一开始似乎想马上回王府,不过很快又答应了。这顿饭,荣成翰依旧吃的十分自在,柳若姒只觉得非常有趣,胃口大开,倒是柳二太太满怀心事的。 吃过了饭,荣成翰并没有久留,就回王府去了。柳二太太不是个会胡说的人,从柳二太太这里听到的消息,就算并不怎么重视,荣成翰也还是要去探问清楚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柳二太太就跟柳二老爷和柳若姒唠叨,是定远伯那边在搞鬼,还是荣成翰薄情负义。 “娘,你就别操心别人家的事了。无论怎样,跟咱们又没有关系。”柳若姒忍不住道。定远伯府看来是出招了,就是不知道永靖王府会如何接招。她们只要等待,看最后究竟闹出什么结果来就行了。 “你、你这孩子……”柳二太太无语,不过也觉得事情有些朴素迷离,不好就下什么断言。 第二天,荣成翰与魏六姑娘要定亲的传言传播的越加广泛,但是永靖王府那边却没什么动静。又过了一天,定远伯那边似乎是沉不住气了,定远伯夫人坐着马车,又到王府来见王妃苏氏。 几乎是在同时,定远伯在下朝的路上巧遇武扬候荣成翰,并力邀荣成翰到旁边的茶楼小坐。 没人知道定远伯和荣成翰在茶楼里都谈了什么,他们谈的时间也并不长。只约略盏茶的工夫,荣成翰就从茶楼上下来,骑上马往王府中去了。定远伯却是又过了一刻,才从茶楼上下来。有人看见了定远伯。都说定远伯当时的脸色十分难看。 “这可是怎么回事?”柳三太太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跟柳二太太闲聊,就说起了这件事,“我还听着有人说,说定远伯夫人今天往王府去,是去提亲的。” 说到提亲,一般都是男方到女方家里提亲。女方到男方家里提亲的,可是难得一见,如果按照世俗的标准,那是很掉身价的一件事。 柳若姒并不相信所谓提亲一说。不过她倒是能够肯定,定远伯和定远伯夫人是看见王府没有任何动静,因此着急了,所以找上门去,想法子将话说明白。让王府上门去提亲的。 柳二太太就摇头。 “这句话我也想问的。前天武扬候过来,我旁敲侧击的,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可是看定远伯一家这个样子,也是应该有什么拿手才对。”柳三太太就道。 “就是这样才奇怪。”柳二太太点头。 两妯娌讲说了一会,都理不出头绪来,只得继续打发人出去打探消息。 暂时将这件事情放下,柳三太太就说起那天被柳若姒抓住的两个粗使小丫头的事情。 “……我已经大致查清楚了。是大太太那边的人。倒不是大太太安排的,是咱们家那位大姑娘使了银子,让那两个胆大不知事的东西特意到你跟三丫头跟前说的。” 柳若姒吩咐了富贵媳妇查那两个小丫头的底细,柳三太太管家,就知道了,也帮着查。这一查。也就查出来了。原来是柳若媛先听到了这个消息,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想让柳若姒和柳二太太也尽快知道,就用了这样的手段。 这个消息在柳府内传播的极快极广,其中也有柳若媛暗中动了手脚的缘故。 “大丫头这性子。可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柳二太太就叹道。 “那就是个讨厌鬼。”另一边,柳若姗正好跟柳若姒在抱怨柳若媛。 柳若媛这些天是老实了许多,但那时迫于环境的压力,她的性情却是一点儿都没变。 柳二太太等人这里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一家子的生活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她们却不知道,此刻永靖王府中却已经起了轩然大波。 “……必定会查清楚,给定远伯和夫人一个交代。”苏氏一句正色的话语,终于送了满面阴沉的定远伯夫人离开。 此刻,春晖堂里,苏氏坐在榻上,也是满面阴云,同在榻上与她对坐的,是如今已经很少到春晖堂来的永靖王爷。 老王爷比几个月前又清瘦了一些,头上也添了白发,好在精神头还十分健朗。坐在榻上,老王爷也阴沉着脸,半晌没有言语。 “……究竟怎么回事,被人这样找上门来,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老王爷说着话,并没有看苏氏。但是苏氏却感觉到了老王爷对她的怒气,在榻上就有些坐不住。 “……王爷放心,必定会查清楚……,只是,除了老三……” “今天就要查清!”永靖王爷却似乎没有耐心听苏氏说完,一面就甩手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老王爷离去的背影,苏氏的脸上再也难掩苦涩。 “……请二太太来。”苏氏按了按额角,吩咐道。 前面定亲的消息流传甚广,不少人都特别关注了永靖王府和定远伯府这两处府上。众人只看到定远伯在与荣成翰一番谈话之后脸色难看,还有定远伯夫人从王府离开的时候,也有些魂不守舍,但是却没人知道王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之间,难免众说纷纭。大家都隐隐地预料到,京城中最近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只是事情要朝向哪个方向发展,众人却都是一头雾水。 柳二太太也听了不少的传言,甚至还有好事的人上门来拜访,拐弯抹角地想从柳二太太这里打探消息。荣成翰是柳二老爷的学生,经常出入柳府,有人就认为,柳二太太必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柳二太太是知道一些,但那些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来的,为了荣成翰的名声,也是为了定远伯府、魏六姑娘的声誉。 来的人都失望而去,柳二太太心里也不好受,这些人来叽叽喳喳地,让她非常烦扰。 “……打发人到门上说一声,就说娘病了,不能见客。但凡有人来,直接打发到三婶那里去好了。”柳若姒端了一杯宁心安神的茶给柳二太太,一面说道。 “好主意,就是这样。”柳二太太立刻就打发了人出去,也派人跟柳三太太打了招呼。 柳若姒给柳二太太出的这个主意,可以挡住那些上门来探问消息的女眷,但是却挡不住别的客人。 柳二老爷从翰林院回来的时候,又将荣成翰带了来。 “刚才进门,听见门上的人说师娘病了。”荣成翰跟着柳二老爷直接到了后宅,来看柳二太太,“要不要紧,不如我去请了太医来……需要什么药材……” 柳二太太看荣成翰认真的样子,还有柳二老爷因为不知道内情一脸担心的表情,忙就摆了摆手,说她没事。 “今天事情多,有些累了。”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见柳二太太除了略有些疲惫,其他都如常,也就放下心来。 荣成翰依旧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今天柳二太太没有找他说话,他就自己闷头坐了半晌。 “师娘那天问我的事,想必师娘这两天听到了更多的传言……”最终,却是荣成翰自己开了口。 柳二太太就看了柳二老爷一眼,柳二老爷微微的摇头,示意柳二太太,有些事情他也不好直接向荣成翰问起,毕竟这事现在也算是牵连甚广了。 “这倒是的。”柳二太太就点了点头。 “那天……母妃请师娘、还有三妹妹去吃酒看戏,母妃特意嘱咐我,下朝之后立刻回府。师娘和三妹妹当时也在,母妃让我留下来看戏。”荣成翰突然就说起那天苏氏宴客的事情来。 别说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听的认真,一边的柳若姒也压制不住好奇心,仔细地听了起来。 “……不好回绝,可我实在并不喜欢听戏,因此后来也就没往暖阁去了。”荣成翰接着就说道。 “你没去暖阁看戏?”柳二太太就惊讶道,“那……我们看见有人进了暖阁隔间,那又是谁?” 荣成翰却没有就回答柳二太太的问题,而是继续说他自己的事。 “……本来就跟刘程,还有原先边军的几位兄弟约好了的。回云水居换过了衣裳,就出门了。刘程那天陪同我一起回府的,因为知道暖阁里都是女眷,他就没跟我过去见母妃。后来,我们也是一起出门。” “出门后,我们骑马,就直接去了城北禁军的小校场,一直到晚间才回府。” “我从暖阁回云水居,再到和刘程带着人一起出门,最多不过两盏茶的工夫。这个时候,师娘和三妹妹想来才刚看上戏。……直到出门,都有家下人等看见。出了门,遇到的人就更多。哦,还遇见了刘大人。到了校场后,当时禁军在场的不下百人,中途并未离开。” 第二一三章 解惑 荣成翰叙述的很详细,期间,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认真的倾听,没有做任何的打断。听完了荣成翰的叙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由得都舒了一口气。 荣成翰是清白的。 不仅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是在一边的柳若姒也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 荣成翰说完了,也松了一口气,端起旁边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他刚才的这一番话,在今天一天之内,统共已经说了三次了。第一次是被定远伯在街上拦住,一同到茶楼喝茶。第二次,则是离开茶楼回到王府之后,正好苏氏也在找他。在苏氏和永靖王爷面前,他又将这番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被莫名其妙地安了一段“情缘”和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女人在身上,根本就像是飞来横祸一般,荣成翰的心情并不好。离开苏氏和永靖王爷,荣成翰回到云水居,荣成翰想起那天柳二太太对他的询问,思索了一会,立刻就换了衣裳,来找柳二老爷。 柳二太太这几天态度上的细微差别,荣成翰已经感觉出来了,本来还有些莫名其妙,现在也想明白了原因。 荣成翰不希望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他有什么误会,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头。 当然,还有柳若姒。 荣成翰细细地回想这几天柳若姒是否有什么异样。柳若姒对他的态度似乎并没有明显的改变,但是偶尔投过来的探寻的目光,荣成翰还是感受到了。 不能让柳若姒误会。这种事情,一点儿都不能耽搁。 因此,荣成翰就先见了柳二老爷,又跟柳二老爷一同回到柳府,来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如果说在永靖王爷和苏氏跟前,还有对定远伯陈明事实,荣成翰心中还有些恼的话。现在对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明情况,荣成翰则是心甘情愿的。自小的时候,就没有人能够强迫他做任何事情,何况是今天。他已经羽翼丰满的时候。荣成翰对自己有这样的自信,不屑于多做解释。在定远伯找到他的时候,他甚至想拂袖而去。那一天,他的行踪非常明朗,只要略做探问,就知道不关他的事。而且,他也猜到了那些传闻必定是来自定远伯府。是定远伯府想要逼他。 荣成翰对定远伯没有任何的好感,可是最后,荣成翰还是选择冷静地坐下来,跟定远伯详细地说明。 定远伯信不信他并没什么要紧。他只是不想在他打算要做的事情上增加任何的阴影,不想让这里的几个人有丝毫的不快。 “传言果然是不能信啊。”柳二太太就感慨道,这一会的工夫,她脸上的倦怠神色早就不见了,连同这几天心中的那点儿郁闷也都消散了。整个人看着似乎都容光焕发起来。 “那些传言……只怕是……”柳若姒正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得脱口而出。 这个时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想到了那个所谓荣成翰要跟魏六姑娘定亲的传言的蹊跷来。 “定远伯为人……最善机巧……”柳二老爷含蓄地道。 现在可以判断出来,那个传言,应该就是定远伯府里头流传出来的,是定远伯故意让人放出的风声。至于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以此为压力。好逼迫永靖王府和荣成翰就范。 “这一次……不过是作茧自缚。”荣成翰就道。 “这倒是。”柳二老爷点头表示赞同。 定远伯想要通过传言给荣成翰和王府施加压力,让荣成翰上门提亲。但是真相浮现,荣成翰摆明了不可能会娶魏六姑娘。这样一来,定远伯府就落入了十分被动的地步。 而且,定远伯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这一招了,如果成功了或许还没什么。却连续的失败,对于定远伯府的声誉,还有定远伯府几位姑娘的闺誉,则是大有影响。 魏九姑娘那次的传言已经慢慢地淡了,但是这次魏六姑娘的传言却没那么好收场。定远伯府这次颇有些孤注一掷的姿态。那么出现这样的情势,他们也势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只怕魏六姑娘要遭殃了,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柳若姒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上头。定远伯府为了平息传言,保住自家的颜面,定然会选择牺牲魏六姑娘。 “……或许……我不该问的……”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心头的一口郁气早就消散干净了,就笑着对荣成翰道。 “师娘尽管问。”荣成翰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说道。 本来只要知道荣成翰是清白的就可以了,但是柳二太太想到将来的事情,有些事情她还是要问清楚。而这些事情,本来是王府的*,作为外人,她觉得自己是不该询问的。 “你说你并没有去暖阁听戏,可我……”柳二太太说着,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又指了指柳若姒,“我和阿姒都看见了,有人去了暖阁的隔间,看背影,和你很像……” 那个时候,柳二太太当然有足够的原因认定了就是荣成翰。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柳二太太当时并没有看见那个男人的脸,只看到一个背影,披着大氅,身量与荣成翰相仿。 “只在母妃面前请了安,就出门了,并没有再去园子里。”荣成翰道,一面低头想了想,“我出门的时候,恰巧碰见二哥从外头回来,说了两句话。” “哦……”柳二太太哦了一声,似有所悟,看了一眼荣成翰,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见柳二太太没有追问,荣成翰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刚才向柳二太太说的,碰见了荣成翔的事情,在猜到事情不对劲之后,他一直守口如瓶,别说并没有在定远伯跟前说起,就是老王爷和苏氏问他,他也是只字未提。 他只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并需要说出荣成翔来才会表白他自己。永靖王爷和苏氏要查清事情一点儿都不难,只要他们愿意查清。 柳二太太此刻已经再无疑虑,因为知道如果继续问下去,将会涉及到王府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所以才没有再追问。起码如今以她的身份是不好再追问的,当然了,如果她的身份接下来有什么变化,那么这件事情,还是要继续问清楚的。 柳二太太这么想着,就给柳二老爷使了个眼色,接着就起身,借口往里屋走去。柳二老爷略等了一会,也起身去了里屋。 这一下,这外间屋就留下了荣成翰跟柳若姒。柳若姒抱着雪球。若无其事地揉弄,将雪球揉的喵哇喵哇乱叫。 荣成翰坐在椅子上,干咳了一声。 “阿姒……”荣成翰叫柳若姒,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尴尬神色,好在他一脸的络腮胡须。别人轻易看不出来。 “嗯?”柳若姒抬头,奇怪地看了荣成翰一眼。荣成翰的样子,似乎是有话要跟她说。 “那天……”荣成翰似乎是仔细地挑选着字句,毕竟这件事情虽然不关他的事,但还是相当尴尬的,“你也看见了,那个背影。就那么像我吗?” “哦……”柳若姒听荣成翰这样说,不觉也有些重视起来,随后就将雪球放在炕上。雪球一旦得了自幼,撒开四只雪白的爪子,就飞扑到荣成翰跟前,挨挨蹭蹭起来。 柳若姒当时在看戏。并没有关注荣成翰的来去。她只记得当时柳二太太似乎说了一句,她就跟着抬起头,看了那个背影一眼。现在仔细地回想,当时大家都是因为先前苏氏的安排,而先入为主的认为那个人就是荣成翰。 “身高似乎差不多。那个人好像比你要胖一些,走路的姿态……也不同……”柳若姒一边想着,一边就说了出来。 这样仔细一想,那个人还真的和荣成翰有很大的差别,尤其是走路的姿态、松松垮垮的,一看就是平时纵欲无度的纨绔。荣成翰律己极严,即便是最放松的状态下,也不会是那个样子的。怎么当时就没发现那……是因为并未上心的缘故? 荣成翰听着柳若姒的话,嘴角却微微地翘了起来。他们兄弟三个身量相仿,如果单从背影看去,真的很难区分,但是柳若姒却可以看出这么多的不同来。荣成翰一把就将雪球抱进怀里,狠狠地揉了揉。雪球才从柳若姒的魔爪中淘出,没想要又落入荣成翰的魔爪,顿时有些抓狂,挥爪就挠荣成翰,却被荣成翰按住了毛腿,动弹不得。 雪球只好扭过头来喵哇喵哇像柳若姒求救。 柳若姒没理它,雪球跟荣成翰很亲,甚至有些谄媚,这让柳若姒经常吃味。 荣成翰心中高兴,就想跟柳若姒多说几句。 “阿姒,那后来你们去了芷亭边,嗯,你看见了那个人没有?”荣成翰问柳若姒。 “……听见有人声,花木挡住了,并没看清人。估计那人也听见了我们的声音,为了回避,没有出来。”柳若姒告诉荣成翰。荣成翰这样问她,是不是也愿意告诉她更多的真相。柳若姒其实心中很好奇,但是却不好意思询问。要不要一会撺掇了柳二太太问问那,柳若姒想。 “后来又是怎么回事,定远伯跟我说了一些,母妃也说了一些……” “那你还要问我?” “你的话最可信。”荣成翰脱口而出。 “我的话最可信?”柳若姒微微吃惊,如果说荣成翰不信任定远伯,那么她十分理解,但是苏氏,他的母妃,他竟然也不能够完全信任吗? “是的,阿姒,你告诉我,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你要认真问的话……”柳若姒想了想,“我可以告诉你,不过……” “不过什么?” “当然是有条件的。”柳若姒挑了挑眉。 “什么条件?” “我今天把你问的都告诉你,一会我也有几个问题,你也要如实回答我。”柳若姒道,虽然她自己也很想解开谜题,但是这样却总觉得有些吃亏,因此柳若姒想出这个主意来。只要荣成翰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那么这个谜题就可以完全解开了。 “好。”荣成翰略想了想,就点了头。 “那就说定了。”柳若姒笑了笑。就将那天从她在暖阁中听戏,苏晴暖打发人来叫她开始,一直到后来大家都去了春晖堂,魏六姑娘披着那件玄色的狐皮大氅姗姗来迟的事情。都跟荣成翰细细地说了一遍。 说完了,柳若姒就看着荣成翰。 荣成翰的神色就有些端肃起来。 “果然,问你是对的。”荣成翰先就说道,柳若姒的叙述,让他得知了更多的信息,对事情的真相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整件事情,在他的面前都明朗了起来。 这是大局方面的,当然还有一些小细节,也引起了荣成翰的注意。 “你是说,玩耍的主意。是苏七跟魏九提出来的?”荣成翰问柳若姒。 “是啊。”柳若姒莫名地瞧荣成翰,“怎么了?” “没什么。”荣成翰想到苏氏跟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曾经提到了柳若姒几句,在这件事情上,苏氏说的却是另外一样。“那送大氅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字。那大氅究竟是送给谁的?” 听荣成翰这样问,柳若姒不由得多看了荣成翰一眼。荣成翰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在看似复杂的事情中,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 “我又没去过王府几次,那小丫头眼生的很,并不知道名字,好像也不是王妃跟前伺候的。”柳若姒告诉荣成翰。“一开始,那小丫头是捧了大氅到苏七姑娘跟前的……” “是送给苏七的?” “苏七是王妃的侄女,若是你在,或者世子在,出了那样的事情,也应该是先想到她。对不对?不过,也可以当做是将她看做了半个主人,送了衣裳,自然交给她安排。”柳若姒道,“当时乱的很。苏七姑娘让小丫头把衣裳给我,我没要,魏六姑娘就拿了去。” “嗯。”荣成翰点头,“阿姒,你能告诉我,那小丫头长的什么样,可有什么特征?” 本来,荣成翰对这件事情并不十分在意的,但是听了柳若姒的叙述,荣成翰却改变了想法。这件事情,他必须要查清楚,不为别人,而是为了他自己,但是却并不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 “让我想想……”柳若姒想了想,就将她所记得的那个小丫头的穿戴打扮和大致相貌都跟荣成翰说了,“对了,她走到我跟前,扭脸去看苏七姑娘的时候,我看见她左耳朵后面有一颗黑痣,大约有豆粒大小。” “好,我记下了。”荣成翰接下来又问了柳若姒两个问题,才满意地点了头,这回看向柳若姒的目光,就带上了明显的赞赏。 那么混乱的局面,却能够观察的细致入微,且记忆力如此的惊人,只怕是万中难有其一。 “看什么,该我问你问题了。”柳若姒瞧着荣成翰的眼神有些异样,莫名地就有些不自在。 “好,阿姒,你问吧。”荣成翰在椅子上坐好,等待柳若姒提问。 “你……”柳若姒刚要开口,突然就停住了。和荣成翰不同,荣成翰问的这些问题,都只有她能够回答。然而她要问荣成翰的问题,只需要等待几天看事情的结果,就能推断出来。 那么她还有什么必要询问荣成翰,但是刚才说好的条件却不能浪费。 该问荣成翰一些什么那?柳若姒有很多要问,但却偏又问不出口。 “这几个问题,我先留着。等以后,我想起来再问。不过,你到时候可要遵守约定。”柳若姒想了想,就道。 “好。”以后,约定,这两个词此刻听在荣成翰耳朵里悦耳无比,甚至让他因为这件飞来的祸事而有些郁闷的心情也完全开朗了起来。荣成翰想到了另外一个词:因祸得福。 “那就一言为定了!”柳若姒道。 “一言为定!”荣成翰郑重道。 两个人之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这个时候就听见里屋门帘响,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前一后从里屋走了出来,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藏的笑意。柳若姒见了,一下子就察觉出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去里屋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而且,这边荣成翰还在,他们两个有什么事情非的去里屋那?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必定是有事! 柳若姒敏感地判断道。 可以说,柳若姒判断对了。柳二太太给柳二老爷使眼色往里屋去了,确实是有要紧且急迫的事情要跟柳二老爷商量。 荣成翰的清白已经被证实,这样柳二太太对荣成翰的喜爱和欣赏又多添了几成。而观察永靖王府和定远伯府这几天的态度,苏晴暖和魏九姑娘应该都不是荣成翰妻子的人选,否则就该立刻定亲,平息谣言。柳二太太就想起她的那件心事来,同时也记起了柳老太太跟她说的话。 “……事情不能等了。” 第二一四章 求亲 原先是碍于永靖王爷和王妃苏氏有其他的心意,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不愿意让别人为难的人,因此,有些事情就不好提出来。现在,这个障碍是没有了。而且,出了这样一回事,柳二太太在极度的失望之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也想起了柳老太太埋怨她的话来。 现在许多人都看好荣成翰,定远伯家甚至用了这样见不得人的手段,如果继续等下去,哪一天荣成翰真的被人给算计了去,那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那些人是看着他如今有了爵位,手中掌了重权,才想要巴结。可咱们不一样,他回来那时候,咱们就看中他了。”柳二太太将柳二老爷叫到里屋,跟柳二老爷商量。“一会我带阿姒走开,你探探他的意思。如果他愿意,干脆咱们早点就将事情定下来,也了了咱们的一桩心事。” 夫妻两个人很快就商量好了,正要从里屋出来,就听见外面荣成翰和柳若姒在说话。夫妻两个就都停住了,听着荣成翰和柳若姒和和睦睦的,两人都很高兴,就一直等到两个人说完了话,他们才出来。 柳二太太从里屋出来,就招手叫柳若姒。 “……跟娘去后面楼上找些东西。” 柳若姒自然不会说不,就站起身,跟着柳二太太往外走。柳二太太走到了门口,依旧有些不放心,又回头给柳二老爷使了个眼色。 柳二老爷明白柳二太太的心思,忙就点头,示意柳二太太放心。柳二太太又向荣成翰笑了笑,这才带着柳若姒出门往后院去了。 屋中就留下柳二老爷和荣成翰。柳二老爷想起柳二太太的嘱咐,这也是他的心愿,自然不会怠慢。 “……男儿成家立业……,你的年纪也是时候了。”柳二老爷先略说了两句闲话,就转到了正题上头,“最近京城里头众说纷纭。关于你的亲事,王爷和王妃可是有什么打算?” 为了慎重起见,柳二老爷还是先问了荣成翰,永靖王爷和王妃是否对他的亲事有所安排。 “父王和母妃……并没有合适的人选。”荣成翰就道。 “哦。不知道老王爷和王妃中意什么样的人?”柳二老爷就又问。 “只要是正经人家出身,其余都无碍的。”荣成翰就道。 这样看来是没有什么要求,然而也正是这样,才最让人无所适从。柳二老爷就略微有些沉吟。 “……成翰在外征战多年,虽说要遵从父母之命,父王和母妃十分体谅成翰。婚姻大事,虽是母妃操持,却要成翰自己拿主意。”荣成翰见柳二老爷沉吟,略一思想,就又说道。 柳二老爷听见荣成翰这么说。却是心中欢喜。荣成翰这样说,就是能自己做主,那么事情就更好办了。 “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合心意,才不负此生。……你也要体谅老王爷和王妃。可怜天下父母心。”柳二老爷略做感慨,“就说我和你师娘,近来一直都在思量。你三妹妹的年纪也不小了,要说一门亲事给她。” 听到柳二老爷说起柳若姒来,荣成翰不由得正襟危坐,他隐隐地觉得,柳二老爷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十分重要。 “……有些小孩子脾气,但却是个好孩子。不求高门大户,但愿求个一心一意待他的稳妥人。也有人来提亲,我和你师娘都没有答应,百闻不如一见,最好要一个相熟。知根知底的人,才好托付。”柳二老爷说完,就看着荣成翰。 荣成翰先是呆了一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他并不是傻子,不仅不傻。还相当聪慧,只是事到临头,难免有些紧张,但是柳二老爷的意思,他还是领会了。 “先生,”荣成翰就站起身,上前一步,跪在了柳二老爷跟前,“如果先生和师娘放心,就将三妹妹托付给成翰。” 果然,荣成翰是愿意的。柳二老爷见荣成翰这样,早就心花怒放,一面忙伸手要搀扶荣成翰起来。 “终身大事,不能儿戏。”不过在扶荣成翰起来之前,柳二老爷又问了一句。 “成翰绝不是负义之人。”荣成翰就道,“若得阿姒为配,定当终生不负。” “好,好。”柳二老爷这才大笑着,将荣成翰扶了起来。 两人又重新落座,不过片刻的工夫,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同,与师生又更进了一步。 “成翰这就回去禀明了父王和母妃,就来上门提亲。”荣成翰就跟柳二老爷商量道。 “是要回去跟老王爷和王妃回禀明白的。”柳二老爷赞同地点头,不过脸上的欢喜神色之外,突然又添了些许的犹疑。 “先生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嘱咐成翰?”荣成翰立刻就看出来了,忙就问道。 “咱们说话,我也没什么隐瞒你的。阿姒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柳二老爷就道。 荣成翰点头,柳若姒对别人其实都极好,似乎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会偶尔爆发坏脾气。所以,对于柳若姒的脾气,荣成翰有着比别人更深刻的认识。 “这件事,有我和你师娘做主,肯定是板上钉钉了的。不过,阿姒那里,只怕一时……”柳二老爷向荣成翰示意,“还要我和你师娘慢慢劝导她。” 还没有跟柳若姒说通,就先来跟荣成翰说了,这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着实中意荣成翰,担心夜长梦多,再有什么人将荣成翰给抢了去的缘故。 “我也只认定了阿姒。”荣成翰听明白柳二老爷的意思,却一点儿也不恼,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就回去,跟父王和母妃说了,准备妥当,先生这边说通了阿姒,我立刻上门提亲。” “好,好。”柳二老爷笑着点头,这个时候心中已经再也没有什么疑虑了。荣成翰要娶柳若姒,并不是碍于他和柳二太太的情面,这是真心喜欢柳若姒。柳二老爷觉得荣成翰不仅是个难得的人才,而且还很有眼光。“其实……,我和你师娘都是过来人了,依着我们看,你和阿姒的性情其实很相合,你们也谈得来。” 荣成翰点头。 “阿姒是年纪小,还没发觉,以后她慢慢地就会知道了。”柳二老爷微微叹气,把女儿就这样定出去了,他心里头高兴,却又有些惆怅。这种心情,只怕是天下做父亲的都难免。但是,因为女婿是他们夫妻都中意的人,这种惆怅很快就被喜悦给冲淡了。 柳二老爷和荣成翰这边已经确定了岳婿关系,正谈的极为融洽,后院柳若姒的卧房内,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母女之间却是另外一番情形。 “什么?”柳若姒听完柳二太太的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差点就跳了起来。 方才柳若姒陪着柳二太太在库房楼上挑拣东西,就看见一个小丫头匆匆走来,在柳二太太耳边说了些什么,柳二太太立刻就眉开眼笑,也不挑拣东西了,就拉着柳若姒到她的卧房来。 然后,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她和柳二老爷做主,要将柳若姒许配给荣成翰。 “你父亲问他对终身大事有什么打算,他就向你父亲说,想要娶你过门。” “我不答应。”柳若姒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正色对柳二太太道,“娘,你知道我讨厌这个人。” “他要提亲,爹爹没有答应吧?”这么说着,柳若姒忙就问道。 柳若姒不会那么痛快答应这件事,这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早就预料到了的,但是柳若姒的态度会这样的激烈,却有些出乎柳二太太的意料。 “你爹爹……”柳二太太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能骗柳若姒,“你爹爹当然答应了。” 柳若姒急的几乎抓狂,事情怎么突然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她和荣成翰之间,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孽缘,为什么突然荣成翰就提了亲,而柳二老爷根本没有跟她商量,就这样的答应了。 不对,柳二老爷不仅没有跟她商量,也没有跟柳二太太商量,这可不像是柳二老爷会做的事情。只是略一思索,柳若姒就明白了过来。今天的事情,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推动的结果。 “娘,难道我就嫁不出去了,还是你和爹爹讨厌我,想要早点儿将我赶走?好好的,为什么要叫他来娶我?” “阿姒,你别着急,咱们有话慢慢说。”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这样,忙就上前安抚,“我和你爹爹怎么会讨厌你,我们巴不得一辈子都留你在身边才好。可是,这天下就没有这个道理。我和你爹爹为你这件事,可是没少思虑,就怕这件事上委屈了你。咱们熟悉的,知根知底,好人品、好才学,又好性子,能跟你合得来的,除了他,还有谁?” “再有,阿姒你不要想错了。并不是你爹爹跟他说了,他才答应要娶你。你爹爹不过是问了几句,是他求你爹要跟你定亲的。阿姒,成翰这个孩子很喜欢你那。” 第二一五章 执着 对于柳二太太所说,荣成翰喜欢她的话,柳若姒不以为然。荣成翰拜在柳二老爷门下,对于她这个柳二老爷唯一的掌珠,就算是心中不喜,面上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荣成翰应该非常懂得这样的道理,得罪了她,比得罪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要糟糕,为讨好了她,或者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认为他喜欢他们的女儿,可就比直接讨好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要让这两个人欢喜。 “娘,他哪里有喜欢我!他那是不得已!不管怎样,这件事我都不答应,让他趁早死了这个心。他要娶谁不好,去娶他苏七啊,要不魏九、魏六、魏五,哪个都成。让他滚!”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这样,就很有些无奈。不过,柳二太太倒是没有就此气馁,就打算要慢慢地劝转柳若姒。她相信,柳若姒是个聪明且通情理的孩子,很快就会认可这门亲事的。 “你这个孩子,说的什么话。多亏这里没有外人,让人听见了,可成什么了。”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姒道,“你也渐渐大了,总不能一直在爹娘身边做个孩子。以后出了门子,到了婆家,可不能这样。” 柳若姒是一时气急,也是知道这屋里没有旁人,才会这样说话,如今听柳二太太这样说,她马上就住了嘴。 “娘,我是说真的。我和他合不来。这门亲事,说什么我都是不会答应的。”柳若姒斩钉截铁地道。 …… 前院柳二太太屋里,柳二老爷跟荣成翰说了半晌的话,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还没有回来,荣成翰就起身告辞。柳二老爷还要留荣成翰吃饭,荣成翰摇头拒绝了。 荣成翰已经猜到,柳二太太必定是在跟柳若姒说定亲的事,柳若姒答应与否,这个时候都不好意思到前头来的。要留下吃饭,以后还有许多的机会。并不在这一时。他打算要立刻回府,跟永靖王爷和王妃禀明这件事情。 虽然说在亲事的问题上荣成翰自己可以做主,但还是要永靖王爷和王妃点头。 柳二老爷听荣成翰这样说,也就点头同意了。荣成翰早点跟老王爷和王妃把事情定下来。也免得节外生枝。柳二老爷就亲自往外送荣成翰,送到自己的院子门口还不算,干脆就一直陪着荣成翰到了柳府大门。 看着荣成翰上马走了,柳二老爷还站在门口。柳若姒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女婿还是这样一个得意的人,柳二老爷越想心里越高兴。远远地,柳玉江骑着马从外头回来,一眼就看见了柳二老爷在门口,也看见了柳二老爷脸上的笑容。柳玉江不由得心中一动,以他对柳二老爷的了解。就猜到柳二老爷这必定是有什么大喜的事情了。 柳二老爷会有什么大喜的事?柳玉江就顺着柳二老爷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就看见荣成翰带着随从转过街角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柳玉江的心里不觉又是一动,忙催动马匹,赶到府门前翻身下马。 “……二叔,这样风冷寒天。二叔怎么站在门口?是送人?不知道是哪位贵客?” “并不是什么客人……”柳二老爷心里正高兴,看见柳玉江回来了,也没多想,就笑着说他是送荣成翰出来。 “原来是武扬候。”柳玉江陪着柳二老爷往府门里走,“二叔,这武扬候,究竟是定了哪家的姑娘?” …… 柳玉江一直跟着柳二老爷到了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坐下之后,柳玉江依旧陪笑跟柳二老爷说话,话里话外,拐弯抹角地打探关于荣成翰的事情。柳二老爷心中虽然高兴,但毕竟对柳玉江还是有了戒心,因此也并不多说。只含糊应着。约略过了两盏茶的工夫,柳二太太从后院柳若姒处回来了。 柳二太太进门来,本想要跟柳二老爷说柳若姒的事,看见柳玉江在,也就没有立刻说。 柳玉江起身给柳二太太行礼。问候了一番。 “三妹妹那?”柳玉江没有看到柳若姒,就问道。 “在她自己房里那。”柳二太太就道。 柳玉江最善于察言观色,瞧着柳二太太的神气,忙就陪笑着试探,“三妹妹怎么了?” “并没怎样,一时身子有些不大舒坦。”柳二太太见柳玉江起了疑心,忙就说道。 “那我去看看三妹妹。”柳玉江就道。 “不用去看她。”柳二太太就拦住柳玉江,“并不是什么大事,歇歇也就好了。” “如今天气不好,二叔和二婶也要小心身子。”柳玉江见柳二太太这样说,也就没有勉强,又笑着说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点头,三个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会话,柳玉江才告辞走了。等柳玉江走了,柳二老爷立即就问柳二太太。 “阿姒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柳二太太就叹气,“她说不愿意。还说咱们要是逼她,她就不吃饭,要饿死她自己个儿那。” “这孩子。”柳二老爷叹气,苦笑。 “我看一时也劝不转她,就先回来了,让她自己慢慢想一想,或许就想通了。”柳二太太道。 “阿姒这孩子,平时性子温顺,遇到事情,很有些倔脾气,要是她真的……”柳二老爷就担心。 “我想,咱们还是不要逼得太紧,慢慢来。说是不吃饭,不过是孩子气的话。”柳二太太就道,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心里并不是不担心的。 “也好,好在成翰这个孩子是认定了阿姒。他回去跟老王爷和王妃说了,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正式提亲的日子,咱们都好商量。阿姒一时想不通,成翰能等她。” “成翰是能等,但是还有老王爷和王妃……” “这倒是……” “得想法子好好劝劝阿姒。” 柳府这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正商量着如何要劝柳若姒同意这门婚事,这个时候,荣成翰也早已经回到了永靖王府。进了王府的大门,荣成翰迈步就往春晖堂走,不过走了几步,他就停了下来。 “王爷在家里没有?”荣成翰问旁边跟随伺候的小厮。 “回三爷,王爷在家,现在就在前院大书房。”小厮忙就答道。 荣成翰点了点头,转回身来,就往前院大书房走。 在大书房,荣成翰见到了永靖王爷。 “回来了?”永靖王爷招手叫荣成翰坐下,一边问道,“你先生好?” “先生很好。先生让我代问父王好。”荣成翰隔着书案,在永靖王爷的对面坐了下来。 “嗯。”永靖王爷点了点头,将手中正在看的书信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似乎是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荣成翰,“你从北边回来了这些日子,长进了许多。这都是柳大学士的功劳,不管什么时候,不可忘记你先生对你的教导之恩。” “是。”荣成翰站起身,郑重地应了一声是。 “咱们父子说话,不必这样拘礼。坐吧。”永靖王爷就道。 “有件事情,要向父王回禀。”荣成翰复又坐下,看着永靖王爷说道。 “哦,什么事?”永靖王爷就问。 “是我的亲事。”荣成翰开门见山,“先生膝下有一女,德容言功,俱是上佳之选。我向先生求娶,先生已经答应了。” “哦……”永靖王爷这样的人物,听了荣成翰的话,却也有些吃惊,半晌没有说话。 荣成翰也并不催促,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待。永靖王爷的沉默,并没有让荣成翰不安,似乎并没有什么事请能够动摇荣成翰的信心。 “是柳三姑娘!”永靖王爷回过神来,说了一句。 “正是。”荣成翰点头。 永靖王爷的手放在书案上,理了理手边的书信和卷宗。 “为你的亲事,你母亲很是操劳。你母亲心中……” “父王,”荣成翰打断了永靖王爷的话,“母妃曾经问过我,我也早就跟母妃说清楚了。” 不管永靖王爷本来要说的是什么,荣成翰这样一说,永靖王爷就不好再开口。永靖王爷从书案后站起身,双手背在背上,慢慢地踱了起来。荣成翰知道,永靖王爷只有在思考最为难的问题的时候,才会采取这样的姿态。 这件事情,让永靖王爷为难了。并不是说他选择了柳若姒,永靖王爷为难,而是他没有选择谁,让永靖王爷为难了。 荣成翰略微垂头,等着眼中的怒意和失望消逝,这才站起身。 “儿子少年征战,数年戎马,除了在战场上拼杀,其他事情从来没有自己做主。这件终身大事,还请父王成全!”荣成翰说着,单膝跪地。这并不是儿子给父亲行礼,也不是侯爷向王爷行礼,而是军中下属向上司请命。 荣成翰并不是要依赖家中才能立足的普通子弟,他是拼了性命自己取得了功名,如今不仅深厚皇帝信赖手握重兵,还被封了侯爵,可以开府别居。 永靖王爷站住了,却没有回头,依旧用后背对着荣成翰。 荣成翰跪在那里,巍然不动,仿佛山岳。 第二一六章 母子之间 半晌,永靖王爷才转过身来。眼前的儿子,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永靖王爷叹了口气。 “去问你母妃吧。” “父王这是答应了?”荣成翰就问。 永靖王爷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父王答应了,母妃自然没有别的话说。”荣成翰就道,这才站起身,“多谢父王,我这就去给母妃请安,禀明这件事情。” “去吧。”永靖王爷摆了摆手,似乎略微有些疲惫,“好好跟你母妃说。你母妃……这件事,多听听你母妃的。” 荣成翰没有说话,又向永靖王爷行了一礼,就转身从大书房中走了出来。出了大书房,荣成翰舒了一口气,随即就往后面的春晖堂来。 春晖堂内,苏氏正坐在榻上,愁容满面,榻下的椅子上坐着劳氏,劳氏正拿帕子抹着眼角,一脸的委屈和愤怒。听得小丫头说荣成翰来了,苏氏忙就叫荣成翰进来。 荣成翰进屋来,向苏氏行了礼,又跟劳氏相互见礼。劳氏见荣成翰来了,忙将眼泪擦拭干净,说话的声音却是沙哑了,看来刚才是哭过。 “我有事向母妃回禀。”荣成翰就对苏氏道。 劳氏在一边就瞧出来,荣成翰是想跟苏氏单独说话,劳氏并不愿意就此离去,然而还是找了个借口向苏氏告退。 “去吧。”苏氏就冲劳氏点头,又安慰了一句,“先莫要慌,等二爷回来再说,未必就是……” 劳氏吸了吸鼻子,慢慢退了出去。 “什么事?”见劳氏走了,苏氏又缓了一会,才问荣成翰。 “是我的婚事。”荣成翰就道。 苏氏听荣成翰这样说,先是惊讶,继而就面露喜色。 “你终于想通了……” “是的。我已经跟先生求亲,父王也应允了,还请母妃示下。”荣成翰干脆地道。 “哦……”苏氏就有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你、你是说……柳家的三姑娘?” “正是。母妃也曾说过她不错。”荣成翰就道,“与咱们家也算门当户对。” 苏氏坐在榻上,面上就有些发呆,又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母妃意下如何?”荣成翰见苏氏半晌不语,就又问道。 “你都已经去求了亲,还来问我。”苏氏的话中略微有些怒气,但是更多的似乎是哀怨。 这次轮到荣成翰沉默了。 “……还是要母妃点头。”半晌,荣成翰说道。 苏氏坐在榻上,目光掠过荣成翰的脑瓜顶,望向了窗外。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看见苏氏的目光。就会察觉,这目光竟然是那么的空洞。 “你认准了?”又是半晌,苏氏幽幽地问道。 “是的。”荣成翰的回答没有半分的犹豫。 “哎……”苏氏长叹一声,坐在榻上微微扭身,只留了个后脑勺给荣成翰。“那柳三姑娘,我听人说她很有些不妥,并不是宜室宜家的人选。咱们这样的人家,模样家世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人品性情必是要好的,说到贤淑温柔……” “母妃,”荣成翰不客气地再次打算了苏氏的话。“母妃也说是听人说,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先生的女儿,德容言功,并无让人挑剔之处。母妃不要轻信了人言。委屈了这样的好姑娘。” “至于贤淑温柔,”荣成翰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各人所见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你?”苏氏复又扭回身来看着荣成翰。 “我在先生身边有些时日,请母妃相信我的眼光。”荣成翰就道。 “母妃自然相信你。可是,这件事情不同别的事情。你毕竟年纪还轻,并没有经历过。”苏氏听荣成翰这样说,就更将语气放的柔和了些,似乎是想要劝说荣成翰改变主意。 “……已经禀报过父王,父王已经点头。对这门亲事,父王很是欢喜。”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又提到了永靖王爷,苏氏就又沉默了下来。 “母妃若无异议,我就再去禀明父王,也好安排定亲。”荣成翰看了一眼苏氏,说道,“母妃也希望我早点成亲,这样也能了了母妃的一桩心事。” “你们父子既然定了下来,我还能说什么。”苏氏又沉默了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道。 “多谢母妃成全。”荣成翰起身向苏氏行礼,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等。”看着荣成翰已经走到了门口,苏氏还醒过神来,又叫住了荣成翰。 “母妃还有什么吩咐?”荣成翰应声停住,转过身来问。 “没事吩咐你,就不能跟你……,你就不能陪母妃说说话。”苏氏就道,语气依旧有些幽幽的。 “母妃知道,我不善言辞,况且,母妃也事务繁多。”荣成翰就道,一副就事论事的语气。 苏氏的目光在荣成翰的身上打了一个转,不由得又暗暗地叹气。 “……是有事问你。”苏氏就道。 “母妃请说。”荣成翰就道。 “你那天出门,是不是碰见了你二哥?”苏氏就问荣成翰。 “是的。”荣成翰想了想,就点头。他方才进来之前在门口,恍惚听见劳氏和苏氏说的只言片语,那天的事情,只怕是苏氏和劳氏已经查处头绪来了。 “你二哥今天一大早出门,现在还没回来,你知道他去了哪里?”苏氏又问。 “这个并不知道。”荣成翰实话实说,“不如母妃去问问大哥?他们时常在一起,二哥有什么去处,或许大哥知道。” “你大哥哪里能够知道。”苏氏就道,一面就又沉思起来,一脸犯难的样子。 荣成翰等了一会,见苏氏没再发问,就再次向苏氏告退,苏氏这次并没有拦着荣成翰。 “这可怎么办?”等荣成翰走了,苏氏只觉得身子一软,就斜倚在靠枕上,“这可怎么办?这一个个的,怎么就都不让我省心。这让我怎么交代……” 苏氏在屋内一片愁云惨淡,荣成翰从春晖堂出来,却是满心的轻松。他要迎娶柳若姒,就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在苏氏这里必定会遇到一些阻力。然而,如今苏氏手里还有另外一件大事要处理,这件事关系到荣成翔。荣成翔虽不是苏氏亲生,但却是苏氏最为宠爱的儿子。苏氏的心,必定会被这件事情牵扯了大半进去。因此,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余力还阻挠他了。 当然,还有永靖王爷。不管什么事,只要永靖王爷点头了,苏氏总是会依顺的。 至于苏氏自己的心意,还有其他有关人的心意,比如说他荣成翰的,在苏氏心里的分量从来都是微不足道的。 王府这边取得了老王爷和王妃的应允,那也就是再无障碍了,荣成翰心里想着,接下来就要张罗定亲和成亲的事情,得去将刘程和他那几个兄弟找来,让大家伙帮着他把事情料理的利落漂亮了。 这么想着,荣成翰就要往云水居走,迎面却碰见了劳氏。 劳氏似乎是又要往春晖堂去,与荣成翰碰见,两人忙都相互行礼问候。荣成翰心中有事,说了一句话之后就要走,不过转念之间他就想到了一件事。 “……方才母妃向我问起二哥……”荣成翰就对劳氏道。 “母妃跟三弟说了什么?”劳氏听荣成翰提到荣成翔,一颗心马上就提了起来。荣成翰是个话不多的人,从不会说无谓的话,他既然要说,那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母妃向我询问二哥的行踪。二哥的行踪我并不知道。不过……二哥和二嫂身边是不是有个瘦瘦小小的丫头,耳后有颗黑痣的?”荣成翰就道。 劳氏顿时就愣住了。如果换了另一个人突然这么说,劳氏或许还会误会到别的地方去,但对方是荣成翰,劳氏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因为是这样,劳氏才会更加的诧异。 “二嫂仔细询问询问,或许能知道些什么。”荣成翰说完,见劳氏先是愣怔,继而若有所悟,就冲劳氏抱了抱拳转身离去了。 劳氏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有些话不用多说,劳氏自然就会明白。而且,看刚才劳氏的反应,分明是认得他所说的那个小丫头。柳若姒说的果然没错。荣成翰想, 不管怎样,这件事情,劳氏并不应该被瞒在鼓里,劳氏应该知道真相。至于劳氏知道真相后会怎样做,荣成翰并不担心。有些人既然做下了某些事,那么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他现在完全不用去操心这些事,只要用心将他和柳若姒的亲事操办好就行了。 这天傍晚,永靖王府内上下就都知道了两个消息。 其中一个是天大的喜事。 王府的三爷,如今的武扬候爷终于要定亲了,对方是京城柳家柳大学士的独养女儿,也就是柳家的三姑娘。这位柳家的三姑娘曾经我那个王府里来过两回,府里有些下人都有印象。知道荣成翰要跟柳三姑娘定亲的,府内下人无不啧啧称赞,都说柳三姑娘好。 至于另外一个消息,则是关于王府的二爷荣成翔。 荣成翔失踪了。 第二一七章 波澜 说荣成翔失踪了,是因为他一早出去,到晚间还没回来,也没打发人回王府报个消息。王府里打发人将荣成翔平常去的地方都寻找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找到荣成翔的踪影。 春晖堂内乌云密布,服侍的丫头婆子们都屏声敛气,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来。永靖王府一家子,如今都聚在春晖堂内。 永靖王爷板着脸坐着,旁边就是王妃苏氏,苏氏满面的愁容。挨着榻下,一边依次坐着世子荣成翊、然后就是荣成翰,另一边则是坐着二太太劳氏。 劳氏不知道是眼泪哭干了,还是不敢在老王爷跟前哭泣,眼睛虽还是红着,但也一言不发地坐着,半垂着头,似乎是盯着地面发呆。 世子妃并没有来,说是要照看进儿,只是打发人来问了两回。虽说是这样大的事情,但是世子妃这样做也是习惯了,众人也都习以为常,王府内并没有人会因此引论世子妃。 一会的工夫,就又有两拨往城外庄子上寻人的家人进来,向永靖王爷和苏氏禀报,说并没有找到荣成翔。 “混账,不成器的东西!”永靖王爷突然骂道。这是对荣成翔气急了。“就这样就躲了出去,不肯回来说个清楚。看他有本事一辈子不要回来,要是敢回来,立刻打折了他的腿。” 永靖王爷的脾气并不好,而且是以教子严格著称的,就在榻上坐着的荣成翰和荣成翊小时候都挨过老王爷的板子。那个时候,老王爷还年轻,教训起儿子们来,就如同对待仇人一般,端的是狠得下心,下的了手。 如今,老王爷已经是很久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气。看他的样子。荣成翔在外面躲得住还好,如果回来,怕是难过老王爷这一关。 荣成翊、荣成翰和劳氏都不敢言语。 “王爷,先别发火。这事情……还没查实。总要听听老二亲口怎么说。”老王爷发火,苏氏心中也跟着发紧,但是又担心荣成翔,因此就开口劝道。 “都是你,纵容的他这样。”老王爷正在气头上,听见苏氏这样说,立刻就将火气转到了苏氏的身上。 苏氏立刻就住了嘴,脸上闪过一丝委屈来,随即又想着在儿子和媳妇们面前,忙又掩饰了过去。苏氏瞧着老王爷发火的样子。心中就有些知道,这件事情,老王爷自然是恨荣成翔,但也不是不责怪她的。 请女眷们来府里吃酒看戏,就是苏氏的安排。永靖王爷这个时候。难免要埋怨苏氏理家不清,才会发生这样的丑事。 苏氏一口气憋在胸前,却并不敢跟老王爷争辩,一面却更加担心荣成翔,忙就向荣成翊使了个眼色。如果说这个时候,谁说的话还能够让老王爷能够听的进去,并且心软几分。那么此人就非荣成翊莫属。 虽然荣成翊小的时候,老王爷对他也极为严厉,毕竟是长子,老王爷在荣成翊的身上寄予着厚望。但是,荣成翊幼年丧母,老王爷对荣成翊就再也狠不下心来。这么比较起来。小时候三兄弟中,就要熟荣成翊最为受宠,挨的打也最少。前王妃去世后,老王爷就再没打过荣成翊,对荣成翊几乎是有求必应。 荣成翊接到苏氏的眼神。忙干咳了一声,站起身来。 “父王,母妃也上了年纪,为儿子们,咱们这一大家子每天操心,父王心中有气,也不该冲着母妃。”荣成翊为苏氏说话。 永靖王爷抬眼看了看荣成翊,火气就明显地平了些。 “胡说。”老王爷斥道,语气却并不那么严厉,“我哪里有冲着你们母妃了。” “你父王只是心急,无妨的。”苏氏立刻就道,示意荣成翊不要为他说话,重要的还是荣成翔。 “父王,二弟并不一定是躲了出去,或许是有些别的缘故。如今咱们只听了一面之词,还是定远伯那样的人家,就认定了是二弟的错,对二弟着实有些不公。”荣成翊笑了笑,就继续对永靖王爷说道。 “定远伯是什么人,难道我不清楚。不过这件事,无风不起浪。”老王爷对自己的二儿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再加上查问府中下人,心中早就认定了荣成翔的过错。 荣成翊也了解荣成翔,但是这个时候,必定还是要为荣成翔说话的。 “只求父王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母妃又要担心,儿子们也心中不安。二弟的事情,自然要明察。一切,都等二弟回来再说。”荣成翊劝解了老王爷一番,老王爷就不再发火。 “多派人出去,立刻把人给找回来。”老王爷就又吩咐道。 老王爷一声吩咐,下面立刻就有人调集人手,出去寻找荣成翔。 “老三,你手下不是还有些人?你如今管着城外大营,你二哥要是出了城……”苏氏就对荣成翰道。 荣成翰立刻起身。 “父王、母妃,我立刻打发手下人去寻找二哥。城外大营,我还要亲自走一趟。” 苏氏对于荣成翰这样的态度就十分满意,脸上就带了出来。永靖王爷却是没有点头。 “不过是自家的一点儿私事,如何能动用大营的军兵。你身边带着的亲卫打发出去也就罢了。”老王爷公私分明,荣成翰就没再说话了。 即便这样,老王爷似乎还有些不满,目光在苏氏和荣成翰的脸上来回打了个转。 “父王,三弟也并不是要动用军营的军兵,不过是关照下去,巡查的军兵心里有数。”荣成翊立刻就为荣成翰说话。 “嗯。”永靖王爷就嗯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荣成翰这些年在边军中,做事从来稳妥,倒是不用特别的担心。 大家都坐在屋子里等着消息,就有一个小丫头慌里慌张地撞了进来。 “……回、回禀王妃……,七姑娘、七姑娘……” 苏晴暖自然是还在王府里头,不过这样的场合,她自然不好过来。苏氏见小丫头这样慌张,顿时又是心里一紧。忙就问小丫头苏晴暖怎么了。 “七姑娘摔伤了。”小丫头就告诉苏氏。 据小丫头说,苏晴暖在下台阶的时候,不知怎地一脚踩空,虽旁边伺候的人尽力上前。但还是摔了。 “伤的可厉害!”苏氏就紧张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苏晴暖如果只是小伤,也不会就打发了小丫头急忙忙地来向她禀报了。 “姑娘都疼哭了。”小丫头就禀报道。 苏氏一听,就认为苏晴暖必定是伤的极厉害,心里就要去看,但是看见旁边的永靖王爷,苏氏最终还是坐了回去,一面就去看劳氏。 “父王、母妃,我去看看七妹妹。”劳氏低垂着头,似乎并没有看到苏氏的眼神。但是却依旧站起身说道。 “也好,你去吧。”苏氏就点点头,给劳氏使了个眼色,意思要劳氏快去,好生照顾苏晴暖。 劳氏就行了一礼走了出去。苏氏就舒了一口气。劳氏精明能干,必定会照顾好苏晴暖,不让苏晴暖受了委屈。不过,苏晴暖偏在这个时候摔伤了,这也是让人心中不安的事情。 苏氏想到这里,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荣成翰。荣成翰这个时候就站起身,说要安排手下人帮着寻找荣成翔。老王爷自然点头。荣成翰就出去了。 半晌,劳氏先回来了。 “……幸好只是最后一级台阶,这个时候穿的又厚实,伤的并不重,只是有些红肿。”劳氏回来,就向苏氏禀报。“已经请了太医看过了,开了些活血散瘀的方子,说是吃上两天就好了。” 劳氏这样说,苏氏就更加放心。 “这个孩子,怎么就摔了。”苏氏随口说道。 “说是一时走了神。”劳氏立刻就道。“三弟今天说要定亲,府里头上下都高兴……” “还是下人服侍的不周到。”苏氏截口说道,一面飞快地扫了劳氏一眼,“老三定亲,她自然跟着欢喜。又听说老二找不到人,怕是跟着担忧。” “这个七丫头,自小在咱们身边长大,就当这几个是她亲兄长一般。那孩子又是都等心细,知道疼人的。”苏氏就又对永靖王爷说道。 永靖王爷对这些事情倒是并不上心,听苏氏这样说,含糊应了一声,这嘱咐苏氏要好生照看苏晴暖。 “用什么药材,这里没去,尽管去库里取。” “都是媳妇缺少才干,没有照料妥帖。”劳氏就道,“七妹妹在府里头,着实贴心,替母妃和儿媳分了不少忧。……招待年轻的女孩子们,儿媳妇有一时看不到的,多亏七妹妹处处妥帖。” “七丫头是难得的好姑娘,只是毕竟年纪小,不过多是陪着我解闷罢了。”苏氏就道,一面瞧着劳氏,严重闪过一丝疑惑。 “母妃说的是。”劳氏顺从地道,“母妃也说是服侍的人不周到,儿媳妇也如此认为,才会屡出事端,应该查明过犯,小惩大诫。如今府里事多,更不能怠慢。” “这话说的对。”不等苏氏发话,老王爷就道,“这个时候,你还能想着这些,很是难得。” 老王爷夸了劳氏一句,劳氏忙说不敢当。 “一直是你管着这些事,如今也交给你,不要让你母妃太过操劳。”老王爷就吩咐道。 “是。”劳氏立刻答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了。 看劳氏走了,苏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荣成翊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王府里派出大量人手,但是第二天,仍然不见荣成翔的踪影。老王爷嘴上说的绝情,但是眼神中也带了忧色,苏氏更不用说,她几乎是整夜没睡,眼下都有些青黑,面色也明显的憔悴了。 早上荣成翰过来给苏氏请安,苏氏就留荣成翰坐下说话。 “你二哥……真让人担心。府里虽然打发了人去找,你也要上心……”苏氏就对荣成翰道。 “母妃放心。”荣成翰自然答应。 “哦……”苏氏似乎有些犹豫,就又看了荣成翰一眼,欲言又止。 “母妃还有什么吩咐?”荣成翰就问。 “如今府里头这样,你也看在眼里。你定亲的事情,这个时候……太仓促了些,也不大……合适,不如……”苏氏就看着荣成翰,她相信荣成翰明白她的意思。 荣成翰微微皱眉。 “母妃不用担心,不出三天,我定会找二哥回来。”想了一会,荣成翰就对苏氏说。荣成翔并不是一个复杂难懂的人,荣成翰很了解荣成翔。荣成翔不会躲的太远,也不会躲的太久。荣成翔是在等,等老王爷的气消一消,等苏氏帮他把后续事情安排妥当了。到那个时候,荣成翔必定会回来。 荣成翰有信心,他能很快找到荣成翔。不管老王爷那边是否消了气,苏氏这边正如同荣成翔所希望的那样,很快就会替荣成翔把事情安排好的。 “哦……”苏氏对荣成翰的答案似乎并不大满意,难道荣成翰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你们就兄弟三个,你是排行最小的,小时候我就时常教导你,要敬你两个兄长,如同敬你的父王。老三,不是母妃要拦着你定亲,等这件事情过了,妥善解决了。不然人们难免要说,说我、和你父王偏心你。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 荣成翰没有立刻说话。 屋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而这样的寂静,在苏氏和荣成翰这对母子之间并不少见。很多时候,母子俩都是说两句话就散,即便是在一起待的久一些,但是话却不会多,大都是这样的沉寂填充了两人相处的时光。 “母妃过虑了。”半晌,荣成翰缓慢的开口,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如今,除了母妃这样猜疑,再没人会说这样的话。” “老三、阿翰……”苏氏叫出了她很少叫出口的荣成翰的乳名。 “母妃尽管放心,二哥很快就回来。母妃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我的事,自会自己料理妥当。”荣成翰起身,走了出去。 即便是心中清楚,柳若姒那边不会这么快答应亲事。对于苏氏的要求,荣成翰本可以顺水推舟,但是荣成翰却偏不想这么做。 第二一八章 魄力 因为和苏氏的一番谈话,荣成翰每天除了处理公务,就是带人寻找荣成翔。即便是这样忙碌,却也不耽误他往柳府跑。关于荣成翔失踪了的事情,王府对外自然是瞒着的,但是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面前,荣成翰并没有隐瞒。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表示了恰当的关切。 “二哥身边带着人,并无碍的,很快就能找到。”荣成翰也将他的猜测告诉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让两个人尽管放心。 说着话,荣成翰就四下看了看,他没有开口,但是看那样子,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岂能不明白。这是没看见柳若姒,虽然不好明着问,荣成翰很想知道柳若姒如今的态度。 “……对她来说,有些突然,发了小孩子脾气。”柳二太太就笑着告诉荣成翰,“等我慢慢地劝转她。” “老王爷和王妃对定亲的日子可有什么打算?”柳二老爷就问,“只怕不能就定下来,还得等一等。” 看柳若姒这次的样子,并不是那么容易劝转的,所以如果永靖王爷和苏氏那边要求马上要定亲,这事情还有些麻烦了。 荣成翰就摇头,说老王爷和苏氏对于定亲的日子并没有什么要求,一切都看柳二老爷这边方便。 荣成翰这样说,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很高兴,三个人谈的十分融洽。荣成翰干脆就改口称呼柳二老爷为岳父,柳二太太为岳母。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连说不急,还没正式定亲,但是谁都看的出来,两个人对这样的称呼是多么的满意和开心。 “定亲不过是迟两天、早两天的事……”荣成翰就道,坚持这样称呼。他的意思很明显,不管怎样,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绝不会更改了。 荣成翰对柳若姒这样执着。可见用情至深,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心中都庆幸他们为柳若姒选对了人。 这边说着话,柳老太太就打发人过来了,说是听说荣成翰来了。要请荣成翰过去说说话。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夫妻两个就明白了,必定是柳老太太得到了消息,也心急要见见荣成翰。柳二老爷没有立刻回复,就看了一眼荣成翰。 “正该去给祖母磕个头。”荣成翰很痛快地道。这个头磕了之后,他和柳若姒的亲事,就又加了一道保险了。虽然柳二太太说的十分含蓄,但是荣成翰却已经猜到,柳若姒对这件事的态度只怕是没那么温和的。 “也好。”柳二老爷自然没有别的话说,就领着荣成翰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临走时,还偷偷地冲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柳二太太会意,瞧着柳二老爷和荣成翰走了,就往后院来看柳若姒。 柳若姒正斜倚在榻上,有些心不在焉地逗弄着如今已经长成大猫的雪球。见柳二太太来了,忙就坐直了身子,一面就要从炕上下来。柳二太太忙上前两步,让柳若姒只管坐着。 “娘。”柳若姒就叫了一声。 “你这孩子,还没想明白?”柳二太太在柳若姒身边坐下,微微叹了口气,“……成翰这孩子。多好的人啊。” “娘,你和爹看着他好,我也没法说服你们说他不好。可是,要成亲的人是我。娘,你以前不是曾经跟我说过,婚姻大事。总要我自己乐意,你和爹都不会强自为我做主的。” 柳若姒提起从前柳二太太说的话来,柳二太太不觉又是叹了口气,就想起方才荣成翰对她说的话来。荣成翰刚才很诚恳郑重地告诉柳二太太,要柳二太太劝说柳若姒的时候。不要太过为难柳若姒。不管多长时间,他都愿意等。 荣成翰的话,当然让柳二太太非常感动,同时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都认为荣成翰说的话是对的。 柳若姒的脾气,如果逼迫的紧了,反弹会更加的厉害,到时候反而不好收场。而且,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不忍心太过逼迫柳若姒。荣成翰必定也是这样想的。荣成翰也是心疼柳若姒的,而且果然能够包容柳若姒的脾气。 这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这门亲事的心意就越发的坚定了,所以才会在柳若姒依旧反对的情况下,领了荣成翰对见柳老太太。 “娘说的话,娘并没有忘记。成翰是我们看好的人,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要你答应。”柳二太太就缓缓地道。 柳若姒不由得又惊又喜,本来还以为要大费一番周折,才能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改变主意,没想到,柳二太太这么快就让步了。 “不过,”柳二太太见柳若姒面露喜色,不由得暗自摇头。 “不过怎样?”柳若姒本来欢喜,突然听见柳二太太又说了个不过,那欢喜立刻就打了折扣。果然,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 “阿姒,娘是过来人,有些事情上头,比你看的要透彻。而且,还有个当局者迷。”柳二太太就道,见柳若姒似乎不以为然,“现在跟你说这些,你怕是不能体会。娘也不逼你。娘和你爹商量好了,就以半年为限。半年之内,如果你改了主意,成翰就会请老王爷和王妃上门来求亲。如果,半年之内,你没有改主意……”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柳若姒立刻道。 “如果半年了,你还是不愿意,那么这门亲事就作罢。”柳二太太就道。 这个解决的办法,其实并不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想出来的,而是荣成翰提出来的。至于半年之后,柳若姒还不肯答应嫁给他该怎么办,荣成翰说他愿意继续等。而且,荣成翰也相信,半年的时间,足够让柳若姒改变主意了。 荣成翰是很有信心的,他认准了柳若姒,而且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假以时日。难道还愁柳若姒不答应吗。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本来因为柳若姒的态度还有些发愁来着,被荣成翰这样一说,两个人也都不愁了。 “这孩子够胸襟、够气度,够魄力!” 荣成翰这样。换了哪个女子都会被感动,柳若姒总归会答应的。所以,柳二太太来劝柳若姒,也就并不那么急于求成了。 “娘,你说的当真?”柳若姒忙又追问了一句。 “当然当真的,娘还能骗你。”柳二太太故意嗔道。 “那太好了,就以半年为期。”柳若姒本来也有些愁的,此刻听了柳二太太这样的决定,立刻觉得漫天的乌云都散了。半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而柳若姒很确定她自己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到时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遵守承诺,而且荣成翰那边…… 半年那,荣成翰这半年说不准就跟谁定亲了,那样。她就更没什么可愁的了。 “你这孩子……”柳二太太见柳若姒一下子欢快起来,一时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荣成翰的这一招,还真是有奇效啊。不过这样,也证实了柳若姒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荣成翰是个极有城府的人。与荣成翰相比,柳二太太就觉得自家的闺女太过单纯好懂了。 两个人成亲之后,自家闺女会不会吃亏那。柳二太太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但是这种担心只是一闪而过。荣成翰对柳若姒的感情柳二太太都看在眼里,柳二太太自忖这方面她绝不会看错。 荣成翰有些城府其实并不是件坏事,只有这样,才能够更好地保护柳若姒不是吗。如果荣成翰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那种简单的人,又或者如同柳二老爷一样的性格,柳二太太反而更要担心。常言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还是王府。永靖王府可并不是个单纯的所在,而且,柳二太太已经本能地感觉出来,王妃苏氏可谈不上有多喜欢柳若姒。 柳若姒心头事已去。就又听柳二太太说了荣成翔失踪的事,柳若姒不免好奇,母女两个低低的声音说了起来。常嬷嬷带着人在外屋伺候着,这时看见她们母女这样,也就都放下心来。 “看来啊,咱们要准备去王府过日子了。”常嬷嬷心中暗道,一面忙就打起精神来。 如果将来去了王府,那可不比去别的人家,姑娘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可都得再好好调教调教,常嬷嬷眯着眼睛,暗中计划了起来。 一会的工夫,柳老太太就打发人传下话来,说是一会在她那屋子里摆饭,留荣成翰吃饭。 “咦,他去老太太那里做什么?”柳若姒就有些疑惑。 荣成翰常往柳府中来,却都在柳二老爷这个院子里,柳老太太知道荣成翰要跟着柳二老爷读书,也并不会过来打扰。今天这是怎么了? 柳二太太就没告诉柳若姒是荣成翰去给柳老太太磕头了,只含糊地对付了过去。因为柳老太太要柳二太太过去一起用饭,柳若姒就不肯去。 柳二太太也没有勉强柳若姒。 “今天就罢了,以后大家还是如常,不然未免太小家子气。”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此刻得了半年的承诺,别的事情上就不大计较了。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有半年的约定,但是如果能让荣成翰早点自己退出,岂不是更好。只是不见面,怕不能达到这个目的。见了面,想想法子,或许就有转机。 荣成翰在柳老太太处吃了饭,就告辞离开了柳府。到晚间,柳老太太就打发人将柳若姒叫了去。柳老太太让柳若姒在她身边坐了,将柳若姒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不觉连连点头。 自打上一次柳大太太的事情闹出来,柳老太太的精气神就一直没有恢复,可是今天,柳若姒就觉得柳老太太不仅恢复了,还比以前更精神了些,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而且,柳老太太看她的眼神,似乎也有些过于热切了。 “老太太……”柳若姒试探着开口。 “哎。”柳老太太答应了一声,就拉着柳若姒的手,絮絮地说了许多的话。柳若姒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柳老太太话中却只字未提荣成翰和永靖王府,因此柳若姒也就没往那方面想。 柳老太太跟柳若姒说了半天的话,最后又拿出一套赤金镶珠的头面来给了柳若姒,这才放柳若姒回去了。 “老太太今天有些奇怪啊。”回去的路上,柳若姒就忍不住跟常嬷嬷念叨了一句。 “老太太啊,是终于看明白了谁才是真正可疼的人。”常嬷嬷就道,别的话就再也不说了。 这段时间,虽然柳若媛极力讨好柳老太太,而且在家里也还算循规蹈矩,再也没有生出什么事端来,但是在柳老太太跟前,柳若媛还是不向从前那样得宠了。如今,柳老太太最看重的孙女,是柳若姒。 这天夜里,突然就下起了大雪,早上起来的时候,雪还没有停。柳若姒一早起来,就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二老爷和柳玉汶都在。 “几年没有这样大的雪了。”柳二太太一边打点着柳玉汶出门所用的东西,一边感慨道。 “今天天冷,汶弟要多穿一些。”柳若姒也过来帮忙,一边就查看柳玉汶身上穿的和带着去学里的衣裳和手炉等物。等一切都打点妥当了,柳若姒又特意叫了跟着柳玉汶往宗学里去的人进来,很是嘱咐了一番。 “……宗学不比家里,都不许偷懒,勤着给五爷的手炉、脚炉里添着炭。路上不好走,都仔细在意,五爷好了,有出息,是你们跟着的人的福气。若哪一个粗心大意,不当心差事,不把五爷放在眼里……” 跟随的人自然都小心地应是,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才要送柳二老爷和柳玉汶出门,就见柳玉江冒着风雪来了。 “知道二叔和五弟要出门,今天雪大,路上不好走,我来护送二叔和五弟的。”柳玉江显得极为殷勤,殷勤之外,还额外多添了几分的小心。 第二一九章 大雪 柳玉江这样,柳二老爷几个人心里都觉得不大舒服。 “……身边都带了人,想来无妨的。”柳二老爷就摆手拒绝道,“大郎,你也要赶去衙门当差,误了时辰不好。” “今天不用去衙门。昨天得了上官的吩咐,今天要出城一趟,时辰早些晚些都没什么。还是我送二叔和五弟,更稳妥些。二婶和三妹妹也放心不是?”这么说着,柳玉江还对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笑了笑。 “已经加派了人手。”柳二太太就道,“大郎,你要出城办差,这风雪天的,出城的路更不好走。你还是赶紧启程,差事要紧。” “对,你的差事要紧。”柳二老爷也道。 不管柳玉江怎么说,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没有答应,柳若姒就拉了柳玉汶在一边,嘱咐他路上小心,在学里用心等语。那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肯松口,柳玉江也无法,最后只得作罢。 “这一去,也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柳玉江最后道,话中的意思,是因为要离开几天,所以想多陪陪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被柳玉江这样一说,心中就是一软。不过,柳二老爷还是让柳玉江赶紧走。 “等你回来,咱们叔侄俩好好喝一杯。”柳二老爷就对柳玉江道。 “哎。”柳玉江痛快地答应了,一面告辞离去,走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 看着柳玉江走了,柳二老爷无声地叹气。柳若姒在一边瞧着,也没说什么。不管怎样,柳二老爷对柳玉江还是有感情的,虽是心中有些芥蒂和戒备,但未尝不盼着柳玉江能变好。如果柳玉江能够改邪归正,柳二老爷肯定会既往不咎。 柳二太太又嘱咐了柳二老爷和柳玉汶几句,这才跟柳若姒一起,送了两人出去。 外面雪下的大。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没什么事情,只将屋子里熏的暖暖的香香的,娘儿两个坐在炕上,柳若姒就抱着波斯猫雪球逗弄。这天一冷下来。雪球毛茸茸、肉呼呼的,抱在怀里如同抱了个软软的暖炉。雪球也怕冷趋热,而且甚是亲人,就乖乖地被柳若姒抱在怀里打盹。 “这还是人家成翰送的那。”柳二太太瞧了瞧柳若姒,心中暗道,不过却并没有把话说出来。 娘儿两个说着话,柳二太太就说起这样大的风雪,荣成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没回王府。 “……这个哪里用得着咱们操心。”柳若姒就笑,“说是失踪的。不过是躲了起来,还能流落到荒郊野外或者大街上不成。” “这倒是。”柳二太太点头,“那二太太倒是个能干的人,虽看着不大亲切……”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柳二太太跟柳若姒说起话来。总是会拐到永靖王府的事情上去。柳二太太对王府的事情很上心,打听到了什么都会跟柳若姒说说。柳二太太的心思,柳若姒未必就猜不到,但是因为有了半年之约,柳若姒也并不大放在心上。 柳若姒陪着柳二太太坐了一会,就有柳三太太打发了贴身的丫头来请柳二太太过去。如今家里的事务大都是交给柳三太太操持着,不过遇到大些的事情。柳三太太必定会跟柳二太太商量。柳二太太虽不想管事,但是也不好总是推脱,毕竟现在管家的事情也成了一份责任。 柳二太太就往柳三太太的院子里去了,柳若姒这才抱了雪球回自己的绣楼里来。她才在炕上坐下,外面小丫头就进来禀报,说是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两个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柳若姒不由得略微沉吟。柳若媛这些日子低调了许多,柳若娟更是存在感稀薄,而且这两个人极少往她这里来闲坐的。这姐妹两个来了,必定是有事情,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请进来。”柳若姒就吩咐了一声。 小丫头打起帘子,柳若媛和柳若娟一前一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好大的雪,还是三妹妹这里暖和。”柳若媛进了屋,就有些夸张地笑道。柳若娟跟在后面,依旧有些怯生生的,脸上也陪着笑。 不管是柳若媛还是柳若娟,脸上都明显地带着讨好的意味。柳若姒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八九分,不由得心中一阵厌恶。然而,人既然来了,也不好就这样撵出去。柳若姒只好起身,让两个人坐下说话。 柳若媛一边坐下,一边用眼睛四处狠狠地打量,眼神中不由得又露出几分贪婪与妒忌来。柳若娟低垂着眉眼,异常的安分。 “……三妹妹怎么就天生这样好命!”柳若媛坐下,突然就说道。 “大姐姐什么意思?”柳若姒微微挑眉。 柳若媛见柳若姒面有不悦之色,这才发觉她一时失神,说话的时候带出了内心真实的情绪。柳若媛忙又夸张地陪笑。 “我是说,三妹妹真是好命。”接下来,柳若媛巴拉巴拉地说了许多的话,都是赞美奉承柳若姒的。柳若媛嘴里说出的话语虽然甜,但是每每脸上的神色总有些异样,显得有些言不由衷。 “大太太可好?”柳若姒听的不耐烦,就打断了柳若媛的话,问起柳大太太。 柳若媛再怎样,也不大可能会自己主动来巴结她,这必定是出自于柳大太太的授意。只怕方才柳若媛说的那些话,也是柳大太太教给柳若媛说的。 “娘她已经好多了,让我给三妹妹带好。她本想着自己来看三妹妹的,可是又怕冲了三妹妹的喜气。……娘说,三妹妹像足了二婶子,心肠最好,咱们姐妹几个,一起长大的,往后可要相互扶持。” 这么说着,柳若媛就目光灼灼地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一面只不言语。 “咱们姐妹说话,也没那么过顾忌。”柳若媛就忍不住,“我听说。三妹妹的亲事要定了那……” 柳大太太那边听到了风声,立刻打发了柳若媛和柳若娟来与柳若姒攀关系,一面又怕消息不确实,想要试探柳若姒。从柳若姒这里得到确切的消息回去,她们才好接下来打算。 看来,柳大太太的身子是差不多好了,又这般无所不用其极地算计上了。 “大姐姐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柳若姒淡淡地应了一句,立刻转开了话题,“听说,前几天倒是有人来向大姐姐求亲那。” 柳若姒这样说,柳若媛的脸色就变了,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羞辱似的。显见是有些恼羞成怒。柳若媛这样的反应,让柳若姒有些不解,心里正想着柳若媛是不是又要在她这里闹起来了,没想到,柳若媛咬了咬牙。又满脸堆起笑容来。 “三妹妹说的是邱家?”柳若媛微微抬起下巴,显得有些高傲,“他们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样的身家,竟然敢上咱们家来求亲。……不过是祖上有几个做到了内阁大学士,什么江左世家,时代豪富,如今年纪轻轻又中了进士。马上要外放出去做府同知了……就以为了不得了,竟托了人,想求娶我!” “也太自不量力了些。若不是看着别人的面子,就该大棍子撵出去的。” 柳若媛说着,就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来。 柳若姒看柳若媛这个样子,就有些无语。是有姓邱的人家托人来求娶柳若媛。但却完全不像柳若媛说的那样。邱家家世不过普通,祖上虽也曾出过两三个官,但最高不过是做到一个五品官。姓邱的这个人倒是有些才华,寒窗数十载,今年已经三十出头。终于考了个同进士。 本朝有个规矩,新进的进士外放为官,哪怕是状元郎,也最多放一个知县罢了,何况还是同进士,官位只有更低的。 这位邱进士,柳大老爷倒还是看得上的,但是柳大太太却无论如何不肯同意,因此又跟柳大老爷闹了一回,将亲事给回绝了。柳大太太和柳大老爷的关系本来就很僵了,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柳大太太为了柳若媛,可以说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而现在当着柳若姒的面,柳若媛却是这样一番说辞,颇有些耐人寻味。 柳若姒心中隐隐明白,却也不当面揭破。话不投机半句多,柳若姒就希望柳若媛和柳若娟早点儿离开。但是柳若媛却偏装着看不出柳若姒的意思,还要跟柳若姒攀谈,话里话外地想探柳若姒的底,然后一眼又看见雪球,就想要抱。 “这猫有些认生,别再抓了大姐姐。”柳若姒立刻拦住,就吩咐六月过来,将雪球抱进里屋去了。 柳若媛平白说了许多奉承的话,这已经违背了她的心意,却又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出来。她自觉主动上门来讨好,已经是降尊纡贵了,但是柳若姒却一点儿也不领情,一点儿面子也不给,那只猫看的像宝贝一样,连摸也不让她摸。 若不是记着柳大太太的嘱咐,柳若媛早就要闹起来了。这个时候,她就有些忍不住。另外,柳若媛也有她自己的算计。关于柳若姒跟荣成翰定亲的事情,她已经问的相当明白,但是柳若姒却只字不说。柳若媛就猜疑,这件事怕是做不得准,要不然,柳若姒怎么会忍得住不说出来炫耀炫耀。 只怕,这件事并不是真的。 柳若媛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在她眼里,柳若姒处处比不上她,凭什么柳若姒就能嫁进王府去。果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一想,柳若媛的胆气就壮了起来。 “三妹妹,你还有没有将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一只猫,不过是个玩意儿。我就是要,你也不该摇头,何况,我不过是想抱抱它。三妹妹,这就是你的规矩,你的家教?” 柳若姒抬眼看了看柳若媛,她那么厌烦都忍了下来,倒是柳若媛先发作了。 “大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大姐姐将一条性命当玩意儿,我可不如大姐姐心硬手很,心里不高兴,随便弄死个小猫小狗,甚至一个两个人,大姐姐都能不当一回事。” “说到规矩,家教,可怎么也轮不到大姐姐说三道四的。大姐姐那禁足令,老太太可还没说要取消。” “你……”柳若媛被柳若姒说的哑口无言。 “大姑娘,我们姑娘不让大姑娘碰那猫,也是为了大姑娘好。”常嬷嬷就走过来,陪笑着道,“大姑娘也知道那猫的来历,要是大姑娘一不小心,我们姑娘想救大姑娘只怕都难了。” “嬷嬷,我累了,送客。”柳若姒就道。 常嬷嬷答应着,就带着几个丫头往外请柳若媛和柳若娟。柳若媛跺了跺脚,扭头就走了。柳若娟磨磨蹭蹭地,见柳若媛已经出了门,她就突然站下。 “三妹妹,我、我和大姐姐是不一样的。”柳若娟小声对柳若姒说道。 柳若姒微微一愣,面上却只淡淡的。柳若娟见柳若姒没什么表示,只好也扭身走了。 “……二姑娘近来跟金姨娘走的越来越近了。”送走了柳若媛和柳若娟,常嬷嬷回来就对柳若姒说道。 “无妨。”柳若姒点头,金姨娘那里,有什么消息都会过来告诉她。柳若娟跟金姨娘走的近,为的不过是让金姨娘在柳大老爷跟前说她的好话。柳若娟有她的打算,一直在寻找机会。除了金姨娘,还有一个冯建璋。 柳若姒记得,柳若娟是喜欢冯建璋的,只是前世的时候,柳若娟从未有过什么表示,那么这一世,柳若娟似乎变了不少,她和冯建璋能不能到一起那。 “嬷嬷,吩咐下面的人,小心在意些。”柳若姒就吩咐常嬷嬷道。 …… 到了傍晚,柳若姒就又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这个时辰了,怎么你父亲和汶弟还没有回来!”柳二太太正往窗外看,见柳若姒来了,就对她说道。搁在往日,这个时辰,柳二老爷和柳玉汶应该已经到家了。 第二二零章 危机 “大概是路上耽搁了。雪虽下的小了,可路上积雪太厚,怕是比早上还要难走,迟一些怕是难免的。”柳若姒也有些担心,但是看见柳二太太有些焦急,还是安慰道。 娘儿两个又等了一会,还不见人回来,柳二太太越发着急,一面就打发了人去接,然而打发出去的人却是一去不回。 “莫不是出了事?”柳二太太就急道。 柳二老爷是很顾家的人,如果有事不能按时回家,必定会打发人回来通知柳二太太,好免得柳二太太担心。而柳玉汶那里,宗学里放了课也必定会直接回来。即便是路不好走耽搁了,但是也不该耽搁这么长的时间。 柳二太太着急,怕两个人出了什么事,柳若姒心中也着急。但是看着柳二太太焦心的样子,柳若姒只得镇定心神,脸上一点儿都不肯表现出来。如果她也慌了,那么柳二太太会更急。 “再打发人去迎一迎,这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事,娘你别过分担心。”柳若姒就道,一面又叫了个管事来带着人出去了。 等打发了管事走了,柳若姒还觉得不能安心,就让常嬷嬷去拿她的大衣裳来。 “让外面人准备车,我顺着路也去看看。”柳若姒就道,她打算亲自去迎一迎柳二老爷和柳玉汶,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也好处置。 柳二太太见状,忙将柳若姒拦下。 “这样的天气,路上又是那样,你还出去做什么?再东坏了……,若是你有个什么,让娘如何是好。”柳二太太就不肯让柳若姒出门。 柳若姒无奈,一面就让人去看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回来了没有。打发出去的小丫头很快回来,说是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都还没有回来,据前面书房的人说。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今天外面都有些应酬,怕是比平常要晚回来些。 正是用人的时候,却苦于手边没有得力的人手。并不是说手下的随从和管事们不够能干,而是这种时候。她们需要更贴心、更得力的人。这个时候,柳三太太听到了消息,就走了过来。柳老太太那边也打发了人过来询问。 “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如果出了事,早就有人回来禀报了。”柳三太太就安慰柳二太太道。 不管众人怎么说,这种情形下,柳二太太都无法安心。众人正焦心地等待,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是第一批打发出去的管事回来了。 “……老爷和五爷就在后头,一会功夫就到,让奴才先来回禀。请二太太和三姑娘放心,老爷和五爷都没有大碍。”那管事的禀报道。 一听说柳二老爷和柳玉汶马上就回来了,而且并没有大碍,柳二太太的一颗心才算放下大半来。 “没有……大碍……” “是出了什么事?”柳若姒早就敏锐地听出了管事的言外之意,马上就询问道。 那管事听见柳若姒这样问。一下子醒过来是他说走了嘴,脸色不由得变了一变。管事变了脸色,柳二太太自然也觉察到了,刚放下去大半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 “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柳二太太忙就对那管事道。 那管事赶忙行礼。 “是奴才说走了嘴。老爷吩咐先不让说,老爷和五爷确实都没事,不想让二太太和三姑娘平白担心。奴才去的迟。武扬候已经将事情料理清楚了。……出了什么事……,奴才也说不大清,怕说错了。一会老爷回来,再清楚告诉二太太和三姑娘。” 这里竟然又有荣成翰的事情了?! 柳若姒微微皱眉,柳二太太听见说荣成翰,却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 柳若姒又盘问了几句。那管事果然说的不甚清楚,只说是顺着路一路迎过去,却一直不见柳二老爷和柳玉汶的车马,后来会回转来,才看见武扬候护送着柳二老爷的车马从旁边的胡同拐过来…… 柳若姒正要继续询问下去。这个时候外面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柳二老爷和柳玉汶回来。跟着柳二老爷和柳玉汶一起回来的,自然还有荣成翰。 听说柳二老爷回来了,柳二太太忙就带着柳若姒迎了出去。 此刻外面的雪已经下的非常小了,柳二太太心急,干脆不让人打伞。走到了远门口,就看见荣成翰扶着柳二老爷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我并没事!”柳二老爷看见柳二太太的样子,忙就过来先安慰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上下打量柳二老爷,见柳二老爷果然无恙,放心的同时就又想到了柳玉汶。 “汶儿那?” 这个时候,柳若姒已经看见了柳玉汶。柳玉汶正被一个婆子背在背上,头脸都裹的严严实实的。柳若姒的心跳就停顿了半拍。果然是出了事吗,事情并不是出在柳二老爷身上,而是出在柳玉汶的身上! “汶弟。”柳若姒忙就叫了一声,并疾步上前。 “母亲,姐姐。”这个时候,柳玉汶就在那婆子的背上动了动,露出头脸来,一面还让那婆子放他下来,他要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见礼。 “背进屋里去。”荣成翰直接吩咐那婆子,一面这才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汶弟的脚伤了,幸好没有大碍。” “这次老天保佑、祖宗保佑,多亏了成翰。”柳二老爷就道,“咱们屋里说话。” 看柳二老爷和荣成翰的脸色,柳玉汶的伤似乎并不那么简单,众人就忙簇拥着往上房来。 大家在上房落座,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先看柳玉汶的伤。这一看,先就把柳二太太给心疼坏了。柳玉汶的额头有一块红肿,还擦破了皮,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在外面为什么裹住了他的头脸的缘故。另外,柳玉汶的一只脚也肿了起来。柳二太太轻轻碰了碰,柳玉汶就疼的咧嘴,一面还怕柳二太太担心、心疼,硬要装出没什么事的样子来。 “我刚才看过了,应该只是扭伤,并没有伤到骨头。”荣成翰在旁忙就说道。 “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了,成翰在北边,各样的伤势见的多了,他说的错不了。”柳二老爷一边也忙说道。 “不是很疼,很快就没事了。”柳玉汶强作笑脸,也安慰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担心了半晌,柳二太太就有些虚脱,柳若姒忙就扶着柳二太太在炕上坐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柳若姒就问。 “……出门时还嘱咐跟着的人,要好生照顾你。把他们都叫来,这次我一个也不会饶过。”柳二太太一边拿帕子拭泪,一面恨恨地说道。柳二太太这样柔顺心软的人,也说出这样的狠话来,显然是真的心疼,同时也很生气。 “并不关伺候的人的事。”柳玉汶就对柳二太太道。 “跟着汶儿的长随,还有车夫也都受了伤,另外做了安置。”柳二老爷就道。 “是马车出了事?”柳若姒就问。 柳二老爷和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色,就都点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马车就出了事?”柳二太太问。 “你来说吧。”柳二老爷就对柳玉汶道。 “宗学里放了课,我就坐了车回来……”柳玉汶就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从柳府到宗学之间的路,跟着柳玉汶的这些人是早就走熟了的,今天虽然路上有积雪,走的慢了些,但也不至于出什么事。不过,走到鼓楼前的时候,路却被堵住了。柳玉汶就打发人去看,才发现是一辆从城外进来送炭的车,不知怎地侧翻在了那里,将路给堵住了。行人倒还罢了,只是车辆却实在过不去,而且那送炭的车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利落,两边的车都只好绕路。 柳玉汶的车也只好绕路,改从鼓楼后头走。 正当柳玉汶的车走在鼓楼后的一条偏僻的小胡同的时候,前面的十字路口突然有两匹惊马突然奔了过来。跟随柳玉汶的人都是猝不及防,眼看着那两匹马跑到跟前,就要撞上柳玉汶的车。 跟随的人这个时候要跑都来不及了,何况是坐在车里尚年幼的柳玉汶,眼看就命在旦夕。 即便是柳玉汶此刻好好地就在眼前,听到这里,柳若姒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曾经经历过一次马车的事故,那还是自己拉车的马突然倒闭,她和柳二太太虽万幸没有受伤,但都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如果是对面撞上来两匹惊马,被惊马踩踏的后果,柳若姒几乎不敢想。 “多亏了成翰哥……”这么说着,柳玉汶也有些惊魂未定,就感激地朝荣成翰看了过去。 “成翰,是你救了汶儿?!”柳二太太就问。 “哦……”荣成翰面色肃然,似乎正在想着什么。 “汶弟是因为路被堵住了,走了不常走的小路。……怎么会这么巧?”柳若姒狐疑地看着荣成翰。 “并不是巧合……”荣成翰摇头,目光在屋内扫了一眼。 “……都是可靠的人,”柳若姒也四下打量了一下,此刻屋中伺候的都是心腹,“有什么话,尽管说无妨的。” 第二二一章 并非巧合 “是这么回事……”荣成翰听柳若姒这样说,才开口道。 原来荣成翰办完了差事,心里打算先去找找荣成翔。不过走到街上,看着还在飘飞的雪花和地上的积雪,荣成翰就改了主意。荣成翰打算顺便去宗学里接了柳玉汶,然后再去翰林院找柳二老爷,一起先往柳家来。要找荣成翔,也并不差在这一天。 因为积雪难行,荣成翰赶到宗学的时候,柳玉汶已经坐马车先走了。荣成翰就带着人沿路追赶,走到鼓楼前,发现行人车马乱糟糟的,就让手下去打探。 这个时候,那侧翻的马车已经被人抬了起来,正在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炭。荣成翰就催马到了跟前,并且马上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那赶车的人似乎是有些着急,对于散落在地上的炭也不大在意,虽然这人打扮的像个乡下讨生活的人,但是这样的举动却并不像个讨生活的人。荣成翰就有些警觉,打发人要叫了那车夫过来盘问。 那车夫却是做贼心虚,听荣成翰的手下人说出荣成翰的名号来,他就害怕了。荣成翰询问了几句,更加发觉不对,等荣成翰知道柳玉汶的车刚才经过,因为道路堵了,只好绕到鼓楼后面的小巷,他天生警觉立刻让他做出了决定。 荣成翰让人看住了车夫,一路带着人继续追赶柳玉汶。在惊马就要冲撞、踩踏柳玉汶的马车的时候,荣成翰正好赶到。 接下来的事情不过发生在转眼之间,但起惊心动魄的程度却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荣成翰说的倒是轻描淡写的,不过是骑马上前,击毙了惊马,并在柳玉汶的马车倒翻在地上之前,将柳玉汶从马车里救了出来。 被那两匹惊马所吓,拉着柳玉汶的车的那匹马也惊了。 柳玉汶捡了一条性命,只是碰伤了额头。还扭了脚,其他有跟随的人躲避不及,其中两个伤势颇重。 “……成翰哥从天而降……天神一般……”柳玉汶絮絮地跟柳若姒描述着当时的场景。柳若姒就注意到,柳玉汶对荣成翰的称呼已经改了。叫的越发亲近起来,而且看着荣成翰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敬仰,甚至带了些孺慕之情。 “苍天有眼、祖宗有灵,多亏了成翰……”柳二老爷就又感慨道。 “爹,你没遇到什么事吧?”柳若姒忙又问柳二老爷。 “我并没遇到什么事。”柳二老爷就道,他从翰林院出来,也是因为看着风雪天、道路难行,就略绕了个弯儿,想着能在半路上遇到柳玉汶。柳二老爷遇到柳玉汶的时候,荣成翰已经带着柳玉汶从鼓楼后面的胡同出来了。荣成翰就跟柳二老爷说了大致的情形。并让柳玉汶跟柳二老爷同坐了马车一起回来。 至于打发出去迎柳二老爷和柳玉汶的那些人,由于是按着平时的路线走的,所以就跟柳二老爷和柳玉汶错过了。后来,因为荣成翰要处理后续的事情又耽误了一段时间,所以才会这么迟。 至于后续的事情。可并不简单,荣成翰也没有隐瞒,都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了。 “那两匹马是有人带着故意等在路上,故意弄惊了,要害汶弟。”荣成翰救了柳玉汶,马上就派出手下人四处寻找。 京城里头,这样的天气。这样偏僻的路上,竟然同时出现两匹惊马,发生这种事情的几率有多大?荣成翰几乎是在看到惊马的同时,心中就起了怀疑。因为荣成翰如此机敏的反应,那放出惊马后就躲在旁边小巷子了等着看结果的人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抓住了。 荣成翰当即又叫了先前的那个车夫来又细问了一番。先有马车拦路。接下来是惊马冲撞,这些都并不是偶然发生的事情,是有人精心设下的连环计,要取柳玉汶的性命。 “怪不得我这右眼一直跳。”柳二太太听得惊出一身冷汗来,看着柳玉汶。又万分的庆幸。 真是苍天保佑,当然,最要感激的还是荣成翰。如果没有荣成翰,如果荣成翰不是对她们的事情这样上心…… 柳若姒飞快地瞟了一眼荣成翰,即便是心中不愿意,她也不得不承认,荣成翰这次又帮了她们的大忙。如果没有荣成翰,如果荣成翰不是这么的…… 柳若姒微微垂下眼帘,拒绝再想下去。 然而,眼前的事情还是要面对。 “是谁要害汶弟?”柳若姒问。 “那车夫和放出惊马的两个人,都是为人收买。”荣成翰就道,“他们三个愿意戴罪立功,以减轻刑罚。我已经让周百户带着他们三个,去捉那背后主使的人去了。”荣成翰从北边回来,一同回来了还有刘程等几个军中的兄弟。其中一些住了些日子,就各自赴任去了。刘程留在了京中,另外还有两个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随荣成翰。 其中一个杜兴周杜百户,如今就在荣成翰麾下的龙骧卫中任职,另一个周百户,本来就是永靖王府的家将之子,干脆就留在王府中做了护卫统领。如今在京城中,经常跟着荣成翰左右护卫的,就是这位周百户。 荣成翰的话音落地,屋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半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微微的叹息。柳若姒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面上瞄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和她一样,心中都已经有了猜疑。 柳玉汶小小的年纪,又没跟谁结下什么仇恨,会有谁这么处心积虑的想要害死他?害死了柳玉汶,谁能得到好处? 答案的指向似乎已经非常明显。 “老太太刚才打发人来问,三太太那边也等着消息。”柳若姒想了想就说道,“这件事,还是跟老太太禀告清楚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想了一想,也都点头。这次的事情,危及到柳玉汶的性命,那背后主使之人的心狠手辣不能不让他们既恼怒,又忌惮。不管那背后主使的人是谁,这次的事情一定不能善罢甘休。现在先去禀明了柳老太太,正是最明智之举。 大家就到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见了柳老太太,将一应的事情都说明白了。柳老太太听了,也是心惊肉跳。 “是哪个畜生,这样胆大妄为,做下这样没天理的事情来。抓住了他,送到衙门里,决不能轻饶了他。”柳老太太就道,一面又说了许多感激荣成翰的话。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好不容易过继了这么一个儿子,要不是荣成翰,这次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分内应当,不敢承谢。”荣成翰对柳老太太的感激,回应的很诚恳也很低调。 柳老太太满意地点头。 很快,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都听到了消息赶了回来,等听完事情的始末,也都十分震怒,都说抓住了背后的真凶,一定要严惩。 众人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又坐了半晌,外面的天就渐渐地暗了下来,屋内掌了灯。众人正在焦急之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周百户已经抓了人来,在外面听候吩咐。 “快请进来。”柳大老爷听了,忙就道。 “让他把人带进来吧。”荣成翰就道。 一会的工夫,就听见院子里靴子响,周百户带着人来了。两个王府的护卫押着一个人,那人背倒帮了双手,脸上还套了个袋子。 “……属下带着人在城外抓了这个人回来,证据确凿……”周百户就向荣成翰禀报道。 “好。”荣成翰仔细地听了,就点了点头,一面看向那个被押进来的人。 一屋子人的目光,也都落在这个人的身上。大家难免都有些狐疑了,抓了这个人来,为什么要遮住他的脸面。 “掀开来,看看这个畜生到底是谁?”柳大老爷就道。 荣成翰就对周百户使了个眼色,周百户上前,揭掉了那人头上的布袋。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那个人的脸上。 屋子里,除了惊讶的吸气声,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吸气的是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尤其是柳老太太的脸上,完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个被押进来的人,分明就是柳玉江。 “属下在外面听令。”周百户揭掉柳玉江头上的布袋,随即又将柳玉江嘴里的布巾取出,然后就带着王府的护卫退了出去。 “怎么、怎么是大郎……”柳老太太在榻上就坐不住了,慌张地四顾,似乎是要寻找什么支持一般。 “老太太救我,我冤枉。”柳玉江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就向柳老太太喊冤。 “大郎、你……”柳老太太颤抖着手指看了柳玉江半晌,就又将目光转到柳大老爷等人的身上,“怎么会是大郎?这、这是抓错了人了?”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向荣成翰问的。 “周百户做事历来稳妥,应该并没有抓错。”荣成翰冷静地回答,一面就将先前抓住的车夫等三个人叫进来,让柳大老爷等人询问。最后又叫了周百户来,问他是怎样抓住的柳玉江。 第二二二章 罪无可赦 周百户进来,就向众人说明,他是如何在城外的一个小庄子上找到了正在等候消息的柳玉江。是柳玉江跟车夫等三人商量好了,事成之后三人到城外找他,并交付余下的一半银两。那三个人都是被柳玉江所收买,柳玉江事先已经付了一半的酬金。 要谋害柳玉汶这件事,柳玉江已经蓄谋了很久,跟这三个人也是早有联络。这三个人都在关外贩过马,熟知马性,且都是无业游民,身上背负有罪案,为了银钱肯铤而走险。 “什么上司差遣下来,要出城去办差的话,也是假的了?”柳二老爷听了,就问道。 “上司差遣的话并不假。”周百户就向柳二老爷拱了拱手,答道。出城的差事,本来分派的是别人,是柳玉江找了同僚调换过来的。想必是看见今天雪下的大,觉得是用计害柳玉汶的大好时机。柳玉江出了城,却并没有去办什么上司交代下来的差事,而是即刻找了这三个人,安排他们在柳玉汶回家的路上暗害柳玉汶。 有车夫等三个人的口供,还有他们三人收下的那一半酬金。另外,周百户在找到柳玉江的时候,还在柳玉江身边搜到了那另一半的酬金。人证物证确凿,柳玉江再怎么喊冤枉,也是无济于事的。而且,这屋里坐的这些人心下只怕也都明白,无缘无故的,谁会这么大费周折的要柳玉汶的性命。只有柳玉江才有动机。 如果柳玉汶死了,那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要另外过继,柳玉江依然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原来这些时日柳玉江肯这样老老实实的,还那样伏低做小,并不是因为他有了畏惧和改过之心,而是因为他心里早就有了这样的阴谋。今天早上故意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边来,还说什么即刻要出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是为了先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撇清。另外也是要确定柳玉汶的行踪。 当真是…… “豺狼心性!”柳二老爷忍不住骂道,“你连番犯下大错,我还心存善念,想着你能幡然悔悟。谁能想到。你不仅不思改过,反而变本加厉,要害汶儿的性命!你害了他,我若还不愿意过继你,你是不是连我也要害死?简直是天理难容!” 柳二老爷对柳玉江是彻底的失望和寒心了。 柳玉江忙就向柳二老爷磕头,一边嘴里还说他是冤枉的。 “……借给侄子几个胆子,侄子也不敢生出要伤害二叔的心。”最后,柳玉江还哭着向柳二老爷说道。 “这个时候,你自然这样说了……”柳二老爷摇头,他再也不相信柳玉江的话了。柳玉江这次没有对他动手。是因为心里还存着念想,想要过继到他的膝下。如今,要过继到他这一房里头,不仅可以继承柳二太太丰厚的嫁妆,还多了荣成翰这样一个助力。柳玉江应该就是看到这些个好处。才会铤而走险。 而如果他坚持不肯过继,柳玉江不达到目的又怎么会罢休那。害死了他和柳二太太,那么他们这一房的财产最后只怕也还是会落到柳玉江的手里。 柳二老爷现在是再也没有任何的侥幸幻想,他完全看清了柳玉江的真面目。柳玉江对他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亲情,不过是看上了他背后的势力和财产罢了。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柳二老爷很生气,同时也很伤心。 “……让我柳家的门楣蒙羞……”柳三老爷也摇头叹道。 柳大老爷此刻早就气的面色铁青。忽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大步走到柳玉江跟前,一脚将柳玉江踢翻在地。如此,似乎还不能让他消气,他又跟上去对着柳玉江连踢数脚。 柳玉江的手还被绑在身后,逃也逃不得,想要护住头脸都不能够。只能唉唉地叫着,最后似乎是被踢的实在受不过,嘴里就喊柳老太太。 “老太太救命,祖母救我!” 柳老太太在榻上,不是芍药等几个扶着。早就坐不稳了,这个时候见柳大老爷打柳玉江,柳玉江喊着救命,柳老太太就哭了。 “别打了……”柳老太太就叫到。 柳大老爷正在气头上,似乎并没有听见柳老太太的话,一面又要喊人进来拿板子,就要打死了柳玉江。 “就打死了他,免得送去衙门,他也难免一死,还污了家里的名声!” “要打死他,先打死我!”柳老太太听见柳大老爷这样说,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哭着喊道。 柳大老爷还要再打柳玉江,却见柳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石榴冲了过来,扑在了柳玉江的身上,将柳玉江护住了。 柳大老爷只得住了手,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等人也都站起身来。 荣成翰见此情景,也站起身。 柳若姒陪在柳二太太身边,见此刻屋中的情形,就知道荣成翰不好再留在屋里,忙就打发了身边的小丫头过去,先领着荣成翰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去。 荣成翰会意,他也没说什么,就跟着小丫头出去了。 柳玉江就爬到柳老太太的榻前,柳老太太在榻上只是哭,这个时候,外面也传来了哭声,原来是柳大奶奶得知了消息,带着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三个来了。这几个人进了屋,也都扑在柳老太太的榻前,就哭做了一团。 这处心积虑害人的,如今倒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他们这样一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觉得头疼,柳若姒也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几个还可以不管,但是却无论如何不能不顾柳老太太。 柳大老爷、柳二老爷、柳三老爷,还有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柳若姒、柳若姗等都上前劝慰柳老太太。 “老太太保重身子要紧,为了这样一个畜生,实在不值得伤心。”柳大老爷就劝柳老太太。 “……我从小带到那么大……”这样劝了半晌,柳老太太的哭声缓了下来,一面却又絮絮地说起她如何带大了柳玉江,柳玉江是多么的乖巧孝顺来。 柳若姒在旁边,偷偷看了柳大老爷一眼,就见柳大老爷的面色已经有所缓和。方才是在气头上,而且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都表了态,柳大老爷那些话和那些举动,有多少是出自真心还不好说。现在看来,柳大老爷却是心软了。不管怎样,毕竟是亲生的儿子。而且,据府中那些个传言所说,还是柳大老爷曾经最宠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儿子。 “……如今要怎样……”柳老太太絮絮地说了许多,最后才抬起眼来问要怎么处置柳玉江。 “这个畜生,决不能留着。”柳大老爷就咬牙道,意思是要柳玉江的命。 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就都没有说话。 柳老太太却又哭了,柳大奶奶和三个孩子的哭声也同时响起。众人忙又劝柳老太太。 “……我也知道,是大郎做错了。不过,毕竟是一家子骨肉。苍天可怜,汶儿并没什么大碍……”柳老太太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柳玉江来。 只要有柳老太太在,柳家就没人能要柳玉江的命。柳玉江也深知这个道理,将柳老太太当做依仗。 然而,就这样放过了柳玉江? 在柳玉江做下了这件事情之后,那是绝不可能的。柳玉江今天可以下手害柳玉汶,虽然没有成功,但是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再下手。 柳若姒忙偷偷向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柳二太太会意,也拿出帕子来抹泪。方才看见柳玉汶受伤,后来放下心来,柳二太太都曾哭过,此刻眼睛还有些发红。 “汶儿还小,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这样,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平安长大!过继了他来,本也是为了他好,要是害他小小年纪就丢了命,我们可对得起谁。不如趁早送他走,还能保全了他。”柳二太太就哭道。 “老太太,”柳三老爷左右瞧了瞧,就上前一步,走到柳老太太跟前,“前次在二太太和三丫头的马车上动手脚,差点害了她们娘儿两个的事情,老太太还记得不记得?……那跑了的奴才已经抓到了,那也是大郎支使做下的。” 如果说柳玉汶是过继来了,柳老太太心里不当一回事,那么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安危那? 柳玉江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已经显见他是怎样的为人,这样的人,如何还能留着? 柳老太太顿时沉默下来。 “老太太,”柳大奶奶见柳老太太这样,心中害怕,忙就向柳老太太磕头,一边哭着央求,“大爷是什么样的人,老太太从小带大的他,老太太最清楚。不敢说大爷完全冤枉,可也不见得什么事都是大爷做的。求老太太可怜孙媳妇,还有大官儿……” “大爷一年的俸禄有多少,不是都交到公中了吗?”柳若姒突然说道,“这拿出来收买人害汶弟的银子,可是从哪里来的?大奶奶,你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被柳若姒这样一问,柳大奶奶顿时脸色更变,一时哑了声音。 第二二三章 撵人 柳大奶奶一副可怜的样子,似乎她有多么的无辜和可怜,但是柳玉江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前前后后几次对二房的人下黑手,柳大奶奶难道就完全不知情?很多事情,只凭柳玉江一个人根本就做不到。 只怕柳大奶奶不仅知情,还是同谋和帮凶吧。柳大奶奶利用管家的权力和便利,到底在这些事情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柳大奶奶她可否问心无愧,她怎么就有这样厚的脸皮要求怜悯和宽恕! 柳若姒的话,不仅让柳大奶奶一下子失了音,屋子里其他的人也都沉默了下来。如果刚才还有谁没有想到,现在被柳若姒的话一提醒,也都该想到了:这件事只怕还不是柳玉江一个人做下的,他一定还有帮手。或者帮助出谋划策,或者帮助出银子,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柳老太太这闹了这么半天,柳大奶奶是拖着儿女都来了,但是柳大太太却一直没有出现,柳若媛和柳若娟也没来。 看来,柳大太太是要置身事外了,柳若姒不由得想到。 “……不争气的东西……”柳老太太半晌无语,最后朝着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啐了一口,随即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坚毅。 “是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做的太过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柳老太太对着屋内众人说道。 柳老太太这样说,似乎是不管柳玉江了。柳若姒等人还没说什么,柳玉江和柳大奶奶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老太太、祖母……”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忙都哭着向柳老太太央求,说起柳玉江自幼没了亲娘,是柳老太太养大的,感情如何如何深厚,又说这些年两个人在柳老太太跟前尽孝,从来没出过差错,两个人是真心的孝敬柳老太太。 这么说着。柳大奶奶又推了推身边的大官儿,就让大官儿扑到柳老太太跟前也跟着央求。 大官儿还小,并不会说什么话,也许还不太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也是知道害怕的,这会工夫,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大姐儿和二姐儿两个都多少懂事了,尤其是大姐儿,两个人也哭的哀哀凄凄的,大姐儿似乎还有些羞臊,脸都不肯抬起来。 柳老太太就叹气。 “……好歹,留下他的性命,毕竟是柳家的子孙……”柳老太太最终说道。 屋内众人不由得暗自叹气,柳若姒也知道。这应该就是柳老太太的底线了。能够让柳老太太主动说出这句话来,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柳若姒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有柳老太太保着,要想根除柳玉江这个祸患是不可能的。如果柳玉江前脚没了性命,后脚柳老太太就能跟着一起去了。但是。柳玉江又绝对留不得。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柳玉江远远地离开京城。只要柳玉江走了,山长路远,就算是他再有什么算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柳玉江一旦离开京城,就要操劳他这一大家子的家计。那么就让他多操劳操劳,也就不能再算计别的了。 这个想法,倒也不是柳若姒今天刚刚想起来了,因为预料到了柳老太太的反应,这是她早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商量好了的。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都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柳二老爷就上前一步,将这个想法跟柳老太太说了。 “……全看着老太太。留下他一条性命。只是他这样屡教不改,京城中留不得他了……” 柳二老爷说完,柳三老爷首先就表示赞成,说这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柳大老爷也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如今能够留下柳玉江的一条性命。已经是柳二老爷这边宽厚仁慈,一是孝顺老太太,二是终究还念着骨血亲情。 柳老太太呆了片刻,她心中还有些不舍得,但是也知道这是好办法,而且这也是柳二老爷对待这件事情的底线了。 “好……好吧,就交给你们去办。”柳老太太点头道。 柳玉江得了性命,还在庆幸,现在见柳老太太点头,同意撵他出京,他心中自然不愿意。 “老太太……好歹留孙子在跟前,早晚也能尽孝……”柳玉江又向柳老太太央求道。 这次不等众人再说什么,柳老太太已经先摇了摇头。 “大郎,别再说了。现在这样,对你已经是万幸的。你以后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孝心,也不用在我跟前啦……”虽然这么说着,柳老太太的语气和神态还是颇为凄凉的。 “留你在跟前,隔三岔五地来这么一出,你还当是孝顺老太太不成?老太太因为你,不知要减多少寿数。你远远的,别再让老太太因为你伤心,也算是你还有些良心了。”柳三老爷就道。 众人不由得都点头。 柳玉江本来是心存侥幸,见柳老太太不允,大家的态度又如此坚决,就不敢再说什么了。柳大奶奶那边听了要他们离开京城,却仿佛是晴天霹雳一般,兀自哭着央求。 “还不让你媳妇闭嘴?万幸得了性命,还有什么不足的!再要闹腾,我就改了主意!”柳大老爷厉声道。 这一下,柳大奶奶也不敢哭了。 “事不宜迟,你们今天就走吧。”柳二老爷就道。 “这么急?!”柳老太太就有些诧异道。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都不大敢说话,不过看样子也是和柳老太太一个想法。 怎么能不急那,多留柳玉江一天,或许就会有什么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而且,柳二老爷也不想再给柳玉江任何的机会。 “……一大家子,还要收拾东西……”柳大奶奶就有些期期艾艾地道。 “……当街行凶,惊动的可不小。不早走,还等着衙门的人上门抓人吗。天子脚下,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柳家可不能再庇护你们。”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老爷这样一说,柳大奶奶也着急害怕起来。 “快去收拾吧。”柳老太太则更是害怕,在家里,因为有她在,还可以保住柳玉江,但是如果真的经了官,她可就没办法了。 这边就打发了人看着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回他们的院子里去收拾东西,柳老太太就将柳二老爷招呼到跟前来,问柳二老爷打算将柳玉江送到什么地方去。 “……不管怎样,他带着一大家子,也要过活……”柳老太太的意思,虽然撵了柳玉江出京城,但也不要撵的太远,最好还能照顾一下柳玉江的生计。 “老太太放心,这件事情我已经有了安排。”柳二老爷就道,“是成翰那孩子帮忙,地方已经安排好了,离京城也不远,不过三四天的路程……”荣成翰给柳玉江安排的去处,在北边一个极偏僻的所在,交通不便,自然不会只有三四天的路程,就是十倍也不止。这里,柳二老爷没有跟柳老太太说实话,是怕柳老太太担心。 “以后的家计也给他安排妥当了。就在那边军中,安排个小差事……够他一家子用度,好歹……依旧是当差……”当差也当差的差别可就大了。给柳玉江安排个差事,不过是要将他盯牢,也要他事务缠身,从此再没有精力生出什么害人的心思来。至于每月所能拿到的银钱,节俭些,也能过上一般百姓的日子。 柳老太太听着给柳玉江安排的地方距离京城还不算远,而且柳二老爷还在军中给柳玉江安排了差事,除了了离开京城不在她身边了,柳玉江的生活似乎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柳老太太就十分满意,对着柳二老爷连连点头。 “好,好,我就知道……,这我就放心了,以后什么事,我也再不管了!”柳老太太心满意足,因此对其他的事情也就不再过问。 柳二老爷则是松了一口气,果然这么跟柳老太太说是对的,皆大欢喜。 柳玉江京城里边还有差事,不过这件事情极好解决,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上面又有刘程帮着料理,事情很快就能够办妥,只是柳二老爷虽说的严厉,但毕竟已经是入夜了,京城的城门已经关闭,只能等第二天才能送柳玉江走。 不过一切都安排妥帖,也算是大局已定。请的太医也来过了,也柳玉汶看了伤,正如荣成翰所说,柳玉汶的脚不过是扭伤,并没有伤到筋骨,这也让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终于放下心来。 荣成翰在柳家帮忙料理,直到凌晨,才告辞离去了。 这一天担惊受怕,劳心劳力,柳若姒走了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都睡不着,干脆三人就围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总算是去了这块心病。”柳二太太就道,“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担心了。” 柳若姒就点头,柳玉江这次往北边去,几乎等于充军发配,她是再也不用担心柳玉江会对柳二老爷、柳二太太或者柳玉汶下手了。心中一直都压着的一块大石,总算是搬开了,柳若姒觉得非常轻松。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多亏了成翰!”柳二老爷就道。 第二二四章 命运 如果不是荣成翰想着下雪道路难走,要去接柳玉汶,那么柳玉汶今天可就凶多吉少了。而且,也多亏了是荣成翰,换做另外一个人,即便是能够及时发现异样,心里想救柳玉汶,也没有这个本事能够救的下来。 这么想着,柳若姒还是心有余悸。 “我还一直担心,他会向爹爹下手的。”柳若姒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在他眼里,我可是很有利用价值的人。原先是惦记你娘的嫁妆,如今还多了武扬候这样一个好依仗。他是想害了汶儿,要我过继他,得这许多的好处,怎么会向我下手。”柳二老爷就道,他也是将柳玉江看透了。 “爹爹说的自然不错。可是他要知道爹爹无论怎样都不会过继他,或者是爹爹即便过继了他,有些事情却不能如他的意,他肯定会下手害爹爹的。”柳若姒就道。前生的时候,柳玉江可不是已经过继给柳二老爷了,可还是朝柳二老爷下了杀手。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柳二老爷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反而是障碍了。 “真正是坏透了!”柳若姒想到这些,不由得咬牙道。“可惜有老太太护着他。” 柳老太太活一天,柳玉江就能保住他的性命。 如今柳若姒这样说,柳二老爷也都点头认可。以柳玉江的为人和手段,这样的事情是绝对做得出来的。他本来认为柳玉江对他还有些亲情,但是现在看来,那根本就不是亲情,不过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罢了。 “远远的打发了他也就是了。到了北边,可不比这京城繁华富庶,再有人看着他,他不老实也不成了。离的远,他也没有本事再伸手回来。”柳二老爷就道。 “这件事,还是得成翰替咱们多费心。”柳二太太就又将话题转到荣成翰的身上。“要是咱们。也没这样稳妥的去处安排,怕也压不住大郎这样的恶人。”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在说荣成翰。柳若姒就沉默了下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心中万分感念荣成翰。这一方面是出自真情,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故意要说给柳若姒听的。 但是有些句话,柳若姒还是非常认可的。这件事,确实多亏了荣成翰,能够帮他们到这个地步,不论是在主观意愿上还是客观能力上,除了荣成翰都不做第二人想。 只怕从今以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将她嫁给荣成翰的心意是越发的坚定了吧!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垂着头半晌都不说话,就对柳二老爷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都不再提荣成翰了。 “方才老太太打发人到大郎那边去了……”柳二太太就道。 “是去做什么?”柳若姒这个时候才抬起头,问道。 “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要留下大姐儿来。”柳二太太就道,“大姐儿到了年纪了,要是跟了大郎他们往北边去。亲事肯定就要耽误下来。到了那边,也没有合适的人家匹配她。” “那大奶奶可曾答应了?”柳若姒就问,“应该是巴不得的吧。我刚才听小丫头们说,说是大奶奶还在那边哭诉,说大姐儿命苦,终身要耽误了。” “并没答应。”柳二太太叹气摇头,“说是大奶奶本是要答应的。被大郎给拦了下来。大姐儿那孩子也说愿意跟她爹娘往北边去。” “大郎这是怎么想的,明摆着对孩子好的事情,他竟然拦着。”柳二老爷就有些不解。 “谁知道那。他的那个心,咱们如何能看的透。”柳二太太就道。 “这倒是。”柳二老爷叹气,也就不说什么了。 柳若姒却是心中不由得一动,不管是大姐儿留下来跟着柳老太太过活。又或者是跟着柳玉江和大奶奶往北边去,她都不会嫁给那个郭大爷了。对于大姐儿来说,这绝对算的上是一件好事。就算是去了北边,日子过的辛苦一些,那也比嫁给一个花花太岁。年纪轻轻就被侍妾给害死要好上许多了。 果然,一旦恶人被打倒,走了背字儿,那么相对的,那些好人的日子就会好过起来。 她们如今的日子就证明了这一点,而且柳若姒也相信,她们将来的日子将会是更加有力的证明。 “……成翰帮着忙了半夜,还有他手下那位周百户……,这闹闹哄哄的,怕是连杯热茶都没喝消停。我想着,咱们好歹得要表示下谢意。”柳二太太就跟柳二老爷和柳若姒商量。 柳二老爷和柳若姒都点头。 对于周百户,事情是比较好办的。 “……就准备两个上好的尺头,一套衣裳鞋袜,再封上两封银子。”柳若姒就提议道,“还有跟着办事的人,就给一个尺头,一封银子……再送几坛酒好了。” “这样极好。”柳二太太表示赞同,可是说到要送荣成翰一些什么,大家就有些为难了。 “我给成翰准备了一套衣裳,另外……”柳二太太想了想,就跟柳二老爷和柳若姒商量,“我打算把城西的那个小庄子给成翰作为谢礼。” 柳二老爷就点头同意,柳若姒听说柳二太太要送荣成翰一个庄子,就有些不大高兴。 本来如果是别人帮了她们这样的忙,柳若姒也不会反对,但是这个人是荣成翰,柳若姒就觉得有些别扭。 “娘,这个礼重了。”柳若姒就道,“他是爹的学生,爹和娘对他可够好了,爹教他可一点儿不肯藏私。他从北边回来,到如今这样,其中还有许多是爹爹的功劳。他为爹和娘效力,也是他的本内之事。” “话不能这么说。”柳二太太就嗔了柳若姒一眼,“汶儿的性命,难道不值一个庄子。咱们几个人的安全,难道就不值区区一个庄子?” “别说一个庄子,就是几个,咱们肯送,可要不是成翰,还有谁能帮得上咱们这样的忙。对咱们的事这样上心。” 听柳二太太这样说,柳若姒不由得炸了眨眼。 “娘,你平常也不见得这样能说……”柳若姒忍不住说了一句。 柳若姒这样,柳二太太到忍不住笑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道理。并不是娘特意要为他说话,也不是娘偏心他。” “娘的庄子,娘自己做主好了。”柳若姒就道。 “什么我的,那还不是你的。我这些东西,除了要留一些给汶儿,都是你的。”柳二太太就道。 “只要爹娘好好的,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就是丝毫没有我的,我也高兴。”柳若姒就道。 “好孩子。”柳二太太笑道,柳二老爷在一边也欣慰地点头。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很快。天光大亮,柳若姒略做梳洗,又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吃了些东西,就都到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柳三太太早就打发人监管着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将东西连夜收拾好了。 “……这就启程,要不晚上就该赶不上宿头了。”柳三太太就过来向柳老太太禀报。说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这就要走,“要来给老太太磕头,依我说,大可不必。老太太昨夜里没歇息好……” 柳三太太虽是这样说,但是见不见柳玉江和柳大奶奶,还是要柳老太太自己说了算。 柳老太太的眼圈就又有些发红,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就摇了摇头。 “罢了,让他们走吧。不用来给我磕头了。……告诉大郎,到了那边,好好办差……终……”柳老太太话说了一半,就摆了摆手,只让人出去传话。 柳玉江作为柳家的第一个孙儿辈。自幼就深得柳老太太的宠爱。这些年,柳玉江虽背地里做下许多恶事,但是在柳老太太跟前却一直是个极孝顺且极乖巧听话的孙儿。柳玉江要远远地离开京城,柳老太太心里是不舍得的,但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柳老太太情知留不下柳玉江来,就怕再一见面,反而伤心。 柳老太太是这样一番心思,不过外面柳玉江听了传出来的话,却是另外一番思量。 柳老太太对他也是恩断义绝了,连告别都不肯。原本他还想借这个机会,让柳老太太心软,帮着他们留下来的。 柳玉江暗自咬牙,带着柳大奶奶、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在柳老太太的门口磕了头,随即就被人看押着出门上了车,径直往北城门去了。一路自安排了能干的管事拿路引看着他们到了目的地才会回来复命。 看着打发走了柳玉江,柳若姒自然欢喜。柳三太太也喜的眉开眼笑的,就算不计较与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之间的那些个恩怨,这两个人走了,柳大太太在这家里就算是失去了最有力的臂膀了,从此以后,柳大太太是再没有能力与她争斗了。 “大太太……”柳若姒就朝柳大太太的院子望了一眼,出了这样的事,柳大太太一直躲在院子里,连面也没露,这可是撇清的太干脆了。不管怎样,柳大奶奶可是她的亲侄女。 “……说是一着急病又重了,”柳三太太就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只听说一大早打发了人送了一包银子过去……” 一包银子,这便是柳大太太对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全部心意了。 柳玉海也被柳大太太看住,没有露面,倒是冯建璋,柳大奶奶的娘家弟弟去送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 “说是也包了个包袱,估计还是些银两。”柳三太太就道。 对于柳家将柳大奶奶和柳玉江撵出京城,到极北的地方去讨生活这件事,冯建璋作为娘家人并没有说什么。知道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所做的事情,冯建璋也实在没有立场为柳大奶奶说话。而且,这估计也是柳大太太的意思。 明哲保身,自扫门前雪,看来这是柳大太太在这件事情中坚定要采取的态度。 …… 柳二老爷从翰林院回来的时候,荣成翰也跟了来。两人先到上房坐了,柳二太太就拿出答谢周百户和那些随从亲卫的银两、尺头等物来。 “……多亏他们往来奔波,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柳二老爷笑着道。 荣成翰并没推辞,很痛快地收了,还替周百户又向柳二太太多要了两坛酒,并替周百户等一干人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道了谢。 接着,柳二太太就拿出给荣成翰新做的衣裳来。 “试试看合不合身。”柳二太太就道。 荣成翰起身,将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又谢过柳二太太。 “又劳师娘费神。”荣成翰不客气地收下了衣裳。柳二太太递过去的衣裳上面,还有一个红封。荣成翰看到了,有些狐疑地瞧了柳二太太一眼。 “这也是师娘的一点儿心意。”柳二太太笑着道。 荣成翰就将红封打开,等看清里面的地契之后,明显地愣怔了一下。 “……不大的一个小庄子,一年四时也有些进项,给你拿去零花。” 柳若姒在一边不由得暗自腹诽,柳二太太这零花钱给的着实大方。看荣成翰来者不拒的样子,肯定是要收下的了。 荣成翰略一愣怔之后,却又将地契放回了红封里头,只收了衣裳,又将地契双手还给了柳二太太。 “……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师娘这样的大礼不能收。” 柳二太太就一定要荣成翰收下,荣成翰坚持不肯收。 “师娘执意要这样,是要跟成翰疏远了。”最后,荣成翰说道。 荣成翰这样说了,态度又如此坚决,柳二太太无法,只得将地契又收了回来。大家说了一会话,就又说到学问上头,柳二老爷想起他收藏的一本珍本,要给荣成翰看。如今柳二老爷的小书房都是柳若姒管着,要去拿珍本,就得问过柳若姒。 柳若姒就到小书房找出书来,给两人看。柳若姒自己也翻出本书来,就坐在临窗的短榻上慢慢地看。 柳二老爷跟荣成翰坐在书桌边,先是谈论了一番,柳二老爷有事就出去了。柳若姒翻看着手里的书卷,一时并未在意思,直到听到有人低声叫她。 “阿姒……” 柳若姒抬起头。 荣成翰坐在书桌边,正看着她。 “阿姒,你是不是……不待见我……的胡子?” 第二二五章 矛盾 柳若姒一下子就有些愣住了。她不待见荣成翰的胡子吗?当然不,她不待见的是荣成翰这整个人。荣成翰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认为她是不待见他的胡子? 柳若姒这么想着,就微微的皱起了眉头。那边荣成翰瞧见了,还以为他是想对了,柳若姒果然对他的胡子有成见。 要为了柳若姒把胡子剃掉吗?荣成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舍不得,但是,再抬眼看看柳若姒。如果柳若姒真的那么在意,那也没办法了不是吗?而且,回想当初故意留这样一脸胡子的原因,也不过是那时候年纪小,太过面嫩,初进军营想要显得老成和威武些罢了。然后,这些年也就习惯了。 而如今,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资历和自信,这胡须倒也真是可有可无了。 “那……”荣成翰就要跟柳若姒说,他可以将胡须剃掉。柳若姒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怎么了,阿姒?”荣成翰见柳若姒脸色有异,马上就问道。 “你为什么认为我……不待见你的胡子?”柳若姒抬眼看着荣成翰,“可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了?” 柳若姒本来想直接告诉荣成翰,她并不是不待见他的胡子,是不待见他的人。然而,紧接着,柳若姒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前世的时候,荣成翰是为了苏晴暖而剃掉了一直保留的胡须。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荣成翰为什么又来问她这样的问题?如果要问,不是也该去问苏晴暖的吗? 柳若姒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她迫切的需要知道答案。这个答案对她是如此的重要,甚至让她暂时忘记了本来要跟荣成翰说的话。 “你对我的胡子没意见?”荣成翰也有些诧异,不过随即又有点儿高兴。“并没谁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想的。” 荣成翰冥思苦想,一直找不出柳若姒为什么不大待见他的缘故。因此,他就想到了刚回来的时候。不论是王府里的人,还是外面初次见面的人,尤其是那些女眷们看到他一脸络腮胡须时的样子。大多数的女眷第一眼看见他那一脸胡子,似乎都有些惧怕。其中属魏九姑娘表现的最为突出。 柳若姒虽然和那些女眷们不大一样,但是毕竟自幼在京城长大,习惯了京城中豪族大户的习气,就算不会因为他的胡须而惧怕他,怕也不会十分习惯。 “真没人跟你说过什么?”柳若姒对荣成翰的答案却还不大满意,又继续追问道,“就没人建议你剃掉你那胡子吗?一个人也没有?” “哦……”荣成翰想了想,虽然他觉得那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既然柳若姒问起来了,而且还显得非常认真、在意的样子。荣成翰还是决定也认真地回答柳若姒,“刚回来时,母妃似乎有些不大习惯,曾提过要我剃掉胡须……” “那你怎么没剃?”柳若姒就问。 “不想剃,所以就没剃了。”荣成翰简单地答道。 听荣成翰这么说。柳若姒不由得深深地看了荣成翰一眼。荣成翰这样的作为,可并不是个标准的孝顺儿子。如果这件事情放在柳二老爷身上,那么十有八九,柳二老爷会依从了柳老太太。 关于王妃苏氏与荣成翰母子关系并不亲密的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除了王妃,就再没别人说了?”柳若姒又接着问。 荣成翰见柳若姒并不说不待见他的胡须,却又在胡须这个问题上盘问的紧。心中就有些疑惑,可无论他怎样英明神武,这个时候也是无法猜出柳若姒的心思的。 “也有其他人略提及过……”比如说他的大哥和二哥,甚至还包括了当今的万岁爷,但是这些人也没有认真地说要他剃掉胡须,不过都是用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虽然这样。他也明白,这些人是真的建议他剃掉胡子,但是他依旧没有剃,因为没必要。而除了这些人之外,似乎苏晴暖也暗示过。只不过言辞更加委婉,他也根本就没当做一回事。 “不过都是玩笑,无需在意的。”荣成翰就道,“……再有别人,也管不到我这个上头。” 柳若姒听荣成翰这样说,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压在心底的疑问问出来。虽然,这也许并不大合适,但是如果不问,她将寝食难安。 “上次去王府,你苏家七妹妹倒是说过……一些……”柳若姒说着,就瞧荣成翰。 听柳若姒提到苏晴暖,荣成翰眉头微微的皱起,不过随即又舒展开了。 “她或许提过,我不大记得了。这本也不关别人的事。”连苏氏那样明白说了,他都没有应,何况是苏晴暖那。 “是这样……”柳若姒低垂下眼帘,握着书册的手不禁抖了一抖。看荣成翰的样子丝毫不似作伪,那么是哪里出了问题那。前世的时候,明明苏晴暖暗示的,就是因为苏晴暖偶然一句不经意的抱怨,荣成翰才剃掉一直那么珍视的胡须的。可现在的荣成翰,却似乎对苏晴暖以及苏晴暖的话都没有那么在意。 更准确点儿说,并不是没有那么在意,而是丝毫并不在意的。 而且,荣成翰现在也没有在她面前假装的必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荣成翰并不在意苏晴暖,或者说,荣成翰并不像苏晴暖每每暗示的那样是钟情于苏晴暖的,那么对于前世的许多事情,柳若姒就不得不从另一个崭新的角度去看待。那样的话,很多事情就会大有不同。本来就有些迷惑难解的事情,现在变得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柳若姒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册,用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阿姒,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荣成翰见柳若姒脸上神色忽明忽暗,又按住额头,似乎是非常痛苦的样子,心下顿时一紧,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忙就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 柳若姒垂着头,感觉荣成翰走近了,忙就冲荣成翰摆了摆手。 “我没事。就是……”就是怎样那,却又不好说。柳若姒突然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如果荣成翰和苏晴暖并不是苏晴暖暗示的那个样子,那么她前世那么的心酸、苦楚,后来那样悲惨的结局又是怎么回事?! 荣成翰少年从军,多年历练,什么样的大阵仗都是经过的,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但是看柳若姒突然就哭了,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阿姒,你怎么了?”荣成翰本就不大善于言辞。尤其是在女孩子面前,他从来不会讨好女孩子的,憋了半天,才又问出一句,“我说错了话了吗?” 荣成翰不说话还好。荣成翰这一说话,就提醒了柳若姒。她之所以过的那样苦,别人先略过不提,眼前的却一定是罪魁祸首。 “都怪你!”柳若姒抬起,指责荣成翰。 荣成翰更加愣怔了。 不得不说,荣成翰现在的样子有些呆,但是这却更加让柳若姒心中不平。眼前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她想要控诉,想要跟他算账,也无从说起,无从算起。 这么想着,柳若姒更加恼怒,随手抓了手中的书册。却又想到书册的珍贵,忙又放下,又将旁边的摆放点心的盘盏抓起来,没头没脑就向荣成翰身上砸去。 离的这样近,荣成翰身手再好。也有些躲闪不及,而且这地方也不算宽敞,不容他有什么大的动作。荣成翰本能地抬手去接。 柳二老爷从外面进来,正好就瞧见柳若姒对荣成翰“行凶”。荣成翰一脸莫名其妙,还有些诚惶诚恐、手足无措的。 “阿姒,不可无礼。”柳二老爷如今眼睛里看到的荣成翰几乎没有任何缺点,说出话来,又看到柳若姒拿东西砸荣成翰,就偏向了荣成翰那边。 “无妨。”荣成翰见柳二老爷来了,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气,但是同时,心中又隐隐有些遗憾。 “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柳二老爷走过来,柳若姒看着荣成翰放回桌上的盘子,心里想要再砸,终究还是有些顾忌柳二老爷的,只能忍了下来。 “并没什么事。”荣成翰见柳二老爷说柳若姒,忙就拦住柳二老爷的话头,只说是他的不是。 柳二老爷瞧着柳若姒就叹了一口气,干脆也不问了,就将荣成翰领了出去。 柳若姒坐在榻上,呆坐了半晌,动也不动一下,直到柳二太太过来,她才醒过神来。 “怎么了,听你爹爹说,你跟成翰闹起来了,还拿东西砸人家!”柳二太太就在柳若姒身边坐了,看见柳若姒的眼圈有些发红,柳二太太难免心疼。 “没什么。”柳若姒就道。 “你啊……”柳二太太叹道,一边就想着还是荣成翰豁达,经得起摔打,能够包容柳若姒这样时而闹些小脾气,不像京城中那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不过看柳若姒现在的样子,柳二太太就没把这些话说出来。 “成翰又问你父亲了,问什么时候能定亲。”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半晌不说话,但是情绪看着是稳定了下来,就笑着说道。 “他倒是挺急。”柳若姒哼了一声,随口问道,“他二哥找回来了吗?” “刚才一直忘了说,王府的二爷已经找回来了。”柳二太太就将细情大略地告诉了柳若姒。荣成翔失踪了几天,王府到处找人找不到,王妃苏氏急的寝食难安,就怪老王爷。说荣成翔必定是担惊受怕,所以才在外头不敢回家。苏氏就在老王爷跟前哭了几回,同时又做了各种安排。荣成翔不知从哪里得知一切都有苏氏替他包揽,也就顺水推舟地被王府的人“找了回来”。 柳若姒心中有事,也没仔细听,荣成翔的事情,她并不大关心。 “阿姒,你和成翰的婚事,你到底怎么想,跟娘说说。”柳二太太又压低声音问柳若姒。 “娘,我不是说了,我不愿意吗。”柳若姒就道。 “哦,娘还以为,你现在能改了主意的。”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又是毫不犹豫地拒绝,脸上就露出失望的表情来。荣成翰对柳若姒的钟情,她都看在眼睛里,同样,柳若姒待荣成翰的不同,也没有逃过她的耳目。 “我为什么要改主意?” 虽然对于前世的遭遇万分不甘,但是柳若姒已经打算愿赌服输,因为她不想将这一辈子也跟那些人纠缠到一起。但是,如今的情况却有些变了。有些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现在的她,想知道真相,她想要讨回那些人欠她的债。 第二二六章 约法三章 如果想要知道真相,讨还那个大宅院里头所有人欠她的帐,那么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嫁进去。 这么想着,柳若姒不由得沉思起来。 “娘,我需要好好想想。”柳若姒对柳二太太说了一句,就站起身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 柳二太太并没有拦着柳若姒,而是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柳二老爷。 “说是要好好想想,我看这就有门儿。”柳二太太对柳二老爷道。 柳二老爷点头,他和柳二太太想的一样。 荣成翰依旧留下来用饭,柳二太太打发人去叫了柳若姒一回,小丫头回来只说柳若姒不大舒坦,柳二太太也就没有勉强。席间,荣成翰似乎就有些不安,可是又不大好开口向柳二太太询问。倒是柳二太太瞧出来,对荣成翰略说了几句。荣成翰就从柳二太太的话里听出些意思来,顿时不安都化作了欣喜。 用罢了饭,荣成翰并没有向往常一样留下来。既然这边柳若姒就要点头,那么他也该回去早些将事情准备起来。从柳二太太的院子里往外走的时候,荣成翰忍不住往后院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欣喜虽然是欣喜,但是那时在小书房,柳若姒的异常表现,还是让荣成翰留了心。他只不过是询问了柳若姒对他胡子的态度,其实也是想知道柳若姒对他这个人是怎样的想法。柳若姒本来都是好好的,后来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在他面前,柳若姒有过气恼,甚至其他的种种情绪,但是这伤心却从何而来那。荣成翰不能不细想,似乎是在提到了苏晴暖之后,柳若姒才突然激动了起来。 是的,柳若姒还特意跟他提起了苏晴暖,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 荣成翰收回自己的目光。如同往常一样往外走去,不过脸色却肃穆了下来。苏晴暖的手是伸的太长了一些,不知道她都在柳若姒面前胡说过些什么。现在虽然不好向柳若姒询问,但是等两个人成亲之后。他总能够问出来。 柳若姒现在或许还不了解那个女人,以后,凭柳若姒的聪明,应该会很快看明白。 不过,不管怎样,他总归还是要留心些。那个女人的心思,总归不能够让她得逞就是了。 …… 后院绣楼内,柳若姒自打从前面小书房回来,就兀自坐在炕上沉思不语。常嬷嬷等人知道柳若姒在想事情,都不敢过来打扰。还是柳二太太在荣成翰走了之后。放心不下,走过来看柳若姒。 “可吃了东西没有?”在外面,柳二太太听了常嬷嬷的禀报,就小声地询问道。 “送了几回点心上去,都不曾吃。只喝了两盅茶。”常嬷嬷就向柳二太太禀报道。 “这孩子,想这么久还没想明白不成?”柳二太太就摇头,一面走进柳若姒的卧房。 “……也并不急在一时,好歹先吃点儿东西,别饿坏了身子。”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在炕上发呆,就走过去,轻声地说道。 听见柳二太太说话。柳若姒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柳二太太见柳若姒面色平静、眼神清澈,就知道柳若姒肯定是想清楚,并且做出了决定。以柳二太太对柳若姒的了解,柳若姒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那么她做出来的决定,也就无人可以更改了。 柳二太太不由得就有些紧张。一边希望尽快听到柳若姒答允婚事,一面又有些担心,怕柳若姒这次拒绝,就再也不能挽回了。因此,柳二太太也不问柳若姒到底想的怎么样了。只劝柳若姒先吃些东西。 “是有些饿了。”柳若姒就笑了笑说道。 柳二太太忙就招呼常嬷嬷摆饭,一会工夫,饭菜摆上来,柳若姒就坐在炕桌前,安安静静地用了。柳二太太看柳若姒吃的极为香甜,胃口很好的样子,就很欣慰。 等柳若姒吃饱了,常嬷嬷带人上来收了炕桌,又端上香茶来,柳二太太才慢慢地开口询问。 “……慢慢想,还有半年那,成翰那孩子说了一定会等的。” “娘,我已经想好了。”柳若姒轻轻地啜了一口香茶,语气轻快地道。 “哦?”柳二太太就看着柳若姒。 “这门亲事,我答应了。”柳若姒清晰地说道。 柳二太太略愣了一下,才确信她听到的没错,柳若姒是答应嫁给荣成翰了。柳二太太不禁高兴的眉眼带笑。 “好,好。”柳二太太连说了几个好字,“我就说,你总会想明白的。这下可好了……” 柳二太太高兴,柳若姒轻轻垂下眼帘,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来。 荣成翰欠了她的债,如果不嫁给荣成翰,怎么能够让他还一辈子的债给自己那。嫁给荣成翰,从此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用他的,让他为自己、为自己家里鞍前马后效劳。她不高兴了,还可以向他撒气。她还会是他孩子的娘,他的一切都将是她的。 还有王府里那些人和那些事,也只有嫁给荣成翰,住进王府,她才能够有机会查清楚、看明白,讨回所有人欠她的债。 欠她的情,就还她情,欠她命的,也只能将命来偿还。 柳若姒最终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因为此刻的她对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她自信再次踏入王府,她绝不会再走上前一世的悲剧老路,她会过的很好。不仅如此,她还会让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彻底悲剧。 这么想着,柳若姒怎么能够不高兴。而且,细细想来,还要感激荣成翰。是荣成翰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如果不是荣成翰这样坚持要娶她,又表现出一往情深的样子,本来她已经打算今生再也不会跟这些人纠缠在一起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缘吧。柳若姒轻轻地翻了翻手边的《金刚经》,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来。 “不过,他要娶我,必须要答应我几个条件。”柳若姒又对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正高兴地兀自絮絮说着什么,对柳若姒突然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完全听清楚。 “阿姒,你要什么条件?”柳二太太笑着问。 “嗯。我要自己跟他说。”柳若姒就道,一面笑着看柳二太太,“娘,你和爹会帮我的是吧……” 第二天。荣成翰来到柳家,进门刚坐下喝了一口茶,柳二老爷就笑眯眯地告诉他。柳若姒终于被他的诚心所感动,终于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昨天才知道有希望了,今天就得知柳若姒已经答应了,荣成翰喜出望外。 “……我和你师娘也没少劝她。当然了,还是她自己想明白的。成翰啊,阿姒对你,嗯……”柳二老爷示意荣成翰,柳若姒对他也是有情的。“阿姒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成翰你要多包涵她。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她的好。” 荣成翰就点头。 “咱们不是那盲婚哑嫁的,一会阿姒过来。让你们说说话。”柳二太太在一边也说道,“你或许不大了解女孩子家的心事,说到嫁人,总归是有些害怕的。一会阿姒说什么,你尽量顺着她些。有什么,过后再跟我们说,我们劝她。” 听到柳若姒还会过来跟她说说话。荣成翰心中自然更加高兴。 果然,柳二太太出去了一会,就带了柳若姒来。 柳若姒今天穿了一件橘红色的窄裉袄,外面套了一件茶青色的银鼠马甲,下面是橘红色绣绿萼的银鼠皮裙。她脸上并未施任何脂粉,然而却依旧容光照人。在炕上坐下时,只飞快地溜了荣成翰一眼,就垂下了眼帘。 看在荣成翰眼里,今天的柳若姒有些娇羞,格外的娇艳。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略说了两句话。就到外间屋的炕上坐了。门帘并未放下,这样两人从外屋可以看见里屋,也依稀能听见屋里荣成翰和柳若姒说话。 柳若姒在炕上坐着,一边摆弄着手边的笔墨砚台,半晌都没说话。荣成翰只当柳若姒是害羞,他毕竟是男子,总比柳若姒要好些。 “……必当不负阿姒。”荣成翰郑重地说道,这句话,自然是说给柳若姒听的,另外也有向外面的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承诺的意思。 “嗯。”柳若姒这个时候才出声,也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荣成翰。 “你既然诚心娶我,有些事情,还需事先说清。”柳若姒就道。 “好。”荣成翰并不太了解柳若姒的意思,但是柳若姒要说,他就摆出了认真倾听的姿态。 “你觉得我爹娘这样如何?”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岳父岳母自然是好的。”荣成翰忙就道。 “那么,你也能向父亲待我母亲一样待我吗?”柳若姒就问,“我爹娘屋子里,没有别的女人,因此他们之间夫妻几十年,依旧毫无芥蒂。” “你要娶我,首先就是……不能有其他的女人。”柳若姒语音并不高,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的清晰和坚定。没错,她要荣成翰答应她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不纳妾,包括通房都不能有。要娶她,那么以后就是他们夫妻两个,再不容许荣成翰身边有其他的女人! 荣成翰虽然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听柳若姒这样直接的说出来,还是微微有些吃惊的。女子三从四德,贤德的女人首要的一条标准就是不妒,即便是心中有妒意,表面上也要装的大度,能容下丈夫身边其他的女人,甚至主动为丈夫安排通房和侍妾,对于通房和侍妾生下的孩子也能一视同仁的照顾和管教。 柳若姒这样还没成亲,就先提出这样的条件来,首先就占了一个妒字,而且她竟然毫不遮掩,就这样明白的说了出来,可以说这有些惊世骇俗了。即便当初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两情相悦,也没有将这个话题摆到明面上来说过的。 然而柳若姒却有她的理由,她和荣成翰是不能跟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比的。柳二老爷深爱柳二太太,为了柳二太太宁愿违逆刘老太太的意思,也不招揽别的女人。而荣成翰能够做到这样吗? 即便是他不能做到,柳若姒也要他做到,所以才会有这第一个条件。 “你不答应也没关系,从此不要再提结亲的话。”柳若姒见荣成翰没有立刻应承,随即就说道。 “我答应。”荣成翰却马上点头道。 “真心的?”柳若姒追问了一句。 “自然是真心的。”荣成翰郑重地又以点头,“先生和师娘神仙眷侣,我一直十分敬慕,自然愿意效仿。……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大丈夫一言出口……” “驷马难追。”荣成翰接口道。 柳若姒看了看荣成翰,见他表情不似作伪,这才点了点头。 “……我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未呵斥过我。成亲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对我发脾气。”柳若姒就又说道。 “应了。”荣成翰这次回答的非常痛快。他怎么会对柳若姒发脾气那,他根本就不舍得。柳若姒这样的担心可是多余了。 “再有……,成亲之后,夫妻一体,你的一应财产都要交给我打理。”这么说着,柳若姒又补充了一句,“……我爹娘也是这样的。”虽然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肯定会给她丰厚的嫁妆,但是她可不要像柳二太太那样,要用自己的嫁妆去打点和供养公婆家的一大群人。说好的,她要去吃荣成翰、喝荣成翰、住荣成翰,用荣成翰的,当然要将荣成翰的钱袋子抓在手里! “也应了。”荣成翰也没有犹豫,就又点了头。娶了媳妇回家,自然是要他来供养的,柳若姒要掌管他的钱财,那也随得柳若姒了。 “口说无凭……”柳若姒拿起手边的一张纸笺,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墨迹,招呼荣成翰过来,“画押吧。” 荣成翰站起身走过来,这才看明白,原来柳若姒将他们之间的这三个约定都写了下来,这是要他签字画押。 “哦……”荣成翰本来已经伸出了手,不过呻吟了一下,又将手顿住了。 “怎么,这就要反悔了?”柳若姒挑眉。 “并不是。”荣成翰道,“阿姒,你提了三个条件。我也有一个约法。”226 第二二七章 坦诚相待 “你也有一个约法?”这次,轮到柳若姒愣了一下。刚才她还在想,荣成翰竟然这样好说话,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她提出来的三个条件。可是,转眼,荣成翰也要跟他约法三章了。这个人,其实并不是个能吃亏的人。 但是,毕竟是她先提出来了,现在荣成翰也要提,按照道理,她也不好十分拒绝。不管怎样,先听听荣成翰想要说什么。毕竟,荣成翰可以提出约法,但是答应与否,决定权还在她手里。 柳若姒打定了主意,如果荣成翰提出的条件让她不满,那她绝对不会答应。 “是什么?”这么想着,柳若姒就问荣成翰道。 “开诚布公、坦诚相待。”荣成翰看着柳若姒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哦……”柳若姒不由得哦了一声,本来她以为荣成翰会提出什么实质性的要求来,没想到,荣成翰提出的约法会是这样。 坦诚相待,这确实是夫妻相处之道。比如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之间,彼此坦诚、相互谅解、相互扶持。这何尝不是柳若姒所期望的那。但是对方是荣成翰,而她嫁给荣成翰的目的,是为了讨债。 可是,即便是为了讨债,似乎也很有必要彼此坦诚相待,尤其是让荣成翰对她坦诚。虽然,荣成翰也是欠了她债的人,但是进入王府,想要在王府里头的生活更加顺遂,更加顺利地向某些人讨债,荣成翰的支持必不可少。而且,除了前世的经历,还有她也要向荣成翰讨债这件事情之外,柳若姒也不觉得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隐瞒荣成翰。 “好,我答应。”柳若姒想了想,也郑重地点了头,一面又想着。荣成翰是不是会提更多的要求。 但是荣成翰却没有,似乎是柳若姒答应了他的这个约定,就足够让他满意了。荣成翰要求柳若姒将坦诚相待这一条也加进了两个人的约定内,随即就痛快地在上面画了押。 柳若姒见荣成翰画押完毕。就要将纸笺收起来。荣成翰似笑非笑地看着柳若姒。 “阿姒,你不画押吗?” “哦,当然要画。”柳若姒看不能含糊过去,只得也在纸笺上画了押。 “约定成立。”荣成翰就道。 “那我就收着了。”柳若姒向荣成翰示意了一下,就将纸笺小心地收了起来。这可是将来的凭证,当然要小心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阿姒收着吧。”荣成翰自然不与柳若姒争这个,“我那份,我记在心里了。” 柳若姒低头收拾纸笺,就听见荣成翰压低了声音问她。 “阿姒。我的胡子,是剃掉,还是留下来?” 柳若姒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荣成翰满面的胡须。原来荣成翰还记着这件事,也对。昨天她似乎并没有给荣成翰相关的答复。 荣成翰这胡须,要不要留着那。 “留着。”柳若姒想了想,做了决定。留有胡须的荣成翰,和剃掉胡须的荣成翰,或许在他人眼睛里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在柳若姒的眼睛里,却没什么两样。就让荣成翰留着胡须。也免得有花花草草会扑上来,毕竟荣成翰这一脸的胡子,还是相当挡煞的。不是别的煞,而是桃花煞。再有,如果哪天不经过她的同意,荣成翰突然把胡子给剃掉了。那就说明荣成翰是有了异动。 而且,还可以用这件事情,去试一试苏晴暖。 柳若姒心中是这样一番考量,荣成翰却因为知道柳若姒并不讨厌他的胡子而有些高兴。他正要再与柳若姒说些什么,柳二老爷却咳嗽了一声。和柳二太太一起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这两夫妻一直在外屋,表面上装着并不往里间屋里看,但是两个人的耳朵几乎都竖起来听着里间屋的动静。一开始,听见柳若姒跟荣成翰约法三章,夫妻两个还都颇有些紧张,等到荣成翰全答应下来,还要求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之后,他们两个的所有担心,就都化作了喜悦。 柳若姒要提的这些条件,并没有跟他们商量,而且确实也有些惊世骇俗。但是仔细地想一想,对于柳若姒提出这样的要求,夫妻两个心里也是支持的。要想柳若姒婚后幸福,小两口一辈恩爱度日,这些个约定就是基本的保证。 这个时候走进来,看着柳若姒,柳二太太一面有些嗔怪柳若姒的大胆,一面又暗赞自家闺女有胆识有主意。而更为可喜的是,荣成翰全部答应了这些条件。他所提出的坦诚相待,同样也是夫妻琴瑟和谐的基本保证。 柳二太太在炕上坐下,看看柳若姒,又看看荣成翰,越看就越觉得满意。在柳二太太的眼睛里,这两个人是再般配没有的,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成翰,阿姒性情直爽,你要多包容……”柳二老爷就笑着对荣成翰道。 荣成翰自然点头。 “我就喜欢阿姒这样的性情。” “那就好,那就好。”柳二老爷更乐了,“你们什么约定,我也不问了。君子言而有信,我信得过你。” 柳若姒在一边就听见了柳二老爷的话,平时她总觉得不管是柳二老爷还是柳二太太,都有些偏向荣成翰。但是就今天的事情看来,她的爹娘心里头还是最疼她的。 她这边跟荣成翰做了约定,柳二老爷再以岳父和先生的双重身份叮嘱一番,荣成翰怎么能不就范那。 这么想着,柳若姒的心情不由得越发的愉悦起来。 成亲的事情,柳若姒这边点了头,荣成翰那边更不耽搁,回去就跟永靖王爷和苏氏说了,转天挑了良辰吉日,经过媒证,永靖王府和柳家两家正式将亲事定了下来。 亲事这一定下来,柳二太太本来有些不大好过问的事情,现在也就好问出口了。柳二太太先就问了荣成翰,定远伯府那位魏六姑娘的事情,王府打算怎样处置。 柳二太太关心这件事情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当初定远伯一家盯住的是荣成翰。是荣成翔假冒了荣成翰的名也好,还是定远伯府那边故意如此也好,总归柳二太太还是有些担心,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荣成翰,继而影响到柳若姒。 荣成翰也明白柳二太太的担心,就都向柳二太太说明了。 “岳母放心,事情已经有了了结。”荣成翰告诉柳二太太,王府将在三日之后抬魏六姑娘进府,给荣成翔为妾。这就是最后的结果,至于其中的曲折,荣成翰并没有详细说明。还是要许久之后,柳若姒才会因为因缘巧合,才知道这里面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哦。”柳二太太听了这个结果,也没有多做追问。这样的结果,虽有些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说是意料之外,魏六姑娘虽是偏枝所出,但毕竟沾上了定远伯府。按着道理,是不应该给人做妾的。事情发生之后,京城中就有许多人都在猜测,这魏六姑娘必定会因疾而暴毙。这样,才能保住定远伯府的颜面。 但是,定远伯这个人,却不同于其他的世家大族的族长。此人狡猾多智,颇能屈伸,因此虽为许多人所不齿,但却多年屹立不倒。送个偏枝所出的女孩给王府的二爷做妾,从而巴结王府,是定远伯这样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而且,像柳二太太这样心地慈软的人还有另外一番考虑。魏六姑娘那一房里头实在是没什么人,就魏六姑娘一个算得上有些出色的。魏六姑娘那一房,就指望着魏六姑娘嫁个好人家,也好拉拔他们一家子。对那一房人来说,所谓的名节,远远比不上实际的利益重要。 魏六姑娘进了王府,即便只是给王府里最没有出息的二爷做妾,但是对魏六姑娘的那一房人来说,也是攀上了高枝,有了指望了。 柳二太太将这件事情又告诉了柳若姒,并且十分担心柳若姒会因此而别扭。以后柳若姒嫁入王府,必定会碰上魏六姑娘。这个魏六姑娘偏就是曾经觊觎荣成翰,却又给了荣成翔做妾的。 “也是没法子,她是个妾,又是别的屋里头的,你只不要理会她就是了。”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姒道,“这件事,我看成翰也有些尴尬,只是这事是王妃一力主张,他又做不得主。”荣成翰告诉柳二太太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确实有些不自在的。显然,这种做法他并不赞同,但却也不能做苏氏的主,也不能去管他二哥纳妾的事情。 “王妃是……太贤德了些。”柳二太太叹道。让庶子心满意足,却不顾及亲生子的感受,柳二太太心中微荣成翰不平,一面又告诫柳若姒,“可不要因为这件事你们两个闹别扭。” “不会。”柳若姒虽然也有些在意,但是却知道她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和荣成翰怎样。只是,王府里又多出魏六姑娘这样一个人来,这却是前世没有的事情。 许多事情都在发生着变化,对此,柳若姒虽也有些担心,但是更多的却是期待。变化,就意味着机会。 第二二八章 闺蜜 柳若姒跟荣成翰定了亲,王府那边着急娶亲,荣成翰自己的意思也是希望能够尽早成亲。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虽有些舍不得柳若姒,但是也却不过荣成翰和老王爷的情面,因此就将两人的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二月间。这还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想着要再留柳若姒在家里过一个除夕,不然依着荣成翰的意思,腊月里就想娶柳若姒过门了。 就是这样,时间也有些紧迫。好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嫁妆那是早早就在暗中一点点儿地筹备了。比如柳二太太,往年间只要看到好的东西,就想着买来收在库房里,好备着柳若姒出嫁以后用。因此,除了要新做些衣裳、打些首饰头面之外,别的东西大都是现成的。 要给柳若姒筹备嫁妆,不只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整个柳府都忙碌了起来。 除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第一个高兴的人就是柳老太太。对于柳若姒跟荣成翰定亲这件事,柳老太太本来就十分期待。这几天,因为柳玉江的事情,柳老太太的身子就有些不大好,可自打柳若姒和荣成翰定了亲,柳老太太的身子竟慢慢地好了起来,精神头也跟原先一样了。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还有柳大老爷、柳三老爷、柳三太太等人在私下里头还曾玩笑地说过,这都是柳若姒的功劳。是这一桩喜事,让柳老太太好了起来。 柳若姒也听柳二太太跟她说了这件事,不由得暗自好笑。她这次定亲,竟还有了给柳老太太冲喜的功用了。不过,柳老太太身子骨好,阖府上下人等喜悦安宁,这自然是大好的事情。 这天,柳老太太就打发人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叫到了跟前。 “三丫头出嫁,府里头公中自有份例,另外你这做娘的再给预备什么。我都不管。我这里也给三丫头备下了一份……”柳老太太说着,就吩咐小丫头们抬出三个箱子来,就放在屋子当中,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箱子里头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都是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 “老太太,这是……” “大郎当年成亲的时候,除了公中的,我另外也给添了三千两银子。如今到了三丫头,我不偏不倚,也是三千两。”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就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柳老太太会给柳若姒三千两银子准备嫁妆,和当初给柳玉江的一样多。这件事情,柳二太太也曾私底下跟柳二老爷谈论起过。府里的姑娘们出嫁。除了公中那定例的三千两银子,柳老太太一定会从私房里再出一份,这也是柳家几代人的惯例了。但是在两人看来,柳若姒的事情,柳老太太最多也不过出两千两就是顶天了的。 柳老太太现在给了三千两。柳二太太又惊又喜。她倒不是在意这些银子,而是在意柳老太太的这份重视。 虽是如此,柳二太太还是忙就推辞。 “……老太太的私房,老太太尽管留着自己花用,三丫头哪有那么大的福气……” 柳老太太就有些不高兴地打断了柳二太太的话。 “我给孙女添些银钱办嫁妆,是我高兴,你拦着我做什么?我知道。你是有钱的,不将我这些破铜烂铁放在眼睛里头……”柳老太太假装生气了。 柳二太太忙就笑着给柳老太太赔不是。 “是老太太心疼孙女,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那。” 柳若姒也就忙上前给柳老太太行礼道谢。柳老太太就招呼柳若姒到她跟前坐了,跟柳若姒絮絮地说了许多话。 “……有空了就多过来陪我老婆子说说话,需要什么、缺少什么,也尽管让人过来跟我说。……还有些头面尺头,等我找出来给你添妆。” 柳老太太如此殷切,柳若姒也都一一的答应了。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一会话,柳若姒才告辞回来。这个时候,柳三太太又过来了。也是跟柳二太太商量给柳若姒办嫁妆的事情。柳三太太是能干的人,给柳若姒置办嫁妆等事,她也极为热心。有柳三太太帮忙,柳二太太就觉得省心省力了许多。 等送走了柳三太太,柳二太太才舒出一口气来。 “一应的大物件,娘早就给你置办停当了。”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比如说那一架千工chuang,就是柳二太太早几年凑巧买了上好的花梨木打制出来的,如今柳若姒要出嫁,只要再上一遍漆就可以了。“公中的那份银子,我都交给了三太太,置买些小物件。再有老太太今天这三千两银子,我打算不动用,都交给你做压箱底的银子。” 柳二太太早就开出了嫁妆清单,一应使费也都准备齐全了,并不需要再动用柳老太太给的这三千两银子。 “就依着娘的意思好了。”柳若姒听柳二太太这样说,自然没有什么不肯答应的。 娘儿两个正在说话,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王府来人了,要见柳若姒。 “王府里……是谁来了?”柳若姒不由得有些惊讶。 自从跟荣成翰定了亲事,因为柳二老爷的师生关系,荣成翰依旧如往常一样到柳家来走动。荣成翰来的时候,柳若姒也没有十分刻意回避。另外,就是老王爷和苏氏在定亲的时候都来过一回。这个时候,王府里头会是谁来见她那。 柳若姒实在想不出这个人是谁,柳二太太同样也觉得意外。 “来的是苏七姑娘。”小丫头忙就禀报道。 “苏七?!”听说是苏晴暖来了,柳若姒不由得微微皱眉。 “原来是苏七姑娘,怎么说是王府来人,你这丫头也该打。”柳二太太就道。 小丫头就有些委屈。 “……从王府那边来的,坐着王府的马车,带着王府的人,跟门上的人也说是王府的……” “罢了,这件事不怪你。”柳若姒就道,一面打发了小丫头。苏晴暖来了,柳若姒虽心中不喜欢她。但是礼数上却不肯缺少,依旧整理了衣衫出来迎接。 苏晴暖披着一件鹦鹉绿的羽纱大氅,在一众丫头婆子簇拥下走来,远远地看见了柳若姒。脸上立刻绽开了笑颜,快步过来就跟柳若姒见礼。 ”三妹妹,多日不见,三妹妹出落的越发出尘飘逸了。”两人相互见礼毕,苏晴暖就拉了柳若姒的手,亲切地说道。 “七姐姐谬赞,倒是七姐姐这些天不见,气色更加的好了。七姐姐可是有什么喜事,可不要瞒着不说。”柳若姒笑着道,一面就请苏晴暖到柳二太太屋中来坐。 苏晴暖又见过了柳二太太。说了几句话,柳二太太有事就出去了,只留下苏晴暖和柳若姒说话。 “我有什么喜事,还不是因为三妹妹的事情,我着实替三妹妹开心。”苏晴暖就跟柳若姒说道。“第一次见三妹妹,就觉得十分投缘。从此以后,咱们可更亲近了。对了,以后啊,可不好叫你三妹妹了,到要叫三嫂了。” 苏晴暖这么说着,就盯着柳若姒看。依着苏晴暖看来。柳若姒必定会害羞,不肯让她称呼三嫂,要依旧姐妹相称。只是没有想到,柳若姒虽脸上闪过淡淡的红晕,但是对于三嫂这个称呼,却似乎并不反对。 “就你嘴巴最甜了。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抢在别人前头讨红包?”柳若姒笑着道,“就听人说了,你是最机灵不过的。” 柳若姒这样也是带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却摆明了是苏晴暖嫂子的身份。将苏晴暖当做小些的孩子样看待了。苏晴暖虽心中一堵,但是却挑不出柳若姒丝毫错处来,也就只能跟着陪笑。 “三嫂拿我打趣,我可不依。”苏晴暖脸上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就又笑道,“原先姑母说要为翰哥哥寻亲,我见了三妹妹,只跟姑母说,再没有比三妹妹更合适的人了。如今,真就从我这句话上来了。” 柳若姒含笑,苏晴暖这样说,似乎是她嫁给荣成翰,还多亏苏晴暖出力一样。如果是前世,柳若姒怕就被哄骗住了。但是现在,柳若姒心中十分清楚,苏氏根本并不中意她,是荣成翰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娶她的。 她和荣成翰的亲事,与老王爷和苏氏都没什么关系,何况面前的苏晴暖。苏晴暖也算是脸皮极厚的,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姑母我们如今也都放下心来了。原先多少人打我翰哥哥的主意,三嫂,你肯定也看出来了。不说别人,就是魏家那姐妹几个……”苏晴暖说着,偷偷查看柳若姒的脸色。 柳若姒脸上含笑,却是淡淡的,就是苏晴暖自忖能够看透人心,也看不透柳若姒此刻的心思。 苏晴暖不觉得心中又是一沉。柳若姒比她预想的还要难以对付。 “……恨不得天天到王府来,只盼着能巴上翰哥哥,真是什么招数都用尽了,我几次看不下去,出言劝说,又跟姑母说了她们的不妥。魏家姐妹几个,因此都恨上了我。 “竟有这样的事?”柳若姒故作惊讶地道。 苏晴暖就点头,随即又做出些哀怨的样子来。 “我都是为了谁,不过想着咱们投缘,看她们不顺眼罢了。再有,翰哥哥那样的人品,也是她们般配不上的。就是为了翰哥哥对我的一片……,我也不能让翰哥哥吃了亏。”说到最后一句,苏晴暖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来,随即似乎是觉得失言,故意飞快地看了柳若姒一眼,眼神中带着刻意的小心翼翼。 “呵呵……”柳若姒暗笑了两声,果然还是这一招啊。 苏晴暖跟她说的这些,一方面是在撇清,博取她的好感。另一方面,苏晴暖还是忍不住要展示与荣成翰的亲近,以及荣成翰对待她的特别深情。 “……我实在为三嫂高兴,翰哥哥最知道疼惜人的。小时候……”苏晴暖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说的都是小时候她住在王府,荣成翰如何讨好她,陪她玩耍的事情。“为这件事,翰哥哥还被姑父给打了一顿。还是我在门外一直跪着,哭着央求,姑父才放了他……” 苏晴暖说的两眼放光,两颊绯红。 如今,柳若姒可以用冷静、客观的眼光来审视这件事,她立刻觉悟,并不是她多心。就算不是她,换做任何一个人,也都会因此而产生误会的。 苏晴暖,真是令人费解。既然如此嫉妒,为什么不就嫁给荣成翰那。毕竟,荣成翰回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要是苏晴暖有这个心意,相信苏家和苏氏都会认为是一桩美事而尽力成全的,荣成翰只怕也会答应。 当然,那是在荣成翰还和她不熟悉之前。但是,苏晴暖肯定是有过机会的。为什么没有成功? 荣成翰不仅不像苏晴暖暗示的那样对苏晴暖钟情,荣成翰根本就不喜欢苏晴暖,甚至,荣成翰心里是讨厌苏晴暖的。想来想去,这应该就是唯一的答案了。 柳若姒看着眼前苏晴暖依旧脸带红晕地说个不休,不禁暗自觉得有些好笑。 苏晴暖似乎也觉察到柳若姒的神情有些异样来,终于住了嘴。苏晴暖仔细看了看柳若姒,柳若姒的神色中流露出任何一点儿她所期望看到的情绪,苏晴暖的心又是一沉,眼中的失望就有些遮掩不住。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三……三嫂千万别误会……”苏晴暖又试探着道。 “我可能误会什么那?”柳若姒不置可否,将球又踢回给了苏晴暖。 柳若姒这样,苏晴暖就不敢说话,只好含糊着将话题岔开。 “三嫂要到明年才跟翰哥哥成亲,到时候三嫂住进来,大家也好亲近。我是高兴,心急,趁着回家的空子先来见见三嫂。” “多谢你的好意,我都明白了。”柳若姒笑道,意有所指。 苏晴暖的心就又忽悠了一下,柳若姒平静的笑容,让她陡然心虚。然而,她想要说的话,却还是要说给柳若姒听。 “咱们自然比别人都亲,不避嫌疑,给三嫂提醒,魏六姑娘……怕是对三嫂……” 第二二九章 亲疏 苏晴暖一脸亲近的样子,态度又有些隐晦,说到这里,还故意将声音压的低低的。 “……从前是恨我,如今她们姐妹几个,知道三嫂跟我翰哥哥定了亲,可都恨上了三嫂。我听人说,她们暗地里想法子要对三嫂不利。三嫂千万要小心,别人还好,不到一起也就是了,魏六姑娘以后也在王府……” 苏晴暖告诉柳若姒,魏六姑娘要对她不利,让她小心提防。 “想来王府自有规矩,她是二爷的妾,也和我到不了一处。我虽不明白她因为什么恨我,但是想来也无碍的。”柳若姒淡淡地道,“不过,还是多谢你……想着来告诉我。” 这么说着,柳若姒又打量了苏晴暖一眼。 “你自幼在王府长大,想来处处都是熟的。以后,有些事情,还要请你多多提点。”柳若姒就又对苏晴暖说道。 苏晴暖说了许多的话,但是柳若姒的反应都让她失望了。只有这最后一句,却是苏晴暖最期望听到的。柳若姒对王府一无所知,能够说的上话的人也就是她了。如果柳若姒能够信任她,她就能够控制住柳若姒,那么以后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么想着,苏晴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来。 “你我姐妹,还有什么说的那,我早就将你当做了最知心的人,以后王府里头,一切有我。”苏晴暖就笑着道。 柳若姒也跟着笑了笑。如果她还是那个不经世事,单纯轻信的女孩子,进入陌生的王府,只怕就真将苏晴暖当做了最贴己和信赖的人了。前世苏晴暖可不就是这样一步步地引导着她的吗?虽然还不能断定苏晴暖在她的悲剧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苏晴暖必定是造成她悲剧的因素之一,而且还是颇为有分量的因素。 这个时候,适当地迷惑一下苏晴暖还是很有必要的。 柳若姒又跟苏晴暖说了一会话,看着时辰不早。就要留下苏晴暖来用饭。苏晴暖却不肯,她是趁着空子到柳若姒这里来的,并不能够久留。柳若姒知道苏晴暖必定有别的事,因此也没有勉强。 送走了苏晴暖。柳若姒回到柳二太太的屋中坐下,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办完了事情回来,就看见柳若姒坐在炕上微微蹙着眉头,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怎么了?”柳二太太忙关切地道,自从跟荣成翰定了亲,柳若姒虽没表现出极大的欢喜来,但是情绪一直是不错的。“苏七姑娘走了?” “她走了。”柳若姒就点头,“娘,我心里不大自在,还有些担心。” 柳若姒想了想。就将苏晴暖跟她说的话简要地跟柳二太太说了。 “这位苏七姑娘……,你是担心她?”柳二太太也就觉出苏晴暖有些不大对劲儿来。 王府中虽人口多,关系也比较复杂,但是有一个好处,柳若姒并没有小姑子。如今苏七姑娘的样子。是打算继续在王府中久住下去。如果是平常的亲戚也就罢了,偏偏这位苏七姑娘又是王妃苏氏本来为荣成翰看好了的媳妇人选。 “看来确实不是个省事的人。”柳二太太就道,也为柳若姒担心起来。 柳若姒沉思不语。 “……咱们都是看着成翰,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一个人了。至于他家里头……,娘还得劝劝你。月有阴晴圆缺,这世界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只要你跟成翰两个心意相通,相互扶持。别的事情都会慢慢熬过去的。”柳二太太就劝柳若姒。新媳妇总是难做的,就比如说她自己,跟柳二老爷的亲事算做是两情相悦的了,成亲后两人虽琴瑟和谐,但是在柳老太太跟前却着实吃了不少的排揎。 柳若姒就点了点头,其实她倒是没有因此后悔跟荣成翰定亲。对于进王府生活也并没有什么畏难的情绪,她只是在想,要如何应对苏晴暖。 苏晴暖几乎就是在王府长大的,又极得她姑母苏氏的宠爱和信任,世子妃还是她堂姐。往后她进入王府。相对于苏晴暖来说,算是处于劣势的。苏氏和世子妃那里能不能够争取,要怎样争取,这还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要应对苏晴暖,她只能依靠荣成翰。 “娘,一会荣成翰来了,你跟他如此这般……”柳若姒就低声向柳二太太嘱咐了一番。 柳二太太听了,就连连点头。柳二太太虽是个慈和的人,但是毕竟还是偏心自己女儿的。只凭苏晴暖是苏氏相中要给荣成翰做媳妇的这一条,而且以后还要继续在王府生活,柳二太太对苏晴暖就不大有好感。而且,她也希望女儿以后在王府过的顺利些。 柳二太太虽答应了,但是还是嗔怪柳若姒。 “怎么连名带姓地叫,让人听见算什么。就算不再叫他三哥哥,也该叫成翰。” “娘我知道,我改。”柳若姒就哄柳二太太。 柳若姒这样,柳二太太也没辙,只得摇头作罢。 到下晌,荣成翰果然来了。柳若姒就躲到里间屋,留下柳二太太跟荣成翰说话。柳二太太就告诉了荣成翰,苏晴暖曾经来过的事情。 “……她跟阿姒说许多,阿姒很是烦扰。” 极平常的一句话,荣成翰却极为重视。 “她的话,叫阿姒不要听。有什么事想要知道,都来问我。”荣成翰就说道。 柳若姒在里间屋听见荣成翰这样说,不由得一喜。荣成翰不仅不喜欢苏晴暖,似乎还对苏晴暖的人品也不看好,他话语中的意思,分明是对苏晴暖非常不信任,并且存有戒心。 “这就好,我会告诉阿姒知道。”柳二太太就点头,又看着荣成翰,“王妃似乎很信任苏七姑娘,很听苏七姑娘的话?” 荣成翰沉默了一会。 “有我在,总不会让阿姒受委屈就是。”荣成翰说道。 这是肯定了柳二太太的话,荣成翰对于苏氏听信苏晴暖这件事情,目前也没什么法子改变,但是他肯保证,不会让柳若姒因此而受委屈。 “好,好,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柳二太太对于荣成翰的回答很是满意。 永靖王府春晖堂 苏晴暖坐在榻上,正陪着苏氏挑拣针线,一面轻声地陪着苏氏说话。 “……今天回家的时候路过柳府,我想着以后柳三姑娘就要嫁给三哥哥了,我就去跟柳三姑娘说了会话。”苏晴暖告诉苏氏道。 “哦?你去见柳三姑娘了?”苏氏抬起头,看了苏晴暖一眼。 苏晴暖似乎就有些不好意思。 “……想着以后能多亲近,且原来就是熟识的。”苏晴暖就道。 “你这孩子,总是这样好心肠……”苏氏就笑道,眼角的余光却扫见苏晴暖的神色有些暗淡。 “怎么了,七丫头?”苏氏忙就问。 “没什么。”苏晴暖立刻又露出笑容,却又慢慢地跟苏氏说道,“以后,怕是不能常陪着姑母了。” “这话怎么说?”苏氏就是一惊。 苏晴暖住在王府是住的极为熟惯的,从来就没说过要回家去住。现在突然这样提出来,而且脸上神色黯淡,显然这件事并不是出自苏晴暖自己的意愿。 “可是有谁怠慢了你?”苏氏就问,“你可不要瞒着我。” “并不是。”苏晴暖忙道,“只是,以后柳三姑娘嫁进来,我再住着,似乎不合规矩。柳三姑娘家,似乎很讲究……这些……规矩。” “是柳三姑娘跟你说了什么了?!”苏氏的脸就沉了下来,“果然传闻是不错的,她并未是个贤良的人。她还没进门,眼睛里就已经容不下人了。” “姑母别生气,是我不好。”苏晴暖忙就道,“柳三姑娘并……并不曾这么说。是、是我自己……” 苏晴暖说的吞吞吐吐的,样子很是言不由衷。苏氏只当是苏晴暖懂事,不想让她生气,并且不想让她因此对柳若姒生出什么恶感来。苏晴暖这样,苏氏越发的心疼她,对于柳若姒自然越发的不喜。 “你这孩子,就是太过懂事了。”苏氏揽过苏晴暖来安抚,“她说了什么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这府里头,还轮不到她当家的。我要留你,就是她走,你还不能走那。” “姑母……”苏晴暖的头埋在苏氏的怀里,娇滴滴地叫了一声。 自家侄女这样才貌双全,且又贴心温柔贤惠懂事,柳若姒却是那般的坏脾气、不贤良,苏氏不由得叹气,怎么荣成翰就偏偏打定了主意要娶柳若姒那。如果是荣成翰和苏晴暖成亲,她也就心满意足,且放下心来了。 偏荣成翰的心意她也无法更改,苏氏想到自己都跟苏晴暖说明了,但是最终荣成翰却是跟柳若姒定了亲,就觉得十分对苏晴暖不住,替苏晴暖万分的委屈。好在苏晴暖是个温柔懂事也大度的姑娘,并没有因此而生出怨恨、疏远来,对待自己、对待荣成翰都和从前一样。 “姑母对不住你,”苏氏拍着苏晴暖的肩头,“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安心住着,她如何比得你。等姑母慢慢地给你寻一个好人家……” “姑母,我只要一辈子陪着姑母……” 第二三零章 暗流 转眼就进了腊月,柳府上下人等一边要为柳若姒准备嫁妆,一边还要准备一大家子过年的诸多事情,因此都十分忙碌。大家都忙,柳若姒虽也不得闲,但凡事都有人替她操劳了,因此她倒也过的十分惬意,不过大家置办了东西来让她看看,或是满意点头,或是不满意,自有人再去置办。 这些人中,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自然是最热心的,也是最能干的。 在众人的忙碌中,柳大太太的病也好了,肯从她自己的院子里出来走动,除了每天往柳老太太处去请安,柳大太太每天还都会往柳二太太这里来。 面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大太太的态度中总带着谦恭和讨好,就是受了冷遇,也从不会生气,反而会更加的小心。 柳二太太是个心肠软的人,柳大太太这样时间长了,柳二太太对着柳大太太的态度就有些软化。这天,柳大太太又过来,陪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坐了半晌,因为要置买尺头的事情,柳大太太还帮着出了不少的主意,后来看时辰不早,才告辞走了。 送走了柳大太太,柳二太太就有些唏嘘。 “……像换了个人似的……这么瞧着,倒有些可怜了。” “不然还能怎样。”柳若姒笑了笑,柳大太太是跌到了谷底里,要想东山再起,希望已经极其微弱。但是,柳大太太就算不是为她自己,还得为柳若媛和柳若娟着想。柳玉海倒是不用柳大太太操心,毕竟是柳家的嫡子,柳家、柳大老爷那里都不会因为柳大太太的事情就亏待了柳玉海。但是对于柳若媛和柳若娟来说可就是另外一样了。 柳大太太这样巴结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想要在家里重新挣回体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柳若媛和柳若娟。 “三太太说,大太太是还没死心,还惦记着跟她争管家的事。还有,她也还惦记着长公主那头亲事。”柳二太太就略压低了声音跟柳若姒说道。 “这两件事。三婶子应该都没说错。”柳若姒就点头。 “说起贞定侯府的事,长公主也是太挑拣了一些。”柳二太太就道,如今柳若姒已经定亲,柳二太太也就不再拿她当小孩子看待。很多事情都肯和她说了。 长公主从年初就开始为韩青挑媳妇,结果挑到现在,反而是后来从北边回来的荣成翰先定了亲,韩青的亲事却还不见踪影。 “这人的个性,也真是不一样。”柳二太太也想到这个上头,不由得笑了。 荣成翰回来,可没有急着说要成亲,可是一旦相中了人,却是雷厉风行,很快就将事情定了下来。反观韩青这头。却是黏黏糊糊的。 “不是说定远伯夫人带着魏九姑娘又常往贞定侯府去了吗。”柳若姒缓缓地说道。 “正是。”柳二太太摇头叹息。 往好里说,定远伯魏家是能屈能伸,若是往坏里说,他们也够朝三暮四的。一开始是说苏氏看上了魏九姑娘,但是魏家不愿意。偏中意贞定侯府。后来,他们又从贞定侯府转而投向了荣成翰。结果现在,荣成翰跟柳若姒定了亲,定远伯魏家就又想着将魏九姑娘嫁给韩青了。 “不知道这门亲事还能不能成……”柳二太太就道。 到了晚间,柳二老爷从外头回来。柳若姒上前行礼,就看见柳二老爷眉头微皱。 “爹爹,可有什么烦心事?”柳若姒忙就问道。 柳二太太也瞧出柳二老爷今天心情不同往常。也关切地看着柳二老爷。柳二老爷就有些犹豫,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里又没别人,老爷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柳二太太就道。 “也是。”柳二老爷点头,在榻上坐下来,微微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有人在街上看见大郎了。” “啊什么?”柳若姒和柳二太太都是大吃一惊,有人在京城的街上看见柳玉江了,这怎么可能。算着日子,柳玉江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出了关了。 “谁看见的,在哪里看见的。可看的真的,……这人有相似……”柳若姒就忙问道。 “我也是这样想,已经打发人去查看了,因为还不确定,所以刚才犹豫着该不该跟你们说。”柳二老爷就道。 “荣……成翰那?”柳若姒就问。 “他本来要跟我一起回来,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就带人去查问去了,有了消息,他自会来说。”柳二老爷就道。 听说荣成翰去查看处置这件事,柳若姒就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尤其不要让老太太知道。”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都点头,她们都知道这件事情的厉害。虽说柳玉江是被家里撵走的,但是往北边去,却是有上官的手令。柳玉江如果私自回来,被人抓住就要治罪。而且,柳玉江往北边去,路上有人看着,按理说他根本就溜不回来。 “或许是有人看错了吧。”柳二老爷就道。 “最好是看错了。”柳二太太就道。 “回来了能怎样,再抓他送回去就是了。他是实在不想让大家清静,没有法子……”柳若姒顿了顿,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能够领会她的意思,“反正老太太也不知道。” 还不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有什么话说,就有柳老太太打发了丫头过来,让他们三人赶紧过去。 “不知道老太太有什么事。”柳二老爷就道。 “去了就知道了。老太太这几天心情不错。‘柳二太太道。 三人略做收拾,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等到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就见柳大老爷、柳三老爷、柳三太太、以及柳大太太等一干人都已经到了。屋子里热热闹闹的,似乎是正在说着什么开心的话题。 “都来了,正好咱们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柳老太太让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坐下,就笑着说道。 “老太太要商量什么事?”柳二老爷陪笑道。 “大哥的生日不就是在这几天,老太太高兴,想要为大哥好好操办操办。”柳三老爷就笑道。 “正是这话。”柳老太太点头。 “不过是个小生日,一家子贺一贺也就罢了,哪里敢让老太太费心。”柳大老爷就道。 “你也有了些年岁了,今年我做主,好好地办一办,把亲朋都请来。”柳老太太摆手,让柳大老爷不用再说了,这件事她做主。 柳老太太这样说,大家自然都附和。 “家里最近事忙……”柳大老爷还想推辞。 “再怎么忙,也无碍的,难得老太太这样好的兴头。大哥,你就答应了吧。”柳二老爷忙就道。 众人又都附和。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几个月柳府接连出事,柳老太太深受打击,好在柳若姒定了亲,才让柳府上空的阴云散了。可柳若姒要成亲还要等到来年,柳老太太也是想着借着给柳大老爷办生日,大家都能高兴高兴,同时也是向众亲朋摆出一个姿态来。 再有,恐怕柳老太太还有一个考虑。毕竟,柳玉江被撵走了,柳大老爷不能不伤心的。 柳老太太做主,大家都拥护,这件事情就定了下来,主要还是交给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操办。因为离着柳大老爷的生日也没几天了,大家立刻就操办起来,当天傍晚,先就将请客的单子和宴席的菜单都列了出来,送到了柳老太太处。 柳老太太又斟酌着添改了些,一直议论到亥时才各自散了。 柳大太太自是没有被安排任何事情,然而她却一直陪着,直到众人都散了,她才带着柳若媛和柳若娟跟柳老太太告辞。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柳大太太才收敛了脸上的小心和笑容,一面坐到炕上,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倦容。 “娘,这样的日子可什么时候到头。”柳若媛在柳大太太身边坐了,不由得就出声抱怨道,“父亲的生日,再怎样也该让娘出面,他们竟然将娘当做透明的一般……” 柳大太太对柳若媛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抱怨。 “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柳大太太叹息道,“如今还许我四处走动,虽不让我管事,到时候只要肯让我露面,往后总会慢慢好起来……毕竟,我还有三郎,还有你们姐妹。” 柳大太太这样说,柳若媛却并没有被安慰到。柳大太太有耐心可以等,但是她却是等不得的。柳若姒都已经定了亲,而且对方还是荣成翰,柳若媛心里疯狂的嫉妒,同时也心急如焚。 如今纵观整个京城中未娶的世家子弟,也只有嫁给韩青,才能让她不至于低过柳若姒太多。这些天私下里头,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一直在计划着这件事情。 柳大太太看了柳若媛一眼,就猜出了柳若媛的心事。 “大丫头,你先别急,你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了。”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媛道。 “有什么眉目?”柳若媛有些不信,今天她们除了陪笑,听人说话,分明就什么都没有做。 柳大太太就笑了起来。 第二三一章 横生枝节 柳大太太就笑了,对柳若媛露出了你还差的远,还有许多东西需要习学的笑容来。柳若媛虽心中还有几分不信,但心中还是燃起了希望,忙就巴着柳大太太的膝盖追问。 她们娘两个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就都忽略了柳若娟。柳若娟一个人在炕下的椅子上坐着,不声不响地看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说话,听到柳大太太说到柳若娟的事情有了眉目,柳若娟的脊背不由得僵直了一下。 “你父亲生日,请了贞定侯爷一家。到时候,贞定侯爷一定会来。而如果长公主和世子也一起同来,你的事情,就有八九分了。”柳大太太对柳若媛道,态度中带着十分的笃定。 “长公主和世子也会来?!”柳若媛的脸上顿时露出喜色,“真的吗?” “依我看,他们肯定会来。”柳大太太就道,“咱们家本来就清贵,无论是什么人,跟咱们家交往都不会堕了身份。而且,如今咱们家还和过去不一样了。咱们家跟永靖王府就要结亲,要巴结咱们的人可比过去要多的多了。长公主那边不管心里怎么想,看着永靖王府那头,也会来。” 柳若媛本来很高兴的,可是听到柳大太太说是因为柳若姒跟荣成翰定了亲,长公主才会来柳家,柳若媛就不大自在起来,只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不过就是定了亲,还没成亲那,谁知道到底怎么样。”柳若媛低声嘟囔道。 “咱们如今的情形,大丫头,你可不要再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惹出什么事情来。”柳大太太忙就告诫柳若媛,“你也不要气不平,如果能嫁进贞定侯府去,你也并不比三丫头差。贞定侯府人口少,你嫁过去以后日子肯定好过。永靖王府里头。那可不是容易能站得住脚的地方……” 柳大太太这么说着,嘴角就露出冷冷的笑意来。 “娘说的是。”柳若媛听柳大太太这样说了,顿时觉得心中舒坦了不少。 “你要想嫁进贞定侯府,还得多借重三丫头。当下。千万不可闹脾气,惹三丫头不高兴。”柳大太太见柳若媛这样,就点了点头,接着告诫柳若媛,“原先长公主就很中意你,如今又有了永靖王府的这层关系,咱们的胜算就又多了几分了。” “可惜定远伯那一家子是不要脸的……”柳若媛想着柳大太太说的对,却又突然想到了魏九姑娘,不由得又是气恼又是担心。 “依我看,长公主应该是看不上那魏九姑娘了。不然这个时候也该把亲事定下来了。”柳大太太就缓缓地道,“等你父亲生日那天长公主来了,咱们再好好看看,你也机灵些。……长公主为世子选媳妇选了这么久,这年前必定是要定下来的。”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说着。就都有些踌躇满志起来,一面又压低了声音商量着要做些什么准备。 柳若娟坐在椅子上,这个时候突然就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提了茶壶,过来给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两个人倒茶。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早就习惯了柳若娟这样似有似无的存在,因此都没在意。 柳若娟倒茶的动作十分缓慢,柳若媛突然抬起头来。就皱了皱眉。 “二丫头,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你回去歇着吧。”柳若媛就对柳若娟道。 柳若娟就愣怔了一下。 “去吧,时辰不早了,你身子不大好,该早点歇着。你大姐姐也是为了你好。”柳二太太也说道。 柳若娟就答应了一声是。放下茶壶,乖巧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依旧压低了声音商量,柳若娟走到外头脚步并没有停留,一直走到后院自己屋子的廊檐下。柳若娟才顿住脚步,回头朝柳大太太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贞定侯爷会来,长公主也会来,那么韩青那,会不会来?”柳若娟喃喃地道。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所说的话,柳若娟都仔细地听在了心里。柳若媛想要嫁进贞定侯府,只要长公主来了就有机会。但是她…… “长公主会来,韩青也必须来……”就是柳大太太也只能笃定说长公主会来,至于韩青却又说不准了。柳若娟低下头,眯起了眼睛。就算是柳大太太都没有法子的事情,她却可以办到。 这么想着,柳若娟才慢慢地抬起头,叫过一个心腹的小丫头来耳语了几句。 “……小心别让人瞧见,请璋大爷务必来,我有话说……” 打发了小丫头往前头去,柳若娟才慢慢地走回屋里,就在梳妆镜前坐下了。盯着梳妆镜里自己的影子半晌,柳若娟又将自己的首饰匣子一个个的打开,之后又让伺候的丫头打开衣柜,将一切尚能拿的出手的衣裳都挑拣了一番。 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明白缘故,但是都不敢询问。 这样折腾了半晌,柳若娟坐回梳妆镜前,眉头微皱,神色略有些颓丧。不过,片刻的工夫,柳若娟的眉头就松开了,她从梳妆镜前站起身,挑了个荷包在手里。 “五丫头求我给做的荷包,差点忘了,现在有空,正好给她送去。” 柳若娟打听得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依旧在屋中说话,就带着人出来,径直往金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翌日,荣成翰过来,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柳玉江的事情有了消息,柳若姒知道了,心中记挂着,也走过来听。 “……已经打听实了,确定是他。”荣成翰道。 荣成翰这样说,那就没什么疑问了。 “怎么会这样?”柳若姒就看着荣成翰,目光中带了些指责的意味,“不是都安排的好好的,不会出差错的吗?” “一切听成翰把话说完再说。”柳二老爷在旁边看见柳若姒有指责荣成翰的意思,忙就替荣成翰说话,又问荣成翰道,“是怎么回事?” “安排的并没有问题。柳玉江回来,是有上司的明令的。”荣成翰说道。 这可比听到柳玉江私自溜回来更让人惊讶。柳若姒知道这里头必定有曲折,因此耐着性子。并不追问,只听荣成翰自己往下说。 “调令是兵部下发的,是关侍郎的手笔。”荣成翰接着说道,说到这。他又略做停顿,似乎是下面的话有些难以开口。 “有什么尽管说就是了。”柳若姒就催促道。 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眼神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关侍郎宠妾的兄弟,就是那位郭大爷昨天刚抬了房妻妾进门……” “啊……”柳若姒听荣成翰说到这里,心中就隐隐地有了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听说他娶的姑娘姓柳,闺名叫做柳馨儿。” 这次,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不由得惊叫出声。倒是柳若姒这次并没有叫,只是脸色越发的肃穆起来。 “柳馨儿?”柳二太太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这……或许是同名同姓的。不会,不会是大姐儿。怎么可能。”大姐儿的闺名就叫做柳馨儿。 三个人就都看着荣成翰。 “有人看见,郭大爷和柳玉江两个在一处,是以翁婿相称的。”荣成翰道。柳玉江之所以能够凭借调令回来,就是因为将大姐儿许给了郭大爷,走通了兵部关侍郎的门路。 “怎么会这样!”柳二太太叹气。是为大姐儿感慨。 “自甘堕落!”柳二老爷气恼地道。 柳若姒一言不发。本来以为大姐儿跟着一家人往北边去了,就能够逃开嫁给郭大爷的命运。但是谁又能想到,兜兜转转,大姐儿又被柳玉江给送进了郭家那个狼窝里头。 这样进了郭府,甚至还不如当初就应了关侍郎打发来提亲的,如今这样子被柳玉江当做巴结关侍郎的棋子给送进去,大姐儿的地位可想而知。 命运有的时候。真的是太让人难以捉摸了。 柳若姒这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因为都想着自己的心事,所以并没有看到,荣成翰的目光却一直在柳若姒身上,见柳若姒眉头深锁,神情间一片惆怅。荣成翰的心不由得紧缩了一下。 柳若姒一直忌惮并防备着柳玉江,如今柳玉江回来了,柳若姒就这样担心。荣成翰当然无法知道柳若姒对于大姐儿命运的一番感慨,只当做柳若姒是担心柳玉江再生事。 “……是关侍郎钻了空子,不过他也没那么大胆子。虽调了柳玉江回来,却不敢安排差事。如今柳玉江一家都住在城外。我去兵部走一趟,再跟刘程嘱咐嘱咐,这一两天,就再打发柳玉江往北边去。”荣成翰就说道。 “可以这样?”柳若姒就问。 荣成翰肯定地点头。关侍郎这次调柳玉江回来,不过是钻了程序的空子,荣成翰坚持要柳玉江走,关侍郎并不敢来争执。 “关侍郎的为人我也知道一些,”柳二老爷开口道,“这次的事情,估计是因为上次咱们家拒婚,关侍郎觉得失了面子。这次有机会,自要将面子挽回。” 柳家不是自恃门第清贵,不肯与他宠妾的娘家结亲吗?那么这一回,柳玉江乖乖地将大姐儿送去给了郭大爷,关侍郎不仅挽回了颜面,还狠狠地给了柳家一巴掌。 “他不会为了大郎得罪成翰,得罪永靖王府大郎这次与虎谋皮,怕是要吃亏。”柳二老爷叹道,“也是他不争气,自甘堕落。” “我和岳父想的一样。”荣成翰就道。 “你们是说,那关侍郎这次是耍弄了大郎,调大郎回来,本就不是出自真心,只是想诓了大姐儿去?”柳二太太就问道。 柳二老爷和荣成翰都点头。 “这是关侍郎会做的事。”柳二老爷又道,“这件事不能瞒着,得跟家里说一说。” “只怕咱们想瞒着也瞒不住。”柳若姒就道。 “那柳玉江的事情?”荣成翰就问。 “先看着他,具体要怎样且等等吧。”柳二老爷就道。 “好,”荣成翰点头,又看了柳若姒一眼,“我会派人盯紧他。” 柳若姒轻轻地点了点头。 荣成翰就不肯耽搁,从柳府告辞出来,上了马,直接带着人就往城外柳玉江的住所去了。柳若姒的担心和忧虑他都看在眼睛里,为了不让柳若姒担心,他决定要好好地跟柳玉江“谈一谈”。 这边,柳二老爷就要找柳大老爷说柳玉江的事情,他还没出门,柳大老爷就先打发了人来。 原来,大姐儿进了郭府的事情,柳大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已经得知了。比起柳二老爷的震惊,柳大老爷是当场就气的厥了过去。 “逆子!逆子!只恨我当时就不该心软。”柳大老爷请了两个兄弟到书房里,书房里早就是一片狼藉,笔墨纸砚摔了一地,“就不该留下他的狗命。他要是死了,也就没有今天的事了!这狗东西住的地方我已经查清了,咱们就去,我要亲手打死他!”231 第二三二章 出族 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忙就拦着柳大老爷,一边扶了柳大老爷在椅子上坐了,一边劝慰柳大老爷。这倒不是说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不想收拾柳玉江,毕竟是件重要的事情,不能任凭一时冲动行事,三兄弟要好好商量一下,才能做出决定。 柳大老爷最气愤的劲头其实已经过去了,又被两个兄弟劝慰了半晌,勉强将火气暂时压了下来,就问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该怎么办。 “三郎是自甘堕落,”柳二老爷略作沉吟,就说道,“不过这件事,还是那关侍郎的手笔。” “我也想到了这一层。”柳大老爷点头,他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觉得被关侍郎羞辱了。“关世清那个狗东西,为人最歹毒,睚眦必报。这是记恨着上回咱们拒婚的事情,一直没找到机会报复。如今可好,那畜生自己送上门去,柳家门楣因此蒙羞。” 柳大老爷几人与关侍郎同朝为官,对关侍郎的人品性情都有些了解。如果只是关系到柳玉江,事情极好解决,可又牵连到了关侍郎,一家子不得不多些考虑。 三兄弟商量了半晌,最后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这次被关侍郎算计了,只能算是自家子弟不争气。按照柳三老爷打探得来的消息,关侍郎这次是钻了程序上的空子,就算是荣成翰找上门去,只要关侍郎推说不知详情,荣成翰也不能怎样奈何了关侍郎。目前,还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将关侍郎怎样。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这笔账终究要跟他算个清楚。”柳大老爷就道。 兄弟三个里头,柳大老爷的脾气最为暴躁。关侍郎这样让他没脸,柳大老爷已经将这个仇深深地记下了。 关侍郎这边暂时不能动,只能慢慢图之,然而柳玉江却是不能放着不管的。 “……就去打死了他……”柳大老爷还是那句话,要打死柳玉江。 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心里都清楚,柳大老爷这是在气头上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然,如果他们不管,柳大老爷的脾气。真的能赶过去打死了柳玉江,但是事情过后,柳大老爷还是会后悔。 毕竟是亲生子,养到了这么大,而且,柳玉江还是柳大老爷曾经最爱的女人为他留下的唯一骨血。也就是柳玉江太不争气,连番做下的事情让人无法原谅,才使得柳大老爷对柳玉江失望、厌弃了。 不管怎样,是柳家的骨血,能让他活着。还是得让他活着。柳二老爷虽心中也恨柳玉江,但还真是从来没想过要柳玉江死。柳三老爷瞧瞧柳大老爷、再瞧瞧柳二老爷,想要说出口的话就又咽了回去。柳大老爷是亲生父亲,柳二老爷是心软。 “咱们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只怕是那边做了手脚。大郎万不敢这么快让咱们知道。”柳二老爷就道。“关世清……想是正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可是如今的情形,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柳三老爷就道。柳玉江必须处置。 “为今之计,只有将大郎出族了。”柳二老爷就道,一面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 要留柳玉江的活命,但是柳家却不能再有这么一个人。 柳三老爷就先点了头。 “也只能这样,才能保全些柳家的颜面。”柳三老爷就道, 柳二老爷一起看着柳大老爷。 “也罢。就是这样吧。”柳大老爷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做出这种事情来,日后也没脸进我柳家的祖坟。因为他,我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将柳玉江从族谱上除名,那么大姐儿被嫁给谁或者被送给谁,也就不关柳家的事情了。这样的事情发生,柳家三兄弟首先考虑的是如何保住柳家一族的颜面。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柳大老爷就道,“就算不打死他,也要好好教训那畜生一顿。” “这件事,可还要报知老太太知道?”柳三老爷就问道。 “还是……先别说了。吩咐下去,谁要是在老太太跟前露了风声。家法伺候!……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柳大老爷就道,一面低头叹气,“是我不孝。” 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都赞同柳大老爷的决定,并立刻吩咐了下去。三兄弟正要出门,就有翰林院的人来找柳二老爷。柳二老爷无法,只得出去见客。书房中,就留下柳三老爷陪着柳大老爷。 “大郎小时候,也是个好孩子。万想不到他会变成今天的样子。”柳三老爷就跟柳大老爷说道。 “哎……”柳大老爷叹气,现在略平静下来,他也非常心痛。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照顾不到,大郎这些年,都是大太太养育教导。大郎成年后,与大太太也极为亲近,是大太太的左膀右臂。”柳三老爷似乎有些感慨,“大哥,这件事,要不要跟大太太先通个气。毕竟是……嫡母……” 柳大老爷本来半合着眼睛,听柳三老爷说起这些,突然就将眼睛睁开了,目光中寒意闪现。 “那个毒妇!大郎原本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必定是被她给挑唆的,才会成了今天这样。”柳大老爷越思想,就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表面贤良,心思歹毒。表面上容下了大郎,还待大郎极好,却是包藏祸心。不是她的教唆,还能有谁。” 柳大太太这些年做下许多的恶事,其中隐约都有柳玉江的影子,这必定是柳大太太教唆坏了柳玉江,又利用柳玉江。 “毒妇,毒妇误我!”柳大老爷霍然而起,一股怒气无从发作,随手将旁边一只幸存的双耳美人瓶举起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毒妇,我去与她算账!” 柳大老爷说着,就要往后院去,看样子可不仅仅是去骂柳大太太的,是要在教训柳玉江之前,先狠揍一顿柳大太太。 柳三老爷忙上前拦住,最后看实在有些拦不住。干脆就抱住了柳大老爷的腰。 “大哥先息怒,就算是真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别闹的老太太都知道了。”柳三老爷一番劝慰,柳大老爷才慢慢平静下来。 “三弟你说的对。不急在这一时。”外面的柳玉江他们要立刻处置,但是柳大太太就在内院,哪里也去不了,可以慢慢地用更合适的手段处置。 “……明天就让三郎从内院搬出来……”柳大老爷就跟柳三老爷道,“从此再不许他去那毒妇跟前。已经一个儿子辈他教唆坏了,再挑唆坏了三郎!” “这是正理。”柳三老爷就道。 柳二老爷一时没有回来,柳三老爷就陪着柳大老爷说话,不知怎地,话题就转到了家中的旧事上头。“这么多年,那毒妇依旧怨恨着海棠。害死了海棠还不够。这下子连同大郎一同害死了,也就如了她的意了。” 说到这,柳大老爷冷笑了起来。 “……岂能让她如意……” 等到柳二老爷回来,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谁都没提刚才的话题,兄弟三个一起出门。径直出城去找柳玉江。 柳若姒陪着柳二太太在屋中坐着,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因为柳二老爷出门前送了信儿过来,柳若姒已经知道了对柳玉江的处置决定。将柳玉江从族中除名,柳若姒是再赞成不过的。除名之后的柳玉江,不过是废人一个,再也无需担心。 但是,柳二老爷捎过来的话中。却没有只言片语提到大姐儿。 “……必定是不肯管了的。”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柳玉江被从族中除名,连带着大姐儿也不再是柳家的孙女了。 “只是可怜了大姐儿。”柳二太太叹气道。 “那屋子里头两个大人是不用说了,他们是罪有应得。另外两个小的年纪还小,看不出好坏来。大姐儿却是个老实孩子,实在可惜。”柳若姒就道,对大姐儿的遭遇有些不忍。 “眼下也只能这样。”柳二太太何尝不替大姐儿不平。然而也无可奈何。“等以后吧,或许有些转机。” 柳若姒只好点了点头,以后等这件事情平复下来,再看看能怎么帮衬帮衬大姐儿。 直到掌灯时分,柳二老爷三兄弟才从外面回来。柳二老爷从外面进来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迎了柳二老爷进门,柳二太太忙就服侍着柳二老爷换了家常的衣裳,又忙将新添了炭的手炉让柳二老爷拿了取暖。 “怎么样,怎么去了这半天才回来?老太太都催问了好几次了。”等收拾妥当了,柳二太太才向柳二老爷问道。 “老太太问了?你们怎么说?”柳二老爷先没有回答柳二太太的问话。 “还能怎么说,我跟三太太商量好的,只说是刘大人那边请你们去喝酒了。”柳二太太知道柳二老爷担心什么,就忙答道。柳二太太说的刘大人,就是刘同和刘和的父亲,与柳二老爷相交莫逆的。拿刘大人说事,只要柳二太太递个话给赵氏,过后在柳老太太面前也不会穿帮。 柳二老爷听了柳二太太的话,就松了一口气。 “爹,到底怎样?”柳若姒亲自捧了姜茶过来递给柳二老爷。 今天的事情,柳二老爷的心里一直不好受,如今看着面前的妻女,心里才熨帖了些。他接了柳若姒递过来的茶喝了,这才慢慢地告诉两人。 因为已经知道了柳玉江的落脚之处,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柳玉江。柳玉江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快被发现,见到他们十分的吃惊。 柳大老爷见了柳玉江是怒不可遏,没说什么,先就将柳玉江给狠揍了一顿。接下来,就是告诉柳玉江,他从此再不是柳家的子孙了。 “明天就开祠堂,”柳二老爷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大郎被他父亲打断了腿……” 相对于柳玉江做下的恶事,这样的惩罚完全不过分。 “那今后怎么办?”柳若姒就问。被从族中除名的柳玉江自然不能再担当什么官家的差事,而且还断了腿。 “先送去偏远的庄子上看起来……”柳二老爷就道。 “这样也好。”柳若姒听了就点头。这次柳玉江的事情,让柳若姒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样一个危险的人,既然不能够弄死,那么与其送的远远的,不如就放在眼前严加看管起来。 “大老爷因为这件事情,似乎还恨上了大太太。”柳二老爷突然又道。 第二三三章 母亲 “怎么恨上了大太太?”柳若姒就问。 “……疑心大太太故意养坏了大郎。”柳二老爷就道。 “恐怕以后的大太太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听了,都半晌无语。最后,柳二太太才道,“好在还有三郎,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柳二太太并没有说出来。 转天,柳大老爷果然开了祠堂,将柳玉江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这件事情,自然瞒着柳老太太,只拿了另外一个借口遮掩过去了。随即,柳大老爷就将柳玉海挪到了外院,说是从此以后要亲自教导柳玉海,并下令严禁他与柳大太太接触。 至于柳大太太那里,却是被柳大老爷一番训斥,说是晕死了过去。 柳三太太知道了消息,特意去柳大太太的屋子里看了一回,然后就到柳二太太这边来拉着柳二太太说话。柳大太太越倒霉,柳三太太的心情就越发的舒畅。 “……脸上焦黄的,我去了,她还逞强硬要从炕上起来。大老爷这回是支开了身边伺候的人,还不像上回那样当众给她没脸。她就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大老爷是怎样的绝情那。这就叫做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这些年做下的事情,也应该她有近日。” 柳三太太自打嫁进门来,就在柳大太太跟前吃了许多的暗亏,这回才觉得是完全报了仇。 “她还跟我诉苦,说她冤枉,这些年兢兢业业的,待大郎如同亲生的,大老爷是迁怒她……”柳三太太就向柳二太太转述了柳大太太的话。 “做出那般可怜的样子来,若我是刚来的不知道她的性情,恐怕也被她给瞒哄过去了。”最后,柳三太太又说道,语气中有些快意也有些不屑。 “她如今自然是要软和着来……”柳二太太就道。柳大太太历来是个聪明的女人。当前的情势,她只能放下所有的身段,以期获得更多的同情。这从她对柳三太太的态度中就能看出来,两人自来不对付。能够在柳三太太跟前低声下气,柳大太太可不是个一般的女人。 “只可惜事情要瞒着老太太……”柳三太太又有些不足。柳老太太不知道这件事,对柳大太太的态度还是依旧,并且因为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和柳若娟极力的奉承,柳老太太对这母女三人的态度早就缓和了下来。 转眼,就到了柳大老爷的生辰。柳若姒、柳若姗和柳若媛、柳若娟四个都在柳三太太院子里的倒座厅里坐着,帮着料理事情。这几天,为了筹备柳大老爷生辰的事情,她们几个都跟着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帮着管事。今天是正日子,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先没让她们去见客。只在倒座厅内,料理些宴席的杂事。 听着外面的婆子不断地进来回禀,客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柳若姒和柳若姗倒是没什么,柳若媛就有些坐不住似地。 “大姐姐是有事?”柳若姒在旁边就看出来了。随口问了一句。 “什么?”柳若媛正在走神,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忙就摆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时辰不早了,怎么还有客没来?永靖王爷一家还没到……” 这么说着。柳若媛就似笑非笑地看着柳若姒。 “莫非是有事不来了?” “大姐姐心中有事,就觉得时辰不早了。”柳若姒淡淡地道,“其实时辰还早,老王爷今天奉旨进宫,自然会来的迟一些。” 这件事,昨天荣成翰就来说过了。老王爷奉旨进宫。之后再回府换衣裳,苏氏以及荣成翰等人都要等老王爷一起往柳府来给柳大老爷贺寿。原本像柳大老爷这样的小生日,老王爷一般都不会出面,只打发哪一个儿子前来就足够了。不过如今柳家与永靖王府关系不同了,老王爷要来。柳大老爷知道了,很是喜出望外。柳二老爷也十分满意。昨天听荣成翰说了,就去告诉了柳大老爷,说好了,等老王爷来了再开席。 “长公主那边倒是没什么事,可也没见来。只怕是不能来了。”柳若姗就笑着扫了柳若媛一眼。 “父亲生日,贞定侯爷必定会来的。长公主却是可来可不来。”柳若媛的脸色就是一沉,嘴上却说道。 “长公主怎么能不来,不看别人,就是看着大姐姐,也是要来的。”柳若姗继续笑道。 柳若媛的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的,一时就要发怒,却又想起柳大太太的反复叮咛。如今形势比人强,她自然惹不起柳若姒,便是柳若姗,柳大太太也要她忍耐一些。柳若姗并不可怕,可柳若姗背后的柳三太太却十分厉害,要是借口找她们的麻烦,事情就不好办了。 柳若姒见柳若媛强忍怒气,一边的柳若娟却是眼睛望着别处,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柳若姒就对柳若姗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了。 “就三姐姐好性。”柳若姗就小声道,“她如今什么样子,还敢取笑三姐姐。三姐姐大度,不和她一般见识,我却看不惯。” 这边说着话,就听见外面有人往里头回禀,说是贞定侯爷来了,已经在前面下马,长公主的车也进了府。众丫头婆子都忙往上头去,要随从柳老太太等人到二门迎接。 “长公主来了!”柳若媛脸上的阴云一下子就不见了,一双眼睛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就从座位上起来,要往外走。 “大姐姐做什么去?”柳若姗就拦住柳若媛。 “贵客来了,自然是要去迎接。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去了。”柳若媛就道。 “老太太和太太们早就吩咐下来,让我们姐妹在这坐着料理事情,要我们过去,自然会打发人来传话。大姐姐这样自行前去,可不大合适。”柳若姗就道。 “那说的是你们。”柳若姗这话说的正大,柳若媛眨了眨眼睛,强辩道,就要推开柳若姗往外走。 “大姐姐,”柳若姒这才出声,“我劝大姐姐还是稍安勿躁的好。今天这样的日子,老太太、太太们心中自有成算,大姐姐现在过去,冲撞了谁,别说老太太、太太,就是大老爷知道了,怕是也要怪罪下来。” 说到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还好,听柳若姒说到柳大老爷,柳若媛心中就有些怯了,又见柳若姒笃定的样子,柳若媛更加心虚,最后却只能不甘心地坐回来。 “贞定侯爷和长公主,还有谁一起来了?”虽然坐下了,柳若媛的心却依旧定不下来,就问伺候的人。 “世子也一同来了,已经到了前面大厅,正与老爷们说话。”就有小丫头禀报道。 长公主和韩青,几乎能排到柳若姒最不想见的人之首。听说韩青也一起来了,柳若姒暗自皱眉。不过她也并没多在意。今天的安排,男客们都在前院暖阁里坐席,韩青到不了内宅,柳若姒也就眼不见为净了。至于长公主,敷衍着见一见,却是难免的。 柳若姒不想见这两个人,旁边的柳若媛却是心花怒放,只盼着立刻往后面去见长公主。又过了略两盏茶的工夫,就听见外面往上头传报,说是永靖王爷同王府,以及世子还有武扬候爷到了。 永靖王爷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世子荣成翊来。 紧接着,就见柳三太太匆匆走进来,招呼柳若姒几个。 “快来,跟我出去迎接王妃娘娘。” 柳若姒忙就起身,柳若姗、柳若媛和柳若娟也都起来,大家略整理了衣裳,就随着柳三太太往二门来。柳二太太陪着柳老太太也到了二门。等苏氏的马车到了,大家一起上前,迎了苏氏下车。 苏氏并不是独自来的,苏氏的身后,还跟着苏晴暖。 柳若姒早就预料到了苏晴暖会来,因此并不惊讶。 大家从二门进来,先到柳老太太的屋中坐了。苏氏面带笑容,十分亲热地与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人说话。苏晴暖也与柳若姒几个攀谈起来。柳老太太就招呼柳若姒到跟前,挨着她坐了,这样与苏氏也离的近些。 苏氏本来并没跟柳若姒说话,这样却也不得不多看柳若姒两眼,问上一声。 “……脸色越发的好了,二夫人会养的好女儿。”苏氏笑着道,语气听着也还算亲切,但是明显看出,她待柳若姒与待别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柳若姒如今与荣成翰定了亲,苏氏再这样,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 柳老太太就与柳二太太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年纪小,被我惯坏了,还有些小孩子脾气……”柳二太太就对苏氏笑着道,说的都是自谦之词。 柳若姒看了一眼柳二太太,又看了一眼苏氏。她可不愿意看到柳二太太为了她而特意向苏氏陪小心。如果苏氏不喜欢她,那并不是她的错,更不是柳二太太的错。 “娘,”柳若姒就走到柳二太太身边,依着柳二太太坐了,不让柳二太太继续说下去,“我娘自然是天下最好的娘,王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第二三四章 尴尬 柳若姒笑眯眯地看着苏氏,期待着苏氏的回答。并不是她反应过激,而是柳二太太和苏氏之间的相处让她想起了前世。那个时候,柳二太太为了能让她在王府的日子好过些,在面对苏氏的时候总是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但是,不管柳二太太如何讨好,苏氏对她一直都不冷不热。如今,看着柳二太太面对苏氏又有了这样的苗头,柳若姒的心中很不好受。 不管怎样,她再也不会让柳二太太因为她而对任何人低头。这个任何人中,自然也包括了苏氏。 柳若姒笑的温和甜美,苏氏顿时就是一怔。 旁边的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也有些发愣,柳二太太被柳若姒依偎着,虽然柳若姒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话让她觉得有些尴尬,但是更多的是熨帖。 “你这孩子,王妃面前,还这般爱撒娇。”柳老太太瞧了一眼苏氏,忙就笑着道。 “王妃娘娘必定不会怪我的。”柳若姒依旧笑道,还是看着苏氏。 苏氏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不由得认真地看了柳若姒几眼。不管心中对柳若姒的观感如何,苏氏身为王妃自有她应有的涵养。 “阿姒说的不错。”苏氏说道,又不由得看了柳二太太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羡慕来。 “只怕这天下哪一个孩子都觉得自己的娘是最好的。”柳二太太见苏氏说了话,也跟着笑道,“王妃不要笑话阿姒。阿姒这个孩子性情耿直,相处久了,王妃就知道。” “王妃怎么会怪咱们三姑娘那!”柳三太太就笑着打趣道,“只怕王妃疼咱们三姑娘还来不及的。咱们三姑娘不在王妃跟前撒娇,还能在谁面前撒娇?” 柳三太太的话说的极为悦耳,大家就都笑了起来,将本来有些冷淡的气氛都给冲散了。这个时候看来,苏氏与柳家众女眷才更像是要做亲的两家人。苏氏又招手叫了柳若姒到自己身边坐了。 她们这边说话,苏晴暖却在一边跟柳若媛低声不知说着什么,因此就错过了。这个时候看到苏氏的笑容以及苏氏看柳若姒的神态。苏晴暖突然就有了危机感。苏晴暖就不再与柳若媛说话,又过来到苏氏身边。 “姑母说什么这样开心?”苏晴暖笑着问。 “苏七姑娘可是咱们府上的稀客。”柳三太太就道,“苏七姑娘这样的才貌人品,不愧是王妃嫡亲的侄女。我冒昧地问一句,苏七姑娘可曾婚配了?” 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就都瞧向苏晴暖,脸上都带着善意的笑容,显然是对苏晴暖的印象不错,且对柳三太太提起的话题很感兴趣。 苏晴暖被大家这么瞧着,又被当面问起这个问题,面上就泛起了红霞。 “她爹娘宝贝她。我也舍不得她,还不曾说下人家。”苏氏就答道。 “苏七姑娘这般品貌,自然是要好好挑拣,寻个合适的。”柳老太太就道,“就不知道哪户人家有这样的福气。王妃娘娘记不记得蒋翰林。他家有个孙儿如今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我娘家嫂子族里也有位青年才俊……,”柳三太太就也笑着道,“自然不敢跟老太太抢人……” 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竟然抢着要为苏晴暖做媒。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身边坐着,微微地眯了眯眼睛。其实,苏晴暖这个样子住在王府,在加上接连发生的事情,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也感觉到了一点儿什么。想来。柳二太太也在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跟前说了话。这样给苏晴暖做媒,却是在为她着想了。 如果苏晴暖能尽快嫁出去,确实会少许多的麻烦。但是只怕苏晴暖另有所图,这样就观察她对提亲的态度也可以揣摩出一二来。因此,柳若姒只不说话,就看着苏氏和苏晴暖。 苏晴暖面上越发的红了。却不仅仅是害羞,隐隐似乎添了些怒气。 苏氏倒是仔细听了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的话,不过扭头看苏晴暖的脸色,苏氏就改了即将出口的说辞。 “劳老夫人、三夫人热心惦记着。……慢慢再议……” 苏氏这样说,自然是十分稳妥的。但是柳老太太、柳三太太都敏感地觉察到了苏氏的态度转变。本来苏氏听着她们要给苏晴暖说媒,而且对方也都是世家出身,还是颇为喜悦的,可最后说出来的话,却明显缺乏热情。 事情确实有些不对劲儿。 柳家三婆媳飞快地交换了一个视线,当即也就将这个话题放下,又说起了别的事情。 看着时辰将近,柳老太太就起身,大家陪着苏氏往花园的暖阁来。今天女客的宴席就设在花园暖阁内,长公主等众人已经在暖阁内坐了,正有赵氏等人陪伴着说话。柳老太太等人陪着苏氏来了,大家难免又是相互一番寒暄,长公主就和苏氏坐了一席,由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陪着。 柳若媛、柳若娟和柳若姗都被柳三太太领到了旁边的席上。 “……王妃好福气,”长公主就笑着对苏氏道,一面扫了柳若姒一眼,“这么好的三姑娘,京城中再难找出第二个,我本来心心念念的,却被你抢了先。可得向王妃道喜了。” 苏氏就笑了,柳二太太忙就向长公主说谬赞。 “要说能比得上三姑娘的,也就是咱们七丫头了。”长公主却又笑着看跟随苏氏坐着的苏晴暖,“……京城双壁,却都在王府上,被王妃占去了。这怎么能怪人看着眼馋那?” “长公主要真看着眼馋,苏七姑娘可还待字闺中。”柳三太太从旁边走过来,正好听见长公主的话,就笑着道。 柳若姒是跟荣成翰定了亲,但是苏晴暖却没有,而长公主的儿子韩青也正好还未婚配。但是,似乎是这两家从来就没想过要结亲,因此众人就算是心中有这样的想头,也从没有人提出来过。而且,私下里大家的议论,都知道韩青是个纨绔,而苏晴暖的眼光极高,所以没人肯提。 柳三太太言辞泼辣,而且这样的话,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说出来都不大合适,倒是由她来说,进退自如,别人没法子责怪。 苏晴暖虽住在王府,名义上却是暂住。王府中荣成翰三兄弟不是早就成亲,就是定了亲,苏晴暖将来要嫁人,必定要离开王府。长公主的话本有些不合适,尤其是听在了解颇多内情的人的耳朵里,更有挑拨之嫌。如今柳三太太的话,却是反将了长公主一军。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了。”长公主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就恢复了正常,“七丫头,不如你就跟了我去吧。” 连番如此,苏晴暖的脸早就红透了。不知怎地,她今天也失去了以往的伶俐,此刻只低垂着头,似乎是非常的害羞。 苏氏见苏晴暖如此,忙就出言维护。长公主眯着眼睛打量了苏晴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意味深长。 “今天才知道,咱们七丫头原来也是个腼腆的。” 这个时候,已经有管事的媳妇带着小丫头鱼贯而入,将桌子上的茶点撤下,摆上酒席来。柳若姒起身,拿了点戏的折子,先送到苏氏跟前,苏氏跟长公主谦让了一番,就点了一出,接着长公主也点了一出,再然后才是柳老太太。 众人吃酒看戏,时而小声笑谈,席间倒也其乐融融。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身边坐着,心情也颇畅快。苏晴暖坐在斜对面,脸上的笑容却不像平时那样自然,偶尔眼中还闪过一丝阴郁的光芒来。 柳三太太在那边席上也有说的来的太太和奶奶们,大家高兴,一时就没在意,柳若媛和柳若娟相继从席上退了下去。 等到宴席散了,宾客纷纷告辞,苏氏带着苏晴暖,还有长公主、赵氏等人却都留了下来,大家又到柳老太太的屋中说话。赵氏找到机会,就拉住了柳若姒的手。 “……大姑娘了,这日子过的飞快。可惜我那两个傻小子……晚生了两年……” “刘同和刘和都是有福气的孩子。”柳二太太在旁笑道。 “哎,有什么福气啊,能早点娶个媳妇,让我少操点儿心是正经。”赵氏就道,就和柳二太太聊起了别的。 赵氏是看着柳若姒长大的,她在心中未尝没有要柳若姒做儿媳妇的想法,如今柳若姒定了亲,她只能断了这样的想头。为此,赵氏很是有些惆怅。好在她也是豁达的人,又真心疼爱柳若姒,也就就此丢开了。 “你们女孩子自己去玩吧,不用待在这里陪着我。”苏氏这个时候就对身边的苏晴暖道,一面示意苏晴暖去找柳若姒。不知为什么,今天苏氏对柳若姒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似乎还很想让苏晴暖多和柳若姒亲近。 “你和四丫头,领着你七姐姐去你那边坐一坐。”柳二太太听见,忙就对柳若姒道。 柳若姒点头答应,刚起身,就听外面脚步声响,小丫头打起门帘,就见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柳大太太来了,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第二三五章 明里暗里 今天是柳大老爷的生辰,按一般道理来说,柳大太太必定要在人前露面,而且还得是核心人物。但是如今柳大太太的情形,后者是绝不可能的。至于前者,柳老太太倒是无可无不可,但是被柳三太太在耳边反复说了几回,柳老太太就依了柳三太太的。柳大太太今天被吩咐留在屋子里不用出来待客,在来客面前,也只说柳大太太是身子不适。 现在,柳大太太突然违背柳老太太的安排,柳老太太等人不能不吃惊。 但是,柳大太太既然来了,却又不能立即就将她赶走。因此,柳老太太等人虽心中惊讶、不悦,但是都很快遮掩了过去。 “……觉得身子好了些,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给王妃、长公主请安。”柳大太太上陪着笑上前来行礼。 “你近来身子不好,好好在屋子里歇着就罢了,谁也不会怪你。”柳老太太就道。 “大太太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我们不会办事,总有老太太提点着。”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冷冷地盯了柳大太太一眼。 柳大太太此时却不敢与柳三太太争执,依旧陪笑。柳老太太瞧着柳大太太的样子,再看柳若媛,心中就有几分明白,一面看了柳三太太一眼,一面就让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到跟前坐下说话。 柳三太太明白柳老太太的意思,也就不再出言给柳大太太难堪。 柳家长房里接连发生的事情,虽说是瞒着外头的,但是同在京中,在座的几位多少都听闻了一些消息。柳大太太来了,苏氏和长公主都忍不住上下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 柳大太太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装扮的,脸上涂的脂粉,将她暗黄的肤色遮掩了不少,但是明眼人还是能够看出来她的憔悴。 “……要好生将养才是……”苏氏就说道。 “看着是瘦了些……”长公主更是不住地打量柳大太太,眼神若有所思。 柳大太太见众人都关注她。忙就将柳若媛往身边带了带。 “……要给长公主谢罪……”柳大太太就将话题转到上一回柳若媛因故未能到侯府赴约的事情,这样大家的注意力就从她的身上转开,落到了柳若媛的身上。 柳若姒在一边瞧着,早就明白了。柳大太太不惜违逆柳老太太的意思。还是为了柳若媛。而柳老太太也不会因此太过责怪柳大太太的,毕竟,柳老太太心底里,终究还是希望柳若媛能够跟贞定侯府结亲。在柳老太太看来,这门亲事如果成了,对柳若媛自然是个极好的归宿,对柳家也很有好处。 苏晴暖在苏氏身边,本来听了苏氏的话就要起身的,见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来了,她心中一动。就坐在苏氏身边不动了。柳若姒却是听了柳二太太的话,带了柳若姗一起,走过去叫苏晴暖。 苏晴暖见柳若姒来叫她,心中不愿走,却也不得不起身。三个人在众丫头婆子围随下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七姑娘很少来。要不,也逛逛我们的园子。自是不敢跟王府的比。”今天天气甚好,柳若姗在屋子里坐了半天,很觉得气闷,这一出来,就想着要逛逛。 “方才瞧着极雅致的,”苏晴暖就笑着道。一面看柳若姒的脸色,“三妹……三嫂是不是累了……” 柳若姒本不想带苏晴暖逛的,不过既然柳若姗说了,苏晴暖又是这样的反应,柳若姒反而笑了笑。 “我和四妹妹想到一处去了,只是怕七姑娘倦了。或是看不上我们家这小园子。”柳若姒似乎是开玩笑地道。 “三嫂又取笑我了。”苏晴暖忙道,一面又飞快地在柳若姒的面上扫了一眼,一面心里暗暗地嘀咕。柳若姒对她的态度,似乎并不那么友善。但是,每当她这样想的时候。柳若姒的言行每每又让她觉得并不那么确定。 如果说这样还不够让苏晴暖困然,可是今天苏氏对柳若姒的态度,则让苏晴暖警觉了起来。自从上次她在苏氏面前说了那些话,苏氏眼看着对柳若姒的观感降到了最低。今天到了柳家,一开始苏氏对柳若姒的冷淡就可以看出来。 苏氏的冷淡,相信柳若姒也看出来了。但是柳若姒不仅不慌张,也没有刻意要讨好苏氏的举动。不仅如此,柳若姒还当着苏氏的面那般地维护柳二太太,那个时候,柳若姒几乎是要逼着苏氏承认,柳二太太是这天下最好的娘。 柳若姒这样大胆,眼睛里没人,苏氏本应该生气的。但是却出乎苏晴暖的意料,苏氏不仅没有生气,在那之后对柳若姒的态度似乎回暖了许多。 苏氏更多给关注柳若姒,似乎对柳若姒这个人除了多了几分好感,好多了几分好奇。 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特意要求跟着苏氏来柳家,苏晴暖心中未必就没有存着示威的意思,她就是要在柳若姒的心中再扎上一根刺,让柳若姒心中不安,却又无可奈何。苏氏对她的看重和宠爱,相信包括柳若姒在内的柳家人都看在了眼里,她正暗自得意,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却都抢着要为她说亲。而柳若姒却对她的示威毫不在意,在苏氏面前我行我素,却意外地得了苏氏的好感。 这样下去可不行。苏晴暖心中暗暗地想着。现在,虽然不能陪着苏氏,但是跟柳若姒在一起,又在柳家,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多了解柳若姒一些,那对她也十分有益。 苏晴暖打定了主意,就跟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往柳府的后园走去。 柳家的花园比起永靖王府的花园来说,可算是小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柳府花园布置的颇为不俗。柳若姒和柳若姗带着苏晴暖一路走过去,苏晴暖不时地发出赞叹之声。 正好走在荷塘的石桥上,苏晴暖特意往桥下多看了两眼。 “……听说年初时三嫂跌了一跤,伤的极重,是不是就在这桥上?”苏晴暖突然问道。 柳若姒看向苏晴暖,心中也是微微一动。看来苏晴暖背后里没少打听她的事情,这么一件已经过去很久,外面都不知道底里的事情,都被苏晴暖给知道了。 “下人们传说的厉害,不过是不小心绊了一下,倒是将老太太、太太们都吓坏了。”柳若姒轻描淡写地道,显然不希望就这件事情深谈。 苏晴暖本来是试探,见柳若姒的态度滴水不漏,也不好再追问。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就从桥头跑过来一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到了柳若姒跟前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向柳若姒行礼。 “三姑娘,请三姑娘快去看看,我们姑娘……”小丫头指着桥头梅树林对柳若姒说道。 柳若姒顺着小丫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梅树林里头有一座小院子,院子里也有几间干净小巧的房舍,却是柳府中人冬天烹茶赏梅的所在。 “你们姑娘,你是跟着谁的,发生了什么事?”柳若姒见小丫头慌里慌张,话又说的不大清楚,就皱眉问道。她和柳若姗都在这里,柳若媛则是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除了她们,柳府中的姑娘就只剩下柳若娟,当然还有一个柳若婵。 “婢子是伺候二姑娘的,请姑娘快过去,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快不行了……”小丫头说着,似乎急的就要哭出来了,然后转身就要走,并催着柳若姒快些跟上。 “是二妹妹出了什么事了?”苏晴暖忙就道,“我陪三嫂过去看看。” 旁边的柳若姗还没怎样,苏晴暖倒是特别的热心,鼓动着柳若姒赶紧过去瞧瞧。 柳若姒下意识地跟着那小丫头往桥头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了脚步,也不顾苏晴暖在旁边催她,只将那小丫头叫住了。 “我看你面生的很,真是服侍二姐姐的?”柳若姒盯住那小丫头的脸。 小丫头在柳若姒的逼视下,眼睛不由得眨了眨。柳若姒微微眯了眯眼睛,如果她没看错,这小丫头的眼神中刚闪过一丝慌乱,这种慌乱,却与她那慌慌张张的神态大不相同。 “大胆刁奴,却是趁着大老爷的生辰,大家都忙乱了来胡乱生事!”柳若姒冷笑了一声,一面就吩咐跟随伺候的人,“将她绑了,先关到柴房里去,打发人好生看着,等三太太得了闲,交给三太太审问处置。” 跟随的人听了,立刻上前,将那小丫头按住了。那小丫头已经吓的面无人色,一面还兀自喊着冤枉。柳若姒就对跟在一边的常嬷嬷使了个眼色,常嬷嬷上前,用帕子堵住了小丫头的嘴,一面让人就将小丫头拖了下去。 柳若姒处置的干脆利落,柳若姗和苏晴暖还没反应过来,那小丫头就被拖走了。 “三姐姐……”柳若姗不解,就要问柳若姒,不过转头瞧见苏晴暖,却又什么都不肯问了。 “三嫂,这……这是怎么回事?二姑娘那里……”苏晴暖看向梅树林,一脸的着急关切。 第二三六章 酸意 柳若姒不由得深深地看了苏晴暖一眼。这个时候,她更加肯定了对苏晴暖的疑心。苏晴暖在人前一直表现的进退有度。按照苏晴暖一直的表现,这种情况下就该少开口,一切客随主便。苏晴暖此刻却格外的热心,那么如果她不是不够聪明,就是别有用心。 苏晴暖绝对够聪明,唯一的答案就是她别有用心。 这么想着,柳若姒就朝苏晴暖笑了笑。 “看把你急的。”柳若姒拉着苏晴暖,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你不知道,那不过是个疯丫头,自小就有些疯病。她的话哪里做的准。” 柳若姒只说那小丫头有疯病,想将这件事情完全遮掩过去,一面却悄悄地向常嬷嬷使眼色,让她打发人去梅树林里探查探查。疯病一说,当然是托词,不过小丫头的样子着实可疑。想到柳若娟以往的种种表现,柳若姒心中已经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柳若娟那边究竟有没有事,如果有事,又是什么事。这些,柳若姒虽然想知道,但是却不会亲自过去看,正所谓的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这样的事情,打发丫头婆子们去看,才是最适当的。 而且,柳若姒不仅自己不会亲自去看,更不会让苏晴暖这个别有用心的客人参与进来。看着苏晴暖那故意做出来的关切模样,柳若姒就知道,当下她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苏晴暖带开,不让她有接触更多消息的机会。 柳若姒这样说,若是平常知趣的人就不该继续问下去,但是苏晴暖太想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如同柳若姒敏感地觉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苏晴暖也有同样的预感。不同于柳若姒对这件事的忌讳、回避,苏晴暖心中却是无比的雀跃。她急切地想要探知真相,并且敏锐地觉察到,事情的真相会对柳家不利,那也就是对柳若姒不利。 她可以利用这件事情来对付柳若姒。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苏晴暖绝不会轻易放过眼前这个大好的机会。 苏晴暖被柳若姒拉着,却兀自站住了不肯走。 “三嫂方才还说是丫头作乱,怎么一会就说是疯丫头了。”苏晴暖笑着对柳若姒道,“我与二姑娘也有几面之缘。看那丫头的样子那么着急,我都替二姑娘不安,不去看看,实在心里放不下。三嫂与二姑娘是嫡亲的姐妹,更是比我更加关切。不要因为我在这,三嫂就将二姑娘放在一边。若是因此二姑娘有什么意外,那可是我的过错了。” 苏晴暖竟是摆明了态度,一定要去梅林中看一看才肯罢休。 柳若姒看着苏晴暖,暗自冷笑。苏晴暖这样的举动,说她没有包藏祸心。只怕也没人会相信。不过,苏晴暖的主意打的好,但是这却是在柳家,她所面对的柳若姒也绝不是那种会被人轻易动摇和左右的人。 “你呀,平时看着伶俐剔透。怎么今天就左性起来了。是你知道这府里的事,还是我知道那。平白去信一个疯疯癫癫的丫头的话,却不信我说的,还口口声声叫做三嫂,哄的我将你当做是个知心贴己的人!” 柳若姒似笑非笑地瞧着苏晴暖,话中柔中带刚。苏晴暖被柳若姒这样说了,一时竟不好反驳。 “知道了。你是个最善良、热心的人。只是你还不知道,那梅林里虽有个小院,却是荒废了些时日的,却等着明年转暖再做修缮的。二姐姐这个时候哪会往那里去歇着。你不知道,我一听那丫头的话,就知道不可能了。”柳若姒又笑。一面就吩咐身后伺候的人,“去几个人到那院子里看看,回来禀报我。” 常嬷嬷正要过去,忙就答应了一声,领着几个丫头婆子往梅林里头去了。 “这下你可放心了。这里怪冷的。走,咱们回我那屋子等着消息。”柳若姒又拉着苏晴暖道。 柳若姒这番安排,话又说的周全,苏晴暖虽心里还想要去梅林里头看看,但是嘴上却找不出任何的理由来。只是她还不甘心,走的不情不愿的。柳若姒就向柳若姗使了个眼色,柳若姗过来,也拉住了苏晴暖。这下更不由得苏晴暖了。 柳若姒带苏晴暖到自己屋里坐了,一面早又暗中吩咐心腹的丫头往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那里去报信。苏晴暖心中有事,但是因为第一次到柳若姒的绣楼中来,难免又存心四下打量。这一打量,苏晴暖的心中又添了几分酸意。平时都听人说柳二太太嫁妆一等的丰厚,又只有柳若姒一个女儿。所以,柳若姒可谓是在金窝里娇养大的。本来她还有些不以为然,柳二太太再富贵,难道还能富贵过王府去。 但是今天到了柳若姒的屋子里,苏晴暖却不得不信了。她自恃也是读了许多诗书,见闻广博的才女,柳若姒屋中并非一般富贵人家那般金碧辉煌,仿佛是金银堆砌出来的一般,但是每一件摆设却都雅致、古朴。苏晴暖也是懂得的人,知道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甚至是有银钱都未必买得到的东西。也只有数代书香、钟鸣鼎食之家才能积聚出这样的气象来。 看过了柳若姒的屋子,苏晴暖再看柳若姒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苏晴暖的眼神虽然含蓄,但还是被柳若姒看在了眼睛里。这样的目光她见得多了,只能暗笑苏晴暖也不过如此。 苏晴暖与柳若姒相对坐着,却并没有像一般初次来的人那样出口赞叹。依着苏晴暖的性情来说,她是应该这么做的,一方面表示她的见识不凡,另一方面也是更进一步地去的柳若姒的好感。但是苏晴暖的那股子酸意却让任何赞叹的话都说不出口。这个时候,与其博取柳若姒的好感,苏晴暖更愿意让柳若姒觉得,在她眼睛里,这些也不过是平常而已。 虽然对柳若姒的屋子未置一词,但是看到波斯猫雪球出现的时候,苏晴暖还是露出了笑容,直夸这猫长的好看,并伸手想要抱雪球。柳若姒还没说什么,雪球却晃了晃尾巴,喵哇地叫了一声,扭着身子绕开苏晴暖,轻快地跑走了。 雪球其实是只粘人的猫,它对苏晴暖这样的态度,就是柳若姒也有些意外。 苏晴暖伸着手,就有些尴尬。 “这猫平时就不大爱理人,不高兴就要抓人的,咱们自己说话,不要理它。”柳若姒一面笑着说道,一面让人端茶来给苏晴暖。 苏晴暖接了茶,掩饰了方才的尴尬,就也朝着柳若姒笑。 “波斯猫本就娇贵,”苏晴暖道,“上次皇后娘娘召我进宫,见了宫里那两只。三嫂这只养的也很好。……翰哥哥待三嫂可真好。” “嘻嘻,”柳若姒不由得笑出声来,“他拜了我父亲做学生,那时候我哪里认得他是谁。也算他有孝心,且是个机灵的,送了这猫来。” 苏晴暖这样说话,本来存着些小心思,但是柳若姒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是荣成翰送了波斯猫来讨好她,苏晴暖那些小心思就没有了用武之地。而且,看柳若姒的态度,分明是觉得荣成翰讨好她是理所当然的。苏晴暖的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泛酸。 苏晴暖自忖并没有将荣成翰放在眼睛里,但同时又不能不承认荣成翰是越来越优秀了。柳若姒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不仅让她泛酸,还刺痛了她。本来,这些都应该是属于她的。荣成翰应该讨好的是她,应该是她对荣成翰的讨好不屑一顾,只认作理所当然。柳若姒凭什么这样!荣成翰本来应该是她的! 饶是苏晴暖城府极深,最善伪装,如此接二两三地受了打击,面上也不由得有些显现。 柳若姒在对面看的分明。风水轮流转,如今与前世相比,她和苏晴暖的位置似乎倒转了过来,那个被刺痛、泛酸的人变成了苏晴暖。 “我听人说,七姑娘也会串戏……”柳若姒突然道。 苏晴暖脸色立刻一片绯红。 “三嫂这话是听谁说的。什么串戏,我哪里会!”苏晴暖的语气就有些急,带着明显的怒气,“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不过跟着长辈听一折两折戏罢了,谁会去学那下九流的东西……” 柳若姒见苏晴暖气急,忙伸手安抚。 “七姑娘别急,我信你就是了。”柳若姒就道,不等苏晴暖问她什么,就有些不解地问苏晴暖,“世子爷喜欢这些东西,我以为七姑娘自小在王府长大,见识必定有些不一样的。” 苏晴暖脸上的红晕未消,听柳若姒这样说却又是一愣。等她反应过来,正要说些什么解释,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苏氏要回府,打发人来找苏晴暖。 “我送七姑娘过去,别让王妃娘娘等急了。”柳若姒就道。 苏晴暖只好点头,随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到柳老太太处来。进到屋内,柳若姒一下子就察觉到气氛不对。是真的有事发生了! 第二三七章 乱子 柳老太太陪着苏氏和长公主坐着,柳二太太、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在,但是柳三太太却不在屋内。苏氏见柳若姒陪着苏晴暖来了,忙就起身,态度中竟流露出几分急切来。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等人也都忙起身,柳老太太只略挽留了一句,就和众人一起往外送苏氏。 苏氏拉着苏晴暖,走的也略有些急切,经过柳若姒身边的时候,苏氏又看了一眼柳若姒。 柳若姒不由得心中一动,苏氏的眼神颇为复杂。看苏氏的样子,是感觉到柳家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知留下来尴尬,所以着急离开。送了苏氏出门,苏氏径直上了车,可苏晴暖却频频回头。与苏氏要立刻离开的想法不同,苏晴暖心中是想多留一会,好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在苏氏面前,苏晴暖却不好将这种意思表现出来。苏晴暖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并不合适,苏氏是绝对不会赞同的。 真是可惜那,失去了一次大好的机会。苏晴暖上车的时候,心中不甘地想到。不过,即便不能留下来,回去以后也可以让人仔细打探。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柳家看来发生了大事,她多少总能打探出一些来。如果再能用来对付柳若姒,那她今天也算没有白来。 送走了苏氏和苏晴暖,回过头来,柳若姒就敏感地觉察到,柳老太太、柳二太太,还有长公主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似的,但是松了这一口气,却并不是完全的释然,几个人的脸色就没有刚才故意做出来的那般好看。 “还得请长公主再坐坐……”柳老太太就道。 “好,正好跟老太太多说说话。”长公主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道。 柳若姒就走到柳二太太身边,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用眼神询问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却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向柳若姒摇了摇头,示意是出了事情。且让柳若姒不要多问。 比起柳老太太几个人来,旁边的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脸色更是不好看。柳大太太的脸几乎已经黑了,柳若媛的眼神中闪着焦急和愤恨。 众人又回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柳老太太就吩咐小丫头去叫柳三太太过来。柳二太太听了。忙就对柳若姒和柳若姗使眼色,似乎是想要她们两个回避。柳若姒正要起身和柳若姗离开,就听得院子里散乱的脚步声响,紧接着,就见一个人披头散发、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 “老太太、太太……”来人踉跄着进屋,就扑到柳老太太和长公主的跟前,一面哭着喊柳老太太、太太们,还有长公主为她做主。 这来的人赫然就是柳若娟!一屋子的人都震惊不已,自然也包括柳若姒。 “这……是、是怎么了!”柳老太太偌大的年纪,经见过的事情自然不少。但是这个时候声音中竟然也有些颤抖。 “……给孙女做主,不然孙女没法子活了……”柳若娟又道,一面就从散乱的怀中拿出一个卷着的布包扔在长公主的脚下。 那布包落地打开,却是一件男人的中衣,还有一双男人的靴子! 柳老太太虽然早就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看见这个情景,依旧急气攻心,身子往后一仰,当即厥了过去。柳二太太见了,吓了一跳,忙就过去扶柳老太太,旁边伺候的丫头们也纷纷上前。为柳老太太抹前胸抚后背。 “去前面告诉老爷们知道。”柳老太太上了年岁的人,这一厥过去,就有些生死未卜,柳二太太这个时候也顾忌不得别的了,忙就吩咐小丫头们。柳若娟的事情还好说,但是柳老太太这样。必定是要让柳二老爷几个知道的。 这边忙着照顾柳老太太,长公主虽没厥过去,却也目瞪口呆,就盯住了脚边的衣裳和靴子。屋子里的其他人或许不认识,但是长公主却是认识的。这中衣和靴子。正是韩青的东西。韩青这样贴身的东西被柳若娟这样扔在她的脚下,柳若娟又是这样一番模样,这样一番说辞。长公主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那。 长公主盯了脚下半晌,目光慢慢才慢慢地落到柳若娟的身上。这个时候,长公主的目光已经没有了呆滞,那目光分明是一把利刀,恨不得将眼前的柳若娟刀刀割碎了一般。 一边的柳大太太也呆了,她甚至没去看柳老太太,只是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地张着嘴巴看着柳若娟。柳若媛却是最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她也没去看柳老太太,却像疯子一样扑向了柳若娟。 “你这个贱人,贱人!”这个时候的柳若媛哪里还有深闺千金的模样,十足疯妇一般,对着柳若娟不仅骂不绝口,一面还拳打脚踢。 柳若娟一开始还硬挨了两下,只是哎哎地叫着,可看着没人过来阻拦柳若媛,柳若娟便赶忙躲闪,争执中竟然将柳若媛推倒在地。 屋子里正乱着,柳三太太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哎呦……”柳三太太见了屋子里的情形,一时也有些慌了手脚。她跺了跺脚,还是直奔柳老太太。 “老太太醒了,老太太醒了。”就有小丫头叫到。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都叫出声来,柳若姒忙从小丫头手里端了茶水送过去,柳二太太扶着柳老太太,柳若姒小心地将茶水喂给柳老太太喝了。 柳老太太的面色有些苍白,但是眼睛已经睁开了,胸脯明显地起伏昭示着柳老太太此刻绝不算平静的心。柳老太太喝了茶水,被众人扶着坐了起来。 “柳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长公主先发制人。 柳老太太此刻心中急怒交加,同时面子上也及不好受,但是眼前的事情她却无法躲避,只能硬着头皮处置。 “到底怎么回事?”柳老太太问柳若娟。 柳若娟哭哭啼啼地,就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按照柳若娟所说,是她从宴席上下来,在园子里闲着走走,走到梅树林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喝醉酒的男子。 “……想要回避,却被他拦着。看着面生的很,他自己说是贞定侯府的小侯爷……”柳若娟说到这,低垂了头,哭的越发的悲戚了,“小侯爷说是醉了,要我找个屋子让他歇息,我就想要叫丫头婆子们过来,小侯爷却过来捂住了我的嘴……” 小侯爷韩青醉后巧遇柳若娟,并且见色起意,就此欺辱了柳若娟。 “胡说!”长公主厉声道。 柳若娟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长公主一眼,随即飞快地又垂下头。 “……不想活的,可也要做个明白鬼。那人自称是小侯爷,我却和小侯爷不熟,也不能分辨,因此拿了他的衣裳。……分辨清楚,我立刻以死明志!” 柳大太太此刻看着柳若娟,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柳若娟一般。柳若媛在旁边还要过来厮打柳若娟,却被柳三太太吩咐人给拦住了。 “三太太……”柳老太太就看向柳三太太。 “……听下人说园子里出了事,媳妇立刻赶去。那人还没走脱,已经拿住了。”柳三太太就道,一面悄悄朝柳若姒和柳若姗看了一眼。 “人拿住了!那带过来吧,也让长公主分辨分辨,是谁借了小侯爷的名义做下此等恶事!”柳老太太就道。 长公主冷笑。 “柳二姑娘不要脸皮,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想要自荐枕席,攀上我家青儿的女人可还真不少。” “不管怎样,先带了人来分辨,再说其他也不迟。”柳老太太耷拉下眼皮来。 柳三太太听了柳老太太的吩咐,忙就对身边伺候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伺候的人退出去,一会的工夫,就推拥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被众人推拥着,却混不当做是一件事情,依旧大大咧咧的。这男子一进门,屋内就响起了吸气声。 长公主的身子摇了摇,还是咬牙挺直了腰板。这个被推拥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儿子韩青。 看着韩青进来,柳若姒和柳若姗也不用人说,姐妹俩交换了一个眼色,就转身进里屋回避了起来。 外面却是更加的热闹了。 “竟真的是小侯爷。”柳老太太、柳二太太、柳三太太等众人自然是认得韩青的。 “青儿,柳家二姑娘说你欺辱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娘给你做主,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平白污蔑了你!”长公主就对韩青道。长公主话中的意思,自然是偏向韩青,并对韩青有所暗示。 韩青本来就满不在乎的,现在看见了长公主,他就更加有了底。长公主问他,他就说了。只不过,韩青所说的,却和柳若娟所说的大相径庭。 据韩青所说,根本不是他巧遇的柳若娟,而是柳若娟打发人特意约了他,并将他带到了柳家花园梅林内的院落里头。韩青进了院子,又被请进屋里,在屋子里,他见到了盛装的柳若娟。 第二三八章 侥幸 “之后是怎样?”长公主听韩青这样说,脸上的表情就放松了不少,不过她还是继续追问道。 “……我可没想过要占她便宜……”韩青大大咧咧地说他见到柳若娟之后,就跟柳若娟说话,柳若娟却是百般的引诱他,但是他并不没有上钩。韩青一面说,一面还不屑地看了柳若娟一眼。 “……凭你的良心,这样污蔑人。我没脸活着,让我去死……”柳若娟垂着头,嘤嘤哭着分辨道。 长公主冷哼了一声,对柳若娟也有不屑之色。柳老太太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个,小侯爷怎么解释?”柳大太太突然指着地上的衣服和靴子问道。如果像韩青所说的,如何又成了现在这番局面?难不成还是柳若娟强行欺辱了韩青?不管怎么说,比起韩青来,柳若娟都是一个弱女子,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正要说!”韩青气鼓鼓地,“我上了她的当了!” 韩青这么说着,看着柳若娟的眼神就有些不善起来。柳若娟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韩青一眼,样子虽然还可怜兮兮的,但是却没有丝毫的惧色。 “是她给我下了药!”韩青指着柳若娟道。据韩青说,是柳若娟见勾引不成,就端了茶来让他喝。他没有防备,就喝了那茶。之后,就失去了知觉。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衣衫不整,柳若娟也是披头散发,就说是他凌辱了她,要找家人过来做主。 “我可没碰过她,都是她装的。”韩青就道。 “柳老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长公主就对柳老太太笑道,“就算你这孙女愁嫁,也不该想着这样算计我青儿。我青儿历来是个乖孩子,况且,贵府二姑娘这样子。还不大能入的了我青儿的眼睛吧。” 出了这样的事情,柳老太太早就羞怒至极,哪里还经得住长公主这样讥讽,顿时脸色就有些更变。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在旁边瞧着不好。忙上前劝慰。 “长公主,这事情还没了解清楚,小侯爷是什么样的品行,这京城里有谁不知道。长公主这样咄咄逼人,以后大家如何相见?”柳三太太就对长公主道。 长公主也是满心的愤怒,不过柳三太太的话还是听了进去。柳若娟她并不放在眼睛里,但是柳老太太如果出了什么事,柳家必定会迁怒。这件事情如果闹大了,传了出去,对柳家自然是重大的打击。但同时对韩青也极为不利。柳家清贵,真的跟柳家闹的太僵了,对侯府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如今还要考虑柳家与永靖王家的姻亲关系。想到这些,长公主也不能不有所顾忌。就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再出口的话也没那么刺耳了。 “还说我咄咄逼人,这分明是天大的冤枉。不说别的,青儿从来没到这府上来过,他在前院吃酒看戏,自己如何能走到花园去,竟没人发现。还偏就遇上了二姑娘。二姑娘身边,竟是没人服侍的吗?” 长公主并不是糊涂的人,她的话正好问到了点子上头。 这件事情大大的蹊跷。韩青的话固然不能全信,但是柳若娟说的就都是真的吗? 柳若姒在里屋坐着,这个时候就想到了在园内的石桥上,哪个匆匆跑来。想要叫她往梅林里头去的小丫头。好一个柳若娟,却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柳若姒想到这里,就悄悄地跟柳若姗说了。 柳若姗自然也想到了这个上头。 “要是咱们当时去了……”柳若姗就捂住了眼睛,“实在太可恶了。……他们这也是狗咬狗了!” 没错,柳若娟和韩青之间。算得上是狗咬狗。但是,这件事闹到现在的模样,就不仅仅是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是柳府和贞定侯府之间的事情。柳府的颜面,贞定侯府的颜面,都被牵扯到了里头,谁也不好撕摞干净。 所以,柳老太太才会生那么大的气,而且,即便是柳三太太这样平时根本看不上柳若娟的人,这个时候说话,却也是倾向着柳若娟的。柳老太太、柳三太太、柳二太太,为的并不是柳若娟,而是整个柳府。 想来柳若娟这么计划的时候,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儿。 “可恶至极!”柳若姒也皱眉道。 外面的争执还在继续,这次不等柳老太太或是柳三太太开口,柳大太太就抢到了前头。 “若说是平常或许还不可能,但是今天人多忙乱,一时疏忽是有的。”柳大太太的态度,是此刻屋子里最为镇定的,虽然当事的人是她的亲生女儿。又或许正因为这样,她此刻才会比别人都更加镇静。“再有,我想请问一问小侯爷。小侯爷说是我们二姑娘约了他来的。可是,小侯爷和我们二姑娘又不熟,怎么就甘冒大不违,我们二姑娘一约,小侯爷就来了那。” “我们二姑娘,又哪里来的这样的本事?”柳大太太又追问了一句。 长公主就看向韩青,希望韩青能狠狠地反驳柳大太太的话。 可是让长公主失望的是,韩青张了张嘴,一双眼睛又四下望了一回,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但是显然,韩青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韩青一脸的失望,竟对柳大太太的问话置之不理。 “小侯爷这是没法子自圆其说了。”柳大太太就笑了。 “却也刁滑的很了。”长公主冷笑,“青儿,你做什么?还不告诉她们,真让她们平白污蔑了你。” “是啊,小侯爷和我又不熟,怎么我一约,小侯爷就来了。还那么大胆子,敢一个人往后宅里来?”柳若娟似乎是因为柳大太太替她说话的缘故,就有了些底气,这个时候也向韩青发问。 “你……”韩青手指着柳若娟,“你约我……哦,那……那我就来了。小侯爷我怕什么!” 韩青话音落地,柳若娟就垂了头,掩去嘴角的一丝笑意。柳大太太的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更为明显。与这母女俩相反,长公主怒视着韩青,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你,你这个糊涂……,还不说实话。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什么,说出实话来,我也好为你做主!”长公主就向韩青使眼色。 “真的?”韩青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自然是真的。”长公主回答的似乎很有诚意,但是眼角却闪过一丝冷光。 韩青站在那里,却瞧的清楚,眼中的亮光就暗淡了下来。他来回踱了几步,最后似乎是自暴自弃了。 “算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长公主气的不行,柳大太太却笑了。 “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些话就当面说个清楚。小儿女之间的事情,闹到这个样子,也只好不怕羞了。……小侯爷和我们二姑娘只怕早就相识了吧。我们二姑娘自小就是个老实的孩子,若不是小侯爷引诱了她,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今这个样子,她们两个自然是有情的。我们与贞定侯府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为了两家着想,只能……” 柳大太太还没说出要柳若娟和韩青定亲的话来,长公主和韩青已经不约而同地打断了她的话。 “不行。”这是长公主。 “不可能,我为什么娶她?”这是韩青。 柳大太太知道事情并不会这么容易,倒是还没什么,柳若娟却又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个时候,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回报,说是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来了。 “贞定侯爷也来了。”小丫头最后又禀报道。 贞定侯在前面与柳大老爷等人同坐,本来正等着长公主和韩青出去,也好一同回府。结果长公主和韩青两个却迟迟没有消息,就有跟随的心腹往贞定侯身边将后面出了大事的消息告诉了贞定侯。贞定侯就再也坐不住,跟着柳二老爷等几个人一同来了。 接下来的场面更为混乱,柳老太太又厥过去一回,柳大太太也闹了起来,柳若娟还起来要寻死。贞定侯板着脸,一言不发,最后忍不住打了韩青。 “罢了,”长公主一声,喊住了众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必说了,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 长公主这样说,却是要求和,屋内众人就都住了声,只听长公主要怎么说。 长公主就朝柳大太太笑了笑。 “本来这次过来,也要和柳老夫人、柳大太太商议商议小儿女的亲事的。”长公主说着,并不去看柳若娟,而是去看柳若媛,“你们家大姑娘,我一直就喜欢的紧。罢了,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我这就回去找人看日子,打发人过来提亲!” 长公主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和贞定侯一起,带着韩青走了。 “竟被她这么不要脸的闹成了!”柳若姗在里屋,不由得讶异地道。 柳若姒冷哼了一声,如果柳若娟不是柳家的女孩,换做另外一户平常些的人家,只怕今天的事情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而且…… “长公主说来提亲,可没说是提的是哪一个。”柳若姒就道。刚才她在门边撩起门帘往外张望了一眼,分明瞧见长公主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柳若媛一眼。 而柳若媛,自然也觉察到了。 第二三九章 内鬼 长公主说会打发人来提亲,屋内众人大都松了一口气。这件事虽然很不好看,但是能有这样一个结果,倒也可以算是遮掩过去了。柳府也好,贞定侯府也好,不至于因此而名誉扫地。 唯有柳若媛一个如丧考妣,而柳大太太却是喜形于色。柳若娟倒是非常低调,虽不再嘤嘤地哭了,却还是垂着头,也不说话。 “老太太……”柳大太太就笑着上前,打算要跟柳老太太商量跟贞定侯府定亲以及之后的结亲等一应事宜。 “滚!”柳老太太却是毫无喜色,不仅如此,看她胸脯起伏,似乎还是余怒未消。看见柳大太太这样过来,柳老太太顿时就将气都撒到了柳大太太的身上,将手边一盏茶尽数泼在了柳大太太的脸上。 “你养的好女儿,都给我滚!”柳老太太说完,扭转身,似乎是连一眼也不再愿意看柳大太太或者是柳若娟。 “老太太……”柳若媛委屈地也想上前。 “都滚!”也不知道是不是迁怒,柳老太太对柳若媛也是同样的态度。 柳若媛顿时更加委屈,但是看柳老太太如此生气,旁边的柳大老爷也阴沉着脸,柳若媛立刻就不敢再吭声。柳大太太被柳老太太当场给了个没脸,一下子也清醒过来。 在柳大太太眼睛里,柳若娟能嫁给韩青,哪怕这个过程并不光彩,但毕竟是达到了目的。从此以后,她将有一个女儿嫁进贞定侯府,成为长公主的儿媳妇,未来的贞定侯夫人。那么她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柳大太太因此得意的忘了形,一时也就忽略了。 这件事,她高兴,但是柳老太太以及整个柳府却未必跟她想的一样。此刻,柳老太太心里是羞耻、丢脸的感觉更加强烈一些。因此,对于始作俑者柳若娟必定没什么好脸色,也会迁怒于她。 柳大太太很想的开,柳老太太心中羞怒是一回事。但是刚才照样也是站在柳若娟这一边的,以后也会如此,因为这样,也是最大程度地减少柳家的损失。只要柳若娟嫁进侯府,柳老太太慢慢地就会迈过心里这一道坎,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怀着这样笃定的心思,柳大太太过去扶起柳若娟来,一边招手叫了柳若媛,母女三人就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走了出去。 “你养的好女儿!”柳大太太几个人走了,柳老太太才扭回身上。却是冲着柳大老爷又骂道,“这样不知廉耻,还存心算计着要拉着一大家子下水!什么时候气死了我,你们就合了心意了!” 柳大老爷也知道刚才柳老太太厥过去的事情,哪里敢说什么。只在柳老太太跟前跪了,连说都是他的错,是他教导无方。 “老太太别着急上火,这样的人咱们柳家留不得她。我这就去,处置利落了,再来回老太太。”柳大老爷就道,一面就起身要往外去。 听柳大老爷话中的意思。是要处死柳若娟。 “都要气死我!”柳老太太就道,一面却流了泪,哭了起来。 柳大老爷只得停住脚步,又过来安抚柳老太太。 “咱们老太太什么时候受过这样大的委屈。”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在旁边说,“都是这个年岁了,因为这件事。受长公主那般的排揎……” “……一辈子清清白白,临了一脚踩进棺材里了,受这样一番羞辱。”柳老太太抹泪道。方才在长公主面前,柳老太太是强行支撑着,这个时候才忍不住了。这件事。柳老太太是很憋屈的,不仅恨透了柳若娟,同时也恨长公主。 但是,到底是柳若娟不争气,所以这一口气只能忍下,因此才更加憋屈。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方才都在场,虽然有柳老太太在前头,接受了长公主的大部分炮火,但是她们妯娌两个也都觉得脸上无光。让柳若娟这样嫁进侯府,太便宜了柳若娟。可要是不让柳若娟嫁,柳家平白吃了亏。 “可恨极了。”柳三太太低声骂道。 柳老太太宣泄了一番,被众人劝说着才慢慢地好了。对于柳大老爷想要处置掉柳若娟的决定,柳老太太却不置可否。柳老太太也在考虑柳家的利益,一时之间下不了决心。 众人又在柳老太太的屋中坐了一会,服侍着柳老太太躺下歇息,这才各自散了出来。柳大老爷不用说,自然是直奔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柳若娟是要好好教训的,还有一个柳大太太也脱不了干系。 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却是往书房去了,兄弟俩就这件事也要商量商量。柳三太太则是带着柳若姗,跟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来。 “……平时看着不起眼,果然是大太太生的,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柳三太太进屋,就先将柳若娟连同柳大太太一起骂了一顿,“黑了心肝的,分明是打算着要是不成,就将咱们三丫头、四丫头的前程也给毁了。” “何止是三丫头和四丫头,这件事解决不好,这一大家子也难在京中立足了。”柳二太太就道。 “可正是这个话。”柳三太太点头,所以她才会捏着鼻子替柳若娟说话,现在想想,心中真是不甘。 “娘,”柳若姗又急忙将刚才在园子里头的事情跟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说了。 “我知道了。”柳三太太拍了拍柳若姗的手作为安抚,“多亏你三姐姐机灵,没有上当,不然……”不然这个时候,她们两个女孩子也干净不了了。 “二丫头一开始,怕也并没有想这样闹出来……”柳三太太就思忖着道,这样闹出来,柳若娟的脸上实在是太不好看了。而且一般的闺中女孩儿,谁又有这样的胆量和脸皮那。柳若娟分明是豁出去了,不成功便成仁。 “这股子狠劲,像极了大太太。”柳二太太就道。 “为了她自己,将别人都当做可以牺牲、利用的筹码。”柳若姒也跟着点头,这一点上,柳若娟也像极了柳大太太,并且比起柳大太太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开始,柳若娟应该是打定主意,算计柳若姒的,柳若姗在场,自然也不在乎将柳若姗一起牵连进去。如果当时柳若姒听信了小丫头的话,即便是柳若姒不信那丫头的话,为了探明真相而往梅林的小院中去。柳若娟必定摆布好了,柳若姒一去,必然会看见某些不堪入目的景象。 那么,这件事也就闹开了,柳家不得不为柳若娟出面,而柳若姒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也不得不站到柳若娟的一边。柳若娟不仅算计着柳若姒,算计着柳家,还将柳若姒身后荣成翰的势力都算计了进去。 可惜,柳若姒早就对柳若娟存有戒心,又细心地察觉到那小丫头的异常,并没有上柳若娟的当。后来常嬷嬷、柳三太太闻讯过去,一个是下人,一个是经见过风雨的管家太太,柳若娟无法,为了能够嫁进侯府,只能采取了最下策。这才有了柳老太太屋中的那场闹剧。 柳若姒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常嬷嬷听了她的吩咐往梅林中去探查,在门外看到了柳若娟,却根本没有声张,而是悄没声地退了出来。后来柳三太太得了消息过去,本也想着要遮掩过去的,柳若娟没有办法,才趁人不备跑到柳老太太处。柳三太太见跑了柳若娟,只得将韩青看住了。 那个时候韩青的样子确实是不大清醒的,这是柳三太太私下里跟柳二太太说的。 柳三太太判断出,确实是柳若娟算计了韩青。但是这件事情,还有许多令人不解的地方。比如说,韩青为什么就那么相信柳若娟,因此上了柳若娟的当。 “怕是早就勾搭在了一起。”柳三太太冷笑。大家这个时候都还记得那次柳若娟去贞定侯府的事情,柳若娟的无故失踪,之后又换了衣裙回来。这个时候想想,一切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看韩青对柳若娟那样不屑,又真的不像是看中了柳若娟而有了私情的。 “不知道这二丫头用了什么手段!”柳三太太就道。 “我想到另外一件事。”柳若姒思忖了半晌,抬起头对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道,“二姐姐跟韩青,必然是有联系。是谁在他们中间传递的消息?还有大哥哥那件事,大哥哥往北边去,一路上都有人看着,他又是怎么联系上的关侍郎,用大姐儿做筹码换了一份回来的调令?” “对啊……”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顿时觉得非常有理,“是谁在为他们传递消息?” “普通的丫头小厮,就算是家里的管事也没这个本事,没这个分量。”柳若姒思忖着道。 “不错。”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点头,这个人必定不会是下人,而且还必定是柳家内部的人。家里出了内鬼了。 “难道是三郎?”柳三太太狐疑道。柳家除了三郎柳玉海,就没有与柳玉江和柳若娟都极亲近,又能随意出门,且够分量的人了。239 第二四零章 担心 “三郎的胆子并不大,”柳若姒却摇了摇头,一开始她也曾想到柳玉海,但是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而且,像这样的事情,三郎不会不告诉大太太。”可是显然的,这两件事情大太太事先都并不知情。 柳玉江卖了大姐儿的事情,柳大太太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这倒不是说柳大太太对大姐儿有多爱护,而是柳大太太会考虑到柳若媛和柳若娟。大姐儿那样进了郭府,柳家失去颜面,对柳家的其他女孩子影响最大。再有这次柳若娟的事情,柳大太太如果知道了,是否能够同意还不说,即便是同意了,也会安排的更加天衣无缝。 柳大太太很多时候也不择手段,但是柳若娟今天做出来的事情显然也让柳大太太吃惊。柳大太太未必会答应柳若娟这么做。 “不是三郎,还能有谁?”柳二太太微微皱眉。 “咱们都忘了一个人……”柳若姒说着,伸手往前面客院的方向指了一指。 柳三太太最先反应过来。 “可不是,都忽略了他了。”柳若姒说的,正是柳大太太的内侄冯建璋。 “大哥哥往北边去,是他一直送到了第一个宿头。而且近来有小丫头们看见,他与二姐姐来往甚密。”柳若姒缓缓地说道。 柳若娟不知怎地和冯建璋走的近了起来,一开始还只是让冯建璋暗中替她买药治腿。也不知这次柳若娟是怎么跟冯建璋说的,竟然能让冯建璋替她与韩青传递消息。 “看着倒也稳重、懂得礼数,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柳二太太就叹道,原本还看着冯建璋不错,有柳大老爷从中说和,柳二太太不是没有生出过将柳若姒嫁给冯建璋的心思的。现在柳二太太不禁心里暗暗庆幸,好在只是动了心思,并没有这么办,不然岂不是害了自己的女儿。说起来。还是多亏了荣成翰。荣成翰出现的太及时了。 柳二太太十分中意这个姑爷,竟连这件事情的功劳都算在了荣成翰的头上。好在柳若姒并不知道柳二太太是这么想的,要不然只怕又要心塞了。 “除了他再没别人了。”柳三太太就道,“二嫂。这人哪里能看表面那。要是看表面,那大太太可是让人看不出缺来,可大太太是个什么人。她的娘家侄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件事,我要与三老爷说说。”柳三太太想了想,又道,然后再由柳三老爷去与柳大老爷通个气。 柳二太太自然不会阻止柳三太太这样做,一面又想到柳大太太、柳若媛和柳若娟。 “老太太这次被气的几乎没了半条命。大太太那边,本事打算让大丫头与贞定侯府结亲,如今却换做了二丫头……” “换了哪个。都是她的闺女,我看她今天高兴的不得了。”柳三太太嗤笑道。 “大丫头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干休。”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媛的脾气,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她一定会认为是柳若娟抢走了她的好姻缘。柳若媛平时就很看不起柳若娟,这个时候恐怕会更加难以忍受。何况。还有长公主的暗示。 没错,柳若姒认为长公主临走时的注目,就是对柳若媛的暗示。柳若媛肯定也会这么认为,何况之前长公主话里已经明白地说出来,她看中的儿媳妇人选是柳若媛。 在长公主打发人来提亲之前,柳若媛一定会想法子对付柳若娟。而柳若娟也不会坐以待毙。 长公主就真的属意柳若媛做儿媳妇,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 只怕未必。原本长公主对柳若媛只怕也没那么中意吧。不然这门亲事早就该定下来了。那么长公主心里是怎样打算的那? 回想长公主当时在柳老太太屋子里的种种表现,分明是对柳若娟以及柳家愤恨以极,最后提出要结亲,又有几分真心。柳若姒突然打了一个寒颤。长公主这是想要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自相残杀啊。如果两败俱伤,那么就正合长公主的心意了。一方面,可以不用迎娶她没看中的人进门。另一方面,也是对柳家的报复。 “我猜,以大姐姐的性情,怕是要对二姐姐下手。”柳若姒想了想,就向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道。“而二姐姐实际也不像她平常表现出来那样,娘,三婶,咱们是不是该想想办法。总不能让她们……”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丫头这个担心并不多余,”柳三太太就道,“三丫头,你就放心,这件事情有我们。……不是你们姑娘家该管的事情,这些天,你们就在屋子里,也少出来走动。” 柳三太太嘱咐柳若姒和柳若姗,不让她们插手这件事情。柳若姒将话跟柳三太太说了,也就没有再多想。柳三太太嘱咐完柳若姒和柳若姗,就找了个借口,让两人回屋去了。等看着柳若姒和柳若姗走了,柳三太太才压低了声音跟柳二太太说话。 “三丫头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太心善了些。……咱们且不要去管,看着她们斗去吧。要是都……,那也算是干净了!” “这样……”柳二太太却有些犹豫。 “二嫂,这可不是心软的时候。你想想,要是她们的计策成了,如今三丫头和四丫头会怎样?就是现在,我怕这件事被王府那边知道了,也对三丫头十分不利。她们这样害咱们,咱们何苦?也太让她们得了意了!再怎样,都是她们自作自受!” “再说,那两个丫头都是狼心,就算咱们防备着,她们存了这个心,总归不会善了。” 柳二太太被柳三太太说得就不再说话了。 “要说了解大丫头和二丫头,咱们都比不过大太太。”最后,柳二太太说道。 “正是,就让大太太去/操心吧。谁知道她真心怎么想的那。咱们只管好好防备,把今天的事情好生遮掩过去,可别让那两个死妮子害了咱们柳家的好孩子。”柳三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觉得柳三太太说的有理。 “这件事,瞒着王府,但是成翰那边,得让他心里有个底。”柳二太太就道。今天王妃苏氏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儿了,所以才会急着告辞。苏氏在人前撇清,但是回到府内,却未必就不想知道柳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略打听到些风声,苏氏就不难猜测到事情的真/相。当务之急,就是得跟荣成翰商量。 柳若姒刚与荣成翰定亲不久,就出现了这样的危机,柳二太太此时可没心思想别的了,柳三太太一走,柳二太太忙就打发人去前院找柳二老爷。 “看武扬候走了没有,要是没走,也请了来。” 柳二太太吩咐下去,很快柳二老爷就从前院回来了,跟柳二老爷同来的还有荣成翰和柳玉汶。 柳玉汶的伤早就好了,今天柳大老爷办生日,他就没去宗学,一直都在前头跟荣成翰在一起。永靖王爷和苏氏走的时候,本来荣成翰也要跟着一起走的。但是荣成翰那个时候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柳家后宅出了事,他就没走,只让荣成翊陪着老王爷和苏氏回府,他一直在前头,就等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有什么事情要叫他吩咐。 柳二太太看着三人一起来了,就很是欣慰,一面又想柳玉汶年纪还小,就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将柳玉汶支开,柳二太太与柳二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才将柳若娟的事情都跟荣成翰说了。 荣成翰听完半晌没说话,虽然隐约听闻了一些,但是真/相如此劲爆,还是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荣成翰只是吃惊,但是柳二太太却担心荣成翰有别的心思,因此就有些紧张起来。 “成翰,你跟阿姒的亲事……” 听到柳二太太突然说到柳若姒,还说他们两个的亲事,荣成翰立刻回味过来,明白了柳二太太的意思。 “岳母无需多心。”荣成翰马上就道,“并不关阿姒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我对阿姒的心意,也不会影响我们的亲事。”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听荣成翰这样说了,顿时都很欣慰,他们没有看错人,荣成翰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 荣成翰虽是意志坚定,但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有别的担心。 “你母妃在这里,只怕看出些苗头来。这件事情,怕是不大隐瞒的住。你母妃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本来苏氏就并不中意柳若姒做荣成翰的媳妇,如今柳家出了这样的事,苏氏会不会因此反对荣成翰和柳若姒的亲事。 柳二太太觉得,苏氏很可能会这么做。 荣成翰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即便是苏氏再反对,也不能动摇他娶柳若姒的决心。而只要他心意坚决,苏氏就奈何不了他,虽然过程可能会有点儿麻烦。 “岳父岳母放心,都在我身上。我母妃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自然会跟她说清楚!” 第二四一章 退亲 柳若姒来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就看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神情都很放松。荣成翰坐在炕下的椅子上,见柳若姒来看,一双眼睛就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柳若姒总觉得,荣成翰有些目光灼灼的。 不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荣成翰说什么了,柳若姒心里暗想。不过她方才知道荣成翰一直没有回王府,而是在前院等着消息,心中难免也有些受落。不管怎么样,荣成翰对她家的事情是很上心,而且也是个有心且有力的人。 “……刚才去看了汶弟,我们商量着晚上想吃八珍锅……”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下,笑着说道,一面又扫了荣成翰一眼。荣成翰现在还在这里,一定又是要留下来蹭饭吃的。她刚才吩咐厨房里加菜算是作对了。 柳若姒这样说,柳二太太自然应承,一面就说要荣成翰留下来一起用饭。 出乎柳若姒的意料,荣成翰摇头拒绝了。略说了两句话,荣成翰就提出告辞。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没有躲做挽留,大家一起送了荣成翰出去。 等再次回到屋子里,柳二太太就小声地告诉柳若姒,柳若娟的事情她已经都跟荣成翰说了。 “瞒着谁,也不该瞒着他。况且,他是咱们信得过的。王妃那边怕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先跟他说了,他也好有个准备……” 柳若姒沉默半晌。苏氏那边肯定会有说法,就是苏氏自己不想,只怕苏晴暖也会在旁边挑唆。 “大不了退亲罢了,谁又十分稀罕他们家!”柳若姒说道。 “孩子话。”柳二太太摇头道。 柳若姒就不吭声了。刚才的话,其实也并不完全是出自真心。说到退亲,柳若姒自然不怕,但是要退也应该是她提出来退亲,哪里就轮到荣成翰那边提了。再说,因为柳若娟的事情而被退亲,这未免太让人心中不舒坦了。 然而,荣成翰是否能够承受苏氏的压力?他能够说服苏氏那? 永靖王府 春晖堂 苏氏从柳府回来,就屏退了左右,跟苏晴暖说了半晌的话。苏晴暖刚刚从她这里离开,往世子妃的住处去了,留下苏氏双眉紧锁,颇有些烦闷地在榻上坐着。 “吩咐门上,三爷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苏氏对伺候的小丫头吩咐道。 打发了小丫头出去,苏氏继续皱着眉头。方才在柳府,她已经敏/感地觉察到似乎是有什么不才的事情发生了,回来之后,苏晴暖告诉她的一番话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恰好又在刚才,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了长公主一家子的动向,在苏氏心中,事情似乎已经十分清楚了。 刚刚事发,柳家还算是瞒得好的,但是这件事情必定会慢慢地传扬开来,不管柳府和贞定侯府怎样掩饰,大家都会猜疑。苏氏左右权衡,觉得她不能不重新考虑荣成翰和柳若姒的婚事。 好在只是定了亲,人还没有娶进门来,一切都还来得及。又或许这件事情就是天意,退了柳家这门亲事,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让荣成翰娶了苏晴暖。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将来必定是一场佳话。 苏氏正寻思着,外面就有下丫头禀报,说是荣成翰来了。 “快请进来。”苏氏赶忙吩咐道。 小丫头打起门帘,荣成翰迈步走了近来。他显然是刚回府,身上还是在柳家赴宴时所穿的衣裳。注意到这些,苏氏心中略有些安慰。不管怎样,她以召唤,荣成翰就这样急着来了。这说明,在荣成翰的心目中,她这个做母妃的还是有分量的。 这么想着,苏氏又仔细打量荣成翰的脸色。荣成翰没有和他们一同回府,而是留在了柳府。对于柳府发生的事情,恐怕也知道了些。但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定会瞒着他,担心他因此会瞧不上柳若姒,两人的亲事发生变故。苏氏仔细打量,却并没有从荣成翰的脸上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荣成翰长的像永靖王爷,永靖王爷自来就有些喜行不露于色,荣成翰年纪越长,就越加有老王爷的风采了。 苏氏心中莫名地叹了口气,让荣成翰到自己身边坐下。 虽然屋子里并没有别人,荣成翰还是捡着他平常坐的椅子,离着苏氏不远不近的。 “……是刚从柳府回来?”苏氏就问荣成翰。 “是的。”荣成翰点头答道。 “柳府发生的事情,你想必已经知道了?”苏氏又问,带了些试探的意味。 “母妃指的是什么事?”荣成翰却反问道。 “哦……”苏氏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荣成翰纹丝风声也不曾透露。苏氏在荣成翰的态度和话语中找不出任何的破绽,她也就不想再跟荣成翰绕弯子了。 “……已经打听清楚了……,竟然出了这样不才的事情,这柳府的家教也很让人失望了!”苏氏就道,“你和柳三姑娘的亲事,还需再斟酌斟酌。” 苏氏一开始并没有就说要荣成翰跟柳家退亲。 “母妃,阿姒可有什么过错,与她有什么关系,又与我们的亲事有什么关系。母妃是多虑了。”荣成翰道。 “怎么是我多虑。娶妻娶贤,一般人家还要讲究这个,何况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你娶了她,人们会怎么议论王府,又怎么议论你。咱们王府的颜面,还有你自己的颜面,难道就都不要了?” 苏氏说着,就有些激动起来。 “不要当我整天在府里,就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苏氏又对荣成翰道,“柳三姑娘有个嫡亲的侄女,竟被送给了关侍郎小妾的娘家兄弟,妻不妻妾不妾的。这回她家二姑娘又做出这样不才的事情来,连累的咱们也脸上无光。这门亲事,是绝对做不得了。” 荣成翰沉默不语,苏氏看了荣成翰一眼,似乎是觉得荣成翰有些松动了。 “柳家三姑娘,本来就不大匹配的上你。娘是过来人,三姑娘虽然样貌出众,却不是贤妻的人选。先前你执意要娶她,年轻的人,爱恋美色也是有的,母妃虽不赞同,却也并没有强拦着你。可如今不一样了,咱们不能跟柳家结亲!” “这件事情,只怕他们都瞒着你。你若是不信我说的,尽管去打听。……母妃为你做主,也不用你出面,就退了这们亲事,再寻好的。柳翰林那里你不便再去,这京城中名儒不少,也不愁你拜不到好先生。”苏氏看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替荣成翰将未来的事情都考虑好了。 “母妃,阿姒在这些事情中,并没有任何过错。母妃是否同意?”荣成翰不慌不忙地问苏氏。 苏氏略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甘不愿地点了头。无论是大姐儿被送进郭府,还是柳若娟今天做的事情,都不是柳若姒的错。但是这又能怎么样。那都是柳家人,柳若姒也是柳家人。 “母妃有没有想过,我如今要跟阿姒退亲,阿姒会怎样?”荣成翰见苏氏点头,就又问道。 荣成翰这个时候跟柳若姒退亲,势必会极大的影响柳若姒的闺誉,若是想不开的女孩子,还不知道会因此发生怎样的惨事。 “这……”苏氏避开荣成翰的眼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她是柳家的人。” “母妃从来都是善良的人,阿姒没错,却要受累如此,母妃就忍心?”荣成翰道。 忍心不忍心的,以及柳若姒因此会有怎样的遭遇,这些苏氏几乎就没有想过。她所想的,自然是荣成翰,还有苏晴暖。 “难道让母妃为了她,就让你受委屈?!”苏氏道。也是她方才听了苏晴暖的话,这个时候只说要荣成翰跟柳若姒退亲,并不提起苏晴暖。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荣成翰就道,“如果照着母妃的想法,前些日子,咱们家二哥身上出的事情,似乎也并不体面。岳父岳母都已经知道了,却并没有因此怀疑我的品行,还是愿意将阿姒嫁给我。” “如今,我自然不会因为阿姒堂姐的事情,就嫌弃了阿姒。母妃认为我说的对不对?”荣成翰又问苏氏。 苏氏被荣成翰说的半晌无言。她没有想到,荣成翰竟然会提到荣成翔的事情,来与柳若娟的事情做比较。 “这……这怎么一样……”苏氏只好道。 “母妃素来贤良,难道还没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胸襟?”荣成翰又问了一句,“父王绝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牵连他人。” 荣成翰突然又说到了老王爷,苏氏面色微微一变,又是半晌无言。 “并不是说因为柳家其他人,母妃就迁怒你的阿姒。”再次开口,苏氏的语气中似乎有些幽怨,“你可知道,你的阿姒是怎样一个凉薄的人?” “母妃这话怎么说?”荣成翰微微挑眉。 “你七妹妹曾与她在园中,柳二姑娘的丫头曾向她求救,她竟然丝毫不肯理会。你七妹妹身为外人,还心中不忍,劝了她几次,她还迁怒你七妹妹。这样凉薄的人,怎么进的王府?”苏氏看着荣成翰,为了说服荣成翰,苏氏不得不说了苏晴暖告诉她的一番话。虽然苏晴暖曾嘱咐,千万不要在荣成翰面前提起她。241 第二四二章 说服   本来,今天柳若姒直言维护柳二太太,对苏氏颇有些触动,让苏氏对柳若姒的观感已经有了些改善。但是,今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苏晴暖告诉她背着她,柳若姒的那些言行,却又让苏氏对柳若姒的观感降到了谷底。   凉薄是一方面,从苏晴暖的叙述中,苏氏可以判断,柳若姒当时的表现,分明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氏难免就想到了柳若姒和韩青之间的纠葛。这件事表面上只是韩青和柳若娟,可谁又知道柳若姒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韩青再大胆纨绔,又怎么敢,怎么能在柳大老爷办寿的日子闯到柳家的后花园去。   苏氏越想,心中就越惊,对柳若姒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不喜欢,还生出了忌惮。这样的人,她怎么放心让荣成翰娶进门,做她的儿媳妇。   “这样的女人,决不能进我王府的大门!”苏氏强硬了起来,为了说服荣成翰,她干脆将柳若姒跟韩青的纠葛也告诉了荣成翰。   苏氏本想着,荣成翰必定会吃惊的,但是出乎她的意料,荣成翰并没有丝毫吃惊的表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韩青的劣迹,长公主的性情,母妃都很清楚不是吗?”荣成翰非常冷静。柳若姒和韩青的纠葛,他早就从刘同和刘和兄弟那里知晓了。在他看来,这根本就算不上苏氏意味中的所谓“纠葛”。长公主和韩青因为这件事情记恨柳若姒,从而试图抹黑柳若姒倒是十分的有可能的。   不过,苏氏的话还是提醒了荣成翰,他是应该多关注关注韩青和长公主的动向了。那次在贞定侯府,韩青窗上女客们的阁楼,他因为凑巧看到柳若姒不快,因此赶过去强行带走了韩青。那个时候,他已经注意到韩青看柳若姒的眼神了。   韩青这小子对柳若姒有非分之想,而且,只怕如今知道他和柳若姒定亲了,那小子还贼心不死。这件事,就不能不重视起来了。   荣成翰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也幽深了起来。   荣成翰不仅态度冷静,说出的话来也让人无法反驳。面对荣成翰,苏氏感觉非常无奈,却发不出火来。   “阿翰,母妃这是为了你好。”苏氏看着荣成翰,语气中竟带了些央求的意味。   荣成翰收回目光,对上了苏氏的视线。   “母妃,”荣成翰郑重地道,“我留在柳府,岳父和岳母已经将所发生的事情悉数告诉了我。母妃方才所说,阿姒和七妹妹在花园里的事情,就我所知,是阿姒救了七妹妹。”   “这话怎么讲?”苏氏不解。   “母妃想想,如果如七妹妹的心意,跟着那丫头去找柳二姑娘,结果如何?七妹妹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荣成翰就道。   “这……”苏氏沉吟,她并不是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她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个上头。但是荣成翰说出来,她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还有母妃的猜疑,是母妃自己猜疑,还是七妹妹的猜疑?”荣成翰问。   “是我,不关你七妹妹的事。”苏氏总算没有忘记苏晴暖的话,而且她本心也要在荣成翰面前维护苏晴暖的,因此就将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哦。”荣成翰对此不置可否,“七妹妹对阿姒应该是有所误会,因此影响了母妃的判断。”   “并不是。”苏氏忙道。   “那小丫头言行异常,阿姒有所怀疑这是人之常情。况且,阿姒虽自己未去,却打发了跟随的嬷嬷过去。这怎么能叫做置之不理,凉薄那。母妃仔细想想,阿姒这么做难道不是最为妥当的吗?”   “况且,还有七妹妹在身边。换做是母妃,也不愿意自家什么事情都袒露在客人面前是不是?阿姒聪慧守礼,做事极有分寸,以后她进了门,母妃自会发现。”   “哦……”方才听苏晴暖的一番话,苏氏觉得有道理,可现在荣成翰这么一说,苏氏心里也有些动摇。   “七妹妹平常最为机灵、懂事,这次却是十分失态。母妃觉察有事,尚且会想早点离开。七妹妹却急于插手……”荣成翰缓缓地说道。   “你七妹妹只是好心,也是因为和柳三姑娘知心的缘故……”苏氏心中一动,却马上习惯地维护苏晴暖。   荣成翰见苏氏这样说,就不肯再提苏晴暖了。苏氏对苏晴暖的好感不是一天行成的,而且在苏氏看来,苏晴暖自然比柳若姒近了许多。荣成翰在苏氏面前说这些,就算不能让苏氏完全改变对苏晴暖和柳若姒的看法,也会帮助苏氏看清一些事情。荣成翰做事历来雷厉风行,然而对于不能一蹴而就事情,他也有足够的耐心。   前者比如他向柳二老爷求亲,后者比如他等待柳若姒点头。   “母妃,我刚才从柳府过来,岳父岳母,还有阿姒自己,都曾跟我提过退亲的事情。”荣成翰突然又道。   “啊?”这一下,苏氏可吃惊不小。柳家竟然会告诉荣成翰真相,柳若姒竟然主动提出退亲,他们怎么肯这样放过荣成翰这样好的人选那,他们难道不知道退亲之后迎接柳若姒以及柳家的将会是什么吗?   “我没有答应,我还跟岳父岳母以及阿姒说。父王和母妃绝不会因此就对阿姒,对岳父岳母生出什么偏见来。母妃历来很喜欢、疼爱阿姒。父王和母妃都是开明、大度,且慈和的长辈。”   “阿姒很是感激母妃。”荣成翰又道,“阿姒对母妃历来很敬仰,孺慕。只是她性子耿直,不善言辞。”   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苏氏久久说不出话来。等荣成翰再次阐明,与柳若姒的婚期照旧的时候,苏氏虽心中还有些不甘,却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   “……怎么就……答应了那。”这分明是最好,只怕也是最后一个拆散荣成翰和柳若姒的机会。等荣成翰告辞离去,苏氏又呆坐了半晌才喃喃自语。   荣成翰从春晖堂出来,走了没几步,迎面就碰上了苏晴暖。苏晴暖已经不再是去柳府时的装扮,而是换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身袄,头上的发式也换了样。   “三哥哥。”苏晴暖看见荣成翰,就笑着上前行礼,态度极亲切,还额外有些娇羞。   荣成翰答礼,将苏晴暖的装扮看在眼睛里,眼角几不可见地跳了跳。苏晴暖这样的打扮在她身上很新鲜,但是荣成翰却有眼熟的感觉。柳若姒似乎就偏爱鹅黄色的衣裳,且最爱这种发式。   只不过那些在柳若姒身上的时候,荣成翰觉得赏心悦目。如今看苏晴暖这般打扮,荣成翰却觉得不自在的紧。   荣成翰居高临下,看苏晴暖的目光就更加幽深了。   “三哥哥可回来了,见过姑母了没有?”苏晴暖行过礼,抬起头,对荣成翰笑道,一面偷偷打量荣成翰的脸色。   想来苏氏与荣成翰的谈话已经有了结果,看荣成翰的样子,是决定要和柳若姒退亲了吗?苏晴暖满心期待,但是却失望地发现,她从荣成翰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答案。   “三哥哥这胡子!”苏晴暖捂住嘴,娇笑了两声,“姑母可没少跟我抱怨。”   “母妃倒是没跟我提起过。”荣成翰淡淡地道。   “三哥哥从柳府回来,可曾见过三妹妹?”苏晴暖见荣成翰这样,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今天……三妹妹可受惊了,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阿姒很好。”荣成翰道,“阿姒跟我提起七妹妹,她将七妹妹看做好友。以后,阿姒进门,还要多和七妹妹亲近。”   苏晴暖顿时就有些愣怔,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这是当然的,我和三妹妹一见如故。”   “这就好。”荣成翰点点头,径自走了。   苏晴暖站在原地,荣成翰说到柳若姒进门要她多亲近照应,也就是说,荣成翰和柳若姒不会退亲。苏氏方才那般坚决,竟这么快就让荣成翰说服了!柳家发生了这种事,竟然还不能让荣成翰改变主意!   苏晴暖无意识地揪着手里的帕子,似乎是要将所有的不甘心和怨气都撒在手中的帕子上。   不过,荣成翰不是也说了,柳若姒将她看做是好友,而且,这两个人还存着心思,知道苏氏疼爱她,知道她在王府的地位,想要她以后多关照柳若姒。   也好,到时候她一定会好好关照柳若姒的。   “七妹妹,怎么站在冷风地里?这是在想什么?是谁开罪了七妹妹了。”劳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着苏晴暖道,“快告诉我,我替七妹妹罚她。”   苏晴暖听见劳氏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脸上忙就露出了笑容,一面甜甜地招呼劳氏。   “这府里谁不知道二嫂对疼我,可有谁敢得罪我。……不过是忘了件东西,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苏晴暖笑道,“二嫂这是往哪里去?”   “正要去见母妃。”劳氏打量了苏晴暖两眼,说道。   “正好我同二嫂一同去。”苏晴暖又恢复了活泼的模样,一面与劳氏并肩往春晖堂走去。劳氏斜瞥了苏晴暖一眼,在苏晴暖看不到的角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第二四三章 寒气袭人   这天夜里,突然刮起了北风。北风扫过房檐,穿过树梢,直将寒气吹到人的骨头缝隙里。柳若姒的屋子里早早地就掌了灯,窗户用厚重的帘子严严实实地遮挡着,屋中的青铜熏笼隐隐漫出暖香。地龙自是比平常烧的更热了,地上还特意另外添了两个炭盆。   柳若姒穿着家常的衣裳斜倚在榻上,身上搭着薄被,一边轻轻地抚摸怀里的波斯猫雪球,一边看着常嬷嬷带着几个丫头在灯下做针线。   腊月和六月两个大丫头,初五和初七两个心腹的小丫头,再有一个常嬷嬷,都围着炭盆坐着,一边做针线,一面陪着柳若姒说话。常嬷嬷的针线极好,腊月和六月都是她带出来的,也做的一手好女红。初七和初五两个还小,毕竟稚嫩了些,不过也能盘给纽扣、或做些其他的小物件。   这几个人自然都是在为柳若姒的嫁妆忙碌着。虽然有针线房的人,还有从外面请来的绣娘,但是有些贴身的物件柳二太太不放心给别人做,就分派给了服侍她和柳若姒的这几个心腹。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常嬷嬷有了些年纪,肚子里很有些掌故,她知道柳若姒爱听这个,还特意搜罗了来讲给柳若姒听,也算做是解闷消闲了。“听说北边已经冻死了人了。咱们太太在那边有铺子,今年施粥又要花上大笔的银钱……”   “娘就喜欢做这些善事。”柳若姒就道,对于柳二太太这种行善的举动,不论是柳二老爷还是柳若姒都是支持的。“这天继续冷下去,京城里头也要施粥了。”   “可不是。”常嬷嬷和几个丫头都点头。   京城里头施粥,一般都是各户人家自己发愿,将钱米送到大相国寺等几处寺庙,由寺庙来集中施粥。   “看我那箱子里还有多少月钱,到时候一并拿了去吧。”柳若姒就道。   “姑娘,咱们也攒了几个钱。也跟着姑娘一起做个功德。”六月几个丫头就都笑着道。   “好。你们随意拿出两个来,到时候我再补上些,也是你们的功德。”柳若姒就道。   “下晌的时候,璋哥儿打发人来递话。说是想见姑娘一面。那时候姑娘在老太太处,老奴自作主张,只说姑娘没空。”常嬷嬷突然道。   “很好,若有下次,依旧是这样说。”柳若姒就道。   主仆说说笑笑,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受到柳若娟那件事情的影响。就在傍晚的时候,荣成翰又特意到柳府来了一回,告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苏氏那边他已经说服了,他和柳若姒的婚事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听了这个消息,才将心完全放回了肚子里。   荣成翰做事极为妥帖,就是柳若姒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常嬷嬷等人因此也都替柳若姒高兴,荣成翰是可以依靠的人。   “……王妃那边,姑娘也不用太担心。”因为偶尔看见柳若姒微皱眉头沉思。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常嬷嬷就认定柳若姒在外将来的婆媳关系担心,因此常常这样开导,“不说别人,只瞧咱们太太,如今不也是好好的。再说了,姑爷的性子又和咱们老爷不大一样。姑爷的性子更强些。知道护着姑娘,而且王妃那边也摆的平。”   柳二太太也是常嬷嬷的这个意思,她们都认为刚进王府门的时候,柳若姒怕不能够一帆丰顺,但是慢慢地就会好起来,过一两年有了儿女之后。柳若姒在王府就会有崭新的局面。不要说柳若姒并不的未来婆婆的欢喜,就是得未来婆婆欢喜的新媳妇,头一两年也是要熬的。   柳二太太和常嬷嬷两个为柳若姒设想的非常长远,柳若姒自己却还没想那么远,而且想也跟柳二太太、常嬷嬷不一样。   什么头一两年要熬。那自然是指打算做个贤惠媳妇的女人,她可没有这个打算。如果要熬,也不是她去熬,而是别人去熬。   比如荣成翰,比如苏晴暖,就算王妃苏氏。要是苏氏找自己麻烦,她也不会对苏氏客气。   当然,柳若姒这样的打算是不敢也不能够告诉柳二太太或者常嬷嬷的。如果这两个人知道了她的真实打算,不用嫁去王府,这两个人的唠叨她只怕就招架不住。   “大太太那边,竟然还算安静。”常嬷嬷突然又道。   “她们在自己屋子里闹,把伺候的人都打发的远远的。……也知道事情不好听那。”初五就道。   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和柳若娟回了自己的住处,立刻就关起门来。虽是将服侍的人都赶的远远的,但是屋子里激烈的声音,外面还是听到了一些。这三个人闹了半天,掌灯时分才消停了。   只不知道她们闹出来个什么样的结果。据打探的丫头回来禀报,柳若媛和柳若娟是分别从柳大太太屋子里离开的,两个人的表情都算平静。   难道柳大太太找到了什么两便的好法子了?柳若娟这次豁了出去,只怕不会再退让。而柳若媛也不是个会吃亏、退步的。   外面北风虽刮的紧,不过柳若姒却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醒来,看看琉璃窗上的冰花,还有廊檐下垂下来的冰锥,柳若姒知道,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日子终于来了。   在常嬷嬷几个的服侍下收拾利落,柳若姒就先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之后又随从柳二太太到柳老太太处来请安。柳老太太昨天受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气,早上虽然起来了,看着精气神却不大好。看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来了,柳老太太的脸色却好了些。   “都过来坐。”柳老太太招呼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早上她们熬了御田紫米粥,还有刚送上来的椒油莼齑酱,听着倒也清爽,你们不嫌,一会跟我一起吃吧。”   不仅留柳若姒吃饭,还少有地留了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自然忙就答应了。   “老太太爱吃这个清淡的,我那庄子上有会腌什锦小菜的,也还爽口,送来给老太太尝尝。”柳二太太就道。   “好。”柳老太太如今是极给柳二太太面子的。   一会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也来了,柳老太太也留柳若姗吃饭,并没留柳三太太,只说柳三太太事多,让她尽管去忙。直到早饭摆了上来,柳大太太、柳若媛和柳若娟都不见人影。   柳若姒心中只当是因为柳老太太吩咐了下去,这几天不想见柳大太太这几个,柳大太太因此要避开风头,也就没放在心上。大家陪着柳老太太入座,柳二太太亲自捧了粥奉给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正要动筷,就听得外面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小丫头惊恐的叫喊声。   “这又是怎么了!”柳老太太撂下筷子,脸路不悦之色。   “回老太太,不好了!”就有小丫头跑进来禀报,“大姑娘、大姑娘掉进冰窟窿里了。”   “啊……”众人听了小丫头的话,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柳老太太忙就询问,外面乱糟糟地,柳三太太正带着人往后园去,似乎暂时还不知道细情。柳二太太忙就劝柳老太太不要着急,且等着消息,或许并不像小丫头说的那般严重。   柳老太太是没有心思吃饭,只让人将早饭撤掉,一面坐回到榻上,紧锁着双妹。芍药赶忙过来,拿了两丸丸药给柳老太太吃了,又给柳老太太按揉两边的太阳穴。   这是太医给开的方子配置的丸药,按揉太阳穴的手法也是太医交代的,遇到事情,可以缓和柳老太太的病情。   柳二太太要陪着柳老太太不好离开,柳若姒和柳若姗要去后园也是无益,因此都留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等候消息。很快,柳三太太就带着人回来了,看她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其中就有闻讯赶来的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高一声第一声的哭,有几个婆子似乎抬着一个人,想来正是柳若媛。   柳三太太先进屋来向柳老太太禀报,说是她带人去了后园,正如小丫头所禀报的,柳若媛确实掉进了荷花池的冰窟内,费了些力气,才将柳若媛救上了岸。如今柳若媛昏迷不醒,生死未知。   下面服侍的人似乎是得了柳三太太的吩咐,并没有就将柳若媛抬进屋子里来。看样子,柳若媛似乎是凶多吉少了。   “快抬进来,”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柳老太太虽然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宠溺柳若媛,又迁怒了柳若媛,但是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心里还是疼柳若媛的,“拿大老爷的帖子,去请太医来。请崔院判,拿三老爷的帖子去。”   柳老太太一连声的吩咐着。   柳三太太一面就打发人去请太医,一面让人将柳若媛抬了进来。柳若媛被抬进屋里,柳若姒才看清了柳若媛的模样。柳若媛身上的衣裳早就湿透了,还带着冰渣,头发乱糟糟的,露出来的头脸和双手都没了人色,青紫的怕人。   “大丫头……”柳老太太被芍药扶着,颤巍巍地摸着柳若媛,眼睛里就落下泪来。 第二四四章 同室操戈   “老太太……”柳大太太见柳老太太哭了,她反而镇定了下来,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希望似地,就上前抓住了柳老太太的袖子,“老太太,大丫头还有气,求老太太救救大丫头。……老太太带大的她,她和老太太最亲,最孝顺老太太……”   柳大太太说柳若媛还有气,要是尽全力救治,还可以救治的过来。不过,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自然要花费许多的金钱,调动许多的人脉。而且,就算是将柳若媛救活了,也不能保证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很有可能,柳若媛会从此成为废人。想到如今她们母女的处境,柳大太太以己度人,就忖度着柳老太太等人怕是不肯尽力救柳若媛的。现在看出柳老太太还是疼惜柳若媛的,柳大太太顿时燃起了希望。   “这是怎么了……”柳老太太伤心,但是当下却不是询问的时候,柳老太太吩咐下去,要尽力救治柳若媛。   很快,太医就被请了来。其中详情无需细说,经过精心的诊治,柳若媛睁开了眼睛。   柳若媛的命是救回来了。   “……寒气入体,怕会留下病根,要慢慢用药调理。”太医开了药方,留下这么一句话,说了过几天再来看视就走了。   柳若媛并没有被送回去,而是被柳老太太留在了自己的屋子里。此刻,柳若媛正抱着柳老太太在痛哭。   不需要再询问丫头婆子们,柳若媛醒了过来,向她询问,自然就能够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没用人询问,柳若媛一醒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是二丫头。”柳若媛看向站在榻边的柳若娟。   柳若媛出了事,柳若娟知道消息也过来了,并且还曾试图上前照料柳若媛。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柳大太太总是挡在柳若娟的身前。后来还找出借口将柳若娟给支开了。   柳若媛落入冰窟内,伤成这个样子,柳若娟见了并没有像柳大太太一样呼天抢地,不过也恰当地表达了她的震惊和关切。   如今。柳若媛一醒过来,就指着柳若娟,说是柳若娟将她推入冰窟内的。   “……一早上过来瞧我,装的和我极好,约我去后园走走。我哪里知道她心思这样歹毒,我就跟了她去……”结果走到荷塘石桥上的时候,柳若娟就趁她不注意,将她推落桥下。   “是看准了那有冰窟。二丫头这是想我死。”柳若媛咬牙切齿的。   柳若媛这样说,众人不由得都看向柳若娟。柳若娟丝毫没有惊慌,只是做出一脸的委屈。拿起帕子装作拭泪。   “大姐姐何苦诬赖我,就算是嫉恨我要与贞定侯府结亲,大姐姐也不需要用这样的苦肉计,差点就将自己害死了。”柳若娟对柳若媛的指控矢口否认,而且还反说是柳若媛自己演戏。就是为了要嫁祸给她。   “大姐姐何苦,就算是大家伙信了大姐姐,大姐姐如今这个样子,难道还想代替我嫁进侯府不成?”柳若娟抹了抹眼角,最后又说了一句。   这句话,却仿佛是刀子一般,正插在了柳若媛的心口上。   除了太医所说的寒症的病根。如果不出什么奇迹,柳若媛这辈子就离不得药罐子了。柳若媛这次掉进冰窟内,还受了外伤。她的头脸被冰碴割破了哈几处,一条腿也在下落的过程中摔断了。因为冻伤,她身上好几处的皮肤也需要长期的调养,才能恢复正常。   因为摔断了骨头。即便是接骨之后,也不能保证柳若媛以后就可以行走正常。太医已经隐隐地透露,柳若媛的腿很可能会留下残疾。也就是说,柳若媛很可能会瘸。   就算是柳若媛能在婚期前休养好,但是有了这样的残疾以及寒症。长公主那边又怎么会同意她进门那。可以说,柳若媛要进侯府的路已经完全被堵死了。只不过太医的话,还没有传到柳若媛的耳朵里,柳若媛还不知道她的伤是这样的严重。   可柳若娟知道。   是不是正因为这样,柳若娟才会如此镇定。柳若姒坐在柳二太太身边思忖着,长公主那边留了话,柳家必定会跟贞定侯府结亲。本来,柳若媛是可以跟柳若娟争一争的,如今柳若媛又变成了这样,柳若娟没有任何悬念地是唯一的人选。   柳若媛和柳若娟两姐妹各执一词,柳若媛情绪比较激动,柳若娟却镇定了许多。   “大太太生的好女儿!”柳三太太就看不下去,对着柳大太太冷笑道。柳三太太的意思,她和柳二太太,还有柳老太太都不耐烦看着柳若媛和柳若娟两个狡辩,就让柳大太太负责问出真相来。   柳大太太没吭声,只小心地瞧着柳老太太,等柳老太太的示下。   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柳大太太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看她的样子,却又不大热衷要查出什么真相来。   “老太太,求老太太为我做主!”柳若媛又哭着向柳老太太央求。   柳老太太沉默半晌,最终发了话。柳老太太吩咐,将发现柳若媛掉入冰窟的小丫头,还有服侍柳若媛和柳若娟的丫头婆子都叫来审问。   “园子里头都谁看见了什么,也都找了来。”柳老太太又吩咐柳三太太。   柳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查明真相。   很快,人都被找了来,一个挨一个地被叫进屋里问话。在众人的严厉询问中,事情的真相,也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柳若媛和柳若娟都没有完全说实话。   一早上,并不是柳若娟去找柳若媛,而是柳若媛去找了柳若媛,邀柳若娟一同去逛园子。两人进了园子,还都非常默契地将跟随的丫头婆子留在了外头。那个时候时辰尚早,园子里几乎是空无一人。   柳若娟说是柳若媛自己失足,自然也是假话。两人走到桥上,柳若媛转移柳若娟的注意力,就要推柳若娟下去,没想到,柳若娟心中早有准备,柳若媛反而被柳若娟推了下去。   至于那桥下的冰窟,也不是无端出现在那里的。那还是前两天的事情,发现荷塘里结了冰,柳若媛非要钓鱼,就吩咐人在桥下砸开了冰面,弄出一个冰窟来。带柳若娟到桥上,看准了冰窟的位置要推柳若娟下桥,不知道是柳若媛早有预谋,还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而临时起意。   但是有一点却是清楚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柳若媛要害柳若娟不成,反而让柳若娟将计就计,将她推下了冰窟。   柳若娟推了柳若媛下去之后,看柳若媛消失在冰水里头,她就扭身走了。回到花园门口,也只对伺候柳若媛的人说她先回来,柳若媛又去别处逛了,让这些伺候的人先回去,不要等柳若媛,也不要去找柳若媛。   还是跟着柳若媛的一个丫头觉得事情不对劲儿,跑进园内,发现柳若媛掉落在冰面上的半块玉佩,因此叫嚷起来。大家救治的及时,柳若媛才捡回一条性命。也正因为这个丫头,大家才确信,是柳若媛先起意害柳若娟的。那丫头是柳若媛的心腹,知道柳若媛的计划,看到柳若娟出来,而不见柳若媛,就知道事情发生了变故。   事情的真相查出来了,柳若媛和柳若娟再要狡辩也是枉然。屋内顿时就出现了一片寂静。   “带着你这两个丫头,都给我从这里滚。”半晌,柳老太太出声道,也不再看柳若媛了,“你以后不必再来,这两个孽障,嫁出去之前,也不必再来。”   柳老太太将三人赶了出去。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柳若姒和柳若姗留下来,对柳老太太又是好一番劝慰。柳老太太经历连番打击,心都有些灰了。   “孽障,都是孽障啊。”   ……   “这两个丫头,竟一个比一个毒辣。真让人开了眼界,原来她们两个里头,厉害的是二丫头,平常可真不大看的出来。”安抚了柳老太太,大家又都到柳二太太的屋中来坐了。柳三太太如是感慨道。   “看老太太的意思,是要二丫头跟贞定侯府结亲。”柳二太太点头,就对柳三太太道。   “毕竟都养了这么大了与其两个都废了,有一个嫁进侯府里去,柳家面子上也好看些。”柳三太太就道,柳老太太的心意,她和柳二太太都懂。   “大姐姐是完了,不过二姐姐现在得意,也是为时过早。”柳若姒一边跟柳若姗说道。   柳若娟做的太过分,柳老太太心里有气,绝不会因为柳若娟要嫁进侯府就会将柳若娟抬的高高的。柳家这边是这样的,而贞定侯府那边……   “大姐姐嫁过去的话,只怕还好些。二姐姐真嫁过去了,长公主就能对她既往不咎了。只怕她以后的日子更难。”柳若姗也道。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听见她们小姐妹说话,都暗暗点头,两个孩子也算是见事明白的。   “二丫头自己难道就想不到这个?”柳二太太道。   “她当然能想到。”柳若姒道,“不过这世上心存侥幸,铤而走险博富贵的人也多了!” 第二四五章 痛斥     “没错。”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点头,她们都赞同柳若姒的看法。   “这二丫头要与贞定侯府定亲,我手里还忙着咱们三丫头的事,真不愿意沾手。”柳三太太又道。   “到时候,只听老太太的吩咐吧。”柳二太太就道。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各自散了。当天下午,柳若媛受伤的消息,就经由某个渠道传到了贞定侯府长公主的耳朵里。传到长公主这里的消息,自然没提柳若娟和柳若媛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只说是柳若媛逛花园的时候不小心所致。长公主听了这个消息,据说有半晌都没说话。第二天,贞定侯府就向柳府递过来消息,三天之后,贞定侯府会打发人上门提亲。   提的自然是柳若娟。   在柳若姒定亲之后,这件事本来应该也是柳府的一件喜事。但是柳府内得到了这个消息,却并没有任何喜庆的气氛,一家上下都和平常一样。傍晚,外面又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柳若姒坐在屋内炕上,带着常嬷嬷和几个丫头一边做针线,一边聊着家常。   突然,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若娟来了,要见柳若姒。   “说我不大舒坦,已经歇息了,请她回去吧。”柳若姒头也没有抬,直接吩咐道。   小丫头出去,一会的工夫又走了进来禀报,说是柳若娟并不肯走,只站在院子当中,还说了,一定要来看柳若姒。如果柳若姒不肯见她,她就不走。   柳若姒是真的不想见柳若娟,甚至对于她到这里来的目的也不屑于知道。   “你只说我休息了,一概不知道。她愿意在哪里站着,只随她去吧。”柳若姒就道。一面就向常嬷嬷几个笑道,“二姐姐以后可是侯爷夫人,她愿意怎样,难道咱们敢拦着不成?”   常嬷嬷和几个丫头也笑了。柳若娟的行为。常嬷嬷和几个丫头也是非常不齿的。   小丫头就又出去传了柳若姒的话。   屋内暖融融的,柳若姒很快就将柳若娟抛在了脑后,仔细绣自己手上的帕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却是服侍柳二太太的大丫头绣鸾走了来。   “……刚才有丫头看见二姑娘站在姑娘的绣楼前,回去跟小丫头们学舌,让太太听见了。太太打发了婢子来,外面雪下了半晌了,二姑娘总在这站着也不像话。太太吩咐婢子告诉姑娘,要不。就让二姑娘进来,再打发她走也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柳若姒听了绣鸾的话,略一思忖就点了头,“绣鸾姐姐回去跟太太说,让太太早点儿歇着。别操心这些事了。我这就请二姑娘进来。”   绣鸾答应了一声,给柳若姒行了礼,就回去向柳二太太复命。   柳若姒这才吩咐人,叫了柳若娟进来。   柳若娟虽披了一件大氅,但是在雪地里站久了,大氅上落了一层雪,似乎将她的眉毛和睫毛都冻住了。进了屋来。被屋内的暖气一烘,柳若娟忙脱了大氅,却也露出一身的狼狈来。   柳若姒看了柳若娟一眼,如今她已经看清了柳若娟的真面目。柳若娟想要凭这样的苦肉计让她心软,可是痴心妄想。   “二姐姐何必,我可担待不起。二姐姐若不是想害我。以后还是不要再如此。”柳若姒开口对柳若娟说道,语气和言辞都不太客气。   “三妹妹误会我了。”柳若娟在柳若姒跟前,俨然是过去在柳若媛跟前的模样,不过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不同来。如今柳若娟有了底气。甚至还有股子遮掩的极好的傲气。   因为击败了柳若媛,就要去韩青定亲,嫁进侯府去做世子夫人了吗?只可惜,或许有别人将这个当一回事,但柳若姒却完全并不将这些放在眼睛里。别说柳若娟要嫁进侯府去了,就算柳若娟嫁进宫里去,柳若姒依旧对她看不上眼。   “我怎么会害三妹妹。咱们姐妹几个,我其实一直最喜欢三妹妹,最想跟三妹妹亲近。原先有许多事,三妹妹想来也明白,我都是身不由己。好在,如今大姐姐再无法害三妹妹了。”柳若娟在柳若姒对面坐下,陪笑着说道。   “呵呵……”柳若姒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柳若娟倒是撇清的干净。看来不出她所料,柳若娟这次过来,是想要博取她的好感,要和她“做朋友”。   这么想着,柳若姒也不去拦柳若娟的话头,只要听她到底怎么说。   柳若娟先是说了好些她的苦衷,随后似乎是看到柳若姒绣了一多半的帕子来,就略显谄媚地赞了几句。   “三妹妹的嫁妆只怕就要准备停当了。三妹妹真是好福气,以后稳稳当当的武扬候夫人,朝廷一品命妇!”柳若娟见柳若姒不说话,就又说道,一面又有些腼腆,其实是骄傲地道,“托三妹妹的福,我以后虽比不得三妹妹,倒也能挣个一品诰命。”   “俗话说,独木不成林。我与三妹妹是嫡亲的姐妹,永靖王府和贞定侯府又是世交,一个是宗室,一个是外戚,都是京城最尊贵的人家。我和三妹妹正该同心协力、相互护持……”   “且住。”柳若姒听着柳若娟说出来意,微微挑眉,打断了柳若娟的话。   “嫡亲的姐妹,大姐姐与二姐姐可比我更亲,二姐姐是如何待大姐姐的?我如何敢与二姐姐称什么嫡亲的姐妹。什么同心协力、相互扶持,就更不敢当了。二姐姐这样的人,我可高攀不上!”   “三妹妹你……”柳若娟顿时就愣了,脸也涨红了。她意料到不会顺利,但还是没有想到,柳若姒会拒绝的这样干脆,这样不留情面。   “三妹妹何苦,”柳若娟硬生生地将柳若姒的拒绝咽了下去,却依旧不肯放弃,只是脸色越发的哀怨起来,“何苦因为大姐姐那么一个人。大姐姐还害的三妹妹不够吗。如果让大姐姐嫁进了侯府,只怕以后少不得要与三妹妹争锋,找三妹妹的麻烦。”   “我却不同,我情愿做叶子陪衬三妹妹,不仅不会找三妹妹的麻烦,三妹妹但凡有什么吩咐,我一定效力。”柳若娟的神色十分郑重,如果柳若姒这个时候让她发毒誓,她也是千肯万肯的。   做叶子陪衬,柳若姒瞧着柳若娟。柳若娟这个些年来,可不都是在默默地做陪衬柳若媛的叶子。但是柳若媛的结果如何?柳若娟这一番话,或许对别人有莫大的吸引力,但是却丝毫打动不了柳若姒。   “二姐姐太过自谦了,看大姐姐的今天,二姐姐莫非想将我放在火上烤不成?”柳若姒不冷不热地道。   柳若姒话中毫不留情,总是触到柳若娟的痛处,柳若娟突然就哭了起来。   “三妹妹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受了她多少苦。”柳若娟哭着道,“三妹妹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我病的差点没命那次。什么花妖、什么迷了,这些年我不敢对人说,如今才敢对三妹妹说。”   “是大姐姐支开了跟着的人,将我推进水里的。”柳若娟出语惊人。   “三妹妹难道不信。三妹妹不记得她是如何推三妹妹下桥?就是这次的事,也是她定下的毒计,我不过是自保罢了。”   这次,是柳若娟误会了柳若姒,她没说话,并不是不相信柳若娟的话,而是因为吃惊。柳若娟小时候的那次祸事,一直是个谜。而这样的谜底,其实也并不完全出乎柳若姒的意料。   “你怎么当时不说?”柳若姒就问柳若娟。   她被柳若媛推落桥下,她和柳若媛只是堂姐妹,可柳若娟和柳若媛却是亲生的。柳大太太作为两个人的生母,应该是能够为柳若娟做主的。   “三妹妹当我没说吗。”柳若娟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正因为我对大太太说了,才有了后来被花妖什么迷惑的话传出来。”   柳若姒沉吟,原来当年,就是柳大太太打了偏手,袒护了柳若媛。   “三妹妹是不是还有疑心,我后来怎么不对别人说,怎么就默认了什么花妖的话了? 如果我不默认,如果我敢说出别的来,我怕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柳若娟再次出语惊人。   “大姐姐再厉害,那个时候也还小,难道就能要了你的命?”柳若姒问。   “三妹妹当我怕的是她吗。当然不是,我怕的,是大太太。”柳若娟道,语气中带着骨子渗人的冷意,“我要是当时不够聪明,露出了风声出去,大太太就会让我病死!”   “大太太偏心些大姐姐这是有的,可你说她要弄死你,这谁能相信?”柳若姒道。   “三妹妹还不肯信吗。如果我真是大太太的生的,我自然不会怕。”柳若娟道。   “你说什么?”柳若姒挑眉。   “三妹妹,你还要装多久。这件事难道不是阖府的人都知道。……我并不是大太太亲生的。” 第二四六章 不是亲生   柳若姒盯着柳若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柳若娟竟当着她的面,说不是柳大太太亲生的。而且,看柳若娟的模样,柳若姒几乎都要怀疑柳若娟确实不是柳大太太亲生的了。   柳若姒惊疑外露,柳若娟自然就看出来了。   “三妹妹这样吃惊,想来是也不知道。也对,这件事,她们都瞒着,怎么会让三妹妹知道那。”柳若娟说着话,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柳若姒就问柳若娟。她也曾经就柳若娟和刘大太太的关系询问过柳二太太,柳二太太的话柳若姒是信的,柳若娟没有理由不是柳大太太亲生的。难道柳若娟自己就没发现,她与柳大太太那些个相似之处?这两个人的性情,就是母女无疑的。   “三妹妹当我是妄想?当然不是。”柳若娟就道,“……那时候我在养伤,大太太却只顾着大姐姐,见我醒了,一句劝慰的话也没有,只让我不可以在老太太跟前胡说,中伤大姐姐。我心里不服,跟人哭着说大太太不疼我,偏疼大姐姐。”   “三妹妹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花园里有个管花木的老婆子。她拿了些园子里摘的鲜果来看我,听见了我的话。她见我可怜,才告诉了我真相。”   听柳若娟的描述,柳若姒才恍惚地想起来,在她很小的时候,柳府的花园里确实有这样一个老婆子,沉默寡言的,只知道埋头做事。   “她告诉了你什么真相?”柳若姒微微皱了皱眉,继续问柳若娟。   “她告诉了我我的亲娘是谁……”柳若娟就道。   “是谁?”柳若姒忙又问。原来柳若娟不仅认定柳大太太不是她的亲娘,还被人告知了谁是她的亲娘。   “我和大哥哥,才是一母同胞。”柳若娟道。   “你是说?”柳若姒这回更是吃惊的无以复加了。   “对,就是大老爷曾经的海棠姨娘。”柳若娟向柳若姒点头,终于将海棠的名字说了出来。   柳若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据我听说,那个海棠姨娘。是在大太太进门之后不久,就得病没了的。”柳若姒道,按照日子来算,那个海棠根本不可能生下柳若娟。一个死了几年的人了。还会跟柳大老爷生孩子,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柳若娟偏就信了。柳若姒这个时候就想起来,柳若娟的性情本来也是活泼的,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柳若娟还经常跟柳若媛争宠。就是“病”了那一场之后,柳若娟整个人都变了,变的畏缩,变得对柳若媛言听计从,几乎成了一个隐形人,或者说是柳若媛的一个影子。   原来。柳若娟是认定了不是柳大太太亲生,心中恐惧,所以才会变成那个样子。这种恐惧这些年来,就一直压在柳若娟的心头上。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在这样的压力和阴影下长大。她的心自然早就扭曲发霉了。   “那不过是外人传说的。大老爷那么心爱海棠姨娘,怎么会就因为大太太就让海棠姨娘死了。大老爷一直藏着海棠姨娘,直到海棠姨娘生下我。”柳若娟道,提起海棠姨娘的时候,语气中是少有的温柔,还有几分骄傲。   “既然这样,可也没见大老爷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关照。”柳若姒见柳若娟这个模样。暗暗摇头。   “并不怪大老爷,是我的命不好。海棠姨娘是生我的时候没了的,大老爷跟大太太交换条件,让大太太将我养在名下,这是大老爷对海棠姨娘的交代。如果没有我,海棠姨娘就不会死。大老爷因此并不愿意看见我。”   柳若娟对于她的生母就是海棠姨娘这件事是深信不疑。   “一个粗使的嬷嬷的几句话,你就这样认实了。”柳若姒讥讽道。   “你当我愿意相信吗,我原本也不大相信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大太太她们是怎样待我的?说我是她亲生,谁能相信!”柳若娟就有些激动。也不称呼柳若姒做三妹妹了。“你不知道,那个嬷嬷,她原来就是服侍海棠姨娘的贴身嬷嬷。”   似乎是看出柳若姒还是不信她的话,柳若娟想了想,又提出另外一个证明。   “大家都知道,大老爷之所以纳了金姨娘,又那样宠爱金姨娘,都是因为金姨娘长的像原来的海棠姨娘。三妹妹,你难道就没看出来,我长的并不像大太太。我更像金姨娘。”   柳若娟说了这句话,就向斜对面柳若姒的等身高琉璃镜看了过去。   “我的眼睛,还有我的鼻子和下巴,都和金姨娘长的一模一样。……金姨娘曾跟我说,大老爷有次醉后就赞她的眼睛、鼻子和下巴长的特别好,让他想起……故人来。”   所以,柳若娟跟金姨娘越走越近,不仅是为了利用金姨娘,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吗?还有,这个金姨娘怎么会跟柳若娟说这样的话?金姨娘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柳若娟认定她不是柳大太太亲生的,柳若姒并不能够动摇柳若娟的想法,也就放下了。   柳若姒这样,在柳若娟看来却是相信了她的话。柳若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柳若姒现在应该能够理解她,并且同情她了。   “三妹妹现在明白我的苦处了吧。我实在是被逼的没了法子。我若不为自己打算,大太太她们迟早要除掉我。”柳若娟就对柳若姒道,“三妹妹,咱们这难道不是同病相怜。以后咱们携起手来,还怕对付不了大太太和大姐姐?三妹妹就不想报仇了?永靖王府,贞定侯府,咱们也能相互扶持,有多少好处那……”   “你与大太太、大姐姐的恩怨纠葛,我不想理。你的什么携手、扶持,也无需再提起。”柳若娟摆了摆手,正色道,“有句话我还要先提醒你,你过你的日子,不要到我跟前来。如果你要起意算计我,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柳若姒根本就不打算跟柳若娟虚以委蛇,她的意思很简单,她懒得理会长房母女三个的糊涂账,只要别牵涉到她。柳若娟可以有多远滚多远,如果敢来招惹她,她是不会对柳若娟客气的。   这是柳若姒对柳若娟的警告。   柳若娟再怎么伏低做小,柳若姒都不肯买账,最后柳若姒实在厌烦了,干脆招呼常嬷嬷送客。   “……方才说的,我不是大太太亲生的话,还求三妹妹别……”柳若娟没法子,最后还向柳若姒央求。   “你不是马上要跟贞定侯府结亲了吗,这话敢跟我说,难道还怕大太太知道了?”柳若姒看着柳若娟,心里想,看来柳若娟还是有要用到柳大太太的地方,所以才会这样。这样的话,柳若娟就是打算嫁进贞定侯府之后,才跟柳大太太翻脸的。倒是好算计,不愧是柳大太太亲生并且教养长大的。   “只求三妹妹答应,不想家中再生事。”柳若娟只是央求。   “罢了,我不会去跟大太太说,也不会跟大姐姐说。”除了这些,柳若姒不会再给柳若娟任何其他的保证。   柳若娟虽然心中还有不甘,但是也明白她在柳若姒这里是再也讨不到别的好处的,因此就告辞走了。   “二姑娘可是能忍!”常嬷嬷看着柳若娟离开的背影,语气中颇有些忌惮。   “那可是了。这十几年她在大太太和大姐姐跟前是怎样的,十几年都能忍,何况在我跟前这一会那。”柳若姒点头,所以柳若娟才比柳若媛更加可怕。   “嬷嬷,你说,如今大姐姐那个样子,眼见着是不能和贞定侯府结亲的。老太太会同意让二姐姐嫁过去吗?”柳若姒想了想,就问常嬷嬷。   “依老奴对老太太的了解,应该会。”柳若姒问话,常嬷嬷历来没有虚言。   “哎,”柳若姒叹气,“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姑娘也不用为了这个烦心。”常嬷嬷又道,“同意二姑娘嫁过去,是为了柳家的颜面。老太太是厌恶极了二姑娘的,二姑娘嫁进侯府,看着似乎光鲜,可是,却不会有娘家的支持。”   常嬷嬷意味深长。   “二姑娘在侯府里头会怎么样,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长公主可是会待见二姑娘的?小侯爷可是会待见二姑娘的?一个女人,再聪明,嫁进这样的人家,那也就可想而知了……”   “嬷嬷说的对。”柳若姒点头。   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证明了这一点。   长公主并没有托朝中的命官命妇来柳府提亲,只打发了长公主身边一个老嬷嬷来。长公主对此也有说法,这老嬷嬷是跟着她从宫里出来的,也是有品级的,并不辱没了谁。何况两家关系这样好,也无需计较这些小节。柳府确实没有计较,很快就给韩青和柳若娟定了亲。   长公主还提出,希望尽快迎娶,也就是在年前就要娶柳若娟过门。这似乎是极喜欢柳若娟,巴不得他快点进门的意思。其实,离着年底根本就剩不了几天,贞定侯府那边要准备迎娶,柳府要给柳若娟准备嫁妆,时间根本就来不及。   “这个不行。”柳老太太干脆地拒绝。 第二四七章 嫁妆   第二四七章 嫁妆   柳老太太很干脆地拒绝了长公主要月底就为韩青和柳若娟成亲的要求。   “长公主急于娶二丫头过门的心意,我能够理解,只不过,这也太过仓促了,准备嫁妆总要些日子。小侯爷是侯府唯一嫡子,这婚姻大事,也不同儿戏,多些时间准备,总是好的。”   虽是拒绝了月底成亲,但是柳老太太又表示她很理解长公主,可以将婚期安排在明年三月。   等打发走了长公主派来传话的人,柳老太太冷哼了一声。   “什么急着要娶人过门,不过是想要潦草从事,方便找个借口罢了。”柳老太太对下面坐着的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道。商量柳若娟的婚期,但是柳老太太却没有招呼柳大太太来。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有些不大明白刘老太太的意思,因此只是陪笑,并没有接话。   “咱们这边倒是没什么,就是月底要嫁二丫头,那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咱们三丫头的亲事就安排在明年二月里,我怎么会让二丫头僭了三丫头的婚期!”   柳老太太说完了这句话,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才明白了,原来柳老太太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嫁柳若娟都无所谓,但是却不能抢在柳若姒的前头。   至此刻,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算是完全了解了柳老太太对于柳若娟,以及柳若娟这门亲事的态度。   “老太太英明。”柳三太太忙就笑道,“正该是这个理。”   “是老太太心疼三丫头。”柳二太太就谦道。   “那也是咱们三丫头可人疼不是。”柳三太太又笑,一面却又小心地向柳老太太询问,“老太太,三丫头的嫁妆,也该开始预备了吧。怎么预备,还得老太太吩咐。”   就算是不在意柳若娟,但是为了柳家的颜面,也不能不为柳若娟准备嫁妆。至于怎么准备。里面的学问可就多了。   “都交给你去张罗吧。”柳老太太就道,显然这件事情她已经想好了。“三丫头在公中花了多少,减半就可。你办这件事,务必以三丫头的事情为先。错了一点,我是不依的。”   柳老太太吩咐柳三太太,给柳若娟准备嫁妆的花费,是柳若姒的一半。虽然费用削减了一半,但是还要办的体面。而除了公中所出的银两,柳大太太要为柳若娟再填补些什么……   “只随她去。”柳老太太说了这些话,就说累了。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忙就起身。从柳老太太屋中告辞出来,两人就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坐。柳若姒和柳若姗正在屋里说话,见两人来了,忙都起身行礼。   “你们自在坐你们的。”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笑道。   大家各自落座。柳若姒就瞧出来柳三太太似乎非常高兴。   “是二姐姐的婚期定下来了?”柳若姒就问。长公主那边打发人过来,柳若姒是知道的,因此才会这么问。   “还没最后定准,大概就在明年三月了。”柳二太太就道。   “那不是跟三姐姐只差一个月?”柳若姗就道,似乎是觉得有些仓促。   “原本那边要在这月底成亲的。”柳三太太就提点柳若姗,“老太太没应,要你二姐姐在你三姐姐后头出门。”   柳若姗也是个聪明的,立刻就明白了。   “老太太可是做了件明白事。”柳若姗就拍手笑道,“三姐姐那是大喜的事情,怎好让她僭在三姐姐的前头,那不是晦气了。”   “别胡说。”柳若姒就嗔了柳若姗一眼。   “这里又没有旁人。”柳若姗吐了吐舌头。   “我还问了给二丫头准备嫁妆的事。老太太回答的才更妙那。”柳三太太就又笑着道。   柳若姗忙就追问怎么个妙法,柳三太太自然全都说了。   “钱只有那么些,却还要办的体面,这是为难人了。”虽然这么说,柳三太太脸上却丝毫不见为难之色,相反。她现在是喜形于色。   “什么事还能难为住三婶!”柳若姒就笑。钱少,还要体面,那就只能是表面上体面,混过大家的眼睛罢了。柳老太太确实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对柳若娟采取了“流放”的态度。   “这还罢了。三丫头要准备嫁妆,老太太可是主动拿了银子出来。刚才我问二丫头的,老太太却只字未提。”柳三太太就炸了眨眼,“我看啊,老太太是不打算拿钱出来了。”   “那就对了。”柳若姗快人快语,“她做下那些事,让大家跟着没脸,难道还要捧着她。安排她体面出嫁,她就该知恩了。”   “以为费尽心机,能嫁进贞定侯府去,就飞上枝头了,家里就要捧着她,呵呵……”柳三太太冷笑,“她可打错了主意了。还是太年轻,经见过的事情太少啊。”   “我看她是脑子坏掉了。”柳若姗对柳若娟从来就没什么好感,“还怀疑大太太不是她亲娘,非说那什么海棠姨娘才是她亲娘。”   众人都摇头。柳若娟那天来跟柳若姒说的话,柳若姒自然没有隐瞒柳二太太。柳三太太自然也就知道了,不过谁也没有多嘴去告诉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对柳若娟的事情,却开始上心了起来。知道柳老太太吩咐了柳三太太为柳若娟准备嫁妆,柳大太太就去找柳三太太说话,想要为柳若娟争取更多更好的陪嫁。不过,她到了柳三太太那里,就被柳三太太很不客气地给数落了一番,最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从柳三太太这里碰壁,柳大太太还不死心,又去找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则更干脆,根本就不见柳大太太,让柳大太太吃了闭门羹。   柳大太太回到自己的屋子,柳若娟正坐在榻上等她。   “娘……”见柳大太太进门,柳若娟就站起身,一面打量柳大太太的脸色,一面询问。   “别提了。”柳大太太一脸的颓丧。   柳若娟就知道柳大太太这是碰了壁回来,没办成事。柳若娟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目光中有些冰冷。   “二丫头,你别着急。”柳大太太反而劝慰柳若娟,“再怎样,她们也要顾着些体面,不会太亏待了你。”   “若是安排给二太太还好,可是三太太,那可是不顾什么脸面的,知道她要怎么克扣我。”柳若娟冷冷地道。   “如今也争执不得了。”柳大太太道,柳老太太也好,柳大老爷也好,都并不站在她们这一边。“好歹,娘还有些私房……”柳大太太的所谓私房,如今也就是她带进府的那些嫁妆了。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是比资财。   听到柳大太太说有私房,柳若娟的脸上顿时又露出了笑容,叫娘的时候,又有了暖意。   “原本打算……,哎,不说了。三郎那里,不用我操心的,但好歹要留一两件,是个体面。其他的,你和你大姐姐两个人,一人一半。”柳大太太就说道,因为一边计算着自己剩下的嫁妆还有什么,就没注意到柳若娟的脸色,因此并没有看到柳若娟瞬间阴沉下来的脸。   自从与韩青定了亲,柳若娟已经不再像以往那般木讷,脸上的表情多了起来。   在柳大太太抬起头来的时候,柳若娟已经又换了一副笑脸。   “娘,大姐姐连亲事还没定下,说到嫁妆也太早了些。如今府里头不管咱们,咱们只好自己想法子。嫁妆太少,侯府那边怕是要怪罪,以后也不好在侯府立足。”柳若娟脸上又露出委屈的神色来,就跟柳大太太商量,“不如娘先将东西都给我,我以后自然想法子加倍还回来,还怕大姐姐成亲的时候没东西陪嫁?”   “哦……”柳大太太没有立刻答应,看着柳若娟的目光就有些闪烁。   “娘,我都跟你说了。”柳若娟垂下眼帘,“是大姐姐要害死我,我没办法。如今我保住了命,还与侯府定了亲,我也知足。大姐姐,终归是我嫡亲的姐姐。就像娘说的,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娘三个要一条心,相互扶持。”   柳大太太就有些动摇,但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样做非常不妥。   “二丫头,你大了,娘都有些不认识你了似的。”柳大太太缓缓地说道,“娘也一直被你瞒在鼓里那。你璋表哥跟我说,他要回老家……”   柳若娟强自镇定,但是脸上还是不自觉地泄露了她此刻心中的不安。   天气晴好,柳若姒看过了柳老太太,正慢慢地往回走。突然,冯建璋不知从哪里大步过来,拦在了柳若姒的面前。柳若姒没有提防,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常嬷嬷带着几个丫头跟着柳若姒,见状忙上前,拦在了冯建璋和柳若姒之间。   “冯大爷这是从哪里来,可是要出去,路就在那边……”常嬷嬷指给冯建璋往外院去的路径,摆明了让冯建璋立刻离开。   “嬷嬷,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三妹妹说几句话。”冯建璋忙向常嬷嬷行礼,带着些央求的意味,“只说几句话,说完了我就走。彼此亲戚,对三妹妹是无碍的。” 第二四八章 难为情   柳若姒的目光越过常嬷嬷的肩头,将冯建璋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由得讶异。她已经有好多日子不曾注意过这个人,今天一看,冯建璋的样子竟有些落拓,脸庞似乎也瘦了许多。   是这阵子在柳家住的不如意吗?想来是有的。柳大太太一伙因为做下许多不才之事,极大地危害了柳府上下。她们失势之后,虽柳府谨守待客之道,但是冯建璋多少还是会受到些影响。这个时候聪明的做法自然是主动、体面地离开。可是冯建璋却没有,因为柳大太太的挽留。   柳若姒一直认为冯建璋是聪明人,但是这件事却让她有了疑惑。冯建璋也许没那么聪明,又或者他是另有所图。   不过,看冯建璋这样,是真的有话要跟她说。就在这里,又有丫头婆子们陪着,柳若姒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因此她想了想,就做了决定。   “璋表哥有什么话,请讲吧。”柳若姒示意常嬷嬷让开,一边对冯建璋道。她还真有些想听一听冯建璋会跟她说些什么。   “三妹妹,我……”冯建璋得了许可,一开口,却似乎又难以启齿似的。   柳若姒也没有催冯建璋,只安安静静地站着,等冯建璋整理好他的思绪。   冯建璋的样子有些激动,平复了一会,才又对柳若姒开口。   “我是来跟三妹妹辞行的。”冯建璋说道。   “哦。”柳若姒轻轻点了点头,冯建璋还是决定要走了,这样也好。只不过……“璋表哥可跟大太太说了,大太太答应了?老太太心里很喜欢璋表哥的,璋表哥要走,恐怕老太太是要挽留的。”   “正要去跟姑母辞行,先看见三妹妹,有话早就想找三妹妹说了。”冯建璋面露苦笑,他几次求见柳若姒。都被柳若姒身边的人挡了驾,他哪里能不明白柳若姒是讨厌他,所以今天才会特意到后院来,守在这里。就是等着柳若姒从柳老太太处出来的时候,能够跟柳若姒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建璋惭愧。”冯建璋突然说道,面上的苦涩更浓,“大姐儿的事,我送柳玉江往北边去,路上他避开众人,交代给我一封书信,说是事关重大,能够救大奶奶和几个孩子。只要我将书信交给他原先的一个同僚。我并不知道他信里写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那同僚就是关侍郎的人。北方苦寒,柳玉江还罢了,他罪有应得。可是大奶奶……”   说到这,冯建璋飞快地看了一眼柳若姒的脸色。   “我并不是为她辩护,她没受过苦。三个孩子一个小过一个,往北边去了,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   冯建璋告诉柳若姒,因为心疼柳大奶奶、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他听信了柳玉江的话,替柳玉江送了信。   “……直到听说他把大姐儿送进了郭府,换了关侍郎一封调令。我才明白过来。是我糊涂,助纣为虐,这些天,我心里一直不安。”冯建璋脸上的痛苦不像是假装出来的,从他的语气中也能听出深深的愧疚。   对于冯建璋的这番话,柳若姒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示。毕竟她早就猜到冯建璋是内鬼。只不过如今冯建璋自己承认了,并且他也不是故意要助纣为虐,而是被柳玉江给蒙蔽了。   “他说送封信就能救他,璋表哥就没仔细问问,那信中说了些什么。就有这样大的效力。”柳若姒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就问冯建璋。   “我问过的,他含糊其辞,只骗我说有人欠了他人情,那封信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但凡有些希望,都要试试的。我就没好再问,也是抱着试试的想法,去送了这封信。”冯建璋说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冯建璋的话很可信。   “还有一件事,我想了许久,还是要告诉三妹妹知道。”说完了大姐儿的事情,冯建璋心头的重量并没有减轻,接下来的话他更有些难以说出口。本来,他也曾经想过干脆将这件事情埋在肚子里算了,但是在辗转反侧了几夜之后,冯建璋还是打算将事情说出来。   他要把事情都告诉给柳若姒。至于为什么不去告诉别人,偏偏选择告诉给柳若姒。冯建璋并没有深想。他只是觉得,他应该这么做。他的本心也在驱使他必须这么做。   “二妹妹曾经让我给韩青传过一回口讯。”冯建璋闭了闭眼,终于将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虽然已经有了类似的猜测,但是柳若姒还是有些吃惊。   冯建璋这个人,难道就糊涂成这个样子了。这件事,竟然也是他做的!真真是……可恨。看着冯建璋,柳若姒觉得有些牙痒。柳大太太是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柳大奶奶虽不如柳大太太却也算是个聪明有算计的,可眼前的冯建璋是怎么回事,他这连番的举动,分明是一个糊涂虫。   冯建璋就看出了柳若姒的怒意,脸上愧疚和痛苦的神色越发深刻。   “是我不对。我知道我做错了。”冯建璋垂着头。   “你……”看着冯建璋,柳若姒真恨不得吩咐人将他拖下去打上几板子,然而这个人却是柳家的亲戚、客人。“现在知道错了,可又能怎么样。你可知道,这件事对我们家,对……”   “大错已经铸成,我追悔莫及。我对不起柳家,对不起……三妹妹。”冯建璋这个时候自然知道这件事如果没有处理好,将会对柳家造成的打击,包括柳若姒在内的柳家女子谁都不能幸免。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天他如此寝食难安,日渐消瘦的缘故。   “你明知道她要……,你竟敢替她传口讯。柳家哪里对不起你,我们哪里又得罪了你,让你这般恨我们,这般害我们!”柳若姒指着冯建璋斥责道。   冯建璋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知道罪无可恕,三妹妹因此骂我,恨我,都是我罪有应得。……愿意为三妹妹做牛做马……”   “呸。”柳若姒拦住冯建璋的话头,“这是什么话?”有这个时候说什么做牛做马的虚话,又何必当初那。   “二妹妹的口讯并没什么不妥(虽然送口讯而韩青本就是非常不妥的事情),若是要我送信,我自不会再上当……”冯建璋见柳若姒怒极,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她让你传的是什么口讯?”柳若姒就问,她也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口讯能让韩青冒险来见柳若娟。   “二妹妹只让我传话给韩青,让他在大老爷的寿辰务必来柳家,有要事,并让我告诉韩青,他不来会后悔一辈子。”冯建璋将柳若娟的原话跟柳若姒说了。   柳若姒不由得皱眉。这样一句话,竟然能说动韩青,必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前因。而且,送口讯给韩青也表明了,柳若娟和韩青私下里早就……   “是二妹妹苦苦求我,”冯建璋见柳若姒有些不信他的话,他自己想着这些话中本也有破绽,就又继续高速柳若姒,原来是柳若娟对他说,上次在贞定侯府,柳若娟不小心遇见了韩青,被韩青……拿去了衣裙。   这样一件事,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可是要命的。柳若娟在冯建璋面前说的十分可怜,担心韩青把事情声张出去,因此还不同意冯建璋替她出面。而这些天在柳府,亲眼看着柳若娟被柳大太太忽视,被柳若媛欺负,还伤了腿,留下了病根,冯建璋对柳若娟早就很同情了,并且因为帮柳若娟卖药的事情越走越近,柳若娟在冯建璋面前,展露了她从未在人前展露的一面。   冯建璋也说不清楚,就答应了柳若娟,替柳若娟传了话。本来他还打算着,如果柳若娟跟韩青不能协商成功,他要想法子为柳若娟出头。他万万没有想到,柳若娟也骗了他,事情竟是那样的结局。   听完冯建璋的叙述,柳若姒不禁冷笑。看着是个青年才俊的冯建璋,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同情心泛滥,分不清楚是非,性情黏糊不说,他还中了柳若娟的美人计!   “你二妹妹想来是央求你,万不可将事情说出来了。你现在跟我说了,我可不会替你们隐瞒。”柳若姒淡淡地对冯建璋道。   冯建璋原打算是要瞒着的,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说出来。   “没有资格求三妹妹替我隐瞒。老太太、大老爷对我有什么惩罚,也甘愿领受。……愧疚难当……”冯建璋看样子是真的很后悔,很愧疚。   事已至此,再骂冯建璋也是没用的。柳若姒就点了点头,示意冯建璋起来,她要走了。   “三妹妹……”冯建璋慢慢地起身,目光凝注在柳若姒的身上,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跟柳若姒说。   柳若姒却再也没看冯建璋,只带着人往柳二太太的院子里去了。冯建璋站在当地呆愣了半晌,才垂下头幽幽的叹气。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地难为情!   伊人远去,咫尺天涯,而那倩影却永远地印在了他心头。 第二四九章 坑害   大家虽然早就猜到冯建璋有些不妥,但是听柳若姒说冯建璋已经亲口承认了,还是不免有些震动。   “说他不是故意的吧,那样一个人,竟然这么容易就让人蒙骗了,接二连三做出这些事情来。可若说他是故意的,他又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柳二太太叹气道。   柳二太太说的很有道理。冯建璋做的这两件事,对他自己是没有半分好处的。而且,今天看到冯建璋痛悔的样子,柳若姒也相信他事先真的并不知情。   “心地并不坏。”柳二老爷也道,“不过是为人耳朵根子软、糊涂了些。”   “就是这样。”柳二太太就点头。   “看他的文章,是真有几分才学的,只是还嫌浮华了些。我本以为他这次能够考中,可惜。大太太那边接连出事,怕他也是受了些影响……”虽然对冯建璋做的事情也很恼怒,但是柳二老爷还是能比较客观、全面地评价冯建璋。   这边几个人正在叹息,那边冯建璋已经向柳大太太辞了行。柳大太太本来还要挽留,但是这次冯建璋的态度却十分坚决。柳大太太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不过柳大太太又让冯建璋再等一两天,她要写一封信给冯建璋的爹娘捎回去。   冯建璋从柳大太太这里出来,就又直奔前院书房求见柳大老爷。冯建璋又向柳大老爷说了要回家的话,并跪在柳大老爷面前,将他替柳玉江和柳若娟做的事情都坦白了。冯建璋向柳大老爷请罪,说是认打认罚。   这些天过去,柳大老爷早也已经得了风声,见冯建璋亲口认错,少不得作为长辈将冯建璋好生训斥了一番。   冯家是世家大族,与柳家还是世交,不看僧面看佛面。看着两家几代人相交的情面,另外冯家终究还是柳玉海的舅家。这门亲戚不能就此断绝,但是柳大老爷也表明了态度,他会留着柳大太太。除此之外,冯家也不能多做过问了。   “我会写封信,你带回去给你父亲。”柳大老爷打发了冯建璋,就沉下心来给冯建璋的父亲写信。两家姻亲,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多涉及到柳大太太,柳大老爷也要让冯家了解情况,免得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来。   午后,柳若姒正在柳二太太屋中与柳玉汶打棋谱,柳若姗就来了。柳若姒就招呼柳若姗也坐到榻上,帮着自己一起下棋。柳若姗的性子喜动不喜静。坐了一会,就撺掇柳若姒一起出去逛逛。   “这么冷的天……”柳若姒就笑着拒绝。   “今天哪里算冷那。咱们不往别处去,昨天的雪下的好,咱们去搜集些梅花上面的雪来。我知道三姐姐早就集了两坛子,泡茶最好的。我也想跟三姐姐学学。”柳若姗就对柳若姒说道。   柳若姗这么说。柳若姒就不好拒绝。两人都穿了大衣裳,让伺候的丫头抱了瓷坛,说说笑笑地往园子里来。正如柳若姗所说,今天是冬日难得的一个晴天,阳光照在身上能明显感觉出暖意来。两人带着丫头,各自采集了半坛子的雪,这才高高兴兴地出了园子往回来。   “我都想好了。就埋在我那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头……”柳若姗兴冲冲地说着,突然就皱眉。“三姐姐,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听见了。”柳若姒就点头,两人一起停住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们正从柳大太太的后院外路过,听见的是从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还隐隐有瓷器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是大姐姐,她又怎么了?”柳若姗侧耳听着,一面小声对柳若姒说道,“是不是哪个丫头说走了嘴。她知道她好不了了?”   “谁知道那。”柳若姒摇头。   对于柳若媛的伤势,大家一直都瞒着柳若媛,只往好里说,怕柳若媛会想不开、会闹腾。可即便是如此,柳若媛这些天也并没有消停。因为柳若娟和韩青的亲事定了下来,柳若媛心气儿不顺,一天总要拿伺候的小丫头撒几次气,砸碎的东西更不计其数。最后还是柳三太太恼了,发了话,柳若媛才砸的少了些,但是依旧拿小丫头们作伐子撒气。   “听这声音,似乎不是在打骂小丫头。”柳若姗又道。   柳若姒点头,柳若媛的声音很尖,这个时候到处静悄悄的,柳若姒和柳若姗虽听不大清楚,也能模糊听到一些词句。   “三姐姐,咱们去看看大姐姐。”柳若姗就跟柳若姒商量道。   柳若姒知道柳若姗好奇心重,这是听到了一点儿风声,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看她,等哪天她气平了些,咱们再去。”这个时候去,看柳若媛发脾气吗?那可有什么好看的。而且柳若媛在气头上,再有什么争执,是很不值得的事情。   “三姐姐,咱们就进去看看。”柳若姗想去,但是却不想自己去,因此一个劲儿地撺掇柳若姒。“三姐姐,你听见没有,说是什么亲事那,是谁给大姐姐提了什么亲事了吗?三姐姐难道就不想知道?”   “想要知道,一会打发个机灵的丫头去打听打听也就是了。”柳若姒笑。   柳若姗却并不这么想,再三地跟柳若姒说,柳若姒无奈,她心中其实也有些好奇,最后就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从角门进到柳大太太的后院,就看见廊下站着几个丫头婆子,一个个都敛声屏气地,屋子里还继续传出来柳若媛的哭骂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或者是觉得受了极大的委屈,现在柳若媛的声音变得有些断断续续的。   那些伺候的丫头婆子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来了,忙就有那极有眼色的笑着迎上来。   “我们来看看大姐姐,大姐姐这是怎么了?”柳若姗正色道。   “知道两位姑娘好心,来看大姑娘。劝两位姑娘还是过一会再来,明天,后天再来才好那。”就有一个嘴巴伶俐的婆子低声向两人道,“大姑娘现在正在火头上,大太太也在屋里。”   “大姐姐今天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是因为什么?”柳若姗就问那婆子。   那婆子左右看了看。似乎有些不敢说。   “……并不知道内情,大太太来看大姑娘,知道打发奴婢们远远地伺候着。”   “外面是谁?”这个时候,柳大太太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突然就从屋里问道。   柳若姒本来打算就走的,但是柳若媛这样说话了,她倒是不好和柳若姗就走。   只是柳大太太话音才落,院子里伺候的人还没来得及回话,柳若媛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你现在就当我是个累赘,随便塞个人,想早点儿打发了我。我不嫁,就是不嫁。”如今在院子里听着,柳若媛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看来是哭了很久了。   柳若媛是个极好强的性子。受了这样的伤。知道韩青和柳若娟定亲了,这些天来,柳若媛只是寻人撒气,自己却从来没有哭过。现在却哭成这样,这柳大太太到底给柳若媛寻了个什么样的人家?而且。也没见柳大太太跟谁有什么过密的来往,怎么这么快就为柳若媛寻下人家了?   “三姐姐,咱们来的巧了,正好给大姐姐道喜。”柳若姗就道,一面拉着柳若姒伤了台阶,径直往柳若媛的屋子里走。   屋子里,柳若媛正坐在炕上。腿上盖着厚厚的辈子,炕下*地摔了一地的碎瓷片子,柳大太太脸色铁青地在炕边坐着。   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来了,柳大太太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不过她很快就堆了笑脸下来。   “是三姑娘和四姑娘来了,大丫头。快别闹了,让你两个妹妹看着笑话。”柳大太太忙就给柳若媛使眼色,让她千万不要将刚才两人商量的事给柳若姒和柳若姗知道了。   可是,柳若媛似乎早就失去了理智,根本就没有看到柳大太太的眼色。依旧不依不饶地哭着。   “要嫁,就让二丫头去嫁。当我不知道,二丫头跟……”   柳若媛的话说了一半,柳大太太早就脸色更变。柳大太太忙就上前去,一把握住了柳若媛的嘴。   “来人啊……”柳大太太立刻叫了两个心腹进来,“好生服侍大姑娘歇下。”   柳大太太给两个心腹使了个眼色,让两个心腹看住柳若媛,不让柳若媛出声。制住了柳若媛,柳大太太才转回身来。此刻她脸上的笑容几乎比哭还要难看些。   “……过意不去,承三姑娘和四姑娘的厚意,来看大丫头。大丫头累了,咱们让她歇歇,我陪着两位姑娘出去,到我那屋子里坐坐。”柳大太太有些生硬地道。   “……在外面路过,听声音不像以往,怕出了什么事,因此过来看看。既然不便,我们就不打扰了。”柳若姒就淡淡地道,一面就拉了柳若姗出来。   “大太太是聪明的人,如今年底,大家可都要小心仔细,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情来才是。”从柳若媛屋子里出来,柳若姒想了想,还是对送出来的柳大太太说道。   柳若媛的情况,柳大太太比谁都清楚,所以才着急要给柳若媛定亲。然而,柳若姒担心柳大太太聪明反被聪明误,又使了什么手段,最后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柳大太太面上就有些羞惭惭的,一面连连点头称是。   柳若姒就拉着好奇心未能满足的柳若姗从柳大太太的院子里出来,两人回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柳若姗立刻就将事情跟柳二太太说了,一面还打发人去告诉柳三太太。   “也太急了些,不知道她找的是哪一家,什么人?”柳二太太很吃惊,同时心里担心柳大太太是用蒙骗的手段为柳若媛寻的亲事。   柳三太太闻讯很快赶来,听见柳二太太的问话,立刻就笑了。   “我才打发人去打听了,说出来,吓你们一跳。”柳三太太就道。   听柳三太太的意思,竟然是知道了柳大太太为柳若媛寻的夫家是哪家,众人忙就询问。   “她也真是好算计。”柳三太太也不再卖关子,干脆就告诉了众人,“这个时候,大丫头又是那个样子,她能去哪里找称头的人家。……是将主意打到她娘家头上了。”   “难道是璋哥儿?”柳二太太就道。   “不是他还有谁。”柳三太太点头,“我听说,大太太又留了璋哥儿两天,说要给娘家写封信,还有事情要嘱咐璋哥儿。”   “璋哥儿知道吗?”柳二太太又问。   “只怕还被蒙在鼓里那。”柳三太太就道,“我看大太太心怀鬼胎,可惜,大丫头竟不领情。”   **   阿姒要嫁人,舍不得。不过再舍不得,也要让她在一两章内嫁出去。最多两章,计划一章! 第二五零章 初春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都看出来了,柳大太太想将柳若媛定给冯建璋,而且似乎还打算要用上些手段。对于柳若媛来说,这其实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冯家的门第,还有冯建璋的才貌,就算是柳若媛没经过这一场伤,也是匹配的上的。而且,柳若媛如今留下了病根,能够嫁到母亲的娘家去,各方面都会有照拂和体谅。   柳大太太是真的非常心疼柳若媛,处处为柳若媛着想。她为了柳若媛,竟然不惜算计自己的娘家侄子。   “不是我说了,那璋哥儿也合该被她们母女利用。性子也太黏糊了些。”柳三太太就道,“他是这样的性子,不过我可听说,他母亲是个极厉害的。”   “只怕冯夫人知道的时候,大太太这边已经把事情给做成了。”柳二太太就道。   “我也是这样想。”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就跟柳二太太商量,“这也并不关咱们的事,她们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由着她们自己折腾去吧。”   这件事,就算是她们想管,也不大好管,毕竟是亲疏有别。   冯建璋继续留在柳府,等着柳大太太的书信。或许是因为柳若媛无论如何也不肯,柳大太太一时又无法说服她,竟没见柳大太太有什么举动。就在众人想着,柳若媛并不是蠢人,应该很快就能醒悟过来,因此都为冯建璋担心的时候,冯家突然打发了人来。   这人是冯夫人打发来的,说是冯夫人本打算自己来,但是最近身子不大好,所以打发了心腹过来。这人来的目的,一来是要接冯建璋回家,二来是知道柳府的三姑娘柳若姒定亲了,上门来贺喜,还送了一份厚礼。   冯夫人不仅打发了人来,还给柳大太太捎了一封信来。冯府来人话说的很好听。但是不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柳大太太看了,顿时就灰白了脸色。冯府的来人似乎是到了柳府,才知道柳若娟也定了亲。因此并没有准备给柳若娟的添箱。不过那人也说了,冯夫人那边得了信儿,只怕随后就打发人来给外甥女送添箱贺喜。   冯府来人话说的极体面周到,但是后来直到柳若娟成亲,冯夫人那边只是托了一个进京的小商人送了一份极平常的贺礼过来。当然,这是后话了。   冯府的来人并没有在柳府多做停留,又见过了柳大老爷,就急匆匆地走了。自然,一同走的还有冯建璋。   直到冯建璋一行人离开了柳府,柳大太太那边才打听明白。原来。冯建璋虽然心软、糊涂,但是跟随他来服侍的人中却有明白的,早就看着事情不好了,因此捎了信儿回去给冯夫人。冯夫人知道厉害,立刻就打发了人来。将冯建璋接走了。   柳大太太的一场算计,先是在柳若媛那里受挫,接着又被冯家的这一举动给彻底击碎了。冯建璋回到冯府时状态很是不好,之后也是过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恢复的。而冯夫人在了解了全部的事情之后,深恨柳大太太、柳若娟等人算计冯建璋,并将冯建璋未能中榜一事也怪在了柳大太太头上。是柳大太太害了冯建璋。   柳大太太从此算是失去了娘家的支持,她以后在柳府的日子更加可想而知。不过。柳大太太心里还是存着希望,这希望自然就是在柳若娟的身上。因此柳大太太更加尽心地为柳若娟办起了嫁妆。   转眼,就到了一年除旧迎新的时候,柳府一家人齐聚在柳老太太屋内,一起辞旧迎新。这样的日子,就是柳大太太也被允许过来给柳老太太磕头。只不过柳大太太磕了头。就被柳老太太给打发走了。柳老太太让柳大太太回去好生照料柳若媛。柳若媛的伤还没有好,不能出门,这个时候身边很需要有人陪着。   柳若娟留了下来,柳老太太并没有撵她。只不过,众人都说说笑笑的。并没有人搭理柳若娟。虽然就要嫁进贞定侯府,以后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但是柳若娟在柳家,依旧是那个最不被待见的人。   “这人怎么能不老那,好像就是眨眼的工夫,你们就长大了,这就要出门子做人家的媳妇去了。”柳老太太让柳若姒坐在身边,就有些感慨地道。   过这个年,马上就是柳若姒的婚期,接着还有柳若娟,之前又出族了柳玉江一家,柳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人多热闹,今年看着屋子里的人比往年少,再想想过一些日子人还会更少,难免就有些伤感起来。   大家见柳老太太伤感,赶忙好言劝慰。   “老太太怎么只看到要出门子,却没想到咱们也添了人口那。”柳若姒就拉过柳玉汶来,“老太太瞧瞧,汶弟是不是越来越出息了。父亲昨天还考校了汶弟,说汶弟的学问也更进益了。”   “咱们家以后定会再出一位年轻的翰林。”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都笑着道,这说的自然是柳玉汶了。柳玉汶年纪虽然还小,但是已经能渐渐地看出来,柳家这一代的子弟中,就属柳玉汶的天份最好,而且他还一点儿纨绔的习气都没有,很肯在学业上头下功夫。   “好,好。”柳老太太被众人说的就有些欢喜起来,摩挲着柳玉汶的头顶。   金姨娘在旁边和众丫头们一起服侍着,她极有眼色,这个时候就悄悄地推了柳若婵上前去。柳若婵可不也是今年柳家新进的人口吗。柳老太太看见柳若婵在身边,就忙让人抓了果子给刘玉婵。   “等过了年,只怕还有别的好事那。老太太只管准备好赏封,等着家里添人进口。”柳二太太突然笑道,一面就去看柳三太太。   “正要请老太太的示下。”柳三太太接过话茬来,就笑着对柳老太太道。   柳三太太这次回京城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儿女们都到了年纪,除了要给柳若姗找合适的人家,她还在为柳玉湘寻亲事。柳三太太就告诉柳老太太,如今已经有了人选,只等过完了年,忙完了柳若姒的亲事,就要请柳老太太做主,将柳玉湘的亲事定下来。   柳老太太连连点头说好,已经完全高兴起来。柳老太太虽然高兴,但是因为上了年纪,很快就困倦下来,众人就都纷纷从屋子里退了出来。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和柳玉汶往自己的院子里来,经过柳大太太的院子旁边,远远地又听见了哭声。   哭的,正是柳若媛。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由得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不该如此,也晦气了。”柳二老爷就跟柳二太太说,让她打发人去劝劝,“要是让老太太听见,刚才高兴起来的,又该伤心了。”   柳二太太就点头,就吩咐了身边一个极会说话的婆子过去。那婆子去了一会就回来,果然就听不见柳若媛的哭声了。   “只要好好养好了伤势,心态能平和下来,不眼高于顶,大丫头今后虽……却也不是就没了出路了。”柳二太太小声道。毕竟是柳家的女儿,而家是翰林传家、世代清贵,如今还有上升的势头。   四人回到柳二太太屋中,柳若姒早就吩咐人准备了火锅,还烫了一壶好酒。四人围炉而坐,慢慢吃酒说话。今年是柳玉汶过继后,大家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同时也是柳若姒在娘家与家人一起过的最后的一个春节。因此,大家谁都不提散,就这样一直谈谈说说,直到天亮。   “娘,我以后会常回来的。”柳若姒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心思,因此低声对柳二太太道。   “好。”柳二太太点头。   看着一家爱人围炉而坐的笑脸,柳若姒心中无比的欣慰。能够成功地赢得今天这番团圆温暖的画面,她的一切努力就都有了报偿。柳若姒下定决心,这个画面,她一定会好好地保护,再没有人能够伤害她的家人,再没有人能够剥夺她此刻的幸福。   除夕之夜,京城中处处灯火通明,永靖王府内自然不会例外。老王爷因为身体有些不适,一家子散的比较早。荣成翰跟荣成翊和荣成翔又吃了一回酒,回到云水居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这个时候的荣成翰也没了睡意,只随便脱了大衣裳就仰面躺在chuang上。再过些天,他在这个王府里头就不再是一个人了。荣成翰希望,日子能过的快一些。   整个正月里,柳府上下都极为忙碌。这回,连着柳若姒也忙了起来,光是试衣服和首饰就要花去她很多的时间。柳二太太还送了许多的产业在柳若姒的名下,这些天都将管事的门叫上来给柳若姒请安,好方便以后柳若姒接手。就是荣成翰,也减少了到柳府来的次数和时间。倒不是临近婚期他突然想起来要避嫌了,而是临近婚期,作为新郎官的荣成翰也有许多事情要安排。   出了正月,风中寒意日减暖意渐浓,柳若姒的婚期到了。 第二五一章 十里红妆   柳若姒出嫁这天,正是春和景明。抬嫁妆的队伍刚出了门,就引得无数人围观。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有柳若姒这么一个女儿,嫁妆自然准备的丰厚无比。这边第一抬嫁妆已经进了永靖王府的大门,最后一抬嫁妆却还没出柳府的大门。柳若姒的十里红妆,不仅震动了竟成上下,就是在多年之后,也依旧被人所津津乐道。   柳家为柳若姒准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走在最前面的九枱嫁妆,俱都是彩纸包裹的大块土坯,紧跟其后的九枱,则都是贴着大红双喜字的屋瓦。就是这十八抬嫁妆,已经让围观的人目瞪口呆。土坯代表的是陪嫁的田产,屋瓦则是代表了陪嫁的房产。不同尺寸的土坯,还代表了不同数目的田产。就有懂得规矩的人盯着这几抬嫁妆,掰着手指头数数。   柳若姒嫁妆里用的土坯,一块代表有一百倾的田地,九枱嫁妆,一共抬了十八块土坯,这就是良田一千八百顷。这个时候,一顷地等于十垧,一垧等于十亩,柳若姒的嫁妆里光是良田就有十八万亩。柳二太太几乎将她嫁妆里田地最为肥沃的庄子都给了柳若姒。   至于房产,田庄所附带的庄院,自然也都给了柳若姒,另外,柳二太太还将京城中两处别院,一座小园子都给了柳若姒。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不少的铺面。林林总总也有几千间房舍了,抬出来给人看的嫁妆里头,不过只到了一半之数而已。   田产和房产之后,则是一应的木器家具。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早就被柳若姒准备下的黄花梨千工chuang,这一抬由数个壮汉抬着,如有抬了座精致的房舍一般。除了这架千工chuang,后面还有罗汉chuang、贵妃榻、螺钿chuang,以及包括几案、琴桌、琴凳、箱柜、立柜、多宝格、衣架、盆架、炕桌等整套的黄花梨和紫檀木器家具。   家具后面。就是柳若姒日常起居所需之物,包括锦被、锦褥、各式chuang帐、珠帘、绣帘等,都将箱子堆的满满的。更有四季衣裳,还有各色的尺头。其中光是预备冬天穿的大毛衣裳就不下二十件。箱子里的尺头更是丰足,有绣五彩缎蟒袍料二十匹,绣五彩纱蟒袍料二十匹,蟒缎二十匹,大小卷闪缎各二十匹,洋绒二十匹,妆缎三十五匹,上用金寿字锻三十五匹,另外还有大卷纱、宫纱、绫、潞绸、大红焦布等各若干。   这些个东西,可算是柳若姒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用不完的,其中有些她也用不到。但是今后礼上送人,或者打赏却是极用的到的。柳二太太为柳若姒设想的十分周到。   后来自然还有金银玉器、各色古董字画,柳若姒的首饰头面,直看的人眼花缭乱。不懂行的。只顾着瞧那些金光耀眼的,懂行的却知道,比起这些来,那些个样子古朴的摆件和字画,才是更加贵重,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这十里红妆看呆了众人,却是柳若姒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说起来。嫁妆的一应物件是早就定了下来的,但是在最后商定要安排多少抬的问题上,还曾经出现过一点儿小小的分歧。在给柳若姒安排嫁妆之前,柳二太太就仔细打听好了。柳若姒的婆婆苏氏在嫁给永靖王爷的时候,是一百抬的嫁妆。世子妃进门的时候则是一百二十八抬。永靖王府二爷荣成翔是庶出,但是永靖王。尤其是苏氏为他说亲也一点不肯马虎。二夫人劳氏进门的时候,是九十六抬的嫁妆。   现在柳若姒要嫁进永靖王府,在嫁妆的抬数上,就要参考这些数据。   柳二太太为柳若姒准备的东西不少,但是在抬数上面却想着要低调一些。   “不好越过了你婆婆去。”这是柳二太太的原话。据柳二太太打听得知。当时苏氏的嫁妆也很丰厚,足够一百二十八抬的,但是苏氏却自谦的紧,不肯僭了她的堂姐也就是永靖王爷的原配王妃,因此特意压缩了嫁妆,只抬了一百抬进门。   柳二太太为了柳若姒以后的婆媳关系考虑,就说柳若姒的嫁妆不好超过一百抬,也不能和苏氏平齐了。可是,柳若姒的嫁妆实在又多,想要压缩到一百抬以下,却是艰难的很。就算是满满的一百二十八抬,还是有许多东西不能摆到明面上去。   少于一百抬,那就跟劳氏的一样,只抬九十六抬?柳二太太却又不大愿意了。荣成翔是庶出,只承了永靖王的荫庇,在朝中任个闲职。荣成翰却是嫡出,且又封了侯爵,还官居高位。柳若姒的嫁妆跟劳氏一样,又显得过于谦逊了。   柳二太太为了这件事,可是发了愁。最后还是柳若姒发了话,一百二十八抬,一抬也不用减。柳家的资财,柳二老爷的官俸,自然都支撑不起这样的十里红妆,其中大部分,是柳二太太的陪嫁,也就是柳若姒的外祖父祁大学士一生,甚至祖辈几代人的积聚。柳若姒摆出这样的十里红妆,不仅不担心言官弹劾,也不惧怕人说闲话。   柳若姒需要的并不是低调,自打决定要答应荣成翰的求亲,柳若姒就想好了这一点儿。比如现在坐在花轿上,耳边听着外面的鼓乐夹杂着热闹的人声,柳若姒的心却是平静的。   她突然记起小时候柳二老爷教她念诗,其中有一首就是苏轼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柳若姒低声吟哦,“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山中景色如此,世间的人情也是一样。就拿柳家,柳二太太和她自身的事情来说。在世人眼中,柳家的几个媳妇,柳大太太是最有贤名,被人们认为是最贤淑的媳妇。柳三太太的排名自然要在柳大太太之后,但却又在柳二太太之前。   柳二太太虽然与柳二老爷感情甚笃、伉俪情深,对待柳二太太也恭顺孝敬,但是在大众的眼睛里,她却是最不贤良的媳妇。   丰厚的嫁妆不仅没有给她加分,她反而因此在柳老太太跟前,在妯娌们跟前受了不少的排挤,被人冠上了清高自诩,目无下尘的罪名。而与柳二老爷成亲多年,只生下柳若姒这一个女儿,却并没有为柳二老爷纳妾,这更加坐定了柳二太太的不贤之名。   虽然,在柳若姒的眼睛里,柳二太太是这天下最温柔善良的女人,最好的母亲,最逆来顺受的媳妇,在柳二老爷心目中,柳二太太也是最完美的妻子。但是这些,都不妨碍柳二太太的不贤之名。   柳二太太的不贤之名已久,但是柳若姒认识到这一点,却还是最近的事情,所以……   “贤名!”柳若姒笑了,“贤名能代表什么那。谁知道贤名这面具背后的那张面孔,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上轿之前,柳老太太、柳二太太都嘱咐了她许多,宗旨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柳若姒能做个贤惠人。柳若姒当时十分乖巧,都一一的答应了。但是真的要做个贤惠人吗,像柳大太太那样的贤惠人?   当然不,而且,她也不要做柳二太太那样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多年媳妇熬出来,等到柳若姒出嫁了,才能博得婆婆一点儿好感的另一种贤惠人。上一辈子,她曾经尝试着这么做,结果却是怎样?这辈子,她当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嫁进永靖王府,嫁给荣成翰,柳若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贤惠”,而且,她也不介意别人说她不贤惠,比如这高调的嫁妆,就代表了她的态度。   在荣成翰面前,她从来也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就这样,荣成翰还是求亲,并且态度坚决非她不娶。那么成亲之后,她也完全没有必要改变自己,故意假装,毕竟,对于自己的性子,她从来就没有骗过荣成翰,荣成翰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就算他期待又怎么样?柳若姒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笑。刚刚上轿之前,她曾经偷偷地看了荣成翰一眼。今天的荣成翰与以往颇有些不同,并不是说他今天的穿戴打扮,而是他脸上的表情。   荣成翰很高兴,很期许,而且似乎还有些高兴傻了。   是的,没错,柳若姒刚才在荣成翰身上看到了那么一点点儿傻气。这可是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的事情,荣成翰竟然会有这样的时候。但是这个样子的荣成翰,却出乎她意料的,并不违和。   荣成翰一定不知道,他高高兴兴娶进门的,将会是一个立定心意要向他讨债的人!   外面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提醒柳若姒已经到了永靖王府了。从今以后,除了要面对荣成翰,还要面对其他许多人,首当其中的自然就是苏氏。   苏氏若待她慈,她将报之以孝。可若是苏氏待她不慈,她一定会以牙还牙。 第二五二章 大婚   夜色降临,永靖王府云水居新房内掌了灯,龙凤红烛的烛光将屋内的一切都晕染上了温暖的红色。按照规矩,柳若姒此刻正穿着大红吉服端端正正地“坐帐”,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两个大丫头也都是喜庆的穿着,正在旁边服侍着。   “这个时辰,姑爷应该快来了。”常嬷嬷看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低低的说了一句。   常嬷嬷的话音才落,柳若姒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清晰的靴子声,紧接着就听见外边伺候的小丫头禀报,“侯爷回来了。”这是荣成翰来了,即便是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心中也将未来的事情都思虑周全了,但是此刻听到说荣成翰来了,柳若姒还是不由得有一点儿紧张。常嬷嬷在旁边,虽然柳若姒蒙着盖头,她看不见柳若姒的脸,但毕竟是奶大了柳若姒的人,就察觉到了柳若姒的情绪。   “姑娘别紧张,”常嬷嬷更加压低声音,一边深过手来,捏了捏柳若姒的手以作安慰,“一切都会好的。记住临出门太太嘱咐的话。”   柳若姒轻轻地嗯了一声。   门边伺候的小丫头将门帘打起,荣成翰迈步进了新房。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忙都俯下身给荣成翰见礼。   “都起来吧。”荣成翰抬手,示意几个人起身。   柳若姒蒙着盖头,就听见荣成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住了。接着,柳若姒就觉得眼前一片光亮,自然是荣成翰拿着常嬷嬷递过去的撑杆,将她的盖头给掀了起来。柳若姒抬起头,就和荣成翰四目相对。   荣成翰似乎是喝了些酒,虽是有一脸的络腮胡须掩盖,但还是能看出他脸色比平时红了些。烛光下,荣成翰的眼睛似乎越发的亮了。柳若姒炸了眨眼,不由自主地微微垂了头。   今天荣成翰成亲。柳若姒坐帐,王府自然还安排了几个颇有体面的婆子在这新房里伺候着,这个时候,就听见有婆子发出善意的低笑声。   新娘子害羞了那。   荣成翰见柳若姒粉腮微垂。一张俏脸白里透红,可谓是艳若桃李。荣成翰面上就露出些许得意之色,不仅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就连眼睛中都带上了笑意。   就有人端了龙凤填漆的小茶盘上来,茶盘上一只精巧的双耳鎏金镶宝银壶,两只石榴百子鎏金镶宝小酒杯。荣成翰亲自拿起酒壶,在两只酒杯里都斟了酒,自己拿起一杯,又拿了一杯递给柳若姒。   这件事,本该是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们做的。但是荣成翰做的却极为顺手。荣成翰这样,就算是有人觉得不大合适,但却也没什么大碍。这样大喜的日子,自然没有人来触霉头。只是有那心里明白的,都难免暗中思量。都听说柳家的三姑娘是侯爷自己看上,坚持要娶进门的。这么看来,侯爷对这位柳三姑娘还真是爱意甚浓。   柳若姒见荣成翰递了酒杯来,也就伸手接了过来,一边服侍的婆子们凑趣,荣成翰和柳若姒喝了交杯酒。服侍的人收了杯盘,荣成翰极自然地在柳若姒身边坐了。感觉到身边的热度。柳若姒本能地想往旁边挪挪,荣成翰坐的太靠近了些,明明这chuang帐宽大的很。但是,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柳若姒终究控制住了自己。   “时辰不早了。侯爷和夫人早点歇息了吧。”就有婆子道。   众服侍的婆子和丫头们纷纷行礼退了出去,常嬷嬷带着两个丫头留在了最后,但是她们也是不能留下来的。   “姑爷,还请姑爷万事……体贴着姑娘些。”常嬷嬷一面行礼,一面就对荣成翰道。   “自然。”荣成翰沉声答道。   常嬷嬷这才领了六月和腊月退了出去。并将其他的灯都熄灭了,只留下两只红烛,出门后,还随手将房门也关上了。众人都走了,屋子里突然间安静下来,只有荣成翰和柳若姒肩挨肩地坐着,两个人几乎都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柳若姒偷偷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人还是那个人,屋子还是那个屋子。自幼陪着自己的嬷嬷和丫头们虽然没有同在屋内,却在临近的屋内伺候着,她要是像叫人,只要出声,立刻就会有人来。   可她要叫人做什么那?   “咳咳,”柳若姒正在胡思乱想着,荣成翰干咳了两声,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这一天,辛苦了。饿不饿?”   “还好。”柳若姒听荣成翰问她,也就答道。这一天虽然辛苦,但是有常嬷嬷等人贴身服侍,她也吃过东西。“你那?”说完了自己还好,柳若姒又很是礼尚往来地问荣成翰。   虽然她立意是要来向荣成翰讨债的,但是她要在王府内站住脚,首先还必须笼络住荣成翰才行。荣成翰欠她的债,不同于别人,也不同于别的债,要荣成翰不知不觉、心甘情愿地偿还她才行。所以对待荣成翰,决不能硬取。柳若姒提醒自己道。   “他们有没有灌你酒?”柳若姒又问了一句。   荣成翰低笑了一声。作为新郎,被人灌酒自然是难免的,好在有刘程这个过来人事事为他铺排,而且……   “喝倒了几个,”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我没事。”   荣成翰的酒量柳若姒是知道的,想想被荣成翰喝趴下的人,柳若姒忍不住也笑了笑。   荣成翰瞧见柳若姒嘴角含笑,目光不由得就呆了一呆,伸手过去想要抱住柳若姒。柳若姒见荣成翰靠过来,还张开了手臂,本能地拦了一拦。她的力气自然拦不住荣成翰,但是荣成翰却顿住了。   荣成翰的手捏着柳若姒的衣袖,就感觉到柳若姒的袖内有一块硬硬的东西。   “阿姒,这是什么?”荣成翰疑惑地问,就算他不了解女人,他也知道女人的袖子里不该有这样的东西,何况是新婚之夜。   柳若姒嗤笑一声,甩开荣成翰的手。   “正好要拿给你看。”柳若姒说着。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黄灿灿的东西来递给了荣成翰。   荣成翰接过,却见是一份赤金的小册子。这册子不过一寸宽三寸长,做工极为精致。打开来看,却是用上好的赤金制成的册页。册页极薄,上面雕有文字,荣成翰扫了一眼,不由得细细看去,看完了,不由得又看向柳若姒。   原来这金册子上却是柳若姒跟他的约法三章,不仅内容一字不漏,就是两人的画押也清晰地印在了上面。   “这是……”荣成翰没想到会在柳若姒身上看到这样的东西。   “白纸黑字,虽是好,不过怕长久保存不易。”柳若姒就告诉荣成翰。“所以干脆找人刻在金册子上了。”这还是不久之前柳若姒想出来的主意。两人的约法三章,成亲之后,谁知道荣成翰还记不记得那,很可能需要时常拿出来提醒提醒荣成翰。可是那么一张纸,也并不是很方便。轻易就损毁了,但是这金册子就不一样,可以说是既结实,又用途广泛。比如说她不高兴了,可以拿这金册子砸荣成翰,可不是比纸笺更方便些。   荣成翰听柳若姒这么说,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柳若姒将两人的约定印成金册子也就罢了。成亲的时候竟然还随身带着!难道怕他不讲信用,违背前约不成。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印的倒是极精巧。”荣成翰将金册子在手里掂了掂,“是找哪家铺子定制的?”   “并没找别的铺子,”柳若姒从荣成翰手中将金册子拿过来,一边瞧了荣成翰一眼。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说荣成翰大气的很,但是谁能知道。荣成翰也有他的小心眼。“我娘自己铺子里的好匠人,几代都在我娘的铺子里。也是自己人,这样的东西,自然只能找自己人做。”   “好。”荣成翰就点头。他虽与柳若姒约法三章,并且也是诚心要守约。也并不怕人知道。但是不怕人知道,与不愿意让人知道病不矛盾。他与柳若姒这闺房中的事情,他却并不想被传扬出去的,所以听柳若姒这样说了,荣成翰也就放了心。荣成翰正要再说什么,就看见柳若姒又要将金册子收入袖中,他忙伸手拿过来。   “做什么?”柳若姒挑眉,难道荣成翰要抢她的金册。   “我不跟你抢。”荣成翰道,“你也不用随身带着这么块金子。”今天柳若姒的十里红妆,谁都知道他娶进门的是个豪富的媳妇。   “明天有更好的给你。”荣成翰又说了一句,随手将金册子压在了枕席下。   柳若姒没注意荣成翰后面说的话,倒是听出他前面那句话中的意思来。   “也想用玉的来着,”柳若姒淡淡地道,“可是玉那个东西,不经摔啊。”摔块玉没事,可要是再找人重复刻这些字,就麻烦多了。   “知道了。”荣成翰默然,随即站起身走到旁边的多宝格前,打开多宝格最上面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木匣来。荣成翰拿着木匣走回来,就将木匣放到柳若姒的膝上,一面又递了把铜匙给柳若姒。   “打开看看。”荣成翰对柳若姒道。   “是什么?”柳若姒问,一边已经接过钥匙,打开了木匣上的锁。这木匣样子很是普通,表面并没有任何装饰。不过倒是有些重量。   “我的全部家当。”荣成翰凝视着柳若姒道。   柳若姒与荣成翰的约法三章,其中一件,就是要荣成翰将财产交给她掌管。荣成翰现在拿出这个匣子来,看来是早有准备。柳若姒心中暗暗点头,不管怎样,荣成翰言出必行,这绝对是难能可贵的优点。   “那我可要看看。”柳若姒打开木匣。   木匣里面的东西林林总总的,柳若姒也不着急,一件件慢慢拿出来看。几张地契,一些金叶子,几匣子分开放的各色宝石,还有珍珠和珊瑚珠子,另外还有几份清单。   荣成翰的财产并不多。   “……多是这些年因战功上面赏赐下来的……”荣成翰告诉柳若姒,他十三岁去北边做了一名小兵,一开始拿的军饷非常少,当然也没积攒下什么。后来慢慢累积了军功,饷银增加了一些,再有战场上所得,上面赏赐。   荣成翰将这些都积攒下来,买了田地,还换了些珍珠宝石之类,就都在这个匣子里头了。这都是他最初几年的积蓄了。   再有那几份清单,则是最近一两年,包括回京之后得到的赏赐。这个时候,他的收入几乎了翻了几番,得的赏赐也更加丰厚,而且回到京中,也就没再换什么东西,只放进了库房内。   柳若姒将东西都看了一遍,每一件东西,荣成翰都告诉了她来历。等最后柳若姒将木匣合上的时候,她已经将荣成翰这些年的经历都大致了解了。   这一木匣的东西,与其说是荣成翰的所有财产,不如说是他的私房。荣成翰作为永靖王的三子,即便以后不能够继承王位,也不能够继续这王府的大部分家产,但是总会分到一份的。即便是一份,那也应该是不小的数目。这还不说苏氏的嫁妆。按照规矩,苏氏的嫁妆是该由荣成翰继承的。   这一木匣的东西,是荣成翰不依靠王府,不依靠永靖王或者苏氏,是荣成翰凭着他自己的能力得到的,其中很有一些,完全可以说是荣成翰拿命赚回来的。   柳若姒看惯了好东西,就是金山银山放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去多看一眼,但是这一匣子的东西,却让她感觉到了珍贵。   “匣子……难看了些。”荣成翰看了看略显粗糙的木匣,又看了看遍身华彩的如玉美人,就觉得他或许该另换了锦匣给柳若姒,“是刚拿了军饷,有个老兵带我去买的,花了五个铜钱。”   荣成翰刚到北边,没人知道他的身份背景,那老兵看到她、他年纪小,虽样子并不像穷苦家的人,但是小小年纪被送到战场上,不是家道中落没有办法,就是在家中不被待见,总之是个苦命的人,一切都要靠自己挣扎。   “他告诉我,不让我跟军营中那些粗汉学……拿了军饷,就胡乱花费了。拿了军饷,要存起来,以后好娶媳妇。”老兵教荣成翰,要将军饷存起来做老婆本,并带他去集市买了这个制作虽粗糙,但却非常结实的木匣子。   “这匣子……并不难看,我看就很好看。”柳若姒轻轻地摸了摸木匣,如同抚摸着一颗少年稚嫩的心。   “你不讨厌、嗯,你喜欢就好。”荣成翰干咳了一声道。   两人这样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已经夜深了。就有婆子提了灯笼从外面走来,到了荣成翰的新房廊下站住了。   “夜深了,王妃娘娘嘱咐,侯爷和夫人早些歇了吧。”   “知道了!”荣成翰应声。   这是作为婆婆的苏氏打发人来看,发现新房内的两个新人竟然还没睡,因此打发了身边的老嬷嬷过来嘱咐了。老嬷嬷听见荣成翰答应,也就提着灯笼走了。   “阿姒,我们歇息吧。”等老嬷嬷走了,荣成翰就低头对柳若姒道,声音越发的低沉了。   ……   第二天,柳若姒听到门外常嬷嬷的声音,迷迷糊糊地醒来,还以为在自家的绣楼卧房内,一只手抬起,就摸到了波斯猫雪球。只是,雪球的皮毛不知道怎么没有了往日的柔软。   “小雪……”   柳若姒惊的睁开眼睛,却并没有看见雪球猫,映入她眼帘的,分明是荣成翰的满脸络腮胡须! 第二五三章 新妇   愣了一下,柳若姒才反应过来,她哪里还在自己的闺中,现在她已经嫁进王府,做了荣成翰的妻子了。这个时候,荣成翰也醒了,他还没睁开眼睛,先就在柳若姒的手上啃了一口。   “哦。”柳若姒忙嫌弃地将手抽回来。可还没等她再有所动作,荣成翰的脸却凑近了过来,想要亲她。   柳若姒飞快扭头,一只手又按在荣成翰的脸上。   荣成翰这下才将眼睛睁开了,他倒也不计较,反而在柳若姒的手上又啃了一口。柳若姒心中极无奈,一边又担心荣成翰继续纠缠,忙扭回头来拿眼白荣成翰。   “快起来吧。要是耽搁了,谁也不会说你什么。可是不知道会怎样说我那!”柳若姒小声地道。   “好。”荣成翰似乎心情极好,痛快地答应了。   两人忙都起身,一边让常嬷嬷带人进来服侍洗漱。柳若姒作为王府的新媳妇,今天对她来说可是极为重要的一天。对此,柳若姒是绝不肯怠慢的。常嬷嬷等人刚进来,就有苏氏身边的两个老嬷嬷随后跟进来拿喜帕。   两个老嬷嬷都是苏氏身边的心腹,是自幼就跟在苏氏身边服侍的,在王府里头也极有体面。两个老嬷嬷取了喜帕,又笑嘻嘻地向荣成翰和柳若姒道喜。一边的常嬷嬷早就从袖子中取出两个荷包来,塞给了两个老嬷嬷。   “有劳两位嬷嬷了。”荣成翰一边擦了脸,放下手中的帕子,竟然对两个老嬷嬷开口道。   “哎,哎。”两个老嬷嬷忙不迭地又向荣成翰行礼。王府这位三爷自幼就不是个话多的,跟王妃苏氏的关系又有些疏远,在王妃跟前都不大说话,对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极冷淡。今天荣成翰竟然向她们道辛苦,两个老嬷嬷都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是苏氏的亲生子,如今还封了侯爵。在五军都督府身居要职,谁不想着能在荣成翰身上讨好,巴结着些荣成翰那。   “这是母妃身边两位最得用的老嬷嬷。”荣成翰又告诉柳若姒,其中一个嬷嬷姓王。另一个嬷嬷姓邢。邢嬷嬷还是跟随荣成翰的周百户的姨婆。   “以后咱们夫人在府里,有什么规矩,还得请两位嬷嬷多多教导。”常嬷嬷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见荣成翰这样,早就猜到了荣成翰的意思,忙就笑着对王嬷嬷和邢嬷嬷道。   “不敢,不敢。”两个老嬷嬷都忙说不敢,只说柳若姒刚进王府,若有什么不熟悉的,有使唤她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怎敢使唤嬷嬷们。”柳若姒笑道。   两个老嬷嬷捏了捏袖中有些分量的荷包,又看清了荣成翰对柳若姒的态度,对柳若姒从今以后在王府中的地位已经有了评判。   “父王和母妃起来了没有?”荣成翰一边让丫头服侍着穿衣裳,一边就问道。   “老奴们出来的时候刚起的。”两个老嬷嬷就陪笑道,“侯爷和夫人不用着急。时辰还早。”   两个老嬷嬷又说了两句吉祥话,就告辞出去。快走到门口了,邢嬷嬷却又停了下来。   “听说……世子妃一早上身子有些不大好。”   柳若姒在丫头的服侍下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选今天要插戴的首饰。邢嬷嬷特意告诉说是世子妃今天的身子不大好了,可这件事与她一会要去拜见永靖王和苏氏有什么关系。可是,两个老嬷嬷看来都是久经事故的。特意说这么一句话肯定是有深意的。   柳若姒这么想着,又从镜中向荣成翰看了一眼。   “一会见了父王和母妃,你陪我去看看大嫂?”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不必。”荣成翰道,“一会在父王母妃那里,就能一起见了。”   “哦,知道了。”柳若姒垂下眼帘。世子妃身子不舒服。但是今天这样的场合还是会出面的。荣成翰这样笃定,柳若姒自然也不怀疑。   两人很快都收拾完毕,荣成翰将柳若姒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不由得微微弯起。一身大红石榴百子衣裙的柳若姒,不仅不减以往的娇俏。又增添了几许华贵与妩媚。   “坐坐再去。”荣成翰就道,经过昨天晚上,柳若姒肯定累了,虽表面上看不出来,可身子可能会不大舒服。   看看屋角的自鸣钟,时辰确实还早,但是柳若姒还是摇了摇头,不肯坐。   “咱们都收拾好了,宁愿早去。”柳若姒轻声说道。   “那也好。”荣成翰点头,也就起身,与柳若姒一起在众丫头婆子的围随簇拥下往春晖堂来。   常嬷嬷紧跟在柳若姒身后,柳若姒去见公婆,常嬷嬷也跟着有些紧张,但是只要一想到荣成翰对待柳若姒的态度,常嬷嬷就很快地放松了。有荣成翰护着,再加上柳若姒自己也是个机灵的,还有什么场面不能应付那。   从昨天进门见面开始,荣成翰对柳若姒的话,似乎只有“好”、“也好”,常嬷嬷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如果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知道了,肯定也会十分欣慰吧。这个姑爷选的还真没错!   时辰还早,又想到柳若姒对王府不熟,荣成翰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大步流星,而是特意放慢了脚步。没经过一处,他还仿佛不经意地跟柳若姒说上一两句,比如说从左边那条青石路过去,就是王府二爷二太太的住处,往右则可以通到世子和世子妃的院落。离着苏氏的春晖堂不远,树木掩映中有一座小小的院落,看样子极为精致。   柳若姒就朝那个院落看了一眼。   “那是一位姑母曾经的闺房。”荣成翰也向那个方向扫了一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上一代永靖王爷在世的时候,这个院落住的是最得老王妃喜爱女儿,也就是荣成翰的姑母。自从那位姑母远嫁之后,到这一代的永靖王,却只生了几个儿子,没有女儿,因此那个院落一直都是空置着。“七妹妹如今住在那。”   苏七姑娘自幼就爱往永靖王府来,她又得王妃苏氏的喜爱,一开始留宿还只跟着苏氏,后来住的时间久了,也不知道是谁先提出来的,苏晴暖就干脆搬进了那个小院居住。苏晴暖经常来,那个小院几乎就成了苏晴暖的。   “哦。”柳若姒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春晖堂,正要让人进去禀报,就见王嬷嬷匆匆走了出来。王嬷嬷过来给荣成翰和柳若姒见礼,脸上就有些尴尬之色。   “侯爷和夫人来的这样早。”   柳若姒一听王嬷嬷的说话,就知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看时辰,她们来的自然不迟,但是不会早到让人直说早的地步。   “哪里算早那。”常嬷嬷就笑着答道,“再说,来拜见王爷王妃,来的早些也是应该的。”   刚才王嬷嬷和邢嬷嬷到云水居去,已经说了王爷和王妃已经起身,这个时候就该请柳若姒和荣成翰进去才对。可是王嬷嬷却似乎有意无意地挡在台阶下,拦住了两个人进屋的路。   柳若姒心中微微一动,一面就轻轻地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虽说是二月里,但是这一大早上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荣成翰就在柳若姒身边,如何会漏过柳若姒这样的举动。荣成翰伸手,握住了柳若姒的手。   比起柳若姒,荣成翰的体温偏高,被他的大手握住,柳若姒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   “嬷嬷请前面带路,我们去拜见父王和母妃,也免得错过了吉时。”荣成翰的话不容拒绝。   王嬷嬷脸上尴尬之色更浓,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却又不大好说出来,想拦着荣成翰却又不敢拦。   “大冷的天,还不快请三弟和弟妹进屋。”台阶上,门帘挑起,却是世子荣成翊走了出来。荣成翊双眼含笑看着荣成翰和柳若姒。   王嬷嬷见荣成翊来了,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忙就让到了一边。   “打发人去催催世子妃,”荣成翊又向王嬷嬷吩咐道,“说是我的话,虽她身子不舒坦,可今天日子不同。父王和母妃正在等她。”   “是。”王嬷嬷忙行礼往外去了。   “三弟、弟妹,还不快进来。”荣成翊又向荣成翰和柳若姒道。   柳若姒跟着荣成翰走上台阶,心中却在思量,原来是世子妃还没有到。今天柳若姒要拜见公婆,见王府一家人,世子和世子妃当然应该在场。刚才王嬷嬷出来要拦住他们,想来就是因为这个。王爷和王妃早就准备了媳妇茶,新人夫妇也到了要进屋行礼,世子妃作为嫂子却不曾来,显然失了礼数和体统。   但是拦着她们不让进,要她们在外面等世子妃,这难道就有规矩有体面了?也不知道是谁吩咐的,这难道就是对柳若姒的下马威?是婆婆苏氏的下马威,还是大嫂世子妃的下马威?又或者是两个人联合给柳若姒的下马威?   不管是谁,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柳若姒早就打定了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二五四章 五见礼   春晖堂柳若姒今生并不是第一次来,但是因为身份的变化,再次走进春晖堂时,柳若姒的感受自然也有了不同。今天的春晖堂内,气氛似乎比往常更加端肃些。   因为永靖王爷在的缘故。   正面榻上,永靖王爷和苏氏隔着一张矮桌端坐着,榻下两排椅子,荣成翊坐在一边,另一边则是王府的二爷荣成翔还有二太太劳氏。劳氏的身边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说起来,永靖王府的人口可不算多,除了世子妃和荣进,其他的人都在座了。   世子妃和荣进虽没来,但是屋子里却多了另外一个人。柳若姒一脚踏进屋门,就看见了苏晴暖。   苏晴暖也是盛装打扮,今天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陪着苏氏在榻上坐着,而是坐在榻下的椅子上,就在世子荣成翊的下手隔了一张椅子。苏晴暖不仅还留在王府内,而且柳若姒拜见公婆这样的场合,她竟然也来了!   虽是看见了苏晴暖,但是柳若姒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她随着荣成翰上前,立刻就有丫头过来,在塌下铺了两张锦垫。柳若姒和荣成翰就在锦垫上跪了,一面向永靖王和苏氏行大礼。旁边就有丫头端着两盏茶送了过来。   柳若姒先端起一盏,恭恭敬敬地给永靖王。   “父王请喝茶。”   永靖王接了茶盏,微微地抿了一口。柳若姒又同样将另一盏茶敬给苏氏,苏氏也喝了一口。柳若姒又从六月手里接过一个托盘,递了上去。就有苏氏身边服侍的丫头接过去,送到永靖王和苏氏眼前请两人观看。   这是柳若姒作为新媳妇给公婆的针线。给苏氏的是一双老绿面五福捧寿的绣鞋,还有一件老绿缂丝的家常通袖袍子。给永靖王爷的是一双石青色五福捧寿的软鞋,一件石青缂丝蟒纹圆领直缀。   永靖王往托盘上看了一眼,就捻着胡须点了点头。苏氏则看的更加仔细些,还将鞋子拿在手上里外都瞧了,这是在看柳若姒的针线。看完了。苏氏也点了点头。   不管苏氏对柳若姒怎么看,心里都不得不承认,柳若姒的针线是没的挑的,而且能看得出是在这几件针线上下了工夫的。   苏氏就让人收了针线。才又拿出两块玉牌来给了柳若姒。这是永靖王爷和苏氏给新妇的见面礼。玉是上好的和田玉,玉牌上刻着麒麟纹,纹饰古朴,一看就不是当今的东西,而是古物。柳若姒却是识货的,一眼瞧出两块玉牌是汉代的东西,她的嫁妆里就有两件,是如今极为稀有珍贵的汉八刀。   麒麟纹,这个寓意也相当的好。麒麟为瑞兽,设武备而不为害。与荣成翰的身份极为相合。而且,民间还有送子麒麟一说。永靖王和苏氏送出来的这份见面礼,可见是用了心的。   就是不知道这见面礼,是苏氏的手笔,还是永靖王的手笔。   柳若姒心中暗自思忖。一面永靖王和苏氏已经说完了劝勉的话,让两个人起身。见过了公婆,王府中再没有别的长辈,接下来就是诸兄弟妯娌相见。   但是,世子妃还没到。即便是刚才苏氏有故意拖延时间。   “世子妃还没来吗?”永靖王看了站在地下的两个新人一眼,就问道。   永靖王的话音落地,就有旁边伺候的人要上前回话。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禀报,说是世子妃来了。   门帘挑起,大家的目光都不由的看向门口处。世子妃终于姗姗来迟,身后是奶娘抱着的进儿。世子妃穿着厚厚的狐裘,慢慢地走了进来。一看确实是久病的人。身子虚弱,且极畏寒。厚暖的狐裘,越发显得她的身材伶仃了。后面的进儿更是从头到脚都裹的严严实实的。   世子妃进门来,先是慢慢的自己脱去狐裘,然后是帮着奶娘将进儿从一团厚暖的衣物里解放出来。这才上前,给永靖王和苏氏见礼。   永靖王的脸色并不大好看,但是看见荣进,却让他还是放柔了面色。   “世子妃失礼了。”永靖王爷就道,声音算的平淡的,但是世子妃却马上涨红了脸,眼睛也立刻湿了,泫然欲泣。   世子妃作为久病的人,脸色红的本就不大自然,这样再涨红了,整个人显得有些怪异,而且还有些可怜。   苏氏却并没有任何斥责世子妃的话,还在问世子妃身子时候舒坦了些,又问荣进夜里有没有咳,早上有没有吃过早饭,都吃了些什么东西。苏氏正殷殷地询问,就见世子妃被永靖王爷说的红了脸,忙就开口为世子妃解围。   “王爷难道不知道,媳妇怎么会故意失礼。她是早早要过来的,是我吩咐下去,要她耐心照料进儿。这边早一些晚一些都无碍的。”苏氏一句话,就将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永靖王爷似乎也是习惯了这样,就没说话。   “世子妃、你大嫂是久病的人,昨天为你们的亲事也是劳累到了。进儿身子单弱……”苏氏又开口,这次却是对着荣成翰和柳若姒,看样子主要还是对柳若姒,“今天本不该让她们来,你们要体谅。”   苏氏一边说着,一边就让人扶了世子妃在荣成翊身边坐了。荣进却被奶娘抱着递给了永靖王,就坐在永靖王的膝上。永靖王虽不苟言笑,但却能看得出来是极疼爱这个孙子的。   苏氏的一番话,荣成翰并没说什么,柳若姒也本着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原则。两人上前,与荣成翊和世子妃相互见了礼,世子妃虽来的迟,但是却并没有忘记给柳若姒的见面礼。世子妃送给柳若姒的,是一对和田玉羊脂玉的镯子。永靖王又让人抱了荣进儿过来,给柳若姒行礼。柳若姒送了荣进一盒湖笔,一方端砚,还有一块徽墨,另外还有一尊金魁星。   接下来柳若姒又与荣成翔和劳氏相互见过,劳氏的一儿一女也拜见了柳若姒。荣成翔和劳氏的儿子今年六岁,名字叫做荣通。柳若姒给荣通的礼与给荣进的一模一样。至于荣成翔和劳氏的女儿莲姐儿,柳若姒则送了一对镯子,一块金锁。   永靖王爷在上面看见柳若姒举止大方、进退有度,就点了点头。显然,虽然这个媳妇并不是他给荣成翰挑选的,但还是很让他满意的。   “你们七妹妹,以前都认识的,如今见见,以后更加和睦了。”苏氏这个时候就又开口道。   这是要柳若姒与苏晴暖见礼。荣成翰兄弟几个,并没有姐妹,苏晴暖只是苏氏的侄女,家就在京城,并不是无家可归要寄居在王府的。今天这样的场合,苏晴暖与荣成翊、荣成翔等人一同在座,本来就是不合礼仪,也不合规矩的事情。   就算是苏氏护短、溺爱侄女,但是苏晴暖一贯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何以如此不知进退。真柳若姒想不信她有所图都不可能的。   苏氏说了话,苏晴暖就笑盈盈地起身,向柳若姒行礼,一面嘴里称呼着三嫂。苏晴暖是一副将这里当做自己家的姿态,也显得十分自在,但是柳若姒还是发现,苏晴暖并不像以往那样放得开。   毕竟,以往都是只有苏氏,如今却有永靖王在场的。不知道永靖王对于苏晴暖在场是怎样想的,是不肯因为这样一件事而驳回苏氏吗,还是也对苏晴暖另眼相待?   “七妹妹。”柳若姒心中思想,一面对苏晴暖还礼,“难得七妹妹亲自前来道贺,足感盛情。”   这屋子里其他的人,以后都是王府一家人。而苏晴暖,却是亲戚,她来这里,自然是道贺的。柳若姒一句话,滴水不漏,却立刻将苏晴暖摆到了她应该在的位置上。   虽是这样,柳若姒还有些犹豫,是不是该给苏晴暖一份见面礼。她并不在乎那一点点的东西。正这么犹豫着,荣成翰却拉了她的手,将她带开了。   荣成翰当众拉着柳若姒的手,这可算是十分大胆的举动,但是柳若姒却没有甩开荣成翰的手,只是对着苏晴暖淡淡的笑了笑,就随着荣成翰走开了。   荣成翰将柳若姒带到一边,在荣成翔和劳氏的下手就坐。   另一边坐着的荣成翊却轻笑起来,一边还瞟了荣成翰一眼。   “原先当三弟是个石头人。却原来……咳咳……”荣成翊一副忍笑难耐的样子。荣成翔也朝荣成翰看过来,脸上露出促狭的表情。   显然,大家都瞧见了方才荣成翰的举动。   荣成翰大大方方地坐着,柳若姒却不得不垂下了眼帘。   永靖王和苏氏坐在榻上,也将两个小儿女的情形看在了眼里,永靖王眼中带笑,什么都没有说。苏氏的脸上却有些不赞同的神色,本来打算要开口说上几句的,可是扭头看见永靖王的神情,又见一屋子和乐,终究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家中添人进口,还是最小的儿子成亲了,对永靖王和苏氏来说,也算是了了一桩心头大事。永靖王便说了一些一家子和睦,兄弟要同心的话来。永靖王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人飞跑进来禀报,说是圣旨到。 第二五五章 五册封   听说是有圣旨到,永靖王爷忙就起身,率领着苏氏等众人往前厅接旨。柳若姒和荣成翰自然也跟在后面。世子妃病弱,本来是要带着荣进告退的,这个时候也只能跟来。倒是苏晴暖留在了春晖堂,不管苏氏怎么宠爱她,甚至无形中将她当成了王府的一份子来看待,苏晴暖毕竟不是王府的人。   众人到了前厅,请了宣旨的太监,听了旨意,才知道是册封柳若姒为一品诰命夫人。随着这道圣旨,宫中还赏赐了玉如意两柄,沉香珠、蜜蜡珠各一串,另外还有彩缎两端,是恭贺荣成翰和柳若姒新婚的。   原来荣成翰之前已经向皇帝递了奏折,为柳若姒请封。皇帝对荣成翰也是荣宠至极,就在两人成亲第二天,就下了旨意,还颁下了赏赐。   柳若姒捧着册封自己的诰命文书,此刻她才想起来昨天荣成翰跟她说的那句话。当时她跟荣成翰抢那金册,荣成翰将册子放起来并且告诉她,会有更好的东西让她拿,想来指的就是这个了。这么想着,柳若姒不由瞟了荣成翰一眼。当时荣成翰又不明说,是为了今天给自己一个惊喜?方才接到禀报说有圣旨,永靖王爷和苏氏都有些吃惊,但是荣成翰却是好整以暇,并没有丝毫惊讶的表现。   谁说荣成翰不会讨好人那。他只不会说那些个花言巧语而已。   本来还想着,成亲之后要怎么催荣成翰替自己讨册封的,现在倒是省事了。柳若姒又想,手捧着诰命文书,柳若姒心中更加安定,有个这个,她在王府的地位将会更加不可撼动。毕竟,如今她也是有了品级的命妇。   永靖王爷代替荣成翰和整个王府说了好一番谢恩的话,才送了宣旨的太监出去。回来之后。永靖王爷深深地看了荣成翰一眼。   “旨意来的这样快。是皇恩浩荡,你当竭力尽忠。”永靖王向荣成翰道。   “是。”荣成翰立刻应道。   “你跟我到书房来。”永靖王招手叫荣成翰,一边又吩咐苏氏,“你与媳妇回去立刻收拾了。一同进宫谢恩。”   荣成翰跟随永靖王爷去了书房,柳若姒则跟着苏氏往后面来。到了春晖堂,苏晴暖就笑着迎了出来。   “恭喜三嫂。”苏晴暖向柳若姒道喜。   “多谢七妹妹。”柳若姒笑道,一面飞快地打量了苏晴暖一眼。苏晴暖的表情上倒是看不出任何的破绽,迎着柳若姒的目光也并没有躲闪,看着十分真诚。柳若姒心中暗忖,想来是因为在王府,苏晴暖自以为是她的底盘,因此上有了信心的缘故吧。   苏晴暖的底盘?呵呵,很快。这将会变成过去的事。   进了屋,苏氏在榻上坐下,先就打发了世子妃和荣进回去歇息。   “难为你们支撑到现在,回去好生歇着,要用什么。尽管打发人来说。”苏氏对世子妃道。   世子妃起身带着荣进走了,这一早上起来,在春晖堂坐了半晌,又到前面去接旨,世子妃的似乎真就有些支撑不住,扶着小丫头的肩膀出去,看着越发的羸弱了。   “你大嫂的身子不好。进儿也生的弱。”苏氏却不说要进宫准备的话,先对柳若姒说世子妃和荣进的事。“你刚进门,对这些还不了解,或许有什么世俗之见,误会了你大嫂。”   世子妃今天的表现不仅失礼,而且对柳若姒也怠慢的很。苏氏屡次为世子妃辩护。袒护与宠爱之意已经相当明显。柳若姒并没有吃惊,因为前生嫁进王府之后,苏氏也是这样的。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是书香世家的女孩,想来这些礼数不用我另外教给你。以后你见了你大嫂。不可有所违逆,便如同见了我一般。”苏氏又道。   劳氏和苏晴暖都在旁边,苏氏这番话,却是给柳若姒立下了进府后的第一道规矩。柳若姒安静地听着,第一个想法就是点头答应,不与苏氏当面冲突。至于苏氏所说的话,有道理的,她听,没道理的,她左耳朵听进去,右耳朵再出来,只当没这一回事好了。   这应该是最省事的应对之法。   不过,想了想,柳若姒却有些不甘心这么做。   “母妃说的不错,媳妇自当铭记在心。”柳若姒笑着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是圣人传下来的的伦理之道,比如母妃对媳妇慈,大嫂对媳妇友,媳妇自当回报以孝,以恭,此为孝悌之道。”   也就是说,有慈才会有孝,有友才会有恭。若是苏氏不慈,柳若姒何必孝。世子妃不友好,柳若姒也难以对她恭敬。柳若姒回应苏氏的话,软中带硬,却是让人挑不出半分的错儿来。如果苏氏通情达理,她就应该首肯这些话。   苏晴暖微微垂了头,遮掩住眼中的精光。另一边的劳氏却暗暗点头,目光中充满了赞赏之色。   “在闺中的时候,就常听老太太和太太们说起母妃,说母妃是京城命妇中的典范,世子妃更是久有贤名。老太太和太太都嘱咐我,要向母妃和世子妃多多习学。”柳若姒又笑着道,一面还上前接过丫头手里的茶递给了苏氏。   在顺着苏氏的话,又阐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柳若姒立刻又送给苏氏一顶高帽子,还附送了一顶给世子妃。想要求她如何如何,只要苏氏和世子妃能够以身作则,柳若姒都会从善如流。   苏氏接了茶,轻轻地哦了一声。   “以前当你不爱说话,没想到,你的口才还不错。”苏氏眯了眼睛道。   “这里都是自家人,母妃又待我好,因此有什么就说什么了。还请母妃不要责怪。”柳若姒就道。   “这样很好,我怎么会责怪你。”苏氏就道,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今天苏氏也算是对柳若姒有了新的了解了。   “你快去换了衣裳,好好装扮起来,好随我入宫。”苏氏终于想起了正事。   “是。”柳若姒忙答道,“母妃,我只小时候陪着老太太、太太进宫里去过,一应规矩礼数,还请母妃多多指点。”   苏氏点头,不管她心中对柳若姒有怎样的成见,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柳若姒不仅聪慧,而且在这些礼数上面当真是做的丝豪不差。果然还是大家族的女孩子,不管内里如何,这表面上都是无可挑剔的。也就怪不得荣成翰会被她迷的神魂颠倒了。   想到荣成翰,苏氏又打量了柳若姒几眼。荣成翰不顾她的反对,执意要娶柳若姒,她就已经知道荣成翰对柳若姒的看重。而今天,小两口在她面前的一系列举动,包括宫中颁下来的这道旨意,更是让苏氏意识到,荣成翰对柳若姒的感情。   儿子从来就跟自己不大亲近,到北边去了这些年,越发显得疏远了。如今,儿子的心中只怕只装了柳若姒一个,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做娘的一席之地了。   苏氏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柳若姒并没有极端的厌恨,只是感到有些疲倦。   “姑母怎么了?”苏晴暖显然更加了解苏氏,一看到苏氏做出这样的动作,不等劳氏和柳若姒有何反应,她忙就起身到了苏氏的面前,一面就伸手替苏氏揉额角。   “没什么。”苏氏轻轻地挥开了苏晴暖的手。“要立刻进宫,你们服侍我梳洗。”   这一天,对柳若姒来说,是既忙碌又新鲜,且还惊喜不断的一天。和荣成翰一起随着永靖王和苏氏进宫,苏氏对她虽不热情,但是也步步提点。如今柳若姒是王府的儿媳妇,柳若姒出了什么差错,也是王府和苏氏的没脸。进宫谢恩,皇后夸了柳若姒,又赏了一对镯子下来。从宫中回了王府,永靖王就去忙别的事情,苏氏也没有让柳若姒陪着她,只让她回云水居。   荣成翰陪着柳若姒。   荣成翰成亲,按例有三天的假期。这三天,荣成翰就打算一直陪着柳若姒。   回到了云水居,两人都换了家常的衣服出来,波斯猫雪球就喵哇喵哇地叫着,在柳若姒和荣成翰脚下扑来扑去。没错,雪球也跟了柳若姒来,可以算是柳若姒的陪嫁活物之一。   柳若姒弯腰将雪球抱起来,一边揉着雪球毛乎乎的大脑袋,一边又将雪球端详了一番。   “果真跟它娘长的一样。”柳若姒就笑道。进了宫里头,柳若姒自然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两只最尊贵的波斯猫,皇后也知道了她养着雪球,因此跟她交流了不少养猫的趣谈。   这次进宫,对柳若姒来说,是一次颇为愉快的经历,还得多谢荣成翰送的这只猫。   荣成翰坐在对面看着柳若姒,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送出去的小奶猫如今已经长成了大毛团,还随着她的主人一起入住云水居。当初看到这只小猫,他怎么就想到要讨来送给柳若姒的那,荣成翰想,那一刻他所作出的决定,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之一了。如果没有这只小奶猫,让他和柳若姒之间的关系破冰,只怕难以有今天这样的快乐时光。   爱屋及乌,荣成翰偶尔扫过雪球的目光也温柔了许多。 第二五六章 插刀   “……以前就是住在我房里的,以后就让它住在咱们这房里吧。”柳若姒想起来,就抬头跟荣成翰商量道。   “好。”荣成翰立刻点头应了。柳若姒的一声“咱们”说的极为自然,荣成翰听在心中却是心中一动,既然就觉得甜丝丝的。这个时候,别说柳若姒是要将雪球安置在他们的屋中,就是柳若姒说要安置个其他的什么东西,荣成翰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院子里还有些服侍的人,”看了看柳若姒,荣成翰就说道,“是现在就叫他们过来见见,还是歇息歇息再说?”   听到荣成翰说正事,柳若姒就将雪球猫放了下来。   “就现在吧。”柳若姒道。王府中有苏氏总理,还有劳氏管家,柳若姒无需过问太多的事情,但是这云水居内的人和事,她势必要掌握在手里的。   荣成翰就吩咐下去,让云水居内伺候的人过来见过夫人。柳若姒一面就给常嬷嬷几个使了个眼色。常嬷嬷忙就安排了下去,一面带着六月、腊月、初五和初七到柳若姒身边站定了。   柳若姒嫁到王府中来,常嬷嬷自然要陪嫁过来,然后就是原来贴身服侍的这几个心腹丫头,另外还有两个小童十五和十七,可以跑腿打杂内外传递消息。除了这几个,跟过府来服侍的还有四户家人,其中就包括了富贵和富贵媳妇一家。   富贵和富贵媳妇原本是柳二太太手下最为得用的心腹之一,柳二太太担心柳若姒出嫁后没有顺手的人使用,就将这两口子给了柳若姒。原本柳二太太还打算将平安和平安媳妇也给柳若姒的,被柳若姒坚决拒绝了。常嬷嬷跟了她来,再加上富贵和富贵媳妇,她身边的人已经足够使用,柳若姒反而担心带走这些心腹,柳二太太身边少了臂膀,要操心费力。   富贵跟过来。自然还是为柳若姒赶车照顾马匹。富贵媳妇虽不在屋里贴身伺候,以后云水居中的事务多要她来帮助料理。   荣成翰吩咐下去,很快云水居中服侍的一应人等就都来了,都跪在下面给柳若姒请安。又早有管事的媳妇送了花名册上来。柳若姒慢慢地翻看了一回。云水居虽是在王府中较为僻静的所在,但是占地极大,与此相比,院子里服侍的人倒是并不多。   柳若姒将花名册看了一回,见上面人人皆有执事,并无冗员,井井有条,也无疏漏,却是荣成翰一贯的风格。柳若姒暗暗点头,这样也正合了她的心意。柳若姒就按着花名册子。又将人分班都叫了上来仔细看了一回。   几个管事的媳妇都是精明利落的样子。还有原来荣成翰屋子里服侍的两个丫头,柳若姒自然就多看了两眼。两个丫头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且都是圆脸、中等身材,看举手投足和目光也都中规中矩,似乎都是让人省心的。   荣成翰还告诉柳若姒。因为他去了北边几年,这两个丫头是他回来之后苏氏安排过来的,原来在他屋里服侍的丫头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都已经被苏氏给配了人。   打发了内院服侍的人,荣成翰又叫了服侍他的几个小厮,还将周百户也叫了来,都跟柳若姒见了礼。   常嬷嬷在旁边瞧着。不由得又暗暗点头,称赞荣成翰想的周到,安排的妥帖,且心中着实是有柳若姒。经过今天这一场,以后在王府里头,柳若姒要是有事使唤人。势必会方便许多。   柳若姒见过了众人,又发了赏赐下去。云水居内一般人等都有一串钱,屋里服侍的还有院子里的管事媳妇们,都是两串钱。至于跟随荣成翰的小厮们,柳若姒又额外关照。除了两串钱,另外还有一个尺头。周百户更与一般人不同,他是荣成翰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是如今的亲卫、属官,给周百户的是一贯钱,两个上好的尺头。   一应事情都处理妥帖了,荣成翰就又问柳若姒,要不要趁着天气不错,随着他在府中四处走走。柳若姒就知道,这是荣成翰想带她熟悉一下王府内的环境。虽然这种事情并不用荣成翰来做,但这是荣成翰的好意,柳若姒也不想拒绝。   不仅不想拒绝,柳若姒还很高兴。   荣成翰这样毫不掩饰地一片深情、体贴待她,一方面巩固了她在王府内的地位,另一方面也能触动某些人。她前生在这王府内的遭遇,究竟是怎样的原因?柳若姒很笃定,她一个深闺女子,出了柳家的大门,就进了王府的大门,绝没有什么机会结下什么生死冤家。那么她的死,就只能有一个缘故。   因为荣成翰。   虽然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但是柳若姒相信,有一件事必然是没有变的。荣成翰,即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她的催命符。她就是要带着这张符到处走,秀一秀恩爱。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待什么,她想将那背后的黑手激出来,再狠狠地砍掉!   柳若姒起身,让六月拿来大衣裳,穿好了,就随同荣成翰一起从屋中出来,先将云水居大致看了一回,然后又从云水居出来,一路慢慢地走。路上遇到丫头婆子,全都远远地站住行礼,直等到他们两人走过去了,才敢起身。毕竟是王府里头,这方面的规矩比一般的人家要严格许多。   从这一天的见闻看来,王府里还是管理的不错。劳氏是个相当能干的女人。   两人绕路走了一圈,就快到了花园的门口,荣成翰就说去园子里头逛逛。柳若姒点头。花园附近,更少有人来往,跟随的又都是两人的心腹,荣成翰就悄悄地伸出手,握住了柳若姒的手。   柳若姒瞟了荣成翰一眼,也就没有将手抽回来。   “三哥哥,三嫂。”随着一声娇唤,苏晴暖带着两个小丫头从一边的岔路口走过来,笑吟吟地向两个人招呼。   荣成翰和柳若姒只得停住了脚步。   “三哥哥、三嫂这是要往哪里去,可是要去园子里头逛逛,正好……”苏晴暖眉眼含笑快步走过来,一身银红色的袄裙剪裁得体,更显得要身段玲珑、腰肢纤细。她以走过来,就亲热地拉住了柳若姒的手,又朝荣成翰撒娇似地笑了笑。这个样子,分明是想要跟柳若姒和荣成翰同游花园。   柳若姒没有说话,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的感觉。这个情景,在她来说是多么的熟悉啊。前世的时候,曾经就有不少次,苏晴暖就这样出现在她和荣成翰的面前,也是这样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然后,柳若姒似乎就在画面中淡了下去,只剩下一抹灰蒙蒙的影子,画面中的荣成翰和苏晴暖却越发的鲜明。苏晴暖和荣成翰之间,总是有许多的话题。苏晴暖自小几乎在王府里长大,那是柳若姒无论如何都无法参与进去的时光。   柳若姒微微垂下眼帘,一面轻轻地将手从荣成翰的手中抽回来。但是荣成翰抓的很紧,柳若姒一时没有抽出来。原本有款袖遮挡,苏晴暖只当是两个人站的近一些,柳若姒这一动,苏晴暖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苏晴暖的眼角顿时紧缩了一下,不过她立刻就娇笑起来,抓着柳若姒的另一只手却用上了力。   “三嫂……”   苏晴暖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若是从前的柳若姒,这个时候根本就不用苏晴暖明说出来,就会主动邀请苏晴暖和她、荣成翰一起。   “原来七妹妹在这里,”荣成翰的声音响起来,“母妃正在找七妹妹,七妹妹赶紧过去吧。”   “哦,我……”苏晴暖没想到荣成翰会开口,她本来想着,柳若姒刚进门,正该是想要和她亲近,需要她帮衬的时候。而荣成翰,更是不会拒绝她了。   “母妃那里,还要七妹妹陪着多说说话。母妃最听得进七妹妹的话。”荣成翰又继续道。   “啊……”苏晴暖本来还想借口刚从苏氏处过来,现在听荣成翰又这样说,借口的话就再说不出,只能放开了柳若姒的手。   荣成翰和柳若姒手牵着手走进了园中,苏晴暖呆立在原地,咬紧了下唇。   “七妹妹在这里瞧什么那?”劳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冲着苏晴暖笑道。   “并、并没有瞧什么?”苏晴暖回过神来,立刻笑道,“二嫂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最近就有好几次,劳氏都是这样不知不觉地出现在她身边,她虽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中却多少受了惊吓,起了警觉。   “只怕是七妹妹看什么看呆了,我便是再大的声音,七妹妹也听不到那。”劳氏就道,一面就朝着方才苏晴暖张望的方向看了过去,“方才可是侯爷小夫妻两个从这里过去了?”   这么多人瞧着,苏晴暖自然不能说不是。   “郎才女貌,真是羡煞人。”劳氏就道。有人敢往她眼睛里撒沙子,她觉不介意往对方的心窝子里插刀子。 第二五七章 情洽   苏晴暖历来以温柔贤惠的面貌示人,且又以柳若姒的好友自居,劳氏这样的话,她自然又不能反驳。然而,劳氏却不会就此放过她。   “想起来真真可笑。”劳氏将目光收回,落到苏晴暖的脸上,“侯爷这样的人,先前竟有人还看不上,觉得侯爷配不上她似的。可不是目光短浅,不知道天高地厚吗?如今侯爷成了亲,只怕她呀,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侯爷不仅有才干,还有福气,能娶到柳家三姑娘这样好的女子。这柳三姑娘的家世、样貌、人品、才学,可都比那目光短浅的姑娘强多了。……真真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劳氏的话,一句一句的,都正好刺在苏晴暖的心上。不过当着劳氏和这些人面前,苏晴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是那,当初姑母看上了魏九姑娘,魏家百般推脱。二嫂知不知道魏九姑娘病了,想来也是后悔的缘故。”苏晴暖并没有附和劳氏夸奖柳若姒的那些话,一面却又将话题转到了魏九姑娘身上。她似乎是认定了,劳氏所说的目光短浅的姑娘,就是魏九姑娘,可与她没什么相干。   劳氏看了苏晴暖一眼。苏晴暖也算是极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就这样巧妙地转开话题,还撇清了她自己。只是,各人的心事各人知道。劳氏坚信,通过她这些天的观察和查探,她可没有看错苏晴暖的心事。   苏晴暖说了这一句话,突然又哎呦了一声,随即笑吟吟地看着劳氏。   “看我,怎么就忘了。魏九姑娘病了,二嫂自然比我还先知道,我还当一件新鲜事来说给二嫂听了。”苏晴暖笑着打量劳氏,一面说道。   魏九姑娘确实是年前就病了的,而且根本就没有在府里头过年,就被家里人给送到乡下去养病去了。传说中。魏九姑娘是突然染了风寒,病逝很是不轻,所以需要送出去静养的。但是,这京城中是并没有什么秘密的。大家都知道。魏九姑娘染了风寒是假,心病却是真的。   先是荣成翰与柳若姒定亲,魏九姑娘不得不将目标转向了韩青。失去了与荣成翰成亲的机会,定远伯府和魏九姑娘都将韩青当做了唯一的选择,并且势在必得。定远伯府的一贯做法,自然是在舆论上头先造势,让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韩青是必定会与魏九姑娘结亲的。   然而,紧接着就在腊月里,韩青却与柳若娟定下了亲事。   魏九姑娘受不了人们怪异的眼神和风言风语。只能暂时避去了乡下。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新闻,大家几乎都知道了。苏晴暖却故意说出来,还似乎无意地说劳氏一定比她早知道。劳氏怎么就一定比她早知道的,当然是因为劳氏的院子里如今有了魏家的人。   魏九姑娘的族中堂姐魏六姑娘,如今可不是做了荣成翔的妾室。劳氏的姐妹了!   这是苏晴暖对劳氏的反击。不过,如果苏晴暖知道劳氏正因为这件事而在心里头恨上了她,想必她在说这样的话之前会多思虑思虑的。   “我自来不在这些闲人闲事上用心。倒是七妹妹消息灵通,以后有什么新鲜事,可记得要来跟我说说,也免得我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始作俑者却在她的面前嘲笑她!劳氏压下心中的恨意,话中有话地对苏晴暖说道。   苏晴暖自然听出劳氏话中的不是滋味来。却还没有往她自身上想去,只是认为劳氏是因为提到魏六姑娘而心中醋意大发。   “……说起来,恐怕二嫂还不知道。”苏晴暖亲热地挽住劳氏的手,两人慢慢地朝春晖堂的方向走去,“三嫂和魏姨娘,还是很不错的闺中好友那……”   “哦?”劳氏略微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示意苏晴暖继续说下去,只是暗地里却冷笑了起来。苏晴暖这样的举动,想要挑动她去对付柳若姒?当她和苏氏、世子妃是一样的人吗?苏晴暖自以为聪明,在她这里却无论如何达不到目的。不过,这倒是再次证实了她的猜测。   傍晚。柳若姒和荣成翰是在春晖堂用的晚饭。这是永靖王爷吩咐下来的。世子妃因为身子的缘故并没有来,荣进因此也就没来,世子荣成翊倒是来了,还有荣成翔和劳氏带着两个孩子。众人都聚齐了的时候,苏氏又想起苏晴暖来,打发人去叫。苏晴暖过来,却不肯留下吃饭,说是要去陪着世子妃。   苏氏很受感动,当众就赞苏晴暖贴心、懂事。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这顿晚饭大家吃的倒是极融洽。晚饭过后,从春晖堂中出来,柳若姒和荣成翰一起回到了云水居。   脱了大衣裳,换上家常的袄裙,柳若姒靠在榻上逗波斯猫雪球玩耍。荣成翰一天都陪着她,身边又有常嬷嬷等人贴身服侍,初进王府,柳若姒适应的很不错。   雪球猫对新的居所竟然一点儿也不认生,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的。   “没看出来,你还真是只心宽体胖的猫。”柳若姒揉着雪球雪白的肚皮,笑着道。   荣成翰这个时候也换了衣裳出来,看见柳若姒有些慵懒的样子,眼底不由得露出笑意。荣成翰也走过来,在柳若姒对面坐了。他一坐下,正好柳若姒抬头看了一眼。   “咦?”柳若姒看见荣成翰腰间有东西一闪,看着竟十分眼熟。   “怎么了?”荣成翰就问。   “你腰上挂的什么,我怎么看着眼熟。”柳若姒坐直了身子,问荣成翰。   “能有什么,想来是从前岳母给我做的针线,或许是你做的?”荣成翰故意不在意地说道。   “不对。”柳若姒眯眼,这样的话,荣成翰或许糊弄的了别人,却糊弄不了她。她自幼聪慧,尤其是记忆力特别好,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当初柳二老爷为她启蒙,发现她有这样的资质,在欣喜之余还颇为惋惜。如果柳若姒生为男子,已故的祁大学士,还有他这一枝的文脉就不愁没人继承并发扬光大了。   柳二太太给荣成翰的针线,柳若姒虽并没有十分在意,但是心中却都是有数的。方才她看见荣成翰腰间系的荷包,分明是她的针线。可她却不记得什么时候送过荣成翰那样的荷包。   “我娘才没送过你那个,你拿来给我瞧瞧。”柳若姒向荣成翰伸出手。   荣成翰却故意不给。   “你给不给?”柳若姒假装生气。   “给我亲一下,就给你看。”荣成翰笑道。   荣成翰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柳若姒就觉得脸上一热,忙扭头往屋里四下看了一眼。小夫妻俩近前并没有人伺候,倒是常嬷嬷带着腊月、六月在不远处剥果子,门口是另外两个小丫头。   门口的丫头怕是听不清两人说什么,但是常嬷嬷那边却必定是听的见的。   柳若姒就瞪荣成翰。谁能想到,荣成翰这样一个黑面神一般的人物,私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荣成翰见柳若姒又羞又恼,一张脸红扑扑的,越发显得俏丽妩媚,就特意多欣赏了几眼,瞧着柳若姒要发火的时候,他才将腰间的荷包解下来递给柳若姒。   柳若姒接了荷包仔细看了,确实是她的针线。她记得这个荷包是丢了的,还让丫头们找,后来也没找着,就只当是雪球不知道给玩丢到哪里去了。没想到,却是在荣成翰这里。   “我还当被雪球给玩丢了,却在你这里。”柳若姒捏着荷包,用目光询问荣成翰。   荣成翰却是有些得意,竟也不隐瞒柳若姒,就告诉给柳若姒,正是那天柳二太太想要送他田庄的时候,无意间得了的。   “是雪球叼了来送给我,我还当是你指使的。”荣成翰又故意道。   “胡说八道!”柳若姒又气又笑,甩手用荷包扔荣成翰。这荷包自然伤不到荣成翰分毫,反被荣成翰接在手里,又挂在了腰间。   “侯爷要荷包,夫人这还绣了些好的。”常嬷嬷端着果子送过来,笑着说了一句。   柳若姒就横了常嬷嬷一眼。常嬷嬷转变的倒是快,今天一早,对柳若姒和荣成翰就改了称呼了,而且现在说话的口气,分明是偏帮荣成翰。   “这件就极好。”荣成翰倒是没向柳若姒再要荷包,只还将原来那件当宝贝似的。   就算你要了,也不会给你。柳若姒暗道。   常嬷嬷也没说话,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屋内暖融融的,雪球猫已经从柳若姒身边走开,挨到荣成翰身上,用毛乎乎的大脑袋蹭着荣成翰的手,一面喵哇喵哇叫着邀宠,似乎它也知道它是功臣一般。气氛正好,柳若姒却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苏七姑娘……,七妹妹,她自小是在府里头长大的?”柳若姒似乎无意地问荣成翰。有些事情,两人成亲之前柳若姒不好和荣成翰说,不好向荣成翰询问。但是如今的情况却不一样了。   有些事情迫在眉睫,而荣成翰又给了她更多的信心。 第二五八章 回门   荣成翰点了点头。   “……小时候常来。她很讨母妃的喜欢,六七岁之后,在她自家的日子少,在王府的日子多。”柳若姒虽说问的似乎不经意,但是荣成翰回答的却很认真。   “你……你们一起长大,听七妹妹说你们小时候感情极好,常在一起玩。”柳若姒就又问道。   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   “七妹妹很聪明,会说话。”荣成翰有些所答非所问,“我小时候并不讨父王和母妃的欢喜,也是我太顽皮的缘故。七妹妹怎么会跟我一起玩,母妃也不会答应。我记得,她倒是经常跟在大哥的身后……”   柳若姒目光微转,荣成翰说的,可跟苏晴暖说的完全不一样啊。是苏晴暖在撒谎,还是荣成翰所说不实?如果是苏晴暖撒谎,苏晴暖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如果荣成翰所说不实,他又为什么隐瞒。   而且,柳若姒明显的注意到,荣成翰回避了与苏晴暖感情好坏的事情。同时,柳若姒又隐隐觉得,荣成翰似乎是想要告诉她某些事。   略思忖了片刻,柳若姒就做出了决定。   “咱们没成亲的时候,七妹妹往我家去过。她告诉我,你们之间是极好的。另外,如果我听说的没错,母妃曾经希望你能够娶七妹妹为妻。所以我……”柳若姒抬眼看着荣成翰。   两人的目光相触,直接望进了对方的眼底。   荣成翰略微有些困惑。关于苏晴暖的事情,荣成翰觉得在两人成亲之前,他已经说的非常清楚,而且也表现的非常清楚了。柳若姒应该再没什么疑惑,并且完全信任他才是。但是柳若姒的表现却不是如此。成亲之前,柳若姒有所疑惑,现在两人成亲了,柳若姒还在担心。还不能完全的信任他。   可是如果说柳若姒不信任他,却又将这样心底私密的话就这样当面问了出来。   柳若姒并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心中还不确定。这种不确定,又是因为太在乎的缘故。   荣成翰的嘴角不由得有微微的翘了起来。柳若姒是太在乎他。所以才会心思不定。对于苏晴暖,虽然柳若姒掩饰的很好,但是荣成翰却判断的出来,那分明是醋意。   想想苏晴暖的为人,再想想苏氏,荣成翰一点儿也不责怪柳若姒。换做任何其他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心中不安的。而在王府中,心中不安的柳若姒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他。只有他,而且他也有这个责任保护柳若姒。让柳若姒心安。   “七妹妹小时就极崇拜大哥,”荣成翰郑重地对柳若姒道,有些话,他不会对别人说,但是却会坦白地告诉柳若姒。而且。他也相信,凭柳若姒的聪慧,只要在王府里生活一段时间,自然可以自己发现真相。“于我和二哥,不过一般。”   荣成翰再次撇清了与苏晴暖的关系。   “我从北边回来之后,母妃确实跟我提过七妹妹。”荣成翰又告诉柳若姒,说到这却又停了下来。一面打量柳若姒的脸色。说出这样的实话来,荣成翰自忖还是担了一些风险的。他有些担心,柳若姒会打翻醋坛子。   不过,柳若姒虽眉头微微皱了皱,对这句话接受的倒还算是淡然。想来是因为早有耳闻,心理有了准备的缘故。   见柳若姒没有发作。荣成翰既有些欣慰,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不过,被我严词拒绝了。母妃提了两次,我拒绝了两次,并告诉母妃。非你不娶。”荣成翰很直白地告诉柳若姒。   即便早就知道了,但是听荣成翰这样直接说出来,柳若姒的心跳还是加快了一拍。为了掩饰,她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移开。荣成翰这样的话,她是相信的。只要荣成翰的决心稍有动摇,那么她今天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与荣成翰结为夫妻了。   “我知道,如今这种情形,你心中不安。”荣成翰接下来又道。虽然丈夫执意要娶自己,但是婆婆心中却有更好的儿媳妇人选。而且这个人选还就住在府里,又口口声声说与自己的丈夫感情极好。荣成翰即便作为一个男子,也能理解柳若姒心情。   “不过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在。”荣成翰握住柳若姒的手,“苏七那里,你只不要去理她,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你自己的判断。”   “嗯。”柳若姒点头,荣成翰这句话她是举双手赞成的。   “至于母妃那里,”说到苏氏,荣成翰语气微顿,“母妃是怎样的人,你很快就会知道。她不是蛮横不讲道理的人,对你,就算心里怎样,面上都会过的去。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你也无需委屈自己。”   “嗯。”柳若姒又点头,她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虽然早就打定主意,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孝顺和贤名而逆来顺受,但是能够听荣成翰亲口说出,让她无需委屈自己,柳若姒还是非常高兴。   如果换做一般的男子,即便是在新婚燕尔之时,心中想着要护着妻子,但是说到母亲,大约也要妻子委婉承顺吧。荣成翰能干脆地站在她的立场上,不能不说是难能可贵。   “对了。”心中高兴,柳若姒又想起一件事来,就笑着试探荣成翰,“这些天在家里,我们老太太,我娘都一直教导我,要我做个贤惠人。”   “哦……”荣成翰不置可否,也没插话,很耐心地听柳若姒接着要说什么。与柳若姒相识了这么久,荣成翰对柳若姒的一些表情还是熟悉的。   “我不想骗你,所以要明白地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贤良人,也不打算学做什么贤良人。”柳若姒就道。   “我知道。”荣成翰目光微沉,眼底深处有某种情绪一划而过,就是柳若姒也来不及抓取。   “我也没有期望你去做什么贤良人。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足够了。”荣成翰说道。他执意要娶柳若姒,就是喜欢柳若姒这样的性子。如果柳若姒要去做什么千人一面的什么贤良人,他反而不会欢喜。   那样的贤良人,有很多,而柳若姒。却只有一个。   “你说的,可不要反悔。”柳若姒立刻指着荣成翰道。   “我说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荣成翰笑。   “我再问你啊,”柳若姒左右看看。就往荣成翰身边凑了凑,声音也压低了一些。柳若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说话之间,已经紧挨在了一起。屋中服侍的常嬷嬷早就抿嘴笑着,带着六月和腊月两个丫头出去伺候了。“大嫂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荣成翰对柳若姒可谓是言听计从、有问必答。然而这次,荣成翰却根本不打柳若姒的话。   “其他的事,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说。现在……”荣成翰长臂一伸,将柳若姒拢入怀中。   不知不觉,夜已经有些深了。两人身体紧挨。鼻息相闻,荣成翰早就有些心猿意马,他并不想将这珍贵的时刻浪费在说话上头,而且话题还不是他,而是别人。   柳若姒推了推荣成翰。自然是推不开的,只好轻叹一声,随他去了。   京城中婚娶自来有三日回门的传统,王府自然不能免俗。这天一早,荣成翰和柳若姒早早起来,先到老王爷和苏氏跟前请安,就说了回门的事情。   老王爷自然首肯。苏氏也没有别的话说。   “……回去代王爷和我都问声好。……早点儿回来。”这是苏氏嘱咐的话,至于回门的礼物,自然有人早就打点妥当了。   能够回娘家,柳若姒十分雀跃。回到云水居,两人吃过了早饭,忙都换了衣服。柳若姒坐车。荣成翰骑马,带着众丫头婆子小厮护卫,浩浩荡荡地往柳府来。   柳府中人早就得了消息,两人的车马刚到柳府的门口,就有人接了出来。荣成翰先被柳二老爷、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等人接近前厅待茶叙话。柳若姒的马车则直接到了二门。   柳若姒从马车上下来,柳二太太已经等在马车下面,冲着自家闺女伸出了手。   柳二太太一脸的欣喜,但是眼圈却微微的发红。   “娘,我回来了。”柳若姒抓住柳二太太的手,干脆就扑进柳二太太的怀里。   “都是做了夫人的人了,这一见了亲娘,还是跟小孩子一个样。”柳三太太扶着柳老太太笑着走过来。   柳若姒这才从柳二太太怀里出来,又给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见礼。柳若姗这个时候也快步上前来,姐妹相见,更加欢喜。又有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娟陪笑过来,柳若媛竟也由丫头们扶着出来迎接柳若姒。   众人簇拥着进门,到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又相互正式见礼,都高高兴兴地坐了。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面色红润,神态舒展,心中早就放下多半来。不过,在问候过了永靖王和苏氏之后,柳二太太还是等不及地询问柳若姒这几天在王府过的怎么样。   “父王和母妃都极慈爱,妯娌们亲切和睦……”柳若姒自然地说道。   柳二太太点头,四下扫了一眼。柳若姒今天回门,自然也有王府的丫头婆子跟了来伺候,而且,柳大太太母女三个还都在场。   又说了一会话,柳三太太就给管事的媳妇使了个眼色,先将跟随柳若姒而来的王府众人请了出去招待,柳老太太一边也将柳大太太几个打发了回去。   “……究竟过的如何,王妃她……”柳二太太忙就问。   “娘放心,这几天过的还好。”柳若姒就道。她才刚进王府的门,而且还有这个三日回门的习俗,苏氏或者王府里有谁要对她怎样,也不会急着在这几天。何况,荣成翰这几天都陪在她身边。   “这倒是。”柳老太太、柳三太太就都点头。   “具体怎样,你跟娘说说。”柳二太太又问。   柳若姒想了想,也没隐瞒,只将她和荣成翰之间的事情略过不提,重点说了进门拜见永靖王爷和苏氏的情形。世子妃的怠慢和无礼,柳若姒当然不会隐瞒。   “只知道她是久病,不理事,也不见客,就有什么,也不好与她计较的。可这还是太过了!”柳三太太听了,就皱眉道。“她是世子妃,又是个病身子,王妃还那样袒护着她,真是沾不得,碰不得的。你刚进门她就这样,往后……”   “阿姒又妨碍不了她,她这是何苦!”柳二太太道。   “若只是性情古怪,那倒也罢了。若是针对三丫头,就麻烦了。”柳老太太道。 第二五九章 示警   柳若姒认真地听着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为她分析,并帮她出谋划策。她早就打好了主意,再不会做逆来顺受最后又不讨好的所谓贤惠媳妇,同时也不会对娘家报喜不报忧。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她嫁给荣成翰,却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还是永靖王府和柳府之间的事。虽然,很多事情还是要她自己扛上身,但是家族的力量也应该善加利用。而且,一人智短,两人智长。家中的长辈毕竟有了年纪,比她的经历多,她不应该放着这份助力不顾。   报喜不报忧,其实并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柳若姒在这一点上算是想开了。   妯娌之间,本就不容易相处,尤其是遇到性子不好的,就更加难了。大家说了一会世子妃,就又转到劳氏身上。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对劳氏有什么看法。   “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柳若姒道,这两天她大多与荣成翰在一起,对于王府里众人只是表面上的了解,“于我似乎颇有善意。”   “那就该好好相处。”柳二太太就嘱咐道。虽然世子妃那边不好相处,好在劳氏这边似乎是与柳若姒投缘的。   “还有一个苏晴暖……”柳若姒就道。   “像这样自家就在京城,又父母双全的,还真少有总是住在亲戚家里的。”柳老太太就道,“新媳妇进门,一家子见礼,竟也叫了她在场,这是不合规矩。”   “要说苏家没什么想法,只怕没人相信。”柳三太太就道。   “正是这个话。”柳老太太就道。   “我也跟成翰说了,本来还怕他说我小心眼,好在他能理解我的心思。”柳若姒就道。   “这并不是你小心眼。”柳三太太立刻道,“换做别人,只怕反应的更厉害那。”   “是该避嫌。”柳老太太也点头道。不仅苏晴暖自己该避嫌,就是苏氏也应该想到这一点。做出更为妥善的安排。   “可又能怎么样,阿姒总不能撵她走。”柳二太太替女儿担心。本来一个表妹住在家里,于柳若姒也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如果这个表妹还是婆婆为自己丈夫看中的媳妇人选,事情就不一样了。   “等过两天咱们就上门去。就去给那苏七姑娘说亲。”柳三太太就挑眉道,“我不信她们还能装作不懂。”   柳二太太心中赞成,但同时还有些担心。   “这样做合适吗,不会让人说咱们阿姒容不得人,不贤惠?”柳二太太问。   “是她们没有分寸,没将咱们姑娘放在眼睛里头。还有嘴脸说咱们姑娘容不得人,不贤惠!”柳三太太就道。   柳老太太沉吟着没有说话。   “老太太的意思?”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问柳老太太。   “这也是个法子。”柳老太太想了想,就说道。   柳二太太顿时松了一口气,柳若姒也眉眼含笑。柳老太太也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这回如果再上门去给苏晴暖说亲,苏晴暖也好。苏氏也好,苏家也好,可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对于这样的法子能够撵走苏晴暖,柳若姒心中并没有把握。但是,这却是个极好的试探。同时。也向苏氏、苏晴暖表明,这件事,是件大事,柳家不会任由自家的女孩在王府里头受委屈。   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说了半天话,柳二老爷、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还有柳玉汶等人就陪着荣成翰走了过来。荣成翰给柳老太太行礼请安。柳老太太见了荣成翰自然眉开眼笑。大家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说笑了一阵,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起身出来。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众人自然都不会阻拦,女儿初次回门,母女之间可有不少的体己话要说。   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坐下,柳二太太先抓着柳若姒的手又将柳若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柳若姒几乎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娘,有什么好看的,这才几天。我还能变了模样不成。”柳若姒就笑着道。   “几天,在娘看来,就跟几年一样。”柳二太太道,又是欣慰又有些心酸,终归还是想着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劝慰她的话。忍着不在柳若姒面前流泪。“从小到大,你一直在娘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么久。”   柳二太太是想闺女了。   “娘。”屋里没有外人,柳若姒就又靠在了柳二太太的怀里,“我也很想娘和爹。”   柳若姒这么说,柳二太太反而忙着劝柳若姒,说成了亲,就是婆家的人了,不要总记挂着她和柳二老爷。他们都过的很好,柳玉汶也很听话上进,让柳若姒不要担心。   “好在都在京城里头,娘有空也能去看你,你那边闲了,也常回来走走。”柳二太太这是要女人常回娘家,这么说了,她还忙着描补,“也别走的太勤,省得王妃不高兴。你要回来,必定要问过王妃,王妃点头你才能回来。”   “娘放心吧,我会让成翰常我回来。”柳若姒就道。   就算王妃不给她面子,但是却绝不会佛却荣成翰的脸面。柳若姒对这一点很有信心,同时对荣成翰也很有信心。   听到柳若姒这样说起荣成翰,柳二太太不由得又压低了声音,问柳若姒荣成翰待她好不好。   “好。”就算柳若姒想要说荣成翰不好,但也实在说不出来。“娘,这才几天,他自然对我好还好不过来那。”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的语气神态,就知道小夫妻俩肯定是十分恩爱了。   “这就好,这就好。我和你爹也能放心了。”柳二太太就笑着道,“成翰这孩子,我看是个长性的人。你也不可总在他跟前耍性子,男人啊,很多时候就像一个孩子,你好歹哄着他些……”   母女俩又低低的声音说了许多的话,直到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得了。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入席。   柳若姒就跟着柳二太太从屋中出来,路上,柳若姒突然想到刚才见到柳大太太母女几人的情形。   “大姐姐的伤都好了?”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   “好了多半了。”柳二太太答道。   “哦……”柳若姒心念微转,“大太太今天格外小心。可是有什么事?”   “我正要嘱咐你。”柳二太太听柳若姒主动提起这件事,就告诉柳若姒,“她是有事要求你。”   “是什么事?”柳若姒问。   “并不是什么大事,她先已经到我这里缠磨了数日。”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下个月柳若娟成亲,柳大太太央求柳二太太,希望柳若姒和荣成翰能来,也好为柳若娟长些脸面。   “娘想怎样,老太太那边是什么打算?”柳若姒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先问道。   “你还是来一次的好。至于成翰,倒不强求。”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在这件事情上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人的立场。   “我明白了,到时候我必定会来。成翰那里,且看他到时候有没有空闲吧。”柳若姒就道。家中堂姐成亲。她无论如何是要出面的。   “这样最好。”柳二太太很满意。   今天柳若姒和荣成翰回门,柳家极为看重,早就做了精心的准备,宴席就摆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另外还请了京城中有名的戏班子来。席间,柳大太太果然就提起柳若娟成亲一事,柳若姒就按着跟柳二太太说好的话说的。柳大太太听了,自然没别的话可说。   吃罢了宴席,柳老太太就让人安排屋子,给荣成翰和柳若姒两个人稍作休息。   “不用另外安排屋子。”柳若姒就道,“就还是我原来的屋子就好。”   “……每天都有人收拾,和你在家的时候一样。摆设物件一样都没动。”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早料到会是如此。不过回到绣楼,见到景物依旧,柳若姒还是欢欣不已。荣成翰虽早就拜入柳二老爷门下,柳二太太的院子里也是熟悉的,但却还是第一次进柳若姒的闺房。   “怎么样?”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跟我想的一样。”荣成翰道。   “又胡说了。”柳若姒笑。“你和我爹他们在一起,说了半天,都说了些什么?”   “岳父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荣成翰道。   柳若姒笑。   两人在绣楼里略做歇息,又到柳二太太屋中,与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玉汶盘桓了半晌,期间就有跟着来伺候的管事媳妇来提醒,说是该回去了。柳若姒没说什么,柳二太太就催柳若姒走,不过却被荣成翰拦了下来。   荣成翰看出柳若姒不想走,因此打发了管事的媳妇下去,只说他还有事要跟柳二老爷说,一面又打发人回王府去告诉了苏氏。   直到傍晚,柳若姒才依依不舍地辞别柳二老爷、柳二太太等人,跟着荣成翰回永靖王府。   两人回到王府,先过来见老王爷和苏氏。老王爷有事外出,只有苏氏在。苏氏脸上淡淡的,略说了两句,就让两人退下歇息了。   “母妃是不是不大高兴?”从春晖堂出来,见左右无人,柳若姒就小声地问荣成翰。   “无妨。”荣成翰道,“母妃若说什么,你只管推到我身上。”   “那是当然的。”柳若姒就道。只不过,从明天开始,荣成翰的假期就用完了,得每天去上朝,还要去衙门里理事,时不时地还得去城外大营,有时候一去就得三五天。很多事情,柳若姒还是不得不自己面对。   荣成翰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不由得抓紧了柳若姒的手。   两人走过一丛花树,就见劳氏迎面走了过来。双方相互见礼,劳氏并没有立刻离去。   “……母妃念叨了几回,多亏七妹妹一直陪着母妃说话、解闷。母妃焦躁,将一干伺候的人都撵了出来。想来七妹妹今天非常辛苦,侯爷和弟妹若有闲暇,该好生去谢谢七妹妹才是。……母妃体弱、事烦,也是我没什么本事,世子妃多病,都多亏七妹妹陪伴、周旋,便是我,也要多感七妹妹。”   劳氏不爱笑,但是说话的语气却不急不缓的。   “只是母妃今天怕是十分倦了的缘故吧,七妹妹劝了那么半天,母妃的脸色似乎越发的不好了。侯爷和弟妹可要仔细、当心。”劳氏说完了一番话,这才辞别两人走开了。   柳若姒和荣成翰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劳氏的这一番话,可是信息颇多! 第二六零章 婆媳   柳若姒和荣成翰一路无话,回到云水居,荣成翰立刻叫了心腹的管事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会工夫,这管事回来,低声向荣成翰回禀。正如劳氏所说,今天自打柳若姒和荣成翰离开王府之后,苏晴暖就一直没有消停。   苏晴暖到底跟苏氏说了些什么,并没有人知道。因为当时苏氏在苏晴暖的示意下,将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不留全都打发了出去,其中就包括苏氏平时最信任的两个老嬷嬷,也就是王嬷嬷和邢嬷嬷。   也正如劳氏所说,在苏晴暖不知怎样劝慰了苏氏半天之后,苏氏的心情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加沉郁了。苏氏并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打发人去叫荣成翰和柳若姒,但是熟悉苏氏的人却都看的出来,苏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   “今天……我该早点儿回来的。”将人打发出去,柳若姒想了想,就对荣成翰道。   “并不怪你。”荣成翰道。就算是这次回门,两人在柳家待的久了一些,但是有柳二老爷和他的师生关系,有这份香火情在,也是情有可原。而且,他还打发人回来向苏氏说明过是他的意思。以荣成翰对苏氏的了解,苏氏对此或许会不太高兴,但是还完全不到因此就迁怒柳若姒,要整治柳若姒的程度。   但是,苏氏却又是一个耳朵根子比较软的人,她还尤其听得进去苏晴暖的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阿姒,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荣成翰道,但是他同时也非常清楚,不是柳若姒没做错什么,就没人来挑剔柳若姒、找柳若姒的麻烦。   “那我该怎么办?”柳若姒问荣成翰。柳若姒并不是心中没有主张,但是她想先听听荣成翰怎么说。如果荣成翰能出面搞定的事情,她更加乐得轻松是不是!   “哦……”荣成翰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明天我和父王一起上朝,我会跟父王说说。”   “然后那……”柳若姒眨着眼睛看荣成翰,苏氏那边要她怎样去应对那。荣成翰不在家,她只能一个人去面对苏氏。   “母妃那里。要不,阿姒,你干脆就装病吧。”荣成翰又想了想,干脆地说道。   “装病?”柳若姒心中一动。   “对。”荣成翰似乎胸有成竹,“母妃不是霸道、不讲理的人。你若病了,她只有对你优抚的,不会再来为难你。”世子妃那里,就是现成的好例子。苏氏的贤名广为人知,其中就多赖她对待世子妃的优容,还有对庶子和庶子媳妇的宠爱和重用。说起来柳若姒是苏氏嫡亲的儿媳妇。但是苏氏那样贤惠,必定不会因此就会对柳若姒偏心疼爱。相反,苏氏还会对柳若姒比世子妃和劳氏更加严格。   这一点荣成翰早就看明白了,而柳若姒也无需别人来提醒,见礼那一天她也看明白了。   但是。不管怎样。苏氏都是个贤惠的人,她不会为难生病的媳妇。哪怕这个媳妇就是柳若姒。   柳若姒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因此听荣成翰郑重其事地提出来,她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荣成翰被柳若姒这一笑,就有些糊涂。   “侯爷好计!”柳若姒收住笑容,对荣成翰竖起大拇指。   “你取笑我?”荣成翰盯着柳若姒。似乎有些生气。   但是柳若姒偏一点儿都不怕他。   “不是取笑,是真心佩服。”柳若姒就道。要说了解苏氏,知道怎么应对苏氏,自然是荣成翰。装病这一招,也正是柳若姒想出来的绝招。不过,她并没有打算一开始就装病。总是要去苏氏面前走一遭,看苏氏究竟要拿她怎么样,同时也试探试探,苏晴暖到底跟苏氏说了些什么。   “夫君如此锦囊妙计,自当好生珍藏。以备不时之需。”柳若姒笑着对荣成翰道。   柳若姒这样说,荣成翰也就明白了她的心意,同时荣成翰也看出来了,柳若姒并不慌张,也没有畏惧。这是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女人没错,但却绝不是一个羸弱的不堪一击无用女子。   狡狯而强悍,或许其他男人会避之唯恐不及,但荣成翰却偏偏喜欢。   一夜无话,第二天,柳若姒送了荣成翰出门,就要往春晖堂给苏氏请安。不过,看了看时辰,柳若姒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先打发小丫头出去打探。   小丫头很快回来,告诉柳若姒,苏氏已经起来了,劳氏那边也已经收拾停当,正要出门去春晖堂。   至于世子妃那边,却是早就被苏氏免了请安的规矩的。   柳若姒听小丫头说劳氏就要出门,这才起身从云水居出来。柳若姒与荣成翰住的云水居最靠近王府后花园,与春晖堂距离颇远。劳氏与荣成翔住的是昌源居,距离春晖堂则较近。柳若姒带着众人走过一座小石拱桥,旁边岔路上,劳氏也带着人走了过来。   柳若姒和劳氏远远地相互看见,相互笑着点头,就在往春晖堂的青石板路上汇齐了。   “二嫂,这样巧。”柳若姒笑着与劳氏招呼。   “是啊,弟妹来的甚早。”劳氏笑着道。在这里遇到柳若姒,当然不是简单的凑巧。劳氏又打量了柳若姒一眼,心中再一次确定眼前这个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即便是知道今天等在她前头的会是刁难与下马威,但是柳若姒却并无一丝怨恨、愤怒,而且也并不畏惧。而柳若姒选择和她同去春晖堂,显然是十分聪明的决定。   两妯娌在一起,苏氏要发作柳若姒,也没那么方便。   劳氏猜到了柳若姒的打算,却并不生气,说心里话,她很愿意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帮助柳若姒。顺水人情,柳若姒会感激她,而苏氏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妯娌两个一路说着话,就到了春晖堂。台阶下伺候的丫头看见两人同来,似乎愣了愣,忙就让两人稍等,一面走进去回报。   苏氏已经洗漱穿戴整齐,正坐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整理着左手的指套,听小丫头说劳氏和柳若姒一起到了,苏氏就抬起头来,皱起了眉头。   “她们两个怎么走到了一起?”苏氏皱着眉问。   小丫头支吾着不好回答。   苏氏则是皱着眉,一时很有些为难。她今天是打定主意,要给柳若姒立一立规矩。她已经安排好,只要柳若姒过来请安,就想让柳若姒在外边站上一阵子,然后再让她进来。苏氏自忖并不是一个会刁难儿媳妇的恶婆婆,但是柳若姒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   柳若姒的第一桩罪,就是嫁妆。柳若姒的一百二十八抬丰厚嫁妆,引得京城众人瞩目,引得不少人垂涎,并对王府、对荣成翰羡慕不已。但是,这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却并不得苏氏的欢心。   苏氏认为,柳家、柳若姒做的太张扬了。她作为王妃,却还因为自谦是继室的身份,也为表明尊重先王妃也就是她的堂姐,而自愿将嫁妆缩减了。虽世子妃的嫁妆超过了她,但那是世子娶亲,世子等同郡王,世子妃为郡王正室,以后的王妃,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并不逾矩。劳氏的九十六台嫁妆,就很恰当,既不逾越,也够丰厚。   柳若姒实在不该与世子妃比肩。就算是柳家给准备的嫁妆丰厚,也完全可以再压缩一回,不要都摆到明面上来。   苏氏并不是不喜欢柳若姒带来的丰厚嫁妆,只是不喜欢这些嫁妆抬了一百二十八抬。   对柳若姒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苏氏心中隐隐的不喜,但是她却并没有表现出来,更没有对谁抱怨过。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有柳若姒这一个女儿,苏氏多少对此还能体谅一些,觉得不过是柳二老爷夫妻两人太过溺爱女儿,柳二太太这个母亲,连同柳若姒,都不是她心目中的贤淑女人。换做是个贤淑的女人,自然会考虑周到,绝不会如此张扬。   不过,昨天苏晴暖的一番话,却让苏氏对这件事有了新的考量。柳家一大家子人,在决定嫁妆的时候,难道还想不到这些,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是柳家在示威,柳若姒不仅没有将世子妃看在眼里,想要踩过世子妃一头,也要越过她这个做婆婆的。而且,外面已经有传言,王府为荣成翰娶柳若姒,就是为的柳若姒的嫁妆。   荣成翰要依靠老婆的嫁妆为生,而她这个做母妃的,也正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而世子妃那边已经因为柳若姒的嫁妆而十分不安,甚至不满了。   柳若姒一进门,就闹得一家不和,上下不安,为荣成翰带来的污名,也让她的名声受损。而且,柳若姒还是有意要这样做的。   柳若姒不卑不亢的对答,在苏晴暖的解读中变成了当面顶撞,柳若姒与荣成翰的亲密,变成了不守规矩、迷惑男人,柳若姒回门留的久了一些,更是成为她不孝、不敬,没有将王府、将婆婆放在眼睛里,而且还控制了荣成翰的铁证。   为了王府好,为了荣成翰好,苏氏都不得不给柳若姒柳若姒立规矩,杀一杀柳若姒的性子。   苏氏做好了决定,刚刚要使出第一招,迎面却遇上柳若姒举着劳氏这面盾牌! 第二六一章 试探   柳若姒和劳氏一起来了,苏氏总不好只让劳氏进来,而让柳若姒在外面等着,那样就太说不过去了。苏氏皱了半晌的眉头,还是冲着小丫头挥了挥手,让柳若姒和劳氏都进来。   柳若姒在外头,回想刚才小丫头的神色,又见她进去半晌才出来传话。果然不出所料,苏氏是打算要对她下手的。只是苏氏一定没有想到,她和劳氏一起来了。劳氏在王府多年,又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只怕心中也是明白的,却没有要跟她撇清的意思,这就是十成交好的态度。   柳若姒心中更加有底,这回,可更要跟紧了劳氏,一切都要见机行事。   进了屋里,柳若姒和劳氏都给苏氏行礼请安。   “起来吧。”苏氏撩起眼皮,慢慢地说道。   柳若姒和劳氏就都站起身。   苏氏也并不让两人坐,先就向劳氏问起荣成翔,劳氏一一的回复了。   “好。”似乎是对劳氏的回答还算满意,苏氏点了点头,又指着一边的椅子让劳氏坐,“还有几件事情要吩咐你。”   苏氏只跟劳氏说话,只让劳氏坐,却并不理会柳若姒,甚至眼角的余光都不肯施舍给柳若姒一点儿。柳若姒自然明白,这是苏氏故意要下她的脸面,但是面上却一点都不肯显露出来。见劳氏在一边坐了,柳若姒也没继续站着,她很自然地跟劳氏过去,就在劳氏身边坐了。   苏氏就瞧见柳若姒未经她许可就坐了,竟这样没有眼色!而且,被她冷落了半天,柳若姒不仅没有丝毫羞愧的神色,反而是笑吟吟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般!   苏氏就觉得胸口憋了一股子气,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她看向柳若姒,眼神就有些不善。   “母妃吩咐二嫂。我一边听着,也跟着多长许多的见识。”柳若姒见苏氏看向她,就笑着说道,“母妃想来不会怪罪。”   “你倒是嘴乖。”苏氏就冷哼了一声。“想你原来在娘家,柳家也是世代书香,你们老太太是最讲究规矩的。长辈跟前该有的礼数,你都应该懂得才是。”   苏氏看着柳若姒,明显是话中有话。在婆婆跟前,婆婆还没让媳妇坐,媳妇就自己坐下了,这可不是什么合乎规矩的做法。   柳若姒当然明白苏氏的意思,不过她可没站起来。   “母妃过奖了。虽是如此,媳妇出门时。家中长辈千叮咛万嘱咐,到了王府,一切都应当遵从王府的规矩、母妃的吩咐。母妃素有贤名,是众家女眷的榜样。且母妃待晚辈又极慈善,从不会无故为难人。侯爷也说。母妃是天下第一等讲道理、心慈的人,还让媳妇千万不要拘谨、顾虑,传说中其他人家婆婆刁难媳妇的事情,在咱们家是万万不会出现的。这种事,但有个苗头,母妃第一个就会不容。……在母妃跟前,媳妇就觉得十分亲切。”柳若姒含笑说道。   柳若姒说出柳家来。又说出荣成翰,又说苏氏心慈、讲道理,最后干脆明白说到了婆婆刁难媳妇的话题。如果苏氏这个时候要说柳若姒不该坐的话,那么柳府那里还有荣成翰,都要当苏氏是刁难儿媳妇了。苏氏心中气闷,但是却更不好发作了。只能闭了闭眼,任由柳若姒坐在那里。   苏氏接下来,就吩咐了劳氏几件事,劳氏都答应了。然后,劳氏又向苏氏禀报了些家事。柳若姒就像她所说的。一直在旁边认真听着。这一听,自然就听出了些门道。   苏氏确实很信任劳氏,将王府一应大小事情都交给了劳氏打理。不过大事的处置权力,却还在苏氏的手里,劳氏并不敢逾越。劳氏守本分也好,王府的情况客观现实也好,王府的家务管理确实比柳家以前柳大太太管家时要透明、规范许多。   苏氏在这种事情上,倒是不糊涂,她的贤名也不算完全是浪得虚名。而劳氏,也确实是个管家的人才。   “你去忙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说完了家务事,苏氏就对劳氏吩咐道。   劳氏就起身,向苏氏告退要出去。柳若姒见机忙起身也要告辞。给苏氏请安的礼节她做到了,在知道苏氏立意要为难她的情况下,她并不想多在春晖堂停留。   苏氏却拦住了柳若姒。   “你二嫂有家事要管,你暂且留下。”   柳若姒只得留下,看着劳氏偷偷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退了出去。   留下了柳若姒,苏氏却又不跟柳若姒说话,只跟一边服侍着的丫头婆子们吩咐事情,间或闲话上一两句。这又是要将柳若姒晾起来。其实,苏氏要为难柳若姒,根本不用做多余的事情,就像现在这样,也不明白说柳若姒什么不好,也不怎么样柳若姒,只是晾着柳若姒,这王府上下众人立刻都会会意。   苏氏不待见柳若姒。柳若姒也会因此失了脸面。、   接下来,自然就会有人不把柳若姒看在眼睛里,柳若姒在王府之内,就会遇到无数的刁难与怠慢,寸步难行。   柳若姒暗自呵呵两声,这些招数,她可是早见过的。那分明都是柳老太太玩剩下来的。柳老太太这样对待的对象,自然是柳若姒的母亲柳二太太。   不过,柳若姒可不打算像柳二太太那样逆来顺受,等着经历漫长的时光,一点点的感化苏氏。柳若姒早就决定,她只会对对她好的人好。   “母妃,”柳若姒笑着上前,不顾众人遮掩的并不那么成功的诧异眼神,就在苏氏身边坐了下来,故意亲热地拉着苏氏说话。   苏氏见柳若姒这样,又不能说柳若姒,可又实在不喜欢柳若姒。而且,她是在给柳若姒难看,为什么柳若姒反应这么迟钝,根本就毫无觉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要是换做另外一个刚进门的媳妇,只怕早都羞愧的哭出来了。就算是能忍住不哭,现在也该抬不起头来才是。   苏氏气闷的不行。就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这要明显的暗示,柳若姒却仿佛根本没有觉察,依旧笑的非常自然。苏氏耐不住。干脆指着榻旁的椅子。   这是让柳若姒从她身边离开,坐到椅子上去。   柳若姒暗笑,将要起身,却并未起身,一面却将话题一转,说到了荣成翰身上。   “……左臂有些不大自在,怕是在北边留下的旧伤……”   听柳若姒说到荣成翰不自在,还关于旧伤,苏氏的眼睛立刻盯住了柳若姒,方才的不耐烦、厌弃的表情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怎么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虽是过了冬。这倒春寒厉害的很。你们年轻,不知道厉害……”苏氏的神态和语气中,是不可能作假的关切。   柳若姒将这些看在眼睛里,并且记在了心里。   “母妃不必过于担心,已经用了药。是我娘旧日从一位老神医手中机缘巧合得到的药方,极为灵验的。……出门的时候,亲手为侯爷添了衣裳。侯爷也说,那旧伤并无大碍,再调养两年,就能完全好了。”   苏氏听了柳若姒的话,竟沉默了半晌。   柳若姒当然知道苏氏为什么会沉默。苏氏和荣成翰母子之间感情疏远。荣成翰离开京城这些年,他身上发生的许多事情,苏氏根本就不知道,荣成翰也从来没有跟苏氏说起过。   “年纪轻,容易不放在心上。这并不是小事,你千万不可马虎了。要什么调养。需要用什么东西,你尽管来告诉我。府里没有,再去别处搜罗。”半晌,苏氏才低声说道,说到最后。不知怎地,苏氏还抬高了声音,“你若是马虎了,我必定不会轻饶!”   “是,母妃,媳妇都记下了,不敢忘记。”对于苏氏突然变坏的态度,柳若姒却没有计较。“媳妇有不懂的,还要来向母妃讨教。还请母妃不要嫌媳妇絮烦。”   苏氏这次倒没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应允了。   “母妃可知道,侯爷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柳若姒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他……”苏氏没有明说,但是看她的神态,却分明是十分想知道。   “是这样,那是成翰到北边的第二年……”柳若姒娓娓道来,着重渲染了荣成翰如何英勇,负伤如何痛苦,之后又如何被众人仰视崇敬,受了怎样的封赏。   苏氏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些,一时早就听的入神,神态也随着柳若姒的语气而变幻不定,一会是骄傲,一会是伤心的。   说到最后,柳若姒心中都有些微同情地苏氏来。与亲生子的隔阂这么深,苏氏的心里必定也受着煎熬。然而,柳若姒的同情很快就被别的感情取代了。因为柳若姒想到了,造成母子之间如此隔阂的罪魁祸首,也正是苏氏自己。   柳若姒这么想着,就突然收住了话头。   “怎么不说了?”苏氏正听得入神,早忘了要刁难柳若姒、不喜欢柳若姒坐在她身边这件事了。柳若姒坐在她身边,她才能听得更加真切。   “叨扰母妃太久。”柳若姒就站起身,“还有针线要做,是侯爷急用的。”   苏氏沉默了一会,慢慢耷拉下眼皮,只对柳若姒挥了挥手。   “既然有事,你就先去吧。”   柳若姒答应一声,向苏氏行了一礼,就带着跟随的丫头婆子往外走。出了春晖堂,柳若姒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来。早春的空气还带着丝丝的凛冽,但是已经可以闻到淡淡的青草芬芳了。想来再过不久,必定会满园青翠、枝繁叶茂。   苏氏受了挑唆,想要故意给她没脸。但是这个时候,恐怕王府上下已经传开了。柳若姒作为新媳妇,第一次与婆婆苏氏相处,不仅能与苏氏一同坐到榻上,亲密仿佛母女,婆媳之间还相谈甚欢。   新进门的媳妇,能有这样的脸面,那可是十分难得。这个新媳妇在府内的地位,也必定会水涨船高。   而且,这短短半天的相处,也让柳若姒更加了解苏氏,掌握了与苏氏的相处之道。这对她以后在王府内的生活,可是大有好处。   柳若姒带着众人往云水居走,走出不远,就见苏晴暖从旁边一条曲廊上走了过来。柳若姒知道,曲廊过去,就是苏晴暖如今在王府内的居所玉香斋。那是距离春晖堂最近的一个院落。   这是本来想着不好出面,只躲在暗处要看好戏,结果听到了完全不同的风声,所以坐不住了,又要出来兴风作浪了! 第二六二章 笑里藏刀   苏晴暖抬眼看见了柳若姒,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还加快了脚步过来,亲热地与柳若姒招呼。   “三嫂好,三嫂这是从姑母那边来?”苏晴暖走到柳若姒近前,笑着问道。   “正是。”柳若姒道,“七妹妹早上去了哪里?我本来打发人去找七妹妹,想要一起到母妃跟前请安的,结果服侍七妹妹的人却说七妹妹不在。”   “我刚回来,听到丫头们说起。正要来跟三嫂解释。”苏晴暖似乎是早有准备,话语间带着歉意,又显得诚意十足。“一大早上,大姐姐那里就派人过来叫我。三嫂也知道,大姐姐身子不好。我就先去了大姐姐那里,陪着到了现在。若是早知道三嫂要找我……”   正是知道今天苏氏打算给柳若姒难看,所以柳若姒打发人去找她,她才会装作不在,现在就拿世子妃出来搪塞。   “竟是这样?”柳若姒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我还当七妹妹不愿意理我,故意让丫头们那般说的。七妹妹说可笑不可笑,竟还有小丫头到我跟前来说,说是打发走了我派过去的人,七妹妹才从后面角门,走小路往大嫂那边去了。”   苏晴暖被柳若姒当面揭穿,脸色顿时变了变。不过很快,苏晴暖就露出一脸被伤害了表情来。   “是谁这般胡乱嚼舌!”苏晴暖的双眉几乎都立了起来,“三嫂不信我,尽管去找大嫂问个清楚,就知道我是不是撒谎。……三嫂,这王府里头虽好,但家大人多,难免有一两个跳梁小丑,见不得你我好,又或者是见不得姑母宠我,就编出这样的话来。挑拨三嫂与我。”   柳若姒表情淡淡的,听苏晴暖这样说,她并没去跟苏晴暖刨根究底。   “何须去问大嫂,难道我还能不信七妹妹。”柳若姒就笑道。真的去问世子妃。她才是傻了。苏晴暖这个时候敢说出世子妃来,就是已经打点好了。而且,疏不间亲,世子妃又是那样难以捉摸的脾气,还是个病身子,说不得、碰不得,柳若姒才不会去触那个霉头。“不过,七妹妹的话说的真是太好了,於我心有戚戚焉。”   “家大人多,难免就有一两个跳梁小丑。见不得我好。整日只管挑唆生事。”柳若姒笑眯眯地瞧着苏晴暖,“七妹妹,你说,这样心怀不轨的人,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苏晴暖一时就有些错觉。柳若姒说的跳梁小丑,指的正是她。然而此刻,苏晴暖却不能露出丝毫心虚来。   “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苏晴暖一句略过,却又追问柳若姒,到底是谁在柳若姒面前编造的那番坏话。   “是个眼生的小丫头。”柳若姒也轻描淡写,语焉不详,“七妹妹你知道。这府里上下,我才能认得几个人。不过,等什么时候碰到那丫头,或许我能认出来,到时候把她交给七妹妹,让七妹妹出气。”   “这样挑唆主子不合。有异心的贱婢,咱们可不能轻饶了她。等捉住她的确实把柄,到时候就揭了她的皮!”柳若姒含笑,语气却冷飕飕的。   这股子冷气,似乎就盯准了苏晴暖。直往苏晴暖的骨头缝里钻。艳阳高照,苏晴暖这一刻却突然觉得有点冷。   “三嫂从姑母那里来,姑母怎样?”苏晴暖就笑着转开了话题。据她所知,苏氏今天可对柳若姒不大好,柳若姒受了气,正该是想要跟人诉苦的时候。   “母妃似乎有些倦了,七妹妹现在是要去见母妃?不如晚点再去。”柳若姒道。   “看三嫂这么高兴,姑母待三嫂必定十分的好。”苏晴暖立刻试探道。   “竟然被三妹妹看出来了。”柳若姒冲着苏晴暖笑了笑。苏晴暖分明是在套她的话。如果是过去的柳若姒,这个时候还是将苏晴暖当做闺中密友,一定会向苏晴暖大吐苦水,将苏氏刁难她的种种都说出来。   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单纯到傻。苏晴暖这边满是同情地听她说完了话,只怕转过头去,就全都告诉给了苏氏,如果没有再添油加醋的话。那个时候,她还指望着苏晴暖能帮着她缓解与苏氏之间的关系,可结果却是苏氏待她越来越冷淡。   这其中,苏晴暖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那。   只不过,这种错误,柳若姒今生是不会再犯的。   “……母妃是这天下最慈和、贤惠的女人、长辈……”柳若姒故意高兴地告诉苏晴暖,“本来我还有些担心,一早上想要七妹妹陪着我。现在看来,这担心却是多余的。母妃真是疼爱我还来不及。”   苏晴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但是心底里早就翻腾开了。她可是比谁都清楚,苏氏并不喜欢柳若姒,而且还打算好了要治柳若姒的。疼爱柳若姒,这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想到这里,苏晴暖又有了一点点的不确定。她刚才听到禀报,苏氏那些刁难的举动,都被柳若姒毫无痕迹的化解了,而且柳若姒还陪着苏氏说了半天的话。   “我现在反而担心……”柳若姒最后缓缓地说道。   “担心什么?”苏晴暖立刻追问道,心中不禁暗暗欢喜,柳若姒还是忍不住要抱怨苏氏了。   “我担心,以后母妃更加疼爱我,七妹妹要吃我的醋!”柳若姒笑道。   一句话,让苏晴暖满心欢心都化作失望。不仅是失望,还有种被耍弄了的愤怒。   “七妹妹,你答应我。就算母妃疼爱我,七妹妹也不要吃我的醋,好不好?”柳若姒见苏晴暖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却更加开心,一面还笑着跟苏晴暖商量。   “我怎么会吃三嫂的醋。”苏晴暖只得咬牙道。   “我怎么觉得七妹妹言不由衷啊?”柳若姒开玩笑地道,一面仔细打量苏晴暖不放,“不过七妹妹可也没必要吃我的醋。等七妹妹寻到好婆家,自然比我更享福。到时候,母妃,我,还有你三哥哥,我们都为你开心。”   “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劳氏远远地走来,问道。   “二嫂来了。”柳若姒不管苏晴暖的脸色如何,等劳氏到了跟前,就告诉劳氏,“方才我说母妃疼我,怕七妹妹吃醋。正劝着七妹妹,过两天七妹妹找到好婆家,只有比我们更得婆婆疼爱的。”   苏晴暖被柳若姒一番话说的,冷一阵、热一阵,如今就有些羞恼难耐,普通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劳氏何等精明,自然发现了端倪。   “看你,都把七妹妹说的臊了。”劳氏似乎护着苏晴暖。   “还是二嫂是好人。”苏晴暖顺水推舟地道。   “一提到说亲,七妹妹就要羞的。都是自家人,姑娘家的心事,不妨说出来,我或许不能,你三嫂说不定能为你主张!”劳氏却继续说道。   “我竟能帮上七妹妹,难道是我认得的人?”柳若姒立刻接道,显得又惊讶,又高兴。   苏晴暖此刻却是不自在极了,只觉得劳氏和柳若姒的话,句句刺耳,句句都似有所指。然而,这两人又都带着玩笑的口气,话说的也是滴水不漏,让她发作不得。   “没有好人,我不理你们了。”苏晴暖作势就要走。   “七妹妹是要往母妃那里去,正好和我同路。”劳氏就道,一面向柳若姒点点头,就在苏晴暖后面往春晖堂去了。   柳若姒在原地略站了一会,也就回了云水居。   柳若姒在榻上坐下,常嬷嬷就忙端了香茶过来,六月和腊月端了点心和果子。   “姑娘喝茶润润,再吃些东西垫垫。”常嬷嬷笑着对柳若姒道,在春晖堂这半晌,可并不轻松。   “嗯。”柳若姒点头,喝了茶,又挑了个果子吃了。   “姑娘今天做的太精彩了。”常嬷嬷就忍不住说道,“若是太太知道了,也该放心了。”   “为了爹娘,我也不能任由人欺到我头上来。”柳若姒就道。   “姑娘说的对。”常嬷嬷点头,一面就又叹息,“太太当年要是有姑娘的几成,也不会受了这许多年的委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柳若姒沉吟着道。   “太太嫁妆太丰厚,是遭小人惦记了。”常嬷嬷自然当柳若姒这话是在说柳二太太。柳玉江的种种算计,正是为了柳二太太的财产。   “嗯。”柳若姒点头,并没有纠正常嬷嬷。她这话说的是柳二太太,同时也是在说她自己。如果没有前世那样惨痛的经历,她也不会这样大彻大悟,还会接着走柳二太太的路。   柳二太太是因为财产而被人算计,而她则是因为拥有荣成翰,占据了荣成翰的正妻之位。如果说现在这个位置,还不至于引得人立刻下狠手要她的性命,但是很快情况就会发生变化。   荣成翰就是那块价值连城的玉璧,而她就是手持玉璧的人。在荣成翰的价值被完全发现之前,她必须要在王府里稳稳地站住脚,并将暗中的敌人全部找出来,解决掉! 第二六三章 好意   春晖堂   苏氏见苏晴暖和劳氏一起来了,勉强打起精神来。苏晴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苏氏的异样,忙就抢上前几步到了苏氏的跟前。   “姑母,这是怎么了?”苏晴暖一脸关切的表情,甚至有些夸张,似乎是苏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没什么,只是有些倦了。”苏氏抬起头按了按额头,说道。   “姑母,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气闷了。那样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苏晴暖却又忙着说道。   劳氏站在后面,目光锐利地在苏晴暖的身上扫过,嘴角也露出一丝冷笑来。王府后院,谁能大得过苏氏去,有谁能让苏氏气闷?大家都知道,这半天都是柳若姒在这陪着苏氏。苏晴暖这样,分明是在引诱苏氏说柳若姒的不是。   “并没什么事,”不知道苏氏是碍着还有劳氏在场,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苏晴暖这么说,苏氏却并没有提到柳若姒,只是让劳氏和苏晴暖都坐下说话。   劳氏过来,却是有家务事要跟苏氏请示。苏氏听着,慢慢就有些心不在焉。劳氏是个机灵人,就看出来。因此,劳氏很快起身,向苏氏告辞。   “母妃身子倦了,就歇一歇。也并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媳妇过一会子再来。”劳氏就道。   “也好,你去吧。你也太过小心了,一般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就是了,并不需要事事都来问过我。”苏氏就对劳氏道,“将家事交给你打理,就是信得过你。”   “是。”劳氏就行礼,一边却又笑着对苏晴暖道,“七妹妹也和我一起?!”   这是要苏晴暖和她一起离开,也好让苏氏能好好休息,想一下心思的意思。劳氏看的出来。苏氏的疲倦,多半并不是身子倦了,而是心思乱了的缘故。   “二嫂尽管去忙,我却是没什么事的。我先服侍姑母歇下。”苏晴暖却道。   劳氏见苏晴暖这样说,也就没有勉强,自己告退走了。   “姑母……”见劳氏走了,苏晴暖就关切地看着苏氏,犹豫着开口叫了一声。   苏氏就冲屋内服侍的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出去。小丫头们忙都退了出去,王嬷嬷和邢嬷嬷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又偷眼往苏晴暖身上打量了一眼,也都垂下头退了出去。   苏晴暖见人都走了,就十分殷勤地扶着苏氏在榻上躺了下去。她却在苏氏腿边跪了,一下一下地给苏氏捶着腿。苏氏见苏晴暖这样贴心,自然十分受用。   “姑母,我看姑母眉间颇有郁色……”苏晴暖偷觑着苏氏的脸色,缓缓地开了口。   苏氏就长长地叹气了一声。   “三嫂……。还得请姑母原谅她些。柳翰林夫妇只有她一个,从小娇宠着长大,哪里懂什么长幼尊卑,心里只有自己,再没别人的。柳翰林夫人又是那样的出身,柳老太太都奈何不了她的。三嫂人是好的,只是从小耳濡目染……姑母就多些耐心……慢慢的。就服管教了……”   苏氏心中本来想的是荣成翰,被苏晴暖这样一说,却也勾起了对柳若姒的不满来。   “服管教?只怕是不能了。”苏氏皱眉道,“说给你听,你怕还都不敢相信,这柳氏的脸皮竟是那般的厚!”   听苏氏说柳若姒脸皮厚。苏晴暖微微挑了挑眉,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高兴的是,虽然听说苏氏和柳若姒相谈甚欢,但是她这一试探。苏氏还是对柳若姒不满的。而她失望的是,苏氏只说柳若姒脸皮厚,这个却并不是什么能够定柳若姒罪过的指责。   “三嫂怎么无状?姑母说出来听听,也能解些郁气。”苏晴暖忙就说道。   苏氏叹息了一声,就慢慢地将上午柳若姒在春晖堂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苏晴暖几乎是竖着耳朵听完了,不由得暗自皱眉。她也没想到,柳若姒竟然是这么的难以对付,不仅能不着痕迹地将苏氏的刁难都化解了,其言谈举止还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儿来。   不过,柳若姒虽不好对付,也要看对付她的是什么人。比如说她,如果要正面跟柳若姒对上,自然是讨不得好。但是苏氏却不一样,苏氏是王府的王妃,是柳若姒的婆婆。就算是没有道理,苏氏想要柳若姒不好过,柳若姒就不会好过。   苏晴暖又偷偷地打量了苏氏一眼。这件事,唯一的困难反而是苏氏本人。苏氏是个贤良惯了的人,即便是心中不喜欢柳若姒,做起刁难柳若姒的事情来却还是放不开手脚,因为苏氏绕不过那一个礼字和一个理字。苏晴暖需要做的,就是说服苏氏。   “姑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是为了王府好,为了三哥哥好,对三嫂也大有益处。三嫂这般的性情,迟早要为三哥哥惹来祸事。姑母可不能放着不管。既然柳家没有教导好自家的女儿,姑母就是责无旁贷了……”   为了王府,为了荣成翰,要将柳若姒的脾气驯服,将柳若姒调教成一个贤惠顺从的媳妇。   苏氏一时没有言语。自从她做了婆婆,对世子妃也好,对劳氏也好,都是非常优容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其他一些做了婆婆的人的做法。   “三嫂这样的人,姑母就该用些非常的法子。日久天长,三嫂自然就听顺了姑母,也会感激姑母。三哥哥,甚至王府上下,也都会感激姑母……”苏晴暖见苏氏还有些犹豫,忙又添了一把火。   “我再想想。”苏氏就道。   “姑母要想教导三嫂,也无需太过着急,千万等着三哥哥不在家。”苏晴暖忙又提醒苏氏,“若是三哥哥在家,三哥哥如今……,只怕反而不美。”   “我知道。”苏氏点了点头。她当然看的出来,如今荣成翰与柳若姒正如胶似漆,在加上本来就与她疏远,对她误会重重。这个时候的荣成翰。必定会护着柳若姒,甚至不惜与她争吵、反目。   虽然因为荣成翰执意要娶柳若姒,苏氏已经知道了荣成翰对柳若姒的感情,但是柳若姒居然对荣成翰有这样大的影响力。还是让苏氏惊讶的。正是这样,对柳若姒才更加的不能放纵。   苏氏的心意,又慢慢地坚定了下来。   云水居   柳若姒正坐在榻上捧着一册书慢慢地看着,就听见外面小丫头一连声地往里面禀报,说是荣成翰回来了。柳若姒扭头朝墙角的自鸣钟看了一眼,不知不觉时间过的倒是快,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柳若姒放下书卷,抬起头,荣成翰已经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屋内暖融融的,荣成翰进屋。卷进来一丝寒意。   “给侯爷送热茶上来,再拿块热帕子。”柳若姒就吩咐一边伺候的大丫头六月道。   荣成翰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榻前,柳若姒起身。   “今天回来的早。”柳若姒笑道。   “办完了衙门的事就立刻回来了。”荣成翰道,一边脱了外面的大氅,旁边大丫头腊月过来接了。   “在做什么?这一天还好吧?”荣成翰挨着柳若姒在榻上坐下。一面拉着柳若姒也坐下问着,一面已经拿了柳若姒刚才翻看的书册瞧了瞧。   “刚闲了看几页书。我还好。”柳若姒也坐了下来,“今天衙门里没什么事?”   “嗯,没什么大事。”荣成翰放下书册,“回来的路上,我碰见岳父了。”   “哦?”柳若姒立刻就有了兴趣,忙问柳二老爷怎样。可跟荣成翰说了什么。   “岳父大人气色很好,只跟我说了两句闲话。”荣成翰嘴角微微有些笑意,“最近岳父大人都比往常早些回家,说是你出了门子,岳母一个人在家冷清、不习惯……”   荣成翰这么说着,眼睛一直看着柳若姒。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哦……”柳若姒刚想要说些什么,瞧着荣成翰的神色,却突然明白了过来。荣成翰这明面上是说柳二老爷急着回家陪柳二太太,实际上应该是向她在表白,他这么早回家来。是因为惦记着她,要回来陪着她的缘故。   “你真看见我父亲了?”柳若姒就问。   “自然,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谎。”荣成翰道,“不信,叫了小厮们进来问。”   “我信你就是。”柳若姒笑,多大的一件事,还要找人来做见证不成。   不过,不管怎样,荣成翰的这份心意柳若姒却是领受了。等丫头端了热茶上来,柳若姒先接过来,用手在茶盅上试了试冷热,这才递给荣成翰。   “……让她们一直准备着,就等你回来,正好喝的。”柳若姒道。   柳若姒如此情意殷殷,荣成翰自然也懂得,一面笑着接了茶,又拉着柳若姒坐下。   “阿姒不必多礼。”   荣成翰喝了茶,就又问起柳若姒在王府内的情形。柳若姒也不隐瞒,就将在春晖堂的一应事情都跟荣成翰说了。   荣成翰微微皱起眉头。   “不知道,我这样应对妥还是不妥?”柳若姒问荣成翰。   “极妥当。”荣成翰道,苏氏刁难柳若姒,荣成翰很恼火。但是对于柳若姒的聪慧应对,却又满是欣赏,还有些骄傲。他选中的妻子,就该是这样的人。   “你不怪我?”柳若姒嘴角微翘。   “为什么要怪你?”荣成翰反问道,“你并没有失礼的地方。”   “可是,只怕母妃不大喜欢。”柳若姒道。   “这又……”荣成翰本来正要说些什么,可是一眼瞥见柳若姒的笑脸,随即就变换了语气,“难道为了讨母妃喜欢,你就肯逆来顺受?”   “哼。”柳若姒不做回答。   “我早就说过,不需要你委屈自己。我若不在,凡事你自己忖度着办就是了。即便母妃不大喜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到这里,荣成翰的语气略有些冷,不过看着柳若姒,他很快就又恢复了暖意,“你好好护住你自己,就是护住了我。”   “嗯。”柳若姒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荣成翰的这句话中似乎另有别的深意。   “只怕,母妃那里不会就此算了。”柳若姒又告诉荣成翰,“丫头们来告诉我,七妹妹又往母妃那里去了,独自陪了母妃半晌。邢嬷嬷和王嬷嬷都被赶出来了。”   “我知道了。”荣成翰点头,目光又幽深了起来,“你只管按着今天的样子行事,若有什么,都有我来担着。”   “好。”柳若姒笑了。有荣成翰的这句话,她就有了坚实的后盾。 第二六四章 公务   夜幕低垂,云水居上房屋里灯火通明。丫头们大都在门外伺候,只有柳若姒贴身服侍的常嬷嬷带着腊月和六月两个大丫头在屋里,偶尔出来张罗些香茶、果子,却也都轻手轻脚、言语之间更是不肯高声。屋子内外,皆是静悄悄的。   柳若姒和荣成翰早吃过了晚饭,此刻柳若姒正在榻上坐着。她面前摆了一张矮桌,柳若姒正摊开执笔,专心致志地写字。一缕青丝从她的鬓边垂落,贴着雪白的脖颈,顺滑地搭在胸前。这让她在烛光下的侧影在俏丽之外又格外增添了几分温柔与妩媚。   荣成翰刚洗了澡,头发并未乍起,只在身后披垂着。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茶色的织锦直缀就走了出来,一抬眼正瞧见柳若姒的侧影。荣成翰没有出声,而是立定了,端详了柳若姒半晌,这才走到榻前。   直到荣成翰走到了榻边,柳若姒才察觉到。不过,柳若姒并没有抬头,还是专心致志地在笔下。   “写什么那,阿姒?”荣成翰就问,一边已经探过身来。   感觉到荣成翰呼吸的热气,柳若姒不得不停住了笔,一面抬起头嗔了荣成翰一眼。荣成翰这样靠近,她差点儿就写坏了一个字。   “为我爹娘抄一卷金刚经。”柳若姒直言告诉荣成翰。这是她那天在绣楼中醒来之后,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为了求神佛保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平安,其中也不免有为自己还愿的意思。不管怎样,能够再活一次,有机会能够改变命运,守护一家人的平安,柳若姒是心存感恩的。   荣成翰并没有因为柳若姒的答话而立刻离开,反而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柳若姒的字,是柳二老爷亲自教授的,也看得出来。是下过苦功夫。端丽圆融中又隐隐透着风骨。荣成翰早就见过柳若姒的字,并且十分欣赏。如今看柳若姒抄写金刚经,能写出这样一笔好字的人,被他娶进门。成了他的媳妇,荣成翰心中又是自豪,又有些得意。   “去坐着你的去,别耽误我抄经。”柳若姒轻轻推了荣成翰一把。   荣成翰笑了笑,就在柳若姒对面坐了。   “再加一件衣服吧,屋子里暖,可也要防备这个时节,小心着凉。”柳若姒瞧着荣成翰只穿了件直缀,就说道,一面叫丫头拿衣服过来。一面又问荣成翰,“头发擦干了没有?一定要擦干,不然以后小心头疼。”   “擦干了。”荣成翰答道,一面已经将六月拿过来的氅衣披在了肩上。   “嗯。”柳若姒又瞧了一眼,看着荣成翰的头发确实是擦干了。就低下头,继续抄写她的经文。   不过是几句话,在柳若姒而言是无比自然的。自小,她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身边,耳濡目染,柳二太太如何照顾柳二太太,如今成了亲。虽然心中与荣成翰还有些隔阂,但是这些事情她却几乎是本能地在做的。   这么做了之后,柳若姒自己根本没有觉得怎样,然而对荣成翰来说,这点点滴滴的温暖和感动,融汇起来却是能够包裹他身心的畅意。荣成翰坐在榻上。又看了一会柳若姒。见柳若姒专心一意的,荣成翰也不再打扰柳若姒,自己拿了几份公文慢慢看了起来。   一会,荣成翰也拿了笔,开始写他的条陈。他也不用人再研墨。就用柳若姒研好的。   等柳若姒抄完了一卷经文,荣成翰那边的条陈还没有写好。柳若姒轻手轻脚地收拾起抄好的经文,又帮着荣成翰研了一些墨。荣成翰眼角余光瞥见,喔了一声,算是承情。再一会,荣成翰也将笔放下,轻轻吁了一口气。   “写的什么?”柳若姒问。   “最近衙门的要处理的公务,明天要上一份条陈。”荣成翰道,想了想,就将拟好的草稿递过来给柳若姒,“阿姒帮我看看。”   柳若姒很自然地接过来。荣成翰虽然自承幼年时顽皮,不肯向学,但毕竟是世家子弟,总有些童子功的功底。后来他去了北边,不用人督促,反而有了上进之心,回京之后,又得了柳二老爷的点拨、教导。荣成翰的字已经颇为可观,文采上虽不能与那些翰林学士相比,但却胜在简洁干练。柳若姒将荣成翰的草稿看完了,原来是一份准备练兵和增添军械的条陈。   “不如,阿姒帮我润色润色。”荣成翰就道。   “嗯……”柳若姒见荣成翰这样说,也不推辞,一面向荣成翰略询问了两句,一面就在草稿上帮着添减润色。从前在家中,柳若姒就是看着柳二老爷的奏折、公文等长大的。柳若姒好学,柳二老爷也爱教。要说这些官样文章,对她来说可是驾轻就熟。   添改完了,柳若姒自己瞧了瞧,就递还给荣成翰。   “……只凭着我高兴罢了,结果我是不管的。明天你自去吩咐师爷们料理吧。”   “唔。”荣成翰接了草稿,仔细地看了一遍,却是面露喜色,“有阿姒帮我润色,哪里还用什么师爷。”   “不可大意。”柳若姒笑了笑,却又叮嘱道。   “自然。”柳若姒郑重其事,荣成翰也就郑重地答道。两个人心中都觉得对方极为稳妥。   “……当初让你叫我师姐,你还不大愿意。”柳若姒突然想到旧事,忍不住打趣荣成翰,“我虽然年纪比你略小了那么一点点儿,可不是自夸,这读书的年月就比你久了许多。叫我一声师姐,不会让你吃亏。”   柳若姒向荣成翰手中的条陈示意了一下。   柳若姒这样说,也让荣成翰想起两人刚相识,他才拜柳二老爷做先生的时候。那个时候,柳若姒不知怎地就看他不顺眼,各种刁难,想让他知难而退。想起旧事,荣成翰并无丝毫的恼怒,反而觉得格外有趣,就是方才喝的茶,似乎也有些甜意。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荣成翰故意板起脸来。说起来,荣成翰的一脸络腮胡须本来就有些吓人,这一板脸,竟颇有些止小儿夜啼的气势。只不过,对面坐着的柳若姒却是一点儿都不怕的。   “为什么看我不顺眼?”荣成翰终于将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柳若姒打趣荣成翰,却没想都会勾起荣成翰跟她算旧账。柳若姒就笑,说并没有看荣成翰不顺眼,打算含糊过去,但是荣成翰却打定了主意,以前不好问,问不出来,现在却不需要顾忌了。   “还能因为什么,”最后,柳若姒无奈,只得说道,“还不是因为第一次看见你给吓着了。”   荣成翰半信半疑,不过还是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我这个样子吓到了你?”荣成翰很认真地问,要刮掉胡子吗,可柳若姒又说过并不讨厌他的胡子,不让他刮掉。   “你看我如今可有害怕的样子?”与荣成翰相处日久,柳若姒就发觉,她对荣成翰的提防正在渐渐减弱。虽然心中的隔阂还在,但是慢慢增加的信任更是不容忽视。柳若姒担心,两人这样说下去,她会将心中深藏的秘密说出来。而现在,还完全不是时候。因此,柳若姒干脆地岔开了话题。   感觉到了柳若姒的回避,荣成翰目光微闪,竟也没有继续追问。   这个时候,外面就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了进来,一会的工夫,常嬷嬷就走了进来。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夜深了,王府里巡夜的嬷嬷在云水居外路过,看见上房灯火通明的,就特意过来询问。   柳若姒看了荣成翰一眼,并没有说话。新婚之夜就是这样,今天还是如此,那肯定是苏氏特意嘱咐下来了。   “让她自去吧,我这刚看了两份公文,这就歇息了。”荣成翰就对常嬷嬷说道,一面故意提高了声音。   常嬷嬷答应了一声出去,一会就听见脚步声远去了。   ……   春晖堂,苏氏还没有睡,她坐在榻上,正在听巡夜的婆子回话。   “……老奴过去问了,是侯爷发的话,说是看公文看的时辰晚了,就要歇息的。……灯火通明的,远远的就瞧着窗户上的影子,侯爷和夫人头挨着头,有说有笑的。侯爷和夫人感情好啊。这白天在一处,夜里还在一处,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巡夜的婆子却是个话多的,苏氏问了她一句,她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后面说到荣成翰和柳若姒如胶似漆的,更加的满脸是笑,添油加醋。   婆子说的啰嗦,苏氏却似乎并不嫌烦。不过听完了婆子的话,苏氏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只吩咐人打赏了巡夜的婆子,将婆子打发了下去。   “王妃,夜深了,该歇息了。”屋子里服侍的人上前,轻声地道。   “歇了吧。”苏氏点头,一双眼睛却望着外头。   老王爷今天说有公务,就歇在了外书房。苏氏想起她刚进王府的时候,那个时候永靖王爷正在壮年,却也一心扑在政务上,一有公务就在外书房里歇。而他哪一天又没有公务那。十天里,到有八九天,都是歇在外书房的。   直到那件事情之后,情况才有了变化。 第二六五章 小别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三月初。荣成翰每天上朝、去衙门办差,除此之外并不在外逗留,都是早早地回来陪着柳若姒。苏氏那边虽还是对柳若姒不冷不热的,但却也没有再明显的刁难柳若姒了。柳若姒有时候甚至会想,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下去,也还不错。   只不过,这世事哪里就会这么如人之意那。   这天,荣成翰比往常回来的还要早些,进屋之后,就让柳若姒帮他收拾行李。   “上次奏上去的条陈陛下已经批了下来……”荣成翰告诉柳若姒,今天皇帝下旨,荣成翰要亲自去城外大营带领练兵,查点军械。   自柳若姒过门之后,这还是荣成翰第一次要出城公干。说起来,原先荣成翰隔三岔五就要去城外大营,那个时候虽然也有新官上任、事情繁杂的缘故,另外也是荣成翰自己甘愿。他在军营中住的习惯了,王府中又没有什么能牵着他的心的人、事,因此宁愿多去大营中住着。只是柳若姒过了门,荣成翰想多些时间陪柳若姒,才少去城外大营了。   但是这次,却是非去不可的。   “要去多少天?”柳若姒却是有思想准备,毕竟那天的条陈她也看到了,还是她帮着荣成翰进行了润色。   “最多十天,最少也要五天。”荣成翰就道。   柳若姒听荣成翰这样说,收拾衣物的手不由得就顿了顿。别说十天,就是五天,这时间也不算短了。不过,这是正事,柳若姒自然也不会抱怨。   “怎么,舍不得我?”荣成翰看见柳若姒脸色微变,笑着问道。   “你走了才好,我也好清静几天。”柳若姒立刻笑道。   “口是心非。”荣成翰不信。一面又嘱咐柳若姒,他走之后,院子里的事情可以找谁,府里若有事又可以找谁。   柳若姒认真听着。知道荣成翰是在为她担心,担心他不在府里,她会遇到什么困难。其实两个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心里都清楚。这些日子柳若姒过的这样舒心,并不代表柳若姒就是在王府里站住脚了,这是因为荣成翰一直在家。荣成翰对柳若姒的感情怎样,是多么护着柳若姒,王府上下人等都看在眼里。   招惹了柳若姒,那就是招惹了荣成翰,谁有那个胆量来招惹荣成翰那。   但是。如果荣成翰离开几天,事情就不一样了。   荣成翰也没有忘记,苏氏曾经试图刁难过柳若姒,而且,苏氏旁边还蛰伏着苏晴暖这样一个人。   “阿姒。我一会跟父王、母妃说,送你回岳父岳母那里住上几天。”荣成翰想了想,突然说道,“等我从城外回来,再去接你一同回府。”   “这样……”不得不说,荣成翰的这个建议对柳若姒的诱惑极大。但是,柳若姒略一思忖。还是摇头拒绝了。   “这样虽是安全,却不大妥当。”柳若姒缓缓地说道。她倒不是怕人因此说她不贤惠,而是想到了另外一层。苏氏这些天待她平淡,但是从苏氏偶尔投射过来的眼神中,柳若姒已经敏感地觉察到了,苏氏的心里在计算着什么。   苏氏一定是在等机会。荣成翰这次离开这么多天。对苏氏来说,正是难得的好机会。   她虽然可以借机躲开,但是苏氏心中的算计一天不死,这一场冲突就无法避免,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与其晚。还不如早。趁现在更复杂难解的问题还没有浮出水面,先将苏氏的问题解决了。   这样一来,就能够化解四面受敌的困境。而且,一旦苏氏的问题解决了,苏晴暖或者还有别人要对付她,就不得不自己出面,或者再动用别的棋子。她也好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苏氏在等这个机会,而对于她来说,这何尝不也是一个机会,但看谁的手段更高妙罢了。   柳若姒心中打定了主意,就告诉荣成翰,她不会回娘家住的。   “就算是要回去住几天,也不是这个时候。”柳若姒就道,“你往城外去了,只怕母妃那里,正需要我陪伴。”   柳若姒说着,就冲荣成翰眨了眨眼睛。   “阿姒,你确定?”荣成翰盯着柳若姒看,他当然知道苏氏不喜欢柳若姒,所谓的要柳若姒陪伴,哪里会是什么好意。“我不在,你进府的时间又不长。”荣成翰还是有些担心柳若姒,虽然他也知道,就算他能时刻守护着柳若姒,但是有些问题,柳若姒还是不得不自己面对。   “嗯。”柳若姒点头,她很确定。   柳若姒左右看了看,屋里只有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两个。这三个是她的心腹,又知道小夫妻俩要离别,正又许多体己话要说,因此都故意回避了开去,也不会让别人进屋子里来。   “不过,还得要你帮着做两件事。”柳若姒就附在荣成翰的耳边,低低的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你早有打算。”荣成翰听了,不置可否,只问柳若姒。   “这叫做……料敌先机。”柳若姒笑。   “好吧。”荣成翰想了想,也只得点头,“阿姒,你记住我的话,不要太过勉强。不管遇到什么事,先保住你自己最重要。什么事情,我回来自会处置。”   “怎么,你还觉得我的安排不妥当?”柳若姒就问。   “并不是。”荣成翰伸出长臂,将柳若姒拢入怀中。柳若姒在女子中算是身量较高的,但是站在荣成翰跟前,却只到了荣成翰的胸口。荣成翰搂着柳若姒,正好将下巴放在柳若姒的脑瓜顶。   “我早知道你的聪慧,只是,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是你无法想象的……”荣成翰的声音低沉。柳若姒是聪慧,但却太干净了。也许,柳若姒见过了柳家内宅的种种,便觉得已经经见的够了,足以应付任何人任何事。但是实际情况却并不是这样。   柳府那些事,比起王府来,完全都是小儿科。柳若姒其实并不知道,这世上有多狠毒的人,多血腥的事。   这是荣成翰对柳若姒的担心。   “罢了,”荣成翰闭了闭眼睛,“等我回来,就跟父王和母后说,我们还是出去开府别居的好。”   柳若姒靠在荣成翰胸前,她这个时候看不见荣成翰脸上的表情,只听着耳边荣成翰有力的心跳。荣成翰又提出了开府别居的事情,如果开府别居,只怕有些真相就要就此埋没了,但是两个人大概真的可以平平静静的生活。   开府别居……   柳若姒心中挣扎起来。   “我知道,岳父岳母也是这样希望,只是碍着父王母妃,碍着我的孝道,才忍着不肯这般要求。阿姒,你也愿意与我单独出去住,是不是?”荣成翰捧起柳若姒的脸,问道。   “只怕,没那么容易吧。”柳若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这句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荣成翰的目光有些凝重,有暗色的光在他眸子中闪烁。荣成翰看似坚决,但是骨肉至亲,他又何尝完全没有纠结那。   “你只管放心去办差,这件事,我们回来再说。”柳若姒揉了揉荣成翰的胸口,劝慰道。   “好。”荣成翰也知道,现在多想无益,因此点头应了。   晚上,两个人一起到春晖堂来,荣成翰就向永靖王和苏氏说了要出城练兵的事情。永靖王是早就知道了的,只嘱咐荣成翰要为朝廷尽心效命。苏氏听到荣成翰这一走几天都不能回来,就闷了半晌。最后,等永靖王嘱咐完了荣成翰,苏氏才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叮咛的话,很是敷衍。   荣成翰面无表情地听了,也点头应了。   “父王、母妃,”听完了两人的嘱咐,荣成翰站起身来冲着永靖王和苏氏行礼,“阿姒刚进门不久,对王府还陌生。我不在这几天,还得多拜托父王和母妃包涵、照料。”   荣成翰并不说教导,而只说包涵照料。   永靖王抬眼深深地看了荣成翰一眼。   “在自家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永靖王这么说着,就扭头看了苏氏一眼。内宅的事情,尤其是女眷们的事情,还是要交托给苏氏的。永靖王是要苏氏说话。   “你父王说的对。”苏氏就道,“还怕我怠慢了你媳妇不成?”   苏氏的语气中隐隐带着丝怨气。   荣成翰本来可以说的更讨苏氏欢喜一些,但是他却没有选择那么做。他现在最关注的是将他的意思更清楚的表达出来。永靖王和苏氏显然也都听明白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荣成翰也只干巴巴地说道。   两人又在春晖堂坐了一会,永靖王就让他们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也好早些歇息,明天早上,荣成翰是早起出城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荣成翰就带了一应贴身的随从离开王府出城去了。送走了荣成翰,柳若姒无事只在云水居,早晚到春晖堂向苏氏请安。苏氏对柳若姒淡淡的,柳若姒也并不刻意讨好。世子妃已经多天不曾出现在人前,苏晴却暖每每在座,对柳若姒更是热情无比。   荣成翰走了两天。这天柳若姒又往春晖堂来,苏氏却是病了。 第二六六章 其人之道   服侍的丫头婆子来回无声地忙碌着,柳若姒就被拦在了门外。不过并没有让她多等,邢嬷嬷就快步走了出来。邢嬷嬷告诉柳若姒,苏氏病了。   “昨天还好好的。”柳若姒忙就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什么病症,严重吗,可请了太医来看视?”   “这两天王妃身子就不大舒坦,不过是强撑着,怕王爷和大家伙担心。……昨夜里下了场雨,王妃受了点儿寒,一股脑全都发作出来了。已经请了太医在里面看视。”邢嬷嬷忙就答道,据邢嬷嬷说,苏氏这还是老毛病,不过这次却又添了新症候,那是非常严重了。   “王妃吩咐,三太太年轻,侯爷又不在家,走前还嘱咐了又嘱咐的。这里纷乱,请三太太暂且回去,等王妃略好些,三太太再来。”邢嬷嬷就又说道。   柳若姒微微皱眉,这话怎么越听越觉得怪异那。再看邢嬷嬷的神态,似乎有那么几分的不自在,目光也有些躲闪,刚才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僵硬了许多。柳若姒心中剔透,一下子就明白了。邢嬷嬷是被人吩咐了这样说了。   这哪里又是什么好话那。原本柳若姒还有些担心苏氏,不过听了这番话,再细一琢磨,心中就有了决断。苏氏真病假病不好说,毕竟苏氏有老病根,但是苏氏要借机拿捏整治她,这却是一定的。如果她这个时候转身走了,不仅辜负了苏氏的一番“美意”,而且还会授人以柄。   “嬷嬷说的什么话,母妃病了,我正要去探望,服侍。是母妃嫌弃我太年轻,不会做事,病中不愿意见我,嫌烦躁?”柳若姒就笑着问道。   柳若姒的话说的亲切的很。且又将分寸拿捏的极为恰当,滴水不漏,邢嬷嬷心中暗赞了一声,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忙说苏氏并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柳若姒有这个孝心,自然要请柳若姒进屋去。   邢嬷嬷在前面带路,柳若姒走上台阶,进到了屋子里。迎面就见王府的二爷荣成翔领了个年老的太医从苏氏的卧房内出来,正要往一边的屋子里去写方子。   柳若姒忙放慢了脚步要回避。   可是荣成翔却一眼就看见了柳若姒,他竟不避嫌疑,主动招呼柳若姒。   “三弟妹来了。”   自从进了王府,除了在一家子见礼的时候大家见过面,再有两次在苏氏这里遇见之外。柳若姒极少见到荣成翔。荣成翔虽然只是挂了个闲职,但是却并不常在家里,每天斗鸡走狗,与一班狐朋狗友厮会。好在荣成翔还心里极怕老王爷,并不敢将这些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回王府中来。   另外。因为之前在芷亭的事情,柳若姒也有意地避开荣成翔。   但是此刻荣成翔主动说话,柳若姒也不好不理睬。   “二爷。可给母妃诊过脉了,母妃情况如何?”柳若姒就问,一面不动声色地查看荣成翔和那太医的脸色。太医院的人她也认识不少,但是这位太医却眼生的紧。   “哦、哦,”荣成翔的眼神飘了一飘。继而柔声道,“母妃是老毛病了,弟妹不要太过心焦。”   “如此,我也放心多了。侯爷不在,母妃跟前,还多劳二爷。”邢嬷嬷说的苏氏病的极严重。可荣成翔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而且看荣成翔的样子,确实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苏氏那样疼宠荣成翔,如果苏氏真有事,荣成翔不会是这样的形容。柳若姒心念数转,就福了一福说道。   “应当的。应当的。”荣成翔听出柳若姒话中的意思,却又徘徊了两步,这才慢吞吞地领着太医往一边的屋子里去了。   “三太太随我来。”邢嬷嬷并没有拦着荣成翔和柳若姒说话,这个时候才催了柳若姒一句。   邢嬷嬷在前面挑起帘子,柳若姒进了苏氏的卧房。卧房内,苏氏躺在炕上,身上盖着银红锦被。一边有小丫头来回伺候,而苏晴暖就坐在苏氏的炕下,正低声不知道跟苏氏说着什么。劳氏并不在,世子妃更是不见人影。   邢嬷嬷忙就上前,向苏氏禀报,说是柳若姒来了。苏氏和苏晴暖就都扭过头来,看到了柳若姒。   柳若姒忙就上前,给苏氏行礼,并问候苏氏的病情。   “老病根了。”苏氏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说话的声音似乎也有气无力的。   “三嫂没看到,刚才姑母的样子才吓人。”苏晴暖在一边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别吓坏了你三嫂。”苏氏就道。   姑侄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会的工夫,柳若姒就知道了,原来苏氏这次老病发作,加上染了寒气,竟是全身疼痛,冷汗都浸湿了衣裳,刚才已经换过两回衣裳了。   “这可怎么是好?”柳若姒慌道,“可让人禀报了父王知道?世子爷?要不要打发人通知侯爷?”   “不过是老毛病了,吃了药,慢慢熬过去吧。他们父子都有正事,为国尽忠,不可因此去搅扰。”苏氏就道,一贯的贤惠顾全大局。   荣成翰是在城外,近几天不能回来的。偏巧今天城外练兵到了要紧处,老王爷带了荣成翊也去观看练兵了,今天也未必能够回来。   苏晴暖却又附和柳若姒的话,劝苏氏打发人去送信。   “姑母病的这样厉害,若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苏晴暖一脸的关切和焦急。   “不可。哪个要是去送信儿,我绝不饶他。不过是熬一熬就过去了。”苏氏说道,一面又对柳若姒道,“你回去吧,我这里病气、苦药味道,别累了你。再有我这浑身疼痛,心里也不大自在……丫头婆子们我都不让她们在跟前服侍……”   不让丫头婆子们服侍,那能让谁来服侍那。纵观王府内院,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选。   “三嫂回去吧,这里自有我照料姑母。”苏晴暖也道。   这两个人这样说,柳若姒是分明不能这样离开的。   “母妃说的哪里话。”柳若姒就笑着道,“母妃病了,我心里难过的很。侯爷不在家。正该是我替侯爷尽孝道的时候。”   苏氏听了,却又推辞了两回,柳若姒坚持说要服侍,最后苏氏也就答应了。   “你有孝心。那就辛苦你这两日了。”苏氏说道。   柳若姒点头笑了笑。   如此,柳若姒就在春晖堂内留了下来,一面尽心服侍苏氏。苏晴暖也没有走,陪着苏氏说话,但有服侍汤药、端茶递水、脱换衣裳等事,苏氏就只指使柳若姒。将近晌午的时候,劳氏过来,原来劳氏不在,却是被苏氏打发去别的府里头吃酒听戏去了。   劳氏给苏氏请安,知道苏氏病了。并看见柳若姒在旁边服侍,就说也要留下来服侍苏氏。苏氏却摇头拒绝了劳氏。   “我病了,这一家子上下诸般事情,正要你操劳。你这里服侍我,府里出了什么错漏。王爷和世子爷又都不在,可怎么好交代。”苏氏告诉劳氏,让她尽管专心一意地去管理家务,至于这里服侍的事情。   苏氏就指了指一边刚熬好了药,端了来服侍她的柳若姒。   “这里有老三媳妇,还有你七妹妹,也就够了。”   劳氏瞧了瞧苏晴暖。又看了看柳若姒,就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你去吧,我病了,不耐烦,有什么事你斟酌着办,也不用过来了。”苏氏就打发劳氏离开。   柳若姒服侍劳氏到傍晚。几乎连坐一会的空闲都没有,反观苏晴暖,却是被苏氏拉着坐在炕边,只要陪苏氏说话。此刻,苏氏又要喝药。只是这药却并不好熬,苏氏担心小丫头们不识字,不认识草药,将药熬坏了,因此支脚柳若姒亲自熬药。柳若姒也没说什么,只拿了药包出来到厢房熬药。   她一进厢房,就有邢嬷嬷忙从她手中接过药包,另有小丫头早就备好了炉子,立刻将药熬了起来。邢嬷嬷忙又搬了张椅子,让柳若姒坐,一边六月和腊月两个丫头送了热茶和热毛巾来。   “三太太今天是辛苦了,晚饭还没有吃。”邢嬷嬷陪笑着说道。   “为母妃尽孝,这点儿算什么那。”柳若姒拿毛巾略擦了擦手,一面喝了热茶。   这个时候就听门外有小声说话声,接着看门的丫头就将门打开。柳若姒扭头去看,却见劳氏亲手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柳若姒见了劳氏,忙就站起身。劳氏冲柳若姒笑笑,示意柳若姒不要声张。   “我打听着弟妹还没吃晚饭,饿坏了可怎么办,就让我那小厨房准备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还怕不和弟妹的胃口。”劳氏笑着过来,六月和腊月忙将食盒接了过去,就在旁边桌子上将饭菜摆好。   “多亏还有二嫂惦记着我,足感盛情。”柳若姒笑着向劳氏道谢,一面请劳氏坐下。   “弟妹快些趁热吃了吧,一会怕还有事。”劳氏就道,用眼神往上房的方向示意。   柳若姒明白,也不肯却了劳氏的美意。劳氏干脆就陪着柳若姒一起坐下,原来她也没用晚饭,不仅特意带了饭菜来给柳若姒,还陪着柳若姒一起吃了。吃过了晚饭,劳氏也不敢多留,又和柳若姒小声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的走了。   劳氏刚走,苏氏就打发了小丫头来催汤药。   那边六月忙将熬好的汤药倒出来,用托盘端了,跟着柳若姒从厢房出来。到了上房门口,丫头们却不让六月进去,只得柳若姒自己端了汤药进去服侍苏氏。   苏氏却并不立刻就喝,而是跟一边的苏晴暖说话。   “你一大早就到我这,也在这里伺候了一天了,年轻的姑娘家,这本不是你该做的事情,让你爹娘知道,是我这个做姑母的不好。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了吧。”苏氏让苏晴暖回去休息,却让柳若姒端着药碗在一边服侍着。   苏晴暖还不肯。   “三嫂也在服侍着姑母,三嫂都不说累。”苏晴暖却道,对柳若姒似乎满是善意。   苏氏就看柳若姒。   “你累了,也回去吧。我自己熬一熬就过去了。”苏氏就对柳若姒道。这分明是依旧要柳若姒服侍的意思。   “服侍母妃,哪里敢说一个累字。”柳若姒就道,“倒是七妹妹,是该回去歇息了。这里就都交给我吧。”   苏氏又让苏晴暖走,苏晴暖飞快地偷瞥了柳若姒一眼,眼中有冷意一闪而过,随即却又甜笑着,说是要帮着服侍了苏氏吃了汤药再走。一面说,苏晴暖就扶了苏氏在炕上坐起来,又吩咐旁边服侍的小丫头送帕子过来。柳若姒端着托盘,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苏晴暖对那小丫头使了个眼色。   柳若姒顿时心中一动。   小丫头取了帕子,就快步走过来,柳若姒打量那小丫头,那小丫头却慌忙避开了柳若姒的视线。小丫头很快走近,苏晴暖不经意地挪了挪身子,挡住了苏氏的视线。   “慢着。”柳若姒一声,喝住了小丫头。   “七妹妹,我忘了一件事,你……”柳若姒一边说着,一边却上前两步将托盘递给了苏晴暖。   苏晴暖一愣,却待不接托盘,可托盘却被柳若姒送到了她面前。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就在两个人中间。而那小丫头也在一愣之后并没有停步,正走到两个人的跟前。   柳若姒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只脚在裙子底下动了动,紧接着就听见啊呀的尖叫声,那小丫头似乎走的急了,往前一扑,扑在柳若姒的手臂上,柳若姒的手臂一抖,托盘上的药碗倾翻,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就朝苏晴暖迎面泼了过去。   “怎么了?”等苏氏看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托盘和药碗都打翻在地,一个小丫头也跌翻在地上,柳若姒和苏晴暖却都抱着手叫疼。   “是怎么了?”苏氏方才被苏晴暖挡住视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又问。   “这该死的婢子。”柳若姒就指着倒在地下哆嗦的小丫头,一面向苏氏道,“母妃,这丫头慌手慌脚的,打翻了药碗,烫伤了我!”266 第二六七章 其人之道(二) 苏氏听了柳若姒的话,忙就望向柳若姒。 “姑母……”这个时候,苏晴暖就叫了一声。 苏氏的目光立刻就从柳若姒的身上收了回去,一边早就坐直身子招呼苏晴暖到她身边去。 “七丫头快过来给姑母看看。”苏氏忙说道,脸上关切着急的表情没有丝毫作假。 苏晴暖立刻过去,就依偎进苏氏的怀里,一面让苏氏看她的手。苏晴暖这个时候的样子确实有些狼狈,前面的衣襟打湿了一大块,她似乎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脸色惨白,目光中带着震惊。不过到了苏氏的怀里,苏晴暖的惊吓和震惊立刻就都变作了委屈。 柳若姒在一边将苏氏和苏晴暖的神态举止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垂下眼帘。如果方才苏氏哪怕也对她表现出一点儿关切的意思来,也许事情将会很不一样。 不过,这也不能埋怨苏氏对不对。柳若姒不过是苏氏并不喜欢却不得不接受的儿媳妇,可苏晴暖却是苏氏的侄女,且自小就在王府中长大,深受苏氏宠爱,还是苏氏看中的儿媳妇人选。因为荣成翰不肯选择苏晴暖,苏氏还因此对苏晴暖多添了几分的愧疚,待苏晴暖越发的亲近、宠爱。 苏氏那边已经将苏晴暖的手细细地看了一番,苏晴暖的两只手都被烫的有些红肿了起来。苏氏可就心疼了,一面忙就喊人拿烫伤的药膏来,一面嘴里还安慰着苏晴暖。 “莫怕,不会留下伤疤,姑母这有御赐下来的好药,抹上了也不会疼。”这么安慰着,苏氏就又皱眉,问怎么药碗就打翻了,还烫到了苏晴暖。 苏晴暖就飞快地瞥了柳若姒一眼,然后又飞快地垂下眼帘,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出口的样子。 “是,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怨三嫂。”苏晴暖小声地说道。 本来柳若姒说是小丫头莽撞,打翻了药丸,苏晴暖这般说,却是将事情推到了柳若姒的身上。苏氏自然听出来,这才又抬起眼睛看柳若姒。 也不知道苏氏确实是心中丝毫没有柳若姒,还是此刻因为太心疼苏晴暖的缘故,苏氏看着柳若姒的目光就很有些不善。 “柳氏,是怎么回事?是你端的药碗不是?”苏氏责问柳若姒。 “回母妃,”柳若姒既没有生气,也没着急,“是媳妇端着药碗,想着要去为母妃拿些蜜饯来,请七妹妹先拿着。谁想到,这小丫头突然撞了过来。……是我没有照料周全七妹妹。” 苏氏听了柳若姒的话,就看苏晴暖。苏晴暖心里想要说些别的,然而柳若姒说的却都是实情,虽然她有些不明白,怎么小丫头看着药碗在她跟前,还是撞了过来。而且,她分明察觉到了,在下丫头撞上来的时候,柳若姒似乎早有准备似的,所以那一碗汤药才会多半泼洒在她身上和手上。但是这些话,却又是无法说出口的,尤其是在当下,因此苏晴暖只得点了点头。但是眼睛中的委屈更浓郁了。 苏氏见苏晴暖,想了想,还是对柳若姒沉着脸。 “是你的不是。” “是。”柳若姒并没有反驳。不过是一场意外,谁也不能够则怪她。但是她作为王府的主人之一,还是苏晴暖的三嫂,她主动认这个错,就更加没人会说她的不是,反而会说她识大体、顾大局,是个贤惠体贴的人。 “把这丫头拖出去……”苏氏就又吩咐道。 “姑母,”苏晴暖却拦住了苏氏,“这丫头也在姑母身边服侍了些年了,姑母不如就问问她。”苏晴暖一面说,一面暗中又给那小丫头使了个眼色。苏晴暖并没有看清小丫头是如何撞过来的,但是烫伤了她却是事实。这个小丫头也有几分聪明,这个时候就知道该怎么说。 “母妃,我看还是给七妹妹治伤要紧。”柳若姒就道。 苏氏虽不待见柳若姒,但是却心疼苏晴暖,因此就觉得柳若姒这句话说的倒是对的。 “没听见母妃吩咐,”柳若姒看出苏氏的意思,忙就招呼伺候的人过来,“赶紧把这丫头拖出去,交给二太太处置。”这小丫头分明是苏晴暖的人,如果这个时候审问起来,说出来的话肯定对她不利。而交给劳氏,就不一样了。 拿着药膏的人和来拖小丫头的人一起进了来,苏氏果真就不再理会小丫头的事,只让人快拿药膏过去给苏晴暖治伤。苏晴暖想要再说什么,却有人已经快手快脚地将那个小丫头拖了出去。 屋子里这么一乱,常嬷嬷、六月和腊月也都趁机走了进来。这三个人进了屋,看见柳若姒抱着手,顿时都变了颜色。 柳若姒叫了三人到跟前,让她们看了看自己的手,常嬷嬷惊异地抬起眼睛,柳若姒悄悄对常嬷嬷使了个眼色。常嬷嬷会意,忙就从袖中拿出个东西来,在柳若姒的手上抹了抹,随即,常嬷嬷又给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 常嬷嬷、六月和腊月就都围着柳若姒哭了起来,常嬷嬷捧着柳若姒的手,哭的最伤心。 “……老奴没有照顾好姑娘,姑娘的手伤成了这个样子。老奴没脸去见老爷、太太。”在别人耳中听来,这是奶嬷嬷心疼、着急的慌了神了,连称呼都恢复了柳若姒在闺中时的称呼。 由此可见,柳若姒伤的有多重。 六月和腊月也在一边哭。 苏氏正在给苏晴暖上药,这个时候想要再忽视柳若姒也不能了。一边的邢嬷嬷看见苏氏的脸色,忙就捧了一瓶药膏过来,请柳若姒也坐下上药。 “我没事了,三嫂这边来。也让姑母看看,伤的怎样,免得姑母担心。”苏晴暖见状,忙就起身,就让柳若姒到苏氏跟前来。方才受了惊吓,一时慌忙,苏晴暖并没有看清柳若姒是否也受了伤,也不知道柳若姒伤情怎样,这个时候,苏晴暖镇定下来,就有些疑心,要看柳若姒的伤。 柳若姒却并没有过去,只在一边的桌旁坐了,却伸出两只手来,让苏晴暖和苏氏看。 虽离着远,但是苏氏和苏晴暖却也都能看见,柳若姒的两只手上也红彤彤、湿漉漉的。这显然也是被烫到了。 “我无妨的,这里有丫头们服侍。七妹妹不可大意了。”柳若姒这么说着,就收回手,常嬷嬷忙就捧住,和六月、腊月一起为柳若姒上药包裹。 等苏晴暖再要看柳若姒的手的时候,柳若姒的两只手已经都包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来一点儿指尖儿。看样子,真是伤的不清。苏晴暖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也不好要求打开纱布再看柳若姒的伤。而苏氏刚才看了一眼,已经相信柳若姒伤的并不比苏晴暖轻,她并不关心,因此也不想看。苏晴暖不好说疑惑,她劝苏氏的话,只能以关切柳若姒为名,苏氏自然不肯听。 劳氏也得了消息过来,见了柳若姒包裹的两只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乱了一阵,苏氏就说倦了,又因为苏晴暖伤了手,因此打发了几个丫头婆子送苏晴暖却歇息,却留下了劳氏和柳若姒。 “弟妹和七妹妹都伤了,母妃晚上身边要人服侍,不如就让媳妇尽尽笑道。”劳氏陪笑着道。 “你整日管理家务,还不够你忙的那。明天还有许多事,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你自去歇了吧。”苏氏却摆手道。 劳氏就故意往柳若姒的方向看了一眼。柳若姒心中明白,方才劳氏是在为她说话。柳若姒没说什么,她倒是想要看看,如今这种情形,苏氏是打算继续为难她,还是放她回去。 “母妃,那媳妇就跟弟妹一起告退了。”劳氏就行礼道。 柳若姒见机也向苏氏行礼。 苏氏却拦住了柳若姒。 “慢着。”苏氏看着柳若姒,“你自不会将滚烫的汤药拿来进给我。刚才你们的伤我也看过了。知道你自幼娇惯,我也不敢让你再服侍我。难道我是那样刁难媳妇的恶婆婆,晚上在这里,也不过是陪着我说说话罢了。” 苏氏这样说着,就偷偷给身边服侍的王嬷嬷使了个眼色。 “刚才那药洒了,王妃这晚上的药还没有喝。那药奴才们熬着,只怕王妃也不大放心。”王嬷嬷陪笑只说道。 苏氏的意思,是说柳若姒伤的并不严重,如果柳若姒不肯留下服侍,那就是柳若姒娇惯,不肯孝敬婆婆。而王嬷嬷的意思则更清楚了,是要柳若姒再给苏氏熬药。王嬷嬷的话,自然是替苏氏说的。 柳若姒垂下眼帘,片刻的工夫,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苏氏既然这样待她,她已经退无可退,那么就无需再退。 “媳妇愿意留下来服侍母妃。”柳若姒拦住还要替她说话的劳氏,对苏氏说道。 “三太太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贤良孝顺,是王妃的福气。”旁边的王嬷嬷等人立刻说道,这是堵死了柳若姒反悔的路。 柳若姒笑笑,也不在意。 劳氏见柳若姒这样,只得告辞退了出去。 “你手是那样,不需要亲自动手了,你看着些,找个精细的丫头动手吧。”柳若姒就要出去熬药,苏氏反而拦住了她说道。 “多谢母妃体恤。”柳若姒赶忙道谢。 荣成翰曾经说过,苏氏并不是个霸道不讲理的人。而以柳若姒的亲身经历来说,荣成翰说的并不完全是虚言。但是,苏氏的讲理,苏氏的慈心,却并没有一点儿落在她的身上。苏氏对别人纵有万般好,对柳若姒又有什么用?对柳若姒来说,苏氏就是个恶婆婆。 很快,柳若姒又熬了药来,服侍着苏氏吃了。此刻早就华灯初上,苏氏又指使着柳若姒忙了一会,就真的有些倦了。柳若姒又服侍苏氏歇下,一边就有丫头婆子过来,展开一副铺盖放在苏氏床下的脚踏上。 这是苏氏为柳若姒准备的地方,她是想让柳若姒整夜服侍。 “三太太刚进府,就得王妃如此看重。王妃对人,再没有这般肯亲近的……”一边的丫头婆子们纷纷的说道。 柳若姒也笑眯眯地听着,似乎很以能够服侍苏氏为荣。 “你们都下去吧,三太太陪着我就行。”苏氏说道,一边打量了一眼柳若姒。柳若姒今天的表现还算驯服,除了苏晴暖被烫伤的那件事。想到苏晴暖被烫伤,苏氏心中就很不自在。这件事,虽说是怪那小丫头不小心,但是如果柳若姒没有让苏晴暖端药碗。那么烫伤的,也就只有柳若姒。而且,如果柳若姒想要护着苏晴暖,苏晴暖就不会被烫的那么厉害。 要柳若姒留下来夜里服侍她,这是苏氏早就想好的,用来磨柳若姒的性子。她虽是慈善人,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那些做婆婆的手段。新媳妇进门,总有些不驯服的,一番调教下来,也就能听话顺从了,也省得以后不听话,生出什么祸事来。 不过,柳若姒也烫伤了,苏氏本来还犹豫,是否就让柳若姒回去。但是转念一想,苏氏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留下柳若姒来服侍,继续磨柳若姒的性子,同时也给苏晴暖出一口气。 苏氏躺在床上,就说腿疼,一边还说苏晴暖。苏晴暖若是在,必定会为她捶腿,破能缓解疼痛。柳若姒哪里听不出来苏氏的意思。 “母妃不嫌弃,我来为母妃捶腿,只怕没有七妹妹服侍的好。”柳若姒就道。 “只要你肯学。”苏氏并没有拒绝。 柳若姒为苏氏捶腿,直到深夜,苏氏才缓缓入睡,柳若姒却走了困,看看脚踏上的铺盖,干脆只在桌旁坐了,一边托着腮想着,不知道荣成翰此刻在做什么。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想来早就睡了,一定不知道她为了服侍苏氏而熬夜。 “茶水……”苏氏在床上说道,想是睡了一会醒了,又想起来要支使柳若姒。 “母妃,茶水这就来。”柳若姒答应了,一面起身去倒茶水。帘子外,有苏氏身边上夜的人,常嬷嬷、六月和腊月更是衣不解带,都在外头听候柳若姒的吩咐。 柳若姒走到门边,给常嬷嬷使了个眼色,随即走回来,端了热茶走到苏氏的床边。 苏氏睁开眼睛看着柳若姒。柳若姒还是方才的穿着,一看就知道根本就没歇下过。这一天,她一直在支使着柳若姒。柳若姒几乎没有坐下来休息过。这样再磨上几天,她再教导些道理,想来等荣成翰回来的时候,柳若姒也差不多是个驯服、听话的媳妇了。 “母妃……”柳若姒笑吟吟地,手中端着茶。 “哦,你……”苏氏慢慢起身,然后就看见柳若姒的身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下,柳若姒软倒在了床边。 “啊!”苏氏惊叫出声。 苏氏的声音还没有落地,外面服侍的常嬷嬷等人已经听见了茶杯落地之声,立刻就闯了进来。进门来,自然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柳若姒。 “姑娘,姑娘啊!”常嬷嬷一嗓子就喊了出来,“姑娘你怎么了,救命啊!” 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就扑到了柳若姒的身边。柳若姒双眼紧闭,毫无声息。 “王妃娘娘,老奴给您磕头了!”常嬷嬷立刻就给苏氏磕头,一面哭喊起来,“求王妃娘娘发发慈悲,放过我们姑娘,给我们姑娘留一条命吧……” 苏氏坐在床上,目瞪口呆。 接下来王府中一片纷乱。 等柳若姒“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而此刻,城门下,有人拿着荣成翰的手令,嘴里喊着“人命关天”叫开了城门,骑马朝城外大营飞奔而去。 第二六八章 讨公道 柳若姒因为服侍苏氏,累的昏倒在春晖堂苏氏的床前。之后,她就被安置在了苏氏卧房旁边的暖阁内,期间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两个丫头片刻不离地在柳若姒跟前服侍,直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到了,柳若姒才睁开眼睛醒转了过来。 柳二老爷阴沉着脸,柳二太太却捧着柳若姒包裹着层层纱布的手,一面哭,一面絮絮地说道。即便是去报信的人已经将内情说了,但是柳二太太看了柳若姒现在的情形,还是心疼的不得了。 “阿姒,阿姒,你醒了,觉得怎么样?”看见柳若姒醒转过来,柳二太太忙就询问道。 柳若姒还没答话,就听见有小丫头跑了出去,连声说着三夫人醒了,三夫人醒了。柳若姒昏倒,苏氏也吓了一跳。接着常嬷嬷的哭喊、求饶,更让苏氏一时有些懵了。不仅整个王府轰动了,不知怎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知道了消息,竟连夜赶了过来。 当苏氏听到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已经到了府门前的时候,惊的手中的茶杯都有些拿不稳了。如果,柳若姒真有个三长两短…… 此刻,苏氏正在卧房内焦急地等待消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来了,立刻就将王府的人从柳若姒的身边“请”开了。就连王府请来的太医,也被客气地请到了一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另请了太医院的崔院判过来,亲自为柳若姒诊治。 苏氏知道,崔院判与柳二太太的父亲已故的祁大学士是至交好友,与柳二老爷也相交莫逆。似乎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来,王府请的太医根本就不能信任,他们只信任自己带来的人。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虽在礼节上并没有亏欠,但是态度中流露出来的疏离、猜疑和谴责,却是明明白白的。 此刻王府中老王爷、世子荣成翊,还有荣成翰都不在。只有荣成翔。苏氏叫了荣成翔来招呼柳二老爷,却被柳二太太淡淡的拒绝了。柳二老爷说他眼下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要守着自家的闺女,直到自家闺女醒转。好在还有一个劳氏。里里外外地照应着。 也好在,还有苏晴暖。 春晖堂这里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苏晴暖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她几乎立刻就过来了,本来还想往柳若姒跟前凑,却被常嬷嬷几个很“客气”却坚决地请开了。苏晴暖就一直陪着苏氏。 听见小丫头来禀报,说柳若姒醒了。苏氏赶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悬着的心终于稍微落回了肚子里。 “姑母,”苏晴暖见旁边没有别人,忙小声劝苏氏。“姑母何须如此。长幼尊卑,柳家书香门第,难道还不明白道理。三嫂资源服侍姑母,就真的有什么,那也是……三嫂的孝道。更何况。我看三嫂气色不错,不像是这么容易就倒下的人。” 苏晴暖在向苏氏暗示,柳若姒昏倒另有蹊跷。陪着苏氏,这话苏晴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苏氏被苏晴暖说的,也是将信将疑。因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到来,苏氏着急,苏晴暖还为苏氏献策。让苏氏卧床,装成病的更加厉害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够应对眼前的情况。 毕竟是刁难了柳若姒的,苏氏也有些心虚,就听了苏晴暖的。但是比起苏晴暖的镇定来,苏氏却并没有那么心安理得。听到柳若姒醒了。苏氏一面高兴,一面却又担心起来。 方才是柳若姒没有醒,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顾着柳若姒。这个时候柳若姒醒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怕要跟她说道说道了。 苏晴暖坐在苏氏的床边,从苏氏的脸色上。苏晴暖就猜出苏氏现在是在想什么。苏晴暖眼睛中有戾色一闪,随即就凑到苏氏的耳边,又给苏氏出主意。 “……不来问便罢了,若是来问,姑母无需给什么好脸色。……姑母就是太心善了,他们才敢如此欺上门来……” 苏晴暖正低声说着,就听得门帘响动,邢嬷嬷走了进来。苏晴暖目光微闪,立刻停住了话头。 “什么事?”苏氏正被苏晴暖说的犹豫不决,见邢嬷嬷进来,忙就问道。 “回王妃,三夫人醒了。柳大学士和夫人要见王妃。”邢嬷嬷低垂着眼皮答道。 果然,柳若姒醒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要找她说话。 “姑母……”苏晴暖见苏氏的神色还是不大安定,忙就陪笑着道,“柳大学士自是二哥哥陪着去说话,柳二太太性情贤淑,与姑母极说的来。”老王爷不在,又是这个时辰,苏氏可以不见柳二老爷。至于柳二太太,却是京城中有名的脾气柔顺的女人。苏晴暖表面上是说些闲话,实际上却是在提醒苏氏。 “正是这样。”苏氏也知道柳二太太,并不怕柳二太太会跟她怎样,忙就吩咐下去,要荣成翔过来陪着柳二老爷,一面就又吩咐邢嬷嬷,让她请柳二太太进来说话。 “回王妃,柳三太太也来了。”邢嬷嬷又禀报道。 “柳家的三太太!”苏氏立刻就皱了眉。与柳三太太仅有不多的几次交往,但是苏氏对柳三太太却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柳三太太性情泼辣,而且不像一般京中的太太、奶奶们说话文绉绉的,拐弯抹角,给人留脸面、留余地。柳三太太是出名的嘴厉,说出话如同刀子一般,刀刀直指要害,从不顾忌什么脸面、余地的。 苏氏并不愿意见柳三太太,但是柳三太太来了,她又不能只见柳二太太、不见柳三太太。要是谁都不见那,显然更加不妥。 苏晴暖给苏氏出了不少的主意,惟独没有提醒她,既然装做病的更加的厉害了,那么为什么干脆就谁都不见。 而且,这件事,躲得过一时,却终究还是躲不过去的。苏氏只得硬着头皮,让人请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进来说话。 暖阁内。柳若姒腿上盖着锦被,正坐在榻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燕窝粥。这燕窝粥是柳三太太受了柳二太太的嘱咐,刚从柳府给柳若姒带来的。入口的时候还是温热的。这是柳二太太知道了柳若姒今天没怎么好生吃饭的缘故。 王府的丫头婆子们都被请了出去,屋子里全是柳府的人,自然也都是心腹,大家团团围在柳若姒的榻前。听到外面小丫头传话,说是苏氏请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过去,柳若姒才将碗放下来。 “有劳婶子了。”柳若姒对柳三太太道。 “跟婶子还说这样客气的话。”柳三太太笑道,“你娘太文弱,等婶子给你出气。” “我娘文弱,不过这文弱也是能派上用场的。”柳若姒笑,“婶子。还是要多拜托给你。一会见到我母妃,还有我苏家的七妹妹,……千万不用给我留面子。” “明白了,三丫头,你尽管放心吧。”柳三太太哧的一声笑。说起来她还真是喜欢柳若姒这个性情。 “娘,我嘱咐你的话,你都记住了没?”柳若姒又问柳二太太。 “放心吧,娘都记住了。”柳二太太就道,为了女儿,她今天也豁出去了。 目送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出门去了,柳若姒舒出一口气来。随即就让常嬷嬷服侍着躺下了,她今天还真有些累,趁这个时候正好补眠。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由王府的丫头婆子领着,走进了苏氏的卧房。苏氏却躺在床上,听得丫头禀报声,才作势从床上抬起身来。让苏晴暖和小丫头扶她起来。 看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自然以为苏氏病的十分严重。 只不过,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却对此视而不见,柳三太太扶着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进屋就哭了。两人也没有半句问苏氏病情的话。在苏氏床边坐了,柳二太太就一面哭,一面问起了苏氏。 “……好好的一个女孩,金山银山陪嫁送进来,都说王妃娘娘是最慈善的人,不会磋磨人。可我的女儿,才几天的工夫,就成了这个样子。她若有个好歹,我们夫妻也不能活了。” 柳二太太干脆拉住了苏氏的手哭。 “我女儿是直性子的人,不合王妃的脾性。王妃缺什么,尽管跟我说。王妃身边缺人服侍,要多少人,金人银人,我变卖了家财,也都奉送上来。只求王妃,饶了我的女儿。王妃实在不喜欢她,也只管跟我说,我就带了她回去,好歹能留一条性命。”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苏氏被柳二太太这一番哭,也给哭极了。 常嬷嬷已经哭喊着让她饶命了,如今柳二太太也这样向她哀求。这要是传说出去,别人又会怎样说。 “二太太只怕是误会了。”苏晴暖忙就说了一句,这句话却是给苏氏提醒的。 然而,没等苏氏得到提示说些什么,柳三太太就先立起了眼睛。 “这个是谁,主子说话,竟有个毛丫头在这插嘴,不知规矩,没有廉耻,这难道就是王府的体统!”柳三太太指着苏晴暖就骂。 苏晴暖顿时怔住,一张脸涨的通红。她也是从小被人众星捧月般长大的,何曾被人如此当面骂过,一时羞愤交加,对着柳三太太却又说不出话来。 苏氏也是一怔,心中自然不快,却忙向柳三太太解释。 “这是我的侄女。”苏氏就道,“三太太应该是见过的。” “哦,原来是苏家的七姑娘。”柳三太太就故意仔细看了苏晴暖几眼,立刻就笑了笑,“这灯光昏暗,一时竟没看出来。也是我没想到,苏七姑娘这个时候不好好地在家里闺房,怎么竟然无故走到这。” “七丫头这些日子就住在王府,是我留七丫头住下,陪着我。”苏氏忙就道,维护苏晴暖之情溢于言表。 “王妃看着是心疼女孩儿的,怎么就忍得下心,这般作践我的女儿!”柳二太太又哭,语气中却带了怒气。 “早就听闻苏家七姑娘是个知书达理的,王妃更是对苏七姑娘疼宠有加,信赖不疑。既然这样。苏七姑娘怎么就不肯好好劝劝王妃。苏七姑娘还上我家去过,说是我家三姑娘的闺中密友。苏七姑娘不仅不劝王妃,还就忍心看着好友这般受罪!我却看不懂七姑娘,七姑娘心里想的是什么?” 苏晴暖本来心中还想要帮苏氏说几句话。但是抬眼看看柳三太太,却又聪明地闭上了嘴,连为自己分辨都不敢。 “亲家太太误会了我……”苏氏忙就说道。 “误会不误会的,王妃自己应该清楚。也不该将我们都当做傻子看待。”柳三太太并不等苏氏说下去,立刻就冷笑道,“别说是这么大一个王府,王妃娘娘跟前,就是我们这样一般的人家,有些道理也是懂的。又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小户人家,娶个媳妇进门。恨不得当牛做马的使唤。那做婆婆的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得了个媳妇,就作威作福起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娶媳妇,那是结两姓之好。生儿育女,兴旺家族的。” “王妃病了,要人伺候,什么人没有。何必非要做媳妇的一天伺候到晚,夜里还要衣不解带的服侍。说起来,我们三丫头也刚进门没几天,王妃这却是老病根。以前没有我们三丫头,王妃就不活了不成?” “将我们三丫头当做粗使般使唤服了一整天,坐也不给坐一会,饭食竟然也不给。就在王妃跟前,将手都伤到那个样子了,王妃竟然还忍心要她夜里继续服侍。直到她昏死在王妃跟前。若不是她身边还有几个忠心的人,只怕三丫头等不到我们来!” “这是什么话……”王妃也红了脸,待要分辨,柳三太太却根本不给她机会。 “这自然是大实话。”柳三太太冷笑道,“当我们不知道。王妃看我们家姑娘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我们姑娘进门,王妃就不愿意。王妃心中,另有中意的媳妇人选。只是拦不住侯爷愿意,老王爷做主。王妃如今将我们家姑娘磋磨没了,正好将王妃中意的人娶进门来。” “只怕,这还不是王妃一个人的意思,王妃那中意的媳妇,只怕没少给王妃出谋划策吧。” “王妃是有名的贤良人……”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就说道。 苏氏虽听得柳二太太的语气不对,但是与柳三太太相比,还是认为柳二太太是能够说话的。 “亲家太太,我并没有……” “王妃或许是受人撺掇、蒙骗。”柳二太太就道。 “哦……”苏氏哑然。 “王妃自然是贤良人,只不过一句贤良人,我们家姑娘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柳三太太又冷笑,“就算这次我们家姑娘保住了命,担保下一次还有这样的运气。” “正是。”这个时候,柳二太太也不哭了,“我们柳家的女孩儿不是这样被人欺负的,这件事,王妃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不错。”柳三太太也道,“不瞒王妃说,刚才我们老太太得了消息,立时就疼晕了过去。我之所以晚来了一步,就是陪着我们老太太。老天保佑,老太太醒了过来。也算是给那作孽的人减少了一份罪孽。再一会,我们老太太也要来拜见王妃。我们三姑娘,那可是我们老太太的宝贝疙瘩。” 柳三太太话音落地,外面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柳家大老爷、三老爷陪着柳老太太来了。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自然去了书房说话,又荣成翔陪着,柳老太太却是被众人搀扶着直接到春晖堂来。 苏氏这个时候在床上,是起来也不是,躺下也不是。苏晴暖在旁边,被柳三太太虎视眈眈地盯着,却是说不得、动不得。 柳老太太被众人搀扶进来,到苏氏床边坐下。 “王妃娘娘,我柳家自然是比不得王府位尊势大,王妃娘娘的娘家苏氏一门,也都位高权重。不过,我柳家翰林传家,在朝中也有些亲朋故旧、门生子弟。而我柳家的人,别的没有,却还有几根硬骨头,手里还有几管笔。我柳家的女孩儿,却也宝贝的很,不是轻易让人作践的。是去皇宫,还是去朝堂上,我老婆子都陪着王妃,咱们两家去分辨分辨。” 柳老太太抓了苏氏的手。 “……误会……何至于此……”苏氏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柳家竟然几乎全家都来了,这个架势,不仅一定要跟她理论个清楚。这件事,已经上升到柳府对王府,甚至还将苏家也牵扯了进来。 苏晴暖再也不敢说话,她此刻恨不得能趁人不注意,就从屋子里溜出去。屋里就有服侍的那些有体面的婆子媳妇们,都赶忙过来劝解。只是众人再怎么说,柳老太太都不肯松口。 正闹的不可开交,外面突然纷乱的脚步声响。 “王爷回来了……” “啊!”苏氏一惊,脸色顿时白了。苏晴暖的身子也抖了一抖。 第二六九章 发作 “王爷、王爷怎么回来了?”苏氏虽尽量镇定,但是若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她的语音有些颤。柳若姒因为服侍她而晕倒,现在柳家的人都来了,事情胶着在这里。苏氏自知有些理亏,而永靖王爷又是那样的性情,她却是越发的难以收场了。 而且,永靖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这也让苏氏非常不解,但是她已经隐隐有些猜到,永靖王这个时辰回来怕是与柳若姒这件事有些关系。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将要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苏氏心中暗暗后悔,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会惊动这些人,会闹的这么大。如果早知道,可她又怎么会早知道那。 “婢子不知道。”来禀报的小丫头垂下头回答道,“世子爷也一同回来了。现下都在前厅,与客人说话,王爷说,就到春晖堂来。” “老王爷回来的正是时候,这件事正要请老王爷来分辨分辨。”比起苏氏的失魂落魄来,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三人却都镇定极了。 永靖王府前厅,永靖王和世子荣成翊已经听柳二老爷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他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却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世子荣成翊坐在永靖王的下手。他们父子半夜从城外骑马飞奔回来,永靖王爷虽年来,但因为多年戎马生涯,倒是并不显得怎样,荣成翊的脸上却有些倦色,看起来风尘仆仆,不过他也打起了精神,听柳二老爷说话。 柳二老爷将事情经过说了,随即起身,向永靖王抱了抱拳。 “让老王爷见笑了。不过,下官与贱内膝下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万万不容她有什么闪失。当初是侯爷执意求亲。王爷托人做媒说和,下官一家也极信赖王爷一家规矩清明,长辈慈爱。只是如今,哎!既然小女不能见怜于王妃。还请王爷准许下官带小女回去。有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柳二老爷的话说的客气极了,但是态度却分外坚决。 永靖王听到柳二老爷说要带柳若姒回去的话,忙就站起身。 “亲家万万不可。”永靖王也向柳二老爷抱了抱拳。他虽贵为亲王,但是素来就对柳二老爷十分敬重,如今是儿女亲家,自然更加客气。“是本王忙于公事,后宅之事疏于照管。婚姻之事,不同儿戏,岂能说分就分。何况。据本王所知,他们小夫妻俩感情甚笃。不可因这一时……” 永靖王说到这,就顿了顿。 “成翰公务在身,实在不能即刻脱身。本王一得到消息,就带着世子立刻赶回。还请亲家念在本王的这番诚意。方才的话,不要再提了。” “王爷诚意可感,只是……” “本王知道。还请亲家稍安勿躁,本王回来了,自然会将事情分辨清楚,给亲家一个交代。”永靖王郑重地说道。 荣成翊立刻就在旁边附和,一边起身。将柳二老爷扶到一边椅子上坐了。柳二老爷见永靖王态度如此诚恳,荣成翊又这样客气,也就没有再坚持。他会坐在这里等,看永靖王到底怎样处理这件事情,然后再做决定。 永靖王又安抚了柳家兄弟几句,就站起身。留下荣成翔陪着柳家兄弟说话,却招呼了荣成翊跟他一起出来。 “你若身子支持不住,就先回房去吧。”出了前厅,永靖王爷站住仔细将荣成翊上下打量了一番。荣成翊身子本就不好,却坚持跟他一起回来。而且怕马车慢,竟也跟他一样骑马。老王爷心疼儿子,担心儿子的身体受不了。 “父王,儿子没那么没用。父王,儿子陪您去找母妃说话。”荣成翊却道。 永靖王爷又打量了荣成翊一眼。 “你若是能支持得住,就留在这陪着客人,不可怠慢了。”永靖王说道,却是不允许荣成翊跟他到春晖堂去。 “父王……”荣成翊就想要坚持,却被永靖王抬手坚决地打断了。 这是永靖王做出了决定,任何人也不能更改了的意思。荣成翊了解他父亲的性情,暗暗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坚持。 “父王,不管怎样,到了母妃那里,父王当和缓些。就算母妃这件事情做的不对,母妃这么多年……” “我知道。你去陪客去吧。”永靖王留下这么一句,大步朝后宅走去。 荣成翊在原地站了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才慢慢转身回到前厅。他陪同老王爷在城外大营,半夜却被叫醒,才知道是王府的小厮来找荣成翰报信,柳若姒晕倒在苏氏床前,生死未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一贯冷静的荣成翰表现的相当不冷静,当即就要回来。 永靖王爷拦住了荣成翰。荣成翰有紧要军务在身,这个时候擅自回城,那可是不小的罪过。荣成翰当然不会不知道,但是却相当的坚持。因为担心柳若姒,荣成翰宁愿因此丢掉官职,甚至因此获罪。 荣成翊历来知道他这个弟弟自小就非常有主意,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不是任何人力所能撼动的。但是他还是被荣成翰此刻的执着和不顾一切所震撼了。 同样震惊的自然还有永靖王。 父子之间一场冲突,最后妥协的人是永靖王。 永靖王告诉荣成翰,他会立刻回城,并向荣成翰承诺一定会保住柳若姒,并妥善处理这件事。这样,才暂时说服了荣成翰。而他跟随永靖王一同回来,想的是要缓和此事,也是为了苏氏。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够猜到永靖王将会如何处理,他想要尽可能的在永靖王的怒火下保全苏氏。 回到王府,看到柳家三兄弟竟然都来了,他就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但是让他庆幸的是,柳若姒已经苏醒了。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只要柳若姒好好的,事情终究还是能够妥善解决的。只是,苏氏……,却难免要面对永靖王的怒火。 可……怜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竟然能生出荣成翰这样的儿子来。荣成翰。果然还是像他们的父亲更多一些。 又叹了一口气,荣成翊将脑海中这些思绪抛开,打起十分的精神来。这个时候他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消减柳二老爷兄弟几个的怒气。将事情平息下来。 春晖堂内,众人并没有等多久,永靖王就到了。听到永靖王的靴子声响,春晖堂内外众人早就敛声屏气,一旁服侍的众丫头婆子们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卧房中的苏氏,也被丫头婆子们扶着,从床上颤巍巍地起了身。 永靖王爷进来,众人忙都行礼。 “快扶亲家老太太、太太们起来。”永靖王爷忙就伸手道。 立刻就有丫头上前,扶了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起来,至于苏氏、苏晴暖。永靖王却只字未提,似乎根本就没看到这两个人一样。 永靖王又让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坐下。 “事情大概我已经都知道了。累了亲家老太太、太太们,是本王料理家事不当。亲家老太太、太太们尽管放心,王府并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家,对柳家一门亲贵。历来也敬慕的很。结了亲家,绝不会让阿姒受委屈。还请亲家老太太、太太们先到旁边屋里宽坐,本王这里跟王妃有几句话说。” 永靖王如此客气,且又做出了这样的承诺,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都一改在苏氏跟前的样子。 “王爷这样,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只盼着王爷一言九鼎,也免得老身在家里日夜挂怀。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到我那孙女。”柳老太太站起身,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忙起身,妯娌两个扶着柳老太太往外走去。 这边送走了柳老太太婆媳三人,永靖王坐在椅子上,却是半晌都没再言声。 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们都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苏晴暖也趁此机会走了。王府里头。苏晴暖在任何人面前都十分自在,惟独在永靖王跟前,苏晴暖却是从来不敢放肆的。这时候,更是一句话都不敢为苏氏说。屋子里,就只剩下苏氏。独自面对永靖王。 “你做的好事!”永靖王抬眼,盯着苏氏。谁都能看得出来,永靖王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 夫妻数十年,苏氏自然也是了解永靖王的,听永靖王这么一句,身子立刻就站不稳了,往旁边一歪,就势瘫坐在床上。 “你可有什么话说?”永靖王问。 “妾身冤枉。”苏氏垂着头说道。 “你冤枉?府里这么多的丫头婆子,你偏要柳氏来服侍你,这是冤枉了你?柳氏受伤,你不仅不抚恤,还要她带伤服侍你,这也是冤枉了你?竟让刚进门的儿媳妇,一品诰命夫人睡你的脚踏,彻夜不眠服侍你,这还是冤枉了你?” “我、妾身……”苏氏抬起头,永靖王的话,苏氏无法反驳,因为说的都是实情。 “我竟不知道,你还会这样磋磨媳妇!”永靖王盯着苏氏,似乎想要盯进她的心里去,“你在我跟前装的好贤良,我也被你瞒过了。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女人!” “如此蛇蝎心肠,你说,你背着我,还做过些什么事?”永靖王指着苏氏,质问道。 苏氏如遭雷劈,一时间怔在了那里,片刻之后,竟然泪如泉涌。 看着苏氏流泪,永靖王眉头紧锁,一双眸子黑沉沉的,那里面有怒火,还有无数的疑惑。 “王爷……”苏氏慢慢地从床上滑下来,跪坐在了地上。 夫妻数十载,她早就获封诰命,不仅为永靖王生下了儿子,还为永靖王爷照料到了另外两个儿子。如今那也上了年纪,在永靖王面前,她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小心。但是面对永靖王此刻的猜忌和责问,苏氏却再也无法支撑。 “这些年,王爷竟然还不信我。我的这颗心,王爷不信,就剖了臣妾的这颗心……” 永靖王抬手抚额。 “你不要缠杂不清,我只问你今天的事。”往事繁繁杂杂,很多不堪回首。一时哪里分辨的清。永靖王一时失控,才会脱口提起。而如今最要紧的,是解决柳若姒的事情。 “今天……”苏氏慢慢止住了哭泣。永靖王是什么样的人,她非常清楚。那些托词借口,根本就瞒不过永靖王,只会让永靖王更加生气,对她更加猜疑。“柳氏有些傲气,对成翰,对王府并不是好事。” “所以你就趁成翰不在,下手整治她?”永靖王问。 “不,不是。只是……略教导她些……” “强词夺理!”永靖王喝住苏氏,“你要教导儿媳,怎么教导不好。她也是书香世家的女孩儿。知书达理。纵是年纪小,性情与你不同,有些不大入你的眼,然而处处礼节却是不错的。你要她服侍,她就肯服侍。也见得她是敬你。你要教导她,自该谆谆善诱。你若待她是好意,会用这样的法子?” 苏氏再次垂下头去。 “只是略……谁想到她会……晕倒!还将她一家都叫了来,闹的王爷也回来了。王爷说,这是贤淑的媳妇能做出的事情?她若贤淑,柳家若懂得礼法,怎么会合家上门?王爷。这个柳氏,她……” “住口!”永靖王根本不耐烦听苏氏说下去,“这个时候,你还要怨别人,不想你自己犯下的错。” “你没想到她晕倒,她不会晕倒。你就要继续磋磨她是不是?她要做贤淑的媳妇,就必定要忍气吞声。柳家对女儿不闻不问,任你欺凌,就是懂得礼法了?” “你这都是哪家子的道理,不知自愧也罢了。还大言不惭地拿来说教。苏家也是名门世家,你这般年纪,却是越发的糊涂,活回去了!” 苏氏脸色通红,又不言语了。 “我信你,才将这后宅都交予你。可是你看看你,把这个家管成了什么样子。你任性妄为,可知此举得罪了柳家?柳家虽无人掌权,然而一门清贵,声誉极高。柳二老爷更是门生满天下。朝堂上奏上一本,就是我,也不能轻易脱了干系。又别说是奏本,便是哪个不忿,将此事略做传扬,你这多半辈子的贤良名声,还有你苏家,我王府的名声,也都被你给毁了。你,也当真连个小门小户的当家奶奶也不如了。” “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了……”苏氏半晌无语,最后才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按你设想,此刻柳家老太太,柳家几位老爷也不该在这里了。”永靖王看着苏氏,怒火之外,还有深切的无奈和无力。 夫妻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半晌,永靖王叹了一口气。 “你的私心,我并不是不知道。也曾经想要成全你。奈何成翰无论如何不从。事已至此,你就该放下心结。真闹出什么事来,我保不住你。成翰,更会恨你一辈子。” 听到永靖王提荣成翰,苏氏又慢慢地抬起头。 “你没见到,成翰听到柳氏出事,当时急成什么样子。我都几乎拦不住他。他也知道你的心思,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谁想到,你……” 永靖王说到这里,就不肯往下说了。 “这件事,必定要给柳家一个交代。”见苏氏被说的无言以对,永靖王也没再继续说下去,眼前解决事情才是最要紧的,至于苏氏,以后还可以慢慢再训导。 “王爷想要怎么交代?”苏氏小心地问。 “解铃还须系铃人。”永靖王道。 “王爷难道要我跟柳氏道歉?”苏氏有些激动,如果那样的话,她这个王妃、婆婆以后可还有什么颜面在王府立足。 “你当柳家跟你一样不知礼。”永靖王冷笑,“柳老太太就在外面,一会你自去说。人家要带女儿回家,你要将人留下来。”这是要苏氏跟柳家的人认错、道歉。 “柳氏那里,以后不许你再有任何刁难。要是让我知道,也顾不了你这些年的体面了。家庙大的很,你若不能清心,就去住些日子,多念念佛经大有好处。”永靖王又道,一边又打量了一眼苏氏,“你该知道,没有立刻就送你过去,已经是给你留了天大的脸面。” “世子为你求情……” “臣妾知道了。” “七姑娘,你就送她回去吧。”永靖王又道。 “并不关七丫头的事。”苏氏忙道。 “关不关她的事,你心里清楚。这件事,是你做的不妥,已经贻笑大方了。就算是为了她着想,你也不能再继续留她在府里。”永靖王说道。 “好。”苏氏只得点头。 “再有一件。”说到这件事,永靖王的眉头更加皱紧,比起前面几件事情来说,这件事才是最难办,也让他最头疼的。“成翰回来,你自己想好怎么跟他说。这个儿子,留不留得住,只看你了。” 在面对了永靖王的怒火之后,苏氏接下来还要面对荣成翰。想到这里,苏氏只觉得更加心虚、气短。 “现在担心他,事前怎么就不多想想。……你最好在成翰回来之前,先安抚住柳家。”永靖王冷冷地提醒。 第二七零章 赔礼 苏氏此时也意识到事情非同小可,不敢再装病,忙就叫了丫头婆子进来,帮她梳妆穿戴。等一切都收拾好了,苏氏才在众丫头婆子的搀扶下从卧房中出来,来见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 柳老太太婆媳三人正在旁边屋中安坐,见苏氏来了,她们并未起身。苏氏自知理亏,只得在丫头的搀扶下上前,向柳老太太行礼。 若是论品级,苏氏自然高过柳老太太。但是永靖王府和柳府结亲,论起亲戚来,苏氏却又比柳老太太矮了一个辈分。虽说有些勉强,但是她行这个礼却也说的过去。 “老夫人……”苏氏陪笑着开口。 柳老太太见苏氏过来行礼,就知道这是永靖王的主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毕竟并不是真的想要将荣成翰和柳若姒和离,就此将柳若姒带走。苏氏爱夏身段来,柳老太太也在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的搀扶下站起身。 “……不敢当。” 这样相互见过之后,大家才又纷纷落座。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都看着苏氏,等着她会说出什么来。 苏氏面色微红,好在灯光下也看不大真切,多少为她遮了一些羞。道歉的话虽是难以开口,但是这一场却是躲不过去。因此,苏氏也只得忍住羞臊,陪笑开口向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道歉。 “这大半夜的,惊动了亲家老太太、太太们,实在是我的不是。”苏氏开口道。 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脸上的表情就都有一些缓和。苏氏身为王妃,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难得。显见得方才永靖王必定没少数落苏氏。而且,苏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她的身份,以后就不好再为难柳若姒了。 “是我身子不适。阿姒那孩子着实孝顺。……我思虑的不周详,委屈了阿姒……”苏氏当然不会认为那一句话就能安抚了柳家婆媳,只得接着说道。 柳老太太几个都没有开口,纵然是看出了苏氏的尴尬。但是她们谁都没有要为苏氏解围的意思。柳若姒还躺在暖阁里,柳家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的几乎都来了,不可能让苏氏简单的一两句话就将事情含糊过去。 苏氏要过了她们这一关,必定要将话说清楚,让她们放心。 “王妃一句委屈,我家姑娘可是差点丢了性命。”柳老太太就道,显然,苏氏这样说,并不能让她们满意、放心。 苏氏垂下头,抿了抿嘴。以前。王府与柳家也有些交往,但是她与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几个却并不算是熟识,对这几个人的印象,自然也就泛泛。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苏氏真正面对柳家的这婆媳三个,她才非常惊讶的发现,这婆媳三个在温和背后,竟然会这样的坚持,这样的不给她颜面。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柳若姒。 原来,并不只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女儿当做宝贝一样。柳若姒在柳家的地位也是如此重要。柳若姒,不仅是柳若姒自己,柳若姒还代表了柳家,背后有柳家的全力支持。 疼宠女儿的苏氏看过很多,但是支撑出嫁的女儿到这个地步的,苏氏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次……是我一时糊涂了。”想到老王爷的教训。又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的荣成翰,苏氏咬了咬牙,还是将话说出了口,“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请亲家老太太、太太们放心。” 苏氏不仅就此事道歉。还当面做出了保证。 “王妃也是做母亲的人。阿姒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育长大的。若是王妃有女儿出了这样的事,王妃该当如何!”柳二太太见苏氏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略宽了宽。永靖王也好,苏氏也好,既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必定不会轻易反复。但是,有些话,柳二太太还是想跟苏氏说一说。 “……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夫妻并不求阿姒如何,不过求神告佛,希望能保佑她一生平安。王妃素有贤名,都说王妃是心地慈善的人。若王妃实在不喜欢阿姒,容不得她,我就带阿姒走。绝没有一丝怨言,也不会有丝毫毁坏王妃的声誉。”柳二太太说着话,就站了起来。 “亲家太太千万不要这么说,”见柳二太太站起身,且眼圈都红了,苏氏也忙起身,“我已经说了,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若王妃能体谅我做母亲的心,还请王妃发下誓言。”柳二太太就道。柳二太太看着柔弱,但是坚持起来,却也非常执着。 苏氏矮下身段道歉,已经颜面扫地,如今还要发誓,她心里自然不愿意。但是柳二太太就站在那里,似乎苏氏不发誓,她就不会罢休。而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一言不发,显然也是站在柳二太太那一边的。 虽然她以王妃的身份做了保证,但是柳家婆媳依旧不相信她。 苏氏沉吟起来。 “王妃既然不愿意,我也不想强人所难。实在难以放心得下,就带了阿姒走,王妃眼前也得清静。”柳二太太就道。 “这里也没有别人,王妃有什么话不如就明说了。何必心中不愿,还要留下我家的姑娘。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害人害己!王妃放心,今天王妃放了我们姑娘一条生路,王爷那里,自有我们老太太太、老爷们去说。只说我们不愿结这门亲了,绝不会牵扯到王妃身上。等我们带走了我们家姑娘,王妃自然可以顺顺当当将自己的好侄女、好甥女一股脑给了侯爷。以后王妃有中意的儿媳妇,我们家阿姒也得了平安,可不是皆大欢喜了!”柳三太太噼里啪啦犹如放鞭炮一般说了一通,说到最后,还欢喜地拍了拍巴掌。 只是柳三太太脸上虽带着笑,语气却十分的阴冷。 柳老太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却也看着苏氏。 原本,包括柳老太太在内。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是久闻苏氏的贤名,对苏氏很有些敬意和好感的。但是柳若姒进门,苏氏的这连番举动,让这婆媳三人不得不重新认识苏氏这个人。而对于苏氏的敬意。也早就飞到爪哇国里去了。 如此苛待、折磨儿媳妇,而这儿媳妇还是她们柳家的女孩,这样的女人,怎么让她们敬重的起来! 苏氏见柳家婆媳如此,忙游目四顾,似乎是想要人过来解围。只是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们,虽不乏有脸面的,但这个时候却都不敢上前。这些人在苏氏卧房外伺候,对于永靖王爷说的话也听到了一些。而柳家这婆媳几个,显然也不是好惹的。这个时候上前。一句话说的不对,难保柳家的人不会将怒气发泄到她们的身上。 那个时候吃了亏,也只能白白地吃亏。 没人上前,苏氏只得收回了视线,这个誓。看来她是非发不可了。 “我发誓,若再……难为阿姒,就……就让我天打雷劈,永、永不超生。”苏氏狠了狠心,发誓道。 柳家婆媳三人又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点了点头。 “王妃一言九鼎,从今以后。我就把阿姒交到王妃手上了。”柳二太太心中一宽,竟走上前几步,握住了苏氏的手。 苏氏就怔了怔,将柳若姒交到她的手上,看这一家人的架势,以后如果柳若姒出了什么事。那必定都会算到她的头上了。这就是柳家的……威胁?! “王妃,阿姒刚才醒了,还在担心王妃。”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笑着走上来,“王妃不如现在随我们一起去看看阿姒,阿姒也能放心。王妃如此贤德、心慈。想来也担心阿姒担心的不得了。” “我们陪王妃一起过去。”柳老太太也站起身。 苏氏身不由己,只得跟随众人往暖阁中来见柳若姒。这个时候柳家的人要她来见柳若姒,那无非是要她在柳若姒跟前服软的意思。 进了暖阁,柳若姒早得了禀报,却依旧闭眼躺在榻上,直到柳二太太到跟前来唤她,柳若姒才睁开眼睛。 “娘,老太太,婶子……”都叫了一遍,柳若姒才发现苏氏也在,“母妃……” 柳若姒看见苏氏,就作势要从榻上下来给苏氏行礼。苏氏这个时候怎么肯让柳若姒这样做,忙就将柳若姒拦住了。不过柳若姒这样做,还是让苏氏心里略微好过了些。 “好孩子,快些躺下,别再累坏了身子。”苏氏对柳若姒说道,关切的口气微微有些僵硬。 柳若姒却只当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对苏氏的态度如常。 “你因为服侍你母妃累倒了,你母妃很是过意不去……”柳三太太就笑着道,一面瞥了苏氏一眼,这是示意苏氏对柳若姒说些什么。 “咳咳,”苏氏干咳了两声,在柳老太太几个跟前她已经是相当的尴尬,如今面对的是柳若姒,那份尴尬不仅没有半分的减少,反而是成倍地增加。 要跟柳若姒道歉,让她如何能放得下身段,拉得下来脸面。但是不说上几句好话,今天的事情却是过不去的。 “是母妃……大意了,一时糊涂……”苏氏只得道。 “怎么能怪母妃。”柳若姒见苏氏这样说了,就拦住了苏氏的话头,没有再让苏氏继续说下去。“母妃快请坐,是我情愿服侍母妃的,累倒了也是心甘情愿。没有服侍好母妃,还请母妃千万不要怪我。” “好孩子,真是知理的好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好生歇息,需要吃什么、用什么、尽管跟我说……” “不敢劳母妃为我操心,并不要什么。只是觉得头晕晕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柳若姒笑着道。 嘴上说着完全不怪她,但只要柳若姒的身子一天不好,苏氏必定要背负一天的责任。永靖王那里也好,柳家也好,还有荣成翰,都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苏氏心中发苦,柳若姒对她礼节完备,滴水不漏,让她说出柳若姒的半点儿不好来。柳若姒只是身子不好。然而她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因为这个说柳若姒什么的。 王府里头,苏氏自己就有年轻时候落下的老病根,更有一个世子妃,因为身子不好。一切规矩礼节全免,是王府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柳若姒以后…… “尽管好生休养……”苏氏想了想,就告诉柳若姒,并当着柳家婆媳几个人的面发了话,柳若姒养病期间,自然免了柳若姒的早晚请安。等将来柳若姒的身体养好了,也不必早晚到春晖堂来。 “一家子,不必过分讲究那些虚礼。世子妃那里就是这样。” 柳若姒忙说不敢。只是她虽嘴上说不敢,心中却暗暗点头。苏氏这话可算是说对了,王府里头。苏氏这样要求她守规矩、尽孝,但是对于世子妃和劳氏却又那般宽容。难道王府里给媳妇定下的规矩,单单都只是为了她一个。苏氏这样厚此薄彼,竟不怕惹人诟病,也是奇事。不过。也许苏氏的想法却是另外一样。荣成翊和荣成翔都不是苏氏的亲生子。苏氏对这两个都十分偏爱,惟独对亲生子荣成翰疏远冷淡。那么在对待媳妇的问题上,是不是也因为她是亲儿子媳妇,所以要格外对她严厉,以此来彰显苏氏自己的贤德! 简直是岂有此理! 柳若姒暗暗腹诽,面上却不肯露出来。 暖阁中正在说话,外面就有小丫头飞跑进来。说是荣成翰回来了。 “不是说有军务,不能回来吗。”暖阁中,听到荣成翰回来,最为吃惊的人是苏氏。 此刻天光已经放亮,离着永靖王回府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虽是被永靖王说服留在了军营中,没有一同回来。但是荣成翰终究还是赶了回来。 “这,上面要是怪罪下来。……王爷那里必定不依。”苏氏心中焦急,就显露了出来。 柳若姒淡淡地扫了苏氏一眼,怎么她看苏氏的神色,还有说出来的言辞。竟是为荣成翰自己担心的少。苏氏更在意,更担心的,是永靖王的怒火。 柳二太太也注意到了苏氏的反应,一边暗暗在心里叹气。苏氏这样的母亲,也怪不得荣成翰要跟她生疏了。 很快,院子里就响起了靴子响。听到靴子响,外面报说荣成翰已经进了院子。苏氏就又是一怔。这靴子响声,竟然像极了永靖王。只是如今永靖王上了年纪,荣成翰却正年轻,不说疾步走来的速度,就是气势上,也隐隐胜过了老王爷。 甚至比老王爷当年还要胜过几分。 晨光微曦,荣成翰的身影在门口显得更加的高大。他显然是彻夜未眠,一身的戎装,带着风霜还有些隐隐的血腥气,一边服侍的丫头们都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荣成翰迈步进门,就往柳若姒榻前来,走了两步,似乎是发现丫头们的异样,荣成翰低头瞧了一眼,这才意识到他来的匆忙,腰间还配着战刀。 苏氏、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在。 荣成翰站定了,伸手解下战刀。他本意是要服侍的人将战刀接过去,然后那边服侍的却都是苏氏房中的人,不知道是误会了荣成翰的意思,还是被荣成翰的威势所震慑,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 荣成翰不耐烦,干脆手里拿着战刀,他早越过人群看见了榻上的柳若姒,不过还是稳住了心神,压制住自己要径直奔过去的心意,一面单膝跪地向苏氏、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行礼。 荣成翰一身甲胄,不能行大礼,便依照着军中的规矩行了这个礼。 苏氏、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人都不由得站起身,一面忙让荣成翰起来。 “母妃,老太太、岳母、婶娘,军务在身,暂时回来,恕我简慢了。请母妃、老太太、岳母和婶娘到旁边安坐,我与阿姒说几句话。”荣成翰非常直接,甚至没有客套,就让这些人回避,他要单独见柳若姒。 柳家婆子几个自然是愿意的,王妃也不敢阻拦,几个在众丫头婆子簇拥下走了出去。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也都极有眼色,匆忙跟了出去。只有常嬷嬷带着腊月和六月守在门口,预备着柳若姒和荣成翰有什么吩咐。 见人都走了,荣成翰径直走到柳若姒榻前,就在榻前单膝跪了下来,一面将佩刀放下,一面握住了柳若姒的手。 “阿姒……” 柳若姒并没有响应。此刻,柳若姒的眼睛有些迷蒙。她似乎是盯着荣成翰,但是眼中却没有焦距。 刚才荣成翰进屋来的一瞬,不仅苏氏怔住了,柳若姒也怔住了。那一刻的荣成翰,与无数次在柳若姒噩梦中出现的荣成翰重合了。也是这样拿着战刀,也是这样的杀气腾腾。 柳若姒不知道别人感受如何,但是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荣成翰的杀气。随着荣成翰的呼喊,柳若姒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最后落在荣成翰的身上。 荣成翰能从柳若姒清亮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还有不加遮掩的恐惧和恨意。 第二七一章 冲突 荣成翰的心顿时一紧,握住柳若姒的手就加了力。 “阿姒,是我,是我回来了。”荣成翰压低了声音说道,似乎是害怕吓到柳若姒。 荣成翰连叫了两声,柳若姒的目光才渐渐地有了焦距,真正地落到荣成翰的身上。不过,柳若姒的目光却并没有在荣成翰身上多做停留,而是转向了荣成翰放在手边的佩刀。 荣成翰注意到柳若姒的目光,忙将佩刀从手边移开,放在塌下柳若姒看不到的地方。荣成翰去城外大营之前,曾经和柳若姒商量过。那个时候,两个人就想到了苏氏会趁荣成翰离开,而找机会刁难柳若姒。两个人还制定好了应对的策略。可是,即便是有了这样的思想准备,荣成翰在接到心腹报信的时候,还是真的为柳若姒担心。 如今看到柳若姒这个样子,这份担心就越发的沉重了。即便是做了准备又怎样,即便是柳若姒聪慧又怎样,柳若姒毕竟是刚进王府不久。他离开了,柳若姒要独自面对苏氏等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荣成翰并不认为柳若姒是害怕他,或者是害怕他的佩刀。荣成翰认为,柳若姒必定是在苏氏手里受了很大的苦、很大的委屈,才会在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 “阿姒,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这样想着,荣成翰越发的心疼,干脆坐到榻上,将柳若姒整个搂入怀中。 荣成翰全身罩着铠甲,他从军营中匆忙回来,还带着一身的寒气与萧杀之气,这样被他抱进怀里,柳若姒并不那么舒服。然而,柳若姒还是慢慢地将头埋进了荣成翰的怀里。 此刻,她已经从过去和现实的重叠中清醒了过来。 搂着他的荣成翰,虽是带着一身的萧杀之气,但是这怒气与杀气。却并非是冲着她的。这个时候的荣成翰,绝不会对她举起刀。荣成翰的怒气和杀气,另有目标。 是她被前世的噩梦纠缠,一时之间混乱了。 绝对不能乱。柳若姒暗暗握了握拳头。即便是荣成翰会再次举刀,那么所对的,也应该另有其人。她嫁进王府来为的是什么,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成翰,我很害怕。”柳若姒轻声道。 “阿姒,你受了委屈。”荣成翰听见柳若姒说话,如同听到天籁,一面忙慢慢地抬起柳若姒的头来,见柳若姒眼中闪着泪光,但是方才那样刻骨的恐惧和仇恨却不见了。他的出现。终究是安抚了柳若姒。 “你回来就好了。”柳若姒看着荣成翰,又轻声说道。 难得柳若姒露出这样软弱且依赖的一面来,荣成翰觉得心中热滚滚的,恨不得能将柳若姒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保护柳若姒,仿佛是他天生的责任。 “手怎么伤了。伤的怎样?还受了什么别的伤?”又抱了柳若姒一会,荣成翰的心情也略微平复下来,这才忙着询问柳若姒的伤势。 “也……不大碍事。”柳若姒虽是这样说,还是将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了荣成翰。 荣成翰听得双眉紧皱,面色阴沉。 “岂有此理!”荣成翰挥拳,狠狠地砸在榻上。 “或许,我当时就该听你的话。回娘家去住几天。”柳若姒道。 “那也只能躲过一时。”这是柳若姒曾经说过的话,如今从荣成翰口中说出,却又有了另外一层不同的含义。“我总又不能陪在你身边的时候……”只要苏氏等人心中存着这样的念头,总能找到机会对柳若姒下手。 “我想,母妃是真的不喜欢我。母妃素又贤名,对世子妃、二嫂都极慈爱。惟独对我如此……”柳若姒思忖着说道。“或许还是因为我……” “不。”荣成翰打断了柳若姒的话,“错不在你。就算你有千般好处,母妃依旧不会喜欢你。” “是因为母妃心中另有合适的人配你?”柳若姒道,这句话几乎不是问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不是。”荣成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漆黑的眸子闪着冷光,“母妃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柳若姒不解地看着荣成翰。 “他不喜我,自然也不会喜欢你。”虽然也算是公认的事实,但这还是荣成翰第一次当着柳若姒说出来。“她心疼苏七。想要我娶苏七,也不过是我如今的身份,在她眼睛里,还勉强配得上她的侄女,能够给她侄女带来好处和体面。而且……” 荣成翰说到这里,却突然住了口。 “而且怎样?”柳若姒追问,她本能地感觉到,荣成翰将要说的话意义非凡。 “而且……她这辈子,都是为了贤惠的名声活着的。”荣成翰继续说道。 “哦。”难得荣成翰说出这样的心里话来,但是柳若姒却觉得,这本来并不是荣成翰刚才要说的话,但是她还是认真地听了下去。 “冷落亲生子,厚待继子、庶子,这就是她贤惠名声的初始来源。”荣成翰的声音中透着冷意,还有一点点苦涩的滋味。“她就是不想为她侄女谋我这份诰命,也不会待你好的。冷落你,严厉待你,却宽待世子妃和二嫂,这会更加彰显她的贤惠。” “怎么会这样?”即便是心中早有了这样的猜测,柳若姒还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而且丝毫不掺假。 “阿姒,你当然不会明白。”荣成翰道,心底又加了一句,他也不希望柳若姒明白。 “总之,你不必自责。……全都是因为我。”事情既然是因为他所起,当然要由他来了结。 荣成翰又陪着柳若姒坐了一会,再确定柳若姒真的没什么大碍之后,这才放开了柳若姒。 “阿姒,你稍微歇息一会,我请岳母进来陪你。” “成翰,你去哪里?”柳若姒问。 “我去跟母妃说两句话。”荣成翰道。 “好……她毕竟是你母妃。”柳若姒并未阻拦荣成翰,只是说道。 “我知道。”荣成翰细心地帮柳若姒掖了掖被角,这才拿起佩刀,转身走了出去。 一会的工夫。柳二太太果然就过来陪柳若姒了。 “难为成翰这样还能回来。”柳二太太坐在柳若姒的榻边,感慨着道,“阿姒,娘跟你说。不管王妃和其他人怎样,你都要好好跟成翰相处。……看他刚才进来那担心的模样,真是把你放在了心尖上,真心地牵挂你。” 柳若姒听柳二太太这样说,目光慢慢地转到柳二太太的脸上。 “娘,你怎么看出他担心了。我看他的样子,更像是要吃人!”柳若姒的脸上就有些迷茫。 “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另外就是气那让你受了委屈,伤了你的人了。”柳二太太理所当然地道,“你刚才难道没瞧见。王妃可吓的够呛!” 荣成翰刚才那样,落在柳二太太的眼睛里,却原来有这样的解说。 “娘,你是这么看的?!” “岂止我一个这样看。”柳二太太并没有注意到柳若姒的异样,“这屋子里。谁都看出来了。阿姒,你难道不这样看。” “我……”柳若姒一时无语。 苏氏的卧房内,苏氏坐在床上,荣成翰坐在不远处的桌旁,屋内伺候的人早都走的干干净净,唯有这两母子相对默默无言。 然而这种沉默对苏氏来说,却是无比的煎熬。苏氏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荣成翰责问她,她该如何回答。但是荣成翰一句都没有问,这种沉默的谴责,让苏氏无所适从,如坐针毡。 “我临行之前,母妃是怎么答应我的?”半晌。荣成翰终于抬起头,直视着苏氏问到。“我从来没求过母妃什么。当年虽父王去北边,便是死了,也是我命该如此,不会怨恨任何人。母妃一定要我生不如死。才能心满意足?” 荣成翰的眸子中仿佛有两簇漆黑的火焰,一直烧进苏氏的心里头。 “你……你是我亲生,我十月怀胎……” “就因为这样,母妃就可以随意待我。我认命,从来没有因此埋怨过母妃。可是,从死人堆里挣出命来,我的命,就再不是母妃的了。阿姒是我娶进门的,可阿姒并非母妃所生,母妃想如同待我一般对待阿姒,不仅柳家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成翰,你误会了我。我从来……” “母妃,你的心意,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也早就跟母妃说清楚了,无论如何,即便是你们将阿姒害死了,我也绝不会娶七妹妹。”说到这,荣成翰冷笑,“不瞒母妃,不仅是七妹妹,哪怕是姓苏的,我也绝不会要。” “母妃趁早死了这个心思。阿姒好好的,咱们还有母子的情分。若是阿姒有个三长两短,嘿嘿,”荣成翰又冷笑了两声,“我绝不会放过害她的人!” “你,你竟然这么对母妃说话。”苏氏的眼睛有着透骨的震惊,一颗心也隐隐作痛。 “母妃,不要再继续逼我。我会再向父王提起,与阿姒搬出去住,希望母妃不要再阻拦。” “不行。”苏氏立刻叫到,眼圈同时也红了。 “这件事,父王说了算。”荣成翰道,一面又对苏氏道,“还请母妃将伺候的人都叫进来。” “你要做什么?”苏氏问。 荣成翰不答。 最终,苏氏还是将门外伺候的众人叫了进来。 荣成翰坐在桌边,不怒自威。他的目光在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众人无不低垂了脑袋,不敢与荣成翰的目光相触。 “你们都是我王府的人,服侍母妃多年,想来都不是糊涂的人。府里不曾亏待你们,只要本分做事,总会有个好结果。只是近来我常听人说,你们之中竟也有些奸邪徇私的奴才,专门挑拨生事、撺掇王妃为你等所用。以后,没有事还罢了,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用王府的规矩,我这里就绝不放过!”荣成翰说着,一拳在桌上击落。 屋内服侍的众人只觉得荣成翰此刻杀气四溢,都吓的两股战战。有胆小的根本就站立不住,软倒在地上。 苏氏目瞪口呆地软在床上。此刻,她不能,也无法说荣成翰什么。荣成翰的话并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说的都是孝顺她,为她好的话。但是,只要是脑子还不十分糊涂的人,都能听的出来,荣成翰所说的风吹草动指的是什么。 荣成翰这是在警告春晖堂的人,如果柳若姒在这出了什么事,荣成翰一定会迁怒,她们都会因此而遭殃。 “我走了许多年,也许你们中有些人还不大知道我。你们可以去外院打听打听,那些犯在我手里的人。都是什么下场。”荣成翰说了这些话,就向苏氏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卧房。 荣成翰从苏氏的卧房出来,径直就到柳若姒休息的暖阁中来。 “我们回去吧。”荣成翰对柳若姒道。 “嗯。”柳若姒点头。 荣成翰也不等兜轿过来,只用锦被将柳若姒包裹严实了。然后竟将柳若姒抱起,大步朝外走去。柳若姒略挣扎了一下,抬头看见荣成翰虎着一张脸,干脆就闭上眼睛,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柳二太太在旁边,心中觉得这样未免不大合适,但是转念一想。也就没有阻拦。 荣成翰这样担心、心疼柳若姒,柳二太太十分欢喜。小夫妻俩又这样亲密,她更加欢喜。而且,虽荣成翰此举是不大合适,但此刻柳若姒是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以从权。就算是有人要挑剔。有这个缘由在,也就不算什么了。 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众人就都在荣成翰身后,跟到了云水居来。知道柳老太太等人离开了,苏氏并没有出来说话,只是打发了身边心腹的老嬷嬷出来说了几句话。又吩咐了劳氏陪同。 到了云水居,将柳若姒安置好了,荣成翰这才又给柳二太太行礼,说他愧对柳二太太,没有照料好柳若姒。 “这也怪不得你。”柳二太太早将荣成翰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并不舍得责怪荣成翰。 “虽不是侯爷的错,可经过这一番,侯爷以后可要更加用心才行啊。”柳三太太在旁边就笑着说道。 “自然。”荣成翰郑重点头。 “怎么回来了?父王说你均无在身,不能回来。”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当时仓促之间无法离开……”荣成翰点头,永靖王说的并不假。当时收到柳若姒打发人报信儿,荣成翰虽然焦急,但是却没法立刻赶回来。在永靖王带着荣成翊返回之后,荣成翰立刻派人连夜送了加急的奏折进宫向皇帝请示。荣成翰回来,是得了皇帝的敕令的,但是却不能在王府多留,即刻就要起身回城外大营,继续处理军务。 “这可不是儿戏,我们虽不大懂,也知道军令如山,误了时辰,那是性命交关的。”柳二太太就替荣成翰着急,“成翰,你快回去要紧,千万别误了时辰。这里交给我来照看。就是有事,也等你回来再说。” 柳二太太是真心心疼荣成翰。 荣成翰自然也知道轻重,只得又交代了几句,就往前厅去跟永靖王以及柳二老爷等人告辞。 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有起的早的人就看见从王府中有几骑飞奔而出,直往北城门去了。随后,王府的角门打开,几个家丁抬了一乘小轿出来,却也是脚步匆匆,直奔城南苏府去了。 云水居内,柳若姒几乎同时得到了消息。苏晴暖已经被一乘小轿送出了府,苏晴暖在离开之前,甚至没能跟苏氏见上一面,甚至一应东西都没有收拾齐全,就被像瘟疫一样匆匆地送了出去。 柳家众女眷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才略微露出些舒心的表情来。王府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向她们交代的。至于苏氏,却再没从卧房中出来,据过来陪着说话的劳氏告知,苏氏身子虚弱,已经又躺倒了,因此不能出来见客。 柳家众女眷对此倒也没有深究,苏氏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一时羞臊,不好出来见面这也是有的。 劳氏来陪柳家女眷说话,同时还带来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各色彩缎、苏绣、蜀锦、云锦,还有两串东珠,以及不少的燕窝、茯苓、人参等,这些都是永靖王和王妃送给柳若姒,以做安抚和补身之用的。 虽是用永靖王和王妃的名义送来的,但是柳若姒等人心中都清楚,这一定是出自永靖王的授意。 永靖王又吩咐王府准备宴席,将柳府众人留下用了饭,这才亲自将柳府众人送走了。其他人都走了,却唯独柳二太太留了下来。柳若姒的身子还没有康复,荣成翰临走前又表现的那般不放心,柳二老爷也好,永靖王也好,都希望柳二太太能留下来暂时照顾柳若姒。 众人都认为苏氏为了躲羞而装病,她们并不知道,苏氏这次,是真的病了。不过,这次苏氏病的却十分窝囊,因为不仅柳家众人,就是永靖王也认为她是在装病。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卧房内,苏氏只能带着哭腔,对着两个心腹的老嬷嬷抱怨。不过是一夜之间,苏氏的双眼就扣了下去。“王爷、王爷竟对我起了疑心。” 第二七二章 背后言 苏氏这次说老病根发作,本来一半是真,一半是装。苏氏装做病的厉害,自然是为了刁难柳若姒的。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苏氏被永靖王训斥了一顿,迫不得已给柳家道歉,心中已经憋了一口气。那个时候,她尚还可以坚持,不过荣成翰回来,在她屋子里说了那么一番话,苏氏就真的病倒了。 这个病,说起来,还是心病。苏晴暖走了,苏氏这些话无人可说,只能叫了在身边服侍最久,最为心腹的两个老嬷嬷到跟前。 “王妃不用过于忧虑了,”王嬷嬷和邢嬷嬷两个忙都安慰苏氏,“王爷也是在气头上。这气头上的话,怎么能做的了准。” 两位嬷嬷的话,并没能让苏氏好过些。永靖王训斥她不该刁难柳若姒,苏氏都能接受。但是永靖王提起旧事,怀疑她用心歹毒,这是苏氏万万不能接受的。永靖王的话,时时刻刻刺着苏氏的心。 “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可怜了我的一片心,到现在我亲生的儿子不和我亲近,将我当做仇人一般,都是为了什么?我这一片心啊,恨不得掏出来……”苏氏捂着胸口,只觉得心中闷闷地发痛。 苏氏如此,两个老嬷嬷多少都有些慌。 “王妃这些年的付出,府里头但凡长着眼睛的,谁能没看见。王妃倒是不必因为王爷一两句话就这样烦闷。世子爷和二爷待王妃如何,王爷难道就不知道。这可比别人说上千万句都要强。”王嬷嬷就又劝道。 提起荣成翊和荣成翔,苏氏果然脸色好了一些。这么多年,她做出了不少的牺牲,对这两个并非亲生的儿子,比对待自己的亲生子还要好上许多。苏氏相信,这遍天下的继母,只怕再没有人能做到她这个地步。 荣成翊对她很敬重,荣成翔对她则是更为依赖。苏氏已经不记得荣成翰是否有在她跟前撒过娇。但是荣成翔却常在她这里耍赖,真的将她当做了亲生母亲一般的亲近。 王嬷嬷和邢嬷嬷看着苏氏的脸色,就知道方才的话说的对了苏氏的胃口。 “二爷平常怎样,王妃也知道。这件事。二爷还不是跑前跑后的,很是有担待。世子爷更不用说了,王爷到王妃这里来,世子爷本来也要跟来,实在是王爷不允。世子爷替王妃说了不少的好话。”邢嬷嬷也轻声的劝道。 “我都知道。”苏氏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欣慰,“如果不是世子替我求情,王爷的脾气,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 说到王府中谁的话最能入得永靖王的耳朵,谁最能够影响永靖王的决定。这个人并不是苏氏,也不是任何其他人,而是世子荣成翊。永靖王对这个幼年丧母的长子不仅抱着极大的期望,还给予了无限的宠爱和宽容。 当时苏氏初入王府,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永靖王和荣成翊父子两人的亲密。永靖王几乎是走到哪里,就将荣成翊带到哪里。 想起往事,苏氏闭了闭眼,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永靖王总是带着荣成翊,并不仅仅是出于宠爱,更是出于保护的目的。 “王爷不过是说说的,王妃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熬坏了身子。毕竟才刚养好了一些。”两个老嬷嬷又劝苏氏。 “……王爷始终……并不信我。”苏氏呆了半晌,只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等两个老嬷嬷再劝解,苏氏就自己转了话题。 “她们就将七丫头那样送走了?”苏氏问起了苏晴暖。虽说她答应了,要送苏晴暖走,但是却没打算送的这样快。苏氏的打算,是等着事情冷却一些。再将苏晴暖送回家去住几天,也算是给了柳家一个交代。可是府里头竟没有到她跟前来请示,就急匆匆地将苏晴暖给送走了。 那哪里叫做送走了,分明就是给撵回家里去了。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是让人不多想也难。任是谁,都得怀疑,昨天晚上王府闹出来的这一场,是与苏晴暖有关了。 苏晴暖的脸面、声誉,甚至苏家的脸面和声誉…… 苏氏皱眉,只怕经过这一回,是很难再挽回了。 “……侯爷急着回城外大营,催着下人们送走了七姑娘。”王嬷嬷眼神闪了闪,虽是略作犹豫,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是成翰……”苏氏的手抖了抖。 “侯爷和七姑娘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万不至于这样的……”王嬷嬷一边偷觑着苏氏的脸色,一面又说道。如果这样送苏晴暖回家并不是出于荣成翰的本意,那么还有谁能让荣成翰这么做。 那必定是柳若姒无疑了,想来柳家众人也没少出力。 苏氏垂了眼皮,默然不语。 “这次,可是委屈了七姑娘。七姑娘临走,很是放心不下王妃。七姑娘想要来跟王妃辞别,竟被拦下了……”王嬷嬷又说道。 邢嬷嬷不知是不是嗓子不舒服,这个时候突然干咳了两声。王嬷嬷飞快地瞧了一眼邢嬷嬷,就此将话头打住。 “这次,是委屈了她。等过了风头,我必定要想法子……,这孩子,是受了我的累了。”苏氏慢慢地说道。 “你刚才不是我吩咐了人,给王妃熬了燕窝粥。”邢嬷嬷突然对王嬷嬷道。 “是了,”王嬷嬷这才想起来,她确实让人熬了燕窝粥给苏氏。这半天的工夫,苏氏水米未进,是该吃些东西了。王嬷嬷因此忙就出去给苏氏端燕窝粥。 只剩了邢嬷嬷一个陪着苏氏,邢嬷嬷看着苏氏的脸色。 “王妃,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邢嬷嬷又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地开口。 “你尽管说,我如今身边,也就剩你们几个贴心的人了。”苏氏就道。 “侯爷的婚事,木已成舟。若是出点儿什么事,侯爷伤心不说,于谁都没有好处。王妃也看到了,侯爷。还有柳家,这可不是小事。”邢嬷嬷低声道,“王妃或许不知道,老奴听人说过。这文人的笔啊。那可厉害的很。不说在朝堂上奏那么一本,还有那些个书生,随便写个话本、曲子,流传起来,那被写的人,可是几世难以翻身。王爷英明神武,可是深知厉害的。” 苏氏皱紧了眉头,半晌无言。 “你说,这次的事?”苏氏抬头问邢嬷嬷,显然。邢嬷嬷的话让她担心了。 “老奴看,柳家极中意侯爷,心里头也是要他们小夫妻和美。只要以后,王妃待三夫人略好一些,那柳家自然也要敬重王妃。王妃毕竟是侯爷的母亲。”邢嬷嬷就道。 苏氏没有说话。不过看她的神态,显然是将邢嬷嬷的话听了进去。 只是,这个时候苏氏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厉害。半夜三更,柳家众人急匆匆赶往王府,甚至柳家念过花甲的老太太都来了。之后,还有永靖王、荣成翊从城外大营连夜赶回,身负要务的荣成翰竟不惜向上奏本。求了几个时辰的假期,也从城外赶回来。 王府刚进门的媳妇柳若姒病倒了,还是因为服侍苏氏而累病的。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天一放亮,苏晴暖就被一乘小轿送出了王府。 不用柳家的人说什么,也不管王府或者苏家的人怎样辩护。事情的大致轮廓都已经出来了。 苏氏并不知道,她为之做了无数的牺牲,并且一生维护的贤良名声因此已经受损,苏氏也不知道,她因为疼爱苏晴暖。听信了苏晴暖的话所做出来的这一切,最后受害最深的,恰恰是苏晴暖。 苏晴暖也正是说亲的年纪,这件事情之前,还陆续有人上门提亲,虽然最后都被苏家婉拒。但是从这件事情之后,上门求亲的人却几乎绝了踪迹。 苏家以及苏晴暖的某些图谋打算,已经到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地步。只不过苏氏,苏晴暖还有苏家相关众人都身在事中,反而无所觉察。又或者是已经有所觉察,却不得不装作没有觉察的样子。 “王妃将心胸放开,三夫人论模样,论性情、论家世、论才学,都是上上之选。依老奴看三夫人进府以来的为人行事,却也是通情达理,可人疼的。王妃不如好好待三夫人。这样,王妃贤名更显不说,和侯爷之间,也能慢慢缓和。以前是不得已,如今……侯爷回来了,也很得王爷器重。侯爷毕竟还是王妃儿子不是。”邢嬷嬷陪笑着道,“这爱屋及乌的道理,老奴记得还是王妃教给老奴的。” “你说的……也是。”苏氏想了想,才缓缓地说道。 这件事情以后,再要苛待柳若姒,苏氏是不能也不敢了。但是不苛待,并不等于看重、疼爱。 邢嬷嬷才又要说话,就听得帘子响,是王嬷嬷亲自端了燕窝粥进来。邢嬷嬷见王嬷嬷回来了,就住了口。 王嬷嬷将燕窝粥进给苏氏,苏氏虽并没什么胃口,被两个老嬷嬷劝说着,好歹也吃了几口。就有小丫头进来回事,苏氏懒怠费心,就将邢嬷嬷打发了出去处置。屋子里,又只剩下王嬷嬷一个人陪着苏氏。 王嬷嬷将苏氏吃剩下的燕窝粥端到门口,交给小丫头送下去,一面又招手叫了两个小丫头来,却是低低的声音嘱咐两个小丫头看好了门,若有人走近,立即让她知道。 在门口安排了一番,王嬷嬷才又回到苏氏的身边。 “王妃想必也疑心了,这件事闹成这样,其实蹊跷啊。”王嬷嬷低声对苏氏说道。 “哦?”苏氏抬眼看王嬷嬷,示意王嬷嬷继续说下去。 “……三夫人一直在王妃这里,夜里出了事,怎么柳家那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还有王爷和侯爷那里,那可是在城外大营。这夜里头,城门都是关着的,轻易不准人出入。王爷和侯爷怎么也会那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这个,我也想到了。”苏氏慢慢地道。她哪里能想不到这个,只是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对,心里有更纠结的烦扰,暂时将这些都压了下来,还没心思细想罢了。 不过如今被王嬷嬷提醒。苏氏少不得打起精神来,要仔细琢磨这件事。 “柳氏进门不久,凭她一人万不能这么快送出消息去。”苏氏思忖着说道。王府里头,必定有人给柳若姒帮忙。才能在深夜中那么快速、且无声无息地将消息传递出去。 王府里,有这个本事,且愿意帮助柳若姒的会是谁? 并不用王嬷嬷提醒,苏氏的心中就有了人选。不过,王嬷嬷没有明说出这个人来,苏氏也没有说。 “再有一件,王妃不觉得奇怪?三夫人好好的,虽说是手烫了一下,只怕还没有七姑娘来的严重。夜里睡在王妃这,不过起来倒一杯茶。哪里就至于……”王嬷嬷看向苏氏。 “我也疑心她是假装……”苏氏就道。 “王妃英明。”王嬷嬷立刻附和,“老奴担心,这一开始,王妃就被三夫人给算计了进去。三夫人这是……早有准备啊。” 苏氏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 “如果没有准备,事情绝不会闹到现在这个样子。”王嬷嬷又继续压低了声音。“不说别的,就是半夜出城这一桩事。要是没有早作准备,就绝对办不成。” “王妃,只怕王妃小看了三夫人了。三夫人这般厉害,心机深沉,以后怕是……”王嬷嬷做出非常担心的样子,话却不肯再往下说了。 然而。她说的对于苏氏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柳若姒在云水居养病,自然免了早晚到春晖堂来。苏氏偏也身子不好,并不曾到云水居中探望柳若姒,不过每天打发劳氏过来。柳若姒对此也并不放在心上,她本来就没什么事。又有柳二太太每天陪着,日子过的十分舒心畅意。 直到几天之后荣成翰风尘仆仆的归来,柳二太太才从王府离开,回家去了。 “怎么样了?”荣成翰回来,首先就问柳若姒的身体情况。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柳若姒也没有隐瞒荣成翰。荣成翰还有点担心。直到亲眼看见了柳若姒的手。柳若姒本就没有被烫到,又有上好的药膏,手上丝毫痕迹也没有。 荣成翰这才放了心。柳若姒干脆就让人将纱布都收起来,她不再打算包着手了。 “还是再包两天吧。”荣成翰就道。 柳若姒就看荣成翰,荣成翰对她点了点头。柳若姒笑了笑,也就依了荣成翰。荣成翰想要她将伤情装的严重一些,那自然是为她考虑,她没有理由拒绝。 “母妃这些天对你怎样?”荣成翰又问起苏氏。 “母妃每天的打发二嫂过来。”柳若姒也如实地告诉了荣成翰,“我想,经过这件事,母妃是再也不会喜欢我了。”柳若姒这样说,等于是告诉了荣成翰。苏氏虽没有继续为难她,但是对她却也十分冷淡。 荣成翰听了,面上并没什么表情,似乎这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要她不再刁难你,其他的,咱们不要多想了。”荣成翰说道。 “我知道了。”柳若姒打量荣成翰的脸色,轻轻点头道。如果说从前荣成翰还对苏氏有些期待的话,经过了这件事,苏氏的表现,是完全绝了荣成翰的某些念想。 这样也好,柳若姒想。进府之初,她不是没想过要努力缓和苏氏和荣成翰之间的关系。倒不是为了荣成翰,而是为了她自己。只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此刻,她赞同荣成翰的决定,却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己。 没有念想,就不会有失望。既然苏氏打算在那一条路上走到黑,那么荣成翰早一点儿看清事实,就早一点儿安心,不需要再受无谓的伤害。 荣成翰几天没见柳若姒,如今见柳若姒面色红润,忍不住低头环住柳若姒的身子。怀中软玉温香,鼻端是柳若姒淡淡的发香,荣成翰自然难免意动,就伸手要解柳若姒的衣衫。 柳若姒却伸手,拿出一叠信笺来,挡在了荣成翰面前。 “是什么?”荣成翰只得问。 “是你七妹妹写来的信。”柳若姒道。 听柳若姒说是苏晴暖写来的信,荣成翰立刻变了脸色。他伸手将信都抢过来,甩手扔在了地上,仿佛那并不是信笺,而是剧毒的毒蛇。 “你怎么将她的东西放在身边?”荣成翰的语气有些严厉,不过此刻,柳若姒自然不会误会荣成翰是在斥责她。荣成翰眸子中的担心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 “你反应怎么这么大?”柳若姒见荣成翰这样,反而越发镇定,一边故意问道,“她人已经被送走了,难道就凭这几封信,就能害了我不成?” “你懂什么?”荣成翰沉声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屋子里太过干净,柳若姒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根本就没见识过那些女人的笑里藏刀和无孔不入。 第二七三章 讨要 荣成翰话说出口,似乎是才察觉到口气有些重了。他舒了口气,特意将语气缓和下来。 “我并不是责怪你,我是……” “我明白。”柳若姒不等荣成翰说完,就接口道,“你是因为太担心我。” “你明白就好。”荣成翰见柳若姒如此贴心会意,顿时心中舒畅了许多。只不过有这样一个插曲,刚才的旖旎心思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荣成翰站起身,将苏晴暖的信一封封地捡起来。 “不让我碰她送来的东西,你怎么自己还捡起来?”柳若姒故意问荣成翰。 “她这些东西,还害不到我。”荣成翰就道,“你不同,还是小心些为好。”内宅中很多专门对付女人的手段,用在男人身上却是没有用处的。荣成翰虽是为柳若姒担心,但是内心深处隐隐地还是宁愿柳若姒不知道这些。 柳若姒在榻上侧身看着荣成翰,荣成翰的担心和焦急溢于言表。一直以来,荣成翰待人处事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就是冷静以及不动声色。但是柳若姒也慢慢地发现,凡事涉及到她的事情,尤其是有关她的安慰,荣成翰总是最容易动容。不可否认,荣成翰是真的关心她。荣成翰的心里有她,而且分量颇重。这也是为什么柳若姒会答应亲事,嫁进王府中来。 至于荣成翰这次的担心,柳若姒却并没十分放在心上。这个节骨眼上,苏晴暖绝不敢对她下手。而且,直接对柳若姒下手,也不是苏晴暖的风格。很显然,苏晴暖更喜欢借刀杀人这样的手段,因为过后无论怎样,罪责都摊不到苏晴暖的身上。而且,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到目前为止,让苏晴暖对她下狠手的动力还不足。 荣成翰将信笺都捡起来。随即坐到一边的桌案旁,一封封地翻看起来。荣成翰一边看,一边还是向柳若姒询问,苏晴暖在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柳若姒答道,“就是说些对不住我的话,说辜负了我的友情,没有照顾好我,让我受伤,说是担心我,要来王府中照顾我。” 苏晴暖被送回苏府之后,立刻就打发人给柳若姒送信,信中说了许多歉意与知心的话,并且要求回来为柳若姒侍疾。 荣成翰一会的工夫就将几封信都看完了。就随便扔在桌子上。 “才几天的工夫,就写了这些信来,她可真是耐不住了!阿姒,你怎样回复的她?”荣成翰冷笑一声,随即又问柳若姒。 “苏家堂堂的七姑娘。我怎么敢让她来服侍我。传说出去,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张狂那。”柳若姒笑道,“我自然没有应她。” 荣成翰点了点头。 “她不过是不甘心被送走,想回来罢了。你不应她,就对了。她这些花言巧语,你千万不要相信。”荣成翰对柳若姒道。 柳若姒点头。不用荣成翰告诉她,她再收到苏晴暖的第一封信的时候。就猜出了苏晴暖的用意。这样被送回苏府,苏晴暖必定非常不甘心,而且也知道被打了脸,这才想借柳若姒的手,尽快再回来王府中来。如此,一方面对外也好遮掩。另一方面,自然就是住回王府里头了。 “我怎么会信她,”柳若姒慢悠悠地道,一面看着荣成翰,“这王府里头。我只信你一个。” 屋内红烛摇曳,慢慢地两个人影靠近,融合成了一个。 荣成翰回来,柳若姒的病很快就好转了,两个人一同往春晖堂来见永靖王和苏氏。 永靖王看着精神还好。苏氏却有些病恹恹的,乍一看到柳若姒,苏氏的脸上还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就被她遮掩了过去。 永靖王见荣成翰和柳若姒一起来了,却显然是高兴的。 “可大好了?你们年轻,不经意,却万万不能大意,免得留下什么病根。成翰你多陪陪你媳妇,不要惹她生气。”经过了这件事,永靖王对柳若姒的态度更加的和蔼了。 荣成翰和柳若姒听永靖王这样说,忙都答应了。一面永靖王就让两人坐下说话。 “柳家二姑娘不日就要成亲,我想带阿姒去柳家贺喜。”两人坐下后,荣成翰就向永靖王和苏氏道。眼看柳若娟和韩青的婚期就要到了,柳若姒答应了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要回家一趟。 “这是应该的。”永靖王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了,“你母妃身子不大好,我们就不去了,你替我们向柳侍郎道喜吧。”永靖王这么说着,似乎又无意地瞥了苏氏一眼。 “替我上付柳老夫人,问亲家太太好。”苏氏强打起精神来,“我这刚得了株好参,你们带去给老夫人调补身子吧。” “多谢母妃。”苏氏这样说,不管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永靖王的意思,柳若姒都忙做出感激的样子来,“不敢劳烦母妃,母妃的话一定带到。至于母妃说的人参,母妃身子也不大好,正用的上……” “你们母妃的心意,就不要推辞了。”永靖王就道。 永靖王这样说,柳若姒不好再推辞,也就答应收下了。 次日吃过早饭,荣成翰就陪柳若姒往柳家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亲自带着人迎到门口,将两个人接了先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来。 大家见礼毕,荣成翰陪着说了几句话,就由柳玉汶陪着,和柳二老爷自往书房去说话了。荣成翰走了,屋中众女眷说话更加自在。 “武扬候如今越发沉稳,有气势,跟老王爷当年仿佛。且可贵的很,到了咱们这,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虽是荣成翰走了,柳老太太还是不住口地夸他。 “更可贵的是待咱们三姑娘一等一的好。”柳三太太就笑着接口道。 说了一会荣成翰,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苏氏那边怎样。 “可有再难为你。你们今天要回来,可有什么话说没有?”柳二太太还是担心柳若姒在王府的婆媳关系。 “并没有再难为我。今天我们回来,是王爷亲口应的。”柳若姒就告诉柳二太太道。“估计好歹能消停上一阵子……” 经过了这件事,苏氏吃了亏,发觉柳若姒没那么好欺压,这之后再有什么心思。也会更加谨慎。还有永靖王的态度,也会让苏氏忌惮,不会再轻易对柳若姒如何。而且,没有了苏晴暖在一边煽风点火。苏氏其实并不是个十分多事的人。 “本不想与她对上,只是可惜,终究绕不过去。”柳若姒说道。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柳三太太就道,“正要告诉你,我们托人去给那位苏七姑娘说亲,又被回绝了。” “这回说的人,论家事、人品、才貌,与她家也很是登对了。”柳老太太也说道。 “只怕是这桩麻烦没这么容易了结。”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道。 柳府能够帮柳若姒做的,几乎都已经做了。 “那也罢了。咱们虽不喜麻烦,可这麻烦一定要来招惹咱们。咱们自然也不怕她。这次能打了她的脸,下一次,还有更让她难受的那。她不怕,尽管来好了。”柳若姒笑道。 “正是如此。”柳三太太就笑,“需要婶子做什么。你到时候尽管说。” 比起柳三太太的斗志昂扬来,柳二太太更多的是担心,但是看柳若姒自信满满,又想到荣成翰是个可靠的,柳二太太也就点头。没有谁能够一帆风顺,她也相信柳若姒一定会熬出来。 “只可惜,成翰这回说要开府别居。还是没成。”柳二太太就道。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柳老太太就道。 荣成翰回来,又跟永靖王和苏氏说起搬出去住的话题,永靖王和苏氏都不肯答应。永靖王甚至说了,荣成翰这番话,要等到他百年之后再说。永靖王这样说,荣成翰也只得妥协。不过荣成翰也跟永靖王和苏氏说了。要他留在府中可以,但是柳若姒不能再出事。 这也是柳若姒肯定苏氏近期不会再为难她的一个重要缘故。只要永靖王还在,王府里就不会出大乱子,她的安全也没有问题。 说了半天自己的事,柳若姒就问柳若娟成亲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早就准备妥当了。”柳三太太语气轻松。柳若娟出嫁。与柳若姒的出嫁不同,柳家根本就没有给与太多的重视。柳若姒刚才进来,也看到了柳若娟的嫁妆,不过比普通人家的华丽一些,却都并不是多值钱的物件。 “那边……”柳若姒就往柳若媛的住处指了指,“可还都妥当。” “不妥当也得妥当。”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压低声音告诉柳若姒,“增派了人手,日夜看守着。不过,我看她似乎也认了命了,倒腾了一阵子,如今也消停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柳若媛就是再不愿意,也慢慢地会发觉她伤情的真相,不得不面对事实。 屋里正说着话,外面就报说是柳大太太和柳若娟来了。 柳老太太看了看柳若姒,见柳若姒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吩咐人让柳大太太和柳若娟进来。 小丫头打起帘子,柳大太太和柳若娟母女两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进屋,先向柳老太太行礼,之后,忙就过来给柳若姒见礼。 “……毕竟是嫡亲的姐妹,夫人前些日子病了,侯爷又那么忙,还赶着回来给二丫头添箱,这是夫人重情义,心里有你二姐姐。”柳大太太小心翼翼的,神态语气都带着明显的谄媚。 柳若娟也过来,陪笑说了几句。柳若娟似乎比前些日子消瘦了一些,因此两腮都凸显出来。对于一个即将出嫁的姑娘来说,柳若娟的身上并没有多少喜气,即使她脸上一直带着笑,但是那笑容看来却有些勉强。 打量着柳若娟,柳若姒总是不禁的奇怪。分明柳若娟长的与柳大太太十分相像,为什么她自己偏就觉得更像金姨娘?! 柳老太太也让柳大太太和柳若娟坐下来说话。柳若娟坐的端端正正的,柳大太太却坐的小心翼翼。显然,这些日子,柳大太太的日子并不好过。 柳大太太就絮絮地说了一些话,将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奉承到了。看柳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耐烦,柳大太太这才将话转到正题上来。 “……二丫头的嫁妆。自是不敢跟她三妹妹相比。”柳大太太陪笑说道,一面飞快地扫了柳三太太一眼,话虽未出口,但神态语气中却带了出来。是对柳三太太给柳若娟准备的嫁妆并不满意。 “大太太说笑了。”柳若姒听到柳大太太提到她的嫁妆,不能不开口,“我的嫁妆,公中自然出了一份,不过其余都是母亲从自己的嫁妆从贴补。大太太自有嫁妆贴补二姐姐,倒是不必提我的嫁妆才好。” “可是大嫂最会说笑。”柳三太太何等精明的人,自然一下子就看出来柳大太太的用意,又有柳若姒说话在前,她更不会在意柳大太太了。“咱们三姑娘的嫁妆,公中出的才有多少。还不是二嫂拿出了自己的嫁妆来。大嫂要与三姑娘比,尽管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还有谁会拦着不成。不只是咱们家,哪家不是这样的规矩。大嫂自己嫁妆少,比不过二嫂的。又眼红二嫂,也不用拿我来撒气。” 柳三太太这分明是说,柳若姒和柳若娟的嫁妆,公中出的银钱都是一样的。柳大太太要抱怨,也只能抱怨她自己没有柳二太太的嫁妆多。 “这算什么,念完了经骂和尚。”柳三太太这样说完了还不算,又向着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抱屈。“合着我不吃不睡忙活了这些天,最后还落个不是。也罢了,干脆我也不管了。大嫂是个能干的人,一应都交给大嫂,我趁便也能歇上几天。” 这话却是要撂挑子。柳若娟马上要出嫁,一应准备都是柳三太太做的。柳大太太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现在柳三太太闹脾气说要不干了,柳大太太怎么能不急。 柳大太太忙又给柳三太太赔礼,说柳三太太误会了她,她对柳三太太给柳若娟准备的嫁妆十分满意,并且十分感激柳三太太。 柳大太太伏低做小的。柳三太太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柳大太太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又对柳老太太陪笑。 “又说到三姑娘的嫁妆了。从前,大郎成亲,老太太给了三千两。三丫头成亲,老太太也依例给了三千两。二太太心疼三姑娘,将老太太给的三千两都给三姑娘做了压箱银。眼看着二丫头就要出门,我来讨老太太一个示下,也将二丫头那三千两做了压箱银吧。” 柳若娟要出嫁,柳老太太并没有给什么银钱,也根本就没有提过要给银钱。柳大太太这样说话,分明是来向柳老太太要钱的。 怪不得这么巴巴的赶过来,还如此陪着小心,原来目的是在这里。 柳若姒就看了柳二太太一眼,柳二太太向柳若姒示意,让她什么都不用说,只管看着柳老太太如何处置。柳若姒轻轻点头,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只是也有些想知道,这种情况下,柳老太太是不是真要拿出银钱来。 柳大太太这边话音落地,柳若娟也从座位上起身,竟在柳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这是逼着柳老太太一定要给钱才行! 柳老太太坐在榻上,闭了闭眼睛,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知道不给柳若娟贴银钱,柳大太太这些人一定会不满意。但是对于柳大太太和柳若娟过来,当面这样讨要银钱,柳老太太还是有些没有想到。 柳大太太和柳若娟这样做,未免是不识趣,且脸皮太厚了些。 然而,柳老太太却也不好就跟柳大太太,尤其是就要出嫁的柳若娟撕破面皮。柳老太太就朝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瞧了一眼。 “哎呦,老太太这是又头疼了。”柳三太太立刻就道。 “正是那,老太太昨夜里就没睡好。因为三姑娘和姑爷回来了,二姑娘要出嫁,老太太高兴,强撑着,只怕也是累着了。”旁边伺候的大丫头芍药立刻就附和道。 “老太太的身子要紧。”柳二太太就道。 “老太太赶紧歇一歇,临来时,父王和母妃也甚是惦念老太太,不管什么事,莫要累着了老太太,是咱们大家伙的罪过。”柳若姒也忙起身道。 柳三太太和芍药就忙将柳老太太扶到里屋去了,柳若姒也趁便告辞,和柳二太太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到了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柳若姒干脆脱了大衣裳,只穿家常的袄裙,亲亲热热地与柳二太太在榻上坐了,娘儿两个小声说体己话。 “原先还顾及些体面的,如今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娘,这些天,她可找过你的麻烦?”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 “你说的是,如今我看她,真是什么体面也都丢了。她哪里敢来找我的麻烦,你三婶子那样的性子,何曾又一时让她好过。有时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不过想想她过去的所作所为,我也不能替她说话。”柳二太太就道。 “老太太看来是不肯给贴银钱了。”柳若姒又道。 “因为二丫头,老太太心里窝了火。肯容她嫁过去,已经是了不得了,断不会再贴钱的。”柳二太太就点头道。这样被当面讨要,柳老太太都要装病,那是绝对不跟给钱的。 柳若娟的嫁妆是这样,那…… “贞定侯府那边是个什么情形?”柳若姒就问。 第二七四章 多了一门亲戚 “还能是什么情形,”柳二太太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韩青与柳若娟的婚事,贞定侯府那边不论是送过来的聘礼,还是各种安排,面子上都能过的去,毕竟这不仅关乎柳家的体面,也关乎长公主自己以及贞定侯府的体面。但是若要细计较起来,却颇多敷衍。 “这也是难怪。”柳二太太跟柳若姒说了说贞定侯府那边的安排,就又说道,“这样结下的亲事,若是换做咱们家,心里也照样不痛快。” “这样说,这门亲事还不如不结了。”柳若姒就道。 “不结又不行,两家都要顾及自己的颜面。……二丫头让大家伙无路可退。”柳二太太就道。 “如今这样,也是她咎由自取。”柳若姒点头。 “咱们家里是都被她给得罪完了。等她嫁过去,长公主并不是个慈善的人,对她能怎样,也能料想的到。”柳二太太说着就压低了声音,“你那天出了事,大家伙都去了王府。回来之后,老太太悄悄地跟我说了。二丫头要是能在侯府中挣扎出来,又顾念家里,到时候家里也不会就不认她。可如果她挣扎不出来……” “她挣扎不出来,又会怎样?”柳若姒就追问道。 “老太太的原话,生死也就由得她,府里是不会管她,或者替她出头的。”柳二太太就道。 柳老太太这样的打算,其实早就在柳若姒的意料之中,因此也就没有多说。娘儿两个说过了柳若娟的事,柳若姒就又问起柳玉汶来。说到柳玉汶,柳二太太的脸上都是笑意。 “……天生读书的料,更可喜的是他又用功,你父亲说他的文章越发的进益了,等再过两年,就先让他考个秀才。这孩子也懂事、贴心。你嫁去王府,他知道我和你父亲不习惯,身边冷清,每天特意到我们跟前来陪伴。……是个可人疼的孩子。还经常念叨起你和成翰。” 柳若姒听说柳玉汶很好,又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贴心,心中也跟着欢喜。 很快,柳三太太就过来,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妥当,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过去坐席。 “老太太那边……”柳若姒就问柳三太太。 “已经没事了。”柳三太太就笑着道,“是我跟大太太说了,老太太要给哪个孙儿孙女贴补,全凭老太太自己的心意,并不是家里的规矩。老太太给了。大家伙就收着。老太太不给,谁也不该去讨要。合着还没孝顺老太太,倒先跟老太太讨要起银钱来了,算是什么事那,脸皮也是太厚了。被我这样说了一通。大太太也羞惭惭的。我料想她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原来大家走了之后,柳三太太还好生地数落、嘲讽了柳大太太一番,才将讨要嫁妆贴补一事了结了。 “这也是她们自己找的。”柳三太太道,“老太太自己不提,就该知道是没有指望了,还偏偏不死心,上门来讨要。这可不是自己要讨没脸吗。也是她们母女贪心不足,只顾着自己便宜了,还嫌坑的家里不够。公中出的,已经是份不错的嫁妆了,还想要跟咱们三姑娘攀比,她哪里比得上那。” “我今天还真有点儿担心。怕老太太拉不下脸来,答应给她们贴补银子。”最后,柳三太太又笑道。 就这么说说笑笑的又到了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宴席已经摆好,柳若姒和柳二太太都与柳老太太坐了一桌。宴席中。就有来添箱的女眷突然问起怎么没看见柳大太太的娘家人。 冯家不在京中,但是亲朋故旧消息往来不断,自然也知道了柳若娟要成亲的事情。虽是如此,但是冯家却没人来,只在前日打发了管事的送来了一份添箱礼。 有人问起,柳老太太当然不能实说,只说是冯家有事缠身,不能前来。 等散了宴席,柳若姒和荣成翰就要告辞回去,柳二太太就又拉住柳若姒询问。 “王府那边的宴席,你们去不去?” 这个问题,柳若姒却不好回答,只得去看荣成翰。 “父王和母妃应该会去。”荣成翰想了想,就道,“大嫂从不出门应酬,二嫂也多在家里管事。母妃会带阿姒过去,我也会去。” 荣成翰这样说了,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点头。 “那好。”柳二太太就跟柳若姒约定到时候见面,又吩咐人装了两个食盒的点心给柳若姒带回去,一盒子是柳若姒和荣成翰爱吃的,至于另外一盒,却是为永靖王和苏氏准备的,“是茯苓人参糕,我特意吩咐小厨房里做的,给王爷和王妃补补身子。” 永靖王和苏氏送了柳老太太一株老参,柳二太太这里不仅准备了一盒茯苓人参糕,另外还送了两盒首乌和雪莲作为回礼。 这些回礼,并不是柳府准备的,而是柳二太太自己拿出的私房。柳若姒也明白柳二太太的心意,即便苏氏苛待了她,她们也与苏氏闹了这一场,但是柳二太太心里还是希望柳若姒能与苏氏好好相处,希望苏氏能够善待柳若姒。 回到王府,柳若姒和荣成翰先来见永靖王和苏氏,又将柳二太太送的东西递了上去。永靖王就点头,又问了小夫妻几句话,就让他们回去了。等荣成翰和柳若姒走了,永靖王就也起身要往书房去。 “王爷这两天身子不大好,还是多歇息歇息。有什么事,交代给下面的人去做也是一样的。”苏氏忙就拦住永靖王,说道。 “我并没事。”永靖王摆了摆手,一面就又看到柳若姒送来的东西,“柳家是知礼的大家,柳翰林是谦谦君子,柳夫人大家闺秀,因为你……被你逼的,至今想起来还让我难堪。你也该看看,人家是如何待你的,再想想你的所作所为,可不羞臊。” 永靖王又提起了苏氏刁难柳若姒的事。苏氏只得闭口不语。低下头去。 “你好好想想,莫要再在人前失礼,贻笑大方。”永靖王看了苏氏一眼,就出去了。 转天。就是贞定侯府与柳家结亲的日子,果然如荣成翰所说,永靖王和苏氏都要前往。荣成翊、荣成翔和荣成翰都要随行,苏氏这边是打算带上劳氏,又问柳若姒去不去。 柳若姒自然点头。 此刻,贞定侯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然而,长公主屋中,长公主在榻上坐着,韩青歪在长公主身上。母子两人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 “娘,我一定得娶她吗?想到她我就讨厌。”韩青瘪着嘴,跟长公主哼哼唧唧地道。 长公主不轻不重地在韩青的背上拍了一下。 “还不是你自己没出息!” “娘!”韩青拉长了声音,叫了一声。 长公主叹气,又轻轻地在韩青的背上拍抚。 “你年纪也不小了。选媳妇也选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成亲。咱们不得已,要娶那个贱人进门。接进门来,一切可就由不得她了。你讨厌她,娘难道喜欢她不成。一会接了她进门,一切都交给娘。过个一年半载,再给你娶个如意的媳妇。这个,就是个笑话罢了。”说到最后,长公主的语气已经有些阴测测的了。 不过韩青听了,却是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欢喜之色。 “娘,那可就都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让她来烦我。” 长公主看着韩青一副无赖的样子,心中万分无奈,却又虎下脸来。 “这件事,娘替你善后。只是,以后再不许你任性。娘看中了哪一个。你就娶哪一个。” 听长公主这样说,韩青脸上欢喜的神情渐渐消散,最后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是。 “这就对了,相信娘的眼光,娘不会害你。” 长公主正这么说着,外面就有小丫头跑进来禀报,说是永靖王一家到了。 “都谁来了?”长公主就问。 韩青也抬起头来,盯着小丫头听她回话。 “永靖王爷、王妃都来了,还有世子爷、王府二爷,武扬候也来了。”小丫头忙就禀报道。 “永靖王妃是一个人来的吗?”韩青就问。 “王妃带了王府的二夫人,还有武扬候夫人一同前来。”小丫头就道。 韩青一下子从长公主身边跳了起来。 “做什么?”长公主立刻斥道,“稳当些。” 长公主这么说着,一面也站起身。 “你去前面,跟着你父王一道陪着永靖王爷。”长公主嘱咐韩青,却又不放心,又安排了妥当的丫头跟小厮跟着韩青,“看着小侯爷,不准他乱跑。” 打发走了韩青,长公主忙整了整衣裙,带着众人到二门,亲自将苏氏迎了进来。 柳若姒陪着苏氏到长公主屋中坐下,就有小丫头端上茶果来。柳若姒捧了茶盅,眼角余光就瞥见长公主正在打量她。柳若姒只当没有察觉,神态如常。 长公主的目光在柳若姒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心中也跟着上下翻腾了几个来回。柳若姒本就容貌出众,如今嫁为人妇,不再像从前在闺中那般素淡的打扮,一件大红通袖遍地金百蝶穿花的锦缎长袍将柳若姒的身段显得更加婀娜有致,也衬得柳若姒的一张俏脸更加光彩照人。 如今的柳若姒在俏丽之外,似乎还增添了几分妩媚,让人见了,忍不住就要多看几眼。 就算长公主心中不喜柳若姒,此刻也不由得不暗赞柳若姒。同时,长公主也暗自庆幸,多亏她有先见之明,早一步将韩青支了开去。要不然让韩青见了柳若姒如今的模样,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引出多少祸患来。 “这才几天不见,武扬候夫人是越发出落的水灵了。王妃是有福的人,得了这样标致的儿媳妇,真是让人看了眼红的很。”长公主与苏氏略客套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柳若姒的身上。 “不当长公主如此夸奖,这孩子不过是比一般人长的得人意儿些。”苏氏就道,“长公主今天接了柳家二姑娘进门,何须羡慕我。” 长公主飞快地瞥了一眼苏氏,见苏氏面色如常,似乎刚才的话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不过,长公主的心还是有片刻的不自在,但是这并不影响她把要说的话说下去。 “最出色的那个让王妃得了去,王妃的福气总比我强些。听说前几天武扬候夫人病了,如今可是大好了?看气色还不错。”长公主的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 苏氏低头喝茶,并不答言。 “多谢长公主惦记着,不过是偶然小恙,早已经痊愈了。”柳若姒就答道,一面又问,“刚才进来时看见一个小丫头,面善的很,刘家三婶子可曾来了?” 柳若姒那次病了,大家都大概知道些内情,绝不会这样当面问起。长公主不会消息闭塞到不知情的程度,只怕她还比别人知道的更加清楚,按理说,是不会当着苏氏和柳若姒的面故意提到这个话题。可长公主偏偏就问了。柳若姒察觉长公主的意图,想要岔开话题,能够就此脱身,那就再好不过了。 “刘夫人还没来。”长公主却笑道,一面又笑着对柳若姒道,“虽是年轻,也不可大意了。原本我还不知,如今咱们是亲上加亲,我才偶然知道。老夫人、一家上下都惊动了,老侯爷、世子爷连夜从城外赶回来,武扬候还特意向圣上请旨……” 如果说刚才柳若姒还有些不肯定,现在却是完全肯定了,长公主是故意说起这个话题,至于目的,自然不是什么好意。 “长公主消息灵通。”柳若姒笑了笑,云淡风轻,“不过传言不可尽信。父王、世子爷和侯爷身负要务,有些事,非我等可以探知。” 苏氏放下茶杯,飞快地瞟了一眼柳若姒。劳氏从旁边投过来的目光更满是赞佩。柳若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既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否认什么,可长公主却不能再继续追问,否则就会显得多事且无知。 不等长公主再说什么,苏氏已经开口,将话题带开了。 “哦,对了,苏夫人来了,七丫头正等着要见王妃!”长公主笑道。 第二七五章 争吵 苏晴暖早就跟着家人来到贞定侯府,不过长公主为了腾出空子来单独见苏氏和柳若姒,特意将苏晴暖安排在暖阁,与其他女客们在一处。如今,长公主见一时无法再说进什么话去,干脆就说出苏晴暖,并起身带着苏氏、柳若姒和劳氏一同到暖阁中来。 看着长公主笑吟吟的模样,柳若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长公主对于永靖王府内的各种纠葛,只怕早就烂熟于心,且又对存有心结,一有机会,就想要给她添堵,让她不自在。 而关于苏晴暖,只怕还不仅是长公主,这京城中各家女眷怕是大都知情了。 这么想着,柳若姒跟随苏氏走进暖阁。她们刚进了暖阁,迎面就看见苏晴暖快步迎了过来。苏晴暖先到苏氏跟前,向苏氏行礼。苏氏忙就拉起苏晴暖,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才过了不多的时日,苏晴暖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虽是抹着脂粉,眼下依旧隐隐露出些青黑来。 苏氏显然是心疼了,一把就将苏晴暖搂进怀中,说是十分想念苏晴暖。苏晴暖也连说想念苏氏。姑侄俩这个架势,并不像是才分开了几天,倒像是离别了数十载不曾见面似的。 柳若姒和劳氏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劳氏的嘴边挂着淡淡的嘲讽。显然,劳氏对苏晴暖如此矫情的表现也很看不过眼去。 苏晴暖与苏氏也没立刻就坐,就这样腻歪了好一会,苏晴暖似乎这才看见柳若姒和劳氏。 苏晴暖就又过来给柳若姒和劳氏见礼。 “见过二表嫂、三表嫂。”到柳若姒跟前的时候,苏晴暖的举手投足里都带着小心,看着柳若姒的表情更添了些许战战兢兢的意味。 柳若姒接收到四面投射来的探寻的目光,也就明白了苏晴暖的意思。苏晴暖当着这些人的面向她示弱。这可并不是苏晴暖真的怕了她或者觉得愧对于她,苏晴暖这般做作,是在试图抹黑她。 苏晴暖为什么在柳若姒跟前这么小心。这么害怕柳若姒,是不是柳若姒太过凶悍。欺负了苏晴暖?苏晴暖被总王府送回苏家,是不是并非苏晴暖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柳若姒这个三表嫂容不得苏晴暖那。 苏氏也看见了苏晴暖小心翼翼的样子,眼中心疼之色越发浓郁,再看向柳若姒时,目光中就又有些不善。 “几天不见,七妹妹出落的越发好了。”劳氏就先笑道。 “七妹妹的气色也越发的好了。”柳若姒接着笑道,“二嫂你看。七妹妹是不是面带喜色?” “正是那。”劳氏就点头,装作又仔细打量苏晴暖,“可是有什么喜事?” “想来是好事近了的缘故。”柳若姒就道。她就是介意苏晴暖,并且不怕人知道。柳若姒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她的位置,心里都会一样介意,只是有些人为了贤惠、大度的名声会装作不介意。柳若姒同时也相信,只要不是故意挑刺,都会对她所处的境遇抱以理解和同情。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苏氏处置不当。苏晴暖不知避嫌。 苏晴暖的脸上顿时出现尴尬之色,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容。 长公主这才让苏氏、柳若姒等人入座。苏氏先坐下,就拉了苏晴暖坐在身边。柳若姒和劳氏都依次坐了。屋中本来众女眷谈话的声音因为柳若姒一行人的到来就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也都瞧了过来。今天虽然是韩青和柳若娟成亲的日子,但是她们的出现,显然那成为了众人瞩目的核心。大家心中都存了猜测,对她与苏氏、苏晴暖之间的事情有探究之心。 柳若姒举止泰然,只做未知。 “瞧你们姑侄,好像多少天没见面了似的,看着真是比亲母女还要亲近些。”长公主陪同苏氏坐下,饶有兴趣地在苏氏、苏晴暖和柳若姒三个的身上打量了一圈,就笑着道。 “七丫头自幼在我身边的时候多。我又没福气生个女儿,七丫头就如同我的亲生女儿一般。”苏氏慢慢地说道。 “可是那。怎么七丫头在王府里头住的好好的。突然就搬出来了?”长公主就问,可以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晴暖脸上就做出可怜的神色来。又飞快且小心翼翼地瞟了柳若姒一眼。 “不过是回去陪她爹娘住上几天,我还要接她回来的。”苏氏不等柳若姒或劳氏说什么,先就答道。 “哦,原来如此。我也说,王妃必定是舍不得七丫头的。”长公主做恍然大悟状。 苏氏和长公主一番交谈,不论是内容还是态度,竟都是将苏晴暖住在王府当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苏晴暖的家同在京城,父母俱在,苏晴暖偶尔在王府住两天并不算什么,但是却反过来,常住王府,回自家却仿佛是做客一般,这就十足奇怪了。 “我也想念姑母,离不开姑母。只是……太给姑母添麻烦了。”长公主话音落地,苏晴暖却低垂着头说道。看苏晴暖此刻的模样,似乎是眼圈都有些红了,一脸的委屈,却又勉强压抑。“我已经跟爹娘禀报过了,这两天收拾妥当,就回老家去……” “什么?”苏氏显然没有料到苏晴暖会这样说,不由得惊讶地看向苏晴暖,心疼之色越发显露。 “胡说什么,你年纪轻轻,自己一个回老家去住,谁能放心的下。你好生陪你爹娘住上几天,姑母就来接你。”苏氏又将苏晴暖搂入怀中,轻轻拍着苏晴暖的肩膀安抚。“并不是你要在我那府中住着,是我要留你在我身边住着。这些年,多亏了有你在我身边。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要理会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苏氏这话不仅是在安慰苏晴暖,而且也是为苏晴暖在众人面前正名。 只不过,在场众人有多少真能相信苏氏的话,那就不得而知了。 柳若姒坐在旁边。只瞧着苏氏和苏晴暖,却并未搭话。此刻,她也看清楚了。苏氏想要苏晴暖回到王府,而苏晴暖这番做作。正是为了能够尽早回王府。这姑侄两个是铁了心。柳若姒想,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在心软。 将苏晴暖从苏氏身边剥离开,将苏晴暖赶回苏家,何尝不是在救苏氏,在救苏晴暖。但是,这两人却都执着于她们自己的目的,不肯迷途知返。也让柳若姒无可奈何。 或许真的有宿命吧,有那么一刻柳若姒甚至想到。但是转念一想,却又不是完全如此。决定苏氏和苏晴暖动向的,并不是所谓的宿命,而是她们自己内心的*。 不管怎样,这一次,柳若姒再不会允许这两个人踩着她的鲜血,拿到她们想拿到的东西。这一次,流血的不再会是她,而是这对姑侄。而她们的野心。也终将会化为泡影。 这会工夫,外面就有人进来回报,说是柳家的人来了。柳若娟的花轿也已经到了门口。长公主不能再继续陪着众人说话,忙就带着人往前面去了。柳若姒则是起身,迎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进来大家同坐。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的到来,苏晴暖忙就从苏氏怀中起身,下意识地离苏氏远了些。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坐下与苏氏说话,苏晴暖也老老实实在一边坐着,并不敢插话。 柳若姒也好,劳氏也好,甚至柳二太太也好。都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给苏晴暖没脸,但是柳三太太却不会在乎这个。 果然。跟苏氏说了几句话,柳三太太似乎是才看见苏晴暖。柳三太太满面春风。对苏晴暖说话也似乎十分关切,就当着众人的面说起她托人给苏晴暖说亲,却被拒绝的事情来。 “七姑娘才貌过人,自不是一般人般配的起的。只是,这天下间,难道就没有能般配的上的。七姑娘只要说出来,大家亲戚,我们老太太也愿意做这一份功德,必定要为七姑娘说成了事。” “我有什么说的,都是父母之命。姑母也能做主。”苏晴暖似乎是早就有所准备,面带羞涩地说道。 “怎么老夫人没来?”苏氏忙就将话题岔开,问柳二太太道。 “老太太身子不大舒服……”柳二太太道,大家就将这个话题撂下,闲话起家常来。 很快,侯府就摆上了宴席。柳若姒就陪柳二太太坐着,一面小声问起柳老太太来。柳二太太就悄声告诉柳若姒,柳老太太的身子很好,只是不想往贞定侯府来。柳若姒虽早就猜到,但是听柳二太太这样说了,才算真的放心。 “你母妃……”柳二太太心中关心女儿,就往苏氏和苏晴暖那边瞧了瞧,一面问柳若姒。 “是铁了心了。”柳若姒冷笑道。 “这样,那可是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撕下了。”柳二太太略愣了愣,才慢慢地说道。 “是啊,她们不给自己留后路,自然也不会给别人留活路。”柳若姒点头。 “阿姒,那你怎么办?”柳二太太脸上变色,忙就问道。 “娘你尽管放心,这一阵子,她们都不会再惹我的。”柳若姒就道。 柳若姒虽是这样说,柳二太太哪里能够放心。 “要是不好了,我就回娘身边,娘不用担心。”柳若姒只得安慰柳二太太道。 “这样好,就是这样。”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才稍稍放了心。 在侯府中吃过宴席,柳若姒也并未往柳若娟的新房中去,只辞别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径自回了王府。回到云水居,柳若姒略做洗漱,换了家常的衣裳,就坐在榻上抱着波斯猫雪球发呆。 荣成翰从书房中回来,看见柳若姒呆呆地坐着,脸色却不大好看。 “怎么了?”荣成翰也换了衣裳,过来在柳若姒身边坐了,就问柳若姒为什么不高兴。 “瞧见你七妹妹了。”柳若姒冷冷地道,一面用眼神狠狠地刮了荣成翰一眼。显然,柳若姒这是迁怒到荣成翰身上了。 荣成翰颇有些无奈,其实不用柳若姒详细说,他也能猜到苏氏和苏晴暖见面后会怎么样。 “她们不敢再招惹你。”荣成翰想了想。只得说道。 “你话说的轻巧!”柳若姒立刻怒了,“不敢招惹你倒是真的,哪个不敢招惹我!你没瞧见。你七妹妹今天的样子,可真是我见犹怜了。我是个直性子的笨人。怎比得过你七妹妹!人家也不用说什么,只一眼一眼的瞧我,扑在母妃怀里红一红眼睛,我成了万恶的人了!” 荣成翰目光深沉,就想要劝慰柳若姒几句。 “你离我远一些,现在我看见你就生气!”柳若姒不等荣成翰开口,就说道,一面看荣成翰坐着不动。干脆动手推荣成翰。 荣成翰不动,柳若姒自然推不动他。 柳若姒就握起拳头,在荣成翰身上捶了几下。荣成翰没有躲,柳若姒自己先停了下来。荣成翰不疼,她的手疼。荣成翰看着身形瘦削,但是柳若姒却知道,荣成翰并不瘦,只是身上的肉摸起来硬邦邦的。 打了荣成翰几下,柳若姒觉得不仅没能够消气,反而自己还吃了亏。因此,看着荣成翰的目光更增添了怒火。 “都是因为你!”柳若姒指责道。 “阿姒,你知道。我从未有过那种心思。”荣成翰忙道。 “还是因为你!”柳若姒继续指责。 荣成翰无奈,虽然觉得自己冤屈,但是荣成翰知道,柳若姒肯定是受了苏氏和苏晴暖的气,心中不仅憋屈,还担忧未来的生活,才会这样。 “是我不好。”荣成翰干脆顺着柳若姒说,希望以此能平息柳若姒的一些怒火。 但是出乎荣成翰的意料之外,柳若姒听他这样说了。不仅没有宽慰,反而更加恼怒。 “果然是这样!”柳若姒大怒。“你以前说的,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这负心忘义之人!我爹娘看错了你!我看错了你!” 柳若姒说着。似乎觉得仅仅是骂还不够解气,干脆就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来,劈头盖脸就往荣成翰身上砸了过去。 荣成翰见柳若姒将拳头换做了别的东西,忙躲了一下,扬手将柳若姒砸过来的东西接住了。荣成翰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手中的正是那件金册。 柳若姒竟然用金册来砸他! “阿姒,好好说话,你怎么砸我?我如何是负心了?”荣成翰也是有脾气的,握着金册就问柳若姒。 柳若姒见荣成翰跟她呛声,更恼了。 “你还来问我,你刚才自己承认了。若不是你,母妃怎么就无论如何瞧不上我?你七妹妹不是因为你,为什么要撺掇母妃治我,为什么要当着那些人的面给我小鞋穿?” 荣成翰闷声不吭,最后干脆站起身,腾腾腾迈步走了出去。看荣成翰的脸色,也是生气了。 常嬷嬷在门外伺候着,早就听见荣成翰和柳若姒争吵起来。一开始常嬷嬷也没在意,小夫妻间拌几句嘴,一会的工夫也就好了。毕竟在常嬷嬷看来,柳若姒聪慧懂事,荣成翰又沉稳大度,且对柳若姒十分宽容。常嬷嬷没有想到,小夫妻俩吵着吵着,吵出了真气。 “侯爷别气,夫人她小孩子脾气,因为跟侯爷亲……”看见荣成翰往外走,常嬷嬷忙上前想要阻拦。 荣成翰哼了一声,却避开了常嬷嬷,不等常嬷嬷说什么,就已经出了屋子。 常嬷嬷没拦住荣成翰,忙就过来劝柳若姒。 “姑娘刚才说的也太过了。姑娘有气,要跟侯爷撒气,也该注意下火候。侯爷待姑娘可是没的说,姑娘这样冤屈他。侯爷虽大度,可这个年纪,也是年轻气盛,姑娘不该将侯爷气走……” “嬷嬷,你是我的嬷嬷,还是你那侯爷的嬷嬷,怎么净向着他了。”柳若姒瞥着常嬷嬷。 常嬷嬷就笑。 “老奴这还不是为了姑娘好。而且说的也是公道话。”常嬷嬷笑着道,“是姑娘的不是。” “罢了,罢了,如今你们的心都向着他,我有什么办法。”柳若姒扑哧一声也笑了。 “瞧瞧,姑娘这一会就好了。方才又何苦来……”常嬷嬷埋怨道。 “不这样。他哪里知道我的苦那。”柳若姒揉了揉怀中的毛球,幽幽地道。 她心中确实有些火气,但本来也可以不冲着荣成翰发火。可她却发了火。而且这火气还不小。她不好过,也要荣成翰比她还要难过。 而这种心思。还是最微不足道的。柳若姒更想要的,是试探荣成翰待她的情谊。今后会发生许多事情,都会是对这种情谊的严峻考验。柳若姒想要知道,她能信荣成翰多少,能依靠荣成翰多少。 常嬷嬷却并不知道柳若姒的小心思,只当是柳若姒单纯的拿荣成翰撒气,如今看柳若姒不气了,就劝柳若姒去找荣成翰。将荣成翰哄回来。 “他自己会回来。”柳若姒没有动,却又吩咐常嬷嬷,“打发人去看看,侯爷去了哪里。” 荣成翰从柳若姒这屋中出去,走到云水居的门口,他脸上的怒色就消失不见了。荣成翰出了云水居,就去了前面的书房见永靖王。父子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荣成翰从书房出来才又出府。 “他往府外去了,可知道是去了哪里?”柳若姒得到消息,就问常嬷嬷。 “侯爷只带了贴身的小厮。并没有说去哪里。门上的人只看见是往西边去了。”常嬷嬷就道。 柳若姒正跟常嬷嬷说话,外面小丫头就进来禀报,说是荣成翰回来了。 “回来的到快。”柳若姒暗暗地道。 “姑娘。不可再任性了。”常嬷嬷忙就小声劝柳若姒。 小丫头打起帘子,荣成翰已经迈步走了进来。常嬷嬷见荣成翰进来,忙给柳若姒使了个眼色,就退了出去。 柳若姒瞧着荣成翰,也不说话。荣成翰走过来,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到柳若姒面前。 “是什么?”柳若姒就问,一面已经闻到油纸包中散发出的香气。 “城西王家巷的驴肉火烧,你最爱吃的。”荣成翰说道。 “你怎么知道?”柳若姒诧异道。 这个东西。她还是小时候偶然吃到一次,就喜欢上了。那还是刘同刘和兄弟让手下的小厮去买了来的。只是被柳二太太知道了。却不准她再吃,说是小铺面做的东西。怕不干净。后来,柳二太太干脆就让小厨房做了同样的驴肉火烧给柳若姒吃。柳若姒却总觉得,小厨房做的没有王家巷铺子里做的地道好吃。 柳二太太虽宠柳若姒,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却十分坚持。因此,柳若姒虽爱吃这个,却极少有机会能吃到,后来只得慢慢地淡了。 这件事,对荣成翰来说绝对是个秘密,荣成翰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荣成翰见柳若姒面上难掩惊喜之色,心中高兴,面上偏做不在意的样子,还哼了一声。 “一定是刘同、刘和两个告诉你的,对不对?” “怎么,不想吃吗?一会可就凉了。”荣成翰也不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油纸包在柳若姒面前晃了晃。 “怎么不吃。”柳若姒忙将油纸包抢在手里,打开来,里面正是她最爱吃的驴肉火烧,且还冒着热气。怪不得荣成翰回来的快,只怕是骑马到王家巷买了火烧,即刻就飞奔回来的。 王家巷是京城中鱼龙混杂之地,这驴肉火烧小店却是红火,想想荣成翰去小店中,恐怕还要排队才能买到这刚出炉的火烧,又快马赶回来,献宝似地给她。柳若姒要说没有一点儿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难得你有心,去买了这个给我。”柳若姒说着,已经咬了一口火烧。果然还是那个怀念已久的味道,柳若姒满意地点头。 荣成翰见柳若姒此刻的样子,眼角眉梢都不由得漾起笑意来,他撩起袍子,就在柳若姒身边坐下了。 柳若姒这次当然没有赶他。 “说吧,那兄弟俩还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把我给卖完了?你问出这个,花了多少代价?”柳若姒不看荣成翰,只是问道。 “只是带他们去打了一次猎,送了他们一人一张弓。”荣成翰竟也不隐瞒。 “就知道他们是靠不住的。有没有说我的坏话?”柳若姒斜眼瞟荣成翰。荣成翰想必是将她小时候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没有。”荣成翰立刻道,不过眼珠转了转,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又说了一句,“只说你将他们欺负的很惨。” “哪里有,你千万别信,我不是那样的人。”柳若姒挑眉,反驳道。 “我当然信你。”荣成翰暗笑,一面答应道。 “驴肉火烧的事,千万不要让我娘知道。”柳若姒又道,想了想,就将火烧分了一个给荣成翰。 “好。”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小夫妻俩吃着火烧的身影,慢慢融入了暖暖的烛光中。常嬷嬷在门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带着笑,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夫妻俩感情好,即便是闹起来,只这一会的工夫,也就和好如初,而且似乎还有更加蜜里调油的趋势。 …… 贞定侯府,大红锦帐中,柳若娟的身影孤零零的坐着。外面已经敲了三更鼓响,但是韩青却一直没有来。 终于,新房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可是推门进来的,却并不是韩青。 “夫人,小侯爷喝醉了酒,已经在书房里歇下了。时辰不早,夫人自己先歇息吧。” 第二七六章 巧合 虽然苏氏说免了柳若姒早晚请安,但只要柳若姒在府里,还是会到春晖堂来。苏氏对柳若姒虽不亲热,但也都以礼相待。春晖堂中上下伺候的丫头婆子们对柳若姒也都恭恭敬敬。 与苏氏之间相敬如宾,柳若姒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天她又来春晖堂,正巧劳氏也在。劳氏跟苏氏禀报家务,苏氏的眉头微锁,神色有些恹恹的。这并不是因为苏氏对劳氏生了气,而是最近老王爷的身子有些不大好。 听劳氏说完,苏氏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就说起老王爷的病情来。 “……你们父王的性子,任是谁说也不肯听。让他好好歇息两天,他却一时都不肯歇。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苏氏这是真的郁积于心,在两个儿媳妇跟前忍不住抱怨。 永靖王早年继承王位,之后就一直被委以重任,又曾经在战场上负伤,看着虽然神气完足,但是其实内里已经亏虚了。对于老王爷的健康,柳若姒心中也十分看重。 “……我母亲手底下的买办,说是才收进了不少好药材,或许有父王能用的着的。母妃尽管开了单子来,我去帮着搜罗,必定寻最好的来。”柳若姒就主动对苏氏道。 苏氏瞧了柳若姒一眼,想了想,就并没有拒绝。 “你有这个心就好。暂时还不缺什么,……等要是缺了,我再打发人跟你说。”苏氏就对柳若姒道,语气似乎比平时多了些暖意。 “家庙里头再点几盏长明灯……”苏氏又吩咐劳氏。 “又要到到浴佛节,母妃想怎么安排?”劳氏忙就答应了,又问苏氏,“可是依旧往大相国寺去?” 又要到一年一度的浴佛节,柳二太太那边已经打发人来告诉过柳若姒,柳府上下那天会去大相国寺进香、放生,柳二太太还问了苏氏会不会去,柳若姒是不是也一起跟去。 “自然是去大相国寺。”苏氏就道,“还是依着往年的例,你尽管去安排。……另外,今年再请大和尚好好为咱们做一场法事。” 因为老王爷身体有恙,而且在苏氏看来,最近家里也有些不安宁,因此佛前的供奉要翻倍,还得需要一场法事来消灾祈福。 劳氏自然都应了。 “一会王爷回来,还要问问王爷是否有空闲。难得今年咱们人口齐全,一同去相国寺里烧香,更显得咱们敬佛的诚意。”苏氏又自言自语地道。 “母妃说的是。”劳氏就道。 “再打发人去你七妹妹那里看看,问她帮忙抄的经卷是否准备齐了。”苏氏又对劳氏吩咐,“再吩咐厨房里准备些鹅油卷,给你七妹妹送去。她爱吃那个,咱们府里厨子做的更合她的胃口。” 苏氏一点也不避讳柳若姒,就这么口口声声地念叨着苏晴暖。王府上下这么多人口,像这种浴佛节抄写经卷的事情,偏就交给苏晴暖来做,即便是在苏晴暖被送走之后。 昨天柳若姒得到的消息,苏氏已经在永靖王面前说起要接苏晴暖回来住的事情了。不过,永靖王并没有答应。在这种情况下,苏氏还是如此,其态度已经显露无遗,看来是铁了心的。 “这抄经的事,说起来实在劳神费力。往年都是劳烦七妹妹,说起来是我的不是。我这粗手粗脚,也没读过多少书,不过略认识几个字,实在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劳氏也忙应了,一面看了柳若姒一眼,就又对苏氏笑道,“如今可是不同了,弟妹才学过人,弟妹的字,还是柳翰林亲手教导出来的,即便在翰林院那些大儒才子中,弟妹的字也颇受推崇。父王还曾经夸过弟妹的字。” “以后这样的事,说不得就要交给弟妹来做,也好让七妹妹轻省轻省。”劳氏继续笑着道。 苏氏端起茶杯,垂下眼帘,慢慢地啜着香茶。 “抄经这件事,本来是交给世子妃的。世子妃身子不好,才转托了七丫头。今年已经交托给七丫头了,想来她也该抄写的差不多。明年,再说吧。”沉默了半晌,苏氏才说道。苏氏虽解释的很仔细,并没有看柳若姒。 “只要母妃不嫌弃,母妃尽管吩咐。”柳若姒隐隐觉得,苏氏是在暗示着什么,或者是在强调着某件事,但还是笑着答道。 晌午时分,柳若姒正在屋里抄写经卷,就有春晖堂的婆子领了一个小丫头提了食盒过来回话。 “……七姑娘十分想念三夫人,七姑娘亲自下厨,做了这一盒的马蹄糕送给三夫人。”小丫头行了礼,一板一眼地向柳若姒道。 原来苏氏打发了人去看苏晴暖,苏晴暖随即就打发人跟了过来向苏氏请安,还捎了马蹄糕来给柳若姒。这个小丫头是苏府里服侍苏晴暖的,看样子很是机灵,能说会道。 柳若姒就让人将食盒接了,一面吩咐打赏这小丫头和跟来的婆子。 “你们七姑娘在家里可还好?”柳若姒就问那小丫头。 “回三夫人的话,姑娘一切都好,只是家里没有同龄的姐妹,姑娘时常念叨起三夫人,说跟三夫人投缘。”小丫头忙就陪笑答道。 “多谢你们姑娘的厚意。”柳若姒就道,“还亲手为我做了这些点心。七姑娘亲手做的,必定是好的,我却不敢独享。” 柳若姒就吩咐将苏晴暖送来的马蹄糕分成几份,一份送去给苏氏,一份送去给世子妃,一份给劳氏,最后一份才留给自己。 “三夫人尽管自己留着,是七姑娘特意为三夫人做的。王妃、世子妃和二夫人那里,七姑娘也送了的。”那跟来的婆子忙就笑着道。 “七姑娘总是这样周到。可都是送的点心,那必定依着大家伙不同的喜好,准备的不同花样。”柳若姒笑了笑,依旧将马蹄糕分了几份送出去。 “三夫人猜的正是,七姑娘给王妃送的是茯苓糕,给世子妃送的是人参糕,给二夫人送的是玫瑰糕。”那婆子就笑着道。柳若姒打赏的极大方,这婆子高兴,话也就多了起来。苏晴暖给柳若姒和劳氏都只送了点心,苏氏和世子妃那里除了点心之外,竟还有针线。因为挂念世子妃的身子,苏晴暖还送了几盒上好的药材给世子妃配药。 柳若姒打发走了婆子和小丫头,叫人将苏晴暖送的马蹄糕拿过来看了一眼, 就摆手让人拿了下去。 “夫人,王妃是那般,这苏七姑娘又是这般行事,只怕……”常嬷嬷就有些担心,低声对柳若姒说道。 “咱们能做的都做了,也只得由着她们。”柳若姒就道。 “只怕她回来了,又要……”常嬷嬷更加担心。 “经过这一次,好歹能消停些日子。咱们只管做好咱们的本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柳若姒就道,“咱们虽是拦不住她回来,不过,她如果再生事,可就不是这般好了结的了。” 一连数日,王府生活都是平静无波。转眼就到了浴佛节。永靖王精神健旺,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适。世子妃的病情却加重了。玉佛节这天,本来说好了是大家都去,但是世子妃却实在挣扎不起来,连带着荣进也不能出门。 “家里也不能没人,我留下来照看他们母子。”荣成翊就跟永靖王和苏氏说道,又向荣成翰和荣成翔抱拳,“其他诸事,就拜托二弟和三弟了。” 荣成翊对佛事从来都不上心,这是永靖王和苏氏都知道了,因此也不勉强荣成翊。荣成翰和荣成翔也都起身应承了。一时外面准备停当,永靖王带荣成翰和荣成翔骑马,苏氏带柳若姒和劳氏坐车,前呼后拥出了王府,径直往大相国寺来。 柳若姒坐在车中,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是跟着柳二太太往大相国寺中来。没想到跟长公主和苏氏碰上了,为了躲避这两尊大佛,她不得不装病,后来去了后山,又巧遇了韩青。 也就是一年的工夫,她就已经嫁为人妇,而且还嫁进了王府。想起往事,柳若姒不禁有些唏嘘。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大相国寺,方丈亲自出来。一应法事过后,方丈就陪同永靖王到禅房说法,柳若姒和劳氏则陪着苏氏到一边的静室歇息。她们刚在静室坐下,柳家就打发人送来了帖子。 柳老太太带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等人也在大相国寺进香,知道永靖王府的人来了,就递帖子求见。 苏氏虽在柳家众女眷跟前丢了脸面,但是柳老太太带着人求见,苏氏不能不见,还得做出笑脸来,吩咐人赶紧将柳老太太等人请过来。吩咐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长公主打发了人来。 这么巧,长公主此刻也在大相国寺内。 苏氏忙又打发人去请长公主。 一会的工夫,柳老太太带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就先到了。柳若姒早已经起身到门口,搀扶了柳老太太进门。苏氏和劳氏也起身,大家相互见礼毕,还未坐下,长公主就来了,又是一阵行礼寒暄,众人才各自就坐。 长公主并不是一个人来了,她还带来了柳若娟。 “去年这个时候,就在这里。也是有缘,咱们三家如今更亲香了。”长公主就道,一面就笑着看了柳若娟一眼,面容十分慈爱,似乎是对柳若娟非常满意。 苏氏在上坐,只安排柳若姒和劳氏在下面陪坐。长公主却是拉着柳若娟在自己身边坐下,亲厚的态度可见一斑。柳若娟一身华衣,满头珠翠,打扮的华贵非常。柳若姒细细打量,就发现柳若娟这一身的衣裳和首饰,似乎都是新添置的,并没有一件是柳家的陪嫁之物。看长公主和柳若娟这样,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长公主对柳若娟非常厚待。 只是,柳若娟似乎比柳若姒上次见她的时候更瘦了些,颧骨更加突出。柳若娟未出阁的时候,并不善于打扮,如今不仅衣着华贵,妆容也更加细致了。在座的众女眷,就属柳若娟的脂粉最厚,妆容最浓。 这应该也是迎合长公主的品味吧,柳若姒心里想到。 长公主对柳老太太也很亲热。 “……有了她,百事随心,这还要多谢亲家老太太。”长公主笑着对柳老太太夸奖柳若娟。 “长公主过奖了。我年纪大,哪里照顾的到。她如今是贞定侯府的人了,若是她有不到的,长公主尽管教导她。”柳老太太的语气有些淡淡的。 第二七七章 病榻 长公主热情,柳老太太反应平淡,但是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不减,她又在柳家众女眷中扫了一眼。 “怎么不见亲家太太?”长公主面露惊讶,问柳老太太道。 “她身子有些不好,不好出门。再者,还要在家里照顾大丫头。”柳老太太似乎早有准备,回答的很是从容。 “哦。”长公主就哦了一声,“到底是什么病症,也该好好找太医看一看。这样的年纪,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那,可不能不精心。需要什么。尽管打发人来,跟娟儿说也好,跟我说也好。” “已经找了不少太医瞧看了,并没有大事,只是需要慢慢的调养。”柳老太太就道,见长公主说个不休,就问长公主,“侯爷和小侯爷来了不曾?” “都来了。”长公主道,“知道老王爷来了,估计都跟着去听讲佛法了。” “大姑娘的亲事定了不曾?”长公主又问柳老太太。 “有些个眉目了。”问到柳大太太的时候,柳老太太还没有什么,可又被问到柳若媛,柳老太太的眉间就是一紧。 “有了喜讯,可要先让咱们知道。……本来还想着要为大姑娘做个媒,看来是不用了,呵呵。”长公主笑道。 “长公主有心了,这件事倒是不用长公主费心的。”柳老太太道。 柳若姒这个时候正陪着柳二太太坐着,对于长公主和柳老太太之间的机锋也并不大放在心上,只是压低了声音跟柳二太太说体己话。娘儿两个又是好几天没见了,这一见了面,似乎就有说不完的话。 “你父亲也来了,方才带着你汶弟去见老王爷了。”柳二太太告诉柳若姒。“怎么最近也不见你回来瞧瞧?” “父王身子有些不适,才刚好了些。世子妃的病又重了。府里头事多,一时不好提这件事。”柳若姒低声告诉柳二太太。“等过了这几天,看阿翰哪天有空闲。回家待上一天半天的。” “我就是跟你这么说,如果府里头忙,就不要提这件事。”柳二太太忙就说道,“咱们这样就该知足,像那些女孩儿嫁到外面的,一年两年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一回。”柳二太太这样说,是安慰柳若姒,同时也是宽慰自己。同在京城。早晚都能通消息。像这样出门,大多数时候还能碰到一起,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我也有些想念父亲和汶弟了。”柳若姒就道,“一会叫了汶弟过来说话吧。” “也好。”柳二太太就点头,一面吩咐人去叫柳玉汶来。 柳二太太打发了人出去,很快柳玉汶就来了。柳玉汶并不是独自前来的,荣成翰亲自陪了他过来。柳玉汶进屋,大家就都停了说话。荣成翰先带柳玉汶见过了苏氏,又见了长公主,这才过来与柳若姒见面。 “似乎又长高了些。也壮实了。”柳若姒拉了柳玉汶的手上下打量,笑着说道。 “你没看错,去年这个时候做的衣裳。已经穿不得了。”柳二太太看着眼前的一儿一女,笑意直达眼睛深处。 “功课学到哪里了?最近又做了什么文章?可还打棋谱?”柳若姒拉着柳玉汶,林林总总问了一大堆的问题,柳玉汶都一一答了。 “姐姐不在,父亲又忙,时常是母亲陪我打棋谱。母亲的棋下的很好,说了都要教给我。”柳玉汶还告诉柳若姒道。 “娘以前都不肯教我。”柳若姒故意装作吃醋,随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这可是你的福气了。母亲的棋下的比父亲还好那。那是得了外公的真传。” 柳若姒这边亲亲热热地说话,苏氏和长公主都忍不住往这边张望了几眼。两个人神色各异。说了一会话,柳若姒就叫小丫头拿了个包袱过来。打开包袱。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经文,自然是柳若姒这些天所做的工夫。 “这些是为咱爹娘抄的,你拿去,替我供奉在佛前,再替我多磕几个头吧。”柳若姒将经文交给柳玉汶。 “我也抄了一些,没有姐姐抄的多,抄的好。”柳玉汶笑着道。 “你要多放些心思在读书上,这个上头心意到了就好。”柳若姒摸了摸柳玉汶的头,心中很是欣慰。 看荣成翰也低头看她抄写的经文,柳若姒又叫小丫头另拿了一个包袱过来,也是抄写的经文,却不是金刚经,而是药王菩萨经。 “也是我抄的,替父王、母妃,还有世子妃求安康的。”柳若姒说道。 她这样说话,那边苏氏就听见了。 “拿来给我看看。”苏氏就道。 荣成翰亲自捧了经书过去送到苏氏跟前。苏氏就着荣成翰的手上仔细瞧了瞧,就点了点头。 “难得你有心。” “我这就拿去供奉在佛前。”荣成翰就道。 “去吧。”苏氏点头,一面又叫人取了四样表礼来给了柳玉汶。 长公主见苏氏给了柳玉汶表礼,也叫人拿出几样礼来给了,又连说了几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是有福的人。柳二太太略推辞了两句,也就让柳玉汶收了。这边荣成翰和柳玉汶还没有出门,就有苏家的人送了帖子过来。原来苏家今天也来进香,苏氏忙打发人去请苏家的女眷过来见面。 苏家的女眷,那必然会有苏晴暖,柳若姒就想。荣成翰这个时候就朝柳若姒看了一眼,两人也不好说什么,荣成翰就带柳玉汶往大殿去了。 果然,一会的工夫,苏家几位太太奶奶就到了,苏晴暖自然在其中。苏氏和苏晴暖相见,亲切异常。 柳若姒陪着坐了一会,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又觉得长公主太过呱噪,且说话含沙射影,干脆就找了借口,跟柳二太太一起从静室中出来。柳若姗也在屋里坐不住。一同跟了出来。 “二姐姐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一张脸化的跟个鬼似的。”一旦从屋中出来,见周围没有别人。柳若姗先就吐槽柳若娟。 “我看她脸色不好。”柳二太太就道,“长公主看着待她好。实际怎么样,谁又能知道。那天二丫头回门,我看她和韩青之间很是疏远,处处还要看侯府老嬷嬷的脸色。” “她可抱怨了什么?柳若姒就问。 “当着我们,她只说好的,哪里会抱怨。不知道跟大太太说了什么没有。有侯府的老嬷嬷不离左右,二丫头似乎也没机会跟大太太多说。”柳二太太就道。 说起了柳若娟,柳二太太更加庆幸。柳若姒虽然并不受苏氏的喜欢。旁边还有一个苏晴暖虎视眈眈。但是荣成翰和柳若姒小夫妻俩感情好,荣成翰处处护着柳若姒,苏氏虽不喜柳若姒,但现在也能以礼相待,至于苏晴暖,柳二太太并不认为她能插进柳若姒和荣成翰之间。 比起柳若娟,柳若姒就幸福了许多。 “娘,你可真是太知道知足了。跟谁比不好,怎么偏跟她比。”柳若姒笑道。 “是了,是不该跟她比较的。”柳二太太也笑着点头。 “老王爷看着精神头很好。是什么病症?世子妃,怎么又病的严重了?”柳二太太又问柳若姒。 “老王爷那边,太医来看过。也没说出什么来,只说是让老王爷能多歇息,遇事万不可急躁。至于世子妃,我可真说不清楚。”柳若姒叹了一口气。世子妃的病情,王府中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这知道的几个人对此又讳莫如深。 柳若姒曾经试探着问过劳氏,劳氏也说不清楚。柳若姒还问了荣成翰,荣成翰只说是世子妃小时候伤了身子,生荣进的时候差点丢了性命。虽是性命保住了,但是身子亏虚太甚。如果不是王府这样的人家,只怕早就丢了性命。 就是这样。据柳若姒打听得知,世子妃的一应后事却是早就准备好的。谁也不知道世子妃哪一次病倒,就再也起不来了。虽然这些年,世子妃都熬了过来。 “这一次看着说是比以前都更加凶险。所以今天还加做了一场法事,世子也没来,留在家里,就怕万一……”柳若姒压低了声音对柳二太太道。 柳若姒并没有跟柳二太太常谈,苏氏就打发了人来找她。因为世子妃的情况堪忧,永靖王一家并没有在大相国寺用素斋,而是做过了法事之后,就返回了王府。 世子妃病势沉重,世子荣成翊一直陪着,苏家也几次打发了人来看,苏晴暖却一直没有来。 这天夜里,王府又一次连夜请太医来,荣成翰和柳若姒在云水居也被惊动了,看样子世子妃的情况非常不好。两人忙都穿戴了,荣成翰去书房陪同老王爷,柳若姒则来会同劳氏,一起到春晖堂来。 “二嫂觉得……”私下里,柳若姒悄悄地问劳氏。 “看着凶险。”劳氏就道,“不过,这样也闹了不止一回了。世子爷对世子妃情深意重。”劳氏说了这么一句,其他的就不肯再说了。 这一夜,苏氏彻夜没有合眼,直到天明,荣成翊打发人来报信,说是世子妃终于熬了过来。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苏氏的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就双掌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谢天谢地,总算又熬过来了。”苏氏带人亲自往荣源堂看望世子妃。柳若姒和劳氏陪同,却被苏氏留在了门外。苏氏在世子妃屋中待了半晌才出来。 荣成翊亲自送苏氏出来,因为一直陪在世子妃榻前,荣成翊的面色有些憔悴,这么看去,眼圈似乎也有些发红。苏氏出了世子妃的屋子,就让荣成翊回去。 “我知道你们夫妻情义重。只是,也别顾了她,就忘了你自己个。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父王见了,不知道会怎样心疼。你是世子,肩上偌大的担子,要知道保重自己。如今世子妃也熬过来了,你去好好歇息。我让人熬了参汤过来,你务必要喝了。”苏氏对着荣成翊殷殷地叮咛,态度温和自然,荣成翊微微俯身听着。 这一幕在众人看来,苏氏和荣成翊就像是一对亲生母子,反而是与荣成翰之间更加生疏。 “又让母妃为我担心,是我不孝。母妃这些天担心烦扰,又一夜未睡。还请母妃回去好生歇息,不然儿子和媳妇心中难安。” “我这就回去,不用惦念着我。”苏氏又叮嘱了荣成翊几句,这才带了柳若姒和劳氏回春晖堂。 傍晚,王府众人齐聚在春晖堂内,外面小丫头突然进来禀报,说是世子妃来了。世子妃不能行走,是婆子们用兜轿抬过来的。 第二七八章 世子妃 世子妃的兜轿直接抬进了屋子里,才有婆子扶着世子妃从兜轿上下来。世子妃如今已经有些瘦骨支离,似乎一阵风吹过来就会倒了一般,只是脸色却并不像一般重病的人,而是红的厉害。 丫头婆子们扶着世子妃从兜轿上下来,世子妃就说要给老王爷和苏氏行礼。苏氏忙就说免礼,直接让人将世子妃扶到椅子上坐了。世子妃在椅子上,就有些气喘,而且也坐不稳,还得小丫头在旁边扶持着。 永靖王的眉头就皱了皱,不过他并没有说话。 “……怎么来了?才刚好了点儿,就应该好生歇息。”苏氏就抱怨世子妃,语气和神态中满满都是关切。 “媳妇这一病,劳父王和母妃操心。”世子妃慢慢地道,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话说了一半,还得停下来喘一喘。 “知道你是个知礼、可人疼的孩子。只是这么折腾过来,你的身子如何受的了。就是有什么话,你打发了人来,我们过去也是一样的。”苏氏就道。 “你母妃说的对,这样何必出来,反而让我们更加担心。”永靖王也说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口气没喘上来,就过去了。”世子妃就笑了笑,只是她这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了几分,“必定要来,方才能表达媳妇的心意万一。” 听世子妃这样说,苏氏连忙摆手,让世子妃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 “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若是平常的人家,没有这样的能力也就罢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要是这世上能寻到的,咱们就能寻了来。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要为世子、进儿他们父子想想。好生放宽了心。什么时候你好了,我们也能跟着放心了。”苏氏殷切地道。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世子妃又咧嘴笑了笑。凄凉之色越发明显。“是我拖累了……” “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苏氏忙就拦住世子妃的话茬,又问世子妃。“可要吃用什么,尽管告诉我。” “并不需要吃用什么,父王母妃为我操的心也够了。”世子妃就道。 “不为你操心,又为谁操心那。你若体恤我们,就快些好起来。有什么要求,也尽管说。”苏氏就叹气道。 “是有一件事,要求父王母妃答应。”世子妃就又慢慢地说道。话说到这里,世子妃似乎有些力竭。就靠在椅子背上,慢慢地缓着。 世子妃体弱,说话声音也低弱,柳若姒等人在一边坐着,都竭力屏息敛气,生怕一口气呼出来,就将世子妃的话都给卷走了。就像苏氏说的,世子妃不过刚刚脱离了危险,有什么大事一定要费这样的周折来春晖堂那。自然不是为了向永靖王和苏氏道谢的。 世子妃是有大事要说,为了显得郑重。且让永靖王和苏氏一定答应她,才会这样大费周章。 柳若姒看了世子妃一眼,心中很有些好奇。 “好孩子。你慢慢的说,不要着急。只要能办到的,你父王和我必定会答应你。”苏氏忙就说道,一面又让人端她的参汤来给世子妃喝。 世子妃不肯喝参汤,这半晌的工夫,她终于喘过气来。 “……我这样的身子,还有进儿,身边想有个贴心的人帮忙照料。”世子妃一句一喘,“求父王、母妃。许我娘家打发人来。” “这个何须你这般来说。”永靖王就道,“只管打发人去。只是要劳烦亲家了。” 世子妃重病这些天,苏家也曾几次打发人来看望。世子妃醒过来。苏家的人还留了半天才回去的。 “我这就打发人去说。”苏氏就道。 “别人也还罢了,”世子妃就扬了扬手,又无力地落下,“千万问问七妹妹能不能来。这些年,也多是她在媳妇身边照顾,与媳妇最为贴心。对进儿也尽心。” 世子妃说完了这句话,似乎是终于用完了所有的力气,竟将眼睛闭上,只靠在椅子背上,气息越加的微弱起来。 屋子里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柳若姒下意识地去看荣成翰。荣成翰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见柳若姒看过来,才微微向柳若姒点了点头。这是让柳若姒安心,同时也告诉柳若姒,什么都不要说。 不用荣成翰这样暗示叮嘱,柳若姒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世子妃说完了话,谁都没有开口,尤其是苏氏,竟也在这个时候闭紧了嘴。不过,苏氏虽没说话,目光却看向了荣成翊。 似乎是在这件事上,苏氏不好自己做主,还要看荣成翊的意思。 荣成翊却也并不开口,此时屋内已经掌了灯。烛光下,荣成翊的脸色晦暗不明,让人看不出他此刻所想。老王爷也沉默着没有开口。 “世子妃病中,多亏世子每天在榻前照顾。”苏氏干咳了两声,缓缓地说道。 世子妃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费力地朝荣成翊望了一眼。 “请舅家的人来帮忙照看,我自没有话说。”荣成翊终于开口道,“只是特意要叫七妹妹,这就不必了。七妹妹正当妙龄,不可因我们,耽误了她。” 荣成翊话音落地,世子妃突然剧烈地喘了起来。她这一喘,脸色更加发红,眼睛里竟流出眼泪来。 一边的小丫头都吓得手足无措,荣成翊也站起身,快步走到世子妃身边。就见荣成翊俯下身,按住了世子妃的肩膀,似乎又在世子妃耳边低低地说了些什么,世子妃才慢慢地安定下来。 柳若姒在一边,只隐约听到“你不要呼吸乱想”一句,其余的,却都含糊不清。 只是,世子妃却并没有因此改口。态度反而更加坚定起来。 “自我嫁过来,父王母妃疼我,世子爷也敬我、疼我。我如今……。只这一个念想。七妹妹与我姐妹情深,必定不会抱怨。而且……”世子妃最后一句话却是含在嘴里。“也耽搁不了她太久。” 荣成翊低头,永靖王皱眉,苏氏叹息。 似乎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柳若姒也隐隐地抓住了些什么,只是不好现在就问出口。 荣成翊没有再说话,老王爷也没说什么,苏氏就做了主,立刻打发人去苏府。将世子妃的话传过去,请苏家打发苏晴暖来陪伴世子妃。 如果说这个要求是苏氏提出来的,柳若姒想就算她不开口,荣成翰也会开口阻拦,而且老王爷也应该能够站在他们这一边。但是,这个要求却是世子妃提出来。世子妃性命飘摇,没人能够拒绝她提出来的要求。 苏氏吩咐了下去,世子妃那边就明显支撑不住。荣成翊就忙起身向永靖王和苏氏告辞,带着人陪同世子妃回了荣源堂。 柳若姒和荣成翰也告退,回到云水居中。 到了屋里。两人直到在榻上坐了,都没有说话。常嬷嬷带人送上茶果来,就发觉两人脸色不对。一面就暗暗对柳若姒使脸色。 常嬷嬷是劝告柳若姒,不可再跟荣成翰耍小性子。 柳若姒对常嬷嬷点了点头,示意常嬷嬷没事。常嬷嬷又看了看荣成翰的脸色,一面就悄无声息地退下,将六月和腊月两个丫头也叫了出去。 “这件事,不是第一次提起了吧?”柳若姒手里漫不经心地剥着果子,一面就问荣成翰。 荣成翰不用柳若姒细说,就已经明白柳若姒指的是什么事。 “从来没有说起过。”至少是从来没有在明面上提起过,而且。这也是世子妃第一次主动开口说出那样的话来。 虽然从来没有说起过,但是这个想法却是早就有了的。至于早到什么时候。就是荣成翰也说不清楚,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年纪也不大。甚至还没到会主动关注这些事情的年纪。而究竟是谁首先有了这样的想法,现在也是无法说清了。这是王府内的一股暗流,从来没有人会拿到明面上来说,但是知道的人却并不少。 当然,这也是早年间了。毕竟,世子妃嫁进王府的时候身子就不大好,后来生了荣进,身子更加亏虚。但是近几年来,世子妃的身子虽孱弱,但却日渐有稳固甚至好转的迹象,因此这股暗流就被刻意地压了下去,更加没有人敢说起。 荣成翰因为离京数年,对这件事情的发展也没有精确的消息,后来苏氏又意图要将苏晴暖嫁给他,荣成翰以为苏氏以及苏家都改了主意,也就没有将这陈年旧事告诉柳若姒。 听荣成翰说了事情的始末,柳若姒沉思了半晌。 “其实,世子妃并不情愿,是不是?”柳若姒又问荣成翰。 荣成翰扶额,他将这件事当做了陈年旧事,并没有主动告诉柳若姒,一方面是因为确实不知道确切消息,而另一方面,则是对这件事情有些不耐烦。世子妃的性子本来就别扭,对于普通女子的心理,荣成翰都不耐烦去探究,何况是世子妃的心理。 对于荣源堂里面那些个恩怨纠葛,荣成翰历来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阿姒,这方面,我更相信你的判断。”荣成翰干脆就对柳若姒道,他相信凭借柳若姒的细心和聪慧,在日渐融入王府的生活中之后,应该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 柳若姒无奈,叹气,不过也没有责备荣成翰。关于世子妃,同是身为女子的她都觉得十分难懂,何况是荣成翰那。 “我想,大嫂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不过,荣成翰还是说道。 不论是谁,在世子妃的那个位置上,都会有这样的想法,这肯定是不会错的,柳若姒也点头。就算是再与苏晴暖姐妹情深,就算是再信任苏晴暖,但是身为妻子和母亲,世子妃的第一选择还是自己留在丈夫身边,亲自照看着儿子长大。 苏晴暖,不过是万般无奈下的选择而已。 毕竟是自家的姐妹,与荣进也算是血脉相连。王府与苏家的关系不会变,荣进的外家不会变。比起其他人,苏晴暖自然是更好的选择。而且,以柳若姒进王府之后的观察看来,苏晴暖对世子妃,对荣进也真是十分周到、关切了。 只不过,这种周到和关切有一个前提。 “这样的安排,七妹妹她自己也知道吧。她自己是不是愿意那?”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阿姒,这个问题还用来问我吗?你还没看出来?”荣成翰的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苏晴暖对世子妃和荣进的周到、关切,已经到了一种刻意的程度了,柳若姒当然不会没有察觉。柳若姒抬头,就看见了荣成翰脸上的嘲讽,顿时福至心灵。 “我明白了。”柳若姒拍了拍手。 “你明白了什么?”荣成翰问。 “世子妃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其实有些尴尬,对不对?”柳若姒有些同情地看着荣成翰。 也许是在世子妃第一次病危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就有了这样的想法,让苏晴暖接替世子妃的位置。但是,世子妃却熬了过来,而且这一熬,就是许多年。直熬到苏晴暖的年纪渐长,世子妃虽虚弱,却依旧坚强地活着。 正因为这样,王府里才死死地压着这股暗流,苏氏才会对苏晴暖那样疼爱。苏氏对苏晴暖的异常疼爱中,未尝就没有歉意和补偿的成分。眼看着世子妃还会活下去,可巧荣成翰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而且还得了爵位、位高权重。苏氏甚至动了念头,要将苏晴暖许配给荣成翰。 这样,对苏晴暖来说,也算是一种不错的补偿。 原来,苏氏是将荣成翰当做对苏晴暖的补偿了,也难怪荣成翰反对的那样坚决,而且还与苏氏的关系越加的疏远。荣成翰的嘲讽,正是针对着这件事。也怪不得他不愿意提及这件事。 “你向我爹求亲,是不是就因为怕母妃将你给了七妹妹啊?”柳若姒看着荣成翰,笑着问,“其实,你也并不讨厌七妹妹,不愿意娶她,是因为母妃的态度?” 第二七九章 救人一命 “当然不是。”虽然柳若姒问的似乎漫不经心,但是荣成翰心中却警铃大作。他已经预感到,这个问题如果他回答的稍有不慎,将会酿成怎样的惨剧。“早就想跟岳父大人求亲,只是一直没敢开口。” “这我就不懂了。”柳若姒瞟了一眼荣成翰,“我父亲那样器重你,你又有什么不敢的?”竟然还有荣成翰不敢做的事情,柳若姒表示怀疑。 “当然不敢。”荣成翰说的一本正经,“岳父岳母将你视作掌上明珠,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岳父岳母虽器重我,待我极好,但是未必肯将掌上明珠许配给我。再者,你那时对我也不假辞色,我哪敢轻易开口。” 荣成翰的话里显然有拍马屁和美化的成分。那个时候柳若姒对他的态度,何止是不假辞色,根本就是敌意深深。 不过,听荣成翰这样说,柳若姒心中还是颇为舒坦的。 “至于七妹妹……说什么自小一起长大,其实从来就没有亲近过。还远远比不上你与刘和、刘同兄弟俩自小的情谊。后来我又往北边去了这些年,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荣成翰又继续说道。 他从北边回来,可以说第一个进了他眼睛里头的年轻女孩子,就是柳若姒。而毒马草的事情,更让荣成翰对柳家兴起了关注之心,继而加深了与柳若姒之前的牵绊。至于拜柳二老爷为师,这是荣成翰回到京城,因为暂时没有被安排事由,且他本来也打算了要寻找名师好好读些诗书。原本他可以在翰林院的大儒中任选一位,但是因为这种牵绊,荣成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柳二老爷。从而与柳若姒之前的牵绊越发的深了。 荣成翰并没有说谎。他早就动了要娶柳若姒的心思,也真是考虑到柳若姒的态度,还有自己武将的身份。才没有贸然求亲,直到柳二老爷做出暗示。荣成翰自然喜出望外。 当然,这一切发生的时机也是那般的巧。荣成翰可以发自本心的说,他娶柳若姒,完全没有苏氏或者苏晴暖的缘故。但是柳二老爷的暗示,以及他和柳若姒的定亲,却正好帮他解了围。否则,如果那个时候他不是心有所属,不是跟柳若姒定了亲。对于苏氏的安排只怕还要费上很大一番周折才能够摆的平。 荣成翰觉得这是他和柳若姒的缘分,柳若姒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福星。 如果说一开始荣成翰还是迫于柳若姒的追问而做出解释,慢慢地就变成了倾诉。对于两个人自从第一次相见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荣成翰竟然都记得那么清楚。柳若姒这么听着,脸上神色虽然还是漫不经心,但是嘴角却不由微微地翘了起来,显见得心情很好。 小夫妻俩低声说了半晌,越加情意融融起来。不过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让他们不得不分心。 “世子妃这次凶险的很,虽然是又一次保住了性命,可看她的样子。只怕也支撑不了多少时日。我想,世子妃也是担心后事,所以才会特意到父王和母妃面前说了那样一番话。”世子妃这次必然是感觉真的要不行了。才会这样做。 世子妃虽然是把话说了,但是看她当时在春晖堂的举止,心里更多的应该是凄凉和无奈。 荣成翰微微皱眉,半晌无语。 “成翰,你怎么想?”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我记得,大嫂这样也闹过几回,虽然没有这一次严重,可她都熬过来了。大哥对大嫂……十分怜惜,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荣成翰慢慢地说道。 如果这一次。世子妃还像从前那几次一样活了下来,那么苏晴暖…… 苏晴暖的地位将会更加尴尬。王府和苏家又要怎么安置苏晴暖那。 “依我说。这话说的是有些急了。”柳若姒也点头道,“我猜只怕也并不是世子妃的本意……”苏家来人和世子妃说了什么。苏氏撇开众人单独跟世子妃谈话,又说了些什么。柳若姒隐隐地觉得,世子妃的那些话,应该很大程度上是出于苏家和苏氏的授意。 荣成翰点头,他也觉得这样做不妥。正如永靖王在这个问题上的沉默,还有荣成翊的态度。但是对于苏家和苏氏这样十分明显的暗示和安排,除了荣成翊之外,荣成翰自然不会插手,永靖王的沉默,其实相当于是默许了,虽然他也许心中也觉得不妥。 “父王是个非常念旧的人。”荣成翰轻声说道,语气颇为意味深长,“先王妃在父王的眼睛里,是个完美的女人。” “哦。”柳若姒与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色,立刻就明白了荣成翰的意思。老王爷对这件事情的默许,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看苏家的情面,也不是看苏氏的颜面,而是因为已故的前王妃。 “世子妃是谁选的那?”柳若姒就问。 荣成翰看了一眼柳若姒,目光中带着赞许。不过是稍微透露出一些线索来,柳若姒却这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是先王妃过世之前就为大哥定下的。”荣成翰告诉柳若姒。 小夫妻俩又喁喁地说了半天的话,直到外面更鼓响,常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提醒两人时辰不早该歇下了,两人才忙洗漱安寝。 第二天,柳若姒往春晖堂来见苏氏,就听说苏晴暖已经被接了来,依旧住在玉香斋。有小丫头告诉柳若姒,苏晴暖一到王府见过永靖王和苏氏之后,立刻就去了荣源堂,彻夜不眠地照顾世子妃。 “世子妃的情况怎样,给母妃请了安,就想过去看看,也不知道是否方便。”柳若姒给苏氏行礼,接着就问道。 “昨天夜里闹了半夜,后半夜才睡了。看着渐渐安稳了,只是不知道今天会怎样。她这个病,反反复复。也难说。”苏氏就告诉柳若姒,一面却又叫柳若姒不必去荣源堂,“世子妃病中。你们有这个心思就好,倒不必过去扰了她。于她的病情无益。” 苏氏这么说,柳若姒自然也就不勉强。不仅是因为苏氏那番于病情无益的话说的有道理,柳若姒还要考虑到世子妃的性情。别说是现在病的几乎不能见人,就是平常的时候,世子妃也不爱搭理人。柳若姒往荣源堂去,就曾经吃过闭门羹。不过吃闭门羹的也不只她一个,还是劳氏也是一样。 说起来,能够去荣源堂。而每次世子妃都肯见的,在王府里也就是苏氏和苏晴暖了。 到后来,柳若姒了解了世子妃的这个脾性,干脆就跟苏氏说了。苏氏都说世子妃是病的身子不好,柳若姒也就不再往荣源堂去。 “母妃吩咐,那媳妇就先不过去了。”柳若姒说着,就在椅子上坐了。 她这边刚坐下,外面就听得脚步声响。小丫头挑起帘子,苏晴暖迈步走了过来。 苏晴暖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裙,脸上也只略施脂粉。看着形容似乎比在大相国寺的时候还要憔悴了。苏晴暖进门,先给苏氏行礼,然后忙就过来给柳若姒行礼。嘴里叫着三嫂。 柳若姒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苏晴暖异样。以往的苏晴暖不管在别处是怎样,只要到了苏氏这里,立刻就会活泼起来,但是今天的苏晴暖却突然稳重了许多,与柳若姒行礼的时候,少了几分以往故作的亲切,多了几分郑重。 “这么快就又见到了七妹妹……”柳若姒打量着苏晴暖说道。 “三嫂。”苏晴暖低低的声音,“你我姐妹,原本是再好不过的。如果我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三嫂不要计较。以后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三嫂尽管吩咐。” 柳若姒几乎忍不住的想笑。苏晴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认定那个位置非她莫属了。这个时候想要跟柳若姒交好,免得柳若姒找她的麻烦? “哪敢吩咐七妹妹什么。你我之间如何,只在七妹妹一念之间。”柳若姒见苏晴暖这样,也就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 “七丫头,过来坐。”苏氏就招呼苏晴暖。 苏晴暖对柳若姒笑了笑,就走到苏氏跟前,和苏氏一起在榻上坐了。 苏氏就拉住了苏晴暖的手,上下仔细地打量苏晴暖,这一打量,苏氏就心疼了。 “这是一夜都没睡吧。瞧你这眼睛,已经红肿成这个样子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你虽照顾好了你大姐姐,可再将你累倒了,我如何跟你爹娘交代,也叫人心疼。”苏氏就忙叫人端水来,亲自为苏晴暖擦脸,又拿了药膏来,要为苏晴暖涂抹。 苏晴暖忙就拦住了苏氏。 “刚才太医来看大姐姐,大哥哥顺便让太医替我看了看。说是不过歇息歇息就好,若是用药,反而不好了。”苏晴暖对苏氏说道。 苏氏听说是太医说的话,忙就将药膏放下。 “这孩子就是这样实心,最重情义。遇到事情,总是先想着别人,让人心疼。”苏氏就又拉着苏晴暖的手,不过话却是说给柳若姒和屋里的众人听的,“……自幼就与她大姐姐最好,这些年她大姐姐那里也多亏她总帮着照看着。你们如果都像七丫头这般贴心,就是我的福气了。” “姑母这般夸我,实在是让我愧的慌。哪里像姑母说的那样好,我自来笨笨的,不过是凭着本心。”苏晴暖马上就道,一面瞟了柳若姒一眼,“姑母,要说聪慧、贴心,自然还是三嫂,我拿什么跟三嫂比那。” 苏氏听苏晴暖这样说,也向柳若姒看了一眼。苏晴暖就暗中拽了拽苏氏的衣角。 “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苏氏干咳了两声,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不敢当母妃的夸奖。”柳若姒笑着道,她当然知道,她得了苏氏的这句夸奖,那真是借了苏晴暖的光了。 苏晴暖过来,是苏氏打发人去叫的,怕苏晴暖只顾着照看世子妃,忘记了饭时,因此特意叫了苏晴暖过来陪她一起吃饭。就有小丫头进来询问,说是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摆饭。 “摆饭吧。”苏氏就吩咐道。 柳若姒见苏氏要吃饭,忙就起身向苏氏告辞。 “姑母不是说要留三嫂一同用饭的。”苏晴暖就道。 “正是。”苏氏从来不肯驳斥苏晴暖的话,就向柳若姒道。“你也不用回去了,就在这里陪着我用了饭再回去也是一样。” “我服侍了母妃就回去吧。”柳若姒道。 小丫头摆上饭菜来。柳若姒为苏氏捧饭,却并不肯坐下同吃,苏氏见柳若姒如此,心中也因柳若姒在场而有些不自在,干脆就开口让柳若姒回去。柳若姒也忙行礼告退,从春晖堂出来。 一连数天,世子妃的病情反反复复,苏晴暖每天都在世子妃榻前衣不解带的服侍。柳若姒和荣成翰再次到春晖堂。永靖王和荣成翊都在。对于世子妃的病情,大家都很担忧。 柳若姒就和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色,就站起身,将一个盒子递了上去。 “……刚寻到的一株老山参,都说应该有上百年的参龄,不知道世子妃用不用得上。” 柳若姒话音落地,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目光都落在柳若姒手中的盒子上。就有小丫头过来,从柳若姒的手中接了盒子,递到了老王爷和苏氏的面前。 永靖王点了点头。示意小丫头将盒子打开。小丫头打开盒子,就听得屋中一片吸气的声音。 柳若姒说的百年参龄并不是夸张,盒子中的人参比王府中用的上等人参还要粗了不止两倍。而且已经隐隐有些人形,却正是有价无市的稀有老山参。 “这是哪里寻来的?”永靖王将盒子拿过去,仔细看了看,就抬起头来问柳若姒。 “母妃前段时间身子不好,世子妃又常卧病,媳妇就留了心,吩咐下去让人用心寻找。可巧这两天寻到了。能寻到这样一株,也是出乎意料。”柳若姒就道。 “这是太难得了。”永靖王就道,这样的人参。还真得是机缘巧合,不是寻常能够得到的。 “必定是被父王、母妃。还有世子爷的一片至诚之心所感,也是老天暗中护佑着世子妃的缘故。”柳若姒就道。 “这必定是三弟和弟妹的一番诚心所致。”荣成翊已经站起身。冲着柳若姒和荣成翰抱拳。他在看到老山参的时候,脸上立刻就有了光彩。世子妃的病,如今正需要这样的人参入药。王府虽然豪富,但是这样的人参却难寻。“我这里先谢过三弟和弟妹。” 荣成翰也忙起身,向荣成翊回礼。 “自家兄弟,大哥不必如此。” “你虽说的轻巧,但是要寻到这样一株老参,不知要费多大的工夫。你……你们有心了。”永靖王就点头道。 老参本就难寻,而且这样的老参,那是危急到时候能够救命的,柳若姒却肯拿出来救助世子妃,这就更加难得。想想世子妃平常待人接物,以及对待柳若姒的态度,永靖王不由得暗暗点头。柳若姒大度涵容,有大家风范,能够娶柳若姒进门,是永靖王府的一件大幸事。 这么想着,永靖王又不由得打量了打量荣成翰。 当初他本来听了苏氏的话,心中已经有意遂了苏氏的心意,让荣成翰娶了苏晴暖。是荣成翰自己坚持要娶柳若姒,事实证明,荣成翰很有眼光。永靖王看着荣成翰,欣慰和骄傲的同时也夹杂些其他的情绪。这个最小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能够顶天立地。而且,在有些方面,他这个小儿子甚至比他还要优秀。 “这参你拿去,”永靖王就对荣成翊道,“请几位太医来,看过了这参,正好用药。” 荣成翊忙答应了一声,将盒子接在了手中。 “不管世子妃最后如何,这都是你大功一件。”永靖王又对柳若姒说道,“你是孝顺的孩子,我和你母妃都不会忘记。” “父王过奖了,媳妇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柳若姒忙笑着说道。 “也是你的福气。好生待你媳妇,要是让我知道你给她吃了委屈,我定不会放过你。”永靖王又对荣成翰说道。 荣成翰只能答应。 说起来,能够寻到这株老山参,荣成翰也出了不少的力。但是两人在商量要用这株老山参来救世子妃的时候,荣成翰却让柳若姒出面,而且不让柳若姒提他。柳若姒也明白荣成翰的好意,这是要世子荣成翊和世子妃都受她的人情,也是要博得永靖王和苏氏的好感。结果也正如荣成翰所预料到的那样,永靖王刚才的一席话,使得柳若姒在王府的地位更加稳固,也更加超然。 就算是过了这一阵子,苏氏想起来要再为难她,也要想想老王爷今天的话。而如果世子妃因为这株老山参熬过了这一次的劫难,那么王府内,就没人能够动得了柳若姒。 柳若姒要立意要救世子妃,当然也有苏晴暖的缘故。 世子妃可以是任何人,但不能是苏晴暖。 第二八零章 执念 永靖王将太医院几位最有名望的太医都请了来,为世子妃研究药方。世子荣成翊连续几天都在世子妃的榻前照料,世子妃的身体竟真的渐渐好了起来。当然,这只是跟世子妃自己病危的时候相比。但是大家起码不用担心世子妃不知什么时候就挺不住。 总之一句话,世子妃这一次是又熬了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若姒往荣源堂去了一次看望世子妃。也许是知道那株老山参是柳若姒送来的缘故,世子妃这次并没有让人拦着柳若姒,而是吩咐伺候的丫头将柳若姒迎到了她的屋内。 虽说是熬了过来,但是世子妃的身子依旧非常虚弱。柳若姒来了,世子妃还是在榻上,不过是让人扶着坐了起来。但是她自己又有些坐不稳,背后垫了好几个锦垫,就那么歪歪的倚着。 “我都知道了,多亏了弟妹送的参。”世子妃有气无力地跟柳若姒说话,“难得你有这个心,这次可要多谢你了。” 柳若姒坐在榻旁,不由得多看了世子妃两眼。虽然世子妃说话还是和平常一样有气无力,语气中也没什么温度,但是却没了从前的阴阳怪气,听上去正常了许多。 “说来也是巧了。这个东西极难得,偏就这个时候得了。”柳若姒就笑道,“我虽有意,大概也是世子妃命不该绝,是上天的体恤。” 柳若姒的话不知道是触动了世子妃的哪一根弦,世子妃的目光就直直地朝柳若姒望过来,脸上和眼中一刹那就燃起了异常的神采。 “弟妹也是这样认为?”世子妃的身子朝柳若姒挪了挪,语气中是格外的认真。 “当然。”柳若姒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这些话固然是她特意说给世子妃听的,但是世子妃这样热切的反应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过,世子妃的反应越热烈。反而越好。柳若姒不介意在给这盆火上添一把柴。“以王府的影响和财力,还有苏家的影响和财力,自然是比我强盛许多。可是这些年过来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为世子妃寻药。就得了这老山参。这自然是上天借我的手,增世子妃的寿数了。” “原来你竟也有些见识。”世子妃似乎是松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些笑容来。“这件事,我从来没跟人说过,今天索性告诉你。” 世子妃神秘兮兮的,她告诉柳若姒,过去这些年,每当她病危。众人都认为她活不了的时候,她都会梦见一个白胡子的仙人。 “想来,就是这位神仙一直保佑着我吧。”世子妃道。所以她才能够绝地逢生,一直支撑到现在。 “竟然是这样!”柳若姒面露惊讶,随即也笑了,“说来也是巧了。就在寻得这株野山参的头天晚上,我也做了一个梦。模模糊糊地,似乎是一位白胡子的仙长。第二天,下面人就送来了这老山参。世子妃天命富贵,有仙人暗中护佑。看来是真有其事了。” 柳若姒虽是这样说,但其实对于仙人护佑一事是并不大信的。世子妃之所以每次病危都能熬过来,最主要还是要归功于好医好药。世子妃这些年可不就是拿药材吊着性命吗。若说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世子妃自己。虽然还并不大了解世子妃,但是柳若姒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世子妃求生的意识非常强烈。 这么一个几乎是时时刻刻处处对任何人都防备着的世子妃,她怎么会放心撇下自己的孩子。世子妃扭曲的性情,大多是来自于她强烈的求生意识与不争气的身体状况之间的冲突,还有因为这种冲突引发的其他种种矛盾。 “你竟然也梦到了,可见真是天命如此。”世子妃的脸颊顿时染上了红晕,显见是既激动又高兴。她身子弱,情绪一激动起来。身子就有些受不了,就又靠在垫子上喘了半天的气。 一边有伺候的小丫头忙就过来。世子妃也只挥挥手。半晌,世子妃的呼吸才又慢慢地平复下来。这一回她看向柳若姒的目光又有些不同了。 世子妃看柳若姒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些暖意。 “柳翰林家的姑娘,果然不错。”世子妃赞了柳若姒一句,“我还告诉你。以前在我娘家的时候,我就曾经梦见过那位白胡子的仙人……” 一边就有老嬷嬷过来,似乎是刚才世子妃气喘,老嬷嬷担心世子妃太过劳累,只说世子妃应该保重身体。 “世子妃和三夫人投缘,以后有多少话说不得那。”这老嬷嬷看来是世子妃的心腹,在世子妃面前说话颇有分量。 “世子妃才好了些,是该多歇息。我改天再来看世子妃吧。”柳若姒就要起身告辞。 世子妃并没有阻拦柳若姒。 柳若姒从荣源堂出来,世子妃的最后一句话却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世子妃曾说她每次病危的时候,就会梦见白胡子仙人。后来又说未出阁的时候在家就梦见过,那就是说,世子妃在家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生命危险。 也是因为有了些年月,还有当事的苏家刻意压着,很少有人说起过世子妃在娘家时曾经历过什么事情。就是柳若姒在嫁进王府之前刻意打听,也并没有打听到细情。柳若姒只知道,原本的世子妃才貌兼备,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世子妃差点丢了性命。后来虽然是性命保住了,也跟荣成翊成了亲,但是嫁进王府中的世子妃已经是毁了容貌,身子亏虚,且性情大变。 正是四月的天气,春和景明,柳若姒想着荣成翰并不在府内,回去云水居也没什么事,干脆就先不回去,而是带着一众丫头婆子们往后花园来。 从荣源堂出来往后花园,恰巧路过玉香斋。柳若姒走近玉香斋的时候,恰巧苏晴暖正从院子里出来。 世子妃的身体虽然好转,但是苏晴暖却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继续住了下来。理由自然是世子妃虽然好了些,但还是病弱,需要贴心的人照顾。而且。苏氏那边也说离不开苏晴暖。 毕竟有些话并没有明说,所以大家伙也就装作根本就没有那么一回事。 柳若姒觉得。苏晴暖继续留在王府,并不是聪明的决定。但是苏晴暖本人却又是个顶顶聪明的人,而且据柳若姒的观察,苏晴暖留在王府,应该是出自于她的本意。 这样一个聪明的人,却做出这样并不聪明的决定,那么背后必定有足够的动力。 “三嫂。”苏晴暖看见柳若姒,立刻笑着走过来招呼。 世子妃身子好转。苏晴暖也换回了以往的装扮,言谈举止也恢复了以往的活泼俏丽。 “三嫂这是从哪来?”苏晴暖明知故问。 “刚刚去看了世子妃。”柳若姒也并不隐瞒,“七妹妹这是要到哪里去,可是去荣源堂照顾世子妃?” “不。”苏晴暖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依旧陪笑对柳若姒说道,“三嫂刚从大姐姐那里来,只怕大姐姐也累了要歇息,我本来是要去的,现在却要缓一缓了。” “大姐姐……没有为难三嫂吧?”苏晴暖说完,立刻又换上一副关切的面容。“三嫂千万别往心里去,大姐姐在病中,不耐烦些。其实大姐姐是个很好的人。” “七妹妹过虑了。”柳若姒笑道。“世子妃很谦和,还拉着我说了半天的话那。” “哦,是吗?”苏晴暖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又舒展开来,就看着柳若姒,希望柳若姒能够告诉她都跟世子妃说了些什么。 柳若姒偏似乎没有发现苏晴暖的意图,只简单地说了这一句,就岔开了话题。 “这些天可累了七妹妹,如今世子妃好了。七妹妹正好也能好好歇息歇息。”柳若姒对苏晴暖道,“昨天还听父王和母妃说起七妹妹。对七妹妹很是感激,说是多亏亲家打发了七妹妹来。何止父王母妃。府里上下都感念着七妹妹。世子妃能好起来,可多亏了七妹妹的细心照看。” 苏晴暖这两天心中正十分煎熬,柳若姒又说了这样一番话来,真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饶是她出门之前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盘,此刻脸上也略微有些挂不住。 苏晴暖干咳了一声,微微扭头掩饰了一下,才又勉强露出了笑容。 “三嫂这是过奖了。要说大功臣,还得说是三嫂。难得三嫂哪里寻来的百年老参。” “也是机缘巧合,老天护佑着世子妃。”柳若姒说到这,就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七妹妹,你猜世子妃刚才和我说了什么?” “大姐姐她说了什么?”苏晴暖就有些急切地问。 苏晴暖着急,柳若姒却好整以暇。 “世子妃跟我说,她梦见了一位老神仙。”柳若姒慢慢地告诉苏晴暖,“说起来世子妃转危为安,真是如有神助。天命这种事情,真是不可不信。命中有时,不虚求。命中要是没有,百般强求也是无用,最后不过是水中捞月,徒增笑谈。” “七妹妹,你说是不是?” 苏晴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才十分勉强地应了一声是。柳若姒见苏晴暖面色难看,知道是刚才的话说到了苏晴暖的痛处。柳若姒并不是喜欢这样做的人,但是面对的是苏晴暖,她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就说七妹妹这样聪明的人,自然也会这么想。”柳若姒就笑道,“七妹妹,若是没什么事,不如去我那里,我们慢慢说话。” “不、不了。”苏晴暖抽动着嘴角,“我刚才想起来,忘了一件事,暂时不能陪着三嫂了。” 苏晴暖急匆匆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快步回了玉香斋。柳若姒站在原地,看着苏晴暖有些仓皇的背影,不由得微微一笑。 “经过这一番,不知道世子妃与苏七姑娘要怎样相处?”常嬷嬷低声说了一句。 “嬷嬷大可不必操这个心。”柳若姒笑,“我看她们相处的极好。”世子妃应该会刻意遗忘她曾经说过的话,说到底,她也并没有把话说明不是。至于苏晴暖。应该也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吧。起码表面上,应该会是如此。 况且,已经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世子妃还是世子妃。苏晴暖也不肯走。 “哎,”常嬷嬷就叹气。“世子妃好了,老奴看世子爷是轻松了许多。不过王妃那里,似乎是添了心病。” 常嬷嬷说的不错,苏氏这两天神色是有些恹恹的。但是明面上,苏氏还说因为世子妃的好转,她很高兴,精神头都比以往足了一些。苏氏这样说,大家也都附和。 这么说起来。如今苏氏、世子妃和苏晴暖,似乎都在做着同样一件事: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可是她们也不应该抱怨别人,造成今天这样局面的,正是她们自己。 “王妃若是精明的,就该赶紧给苏七姑娘说亲了。”常嬷嬷又低声对柳若姒道。 “若是苏七姑娘愿意,王妃未必不肯这么做。只怕……”柳若姒冷笑,“她的梦还不肯醒。” 这样的话,那可就没办法了。 常嬷嬷说了这一番话,其实心中倒不是为苏氏、世子妃或者苏晴暖担心,常嬷嬷是担心。这样扭曲的情势,最后会影响、甚至伤害到柳若姒。 “嬷嬷,放心吧。如今我可是王府的大功臣。老王爷、世子爷、世子妃都承了我的人情。”柳若姒就让常嬷嬷不用太过担心。 “虽是这样说,还要处处提防些。”常嬷嬷依旧说道。 “这是对的。嬷嬷尽管去做,需要银钱,尽管从咱们的私库中支取。”柳若姒就告诉常嬷嬷。 常嬷嬷点头领命。 主仆一路小声说着话,早就进了后花园。柳若姒一路慢慢地走,一路观赏园中的景致,还让小丫头剪了些花来,打算一会回去用来插瓶。 “等过两天,请我娘和三婶子她们过来。就在这里办个小宴席。”柳若姒高高兴兴地计划着。世子妃病情好转,府内也就没什么忌讳。这个时候办个小宴席,喜庆喜庆。就是老王爷和苏氏也该是赞成了。 “世子爷可是答应了我,最近排了新戏,先就要请我和我娘来看。” 世子妃病情好转,世子荣成翊也不用在每天陪在榻前。心情放松下来,他也不肯休息,立刻就带着人编写、排演新曲目去了。 “世子爷是真好这个。”常嬷嬷陪笑道,“世子爷也真是感念夫人。” 说着话,就走到一座凉亭旁,远远地就瞧见凉亭内人影闪动。 “咦,那是谁?”柳若姒问了一句。 凉亭内的人似乎也看见了柳若姒,却并不过来说话,反而急匆匆地出了凉亭,从相反的方向走了。 “是二爷屋里的魏姨娘。”跟着伺候的一个媳妇眼睛尖,看了一眼,就向柳若姒禀报道。 “魏姨娘……”柳若姒脚步略顿,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魏姨娘显然没有别人,而是给王府二爷荣成翔做了妾的魏家六姑娘。自打柳若姒进了王府,倒也见过魏姨娘几回。不过每次见到魏姨娘,魏姨娘都是跟着劳氏的身后的。 魏姨娘是荣成翔的新宠,劳氏似乎也肯抬举她,最初常常带着魏姨娘四处走动,包括到春晖堂去见苏氏。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作为一个姨娘,劳氏与人说话的时候,魏姨娘都只能在劳氏身后伺候着,也没有开口的机会,除了向人行礼。 以前做姑娘的时候,魏姨娘虽然家境不好,但好歹有定远伯府的身份在那,与柳若姒、劳氏、苏晴暖等人都是平起平坐的。如今魏姨娘在众人面前,却是半个奴仆的身份。这还得说是劳氏抬举她。魏姨娘每次在劳氏身后服侍,都是低眉顺眼的。但是柳若姒能看得出来,劳氏的抬举,对魏姨娘来说未必不是煎熬。 但是劳氏这么做,却没人能够挑出任何错来,就算是要说什么,也只有夸劳氏贤惠不妒的。 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劳氏已经极少带魏姨娘出来了。 “这魏姨娘也太不懂规矩了,仗恃着二爷的宠爱,二太太的贤惠,就这样恃宠生娇的。她都瞧见夫人了,竟不过来见礼,真是眼睛里没人。”那媳妇见柳若姒皱眉,忙就说道,“三夫人,要不奴婢去跟二太太说一声。二太太必定会管教魏姨娘,给三夫人出气。” 柳若姒没有说话,只是看了那说话的媳妇一眼。 这媳妇并不是她的陪房,而是原来在云水居服侍的,是王府的家生子,很是机灵的一个人。看这媳妇的说话和态度,魏姨娘已经失宠如斯了吗? “罢了,咱们高高兴兴的,也别去给二太太添堵了。她知道,必定要生气。”柳若姒想了想,就说道。她知道这个媳妇是讨好她,因此虽然对媳妇这样捧高踩低不以为然,倒也没有训斥。 “这是夫人您大度,又跟二太太好。倒是便宜了魏姨娘了。” 柳若姒笑了笑,并没说话。一会的工夫,就有小丫头跑过来。 “三夫人若有空闲,二太太刚得了些鲜果子,请三夫人过去尝鲜。” 第二八一章 姨娘 劳氏要请她过去,柳若姒想了想,也就点头答应了。劳氏派来的小丫头在前面领路,柳若姒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就往园子外面走。刚走出不远来,迎面就看见劳氏带着人迎了过来。 “……我娘家刚送来的新茶,还有庄子上新进上来的果子,咱们正好消闲消闲。”劳氏迎过来,对柳若姒笑道。 大多数时候,劳氏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即便是在婆婆苏氏跟前,劳氏虽态度恭敬、礼数周全,但是也很少露出笑容来。柳若姒在没嫁进王府之前,就发现了劳氏的这个特点。不过,这些日子,柳若姒发现,劳氏也是会笑的,只不过笑的时候很少。跟柳若姒日渐熟悉起来,劳氏似乎与柳若姒很投缘,单只有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劳氏才会偶尔露出些笑容来。 这是劳氏打发了小丫头过来请柳若姒,后来又觉得有些简慢,正巧她也没什么事,就干脆亲自出来找柳若姒了。 这样一番盛情,柳若姒自然不能推却,就跟劳氏说说笑笑地往劳氏的住处来。 劳氏与王府的二爷荣成翔住在宣华居,离苏氏的春晖堂极近。苏氏十分疼爱荣成翰,住的近些也好方便照顾。后来荣成翔娶了劳氏,苏氏又将家务安排给劳氏照管,婆媳俩住的近,也方便劳氏时常往苏氏跟前禀报、请示家务等事。 宣华居不如云水居大,但是位置极好,且房屋布局、摆设都十分精致华丽。王府中的院落,首先自然是春晖堂和荣源堂,接下来的就是这宣华居,而云水居则因为位置偏僻些。一般只做老年退居之所。不说别的,单就院落的安排来说,也显见的荣成翰兄弟几个在苏氏心目中的地位不同。 不过柳若姒倒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住的僻静些,正合了她的心意。而且云水居房屋阔朗。景致清幽,这也和她的脾气投合。至于荣成翰,柳若姒并不知道他小时候对这种安排是怎样的看法,但是现在看来,荣成翰也极喜欢云水居。 进了宣华居,立刻就有丫头婆子迎了出来,一面抢着打帘子请劳氏和柳若姒进屋。柳若姒略扫了一眼,就看见魏姨娘在一众丫头婆子中。低垂着眉眼,脸色颇有些郁郁。 进了上房屋中坐下,劳氏立刻吩咐人上茶上果。劳氏一声吩咐下去,同时就向魏姨娘递了个眼色。这是让魏姨娘亲自捧茶,服侍柳若姒。对于一个姨娘来说,这是劳氏十分给魏姨娘体面了。 小丫头端上茶来,就交给了魏姨娘。魏姨娘手里拿着帕子托了茶盅,就过来献给柳若姒。 “请三夫人喝茶。”魏姨娘低着头,并不看柳若姒。 柳若姒的目光在魏姨娘面上飞快扫过,也就接了茶杯。魏姨娘忙就退到一旁站着去了。 另一边。一个梳着妇人发髻,插金戴银,打扮的比其他丫头都华丽的大丫头也端了茶捧给劳氏。那大丫头却比魏姨娘活泼了许多。还陪笑跟劳氏说了两句奉承话。劳氏不苟言笑,待下人也颇严厉,这丫头这副打扮,且敢在劳氏跟前这样说话,显然是正得宠的。 柳若姒又看了看那丫头头上梳的发髻,身上的新衣,心中就已经猜得了八九分。 这个时候,劳氏也接了茶,就对那大丫头摆了摆手。那大丫头忙也退到一边。正好与魏姨娘并肩而立。不过,这大丫头似乎对魏姨娘有些不屑。斜着眼睛扫了魏姨娘一眼,鼻子里又轻轻地哼了一声。就略上前一步,站到了魏姨娘的身前。 柳若姒眼角余光正好从这两人身上扫过,就看见那大丫头似乎用脚在魏姨娘的鞋子上狠狠地碾了一下。魏姨娘似乎吃痛,却一声也没吭,一边头垂的更低,身子也往后缩了缩。 紧接着,又有小丫头们流水似地送上果子来。那大丫头也不用吩咐,忙就上前要服侍着劳氏吃果子。 “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你去替我好好服侍三夫人。”劳氏就对大丫头吩咐道。 这大丫头立刻面露喜色,过来到柳若姒身边又给柳若姒行礼,然后就殷勤地替柳若姒剥果子。 “这是春秀,”劳氏还特意告诉柳若姒,“她还干净利落,也有些眼色,我这里招待不周,让她替我服侍你。” “婢子能服侍三夫人,是婢子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春秀立刻就陪笑道。 “哪里敢那,”柳若姒就对劳氏笑了笑,“这是你身边得用的人,足感盛情。” 劳氏看了柳若姒一眼,就知道柳若姒看明白了,也就朝柳若姒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意,一面却又朝魏姨娘看了一眼。 劳氏说春秀有些眼色,这话说的果然没错。春秀这边殷勤地为柳若姒剥果子,劳氏的一个眼神,她却马上就看到了。 “魏姐姐可是发什么呆那,还不快过去服侍太太。”春秀立刻就笑着说了一句。 魏姨娘听见春秀说她,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春秀,再看劳氏。劳氏不置可否,魏姨娘忙就走上前去,也学着春秀的样子给劳氏剥果子。魏姨娘的样子有些慌乱,手中一个果子剥了一半,她的手就一抖,果子掉落在了地上。 对于服侍人的下人来说,这可是一件大事。 魏姨娘忙就蹲下身去捡那枚果子。 劳氏却有些不耐烦,只对魏姨娘摆了摆手。 “退到一旁,这里不用你。”劳氏就招呼另一个小丫头过来剥果子。魏姨娘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魏姐姐今天是怎么了,魂儿都没了似的。”春秀却乐了,一面笑道,“服侍太太就这样没头没脑的,服侍二爷就肯经心了。” 春秀的话音落地,魏姨娘已经是满脸通红。 春秀这边说话,劳氏只作势喝茶,似乎根本就没看见、没听见。春秀眼见着劳氏是这样的态度,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 “婢子们小户人家出身,服侍惯了太太奶奶们。倒是魏姐姐,说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自是被人服侍惯了,只是如今说不得了。”春秀就又嘲笑道,“魏姐姐是不习惯服侍太太奶奶们,却偏习惯服侍爷们儿。” 屋里就响起了窃笑声。 春秀虽是丫头装扮,却梳了妇人的发髻,显然是被荣成翔收用了,且如今正当宠。她就自然地将魏姨娘当做了对头,暗地里处处挤兑,如今在人前,更是公开的嘲笑。 魏姨娘的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眼圈也红了,显见是觉得十分羞辱。但是她毕竟是当做千金小姐被养育长大的,并不善于也羞于与春秀这样的丫头口舌争锋。而且,春秀正受宠,魏姨娘早就被春秀压了下去,并不敢跟春秀争竞。一时之间,魏姨娘就羞窘在了那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没规矩,叽叽喳喳的成了什么,可是要招三夫人笑话。”劳氏这个时候才不咸不淡地开口。 春秀立刻就住了嘴,屋里有偷笑的丫头媳妇也都忙收起了笑容。 劳氏这才抬头向魏姨娘看了一眼。 “也罢了,去给三太太行了礼,你也就下去吧。”劳氏就对魏姨娘道。 魏姨娘听了劳氏的话,如蒙大赦,忙就过来俯身向柳若姒福了一福。劳氏在上面坐着,并没说话,却冷哼了一声。魏姨娘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起身后却不敢立刻就走。她站在那,犹豫了片刻,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又垂下头跪了下去,向柳若姒磕了一个头。 这多少有些出乎柳若姒的意料之外,就微微愣了愣神。 “这……” “这是她应该的。”劳氏就道,一面才又吩咐魏姨娘,“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本想着你比她们都懂得规矩,并不用我操心我如今管着家,要是人传说出去,跟着我的人都不守规矩,我以后可还怎么管人。。……你且记着,虽有二爷疼你,但是只要你在这里一日,就要遵守府里的尊卑、规矩。” “奴……奴知道了。”魏姨娘小声应道。 “下去吧。”劳氏这才对魏姨娘摆了摆手,让她离开。魏姨娘站起身,倒退着出门。 “是我管家疏忽,三夫人见谅。”劳氏又举了茶盅,对柳若姒说道。 “二嫂说的哪里话。”柳若姒忙笑道。这个时候她自然已经明白了。魏姨娘在园子里看见她,却并不上前行礼说话,而是立刻避开了。只怕是立刻就有人禀报给了劳氏知道,劳氏请她过来,这样一番安排,可以说是给她出气,教魏姨娘该有的规矩。 京城中大户人家,尤其是王府这样的人家,男人有几房姨娘妾室并不是稀奇的事情,但是魏姨娘这一桩却不同。劳氏的娘家父亲也不过是四品官,可却要接受一个伯爵府的姑娘做妾室,而且还是在那样一番情境下,闹得满城风雨。 柳若姒也许无法完全体会劳氏的心情,但是如果换做是她,只怕早就收拾包袱回娘家了。但是劳氏却没有闹,很安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情。可是这一切,并不代表劳氏不恨。 第二八二章 心事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劳氏一边就放下手中的茶盅,语气淡淡的说道。劳氏说的可怜人,自然就是魏姨娘。“说是伯爵府的姑娘,不过是差点出了五服,自家没法子过活,只得依附着伯爵府,才勉强能够衣食周全。她娘老子又不争气,就是遇见伯爵府里头一个有些体面的管事,她那爹娘都得低声下气。她和伯爵府的九姑娘表面上是姐妹相称,可在九姑娘跟前,她也只和个丫头差不多了。” 劳氏这些说的都是实情,柳若姒也曾经有过耳闻。但是劳氏今天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似乎是颇有深意。 “不过,若她争气些,凭着伯爵府的名头,也不是没有出头之日。”果然,劳氏紧接着,就又说了这么一句。 魏姨娘沦落到做姨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自己不尊重,这一点上魏姨娘是并不值得同情的。 “这做姨娘,也还有一桩好处。”劳氏却又突然话锋一转,“三夫人,不怕告诉你知道。当初魏姨娘进门,不过只有几只破烂箱子,也就是她随身的衣裳罢了。她若是明媒正娶,只怕可就没有这般节省了。她带来的东西虽好,为了迎她进门,光是从我这里,就整整抬了三千两的银子过去。” 劳氏向柳若姒做了一个手势。 柳若姒微微有些吃惊,她早就猜到魏姨娘不会有什么嫁妆,但是劳氏这里竟然给了魏姨娘家里三千两银子,这件事她从前却没听人说过。 “那边让我们抬了银子过去,特意叮嘱我们,不让我们向外说。银子也是避着人抬过去的。不过,我这里倒是留着她爹娘画押的收条。”劳氏见柳若姒吃惊。就猜到了柳若姒的想法,随即又解释道。 “竟然有这样的事。”柳若姒叹道。 “谁让她是二爷心爱的那,他们既然开了口。难道我会吝惜那几两银子。那些银子,她们看的比天还重。在咱们这里,又能算的了什么。”劳氏冷笑,“还有你想不到的那……” 劳氏今天的谈性极浓,看来也是憋了许久的话,以前因为荣成翔还宠着魏姨娘,所以她一直隐忍不说。如今,劳氏却没了忌讳。 “还有比这更奇的事情?”柳若姒就问了一句。 “自她进门,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换成了二爷和我赏的。她虽瞒着我,我却知道,她没少送东西回她娘家。”劳氏面露嘲讽,“这样还罢了,她那老娘还有她那兄弟还几次上门来。平常来逛逛也就罢了,每次必定说家中有事,一定要拿了钱才肯回去。这才将近半年的工夫,林林总总的,也搬了几百两银子回去了。” “至于在外头。她那老子和兄弟如何巴结着二爷要钱,这又是咱们难以知道的了。” 劳氏似乎在与柳若姒闲话家常,但是却并没有避讳屋子里服侍的人。今天劳氏屋子里和门口服侍的人又极多。听了劳氏这一番话,就有许多丫头媳妇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来。 这些事情,尤其是那三千两银子的事,即便是劳氏这个院子里,也并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从今以后,只怕王府上下也就没人不知道了。魏姨娘今后的处境不言自明。 其他的丫头还是不屑,春秀的脸上除了不屑,还有些愤愤不平。 “太太就是心太慈了些,就是金山银山。哪里搁得住她这样搬。脸皮也太厚了些,原想着她比婢子体面些。却原来是这样不要脸的货色,婢子比起她。都还是有身份有体面的了。” “我与三夫人说话,哪个让你开口了?”劳氏就扫了春秀一眼。 春秀一怔,立刻就垂头不敢说话了。 “这里不用你服侍了,你先下去吧。”劳氏对春秀倒也并不十分严厉,只是淡淡地道。 春秀忙行礼退了下去,劳氏又将屋子里的丫头媳妇们大多打发了,只留下几个心腹在身边服侍。 “你今儿个去了世子妃那,世子妃情况怎么样?”劳氏就问柳若姒。 “看着精神多了。”柳若姒就告诉劳氏,“难得还请我进去,跟我说了几句话。我自打进府,只怕世子妃这次跟我说的话,比过去这几个月加起来的都要多。” “这却是难怪,如今你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再怎样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端着。”劳氏就道,“她这样待你,还算好的那,跟我历来是没话说的。” “二嫂进门时,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了?”柳若姒问。 “那时候,比现在勉强好些。后来又重病了两回,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劳氏就道,“世子妃好了,咱们都高兴,只怕有的人却要不自在了。” 柳若姒和劳氏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忍不住面露笑容。 “我们二爷的脾气我知道,只是他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之所以……”笑过之后,劳氏垂下眼帘,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如果不是有人从中设计,哪里会有……” 劳氏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劳氏能对柳若姒说到这个程度,也算是剖肝沥胆了。对于荣成翔和魏姨娘的事情,柳若姒知道是劳氏的痛处,因此从来不会跟劳氏提及,更不会探问。但是劳氏自己说出来,柳若姒也乐于倾听。 “你还不知道,有一次她过来找我,竟然说那件事是你从中做了手脚。”劳氏又告诉柳若姒。 “她竟然这样颠倒黑白。”柳若姒面露惊讶,不过随即就释然而笑,“只怕她的把戏,哄骗不了二嫂。” “可是了,真当我是三岁的孩童,随便她一两句话就瞒哄过了。只要略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了。你当初是客,才来了王府几次,如何做的了手脚。她却是心虚。因此贼喊捉贼,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当初,还多亏是侯爷提醒了我。不然我还在梦中那。”劳氏又对柳若姒说道。 “哦。”柳若姒哦了一声,心中不由得一动。荣成翰提醒了劳氏。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并不知道。柳若姒虽心中疑惑,但是面上却不肯有丝毫表露。不管怎样,劳氏如今和她站在一起,看来有一部分还得归功于荣成翰。不然,就算劳氏聪明,也难免会被苏晴暖哄骗一时。就算苏晴暖不能完全哄骗住劳氏,只怕劳氏对她还是会有猜疑。两人之间也很难像如今这样相处。 想起刚进府的时候,劳氏对她的种种助力,柳若姒心中暗想,她要不要待荣成翰好一些那。 劳氏向柳若姒吐露了这番心事,两人之间又更亲近了许多。 “方才那个春秀丫头,倒是好个模样,只是看着眼生的很。”柳若姒就笑着问劳氏。 “不怪你眼生,她本不是府里的丫头。”劳氏也不隐瞒柳若姒,就告诉柳若姒,春秀是庄子上的丫头。还是前些天跟着爹娘上来送东西,正巧让劳氏看见了。劳氏就将春秀留了下来,还安排了心腹的婆子好生调教。又精心打扮了,安排到自己的屋子里伺候。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细说了。 荣成翔收用了春秀,劳氏就给春秀上了头,赏赐了许多东西,做了通房的大丫头。荣成翔有了新宠,对魏姨娘那边就日渐冷淡。 劳氏就这样不动声色地解决了魏姨娘,这个在别人眼中也许非常难以解决的大麻烦,而且不曾为自己带来任何负面的批评。柳若姒知道。荣成翔身边本来还有几个通房侍妾,不过却都年纪渐长。容颜渐衰,不能够与魏姨娘争宠。直到劳氏发掘了春秀。 柳若姒从宣华居回到云水居,心中颇有些感触。 “这二太太比咱们府的三太太还更有手段。”常嬷嬷端了一碗酥酪进来奉给柳若姒,就在旁边轻声地说道。 “三太太的脾气更火爆些,与三老爷感情也更深些。”柳若姒就点头道。而且柳府的环境怎么都要比王府更宽松些,所以柳三太太虽手段不如劳氏,但却活的更加恣意。劳氏用这样的手段,也可以说是不得已。 “那个魏姨娘,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只怕以后……”主仆俩又说到了魏姨娘,常嬷嬷叹气摇头。 “男人总是靠不住的。”柳若姒就道。据柳若姒所知,魏姨娘刚进门的时候,荣成翔可是将魏姨娘当做心肝宝贝一般,甚至都有些宠妾灭妻的态度出来了。但是这也才没过多久,这股子新鲜劲儿就过去了。荣成翔得了新人,就将魏姨娘抛在了脑后。 “这也要分是谁。”常嬷嬷见柳若姒这样说,可不敢附和,忙就笑着劝柳若姒,“就比如说老爷。老爷和太太这么多年,可是从来都没红过脸,胡静坏的。老爷和太太屋子里头那么干净,多亏老爷对太太情深意重,又意志坚定。” “这倒是的。”柳若姒就点头,“可是这世上,能有几个像我父亲那样的人。” “别人或许没这个福气,可是老奴瞧着,侯爷就很不错。”常嬷嬷赶忙又替荣成翰说好话,撮合小夫妻俩的感情。“只是侯爷再好,夫人也要多体贴侯爷。就像老爷和太太,若太太不喜欢老爷,总和老爷扭着,老爷心意再坚定,只怕也不是如今的光景。” 常嬷嬷的言外之意,是要柳若姒好好培养与荣成翰的之间的感情。 “嬷嬷,若不是嬷嬷一直在我身边,我有时候都犯疑惑,觉得嬷嬷不像是我的嬷嬷,倒像是什么侯爷的嬷嬷。”柳若姒就瞥着常嬷嬷,似笑非笑地说道。 柳若姒这自然是在开玩笑,甚至有些与自己的奶嬷嬷撒娇的意思。常嬷嬷自然知晓,只是在旁边陪笑。 “说我什么那?”这个时候,就见门帘挑起,荣成翰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今天回来的这般早?怎么外面丫头们也不通报一声?”柳若姒就问,一面站起身将荣成翰迎进来,还亲自拿了家常的袍子来为荣成翰替换。常嬷嬷一边满脸是笑容,带着丫头们去准备茶水果子了。柳若姒虽然嘴上强硬,但是却将她劝导的话都听了进去。 “今天没什么事,所以回来的早。”荣成翰换了袍子,就在榻上坐了,脸上的表情十分适意。柳若姒表现的贴心,荣成翰心里熨帖的很。“知道你在屋子里,没让人禀报,瞧瞧我不在家,你都做些什么。” “我能做什么。”柳若姒嗔了荣成翰一眼,一面接了六月端来的茶盅,亲自捧给荣成翰。 常嬷嬷带人立刻就退到了门口,柳若姒这个样子,是要跟荣成翰说些体己话。 柳若姒略询问了荣成翰几句,知道荣成翰在外面并没什么事情,就告诉了荣成翰她去劳氏那边喝茶的事。 “二嫂娘家送来的新茶,还送了我一些。对了,二嫂还跟我提起一件事……”柳若姒就将劳氏说的荣成翰提醒她的话说了出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二嫂告诉了你这个!”荣成翰喝了口茶,就将茶盅放下,“那是你还没进门,刚出了那件事,我去问你,你告诉了我那丫头的蹊跷,我安排人查了查,然后就顺便告诉了二嫂。” “侯爷有心啦。”柳若姒忍不住就笑道。她告诉荣成翰那些事,只是希望荣成翰能去查清楚。没想到,荣成翰自己查清楚了不说,还通知了劳氏。在柳若姒还没嫁进来的时候,荣成翰就替她拉了一个同盟,而且还消除了她和劳氏之间可能会出现的误会和猜疑。 “与阿姒有关的事情,我什么时候不用心来着。”荣成翰沉声道,一面却又瞟了柳若姒一眼,似乎颇有些期待。 “我刚做的。”柳若姒自然瞧出来了,暗自笑了笑,就从袖中取出一只彩绣的香囊来。眼见着端午临近,柳若姒采买了香药,做了几只香囊,除了给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玉汶的,自然也为荣成翰准备了一只。 荣成翰接了香囊,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第二八三章 客人 柳若姒并不常亲手做针线,但是每做一件,必定都精美无比。比如给荣成翰的这个香囊,显然是用了工夫的。而让荣成翰高兴和得意的,还是香囊上所绣的图案:鸳鸯戏水,色彩鲜亮、栩栩如生。柳若姒倒并不是第一次给荣成翰亲手做针线,但却是第一次绣这样的图案。这在荣成翰来说,可是意义重大。 荣成翰的嘴角翘起,眼角眉梢带了些许的得意。即便是满脸的络腮胡须,此刻柳若姒也轻易地在荣成翰的脸上读到了四个字:春风得意。 荣成翰将香囊放在手里看了半晌,才珍重地贴身戴了。再次看向柳若姒,荣成翰的眼睛里就多了不少微妙的内容。 “不就是个香囊而已。”柳若姒被荣成翰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喃喃自语。 做这个香囊的时候,柳若姒就是为荣成翰做的。但是当初想好要绣的图案却是别的,只是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竟绣了这副图案出来。香囊是早就绣好了的,只是看着这图案,柳若姒就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另送荣成翰件别的东西。今天,从劳氏那里听到的消息,让柳若姒最终决定还是将香囊拿了出来。 她知道荣成翰会喜欢,但还是有些没想到,荣成翰会高兴成这样。 “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柳若姒就对荣成翰道。 “什么事?”荣成翰问,看他的脸色和语气,此刻无论柳若姒要求什么,只怕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柳若姒正要开口,常嬷嬷就进来向柳若姒禀报。 “贞定侯府小侯爷和少夫人来了。” “谁?”柳若姒微微挑眉。 常嬷嬷就忙又重复了一遍。柳若姒这次听得清楚,不由得微微皱眉。韩青和柳若娟,绝不在她欢迎的客人名单之中。柳若娟成亲之后,就很少外出。但是柳若姒与她毕竟是堂姐妹。也曾经见过两次面。柳若娟对柳若姒的态度很亲热,并表达了想要与柳若姒交好。邀请柳若姒去贞定侯府做客,并希望能来王府做客的心思。 柳若姒的反应自然很冷淡。她不喜柳若娟的为人,并不想和柳若娟有什么来往。至于长公主和韩青,就更是敬谢不敏了。 谁想到,柳若娟和韩青就这样自己上门来了! 毕竟她与柳若娟都是柳家的女儿,贞定侯府与王府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宗室,算起来还是亲戚。柳若娟和韩青来了。柳若姒却不好就将人撵出去。 柳若姒皱着眉,一时就没说话。 “韩青来了,我去前面书房见他。”荣成翰就说道。 “说起来,你与韩青应该自小就认识了。你与他交情怎样?”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自小是认识的,但并不相熟,也谈不上交情。”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要说谈得来,咱们府里也就是二哥和他还能说上几句。不过,二哥比韩青年长许多,在外面偶然能碰到一处。” 荣成翰没有说的很详细。但是柳若姒也听的足够明白了。韩青是纨绔,与荣成翰兄弟几个都没什么交情,而且永靖王爷是第一等瞧不上纨绔子弟的。因此除非有事,韩青是从不往王府中来的。 “你和他又说不到一处。”柳若姒就对荣成翰道。 “我去前面打发了他就是。”荣成翰道,“也免得他跟进来,碍眼的很。你现在总不好再打破他的头!” “那就换做你来。”柳若姒听荣成翰说起这件事,脸上竟带着一丝戏谑,干脆就笑着道。 “未尝不可。”荣成翰倒是十分正色的答道,一面就起身往前面去。 “我开玩笑的,不要轻易打人。”柳若姒冲着荣成翰的背影道。 “我有分寸。”荣成翰答应了一声迈步出门而去。 柳若姒见荣成翰走了,一面就打发人出去迎柳若娟。她一面就坐到梳妆镜前。方才与荣成翰说笑,似乎鬓角有些松动。就叫了常嬷嬷上前来帮着整理。 “夫人,可要小心二姑娘。……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常嬷嬷就低声提醒柳若姒。 “嬷嬷这句俗语说的好。”柳若姒点头,对于柳若娟她当然有戒心。“嬷嬷说,大姐姐和二姐姐她们两个比较起来……” “大姑娘多是霸道,还大都是明面上的。要说到狠辣,她们也难分出高低来。但是要说忍性,豁得出去,还得是二姑娘。”常嬷嬷就道,言外之意,柳若娟要更加难缠些,也更需要加意提防。 柳若姒又向常嬷嬷吩咐了两句,她并没有到二门去接柳若娟,只是听着人报说柳若娟到了云水居的门口,柳若姒才带着人接出来。比起上次在大相国寺,柳若娟这次的打扮又华贵了几分。 柳若姒看见柳若娟,微微地挑了挑眉。柳若娟并不是一个人,苏晴暖正和柳若娟对面站着,两个人面上都带了笑,不知道说什么正说的十分投契。柳若姒看见了柳若娟,柳若娟也扭过脸来看见了柳若姒。柳若娟远远地就满脸堆笑,随即抛下苏晴暖,到了跟前就来抓柳若姒的手,嘴里连叫着三妹妹。如果以前并不认识她们的人,看到这个情景,都会认为她们感情极好,姐妹情深。 因为苏晴暖就在旁边,柳若姒的动作就慢了半拍,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柳若娟抓住。柳若娟的手冰凉、而且瘦如鸡爪,但却十分有力。柳若姒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柳若娟这样夸张亲热的态度让她不舒服,柳若娟的手也让她不舒服。 柳若姒一边不动声色地甩开了柳若娟的手,一面就向里面让柳若娟。 “难得二姐姐肯来……” 这么说着,柳若姒就看了旁边的苏晴暖一眼。 “只要三妹妹不嫌弃我,我宁愿天天来。”柳若娟就笑道,“可巧进了府,就预见七妹妹了。”柳若姒可还记得。从前的时候,苏晴暖对柳若媛是亲热的,但却并不怎么搭理柳若娟。而柳若娟也并不和苏晴暖亲近。这才多一会的工夫,柳若娟已经对苏晴暖改了称呼。不再称呼苏七姑娘,而是亲热地称呼七妹妹。 “正巧路过,看见二姐姐来了,就替三嫂做了东道,陪着二姐姐过来了。”苏晴暖立刻就笑道。 苏晴暖摆明了态度不想走,柳若姒就将柳若娟和苏晴暖一起让到屋子里坐了。小丫头送上茶果来,柳若娟一双眼睛偷着四下打量,面上就又露出隐约的艳羡来。 “我们姐妹几个。就三妹妹的福气最好。”柳若娟笑着说道。 “二姐姐说笑了。二姐姐自己就是有福气的人,如何还说别人。”柳若姒淡淡地道。 对于柳若姒这句话,柳若娟竟没有十分反驳,一面脸上就露出羞涩之意,絮絮地说起长公主待她如何如何好。比如说每到用饭的时候,长公主都会让柳若娟陪同,偶尔有一两次柳若娟不在长公主处用饭,长公主也必定会在柳若娟的份例之外再送好的菜肴过去给柳若娟。 “……这才过了多少日子,赏赐下来的东西已经没了数。”柳若娟就让柳若姒和苏晴暖看她戴的点翠头面,说是长公主当初的陪嫁。是宫中的能工巧匠打制出来的,然后又让柳若姒和苏晴暖看她穿的衣裳,不是长公主新赏赐下的上用锦缎做的。就是长公主赐下的衣裳。 “长公主说,我现在的身量与她年轻的时候一般无二的,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十几年前她自己。”柳若娟最后又道,虽还是羞答答的,但是早就难掩神态和语气中的骄傲之意,“长公主还对人说,她怎么能不疼我。这样的媳妇是千百般的好,可巧又跟她亲生的闺女似的。也是圆了她这些年的念想了。” “长公主最是通达、最是慈爱,二姐姐与长公主这样投缘。得长公主的疼爱,真是有福之人。”苏晴暖就笑着道。一双眼睛却微微眯了眯,在柳若娟瘦削的脸庞上飞快扫过。 “我也是这般说。”柳若姒不咸不淡地道。柳若娟说的再天花乱坠,但是厚厚的脂粉还是不能将她的憔悴完全遮掩。柳若娟所说的长公主待她的千般种好,但是长公主出门,却极少带着柳若娟。柳若娟更是从来没有出门会过客,除了这次往王府中来。柳若姒还知道,除了回门之外,柳若娟也没有再回过柳家。 “哎呀,瞧我,一说起长公主,我这话就多了,实在是长公主待我太好。”柳若娟说完了,才又笑道,“要说有福气,得人疼,自然还是三妹妹。让人羡慕的人。七妹妹现在虽未出阁,以后肯定是我万万不能及的。” 如果没有意外,柳若娟以后会是侯爷夫人。她万万及不上的,那么苏晴暖会是什么位份?! “三嫂和二姐姐又拿我取笑了。”苏晴暖就用帕子蒙了脸,娇笑着道。 这边说着话,柳若姒已经打发人往春晖堂去打探了回来,知道苏氏就在春晖堂,也准备见一见柳若娟。柳若姒就起身,带着柳若娟往春晖堂来。苏晴暖今天似乎十分闲,这么半天,竟也不往世子妃处去,又陪着往春晖堂来。 似乎是突然之间,苏晴暖和柳若娟就投了缘,俨然是知己、闺中密友一般。 到了春晖堂,柳若姒领着柳若娟给苏氏行了礼。苏氏让柳若娟坐下,问了些关于长公主的话,随后就吩咐柳若姒要好生招待柳若娟。 “不可怠慢了。我今天身子不大舒服,不能陪着。你们陪着少夫人用了饭吧。” 柳若姒见苏氏面露倦色,忙就带着柳若娟起身告辞出来。苏晴暖略做犹豫,还是留在了苏氏跟前,只说一会就来陪着柳若姒和柳若娟。 柳若姒将柳若娟带回云水居,没了苏晴暖在旁边,柳若娟的言谈举止就不再那么夸张,柳若姒依旧是淡淡的。 “侯爷待三妹妹可好?”柳若娟突然问柳若姒。 “还好。”柳若姒答道,一面瞧着柳若娟,“二姐姐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 “并没有什么事。”柳若娟就道,“只是想念三妹妹了,就跟长公主说了。长公主也高兴我与三妹妹多多往来,小侯爷正巧在家,就陪了我来。” “别看他从前是那样的人,成了亲才知道原来是个好人。我们……也是他敬着我,我敬着他。我说什么,他从来不肯驳回的。”柳若娟这么说着,脸色又有些发红,“年纪也不小了,虽然以后肯定有个爵位,长公主和我都还想着让他再上进些才好。过去的那些朋友,多有些游手好闲的。多跟侯爷往来,能学到侯爷的两三成,长公主和我也能宽心了。如今因为我们姐妹,他们自然也该更亲近些,以后互相做个臂膀。” “只是这样?”柳若姒看着柳若娟,显然并不十分相信柳若娟的话。 “就是这样。”柳若娟重重地点头,“三妹妹,你不用疑心我,我并没有丝毫不利三妹妹的心思。过去我虽做了些事,但三妹妹知道我的苦衷,我也是逼不得已。而且,我从来没有危害过三妹妹,以后也不会。三妹妹尽管相信我。” “或许,我对三妹妹也有些用处。”柳若娟停顿了片刻,又轻声地说道。 “今天你说的话,如果口不应心,又或者你有什么别的心思……”柳若姒却并没有被柳若娟的话打动,“大哥哥一家的下场,不用我告诉你,你都是知道的。那还是顾忌着老太太。如果换做是你,你该知道厉害。” 柳若娟的身子就微微的一抖。 柳若姒知道,柳若娟是害怕了。关于柳玉江,虽然是柳玉江步步紧逼,自寻死路,但是在有些人眼睛里却并不是那么回事。比如说柳大太太母女几个,她们私下里都认定是柳若姒看柳玉江不顺眼,荣成翰为了讨好柳若姒,才将柳玉江整治的那么惨。 对于这母女三人的看法,柳若姒并没有打算去纠正。如今,正好用这件事来警告柳若娟。 第二八四章 警告 “三妹妹,我真的没有恶意。”柳若娟似乎是被柳若姒的话吓到了,忙就可怜巴巴地解释道,“我只是想跟三妹妹多亲近亲近,咱们姐妹之间多个臂膀。” 柳若姒心中冷笑。她并不是个十分记仇的人,如果柳若娟过去只是跟她有些不合,她反而不会放在心上。她只是不齿柳若娟的为人,知道这样的人狼子野心,根本没有什么情义可言。别说现在她根本就不需要柳若娟做什么臂膀,就算是柳若娟的身份高于她,对她大有益处,她也不会与柳若娟亲近。 柳若姒并不打算细问,不过心中早对柳若娟在贞定侯府的处境有了猜测。 “二姐姐既然没有恶意,那么我就暂且相信二姐姐,再对二姐姐说一句话。”柳若姒想了想,就又对柳若娟说道,“二姐姐与苏七姑娘,若只是投缘交好,我自然不会管。可如果二姐姐有什么别的心思,那可就别怪我不顾念那点儿姐妹之情了。” “再忠告二姐姐一句,苏七姑娘可不是大姐姐。二姐姐若想借着她怎么样,只怕最后得不偿失,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对于柳若娟,柳若姒根本就没打算要拐弯抹角。话说清楚了,路还是要柳若娟自己来选。虽然,柳若娟也许根本就没有选择。 柳若娟听了柳若姒的话,忙又口口声声的保证,说她跟苏晴暖不过是面子情。 “我也看不上她。”柳若娟还告诉柳若姒,“只怕如今京城中都知道了,她这般住在王府里头,上不上下不下的,着实尴尬。要说她没有非分之想,可没有人会相信。王妃对三妹妹不大好。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柳若姒看着柳若娟笑。 “二姐姐原来知道的这般清楚,可看方才二姐姐对苏七姑娘的态度,竟像是不知道的。又或者二姐姐方才说的对我一片赤胆忠心。就是假的了。” 柳若娟这才发现,她竟被柳若姒的话绕住了。一时之间就有些窘迫,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小侯爷韩青在前面准备要回府了,打发丫头过来叫柳若娟一同起身。柳若姒听见小丫头这样禀报,就知道是荣成翰想了法子。 韩青和柳若娟这次来,看情形是巴不得多待些时辰。苏氏说要留饭的时候,柳若娟可是难掩喜色的。 “二姐姐必然是夫唱妇随的。这般,我也不好强留二姐姐。”柳若姒就对柳若娟道。这句话,也就相当是送客了。 柳若娟无法,只得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柳若娟还小心翼翼地向柳若姒解释,让柳若姒不要误会她。 “三妹妹得了工夫,就和侯爷到侯府来。我们那个小园子虽然不及王府的花园,可也有些能看的景致。” 送走了柳若娟,苏晴暖却又到了。 “这么才这一会的工夫,二姐姐就走了?这是怎么了。姑母说了要留二姐姐和小侯爷用了饭再走的。”苏晴暖一脸的失望,一双眼睛却偷偷地打量着柳若姒,语气中似乎也有暗示。莫不是柳若姒与柳若娟姐妹之间出了什么嫌隙,才使得柳若娟这么早就离开了。“难得二姐姐来咱们府上一趟,以后咱们也多个姐妹来往。” “是小侯爷打发人来叫二姐姐,估计是小侯爷有事。二姐姐就不肯独自一个留下,人家小夫妻,七妹妹倒是要体谅体谅。”苏晴暖说了这么多,柳若姒淡淡地听完了,又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哦,原来是这样。倒是我……的不是了。”苏晴暖心中就是一堵,不过面上还不肯露出来。只得陪笑着说道。苏晴暖看着柳若姒,心中起伏不定。她第一次见到柳若姒。柳若姒给她的印象是个让人惊艳的美人。不过美则美已,却有些呆呆的,既不爱说也不爱笑。但是就是这样的柳若姒,即便是她灵机百出,可是每次对上柳若姒,似乎柳若姒只需要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就能让她不上不下。 如果要说柳若姒聪明,柳若姒的反应却又不像苏晴暖熟悉的那些聪明的女人,但是要说柳若姒笨拙,可为什么她总在柳若姒这里吃瘪。 苏晴暖本来兴冲冲的打算看好戏,此刻却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就觉得浑身不舒坦,心里也发堵。 “二姐姐要陪长公主,只怕也难得出来。倒是七妹妹,如果得了闲,多往贞定侯府走动走动,长公主和二姐姐都会高兴。也不枉你和二姐姐这般投缘了。”柳若姒见苏晴暖脸色发灰,一面却又慢慢地说道。 “也是那。”苏晴暖就笑了笑,“三嫂什么时候去,记得告诉我,我同三嫂一起去。” “七妹妹得闲自去就是,倒不用管我。总归我能和二姐姐见面的机会多的很。”柳若姒就道。苏晴暖想要和柳若娟亲近,就算是她不说,就算是柳若娟不能往王府中来,苏晴暖却是能做自己的主,随时都能往贞定侯府去。既然这样,柳若姒干脆就主动说了出来。毕竟,有些事情,如果苏晴暖打定了主意,她这边也拦阻不住。与其压制,不如让她尽快发作出来。 只是,不管苏晴暖打的什么主意,柳若姒总不会让她轻易得逞。 “三嫂要是不去,我自己去也没什么趣。”苏晴暖却说道,“不瞒三嫂说,我也二姐姐投缘,也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因为我也三嫂好,见了三嫂的姐姐,就如同见了我的姐姐一般。” 柳若姒瞧了苏晴暖一眼。苏晴暖之所以能那么得苏氏的喜欢,只怕与苏晴暖的这张嘴有极大的关系。苏晴暖嘴甜,说话讨人喜欢。不过,如果口不应心,嘴甜心苦,那就头等讨人厌了。 “能与七妹妹投缘,是我的福气。”是福气才怪了。 苏晴暖马上笑逐颜开,与柳若姒之间态度更加亲密,又絮絮地说了许多话,就说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姑母喜欢我,自小就常接了我来府里住。与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一处长大的。姑母更疼我一些。三姐姐虽没亲兄弟,但我听说,三嫂与刘侍郎家两位公子也是自小青梅竹马的,刘夫人恨不得将两位公子换了三嫂回去。……人们自己心中有邪念,看着别人就也都是邪的。如同我和三嫂这般,落在那些人眼睛里,只怕很不成体统,背后说三道四。三嫂与我一样,定不会是那样的人。” “我哪能与七妹妹相比。”柳若姒呵呵笑了两声。她与刘同刘和兄弟是发小,但是她可没有常住在刘家,也没有觊觎过刘少夫人的位置。 不过苏晴暖的话也让柳若姒心中暗生警惕,苏晴暖背后必然做了许多的功课,只怕将她从小到大的事情都细细地打听过了。柳若姒自然不怕,只有她知道,苏晴暖探究的再细,也不会比荣成翰知道的更多。 虽然心中是这样想,柳若姒脸上却做出紧张的神态来。 “那时不过是小孩子,都不记得了。”柳若姒故意板起脸来,然后立刻就转了话题。 柳若姒的话题转的有些生硬,苏晴暖嘴角上翘,眼睛中闪过一丝得意,却也跟着转换了话题,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还有小侯爷,说起来大家是亲戚,也是一般长大的。三嫂一定也早就与小侯爷相识,对不对?”苏晴暖又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并不认识。”柳若姒又一次飞快地否定,脸上紧张的神色越发明显。 苏晴暖的目光也跟着越发的意味深长起来。柳若姒这样忌讳谈论刘同刘和兄弟,对韩青跟推说完全不认识。柳若姒的态度越是忌讳,就说明其中越又问题。柳若姒一直以来都无懈可击,苏晴暖觉得,她终于抓住了些有分量的东西。然而,她对于刘同刘和,还有韩青与柳若姒之间的过节,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所知并不详细。 想要知道这些细情,从别的渠道打听,都不如柳家人知道的更清楚。 苏晴暖的眼睛顿时一亮,她想到了柳若娟。这个人倒是可以好好的利用利用。苏晴暖心中暗暗盘算。她一点儿都不担心柳若娟会拒绝她,今天柳若娟的到来,她已经看出来,柳若娟和柳若姒之间并不亲密。而更重要的是,柳若娟现在的处境。将柳若娟拿捏在里,对于她来说是易如反掌。 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就进来禀报,说是荣成翰回来了。小丫头打起门帘,荣成翰从外面迈步走了进来。苏晴暖赶忙起身陪笑。荣成翰一眼看见苏晴暖,略微吃惊,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见荣成翰回来了,苏晴暖倒是并没有多留,又说了两句话就告辞走了。 “算她识相。”见苏晴暖走了,荣成翰就说道。 “好歹是你表妹。”柳若姒故意说道。 “若她是个好的,谁还能不以礼相待。”荣成翰很干脆地道。言外之意,苏晴暖不好,也就怪不得他待她冷淡。 第二八五章 散人 柳若姒发现,荣成翰对苏晴暖的态度是越来越疏离冷淡,而苏晴暖也不如以往那样在荣成翰面前放的开了。甚至,苏晴暖也不再在她面前谈论小时候跟荣成翰怎样一起长大,又怎样亲密,荣成翰如何照顾她。 而这一切变得越发明朗起来,似乎是在她向荣成翰表达了对苏晴暖的顾忌,以及那么一点点儿嫉妒之后。 荣成翰并没有丝毫责怪她嫉妒、不宽容的意思。相反,似乎是因为这件事,荣成翰对她的感情越加亲密和深厚。看看现在的荣成翰,柳若姒的心情有些复杂。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就算是心里再酸,再不是滋味,她也从来没有在荣成翰的面前说过苏晴暖的不是。不仅如此,每当苏晴暖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她还待苏晴暖额外的热情,生怕有人认为她妒忌,忌讳苏晴暖。 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太傻了。那么傻,不过是太过在乎荣成翰的感受,因而宁愿万般的委屈自己。那么傻,也还是为了那个贤惠不妒的名声。但是,她那样万般委屈压抑自己的结果有是怎样那,只要想想,就让人觉得无限凄凉。 这番一切重来,她是本着宁愿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的心态嫁进王府中来的。但是这些时日与荣成翰的相处,柳若姒明白了一个道理。两个人相处,太过在乎对方的感受,而完全牺牲自己的感受,这不仅对双方的关系没有任何进益,反而会造成非常恶劣的结果。只有做真正的自己,维护自己的底线,坦诚相待,这样的感情才会真挚、长久。 因为真挚。也就不容易被人所乘。 “你是怎样打发韩青的?”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很简单。”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他并不耐烦与韩青说话,可是直接撵人又不是好的选择。因此。荣成翰到了书房,就说要与韩青较量骑射。不顾韩青的反对,就将韩青带到了王府的小校场上去。 韩青是膏粱纨袴,所学的不过是些花拳绣腿。虽然去年在大相国寺的后山柳若姒曾经看见韩青拿过弓箭,也不过是玩具一样的东西,韩青甚至拉不开王府小校场上最轻的弓。 荣成翰并没有撵韩青,是韩青自己受不住,连连要求告辞,荣成翰才依依不舍地放了韩青。韩青走的灰头土脸。而且不肯有半分的耽搁,好似身后被虎豹追逐一般。就算是他本来有些什么目的,那个时候也早就忘到了脑后。至于柳若娟,那还是荣成翰替韩青记着,打发了人到云水居来传的话。 听荣成翰说了一番经过,柳若姒忍不住笑了半晌。不用亲眼目睹,她也能猜到韩青当时的狼狈像,真真是解气的很。 荣成翰见柳若姒高兴,他自然更加高兴。 “他如果再来,咱们依旧是这个法子。”荣成翰就对柳若姒道。“我只怕他不敢再来了。” 显然,荣成翰将韩青收拾的不轻。这样收拾韩青,贞定侯府、长公主那边还都说不出什么来。柳若姒瞧了一眼荣成翰。她就知道,能够小小年纪就在北边的军营中生存下来,还屡立战功,除了勇猛之外,必定还要有相当的谋略和智慧。荣成翰这样收拾韩青,就是柳若姒都没有想到。她本来以为荣成翰会给韩青脸色看,让韩青知难而退的。 荣成翰这样,柳若姒更放心地将某些问题拿出来,跟荣成翰一起商量。 “……二姐姐总是夸口。说长公主待她如何如何好。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儿。阿翰,你在外面可曾听见什么传闻没有。韩青那边。有没有露出什么行迹来?”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长公主不是宽容的人。外面倒是没什么议论。说起韩青,今天我也试探了他几句……”韩青也根本没有将柳若娟放在心上。逃走的时候都把柳若娟给忘了。 “长公主肯让二姐姐来王府,肯定有她的目的。二姐姐为人又是那样,让人不得不提防她。”柳若姒就思忖着道,“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七妹妹与二姐姐……” 柳若姒这样说着,不由得就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荣成翰在旁边看的清楚,就抬起手轻轻地按在了柳若姒的眉心。 “哦?”柳若姒话音中断,有些不解地抬眼看着荣成翰。 “无需过于担心,不管怎样,我都在你身边。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荣成翰语音低沉,似乎带有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柳若姒顿时觉得心中一宽。 傍晚,柳若姒去春晖堂给苏氏请安,苏晴暖竟然不在,听小丫头们说是去荣源堂陪着世子妃去了。苏氏让柳若姒坐下,竟问起柳若娟的事来,问柳若娟怎么没有留下吃饭。 “是你家姐,有是贞定侯府小侯爷夫人,不可怠慢的。” 柳若姒就将事情的原委跟苏氏说了,并不是她不留柳若娟,而是因为韩青有事要走。 苏氏听了柳若姒的话,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嘱咐了柳若姒一句,让她记得请柳若娟再来王府做客。柳若姒本来以为苏氏并不待见柳若娟的,就是留饭的话也不过是面子情,说说而已,现在听苏氏这样说,如果只是面子情,那就有些过了。 这是有人在苏氏跟前替柳若娟说了话了,柳若姒略一思忖就想明白了。 王府内,会为柳若娟说话,且在苏氏跟前有这样的分量和影响的人是非苏晴暖莫属了。 柳若姒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不肯露出来,只是很痛快地应承了。至于之后她请不请柳若娟,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转天,柳若姒正在屋中闲坐,就有荣源堂的大丫头过来,说是世子荣成翊打发来的,还郑重地递了帖子。柳若姒接了帖子。就拿在手上仔细地看了。这帖子并不是荣成翊平常在外面所用的那种帖子,而是更为精致的浣花笺。 荣成翊带着王府的戏班子排演出了新的曲目,因为感念柳若姒的赠药之恩。特意邀请柳若姒去看戏的。帖子的落款用的是荣成翊的别号,清音散人。 对于荣成翊排演的新戏。柳若姒本就心里好奇,况且荣成翊又打发人专门送了这帖子来,柳若姒就觉得盛意难却。荣成翊的别号,她在嫁入王府之前早就有所耳闻。荣成翊的别号或许在正统的读书出仕人群中并不怎么出名,但是在梨园行中,以及闲散文人中却是大大的有名。柳二老爷也曾经多次夸赞过荣成翊的文采。 能接到荣成翊的帖子的人并不少,但是能接到清音散人的帖子的人却屈指可数。 柳若姒能够感觉到,荣成翊送了这张帖子来请她看戏。还不仅仅是因为赠药之恩。她是柳二老爷的女儿,自幼熟读诗书,在闺中颇有才名,荣成翊并没有将她当做普通的女子看待。 “替我多多上付散人,多谢散人的盛情,我这收拾收拾就去。”柳若姒就对来送帖子的大丫头道,一面就向六月使了个眼色,让六月拿出一个尺头来,给了那大丫头。 这大丫头名字叫做双陆,并不是寻常的丫头。而是荣成翊的侍妾之一,不仅长的美貌,据说也是极善音律。荣成翊经常将她带在身边服侍的。 双陆忙行礼谢了柳若姒的赏。这才告辞离去。 “夫人这就要去看戏?”等双陆走了,常嬷嬷就走过来问柳若姒。 “是啊,嬷嬷,还有六月、腊月你们都跟着我去。”柳若姒就点头道。荣成翰不在家,她正好闲着没事,本来也打算要寻些事情来消遣消遣的,正巧荣成翊就送了这个帖子来。“我知道,你们也爱听世子爷排演的曲目。” 这些年,那些老曲目大家都听的腻了。有新奇好听的新曲目,谁能不愿意去看那。 “侯爷不在家。”常嬷嬷意有所指,“夫人要不要跟王妃说一声。” “有不是要出门。就在王府里头。”柳若姒就道,这么说着,突然就明白了常嬷嬷的用意,“嬷嬷也太小心了,无需如此的。一会留下个丫头,等侯爷回来了,就告诉侯爷我去梨香园听戏了,请侯爷也过去。” 柳若姒的一番话,常嬷嬷也就放下心来。她本来也是多心说了这么一句,回头想想荣成翰的为人以及对柳若姒的信任,常嬷嬷也就释怀了。柳若姒不同于柳二太太,即便是在王府里也不需要那么谨小慎微。 这边安排妥当,柳若姒就带着众人往梨香园来。梨香园与云水居分别在王府的两角,都挨着后花园,十分僻静清幽,荣成翊就将他的戏班子安排在了这个园子里,平时排演新戏等一应都在这个园子里头。荣源堂中也专门建有戏楼,不过荣成翊只偶尔带人去。世子妃多病,最喜清静而不喜热闹。 走到梨香园门口,双陆已经带着几个小丫头等候在那里了。看见柳若姒过来,双陆忙就迎上前来行礼。 “世子爷还在后头,让婢子领着三夫人直接去戏楼。” 柳若姒点点头,带着人走进梨香园内。双陆的眼睛不由得往柳若姒身后看了一眼。 “她们一听说是世子爷排演了新戏出来,一个个跟我央告,都想来听听。是不是太过搅扰了?”柳若姒就道。跟随她前来听戏的不仅有六月、腊月等陪房心腹,还有原来云水居里的人,荣成翰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就都跟了来。反而是常嬷嬷,见到这么多人要跟柳若姒去听戏,她干脆就留在云水居,说这样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三夫人客气了,有什么打搅的。说起来,今天也算是排演,世子爷只请了三夫人,并没有别人的。”双陆就笑着道。 “这样可就更自在了。”柳若姒笑。 一路穿廊过桥,就到了梨香楼前。梨香楼便是梨香园中的戏楼了,这座戏楼原本就有,荣成翊后来又改造了一番,是一座三层的环形楼阁,一面就是戏台,其余三面则都是听戏的隔间,十分雅致舒适。 从一道月亮门走进天井,柳若姒就看见荣成翊带着两个侍妾站在天井中,看样子是特意来接她的。 果然,荣成翊看见柳若姒来了,就走上前来浅浅地躬身行礼,柳若姒忙屈膝还礼。 荣成翊本来身材就瘦削,前一阵子又因为照看世子妃,这个时候看着似乎又瘦了些。偏他还喜欢穿宽宽大大的衣衫,长袍广袖,颇有魏晋之风。不论怎么样,都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柳若姒行了礼,就忙感谢荣成翊请她来看戏。 “区区小事,”荣成翊却笑道,“难得弟妹肯屈趾下顾。如果弟妹不嫌弃不入耳,以后尽管来。就在这戏楼里,天天都有排演。弟妹闲暇无事,正可以来解闷。若是能赐教一二,那更是幸事。” 荣成翊待人说话,直让人如沐春风,柳若姒心中也不由得暗暗点头称赞。 “赐教可不敢当。”柳若姒忙道,“只要世子爷不嫌我吵闹,以后少不得来打搅的。”这么说着,柳若姒干脆就告诉荣成翊,柳二老爷、柳二太太,甚至柳老太太都是他的戏迷。 荣成翊笑的微微眯起了眼睛,直说荣幸之至,还让柳若姒尽可以请柳二老爷、柳二太太等人来看戏。这么说着话,就有个小丫头过来向荣成翊禀报,说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荣成翊就让双陆陪同柳若姒上楼,他则是转身往楼后去了。 上得楼来,双陆就将柳若姒领到正对着戏楼的隔间内坐下。隔间内十分宽大,对着戏台摆了一张花梨木八仙桌,两边各一把花梨木的八仙椅。柳若姒落座,双陆立刻又带着人捧了香茶送上来,又在柳若姒面前摆了一张矮桌,满满地铺陈了各色的鲜果点心。 柳若姒暗自点头,一面就让六月拿出红封来,将双陆带来的小丫头们都打赏了。对面戏台上丝竹之声响起,双陆就带着人退了出去。 第二八六章 吃醋 荣成翊编写的剧目果然没有让柳若姒失望,不仅格律清心、词曲婉丽,就是唱戏的小优的身段扮相都不是一般的戏班子可以比拟的。柳若姒听的不说是如醉如痴,却也十分喜欢。至于跟她同来的丫头媳妇们,好多都听的呆了。 因为曲目好看,柳若姒几乎没有察觉到时光的流逝,直到云水居的一个小丫头跑来向她报信,说是荣成翰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说是已经到了门口,常嬷嬷听见了,就打发婢子来禀报夫人。”小丫头这样向柳若姒禀报,常嬷嬷并没有让小丫头说别的,不过柳若姒却明白,常嬷嬷希望她赶紧回去。 柳若姒正听戏听的高兴,就有些不愿意走。就这一犹豫的工夫,走廊上接连就有小丫头回禀,说是荣成翰往这梨香园来了。转眼的工夫,柳若姒就听见了熟悉的靴子响,荣成翰已经上楼来了。 小丫头忙打开阁子的雕花门,一面挑起帘子。荣成翰一身朝服,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他还没换下朝服,就知道是来的非常急。不过单从荣成翰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情绪。 不过就是板着脸,没什么笑容罢了。荣成翰平常也就是这样一副面瘫脸。 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媳妇们忙都敛声屏气,方才看戏看的发痴的模样都收敛了起来。 “侯爷回来啦。”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柳若姒却已经隐隐地觉察到,荣成翰的心情似乎不大好。或者说,荣成翰有些生气了。因为什么,因为她没有在云水居等他回家,而是到梨香园来看戏了吗。柳若姒不打算惯荣成翰这个脾气。因而只装作不知,对荣成翰的态度一如往常。 荣成翰迈步进门,飞快地四下扫了一眼。屋子里除了柳若姒。就只有跟随柳若姒服侍的众丫头婆子。再看对面戏台上,却正唱到要紧的时候。 “侯爷快请坐。”柳若姒就又道。似乎荣成翰这样匆匆的赶过来,就是为了能赶上看戏似的。 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什么也没说,就与柳若姒隔着八仙桌相对而坐。 “侯爷来的正是时候,正到最好看的要紧处。”柳若姒轻声对荣成翰道。 “哦。”荣成翰哦了一声,目光只是在对面戏台上扫了一眼,就无所谓的移开了。荣成翰不喜欢看戏,不管是荣成翊亲自排演的曲目。还是任何其他的戏曲。 六月这个时候就端了一盅茶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在荣成翰手边。荣成翰看了一眼,也没拿起来喝。双陆等几个丫头在看见荣成翰过来之后,都行了礼,却都没有再上前伺候了。双陆还想要打发小丫头去禀报给荣成翊知道,也被荣成翰给拦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荣成翰就那么坐着,也不说话,也不见他怎么看戏,只偶尔扫柳若姒一眼。本来有柳若姒在身边的时候。荣成翰的神态言语都会比较温和。但是今天荣成翰却十分反常,他那么沉默坐在那里,仿佛是一尊冷面的杀神。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媳妇们就都有些战战兢兢地。哪里还有一点儿方才看戏时的自在。 柳若姒却对此恍若未觉,依旧瞧着戏台看的津津有味,似乎比方才还看的更加入神、欢喜了。 荣成翰的面色也就越发的黑了。这个时候,是没人敢在荣成翰或者柳若姒跟前说话的,只有柳若姒的几个心腹才有这样的胆量和体面。柳若姒这边没什么动静,她身后伺候的大丫头六月和腊月却都是机灵的。腊月就向其他伺候的丫头媳妇们使了个眼色,带着这些如释重负的丫头媳妇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夫人,嬷嬷打发人来说,时辰不早了。侯爷和夫人是不是该回了。”上前说话的是大丫头六月,还推出常嬷嬷来。 “嗯。”这句话却似乎正说对了荣成翰的心思。荣成翰移过视线来看着柳若姒。 “还早那,你打发人回去告诉嬷嬷。等这戏演完了,我和侯爷才回那,让她不要催。”柳若姒却立刻就说道,一面又故意跟荣成翰抱怨,“侯爷你说是不是,嬷嬷她年纪大了,人也变得越发小心眼起来。” “咳。”荣成翰嘴里发出一个说不清含义的单音符。他当然听出来了,柳若姒明面上是跟他抱怨常嬷嬷,实际上却是在抱怨、嘲讽他小心眼。 “不过就是来看个戏,难道我平常在家里闲着,就不能来散一散了。我又没有出门,就在自家里。又没有瞒着人。寻常就给我脸色看!”柳若姒见荣成翰听明白了,干脆冷哼了一声,有说道。 荣成翰立刻郁闷了,想到柳若姒在家里,他从朝堂上下来,推拒了刘程的邀约就急忙赶回了王府。结果一进门就得知柳若姒受荣成翊的邀请,正在梨香园内听戏。他都到了云水居,柳若姒却并不见回来。这戏难道就那么好看吗,他就没有这一出戏来的重要。 可他并没有打发人叫柳若姒回去,而是亲自过来。柳若姒看见他,难道就不应该高兴、感激,立刻跟了他回去吗?柳若姒没有跟他回去,他也没说什么,明明不喜欢看戏,还是坐下来陪着柳若姒了。他甚至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可是柳若姒却好像是比他还得了理,就这样不依不饶地嘲讽、抱怨起他来。 竟然说他小心眼,说他给她脸色看! 简直是……岂有此理!恶人先告状!荣成翰干脆也不假装看着戏台了,就扭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一开始还继续装作没有觉察的样子,可是荣成翰的目光太过炙热,实在是让人无法长期无视。 “侯爷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柳若姒也不着急,不生气,更不害怕。笑吟吟地回视荣成翰,“难道我还比这戏更好看不成?” 柳若姒的一句话,让荣成翰满腔的怒火顿时如遇春风化雨。他真是拿柳若姒没有办法。尤其是在柳若姒跟他吵架的时候。他根本就吵不过柳若姒,甚至完全跟不上柳若姒的思路。每次都是完败! “真是拿你没办法!”荣成翰只得悻悻地道,这回更没必要假装看戏了,就微微歪过身子来,一边端了茶盅慢慢品茶,一边就对着柳若姒看。 柳若姒看戏,他就看柳若姒。 荣成翰的气消了,还做出这般的举动来,就换了柳若姒拿他没办法。就算两人是夫妻。平常亲密的很,可是被荣成翰这样一直看着,柳若姒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一个劲儿瞧我做什么?”柳若姒就嗔了荣成翰一眼。荣成翰实在不想看戏,那闭着眼睛打个盹也好啊,这么盯着她,让她怎么看戏? “你比戏更好看。”荣成翰干脆说道。 柳若姒顿时无语,转念之间有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却是难免有些甜丝丝地。 “每天都看,能有什么好看的,只怕很快就有看够的那一天了。”柳若姒心中虽甜。却又幽幽地说道。 “一辈子也看不够。”荣成翰语气平稳,不像是在说什么甜言蜜语,反而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下朝我就赶了回来。还不就是为了多看你一眼,多陪陪你。” 荣成翰竟然将心思这般直白地说了出来,这是柳若姒没有想到的,两颊就染上了红霞。 柳若姒这一脸红,粉面桃腮,眼若秋水,显得越发妩媚俏丽起来。荣成翰一边瞧着,就觉得喝下的茶水瞬间变成了烈酒,让人薰薰然陶陶然。对面戏台上的戏再好看。此刻柳若姒也再没心思看了。她垂头坐了片刻,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柳若姒就对荣成翰道。 “你喜欢看戏,就看完了再走。我在这陪着你也是一样。”荣成翰这个时候反而不急着走了。 “你又不喜欢看戏。陪着我不是受罪?”柳若姒就笑了。 “也还好。”荣成翰却道。本来看戏于他来说确实是种折磨,但是柳若姒就在旁边,这种折磨似乎也跟着变了味道。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并不是做什么,重要的只是在一起而已。 虽是这样说,两个人还是没等着戏完,就从隔间中出来了。双陆带着丫头在外面伺候着,见柳若姒和荣成翰出来了,忙就上前来。柳若姒对双陆示意不要高声。 “侯爷和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不要惊动任何人。等我闲了,还要来的。”柳若姒就吩咐了双陆,一面让六月拿出几贯钱来,说是打赏唱戏的小优们的。 双陆忙就推辞,并不敢收,说是府里的戏班子,又不是正式唱戏,不敢接柳若姒的打赏。 “尽管收下,世子爷那里自有侯爷去说。”柳若姒就对双陆道。 荣成翰在一边就点了点头。 双陆这才高高兴兴地收了。王府里谁都知道,谁差钱,柳若姒也不差钱。柳若姒高兴打赏,就是世子爷那里也不会责备她们。 柳若姒对王府还不熟悉,但是荣成翰却对王府的每个角度都熟悉的很,因此也不让双陆跟着伺候,有将其他的丫头媳妇们都打发回云水居,只带着六月和腊月两个丫头,从戏楼出来,却并不从原路返回。这梨香园精致不错,后面有角门,直接通到后花园,荣成翰打算带着柳若姒从后花园中慢慢地回云水居。 梨香园中游廊曲折,亭台集簇,花木掩映,与王府中别处的精致俨然迥异。荣成翰和柳若姒两个在前面慢慢地走,六月和腊月两个丫头隔了一段距离在后面跟着。 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他小时候常到这梨香园中来玩。梨香园是个“藏猫猫”的好地方。 “只你一个人?谁陪着你玩?”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荣成翰是永靖王的小儿子,和前面两个兄长的年纪相差不少。荣成翰还在几岁喜欢藏猫猫的年纪,荣成翊和荣成翔都快成年了,只怕早就没了兴致玩什么藏猫猫。 柳若姒不过随口这么一问,荣成翰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不过。荣成翰很快就恢复了好心情。他告诉柳若姒,他的两个哥哥自然不能常陪同他玩耍,但是荣成翊待他不错。偶尔会带着他玩。更多的时候,自然还是他身边的小厮们。 在柳若姒面前也好。在众人的口中也好,荣成翊几乎都是个完美无缺的人。 微风拂面,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柳若姒和荣成翰都不说话了,只慢慢地走着。荣成翰的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柳若姒的手。柳若姒微微垂头,嘴角微翘,也任由荣成翰牵着她的手这么慢慢地走着。 两人似乎都有些微醉。柳若姒甚至觉得,荣成翰可能迷路了。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前面拐角处花木掩映之中传来女子细细的哭声。 柳若姒和荣成翰都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就都猜想莫非是哪个小丫头受了委屈,躲到这没人的地方来哭了? “……大哥哥,我不为别的,只为了我的心。怎样……都甘愿……我的心。”荣成翰皱了皱眉,正要发声,风中却又有说话声传了出来。 虽只是只言片语,但是其中的意思。却让人不能不多思量。 荣成翰和柳若姒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选择了不做声。如果只是哪个丫头受了委屈,那还没有什么。可如果是涉及到私情的,那就有些麻烦了。 两个人还没有决定要怎么做,更加让两人惊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丫头,你这是何苦!不值得……” 柳若姒听见男人的说话声,立刻就判断出来,这必定是涉及私情了。柳若姒只是微微皱眉,荣成翰却突然变了脸色。柳若姒抬眼见荣成翰脸色突变,不由得也是吃了一惊。 荣成翰握紧了柳若姒的手,对柳若姒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就拉着柳若姒往旁边走,躲进一架紫藤之后。荣成翰也不说话,带着柳若姒七拐八拐地到了角门。就从角门出来。 一路从后花园里往云水居来,荣成翰已经没有了观景的兴致,直到两人在屋中坐下,荣成翰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常嬷嬷还当是荣成翰跟柳若姒生气,小心翼翼地过来想要解劝。柳若姒冲常嬷嬷摇了摇头,一面又向常嬷嬷使了个眼色。常嬷嬷会意,忙将屋中服侍的丫头们都带了出去。她知道柳若姒要和荣成翰说私密的话,也不放心别人看着门,干脆就自己在门边站了,守着不让人靠近。 “怎么了?”柳若姒在荣成翰身边坐下,轻声问道,“那两个人,是你认识的?” 荣成翰抬眼看柳若姒,却并没有立刻回答柳若姒的话。 “你要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我当然也随着你。只是,瞒着我也大可不必。”柳若姒就有说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那两个人是谁?” “你能猜到?” “嗯。”柳若姒点头,“如果是平常的两个人,根本不用你这样忌讳。” 在这王府里头,碰见别人的私情,柳若姒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多半会选择无视。但是荣成翰却并不需要顾忌。能让荣成翰这般忌讳的,那两个人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不一般到什么程度那,不论是哪个院子里再有身份的人,都不需要荣成翰这般忌讳。 那两个人,绝非下人。 这样一想,人选的范围也就极为有限了。 “七妹妹自小就最喜欢跟着大哥身后,”荣成翰沉默了半晌,慢慢地开口说道,“我们都喊七妹妹,只有大哥,私下里一直叫她丫头。”非常亲昵的称呼。柳若姒只能根据荣成翰的态度来判断,但是荣成翰却能听出那男子的声音正是荣成翊。 猜测被证实,柳若姒也沉默了半晌。 “他们之间……是早有私情吗?”柳若姒问荣成翰。 “七妹妹自小就对大哥哥不同。大嫂多病,几次差点没了命,母妃苏家那边都打算着让大哥再续娶苏家女。七妹妹自己又有心。”荣成翰给了柳若姒一个你懂得的眼神,接着才又道,“大哥哥那边,依我看应该是无心的。” 荣成翰的看法,是苏晴暖追着荣成翊。而荣成翊一直将苏晴暖当做妹妹看待,并没有别的想法。 “否则,大嫂如何能活到现在!”荣成翰的话让人无法驳斥。世子妃那样的身子,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世子荣成翊非常想让她活着。 “大哥什么都好,只是……他虽无心,却也对女人狠不下心。” “嗯,嗯。”柳若姒点头。荣成翊是对漂亮女人狠不下心吧,何况苏晴暖不仅漂亮,还是自小就仰慕他的表妹。荣成翊是太招人了,看他身边那几个侍妾,哪一个都是如花似玉的,且都识文断字颇有才情,对荣成翊更是痴心一片。 但是苏晴暖,却是完全不同于这些侍妾的存在。 第二八七章 真相 “今天咱们听见的,七妹妹是跟世子爷挑明了。这件事,也该有个了局了。”柳若姒若有所思地对荣成翰道。 今天她和荣成翰听到的只言片语里,苏晴暖是向荣成翊表明了心迹。如果说没有挑明,事情还能含含糊糊地下去。苏晴暖这一挑明,或是成或是不成,很快就会有结果。 可是为难的是,苏晴暖的身份,很显然不可能做荣成翊的侍妾。就算苏家愿意,永靖王府这边也不会答应,太不成体统了。可是,世子妃的身子却日渐好转。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僵局。 荣成翰扶额。 “其实,是很容易解决的事情,不是吗?”柳若姒见荣成翰烦恼,不由得说道。 “按理说是的。”荣成翰点头。世子妃还健在,荣成翊又对苏晴暖无心。只要将苏晴暖送回苏家,让苏家尽快为她寻个婆家嫁过去,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但是王府里头,有些事情是不能依据常理来推断的。 比如说苏晴暖的不肯死心,毕竟这么多年她的心都系在荣成翊和世子妃的位子上。有比如说苏氏对苏晴暖的格外溺爱,以及她那另柳若姒无法理解的想要留苏晴暖在身边的心。 “大嫂那边,许多太医都看过,都说大嫂的命不长。如果大嫂突然走了,苏家别的女孩子都已经出嫁,除了七妹妹,就没有其他适龄的女孩子了。”荣成翰的一句话,解开了柳若姒心中的疑惑。 “总之就是一笔糊涂账。”荣成翰无奈地道。 “那今天咱们听见的事,是不是要瞒着不说,还是应该跟母妃、父王他们说一说?”柳若姒就问荣成翰道。 “这是大哥的事,还是交给大哥自己处置。咱们去跟父王母妃告诉了,并不合适。”荣成翰对此并没有什么犹豫。想来是早就做好了打算。“稍后我会去跟大哥说一声,我会劝他想法子让七妹妹离开。你只管当做没有这回事就行了。” 柳若姒听了,就点了点头。答应荣成翰她会保守秘密。荣成翰这么做是确实是极为妥当的。 “你说小时候常在梨香园玩藏猫猫。那个时候七妹妹的年纪,是不是也跟你一起玩耍过?你又说她总是跟在世子爷的身后……”柳若姒突然又想起荣成翰在梨香园中说的话来。就问荣成翰。 “一开始,母妃是让七妹妹跟我一起玩的。但是……”说到这,荣成翰又微微的皱眉。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一开始他对苏晴暖并没有什么恶感。一个比他小些的漂亮小姑娘,苏氏让他带着她玩耍,他自然也点头应了。但是苏晴暖…… 苏晴暖虽年纪小,却极有心计,很会骗人。一面骗他说跟他玩藏猫猫。等他藏好了,却久久不见苏晴暖过来寻找。最后他等的太阳都要下山了,就从躲藏的地方出来去找苏晴暖。结果,就看到苏晴暖跟荣成翊在一起。 那个时候他虽然懵懂,但是一次两次,多次之后,他也就看得出来。苏晴暖看荣成翊的目光与看别人的目光大不相同。苏晴暖说与他玩耍,大多数的时候不过是个幌子,是为了更方便接近荣成翊。 后来,荣成翰自然就不愿意搭理苏晴暖了。但是那段兴高采烈玩藏猫猫。却被人放了一整天鸽子的黑暗经历,却一直留在了荣成翰的记忆中。 听荣成翰说完了这段小时候的恩怨,柳若姒就想笑。可看看荣成翰的脸色,她还是忍住了。怪不得当时说到在梨香园玩藏猫猫的时候,荣成翰有那么一阵的脸色会那么差,原来是有这样一桩公案在里头。 荣成翰其实,还挺记仇的,柳若姒想。 可笑苏晴暖还曾经当着她炫耀从小时候开始就跟荣成翰多么多么亲近。可笑苏氏竟然丝毫不知道或者不顾及亲生子的感受,硬要将苏晴暖嫁给荣成翰。 当然,她自己也很可笑。她当初怎么就那么相信苏晴暖的话那,现在想来。分明就是破绽百出,根本就经不住推敲。只要她能够跟荣成翰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一切就都明朗了。 可是那个时候,她与荣成翰虽同样是夫妻。她却总是患得患失,两个人之间好像隔着一座山那样的屏障。 从荣成翰的叙述中,柳若姒越发的明了。苏家以及苏氏之所以选择了苏晴暖作为继任世子妃的人选,多半还是苏晴暖自己促成的。她这样的心思,总瞒不住她的家人和苏氏的。 “我就不明白了,她既然一心想做世子妃,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柳若姒自言自语地道。 “她那么小的年纪,本来不用拿我做幌子,直接去找大哥哥就是了。可她还是每次都骗我,你说她是为了什么那?”荣成翰接口道,“本性所致罢了。” “真让人讨厌!”柳若姒就道。 “是的。”对此,荣成翰简直不能再同意了。 两个人有志一同地吐槽了苏晴暖,荣成翰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也不说话,就是盯着柳若姒看了半晌。 “又怎么了?”柳若姒不解。 “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大哥给你的帖子了。”荣成翰似乎不怎么在意地道,但是他这样的态度在柳若姒的眼睛里,却分明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大哥那个什么散人的帖子,极少给人的。” 柳若姒收了荣成翊的帖子,也并没有收起来。当时急着去看戏,就放在了矮桌上。反正她这屋子里头,除了她和荣成翰,也就常嬷嬷几个心腹能够进来。即便是她不在,常嬷嬷也不会让别人进她的屋子,翻看她的东西。 当然,那张帖子,柳若姒根本就没想过要瞒着荣成翰。 “那还不是看你的面子吗。”柳若姒就笑道,“再者说,咱们寻了百年的老山参来。才保住了世子妃的性命。世子爷自然是心中感谢咱们。送这帖子来,也在情理之中。” “大哥并不会仅仅因为这个,就送那份帖子过来。你不知道。大哥的戏班子平常排演,从来不肯轻易请人去看的。可却说了让你随时都可以去。”荣成翰却对柳若姒的说辞并不满意。 “送帖子来。送给你,为什么不是送给我?!” “你不在家啊。”柳若姒就道。 “我在家的时候,他也不曾送过。”荣成翰却道。 “定然是知道你不喜欢看戏的缘故。”柳若姒就道。 “哼!”荣成翰哼了一声。 “你不会因为这个吃醋吧?”柳若姒似乎才察觉荣成翰的用意,一脸惊愕地道。原本他以为荣成翰不高兴,只是因为她去看戏,知道他回来了,也没有回来陪着他。可看现在的情形,荣成翰吃醋。竟然隐隐有些荣成翊的缘故。凑巧发现荣成翊和苏晴暖,使得荣成翰暂时忘了这个茬。但是这件事在荣成翰这里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过得去的。现在想起来,荣成翰就要柳若姒给他一个交代。 “这样的飞醋你都吃,我竟不知道,你的醋劲儿竟这样大。”柳若姒几乎乐不可支。 荣成翰的脸色黑的几乎如同锅底。他倒并不是疑心或者猜忌什么。只是柳若姒实在绝色,且又学识渊博、文采出众。他知道,荣成翊最喜欢和欣赏这样的女子。而荣成翊也最为风流倜傥,最会讨女人的欢心。而他,本质上是个武夫,更加不会讨女人欢心。 心里知道不可能、不应该。但是荣成翰还是忍不住阵阵的醋意。 柳若姒笑了一会,见荣成翰还黑着脸,就慢慢地收了笑容。她知道。这个时候并不是说道理的时候,得好好地哄一哄荣成翰才行。 “阿翰,”柳若姒就放柔了语气,“咱们成亲,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同于其他人。你也知道我爹娘待我的态度,如果我讨厌你,不喜欢你,他们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荣成翰的眼睛顿时亮了。脸上的黑气也一点点儿的消退。柳若姒虽然说的委婉,但却无异于是在表白。她是钟情于荣成翰的。 “我并没有其他的奢望,就是希望咱们能够像我爹娘那样……”柳若姒瞟了荣成翰一眼。 “自然。”荣成翰立刻伸手将柳若姒揽在了怀里。在荣成翰的眼睛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是最为情深意浓、相亲相爱的一对美满夫妻了。他也知道,当初还是柳二太太先看中柳二老爷,祁大学士做主,两人才结了亲。柳二太太是深爱柳二老爷的。柳若姒希望他们两个人像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样,那岂不是说柳若姒对他的感情,也如同柳二太太对柳二老爷的感情那样。 此刻,荣成翰心中的那股子醋意早就化作了蜜,脸上容光焕发,得意非常。 “你要是不高兴,以后我都不去梨香园了。”柳若姒又低低的声音说道。 “这却不用。”荣成翰马上说道,“我又不能总在家陪你,你闷了,尽管去。真当我是那样小气的人!若我在家,你想去看,我陪着你去看。” 柳若姒就不说话了,又将脸往荣成翰的怀里埋了埋。不能让荣成翰看到她此刻目的达成得逞的笑脸。她就知道,只要她肯退一步,荣成翰就会满意,并且会对她更加宽容。 之后,荣成翰果然去找了荣成翊,兄弟间是怎样说的柳若姒并不知道,但是转天,荣成翊就去了苏氏跟前。屋子里服侍的人都被支开,荣成翊和苏氏两人单独说了半晌的话。 荣成翊从春晖堂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而苏氏则是在屋中呆坐了半晌,才打发人叫了苏晴暖到身边。当天下晌,苏晴暖就被苏氏派人送回了家。 柳若姒松了一口气,等荣成翰从外面回来,她就将这个最新的消息告诉了荣成翰。 荣成翰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的评说。 “还在想些什么?”柳若姒看了看荣成翰的脸色,就笑道,“事情这不就解决了吗,你还担心什么?” “你不知道。”荣成翰擦了脸,过来在榻上坐了,“我刚从北边回来的时候,七妹妹并不在府里。她被送回了老家,说是得到我回来的消息,特意赶回来看我。” “事实上那?”柳若姒就问。 “那之前,她本来是住在王府里头的。出了点儿事,也是大哥做主,将她送回家。苏家又将她送回了老家。她在老家住了有半年。如果不是我回来,只怕她还难找到合适的借口回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柳若姒敏感地觉察到事情非同小可,忙就问道。 “大哥昨天才跟我说的,却不肯详细说。府里上下知道的人也不多,又都被母妃安排封住了口。”荣成翰就道。 “是不是七妹妹等不得了,做了什么事情出来?”柳若姒就猜测道。因为这样,王府才不得不将她送走,有因为怕真相披露影响了苏晴暖的闺誉,所以才将事情压了下来。苏晴暖不仅被送回苏家,还被送到了千里之外的老家,想来当时的事情闹的不小,苏家也是为了降低影响,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苏家的老家可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之万一,如果不是大事,怎么会舍得将个年轻的女孩子送回去,一住就是半年。 “王妃不肯说,世子爷也不肯说。那,你就没有私下里找人查问查问?”柳若姒又问。 哪里能不找人查问那,只是查问的结果所得却并不多。那件事,真是被人封锁的极为严密。 “别的都是含糊不清,我只能确定知道。就在那段时间,大嫂重病了一回,十分凶险,差点儿丢了性命。”荣成翰告诉柳若姒,“之后,大嫂院子里经过了一番清洗,很多人都不见了。这里还有府里其他人。”这也是他查不到事情究竟的一个主要原因。 “哦……”柳若姒长长地哦了一声,有些事情似乎已经隐隐地显露出了行迹。“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去年你没回来之前,浴佛节的时候,我家去大相国寺进香遇到了王妃。我听我祖母她们说,王妃那个时候是大病初愈……” 如果世子妃的病危与苏晴暖有关,最后苏晴暖不得不被送走来平息事态。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苏氏怎么会不心忧,病了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至于浴佛节的时候苏氏慢慢好转,想来是苏晴暖已经被送走,世子妃的性命也保住了。而这些对外却是不能说的,大家就都只猜是因为老王爷要从北边回来的缘故。 事情发生的时候,不仅荣成翰还在北边没有回来,老王爷也是如此。 傍晚,柳若姒和荣成翰一起到春晖堂给老王爷和苏氏请安。他们两个人到了春晖堂的时候,荣成翊、荣成翔,还有劳氏已经在座。相互见礼毕,大家又纷纷落座,陪着老王爷和苏氏说话。 老王爷一切如旧,苏氏却有些恹恹的。柳若姒四下看了一眼,自然并没有看到苏晴暖。柳若姒心知肚明,自然不会说什么。苏氏恰巧这个时候撩起眼皮,就瞧了柳若姒一眼。 “七丫头家里有事,打发人来接了她回去。”苏氏却主动开口说道,“事情急了一些,因此我没让她跟你们道别。都在京城里,也容易再见的。等那边事情了了,我还要再接她回来。……这些年,我跟前多亏了七丫头。世子妃那里,也多得她的照料。” 接下来的话,苏氏显然是特意对柳若姒和劳氏说的。 “你们不要听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如果有人问起,你们知道应该怎么说。” 第二八八章 端午 听了苏氏的话,柳若姒就和劳氏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母妃,若是有人问起,七妹妹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媳妇们该怎么说最好?”劳氏就小心地向苏氏问到。 “我正要跟你说。”苏氏就对劳氏说道,“你们二舅母偶染时疾,你备上一份礼,这两天就送过去,看看你二舅母。就说我的意思,也看看你七妹妹,让她不要过于忧心,也不要太操劳了。有什么事,尽管打发人过来说。” 说苏晴暖的母亲病了,因此苏晴暖才回去的。这自然是掩人耳目。而苏氏又口口声声说会再接苏晴暖回来,这又让劳氏去看苏晴暖和苏晴暖的母亲。苏氏为了掩人耳目,可以说是做的太周到了。 但愿苏氏这样安排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吧,柳若姒心中正想着,突然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世子妃带着荣进来了。 世子妃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如今是初夏的天气,柳若姒等人早都换上了单裙,世子妃却还穿着夹棉的袄裙,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的。荣进也一如世子妃的打扮,一张小脸白的几乎有些发青,也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世子妃进门来,就带着荣进给老王爷和苏氏行礼。苏氏忙叫人将这母子扶起来,老王爷看见荣进来了,就很是欢喜,招手叫奶娘将荣进抱过去。老王爷就抱了荣进在怀里,一面摸了摸荣进的头,一面小声跟荣进说话。 世子妃身子不好,苏氏并不是没有提出过要接荣进到春晖堂养育的话,但都被世子妃拒绝了。在养育和教导荣进的问题上,世子妃的态度自来十分强硬。即便是重病垂危的时候,世子妃也不放心将荣进交给任何人。 柳若姒冷眼旁观,别看苏氏对荣进也总是十分关切、嘘寒问暖。但是苏氏从来没有像老王爷这样往身边叫做荣进。王府里头,世子妃只允许荣进与荣成翊、老王爷亲近。 发现了这一点。再回想当初她来王府,偶然碰见荣进被奶妈抱去花园的湖边,世子妃追来,对待荣成翰和她的那种态度,柳若姒隐隐地又明白了一些事情。 也因为这个缘故,她虽尽力寻了老山参来救了世子妃的性命,但是却并不曾试图与世子妃如何亲近,也不会试图去亲近荣进。 “你身子才好了些。该多在屋子里休养,怎么又跑了来。还带了进儿来,进儿这两天不是也不舒坦?”面对世子妃,苏氏的态度变得更加和蔼,一面温言细语地对世子妃说道。 “只是往母妃这里来走走,也是无妨的。”世子妃靠在椅子背上,小丫头又加了两个锦垫,她才坐的安稳了些,这才慢慢地说道,“进儿刚才也好了些。带他来给父王和母妃请安。” 荣进坐在老王爷怀里,老王爷问他话,他只是点头或者摇头。偶尔才会轻轻的声音说上一两个字。可是这样,也让老王爷十分开怀了。 “进儿今天气色是好了些。”苏氏就笑道,“可要吃用些什么,尽管跟我说,就让人准备。” “已经吃过了饭,时辰不早了,再吃东西怕他克化不动。”世子妃就道。 苏氏也就点了点头,说世子妃顾虑的对。 “七妹妹……”世子妃就四下看了一眼,“怎么说婶母病了。让七妹妹回去,也不曾跟我说一声。” 原来苏晴暖离开。在世子妃面前也并没有打过招呼。 “走的急了一些,你的身子又这样。哪里肯让你再跟着操心。”苏氏就道,“她也并不是不回来了,都在京城里,你们姐妹要见面,也是容易的很。” “母妃说的是。多亏七妹妹照料我,她这一走,就有些空落落的。”世子妃就道。 世子妃也不过是平常的一句话,苏氏却似乎极受感动。 “好孩子,有谁能有你们姐妹的情分好。你记得她的好,她也惦记着你,就是我也十分欣慰。” 世子妃特意前来,显然是为了问关于苏晴暖的事情。看苏氏与世子妃之间的一番对答,不知道内情的人,都会认为苏家姑侄、姐妹情深义厚,安乐和美。有谁会疑心她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嫌隙,甚至对对方下毒手那。 如果不是已经掌握了很多的证据和线索,柳若姒此刻都要怀疑她做出的那些判断了。 世子妃坐了一会,就身子疲倦坐不住了,她就向老王爷和苏氏告辞,一面吩咐奶娘将荣进抱了过来,说是时辰不早,荣进身子弱,要早些休息。 老王爷似乎有些不舍得孙子,但是却也没有强留。 荣成翊也就起身,和世子妃一起带着荣进走了。随后,柳若姒几个也都起身告辞出来。出了春晖堂,走到云水居和宣华居的岔路口,劳氏与柳若姒告别。 “苏家的女人,各个都是不寻常的。”劳氏就在柳若姒的耳边说了这么一句,才跟着荣成翔走开了。 劳氏的话却正说到了柳若姒的心坎上,她决定以后要离苏家的女人远一些。她无法理解她们,也看不透她们,现在,她也不想去理解她们了。 春晖堂 柳若姒等人都走了之后,老王爷也往书房去了。苏氏坐在榻上,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桌上的茶盏上,半晌没有言语。小丫头们都退了出去,只有邢嬷嬷和王嬷嬷两个贴身的老嬷嬷还在一边伺候着。 一会的工夫,就有丫头端了碗参汤来。邢嬷嬷忙就上前接了,小心地送到苏氏的跟前。 “刚熬好的参汤,王府趁热快喝了吧,保重身子要紧。”邢嬷嬷轻声地说道。 一边王嬷嬷也附和着,一面就拿了帕子来铺在苏氏的膝盖上。 苏氏这才回过神来,就接了邢嬷嬷手中的碗。她只喝了两口参汤,似乎就有些喝不下去,轻轻地将碗放在面前的矮桌上。邢嬷嬷和王嬷嬷忙又都上前劝慰。 “王妃心里有什么事,尽管跟老奴说说。闷坏了身子可不得了!”两个人自然都看出苏氏有心事来,而且这心事还颇为沉重。至于苏氏的心事是什么,别人不知道。她们两个却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七丫头……那孩子。”苏氏连连叹气。 “她受了委屈。虽说不是我生的,自小就在我跟前长大。也并不是我偏心疼她。实在是没有这么可人疼的孩子。……是我耽误了她!”苏氏十分自责。 “王妃不要这么想。王妃疼爱七姑娘,七姑娘何尝不将王妃当做亲娘般亲近、孝顺。七姑娘知道王妃这么想,只怕会不好受那。”王嬷嬷忙就说道。 “七姑娘是最通情达理的,自然知道王妃也是为她好。况且,王妃也没强扭着。王妃不用这样自苦。”邢嬷嬷就道。 两个老嬷嬷劝了苏氏半晌,苏氏却依旧不能释怀。偏偏有些话,即便是在最心腹的老嬷嬷跟前,也只能大家心照不宣。不能够说出来。世子妃能够活下来,谁敢说这不是好事。然而偏就是这件好事,对苏晴暖来说却是灾难。 “那些个传言,我是不信的。况且,也并没有个真凭实据。世子爷,他也是顾忌人言,顾念着世子妃的心情。只可怜七丫头,受了太多的委屈。”苏氏又絮絮地道。 王嬷嬷就跟着点头,也说苏晴暖是受了很多的委屈,但是好在有苏氏明白苏晴暖。心里疼着苏晴暖。而且,苏晴暖久住王府,又尽心照顾世子妃。照顾荣进,还陪伴苏氏,给苏氏消愁解闷。这些说到底,还是因为苏晴暖对苏氏亲,孝顺苏氏的缘故。 “再没有比她更孝顺的孩子了。不是我说,就是我亲生的儿子都比不上她。”苏氏就说道,“如今想要补偿七丫头,却是拿什么补偿?太委屈了她。这孩子还有一点好处,受了这样的委屈。她也不跟人抱怨。一句不高兴的话都没有,对我还是那样。更让我觉得亏欠了她!” “亲姑侄两个。说什么补偿不补偿。王妃心里念着七姑娘,七姑娘还能求什么别的。”王嬷嬷就道。 苏氏确实已经为苏晴暖考虑的非常周到。但是偏偏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苏氏也无能为力。 “去将我那套点翠镶珠的头面拿盒子装了,送过去给七丫头。好生嘱咐她,别委屈。等过了风头,我总会为她打算!”苏氏想了想,就对王嬷嬷吩咐道。 苏晴暖离开王府,除了苏氏闷闷不乐之外,其他人事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世子妃还是几乎整天都不出门,每天吃的药比吃的米还要多。不过好歹世子妃的情况算是稳定了下来,世子荣成翊就放开了胸怀,接连排演出两折新戏出来。柳若姒得了闲,就会带着人往梨香园去听一回戏。荣成翰自然也没有再因此而吃醋,还陪着柳若姒看了两回。柳若姒也体谅荣成翰不喜这些,但凡荣成翰在家,她就极少去梨香园了。 转眼间就到了端午,王府接连办了几天的宴席才渐渐消停下来。柳若姒却瞧着花园中景色正好,就又想起要单独请柳二太太、柳三太太等人过来吃酒看戏的事情。这件事,柳若姒自然要先跟荣成翰商量。 荣成翰当即点头,柳若姒在家闲着无事,要多跟娘家亲戚们往来,荣成翰是支持的。 这边跟荣成翰商量好了,柳若姒又来请示苏氏。她要请娘家亲戚过来,置办两桌宴席,都是从她的私房里头出,并不需要王府花费什么。柳若姒就将这些话都跟苏氏说了。 苏氏依旧没什么精神,但也点了头。 “……正应该多多来往才好。亲家太太有空,尽管来。本来该我出面,只是我这身子……,尽管请来,吩咐厨房好生准备上等的席面,何须从你的私房里出。府里这几桌小酒席的钱还出不起了不成?” “并不是这个话。是媳妇自己的一点儿心意。府里上下这几天也忙乱过了,总该歇歇。媳妇自己安排,母妃尽管放心。……到时候母妃身子若好,还请母妃也能赏脸来坐坐。” 柳若姒这般说,苏氏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隔日,柳若姒就打发了车辆去柳府。将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接了过来,随同柳三太太同来的,还有柳若姗。三个人都打扮的极为华贵。面色也极好,显见得最近的日子过得非常舒心得意。 柳二太太不用说。柳若姒在王府这边的日子过的好了,柳玉汶念书又有出息,有懂事孝顺,柳老太太对她的态度也逆转过来,柳二太太无事可操心,每天都舒心的很。至于柳三太太,却是接连喜事上门。先是柳玉湘的婚事定了下来,双方已经过了礼。只等着下个月就要迎娶,然后就在前几天,柳若姗的亲事也定了。 礼部尚书的小儿子赶年十七岁,与柳若姗年貌相当。礼部尚书的夫人陈氏,曾经见过柳若姗几次,原来早就动了心思要给小儿子定一门婚事,却一直没动声色,只是暗中瞧中了柳若姗,打发人来一说,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十分高兴。就将亲事定了下来。 柳若姒往二门接了三个人先往云水居来待茶。柳若姒就先问柳老太太怎么没来。 “本来说是要来,毕竟上了年纪,昨天夜里没睡好。今早上起来就没什么精神,说改日吧。”柳二太太就笑着答道。 柳老太太本就不是特别喜欢出门的人,如今年纪大了,就更少出门见客应酬。柳若姒心中也明白,只说改天要回娘家亲自看望柳老太太。 “二嫂,怎么我瞧着咱们三姑娘的身量似乎又长了一些?”柳三太太打量着柳若姒,就笑道。 “我看着也是,好像是又长高了点儿。”柳二太太就点头,一面问柳若姒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烦心事什么的。 “很好,并没有什么。”柳若姒就告诉柳二太太。这并不是报喜不报忧。而是她最近确实过的很顺心。老王爷、荣成翊、荣成翔都不与她相关,苏氏虽对她不亲。但是受了上回的教训,也不再来找她的麻烦,苏晴暖走了,世子妃受了她的恩,虽还是疏离,但也不会找她麻烦,劳氏又跟她要好。 “侯爷那?”柳三太太就问。 “只有他……”柳若姒就皱起眉头,“娘、三婶,你们可要替我说他。成亲前他是怎么跟我爹娘保证的,如今只怕都忘了。动不动就跟我吵架,上一回,他还跑去书房了,让我在府里头没脸!” 柳若姒抱怨荣成翰,希望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为她出头。然而,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听了柳若姒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都笑了起来。 柳二太太笑了一阵,好不容易板起脸来,却并不说荣成翰什么,反而数落柳若姒。 “你呀,不要冤屈了人。他何尝会找你吵架,还不是你故意闹的他。就算事情我不知道,你这话我也是不信的。原先在咱们家,也只有你挑剔他,欺负他的,我知道,你如今欺负他欺负的越加狠了。” 柳二太太竟完全是站在荣成翰那一边的。 “你还来告状,我差点就忘了。你父亲也嘱咐我,正要好好说说你。成翰是老成孩子,不像你伶牙俐齿的,不许你欺负他嘴老实。……本来就是你不占理,他没说你什么,你反倒先发脾气,将他气到书房去住。还不是他心疼你,怕老王爷和王妃追问下来让你不好过,忍着气又回来了。你不念他对你的好,你还告他的状!” 说到荣成翰去书房住这件事,起因不过是件不起眼的小事,柳若姒现在几乎都不大记得了。只是那时候突然就发了脾气,吵了几句,将荣成翰气走了。常嬷嬷就来劝她,说是她不对,让她去请荣成翰回来。那个时候,柳若姒已经消了气,却放不下身段,怎么说也不肯去。还是常嬷嬷过去跟荣成翰说了,荣成翰自然知道不是柳若姒来赔礼,但还是借着这个台阶回来了。 如果那天荣成翰真的住在了书房,柳若姒可以想象得到,府里上下会怎么议论,还有苏氏,必定是要叫她过去数落的。 荣成翰确实很肯为她着想,不过柳若姒还是说柳二太太偏心。 “他肯定是背着我总忘爹娘那里去,如今哄的爹娘都向着他,不向着我了。我跟他没完!”柳若姒道。 说笑了一会,柳若姒打听得苏氏那边正好空闲,就领了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若姗往春晖堂来。见了苏氏,大家行礼坐下,略说了几句家常。柳若姒就说花园里已经安排好了宴席,也请苏氏过去喝酒听戏。 苏氏摆手拒绝了,说她身子不好,让柳若姒好生招待娘家的亲戚。柳若姒也不勉强,就又去请了劳氏来,一众人前呼后拥、高高兴兴地往花园来。 如今节气正好,众人到了湖边,早就有画舫等在岸边。众人上了画舫,直往湖心来。湖心除了一座小岛,还有一座石坊。柳若姒准备的宴席,就摆在湖心的石坊上, 第二八九章 有喜 石坊十分宽敞,柳若姒早安排人在石坊中放下一道珠帘。珠帘的一侧,是柳若姒带着人坐席,另一侧则是从梨香园中请来的一般小优奏乐唱曲。石坊就在湖中央,四周围水面广阔,沿湖景致都可收入眼底,耳边又是婉转悠扬的新曲,不只柳若姒,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柳若姗和劳氏也都十分高兴。 今天的宴席,柳若姒额外送了二十两银子到厨房上,吩咐厨房里额外精心置办。其中好几道菜都是王府几位大厨的拿手菜,柳若姒一边听曲,一边帮着柳二太太布菜。 “二嫂这是享到子孙福了。”柳三太太就羡慕道。 “你哪里用羡慕我,再过些日子,你比我还享福。”柳二太太就笑道。柳三太太很快就有儿媳妇进门,柳若姗也将嫁为人妇。除了小儿子,这一双儿女都算是长大成人了,柳三太太哪有不高兴的。 “只盼着能有咱们三姑娘的五六成,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就夸今天的曲唱的新鲜好听。 “是世子爷新编排出来的曲子。”柳若姒就道,一面扭头笑着告诉柳三太太,“娘和婶子要是哪天想听了又不愿意过来,就打发人来跟我说一声。” 柳若姒这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她能够请得动王府的戏班子去柳家唱戏。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很高兴。倒不是因为能时常听到新戏新曲,是因为柳若姒在王府的地位已经稳固、重要如斯。 柳三太太就向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如果不太麻烦的话,你二哥哥成亲那天……,正好老太太心里也想着要看看这新戏。”柳二太太就跟柳若姒商量道。 “好。”柳若姒毫不犹豫的点头,“日子定了就来告诉我。” “那是一定的。”柳三太太忙就道,“王府的班子不同于别的。到时候我让人正式送了帖子过来。其余诸事也肯定不会怠慢。” 柳若姒微笑着又点了点头。柳三太太是个极通达世故的人,事情交到柳三太太手里,她也无需太过操心。 柳三太太为儿子的婚宴定下了王府戏班的戏。想着到时候自家脸面有光,就是亲家那边也会相当满意。心情越发的喜悦起来。 “侯爷若有空闲,到时候还得请侯爷一起过去吃酒。”柳三太太就道。如果是别人自然都好说,但是荣成翰官职的缘故,有的时候实在无法脱身,所以柳三太太才这么说。 “我提前跟侯爷说,只要不是皇上有什么旨意,到时候必定是要去喝喜酒的。”柳若姒就道。 这么说着话,小丫头们早就一道道菜流水似的摆了上来。六月就在柳若姒身边帮忙布菜。她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青花白瓷盘,就放在了柳若姒身前,却正是今天早上刚刚运到厨房,新鲜宰杀烹制的龙虾。 一只龙虾足有一尺多长,经过王府大厨的精心烹制,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龙虾,也正是柳若姒平常很喜欢吃的一道菜。只不过,她才刚刚夹了一口吃进嘴里,顿时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手一抖。筷子就掉到了桌子上。 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本来还看着别处,听到响动转回头来,就看见柳若姒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了?”柳二太太就着急起来。 六月忙就端了个漱盂来。腊月帮柳若姒拍着背,柳若姒将一口龙虾都吐了出来。即便这样,她的肚子却并不肯消停,直到她几乎将早上吃的都吐尽了,这才觉得略微好了一些。 常嬷嬷有忙端了香茶过来给柳若姒漱口。 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劳氏等人都吓坏了,劳氏忙就要打发人去请太医。柳若姒忙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并没有什么事,用不着叫太医。”柳若姒说道,至于柳二太太问她究竟是怎么了,柳若姒也说不出来。她自己也奇怪。最近她的身体好的很,而且这边吐完了。刚才那不舒服的感觉也就随之不见了。 柳若姒觉得恐怕是吃东西的时候没注意,也就不想兴师动众的去请太医。她就想着大家继续高高兴兴地宴乐。也免得苏氏会说她事多。 “这不成。”柳二太太就道,“你自小就从来没有这个毛病,究竟怎样,还是要请太医来看过娘才能放心。” 柳三太太、劳氏和柳若姗也都点头附和。 “是老奴服侍的不周,请夫人让太医看看脉,不然老奴的心也难安。”老嬷嬷也劝柳若姒。当初跟着柳若姒嫁过来,柳二太太可是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几乎说是将柳若姒交托给了她。柳若姒真要出点儿什么事,常嬷嬷不仅心疼,心里的负担也很重,会觉得辜负了柳二太太的托付。 大家都这么说,柳若姒也无奈,只得点了头。 “宴席什么时候吃都行,戏也是什么时候听都可以,只要你身子没事,以后有的是咱们娘儿们乐的。”柳三太太知道柳若姒不想因为这个闹散了席,因此又劝柳若姒道。 “是你的身子要紧。”柳二太太也道。 劳氏在一边早就打发人去请太医,一面又暗自吩咐下去小心不要惊动了苏氏。这边就有婆子们撑了画舫过来,柳若姒等众人上了画舫登上湖岸,慢慢地回云水居来。 柳若姒先就到里屋换衣裙,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低声嘀咕了两句,随后就跟了进来。 “……这个月换洗过了没有?”柳二太太就问大丫头六月。六月和腊月两个丫头,六月相比要更细心一些,因此这种事情柳二太太都是问六月。 “夫人是上个月初四换洗的。”六月就道,“今天初六,还未换洗。婢子们想着是进来事多,因此推迟了,早晚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柳若姒的换洗并不算很准时,经常会迟上那么两三天。因此包括柳若姒在内,谁都当做平常事,并没有大惊小怪的。 柳二太太就思忖起来。六月和腊月还没想明白。常嬷嬷却明白了柳二太太的意思。 “太太是猜测……” “只是猜测,等一会太医来诊了脉。也就知道了。”柳二太太就道。 “肯定不是。”柳若姒将几个人说她的事,却将她撇在了一边,就说道,“我什么都跟平常一样,一点儿不对劲儿的地方都没有。如果是,我总该感觉得到的。” “你想的简单,你才多大,知道是怎么个感觉。”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也没和柳二太太争辩。总之一会诊了脉就见分晓。柳若姒换好了衣裳出来,劳氏已经带着太医到了。太医给柳若姒诊脉,柳二太太几个人因为心中有事,就格外的紧张。 这太医却偏偏是个慢性子,诊了右手,又换左手,反复两三回,太医才点了点头。 柳二太太忙就问是怎么回事。 “恭喜夫人,侯爷夫人这是有喜了!”太医站起身笑着道。 “啊!”屋子里一片惊叹声,吃惊过后。又是一屋子的喜气。 “打赏、打赏。”柳二太太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再去请崔老来,拿老爷的帖子。将宋院判也请来……”这喜讯来的太突然,柳二太太要多让几个太医给柳若姒看过,都确诊了,她才能够放心似的。 “快去通知侯爷要紧。”柳三太太也忙说道,“我也回去给老太太报喜去。” 好一番忙乱,等大家都出去了,就留下柳二太太在榻前陪着柳若姒,柳若姒则是被柳二太太强要求着在榻上躺着。 “我竟没有想到,这真是老天保佑。”柳二太太絮絮地跟柳若姒说话。柳二太太这一生可以说是万事顺遂。唯有一件事上经历了些磨难,那就是生育的事情。柳二太太与柳二老爷成亲之后。一连数年肚子都不见动静,最后在夫妻俩几乎都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才得了柳若姒。而柳若姒某些方面也随了柳二太太,比如说换洗不大规律。 因此,柳二太太早就担心,柳若姒在生产这件事上只怕也没那么早。 对柳二太太来说都已经这般吃惊了,而对于柳若姒来说,更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就是现在,已经过了半晌,屋子里早就安静下来,柳若姒却好像还有些迷茫。 她竟然怀孕了,在这个时候!这是她万万都没有想到的。 柳若姒还记得前世的时候,她是跟荣成翰成亲一年之后才怀了身孕,那个时候王府中已经有一些怀疑和责备的声音出来了。柳若姒想着,这一世,她就算是要怀孕,最早也还得等到一年之后那。 现在她才跟荣成翰成亲多久?怎么就会有了身孕那。 “娘生你生的晚。”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其实人家一进门,第一个月就怀上身孕的有的是。”而且,那样的媳妇还更招婆家的喜欢。柳二太太这么说,柳若姒突然就想起了荣成翰的好哥们刘程,人家那还不到一个月那。 “是娘疏忽了,早该想到的。”柳二太太又是自责又是高兴地道。 柳若姒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自然是摸不到什么,肚子平平的,腰身也和往常一样纤细,刚才吐干净了,现在身子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就这样就怀了身孕吗? 其实仔细想想,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前世她和荣成翰隔膜重重,心里常存着事,每天过的都不安逸,自然就不那么容易怀上身孕。而今生,她不仅和荣成翰相处融洽,在王府的日子也好过了不知多少,再加上在娘家的时候就自己有意保养,她的身子也强健了许多。 再有一件,荣成翰只要一有时间,就会陪着她。 柳二太太跟柳若姒说了半晌话,就看见柳若姒的表情依旧茫然,且并不见丝毫的喜色。 “这是大喜事。”柳二太太就道,“好些女孩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做了娘了。做女人,都有这一天,阿姒你不要怕。” 柳若姒心里慌慌的,她并不惧怕做母亲的过程。只是这个她尚未觉察的小生命,让她不由自主地忆起了另外一个。那个被她带到这个世界不久,就稀里糊涂夭折在她身边,成为她生命中永久之痛的小生命。跟荣成翰成亲以来,她其实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她以为并且希望她不会这么早怀上身子。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虽已经能够自保,但是她却担心,这个孩子这个时候到来,她是否能够保住他,带着他平安地度过王府中接下来要发生的动荡和腥风血雨。289 第二九零章 坚定   柳若姒并没有纠结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小丫头禀报,说是荣成翰回来了。刚才确定柳若姒怀了身孕,常嬷嬷这里立刻就给二门外传递了消息,打发人去给荣成翰送信儿。荣成翰接到消息,这是立刻就赶了回来。   不等小丫头打起帘子,荣成翰已经自己挑了帘子迈步进屋。   “阿姒……”荣成翰进屋就叫了一声,然后才看到坐在柳若姒榻前的柳二太太,“岳母……”   柳二太太见荣成翰回来了,忙给了柳若姒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就站起身来。   荣成翰上前来给柳二太太行了礼,一面却将眼神频频看向柳若姒。柳二太太将荣成翰的神态收入眼中,不觉又是欣慰又有些好笑。小夫妻年纪都还轻,平时看着荣成翰老成,听到妻子怀了身孕的消息,这不也显露出青涩来了。   “阿姒有些紧张,你陪阿姒说说话。”柳二太太就对荣成翰嘱咐了两句,然后招手带了常嬷嬷和六月、腊月两个大丫头出去。   柳二太太一走,荣成翰忙就到了柳若姒的榻前。他上下打量了柳若姒好几眼,目光最后在柳若姒的脸上和肚子上来回打转。柳若姒抬眼看荣成翰,荣成翰一脸络腮胡须,或许别人看不出他此刻脸色怎样,但是朝夕相处,柳若姒却能分辨得出来。   荣成翰很激动,而且还有些紧张。   “阿姒……”荣成翰又低声叫了一声。   “哎。”柳若姒答应着,就要坐起身。   荣成翰忙将柳若姒拦住,不让她起身。奇怪的是,看到荣成翰这样紧张,柳若姒紧绷着的神经却渐渐放松了下来。   “我坐起来又不会怎么样。哪里有那么夸张那。总不成我要一直在榻上这么躺着吧。”柳若姒就看着荣成翰说道。   荣成翰觉得柳若姒的话也又道理,但是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让柳若姒起来。   “……你才怀了身子。据说这个时候最要小心。……刚才,你吐过了才情的太医。”荣成翰的担心也有他的道理。   柳若姒看出了荣成翰的小心和坚持。心中暗暗叹息,也就没再挣着着起身,只让荣成翰坐下陪她说话。   “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今天衙门里的事情多吗?”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荣成翰在柳若姒的榻边坐了,一双手却一直握着柳若姒的手。   “衙门里的事我安排了妥当的下属,不妨事的。”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听到柳若姒怀孕的消息,他当然要立刻赶回来。其他的事情都暂且靠后了。“你觉得怎么样?”   “并不觉得如何。”柳若姒又仔细感觉了一下,“要不是几位太医都确诊,我都不敢相信。”   两个人的目光就都看向了柳若姒的肚子。   荣成翰慢慢松开握着柳若姒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柳若姒的肚子上。荣成翰的体温偏高,手心干燥而温暖。被荣成翰的手轻轻摸着小腹,柳若姒竟觉得熨帖极了。   荣成翰的目光十分专注,用手在柳若姒的腹部来回轻轻摩挲了半晌,似乎手掌下触摸的是稀世难寻的珍宝。就这么摩挲还不够,荣成翰干脆将脸颊贴了上去。   “阿姒,我们有儿子了。”半晌。荣成翰才抬起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道。   “是啊。”柳若姒点头,这个消息她可比荣成翰早知道。不过,“你怎么就确认是儿子,或许是女儿那?”   “都好。”荣成翰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柳若姒争辩。此刻,他根本就没认真想过孩子的性别,而是完全沉浸在即将做父亲的惊喜中了。不过,荣成翰并不是个粗心的人,在某些方面他还相当的体贴。“女儿也好,生个阿姒一样漂亮的女儿我也非常喜欢。”   荣成翰这是告诉柳若姒,不用担心。生儿生女他都高兴,最好是多生几个那才好。但是荣成翰只告诉了柳若姒前半句话。至于那后半句话……。这种事情得慢慢来,而且方才柳二太太又告诉他柳若姒很紧张。荣成翰当然不想再给柳若姒添加压力。作为一个即将新晋为父亲的年轻人,荣成翰在惊喜之外,还维持了理智。当然,他从来就是个相当有城府的人。   荣成翰陪着柳若姒坐了半晌,柳若姒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阿翰,”柳若姒突然问荣成翰,“如果让你在爵位和咱们的孩子之间选,你会选哪个?”   “啊?”柳若姒的问题太突然,荣成翰半晌都没弄明白柳若姒的意思。“爵位和咱们的孩子,我的爵位,以后当然是咱们儿子的。为什么要选,有什么好选?”   荣成翰看着柳若姒,即便是尽量遮掩,他的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些许担忧。柳若姒这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才会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吗。   “我不是说你现在的爵位。”柳若姒猜到了荣成翰的想法,但是有些话,她却一定要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会受封更高的爵位,但是我、我们的孩子却是你受封的障碍。那个时候,你会怎么选那?”   柳若姒盯着荣成翰,即便她心中清楚,她此刻问出这样的问题在荣成翰看来会是多么的荒谬,但是她必须要问。   “哦……”荣成翰思忖着瞧着柳若姒,方才柳二太太不仅对他说柳若姒很紧张,还另外悄悄地告诉他,作为新晋的孕妇,柳若姒的情绪或许比往常要容易激动,想法异于常人,让他尽量多理解多包容。   但是,这样的想法也太让荣成翰难以理解了。   “除了开国元勋,之后再有极大的功勋,最高授爵也就是世袭罔替的侯爵。”荣成翰很理智地向柳若姒表述事实,他现在所授的爵位已经是最高了。柳若姒的问题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荣成翰认为要安抚柳若姒的情绪,消除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摆事实、讲道理。   但是柳若姒显然对荣成翰的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我是说如果、万一。你好好想想再回答我。”柳若姒坚持要求。   荣成翰打量了柳若姒一会,眼睛中闪过一抹异色。   “阿姒,你永远不会成为我的障碍。我们的孩子也不会。”荣成翰再次握住柳若姒的手。目光坚定而炽烈,“我十三岁自愿随父王去北疆。死人堆里拼杀出来,并不是我热衷功名爵位。我只是想……证明我自己。”   即便是没有王府作为靠山,没有苏家那样的外家,不是永靖王和苏氏的儿子,他凭借自己,也能建功立业。   “当然,那个时候我们兄弟中必须有一个要随同父王去。大哥身子不好,又是世子。不容有失。二哥……,只有我去。”荣成翰语调平缓,神情也没有任何的起伏,似乎他正在说的不过是平常的话。但是柳若姒却敏感地意识到,荣成翰正在说的话非常重要。   对于荣成翰的经历,柳若姒从各方面的耳闻,在加上荣成翰亲口告诉她的,她自觉已经知道了很多了。但是,还有些事情背后的真相,却是中人无法得知。荣成翰也有意无意隐藏的。比如说现在荣成翰所说的。   一个崭新的小生命,虽然他还不能够感知到他。但是这个小生命将会将他和柳若姒的血脉联结到一起。因为这个小生命,荣成翰觉得他与柳若姒的两颗心更加靠近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有些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他也终于可以说出来和柳若姒分享。   “母妃宠爱二哥,怕二哥去北疆会丢了性命。二哥自己也怕,在母妃面前哀求。母妃就答应了他。父王只有三个儿子,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我。”   “可是你那个时候年纪还小……”   “不小了,”荣成翰道,“我到了北疆那里才发现,军营中如我一般年纪的。其实有很多。”可那些都是父兄亡故,家里实在没法子。又或者是被家族中抛出的弃子。   柳若姒不由得为荣成翰不平。用力地回握荣成翰的手。   荣成翰感觉到柳若姒的情绪,低下头在柳若姒的手中轻轻地亲了一口。   “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荣成翰安抚柳若姒。   “可是……”你也有很大的可能回不来。就在当时,谁都不能保证荣成翰能活着回来。   “我也可以不去的,是我自己的要求。”荣成翰静静地告诉柳若姒。“我知道,母妃那个时候也很为难。那个时候,本来父王说要带二哥去。可母妃护着二哥,父王对母妃很不满,说母妃溺爱孩子。可如果二哥真的跟父王去了,有了什么闪失,只怕就会有人说母妃并不是真心疼爱二哥。”   “只有你去,母妃的贤名最盛,是吗?”   “她其实也舍不得我,”荣成翰道,略顿了顿,“但是我对于她,并不是最重要的。”   柳若姒轻轻叹了口气,从荣成翰手里抽出一只手来,有些费力地环住荣成翰的背,轻轻地拍了拍。柳若姒的这个动作,比夫妻之间的亲昵还多了些别的东西,但是荣成翰并没有抗拒。   荣成翰俯下身,让柳若姒抱的更容易些,一面就在柳若姒的额头轻轻地印下一吻。   “母妃是继室,据说大哥的母亲生前待她很好。母妃在大哥的母亲面前发过誓,会善待大哥。我出生之后,人们都说我最肖似父王。大哥身体不好,好文不好武,不但不热衷仕途,反而沉迷梨园。母妃隐隐担心,我会抢夺了大哥的东西。”   然而现在,荣成翰凭自己的本事挣得了爵位。而且显而易见的,老王爷百年之后,能够支撑永靖王府荣耀的,只有荣成翰。   “爵位富贵,我并没有看在眼里。”荣成翰抬起头,目光仿佛暗夜中的星子,“只是我赢得的,也不会拱手于人。靠妻子裙带攀升,朝中固然有之,我却不屑为。何况是用妻子换富贵。”   荣成翰声音朗朗。   什么柳若姒和他们的孩子会成为他的障碍,荣成翰认为这个问题很荒唐。如果真的有更高的爵位在他面前,而他无法得到,那自然是他本事不够,又关妻子儿女什么事情。那不过是无能的人为自己寻找的开脱借口罢了。   “我会尽量多陪在你身边。”最后,荣成翰又放缓了语气告诉柳若姒。   “嗯。”柳若姒点了点头,再也没有继续追问。是啊,对于荣成翰来说,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一直以来,柳若姒只看到了荣成翰的其他,却忽视了荣成翰骨子里最重要的一个特质——骄傲。   如果不是铮铮傲骨,荣成翰只要耍个赖,就完全可以待在王府享受荣华富贵,根本不需要去北疆拼杀。如果不是铮铮傲骨,功成名就之后,荣成翰也完全不必再辛苦拜柳二老爷为师,重新攻读诗书。   这身傲骨,就是荣成翰的底线。他不会做跨过他底线的事情。而且,她自己如今也不再弱不经风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都活的好好的,她还有了过继的弟弟。柳家、父母、兄弟,都将是她坚实的靠山。   这么想着,方才的那些担心和纠结已经慢慢的消散了。柳若姒没有想到孩子会来的这样快,但是既然来了,她也会坦然接受。不管前方是怎样的腥风血雨,怎样的动荡不安,她都一定会守护住自己宝贝的东西。   她自己,肚子里的宝宝,还有……荣成翰。   定下心来,柳若姒才感觉到疲倦,慢慢地合上了眼睛,陷入沉睡。其实近些天她偶尔也会又这种感觉,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往这方面想。现在想来,应该是肚子里宝宝的缘故了。   荣成翰见柳若姒睡熟了,又眷恋地在柳若姒是腮边亲了一口,这才起身出去。柳二太太随后进来,在柳若姒的榻边坐了一会也走了出去。   “这院子着实不错,当初是王妃安排侯爷住进来的?”   “回夫人,是王爷亲自安排的。” 第二九一章 娘家   媳妇怀了身孕,是一家子的大事、喜事。老王爷和苏氏知道柳若姒怀了身孕,立刻赏下了不少的东西。老王爷不便来云水居,苏氏却亲自过来看柳若姒。   苏氏的态度十分和煦,正式告诉柳若姒,从此都免了柳若姒的早晚请安。   “……为王府开枝散叶乃是大事,你只管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要什么吃的用的,尽管打发人去跟我说。”苏氏嘱咐柳若姒,因为柳二太太也在,苏氏还很客气地跟柳二太太说话,“亲家太太多操心了,有空就多来看看。”   苏氏只在云水居坐了一会,就回去了。   紧接着,世子和世子妃那边也打发了人来问候柳若姒,并送了许多的东西过来。劳氏更是带着东西亲自过来,陪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了半天的话。劳氏是过来人,还跟柳若姒说了许多生活中的禁忌。   这些东西,自然也有柳二太太和常嬷嬷替她留心着,但是劳氏能有这份心,也足见她的对柳若姒的关切。柳若姒心中暗暗感激。随后,柳家也送了许多东西来。   柳二太太虽放心不下柳若姒,但却并不能够在王府久留。临走的时候,柳二太太又嘱咐了柳若姒一番,不过是让她当心身子,不可任性。   “凡事多听常嬷嬷的,嬷嬷你可不要纵容了她。”除了柳若姒的身子,柳二太太还不放心她和荣成翰,“娘也是过来人,知道你身子不舒服,可也要忍耐些,不要总是冲着成翰发脾气。”   当着荣成翰的面,柳二太太是要他多迁就柳若姒。而对着柳若姒,柳二太太就要求她要知书达理,不要跟荣成翰吵架拌嘴。   柳若姒当然满口的答应了。柳二太太又嘱咐常嬷嬷、六月、腊月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有些事情就是非常奇怪,未诊出身孕之前。柳若姒还并不觉得什么。这一诊出来,她就开始害喜。苏氏和柳二太太知道了,就不许她出门,直在屋子里养了有将近两个月,害喜的情况终于不再那么厉害,柳若姒整个人也闷坏了。   这期间,柳玉湘热热闹闹地成了亲,柳若姒却没能回家喝喜酒。只荣成翰自己去了半日。这天,柳若姒就跟荣成翰商量,想要出去走走。别的地方不好去,回娘家总该没什么问题的。   “身子可好些了,母妃和岳母可都是叮嘱你不要出门。”荣成翰却不像以往那么好说话了,语气中虽然带着纵容,但意思却是坚决地反对的。柳若姒如果想念柳二老爷、柳二太太了,他大可以去请了二老过来。   但这显然并不是柳若姒的目的。   柳若姒不得不维护自己的自由。   “已经好了。上次太医来诊脉还说我身子康健的很。再说了,你听谁家媳妇怀了身孕,就一直闷在屋子里不出门的。”柳若姒就对荣成翰道。“家里二哥哥成亲我都没去成,还没见过新娘子那。”   “唔。”太医来诊过脉的事情,荣成翰当然知道。“并不是不让你出门。你要是闷了,我跟大哥商量,让他的小优们过来唱曲给你听。只是不能累了,每次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荣成翰不仅不再反对柳若姒听戏听曲,还愿意出面让小优们到云水居来,这不可谓不是做出了大大的让步。然而,这也不过是为了不让柳若姒出去随意走动,另外他还限制了柳若姒每次听戏的时辰。   “你……”柳若姒看着荣成翰,就很有些无语。“你呀,肯定是被我娘还有嬷嬷她们给哄了。”   “她们危言耸听的。欺负你不懂这些。真都听了她们的还了得,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了。”   “唔。”荣成翰不置可否。   荣成翰这种态度。柳若姒真拿他没办法,最后好话说了一箩筐,又哄着荣成翰将耳朵贴近她的肚子听了半天,才让荣成翰软下了心肠。其实,荣成翰也不是不让柳若姒回娘家走动,他是担心柳若姒的身子。在这个问题上,荣成翰用了些心机。一开始如果答应的太顺利了,就担心柳若姒以后会更不肯听他的话了。   荣成翰将他岳母大人的话可是记得牢牢的。柳二太太告诉他,柳若姒年纪小,第一次怀了身孕,怕是有些不知道轻重,因此嘱咐荣成翰要好好照顾柳若姒,为了柳若姒和孩子着想,不要太过依随柳若姒。   “我陪你去,”荣成翰最后对柳若姒点了头,“一切都要小心,多听嬷嬷的,不可擅自做主。”   “好的。”柳若姒重重点头。怀了身孕,在某些方面的地位和待遇是提高了,但是另外一些方面的地位和待遇却明显降低。   “还要去回禀过母妃。”荣成翰就道。   “母妃会答应吗,阿翰都交给你了,你替我跟母妃好好说说。”柳若姒还真有点儿担心苏氏会反对,因此笑着对荣成翰道。   “你平时都要乖乖的。”荣成翰没什么表情地道,只要柳若姒平时乖乖听话,他就肯替柳若姒去苏氏面前说项。   “好。”都说母凭子贵,怎么他们之间看起来,似乎是荣成翰凭了子贵,她反而要处处受治那。柳若姒暗自握了握拳头,她决定先不跟荣成翰一般见识。等以后慢慢地来,荣成翰这些天对她所做的一切,她都会加倍地还回去的。   荣成翰说话算数,当天就和柳若姒一起到了苏氏跟前。苏氏听荣成翰说要陪着柳若姒回娘家一趟,竟然并没有阻拦。   “你身子可受得住?可要当心。”苏氏问柳若姒。   “太医说了没事,也不大害喜了。”柳若姒就道,“媳妇必定万分小心。”   “回你娘那里,自然是妥帖的。我若拦着,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似的。你们去吧,只是要早去早回。不要让人悬心。”苏氏就说道。   “多谢母妃。”柳若姒忙道。   次日正是荣成翰休沐,两人收拾妥当,苏氏那边就打发了两个老嬷嬷过来。说是服侍柳若姒出门的。自从怀了身孕以来,柳若姒虽感受不到苏氏的真心疼爱。但是毕竟关系子嗣大事,苏氏又一贯贤淑,该做的事情苏氏一件都没少做。本来苏氏一开始就要安排嬷嬷过来服侍的,柳若姒心中不愿,悄悄地说给荣成翰听,荣成翰出面委婉地回绝了苏氏。   柳若姒身边自有容嬷嬷,还有富贵媳妇等几个心腹,要照料柳若姒怀孕至生产完全不成问题。   苏氏不知心里作何感想。但是荣成翰出了面的事情,最后依旧是依了荣成翰。今天柳若姒要出门,苏氏打发人来,也是怕柳若姒出什么事,苏氏作为婆婆是要担干系的。   对于苏氏这次打发来的人,柳若姒并没有回绝,就带着一同往柳府来。   到了柳府二门下车,柳老太太、柳二太太、柳三太太等众人早就接了出来,大家说说笑笑就先到柳老太太屋中坐了。柳三太太将身边带着的一个穿红的女子介绍给柳若姒,正是柳玉湘新娶进门的媳妇王氏。府里上下都称呼做柳大奶奶。   柳玉江被出族,柳玉湘就成了嫡长孙。柳三太太特意吩咐人这样称呼的。   柳若姒与王氏相互见礼,又拉着王氏的手看了半晌。王氏长得合中身材。鸭蛋脸面,白皙的面颊上略有些雀斑,倒也生的好模样。说起话来也伶俐爽快,这个性子,却跟柳三太太合得来。柳若姒也能看得出来,柳三太太很待见这个儿媳妇。   接着众人就问柳若姒的身子怎样。柳若姒原本身材苗条有致,如今怀了身孕只是换了略宽大的衣裳穿,竟也丝毫不见臃肿,若是不知道的人乍一看见她。根本就看不出她怀有身孕。   “这是随二嫂。”柳三太太快人快语,“当时我就羡慕二嫂。想我怀着他们几个的时候,不到三四个月。腰都赶上水桶般粗了。”   众人都忍不住喷笑。   坐了一会,柳三太太就打发王氏出去看着人准备酒席,特意嘱咐不能有孕妇忌讳的东西。如今柳三太太是带着王氏,让王氏跟她学管家。   “王妃待你可还好,府里有没有不顺心的事?”柳老太太就关切地问柳若姒。   “王妃以礼相待,府里最近倒是顺心的很。”柳若姒如实说道。   “那就好。”柳老太太笑着点头,柳若姒这么快就怀上了身孕,在王府只稳稳地站住了脚。   “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柳二太太就道,“苏七姑娘那里,还没说成婚事。”   苏晴暖以照顾母亲为由被接回了苏家,柳家众人都想着这回苏晴暖该定亲了。但是几个月过去,苏家那边却依旧没什么动静。苏晴暖后来还以为母亲祈福为由,住进了苏家的家庙里。   “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她母亲也不是得的什么要紧的大病,实在是没有这个道理。”柳老太太对此摇了摇头。   难道苏晴暖这是看破红尘了?   “只怕未必。”柳三太太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有些神秘兮兮地告诉柳若姒,“哎呦,我还差点忘了一件事没有说。苏家的家庙和王府的家庙不是离着很近的吗,有人看见,苏晴暖从苏家家庙的后门出来,往王府的家庙里去了。”   柳家关心柳若姒,对苏晴暖的一举一动也就颇多关注。   “王府的家庙……”柳若姒不由得沉吟起来,“她去那里做什么?”   柳三太太就摇头,这个她却没打探出来。不论是苏家的家庙还是王府的家庙,都不容外人进入,因此极难探听消息。   “说是还不只去了一次,而且遮遮掩掩的,像是很怕人知道。”柳三太太就又告诉柳若姒道。   柳若姒微微皱了皱眉,疑窦顿生。   屋中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求见。柳若姒就看了看柳老太太,又看了看柳二太太。   “大丫头已经养好了身子,就见见吧。”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也轻轻地向柳若姒点了点头。柳若姒自然没有别的话说。小丫头出去,就领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进来。   两个人显然都经过一番精心的打扮,柳大太太瘦了许多,柳若媛却是微微有些发福,面色倒是不错,看来是被照顾的很好。柳若姒的目光就往柳若媛的腿上扫了一眼,她听柳二太太说过,柳若媛虽经过精心的治疗,但是一双腿却不能如同过去一般了。但是柳若媛慢慢地走来,倒也不能明显地看出什么。   两人过来跟柳若姒见礼,之后就被安排坐在了柳老太太的下手。一番寒暄过后,柳大太太就指着柳若媛让柳若姒看。   “……都已经好了,这阵子修身养性的,性子也越发平和。三姑娘应该能够看得出来。大丫头她时常想念夫人。”   柳若姒没说什么,直觉柳大太太这般说话,必定是有事要求她帮忙了。   “姐妹们出嫁的出嫁,定亲的定亲,只有大丫头,因为这一番事情耽搁了下来。家里边一时并没有合适的人,想着夫人那边……好歹帮着寻一户人家。……也是手足情义,且是行善积德的事。”   “哦……”柳若姒端着茶盅微微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柳大太太是要她给柳若媛做媒。   柳大太太絮絮地说完,就满怀期待地看着柳若姒,似乎是柳若姒一下子就能给柳若媛变出一个好夫婿来似的。   柳若姒却并不想应承这件事,但是她也不好直接拒绝。柳大太太挑的正是机会。柳若姒怀有身孕,一切都要求个好兆头。况且与人成就姻缘,确实是善事,柳若姒这个时候不好拒绝。   “……我毕竟年纪小,能认得几个人。依着我的意思,还是好好在亲朋中寻一寻,知根知底,最为相宜了。”柳若姒就缓缓地道。   “就是一时寻不到,才求夫人帮忙。”柳大太太就道。柳若媛在姐妹中年纪最长,而最小的柳若姗都定了亲要出嫁,柳若媛却还没说定婆家。柳大太太是真急了。她不仅想尽快给柳若媛定亲,还想尽可能为柳若媛定门好亲。 第二九二章 未雨绸缪   “大太太来求我,却是舍近求远了。”柳若姒见柳大太太如此,略一思忖就笑着道,“这件事,大太太谁也不用找,只要跟二姐姐说一声就行了。要说人脉广,谁能比得上长公主。二姐姐又是那般得长公主看重,二姐姐跟长公主提一提,定能为大姐姐寻个如意的人家。”   “她……二丫头她……”柳大太太的脸上就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求她能中用才怪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柳若媛突然开口道,“别说她没这样的好心,就算是她有,她也没这个本事。”   “你少说两句。”柳大太太忙就瞪了柳若媛一眼,声音压的低低的说道。   柳若媛哼了一声,竟立刻就不吭声了。柳若姒在旁边看着就有些纳罕,柳若媛的脾气,若是搁在往常,哪里有这么容易听话。   “二丫头如何与夫人比那,只求夫人费心,好歹成全吧。”柳大太太极力地陪着小心。   即便是如此,柳若姒也并不会贸然答应下来。但是这件事,却又不仅仅是柳若媛或是柳大太太自己的事,因此柳若姒当下并不好说什么,只悄悄向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柳二太太就干咳了两声。   “大太太……”   “你们先下去歇着吧。”不等柳二太太说出什么来,柳老太太突然就发话道。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朝柳老太太看了看,两人随即起身行了礼就告辞出去了。   “……这些天我也时常说她,大丫头懂事了许多,性子也磨平了许多。你如今在王府里头,不比从前在家里,许多话也都不用我跟你说。你心里怕是比我这老太婆还明白的。”等打发走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柳老太太就跟柳若姒说话。“……已经有些不好看相,家里也在想法子……”   “我明白了。”柳老太太这样说。柳若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不敢保证什么。只请老太太放心,我一会回去就想办法。”   “哎。”柳老太太见柳若姒不再推辞,且答应的十分痛快,顿时心中一松。柳若姒确实是个很明白道理,而且还重情义、重视娘家的好孩子。“这件事情,你尽管自己斟酌,不要去理会她们自己那些小心思。”   “是,孙女记下了。”柳若姒点头答应。柳老太太的意思。是要亲事门当户对,于柳家的面子上要过得去。至于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小心思,却是不用去考虑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母女两个人的心思和看法已经完全无足轻重了。   因为柳若姒身子不便,招待柳若姒的酒席就摆设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等饭菜流水似的摆上来,一点儿腥膻之物也没有,这自然是为了照顾柳若姒的缘故。即便如此,柳若姒在桌边坐下的时候,还是留了苏氏打发来的老嬷嬷在身边服侍。吃过了饭,柳若姒依旧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荣成翰那边也吃过酒席和柳二老爷、柳玉汶一起过来。柳若姒与柳二太太坐在榻上,柳二老爷带着荣成翰、柳玉汶围桌而坐。大家一边喝茶,一边闲话些家常。主要的话题。还是柳若姒的身体情况。   柳玉汶的年纪还小,柳若姒肚子里这个孩子,将会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第一个孙儿辈。两个人的格外关注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她们女人家这个时候最不容易,成翰你要多多体谅。”柳二老爷那边就笑呵呵地跟荣成翰道。   荣成翰自然没有别的话说,只笑着点头。屋里刚说了一会的话,被安排出去喝茶的两个老嬷嬷就回来服侍了,言语中的意思,是催促柳若姒和荣成翰该回王府了。   柳若姒就有些不大愿意,反倒是柳二太太劝着她快回去。   “你出来了半天。你婆婆担心也是人之常情。”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姒道,“等闲了你再来。还是我过去看你罢。我现在也没什么事。”   两个老嬷嬷态度都十分的小心,柳若姒恰巧又想起来柳三太太说的话以及柳老太太的嘱托。她想了想,也就点了头。又略坐了一会,柳若姒就和荣成翰起身出来。   回到王府,依旧先见过苏氏。苏氏略问了柳若姒两句,也就让柳若姒回房休息了。   “老三,你等等。”荣成翰也跟柳若姒出来,却突然被苏氏叫住了。   “母妃有什么吩咐?”荣成翰站住,一边示意柳若姒不用回避,就在旁边等他。   苏氏看了看荣成翰,又看了看柳若姒,心中知道小夫妻俩感情甚笃,她虽心中略有些不自在,但是在荣成翰面前却不愿意表露出来。   “你父王最近忙的很,你得闲了,也该多留心些。能帮上你父王的,你该多帮着些。你父王他……毕竟上了些年岁。”苏氏就嘱咐荣成翰。   老王爷最近很忙,这件事柳若姒也知道。她是听荣成翰说的,皇帝如今在调整四边布防,林林总总的事情不知凡几。而老王爷熟知军事、地理,且在北边、西边、南边都曾经驻防过,皇帝就时常找老王爷过去说话,很多事情也都分摊在了老王爷的身上。   荣成翰也被皇帝叫去过,但是荣成翰毕竟年纪还轻,虽对北疆极熟,但是其他地方却并没有去过。比起老王爷来,荣成翰自然轻松许多,且他年纪轻,也不将这些当做负担。   “……三更还未睡,无更就起来了,废寝忘食的,这么下去怎么得了。”苏氏露出满面的愁容来,又对荣成翰说道,“我劝劝他,他哪里肯听,只说那是家国大事,是皇帝的信重。哎,你劝劝你父王,好歹身子要紧。”   “是,母妃。”荣成翰点头应了。   苏氏似乎还有许多话说,但是看看荣成翰。却欲言又止,最后只叹气冲荣成翰摆了摆手。   “就是这件事,你务必要放在心上。你们去吧。”   苏氏说完。就测过身子微微垂下头,神色之间颇为郁郁。   回到云水居。柳若姒和荣成翰换了家常的衣裳,就往后面的水阁中来。如今夏日炎炎,水阁临水,周围花木葱郁,凉风习习,正是纳凉的好所在。常嬷嬷早带着人在水阁四周放下幔帐,水阁内摆了卧榻和小桌,柳若姒就和荣成翰在卧榻上歇息乘凉。   轻轻摇着宫扇。柳若姒就问荣成翰对苏氏的嘱咐怎么看。   “父王忠心耿耿,一心为国。这样的大事,他必定鞠躬尽瘁。劝是劝不住的。”荣成翰就道。   “那怎么办。母妃说的话,其他暂且不论,父王身子要紧,这却是无疑的。”柳若姒就道,一面推开引枕,干脆就靠在荣成翰的身上,压低声音跟荣成翰说悄悄话。   “阿翰,你是响当当的男子汉。有你在。咱们出府自己过也好,怎样也好,我是完全都不担心的。但是这王府内。父王却是顶梁柱。有父王在,一切都好,就是有些乱象,也都被压制住了,不敢也不会太离了谱。可如果父王的身子万一有什么,那可就……”   如果到时候他们能分府出去过那还好,如果依旧分不出去,就要陷入混乱之中,想独善其身都不可能。   柳若姒这还是说的比较委婉。荣成翰对王府的状况自然不会比柳若姒知道的少。对柳若姒的话深以为然。王府的问题,只要有老王爷在一天。就都不成问题。   但是老王爷已经花甲之年,谁又能长生不老那。   如果老王爷没了。王府要面临很多严峻的问题。首先一个,就是后继乏人。几代永靖王府的荣光,都是马上拼杀出来的。但是现在王府的继承人荣成翊沉溺梨园,承继了王位也多半是做个闲散王爷。而以荣进现在的身体情况,以后是决不能上马带兵打仗的,太医早就下了论断。   后继乏人这个问题,除非老王爷再活上二十年,等荣进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将希望寄托在重孙身上。   如果说这还是可以以后考虑的事情,但如果老王爷出事,王府还有许多即刻就要面对的问题。   这些事情,荣成翰不会想不到,只是他暂时还不会去想。因为老王爷现在看着还很康健,老王爷的身后事,那还是很久以后的,完全不需要现在去考虑的事情。   柳若姒这样闲话家常一般地跟荣成翰说这些话,是为了不让荣成翰感觉突然,生出什么疑心来,同时也能起到提醒荣成翰的作用。   有些事,提前想着些,做些准备和防范,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也就是常言说的有备无患。   “我会去劝劝父王。”荣成翰慢慢地说道,不仅如此,如果有什么他能替老王爷做的,他都会去做。   “父王就是太认真了些,有些事他喜欢亲力亲为。不过,我会尽力。”   “嗯。”柳若姒就点了点头。   说到老王爷的正事,如今这府里头能够帮的上手的,也就只有荣成翰了。苏氏想必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特意跟荣成翰说了那些话。   “咱们府里有座家庙?”柳若姒状似无意地问道。   “是有的,就在城北。”荣成翰点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想去家庙进香?”   “我听人说,七妹妹住进了苏家的家庙里。苏家的家庙,离着王府的家庙很近。……还有人看见七妹妹往王府的家庙里去了几回,躲躲闪闪,似乎是避人耳目。”柳若姒略一思忖,就将从柳三太太那里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荣成翰。   如今,柳若姒已经决定,这些事情不再瞒着荣成翰。所谓一人智短,两人智长。她和荣成翰联起手来,才能够所向睥睨。这是在王府中生活了这段日子柳若姒所得出的经验,她如今的日子这般好多,大多仰赖于此。   “阿姒……”荣成翰低下头,直看进柳若姒的眼睛里。   “好吧,并不是我要瞒着你。”柳若姒笑了笑,“我是嘱咐了人,多关注七妹妹一些。原因也不瞒着你……”柳若姒就告诉荣成翰,她这么做,就是觉得苏晴暖是不安定因素。   “并不是我吃醋……”柳若姒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家庙里,住了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荣成翰一时也回答不出来。   “我安排人去查问。”荣成翰就道。   “若是让人去查问,记得一定要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柳若姒意味深长地道。苏晴暖是个说话做事目的性都很强的女人,柳若姒不相信苏晴暖会费工夫去做没有用的事。   苏晴暖的策划着什么吗?   柳若姒想要查出来,却不想就惊动了苏晴暖。   “我知道,阿姒你放心吧。”   柳若姒点头,荣成翰做事她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   荣成翰安排人去探查家庙以及苏晴暖暗中究竟在做什么事,柳若姒这边想了想,就叫常嬷嬷叫了两个能干的管事媳妇过来。柳若姒告诉管事媳妇们,她如今闲着无聊,要找几个熟知掌故王府老人聊聊天。管事媳妇们都是精明的,听了柳若姒的话各自下去安排,很快,就找了四个老嬷嬷。   这四个老嬷嬷都是王府的老人儿,如今年纪大了,才回家荣养的。   柳若姒就让人端上茶果来,慢慢地与这几个老嬷嬷闲聊,渐渐地将话题引到家庙上头去。   “除了咱们府里养的那些僧道,庙里如今可还住着别的人?”柳若姒似乎无意地问了一句。   “……并没有别的人。”   “出去的久了,这个却是不知道。”   几个老嬷嬷答案各异,柳若姒在几个人面上扫了一眼,当下也不再追问,又闲聊了一会,柳若姒就让人拿出几个尺头来赏了这几个老嬷嬷,随后打发人将几个老嬷嬷都送了出去,只说往后有空再叫她们来说话。   等到临近傍晚,柳若姒却又叫了一个管事媳妇来。   “白天听老嬷嬷们说些掌故,觉得十分有趣。尤其是那个姓李的老嬷嬷,我看她最会说故事。你去把人再请过来……”柳若姒悄悄地吩咐管事媳妇,“从后角门进来。天有些晚了,路上小心,别惊动了人。”   这管事媳妇已经被柳若姒收为心腹,且比别人还更机灵一些,听了柳若姒的吩咐,心中已经会意,忙不迭地答应着出去了。   “夫人这是……”常嬷嬷在一边就向柳若姒询问道。   “白天大家伙说话,我问到家庙里还住着什么别的人。她们都说不知道,可我看她们的脸色,有一个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另外三个就未必了。尤其是这姓李的老嬷嬷。”柳若姒就告诉常嬷嬷道,“她家男人原先就管着往家庙那边送银米的事情,她又自小就在王府内院走动。我想,她知道的肯定不少。而且,我问完了那句话,她还偷偷地看了我好几眼。”   四个老嬷嬷里面,有三个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是以其中另两个的表现来看,恐怕都不如这李嬷嬷更容易开口。所以,柳若姒当时并不追问,只等晚间才安排人去单独叫李嬷嬷过来再行询问。   “如果我猜的不错,苏晴暖往王府的家庙里去,并不是为了什么事,而是为了家庙里的什么人。”柳若姒用铜箸轻轻拨了拨手炉中的炭,低声地说道。   王府的家庙里到底住着什么人,竟然连荣成翰都不知道。看王府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又是有怎样的不能触及的旧事恩怨纠缠其中那。   柳若姒很想知道。 第二九三章 说出旧事惊煞人   很快,管事媳妇就回来复命。   “……领了她进来,就在外头等着。一路上奴婢加着万分的小心,并没有碰到人。”管事媳妇向柳若姒禀报道。   柳若姒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叫管事媳妇将李嬷嬷叫进来说话。李嬷嬷被带了进来,屋中服侍的人也被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常嬷嬷一个人在柳若姒身边服侍,六月和腊月两个大丫头出去守在门口。   “嬷嬷请坐下说话。”柳若姒上下打量了李嬷嬷两眼,含笑说道。   李嬷嬷谦让了一番,才敢斜着身子在脚踏上坐了。   “白天嬷嬷讲了些掌故,我听着十分有趣,所以才叫了嬷嬷来。嬷嬷但凡有什么有趣的掌故,尽管说给我听。”柳若姒并没有跟李嬷嬷饶太大的弯子,说了这些话,就朝常嬷嬷使了个眼色。   常嬷嬷早又准备,往旁边去拿了一个木匣回来,就将木匣在李嬷嬷的面前打开。   木匣里头,是两锭足色金元宝。屋内已经掌起了灯,灯光下两锭金子闪着诱人的暖光。李嬷嬷在看到木匣中的金元宝时一双眼睛就睁大了,眼睛也亮了起来。这老嬷嬷在王府里当了多半辈子的差,银子自然也见了不少,但是这样整锭整锭的金子,却也十分少见。   常嬷嬷看见李嬷嬷的眼神有些呆住了,却又啪嗒一声将木匣的盖子合上了,然后就将木匣放在了旁边的矮几上。   李嬷嬷离着矮几极近,木匣中的金子对于她可以说是触手可及。   “咱们夫人从来不会亏待人。”常嬷嬷笑的意味深长,“嬷嬷说的故事要是有趣,咱们夫人听的高兴,这两锭金子,就是嬷嬷的了。”   这李嬷嬷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而且还能混到荣养的地步,显然也是个知晓世故的明白人。柳若姒就算再有钱、再大方,也不会白白地拿出这么两锭金子来打赏她一个出府荣养的老婆子。   真的是故事讲的“有趣”。就能让柳若姒高兴的这样打赏她吗?她真得是糊涂了才会这么认为。   李嬷嬷当然不糊涂。   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自然懂得如何看人。这王府中每一位主子都不是白给的。柳若姒突然说闷了要听些掌故解闷。管事的媳妇找到她,说这是一个讨好侯爷和侯爷夫人的好机会。侯爷夫人身家豪富且出手大方,且不会亏待她。因此她就高高兴兴地来了。大家伙陪着侯爷夫人说了半天的话,似乎侯爷夫人真的是为了解闷的。但是李嬷嬷却不会真的单纯这样想。她隐隐地嗅出了一点儿什么。   等到晚间,侯爷夫人又打发了心腹管事去叫她,李嬷嬷就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这个时候常嬷嬷又拿出金子来,李嬷嬷已经是再无疑虑了。   黄金动人心,李嬷嬷知道。想要拿到这两锭黄金,她要说的“故事”得有这个价值才行。柳若姒虽没有明显的表露,但是柳若姒喜欢听什么,这李嬷嬷陪着柳若姒说了半天的话,心里却隐隐有些底。   “……已经得了夫人的赏赐,不过是平白说些闲话给夫人解解闷,哪里敢要夫人这么厚重的赏赐。”李嬷嬷陪笑说道。   柳若姒又打量了李嬷嬷一眼,虽然李嬷嬷这样说话,但是从李嬷嬷的神情上可以看的出来,李嬷嬷已经被金子打动。她果然没有看错。李嬷嬷是最容易开口的。在请几个老嬷嬷进来说话之前,柳若姒已经安排人将她们的底细都查探清楚了。这李嬷嬷当差的时候在王府极有体面,但是出府荣养之后。因为子孙不肖,如今的日子过的很有些拮据。   李嬷嬷最需要什么,柳若姒就可以给她什么,前提是李嬷嬷能告诉她所想知道的东西。   “嬷嬷不要有什么负担。”柳若姒呵呵笑了两声,“只要我认为值得,这赏赐嬷嬷就拿得。”   “你尽管说,这屋子里也并没有别人。你在这屋子里说的话,绝不会传出去。再与你没什么干系的。”常嬷嬷也低声告诉李嬷嬷道。   李嬷嬷咽了口吐沫,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她过来的时候喝过茶。这个时候也一点儿都不渴。她是紧张,同时还有对那两锭金子的渴望。李嬷嬷低头磨蹭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开了口。   “夫人要听掌故。那老奴就试着说说。”   “你说。”柳若姒见李嬷嬷终于要说了,就示意常嬷嬷端了杯茶过去给李嬷嬷。   李嬷嬷捧了茶碗,却并没有喝。   “老奴是王府的家生子,五六岁上就在府里当差了。”这李嬷嬷是从上一代永靖王在世的时候,就在王府当差。只是那个时候她年纪小,也还上不得台面,对于那个时候的事情并不能说出什么来。   但是永靖王这一代的事情,李嬷嬷却都是熟知的。   “老王爷成年就娶了苏家的大姑娘进门,哎呦,那个时候也是十里红妆,看花了人们的眼。就如同夫人进门时一样,老奴的见识,前王妃的嫁妆丰厚,比起夫人来,还是有些不如。”   前王妃绮年玉貌,当时也是名闻京城的美女和才女,嫁给老王爷之后也极尽妇道,很是贤良淑惠。只是世事难料,前王妃早逝,永靖王爷又续娶了前王妃的堂妹,同时苏家女的苏家十四姑娘,也就是如今的王妃苏氏。   前王妃过世,留下世子荣成翊,还有一个庶出的儿子荣成翔。   “老王爷是个正经人,再不贪图女色的。娶了前王妃之后,本还可以册立两位侧妃,老王爷却立意不肯再娶了。还是前王妃贤淑,生下世子之后,就从身边的陪嫁丫头里挑选了最为漂亮和伶俐的给老王爷做了身边人。”   “那丫头名字叫做红翡……”红翡是前王妃的陪嫁丫头,几乎是自幼就同前王妃一起长大的,她又聪明伶俐很会说话,很得前王妃的喜爱和信任。也正是因为这个。前王妃才选了她给永靖王做通房的丫头。   永靖王不好女色,可以说当年身边的女人就只有前王妃和红翡这两个。红翡又那样得前王妃的喜爱和信任,可以想象。红翡当时的日子必定十分好过。然而红翡却并没有因此而张狂,反而更加小心用意地服侍前王妃。   这样过了几年。红翡终于也产下一子,就是荣成翔。   红翡虽然是丫头出身,但是生了儿子,又对前王妃忠心耿耿,前王妃就想尽力抬举她,甚至在老王爷跟前提出,想要为红翡争取册封为侧妃。   老王爷却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搁不住前王妃屡次的要求。红翡又婉转温柔。老王爷终于点了头。   一个陪嫁的丫头到侧妃,真可谓是麻雀变凤凰,一步登天了。但这并不是因为红翡如何得老王爷的宠爱,而是因为前王妃信重红翡,且红翡终归是为老王爷生下了儿子。   说到这,李嬷嬷说的有点口干,就停下来告罪喝了一口茶。   柳若姒和常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惊愕极了。王府里谁都知道荣成翔是庶出,同时荣成翔也几乎是个生母不详的庶子。王府上下对于荣成翔的生母是谁都是讳莫如深。从来就没人提起过荣成翔的生母。按照柳若姒知道的说法,荣成翔的生母在生下他不久之后就去世了。   没人提起过。荣成翰的生母曾经被册封为侧妃。柳若姒根本就不知道永靖王爷还曾经有过侧妃。   这样的大事,即便是过去了许多年,也不应该被人遗忘的这样干净。从来不被任何人所提及啊。   “自然是下了封口令,老王爷亲自下的封口令。”李嬷嬷告诉柳若姒。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李嬷嬷在柳若姒跟前说起这些,也是担着极大的风险的。   然而那两锭金子实在是太过诱人了,而且柳若姒也保证了不会让今天的话流传出去,李嬷嬷才敢大着胆子将这些旧事说出来。   “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柳若姒微微皱眉问道,“难道是前王妃的死……”   “这却不是的。”李嬷嬷赶紧摇头。   前王妃虽然早逝,但是前王妃的死因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是发生在前王妃死后。   “世子爷本来是个很健康的孩子。”李嬷嬷继续告诉柳若姒。   前王妃过世的时候,荣成翊才不过几岁。老王爷不仅不好女色。而且热衷于政务,整日忙碌。前王妃过世后。老王爷没有立刻续娶,因为红翡温柔可靠。且又受了前王妃的深恩,与前王妃情义深重,很受前王妃的信任,荣成翊就交给了侧妃红翡照看。   王府中没有正妃,红翡作为侧妃又负责照顾世子,很快红翡就掌握了王府的内务。原先有前王妃在的时候还不显,如今红翡掌理王妃,却就显出她的聪明能干来。   红翡将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条,也将世子荣成翊照顾的很好。   但是,老王爷不能没有正妃,苏家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将家里的十四姑娘嫁给老王爷做继室,延续两家的两姓之好,也是为了更好的照顾世子荣成翊。老王爷对于续娶的事情并不大上心,然而这却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就这样,苏氏嫁进了王府。   柳若姒沉吟地听着李嬷嬷的叙述,原来当初苏氏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嫁进来的。老王爷不上心,还有深受信重已经产子的侧妃在堂,苏氏当初嫁进来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太好过吧。   但是如今红翡早已经不在王府里,甚至她存在过的痕迹也被消除的这样干净,这期间必定是发生了大事。柳若姒示意李嬷嬷赶紧继续说下去。   “王妃进门,世子爷就交给了王妃照看。世子爷原本好好的,可王妃进门后不久,世子爷被照料的更加周到了,但是世子爷的身子却渐渐的不好起来,接连生了几场大病……”   前王妃过世之后,老王爷虽然忙于政务,但是却将荣成翊当做眼珠子一般宝贝。荣成翊生病,老王爷怎么会不着急。   可是找再多的太医来诊视。吃再多的药,苏氏照看的再周全,荣成翊的身子却时好时坏。   老王爷就起了疑心。老王爷疑心的对象。正是王妃苏氏。而且仔细查究起来,所有的疑点也都归结到了苏氏的身上。苏氏的日子自然也越发的艰难了。   老王爷因为疑心苏氏。对荣成翊的保护就更加周密,干脆就将荣成翊带在身边。老王爷认为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再加害荣成翊。但是惨事还是发生了。   荣成翊再一次病倒,不同于前几次的是,这次荣成翊被诊出是中了毒。而且下毒的人出手极重,荣成翊面临性命之忧。当时的太医甚至告诉永靖王,即便是能救回荣成翊的性命,但是荣成翊的身子也废掉了。   身子废掉了。还不仅是指今后不能上马领兵打仗,荣成翊甚至不能有自己的子嗣。由此可见,下毒的人用心之恶毒。   老王爷悲痛欲绝,当即就颁下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救回荣成翊。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宫里,不仅太医院,甚至远近诸郡县的名医都被召集了来,只为了救回荣成翊。   “也是前王妃在天有灵,”李嬷嬷念了句佛。   宫中的太医依靠灵药和医术吊住了荣成翊的性命,又有各地名医聚集而来。大家一起商量方子,终于保住了荣成翊的性命。荣成翊不仅保住了性命,身体后来也慢慢地恢复。虽然跟从前没法比,但是却也不像当初太医断言的那样成为废人。   当然,这是后话了。   荣成翊的性命保住了,老王爷终于缓出手来,调查荣成翊被下毒一事。当然,这件事早就在调查之中了,而且已经有了些眉目。所有的疑点,再次指向王妃苏氏。   苏氏几乎百口莫辩。老王爷先是想要休了苏氏,但后来又想到那毕竟是荣成翊的外家。顾及到苏家的颜面,老王爷允许苏氏自裁。并且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娶正妃。   苏家嫁进来的女儿,与前王妃是堂姐妹。而且还是素有贤名的,却如此对待荣成翊,再娶别的女人又能如何那。老王爷决定他再也不能冒险,不能将荣成翊置于危险之下。   就在大家都认为苏氏死定了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转机。   这个转机正是荣成翊。   荣成翊知道老王爷要处置苏氏,那个时候他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身子还十分虚弱。荣成翊不顾身子虚弱,跑来老王爷跟前,拦住了老王爷。   荣成翊告诉老王爷,苏氏对他是真的好,害他的人并不是苏氏。   老王爷当然不肯相信,那么多的证据都指向苏氏,而且苏氏也最有动机,不是苏氏还能是谁。老王爷认为荣成翊年纪小,心肠软,受了苏氏的蒙蔽。   但是荣成翊却非常坚持,说苏氏是好的。荣成翊甚至用自己的生命为苏氏做保证。   老王爷就问荣成翊,害他的不是苏氏,那么是谁。   “世子爷告诉老王爷,害他的人不是王妃,而是侧妃红翡。”李嬷嬷说到这,似乎是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世子爷从小就聪明绝顶,要是别的孩子,只怕还糊涂着。可大家伙都被红翡蒙蔽了,世子爷却探出了真相。”   荣成翊说出害他的人是红翡,不仅别人,老王爷也是大吃一惊。前王妃在的时候,红翡忠心耿耿,即便是被册封做侧妃之后,待前王妃和荣成翊都是还是以奴婢自居。前王妃过世之后,红翡照顾荣成翊更是尽心尽力。荣成翊也从来没有说过红翡的任何不是。   荣成翊怎么突然就说是红翡下毒害他。   荣成翊却让老王爷一定要相信他,并指出了大家都忽略或者从未察觉的疑点。那一天,荣成翊究竟跟老王爷说了什么,除了他们父子两个以及在场的苏氏之外,并没有别人知晓。   但是经过荣成翊与老王爷的一番交谈,老王爷的态度突然转变,下令将红翡抓了起来。   下毒害荣成翊的人是红翡,红翡利用手中的人和权暗中下毒害荣成翊,并嫁祸给苏氏,试图想要苏氏与荣成翊两败俱伤,她好从中渔翁得利。本来她已经成功了,虽然荣成翊没有死,但是苏氏却必死无疑,而且老王爷还发誓不会再娶。这个王府,迟早是她和她所生的儿子的。但是她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有瞒过小小年纪的荣成翊。   下毒毒害世子这样的罪过有多严重,即便是正妃苏氏都难逃一死,何况是一个丫头出身的侧妃。老王爷痛恨红翡的狠毒和忘恩负义,下令赐死红翡。王府内被此事牵连杀掉的人无数,那之后,王府上下经历了一场大换血。知道真相的,只有极少数人留了下来。   也因为是一桩内宅丑闻,还有为荣成翔考虑,老王爷下了严厉的封口令。   柳若姒暗暗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也就怪不得谁都不知道红翡了。   “老奴当时那几个人,都只道红翡死了。老奴却知道,红翡她……并没有死。”   第二九四章 疑点重重   “红翡竟然没有死?!”柳若姒诧异了。差点害死了世子和王妃的两条性命,老王爷下令要赐死红翡。怎么看,红翡都只有死路一条啊。   “是怎么回事?”柳若姒忙向李嬷嬷询问。   “那时候,二爷不知道怎么就闯了进来……”李嬷嬷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老王爷心软了?”   李嬷嬷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王妃心软了。王妃生性贤淑,虽然差点被红翡害的丢了性命,但是却不忍心二爷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也不想让老王爷成为杀掉自己儿子亲娘的人。王妃给老王爷跪下了,为红翡求情……”   “呃……”柳若姒微微眯了眯眼睛,并没有说话。   苏氏为红翡求情,红翡那个时候也吓破了胆子。她没有想到苏氏会为她求情,但是却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颗救命的稻草。红翡就给苏氏磕头,然后又紧紧抱住了荣成翔,声泪俱下的央求老王爷看在荣成翔以及她这么多年辛苦操劳的份上,能够饶她的性命。   “老王爷就答应了?”柳若姒追问了一句。   李嬷嬷又是叹气。当时的情形如今只怕只有老王爷、苏氏和荣成翊才能够说明白。荣成翔那个时候还太小,只怕还不大记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应该并不记得这件事了,甚至将红翡也忘了个一干二净。那时候,苏氏为红翡求情,荣成翔哇哇大哭,荣成翊不知道说了什么没有。   “大家伙知道的,老王爷并没有因此饶了红翡。”李嬷嬷道。   最后大家都知道的是红翡被赐死,尸首当夜就被悄悄运出王府。红翡当然不能被葬入王府的墓地。说是在城外乱葬岗胡乱埋葬了。这一切,都是老王爷身边的心腹做的,这件事情也就这样了了。荣成翊在多名太医的精心治疗下好了起来。荣成翔则交由苏氏照管。   而红翡,则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到后来。大家能知道的就是荣成翊幼时多病,导致身体虚弱。荣成翔的生母身份低微,生下荣成翔不久之后就过世了,在王妃苏氏进门之后,荣成翔就一直在苏氏的照料下长大。   “那么嬷嬷你却说红翡没有死……”柳若姒疑惑的目光看向李嬷嬷。   “夫人请听老奴慢慢、细细地说……”   红翡下毒谋害荣成翊的事情过去了几年,王府内早就恢复了一派祥和。这几年内,李嬷嬷越来越有体面,到了年岁。就被配给了王府内一个管事。这个管事却是老王爷的心腹,同时掌管着家庙相关的银米等事。李嬷嬷与管事成亲后第二年就生下一个儿子,只是这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李嬷嬷请医问药收效甚微,就开始到处烧香拜佛,然而也并没有什么成效。   最后,李嬷嬷就将主意打到了王府的家庙上头。   永靖王府的家庙里供奉着历代的先人,李嬷嬷心里就想着王府的先人能护佑王府的子孙,给子孙后代留下世代享用不尽的富贵,却比其他庙里那些个佛菩萨要灵验多了。这也自然是她做奴仆的一点儿见识。王府对于她来说就是天了。因此,李嬷嬷就借着他男人掌管家庙的便利,偷偷地往家庙里去烧香祈福。想要偷借一些王府主子们的福气。   李嬷嬷在家庙的大殿里烧过香,就想着往后面闲着走走。结果这一走,就走出了事。   家庙后面有一个菜园,菜园里一间石屋内关着一个人。   “虽然是过了几年,她的样子老了许多,但是老奴这双眼睛却还是认得出来,那就是红翡,不会再有别人了。”李嬷嬷在家庙的菜园中看见一个女僧打扮的女人,那个女人与红翡长的一般无二。   李嬷嬷看到红翡。以为见了鬼一般,吓的当即就从庙中出来。她去王府家庙里上香虽是借着她男人的势力。但是却并没有告诉她男人知道。但是遇见红翡这件事,却是李嬷嬷自己心里无法承担的。李嬷嬷心里煎熬不过。就将这件事情跟她男人说了。   “他是王爷的心腹,对王爷忠心耿耿。他听了老奴的话,可是吓坏了,责备老奴不该往家庙里去,还跟老奴说,是老奴看花了眼睛,根本没有什么红翡。老奴却相信自己这双眼睛,向他追问真相。”   李嬷嬷的男人最后耐不过李嬷嬷的盘问,就发了火。   “那样子,像是就要杀了老奴一般。也将老奴吓个半死。”李嬷嬷的男人郑重告诉李嬷嬷,没有什么红翡,让李嬷嬷再也不要提那两个字,更不许跟人说去过家庙的事情。否则,“他说他也保不住老奴,甚至他和老奴的孩子,都保不住的。”   李嬷嬷甚至认为,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她男人真的很有可能会杀掉她。   李嬷嬷当然不想死,也不想一家子遭什么难,从那以后就守口如瓶。但是她自己亲眼所见,还有后来她男人的态度,都让她在心里更加坚信了她自己的判断。   红翡没有死,而是被圈禁在了家庙里。   “这么多年了,这件事老奴一直都没有忘记。要不是老奴的男人早死了,老奴也不敢说出来。……老奴今天这些话,虽是闲着说与夫人解闷的,如果有些儿风声传出去,老奴、老奴一家子,只怕也难逃一个死字。”李嬷嬷说完旧事,就又小心翼翼地对柳若姒道。   “你且放心吧。你在这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出去。你若说的都属实,以后还有好处给你。”柳若姒就让李嬷嬷放心,然后又嘱咐她道,“……这些话,你也再不许跟别人说了。”   李嬷嬷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忙不迭地答应。   柳若姒看着时辰已晚,就让常嬷嬷将金锭交给李嬷嬷。打发人送李嬷嬷回去。   “若有空,再叫你上来说话。”今天才知道王府这些旧事,柳若姒需要时间好好整理消化。以后或许还会有事再询问到李嬷嬷的头上。因此才这么说。   李嬷嬷将金锭掖进衣袖中藏了,她知道柳若姒但凡要使唤她。就不会亏待了她,因此自然乐得应承。   临走,李嬷嬷似乎又想到了些别的事,就又告诉了柳若姒。   “那时候王妃已经有了身孕。为了照顾世子爷,王妃寸步不离世子爷的榻前。世子爷刚转好了一点儿,王妃就落了胎。……落下来已经成型了,是个女胎。”老王爷最后相信苏氏对荣成翊是真心疼爱,下毒之事是被冤枉的。与这个落掉的胎儿只怕是很有些关系的。   苏氏因为落了这一胎,又前后受了许多的惊吓和磋磨,身子就不大好。此后若干年都没有再怀胎,直到荣成翊和荣成翔都长大成人了,苏氏才有的荣成翰。   苏氏生荣成翰的时候,已经不年轻了。   打发走了李嬷嬷,柳若姒竟觉得有些疲倦,慢慢地合上眼睛靠在引枕上,心下却是不能平静。本来只是想打听打听家庙里有些什么人能吸引苏晴暖过去。没想到,却挖出来被深埋了这么久的王府旧事。柳若姒不能不说是给震撼到了。   因为这些旧事。柳若姒对某些原来并不大理解的事情如今又多了几分理解。   红翡真的还活在家庙里吗?苏晴暖去家庙,见的是否就是红翡?苏晴暖见红翡想要做什么?   而其中最首要的问题,是红翡是否还活着。如果红翡还活着。很多事情将会大大的不同。这件事,关系重大。柳若姒忙打起精神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都是这般时辰了,侯爷怎么还没有回来?”柳若姒就问进来服侍的常嬷嬷。   “夫人忘记了,侯爷打发人来告诉过,说是今天有些事情缠身,会回来的晚一些。侯爷还说,夫人要是累了,就不要等他,先歇着吧。”常嬷嬷忙就说道。   “哦。”柳若姒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件事。   荣成翰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是不是也去查问关于家庙的事情了那。   “嬷嬷去端些点心来我吃。我再等等侯爷。你去吩咐下去,侯爷回来立刻告诉我。”柳若姒就对常嬷嬷说道。   常嬷嬷答应着出去。一会的工夫就端了盅燕窝粥来。柳若姒确实有些饿了,小口地将粥吃完,外面就有人来禀报,说是荣成翰回来了。   荣成翰的脸上略有些疲惫之色,看见柳若姒还没歇息,就问柳若姒身子累不累。   “打发人来传话,告诉你不要等我。你现在身子越来越沉重,该早些歇着的。”荣成翰就对柳若姒道,一面仔细打量柳若姒,又在柳若姒的肚子轻轻地摸了摸。   “儿子今天有没有闹你。”荣成翰问柳若姒。   柳若姒怀胎数月,如今已经有了胎动。这让她和荣成翰都欢欣不已。小家伙动的越欢实,就代表他长的越健康结实。本来柳若姒怀了身孕,按照王府里头的规矩,是要跟荣成翰分开来睡的。一开始的时候,荣成翰确实是搬去书房了,因为那时候柳若姒刚怀孕,怕她坐胎不稳。等柳若姒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荣成翰就搬了回来。   如今有了胎动,荣成翰更加舍不得离开小家伙,每天都要问上几次。如果凑巧他在的时候小家伙闹腾了,荣成翰就更加激动了。   “吃过午饭闹了一会,这一天还算是乖的。”柳若姒就告诉荣成翰,一面就问荣成翰,“去做什么了,这么晚回来。你打发人回来送信儿也没说清楚。”   “……是在兵部,帮着父王重新校勘北疆防备图,一直忙到现在。”荣成翰就道。   “哦,那父王也是才回来?”柳若姒又问。   “是的。”荣成翰有些无奈,“本来有我盯着也就行了,可父王不放心,非要亲力亲为。这一天下来,就是我也有些累了,何况父王。”   老王爷是这样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情几乎没有人能够更改。仔细论起来,王府中也就是荣成翊有本事能让老王爷改主意。   “吃过饭没有?”柳若姒就吩咐六月和腊月送水进来给荣成翰洗漱,一面询问荣成翰吃过饭没有。   “你去歇着,不用你张罗。”荣成翰对柳若姒这样体贴心中是极为受用的,但是又担心柳若姒操劳。   “不碍事的。”柳若姒笑了笑说道。   “随便吃了一些,你这一问,是觉得有些饿。有什么吃的,端一些我来吃吧。”荣成翰一边换了大衣裳,又拿湿帕子擦了脸,走回来说道。   “夫人早吩咐了,厨房给侯爷备着饭菜,这就取了来。”常嬷嬷忙就说道。   一会的工夫,就有小丫头提了食盒过来,一碗燕窝粥,一碟点心,再有几个精致爽口的小菜。荣成翰没有要酒,柳若姒怀孕之后,对酒气十分敏感,每次略闻到一些都会难过。因此,荣成翰这些天几乎把酒给戒掉了。   荣成翰很快吃完了饭,丫头们撤掉饭菜,就都退了出去。   “今天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小夫妻俩闲聊,荣成翰就问柳若姒。   “正要跟你说。”柳若姒刚才已经想好了,她从李嬷嬷那里得到的消息并不想对荣成翰隐瞒。“关于家庙的事,我已经打听出了些眉目。你听了不要太吃惊。”   “这么快?”荣成翰略有些吃惊,他虽打发了人去探查,但是却还没有收到消息。这当然也是因为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帮助老王爷做事上头了。   柳若姒能够这么快打探出消息来,荣成翰虽有些惊讶,但却没有过于惊讶。柳若姒的聪慧他是早就见识过的。   柳若姒就如此这般,将李嬷嬷的话都告诉了荣成翰。   荣成翰一直静静地听着,越听脸色就越加的肃穆,等柳若姒说完了,荣成翰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表情,只是半晌都没有说话。   “这些事,我是第一次听说。阿翰,那个时候你虽未出生,这些年来也没听到过什么风声吗?”柳若姒等了一会,才向荣成翰发问。比起她来,作为王府三爷的荣成翰听到这些事情,应该是更加震撼吧。   “这么大的事情,我竟一点儿影也不知道!”荣成翰沉声道。   “怪不得你,你才多大年纪!而且,老王爷封口也封的太严实了。今天要不是凑巧叫了这李嬷嬷来,只怕咱们是再也想不到的。”柳若姒就安慰荣成翰。   “阿姒,你怎么看?”荣成翰问柳若姒。   “我正要跟你商量。”柳若姒就道,“李嬷嬷的话,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但是其中也颇多令人费解之处,还需要咱们继续探查。”李嬷嬷看来是知道很多过去的内情,但是李嬷嬷也说了,很多事情只有当时王府的几位主子才知道。而李嬷嬷所知道的,是否就是真相,这也是个问题。   “过去事情真相如何且不论,红翡是否真的还活着,这件事咱们首先应该查清楚。”如果红翡还活着,王府的格局将会发生微妙的变化。柳若姒想到荣成翔和劳氏……事情将会更加复杂。   荣成翰想了想,就点了头。   “这件事交给我。”   “好。”柳若姒也没有跟荣成翰争,她为荣成翰提供了线索,本来也是荣成翰更方便并且有更多的法子去查探这件事情。   柳若姒的一番话,让荣成翰更加感到事情重大,因此干脆亲自去查探。荣成翰这般肯用心,得到的成果也立竿见影。这天荣成翰又是晚间才从外面回来,柳若姒打量着荣成翰的脸色就知道,荣成翰一定是查到了什么。 第二九五章 雾里看花   荣成翰顺着柳若姒给他的线索,确实查到了不少东西。   “家庙里头,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因为事关重大,接近真相,柳若姒突然有一点儿紧张。   荣成翰点了点头。他不仅找了人问话和查探,还亲自往家庙去了一趟。当然不是明着去的,而是暗访。荣成翰和柳若姒目前都还不清楚他们将会查出些什么来,因此都选择了谨慎从事,当然也是考虑到不能打草惊蛇,不愿意惊动了苏晴暖。   荣成翰自然从来没有见过红翡,但是他询问出了红翡的长相特征。为了确保不会弄错,他还寻了一个认识红翡的老家人,一起往王府的家庙里去。家庙里头,确实有一个跟描述相符的女僧。经过老家人的辨认,也说那人就是红翡。   “竟然真的还活着!”柳若姒喃喃地道,一面就让荣成翰将详细的情况说给她听。   荣成翰是在家庙的菜园中找到红翡的。红翡并不与其他的女僧一起居住,而是单独居住在家庙最深处,也是最僻静的菜园中。   “那屋子一看就不是修来给平常人居住的地方,而是关押人的。”荣成翰告诉柳若姒。红翡居住的屋子还建在菜园中最偏僻的所在,等闲不会被人发现。那是栋石屋,只有很窄小的一扇窗户,可见当初看管的是多么严格。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有些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过去的太久的关系,红翡如今竟被允许走出屋子。虽不能出菜园,但是每天固定的时辰可以在菜园内到处走动走动。   荣成翰还查到,苏晴暖确实数次往王府的家庙里去,是不是去见红翡却还有待证实。荣成翰也并没有与红翡正面接触,因为怕惊动了人。在有进一步的打算之前。荣成翰不想惊动任何人。   “已经加派了人手,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禀报给我知道。”荣成翰告诉柳若姒。   柳若姒点点头。她知道荣成翰有顾虑。能够留下红翡的性命,并将红翡安排在家庙中这么多年。放眼整个王府,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老王爷。   “阿翰,你打算怎么做?”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荣成翰摇了摇头,他还没有打定主意,是瞒着了老王爷和苏氏自己继续查,还是干脆就去找老王爷问个清楚。不过,荣成翰目前还不会放弃调查。即便最后终究要去问老王爷。荣成翰心中也打算要先多了解些情况,才能够有的放矢。   荣成翰的这种心理,柳若姒当然能够了解。可是看着荣成翰心事重重的样子,仅仅是这件事,似乎并不能让荣成翰这样担心。   “阿翰,你是不是还查到了别的什么事?”柳若姒就又试探着问道。   “昨天你就跟我说想不明白。既然是查清楚了是红翡下毒害的大哥,为什么还能留下她的性命。”荣成翰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将查到的事情告诉柳若姒。   “是的。”柳若姒又点头。即便是苏氏求情,以老王爷对荣成翊的重视程度还有老王爷的性情来说,都不应该留下红翡的。“阿翰。你不是也跟我想的一样。”   “没错。”荣成翰也奇怪,因此很是着意调查此事,结果发现了更加让他震惊的事情。“当年大哥确实是中毒,但究竟是谁下毒,最后却并没有结论。”   “什么?”柳若姒震惊,怪不得荣成翰会心事重重的,原来竟然有这回事。“不是世子自己说了,是红翡下毒,老王爷下令赐死红翡,自然是有了实据。”   “并不是那样。”荣成翰告诉柳若姒,他找到的是当年跟着老王爷的心腹。得到的消息却与李嬷嬷说的那些不完全相同。李嬷嬷说的没错,开始的时候一切的疑点都指向苏氏。老王爷下令让苏氏自裁。但是荣成翊及时出现,保下了苏氏。并说红翡才是真凶。   但是,老王爷却并没有拿到红翡下毒的实证。   “这些都交给我吧,你如今最需要养胎,不要管这些事了。”荣成翰突然说道,一面目光落在柳若姒已经略微凸起的小腹上。   柳若姒知道,荣成翰这是顾及到她的身孕,不想让她操心,也不想让她听到这些腥风血雨。荣成翰的这份贴心,柳若姒却只能心领。如果真是早已经了结的旧事,不会关系到她们的现在以及将来,她也懒得去理会。但是事情偏偏不是这样。   “阿翰,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我还是想要知道,而且越是详细越好。”柳若姒非常镇定,语气也是淡淡的,“你要保护我,如果只是我自己,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但是我如今有了身孕,我也想要保护我们的孩子。你瞒着我,我心里不安,难免胡思乱想,反而不利于养胎。”她何止是要保护他们的孩子,她也想尽她的力量,帮助、保护荣成翰。   “身在富贵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但是你我都知道,这富贵同时也带来不少别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是逃避就可以避免的。咱们的孩子,必然跟你我相像,想来没有那么羸弱。”   荣成翰听柳若姒这样说,脸上的阴云就散了许多,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柳若姒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共同承担。柳若姒本来就聪慧。而且,为母则强,如今即将做母亲的柳若姒,就更加不容小觑了。   荣成翰想要保护柳若姒,但是他从来也没有将柳若姒当做温室中不经风雨的花朵看待。有这样一个最亲近的人,可以什么话都跟她说,她不仅能够理解,还能够帮助出谋划策,荣成翰暗暗以有这样的妻子而自豪。   “你想听,我就都告诉你。”荣成翰语气温柔。   毒害荣成翊的事发,牵连了许多人,发卖的发卖,赐死的赐死。其中有一个丫头,叫做本姓张。叫做小梅的,却是在荣成翊指控红翡,红翡被老王爷关住之后。突然自己服毒身亡的。这丫头所服用的毒药,正是毒害荣成翊的药。   给荣成翊下毒的人。正是这个张小梅。   柳若姒听着,就暗暗点了点头。红翡也好,苏氏也好,一个是侧妃,一个是正妃。她们真的存心想要害人,也不会亲自去动手。她们的手下自然有许多人可以凭她们驱使。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即便是有一天事发,那亲自动手的人也可以做她们的替罪羊。   “这小梅。必然是红翡的人了?”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事情正出在这。”荣成翰脸色有些怪异。   张小梅不是红翡的人,也不是苏氏的人,而是原王妃的人。张小梅是苏府的家生子,随同父母一房人给原王妃陪嫁来了王府。原王妃过世之后,张小梅就留在了世子荣成翊的屋子里伺候。   但是张小梅一个地位卑微的丫头又有什么理由毒害荣成翊。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事发之后,张小梅自己服毒身亡,她那一家子可都受了连累。老王爷震怒之下,一个都没有放过,全部杖毙而死。   “必定是有人让她这么做的。她的服毒身亡,也未必是她自愿。”柳若姒就道。   “我也是这般想。”荣成翰道。指使手下奴才做事。然后再杀人灭口、死无对证,这种事屡见不鲜。问题是谁指使的张小梅。   最后疑点依旧指向了苏氏,当然。因为荣成翊的指控,红翡同样也有了嫌疑。红翡掌管王府几年,自然能够收服张小梅为己用,指使张小梅下毒。而苏氏作为王妃,同样是苏家嫡出的姑娘,也有可能指使出自苏家的张小梅。   老王爷仔细探查,最后更多的疑点归结到了红翡的身上。因为有人说出红翡曾对小梅一家有恩,还有人看到小梅曾偷偷往红翡处去过。然后红翡却为自己辩护,说她绝没有加害荣成翊的心思。红翡还说。小梅毒害荣成翊,是有另外的缘故。   老王爷不好女色。原王妃贤淑。先是安排了红翡服侍老王爷。后来红翡也生下了儿子。红翡与原王妃年纪差不了几岁,就在原王妃过世之前。曾经提议过再将小梅给老王爷做通房。小梅那个时候只有十五岁,正当妙龄,长的颇有几分姿色。同样是陪嫁的丫头,她看着红翡做了老王爷的身边人,因此飞上枝头。她也被原王妃挑中、举荐,就想着有样学样,有一天也能如红翡一般麻雀变凤凰。   但是当时王妃的身子已经很有些不好,老王爷更是无心与此,就拒绝了。如果王妃能够多活一些时日,再坚持坚持,或许老王爷就会点头,如同当时接受红翡一样接受小梅。但是,原王妃没有来得及办成这件事,就过世了。   随着原王妃的过世,老王爷根本就忘记了还有小梅这个人,这件事。小梅作为原先跟着王妃的心腹,就被安排在了荣成翊的屋子里服侍。   但是,小梅自己却并没有死心。红翡提醒老王爷,说小梅曾多次借机接近老王爷,只是老王爷根本无心于此,小梅自然无功而返。因为红翡的提醒,老王爷才恍惚想起来,确实有这个一个丫头,总是打扮的妖妖俏俏。   红翡就说,小梅因为老王爷不理会她,自觉一身抱负无法施展,最后因为绝望而毒害荣成翊来报复老王爷。老王爷不信,可是找来人询问,却又证实了红翡的话。有与小梅交好的丫头就说,曾经听小梅说过对老王爷的肖想。小梅自视甚高,即便是原王妃不在了,她认为凭借她自己,也能博取老王爷的注意,被老王爷看上去服侍老王爷。   红翡这个时候又说小梅是偷偷找过她,却是拿原王妃曾经的安排来劝说红翡,让红翡向老王爷举荐她,安排她服侍老王爷。   老王爷继续探查,又发现了其他的蛛丝马迹。荣成翊在苏氏进门之后,身体渐渐变差,经常生病,这原来也并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做这件事的不是苏氏,而是小梅。   小梅在荣成翊的屋子里伺候,平常并没多少机会见到老王爷。但是荣成翊病了,老王爷必定会来,而且会在荣成翊榻前陪伴,有的时候干脆昼夜不离,就歇在荣成翊处。   小梅为了接近老王爷,才几次给荣成翊下毒。最后绝望,干脆下了狠手。   似乎,小梅下毒的前因后果都已经明了,并不牵涉红翡或者苏氏。   老王爷将信将疑。   “红翡到最后也没有承认是她指使小梅下毒。”荣成翰道。而红翡身上的疑点,苏氏身上同样有!   有荣成翊的指控,老王爷疑心红翡,但却没有实证,这才是红翡留下性命的主要缘故。   “红翡活着,是父王让她活了下来。也就是说,父王对到底是谁下毒害的世子,还是有疑问的。”柳若姒站起来,在屋中慢慢地踱着。这也就是说,起码在老王爷心中,另一个嫌疑人的嫌疑是无法被完全排除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老王爷之后会亲自带着荣成翊,只将荣成翔交给苏氏照管的缘故了吧。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老王爷心中的疑忌,苏氏这些年才会对荣成翊和荣成翔特别的偏心,对于亲生的荣成翰反而十分疏远。   当然,比起怀疑苏氏,老王爷更加怀疑的还是红翡。这就是为什么小梅已经死了,老王爷虽没有赐死红翡,却将其圈禁在了家庙里的缘故吧。老王爷一定是想到了,红翡作为侧妃已经有子的情况下,也是有足够的动机毒害荣成翊的。而且,红翡不仅有动机,还有这个能力。   至于表面上赐死红翡,完全抹去红翡曾经存在的痕迹,那也是为了保护荣成翊了。荣成翊是王府唯一的继承人,没有人能够威胁荣成翊的位子。另外,应该也是为了苏氏。要留苏氏继续做王妃,那么苏氏身上就不能有疑点。抹去红翡的存在,可以将事情完全了结。   “阿姒,”荣成翰不让柳若姒再走动,而是将柳若姒轻轻揽进怀里,“我相信不是母妃下毒害大哥。”   荣成翰将头埋在柳若姒的肩膀上,声音有些闷闷的。他的语气似乎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但是柳若姒能够听得出来,荣成翰其实并不能完全的肯定。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出生,他们怎么会知道真相那。   但是,不论事,单论人来说:苏氏是不是个会毒害人的人,苏氏是不是会下毒谋害继子的人?   柳若姒也不能肯定。虽然苏氏素有贤名,虽然柳若姒亲眼所见,苏氏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偏心荣成翊和荣成翔,并且与荣成翰疏远的。但是人心隔肚皮。比如说前世她的死……,苏氏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的死,是否是出于苏氏的授意?   柳若姒无法找出确实的答案。但是有一件事她是能够确定的,如果苏氏想要保住她,她就不会死。   “红翡活着,始终是个祸害。”柳若姒想了想,就说道。老王爷不该留下红翡的,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比如说震慑苏氏?这一招都有无穷的弊病。或许老王爷十分自信,能既留下红翡,又保住红翡还活着的秘密。但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她们知道了这件事,苏晴暖很有可能也知道了。另外还会有谁?“世子知不知道这件事,还有二爷那边知不知道?” 第二九六章 嫁妆之争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这将决定柳若姒今后要以怎样崭新的眼光看待王府的人和事。然而,这件事却又如此敏感,绝对不能大大咧咧地去问,只能旁敲侧击,慢慢的暗中调查。   “交给我吧。”荣成翰说道。   这一次,柳若姒没有反对。   “还有七妹妹那里……”柳若姒又提醒荣成翰。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荣成翰轻轻地拍了拍柳若姒的背,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荣成翰其实心中有点儿不明白,虽然苏晴暖确实有给柳若姒下过绊子,但是他和柳若姒都知道,苏晴暖在王府中的另有目的。柳若姒本来无需如此,但是柳若姒却似乎比世子妃还要顾忌和担心苏晴暖。   还是因为太过在意自己,即便知道没人能够抢走他,他对苏晴暖丝毫无意,但还是忍不住会吃醋。荣成翰抿了抿嘴。不论柳若姒嘴上怎么说,心中对他的在意和深情却是从每个细节中展露无遗。   娶到柳若姒的他是幸运的,世上貌合神离的夫妻有许多,但是他们却是情投意合,彼此堪称知己。   因为事务繁多,荣成翰不得不早出晚归,但是他还是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伴柳若姒。柳若姒也没闲着,她不仅调集了柳家的力量,还在用自己的方式暗暗访查。   王府中却是一派祥和,转眼间暑热渐去,园中树上飘落第一片黄叶,秋天就在眼前了。   永靖王和荣成翰越加忙碌,因为要准备陪同皇帝秋猎。   柳若姒的身子渐渐地有些笨重起来。这天柳二太太往王府中来看柳若姒,母女俩说了半晌的话,柳二太太突然就问起柳老太太托柳若姒给柳若媛做媒的事情来。   “家里那边找不到合适的人,今天过来。老太太特意嘱咐我问你。”柳二太太转达了柳老太太的话,却又告诉柳若姒,“你若手头有这样的人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也不必勉强。你的身子要紧,不要太费心神。”   即便是柳老太太有嘱托。但显然在柳二太太的心里,还是自家闺女和未出生的外孙更为重要。   柳若姒这些天因为忙于调查红翡的事情,早已经将柳若媛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如今听柳二太太提起,她才想了起来。她与柳若媛很有些旧怨,本心并不想管这件事。但是作为柳家的女儿,她同时也知道,她应该管这件事。   柳家对她非常支持,她同样也不能对柳家的事情坐视不理。   “老太太嘱咐的事。已经有了些眉目了。娘再给我两天时间。”柳若姒想了想,就对柳二太太说道,“娘不用担心我,并不费什么心神。就是费些心神,我也不会推脱。毕竟是家里的大事。”   柳二太太当天回去就将柳若姒的答话跟柳老太太说了,柳老太太十分高兴,连连点头赞柳若姒。   “是个大度、明白事理的孩子。”能够不计前嫌,以一家人的利益为重,这才是当家主母应该有的胸怀和气度。“不枉我疼了她一场。往后她跟侯爷开府出来居住,定也能掌家理事。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说起来,侯爷是个有眼光,也是个有福的。”   柳二太太听柳老太太称赞柳若姒。心中自然也非常喜悦。   只是柳老太太有些话并没有当着柳二太太的面说出口。当初家中几个女孩子,她曾经最为宠爱柳若媛。这并不是她偏心,实在是因为柳若媛在柳家几个姐妹中的条件是最好的。   柳若姒虽然有丰厚的嫁妆,又有极为清贵的父亲。但是大户人家挑选媳妇,并不仅仅要看这些。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子嗣单薄,柳二太太本身也是独养女儿,就算有人看中了柳若姒,也会顾忌到这些条件。柳若姒注定不会嫁的太好。   但是柳若姒不仅嫁的很好,而且在婆家也很快打开了局面。又这么快怀上身孕。这其中,运气占了几分。更多的是柳若姒的聪慧。   柳老太太很期待柳若姒给柳若媛介绍的婚事。   柳若姒这边跟柳二太太做了承诺,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嫁入王府之后。柳若姒就与几位年轻的奶奶们熟悉、走动了起来,其中就包括刘程的夫人。柳若姒敢答应柳二太太两天为限,自然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那还是她从刘程的夫人口中听说的,当时就留了意,觉得很适合柳若媛。柳若姒就忙请了刘程的夫人来,两人一番密谈,刘程夫人离开,很快就给了回信儿。   柳若姒拿到回信儿,就知道柳老太太嘱托的事情办成了。   这天荣成翰从外面回来,柳若姒就告诉了荣成翰。   “……还要问过你,你若觉得可行,明天我就回娘家去说。”   “你自己拿主意吧。”荣成翰略一思忖,也就点了头。   第二天,荣成翰特意陪同柳若姒回了一趟柳府。   “……姓赵,二十六岁,也是进士出身,如今做到正六品官,官声极好。先前曾经娶过一房太太,三年前因病去世了,现在想要续娶。”柳若姒告诉柳老太太。因为这是件大事,柳大老爷正好在家,也被柳老太太叫过来听。   至于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却并没有人叫她们来。   柳大老爷不听别的,只听到进士、六品官,官声极好,就已经连连点头了。   “极好,极好。”柳大老爷捻着胡须笑道,“还请老太太做主,夫人玉成此事。”   柳老太太对这些条件也相当满意,但是她并没有像柳大老爷那样急于点头,而是又细细地向柳若姒询问了赵庭朝自身以及家里的一些状况。   柳若姒知道,柳老太太心里还是疼爱柳若媛的。   “相貌并不大出众,但也算端正,人很孝顺,行事端方。”柳若姒就告诉柳老太太,“家里也是世代书香。如今有老母亲在堂,家中一个妹妹待嫁,还有一位寡嫂。”   赵庭朝的母亲青年守寡。严格教导儿子成才,是个非常严肃厉害、注重规矩的老太太。如今赵庭朝家里。是这位老太太带着寡居的大儿媳妇管家。   赵庭朝这位寡嫂也是个厉害人物。   “咱们家,还有大姐姐的情况,我也没有隐瞒。”柳若姒又告诉柳老太太,“赵家的老太太极讲究规矩,家里人口清静,赵大人屋子里也很干净。”赵家老太太没有给儿子屋里塞通房丫头的习惯,这就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柳老太太再也没有什么疑虑,郑重地点头。   “好。”柳老太太就抓着柳若姒的手摇了摇。“好孩子,你的好,我老婆子,你大伯父,这一大家子都不会忘了你。”   这件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柳老太太又叫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来向柳若姒道谢,柳大太太和柳若姒两个听说对方进士出身,且是六品官,也都满意极了。当然,若是放在以前。赵庭朝这样的条件,这母女俩肯定是看不中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赵庭朝现在对于柳若媛和柳家来说。都是桩好姻缘。   从柳老太太是屋子里出来,柳若姒又往柳二太太处坐着闲话家常。   “……怎么赵家的老太太不好相处吗?”柳二太太从柳若姒的话中听出些什么来,私底下就向柳若姒询问。   “很厉害的一位老太太,那位寡嫂是老太太的侄女,说是也极厉害。小姑倒不错,不过很快就要出门子了。”柳若姒也不隐瞒,就都告诉了柳二太太。   “这样……”   “不是这样,我还不敢说给大姐姐。”柳若姒笑道,“娘你想想。大姐姐是什么脾气。虽然受了些挫折,看着比以前和顺了。我看她也是暂时装出来的。如果人家老太太和寡嫂真是多么老实温顺的,我还不敢撮合这门亲事。”如果换成那样的人家。成亲之后,柳若媛要欺负人家老母寡嫂的,柳若姒的心里也过不去。   “人家老太太和大嫂厉害些,听着却并不是不讲道理的。大姐姐嫁过去,有她们辖制着,反而不容易惹出什么祸事来。于赵家,于柳家,都是好事。”柳若姒就又对柳二太太道,“咱们跟着也能放心些。”   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讲,确实是这个道理,也就笑着点头。   “你这丫头,顾虑的很是。”   “老太太虽心疼大姐姐,也明白这个道理。我看老太太也愿意的很。”柳若姒就道,否则也不会那么夸奖她。   柳家急于要将柳若媛嫁出去,赵家那边是续娶,也急于娶亲,两下里请了媒人一商量,很快就定下了婚期。柳若媛的婚期就定在八月初。论起这婚期来,还在早就定亲的柳若姗前头。   柳家再一次忙碌起来。   临近柳若媛的婚期,柳若姒因为不便参加喜宴,就提前过来送添妆。   柳家为柳若媛准备的嫁妆,不比给柳若娟的面子上好看,但却更加实用。仔细比较还可以看出来,柳若媛的嫁妆比柳若娟的要丰厚一些些。除了公中的定例之外,柳老太太又私下里拿出银子来贴补。   但是柳若媛却并不高兴,她来柳老太太屋中,刚坐下,就拿了帕子抹眼泪,向柳老太太和柳若姒抱怨。   “……同时是女儿,二丫头出门子,她金的银的圆的扁的,不知道给了多少给二丫头做陪嫁。到了我这里,竟什么都拿不出来了,呜呜呜。”柳若媛就用帕子蒙了脸哭,“并不指望她像二婶子那样,金山银山的陪送女儿。老太太给评评理。我难道不是她亲生的,她就这般待我。不过是嫌弃我没有本事,不如二丫头嫁的好,因此就瞧低了我。”   柳若媛是比以前老实了许多,但是本性难移,说起话来还是这般带着刺。柳若姒与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暗暗想道,希望关于赵家老太太和寡嫂厉害的说辞不是虚言。   “旁人还没有这样捧高踩低的,她是我亲娘,却这样作践我。老太太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不是她亲生的。求老太太给我做主。”柳若媛就这样告了柳大太太一状。   柳大太太要怎么用自己的妆匣贴补女儿们,柳老太太作为婆婆本不应该管的太细致,但正如柳若媛所说,柳大太太这样做也是过分了。因此,柳老太太就打发人叫了柳大太太来问话。   “老太太,我……”柳大太太过来听了柳老太太的训斥,一面扫了柳若媛一眼,就一脸的为难、欲言又止。   “我本不想管,只是你这样厚此薄彼,伤了大丫头的心。再说,也不成个体统。”柳老太太的态度,显然是给柳若媛撑腰。   柳大太太连连给柳若媛使眼色,柳若媛都只当看不见一样。柳大太太无法,知道这件事情无法含糊过去,只得吞吞吐吐地跟柳老太太道出实情来。   她的嫁妆,早在柳若娟出嫁的时候,都已经给了柳若娟,如今才无法拿出像样的东西来给柳若媛。   而这,柳若媛是早就知道的。母女两个这几天正因为这件事情有些口角,柳大太太也给柳若娟捎了口信儿,正在想法子解决。没想到,柳若媛竟走来跟柳老太太告状了。   柳大太太的本意,这件事情只她们母女三个知道,对别人都是要瞒着的。但是柳若媛这样一闹,事情就瞒不住了。   “老太太,你听她说的。既然二丫头那个时候说好了的,这个时候就该多送东西来。可是东西现在在哪里,二丫头也不见人。她这是存心要昧下那些东西。”柳若媛就大骂柳若娟言而无信、吃里扒外,还要柳老太太替她做主,“老太太叫了她来,让她把私吞的东西都吐出来。”   原来,这才是柳若媛过来告状的主要目的。   柳大太太捎信儿给柳若娟,是希望柳若娟能够履行前言。但是捎了几回信儿过去,柳若娟都没有回音。最后这一次柳若娟倒是有了回信儿,不过说的含含糊糊的,大概意思是很为难。说是一时不好搬动许多的东西,让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不要急。等柳若媛嫁到赵家之后,她会想法子慢慢地给柳若媛贴补东西。   柳若媛哪里肯信那,她看着柳大太太拿柳若娟没有法子,就想着要柳老太太出面。 第二九七章 突如其来   柳老太太就皱起了眉头。   柳若娟自出嫁以后,回娘家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在柳老太太等众长辈面前更谈不上什么孝敬,真应了那句泼出门的水了。别说柳老太太现在说话柳若娟肯不肯听,柳老太太都不大希望理会柳若娟。   现在柳若媛闹到她跟前来,柳老太太心中气闷,心里想着这无非都是柳大太太行事不妥的缘故,因此就训斥柳大太太。   “你也是老大的年纪了,又不是几岁的幼儿,什么没经过见过,哪里有这般行事的。闹得你自己女儿跟你离心,说出去也让别人耻笑。”柳大太太除了行事不妥,没有成算,另外在管教女儿的问题上更让柳老太太失望。   柳大太太没有将两个女儿管教好,而且她还谁都压服不住。   “别的都不指望你,你自己生的女儿,一个两个,你哪一个管教的好了?让这一大家子受你连累,为你操碎了心。柳家养你还有什么用,你这些年的脸面,全都让你自己给丢尽了!”   柳老太太十分唾弃柳大太太。柳大太太则被训斥的面红耳赤,一时之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柳大太太心里也委屈。先是柳若娟,虽是嫁去了贞定侯府,但是却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意想中的好处。没有银钱上的帮补还算了,对她在柳家的地位也没有任何一点儿的帮助。柳若娟一嫁过去,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至于当初哄了她拿出几乎全部妆匣来贴补嫁妆,虽说好了嫁过去之后就会慢慢还回来,还会帮助柳若媛的嫁妆,但是到如今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柳大太太也猜到了,这件事只怕是要落空。她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想劝住柳若媛,让柳若媛暂时忍耐,不要将事情闹开来。   这样一闹开来。对柳若娟和柳若媛都没有任何的好处,同时还会暴露出柳若娟如今的真实处境。   柳大太太并不认为柳若娟是故意赖账。她认为柳若娟如今是身不由己,虽然仅有的两次见面中,柳若娟都是一副在贞定侯府很得脸、受宠的姿态。柳大太太将这些话也都跟柳若媛在私下里说了,她希望柳若媛能够考虑大局。大家都认为柳若娟得势,总比让大家都知道柳若娟日子不好过要强的多。   柳大太太自己也好,柳若媛也好,都需要柳若娟强撑出来的这种体面。   但是柳若媛不仅一点儿也不肯体谅,反而不顾她的阻拦就这样闹了出来。柳大太太知道。不管她在怎样说明厉害,柳若媛却是不管那么多的。柳若媛想要柳老太太替她讨回她那份添妆,就算讨不回来,那也要在众人面前揭破柳若娟的面皮。   就算她身为母亲在中间再怎样的弥合,这两姐妹之间的感情都无法修复。柳若媛恨柳若娟入骨,如果给柳若媛机会,她会不顾一切地报复柳若娟。   想清楚这些,柳大太太瞬间老了十岁。看她如今已经有些花白的双鬓,哪里还能看出丝毫原先精致利落的模样来。   柳大太太跪着抹眼泪,柳若媛坐在柳老太太榻下。也拿帕子抹眼角,不住嘴地抱怨。   “眼看就是大丫头大喜的日子,好歹也要顾忌些。这样成个什么兆头!”柳二太太看不过去。说了这么一句。   柳若媛一听到柳二太太说兆头两个字,立刻放下帕子来,也不装哭了。   “该哭的是我,你就算偏心二丫头,也不用这样哭啼啼的咒我!”柳若媛就指着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更加悲从中来,却不敢说什么,勉强止住了哭声。   “老太太……”柳若媛就看着柳老太太,还是想让柳老太太为她主持公道。   “你们……这一桩桩一件件,片刻都不肯让我省心。罢了。罢了。”柳老太太气恼。柳老太太是明白个中道理的人,不管柳大太太当初跟柳若娟是怎样约定的。抬过王府去的东西,除非柳若娟自己肯还。如今却没有强要回来道理。“那是个白眼狼,当初在家里是怎样个情形,她能顾念着谁。如今嫁出门去,还当她能听我老婆子的话不成!”   柳老太太这是说,她不会管这件事。   “这事是你做下的,那也是你的女儿。你自己想法子去。”柳老太太又吩咐柳大太太。或者向柳若娟讨回添妆,或者安抚住柳若媛,柳大太太必须要将事情平息下来。   “大丫头好日子将近,我只嘱咐一句,谁也不准再闹。”柳老太太又沉下脸来,语气非常严厉地道,“要是有丝毫风声传到赵家去,搅闹了这门亲事,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这句话,却不只是说给柳大太太听的,还是说给柳若媛听的。   “大家伙劳心费神,给你说成了这门亲事,你自己心里该有数。要闹出什么来,可别怪我以后再不肯认你。”柳老太太警告柳若媛,出了什么事,她、柳家是再也不会管柳若媛的。“都好自为之吧!”   柳老太太不仅对柳大太太没有好脸色,最后也不愿意看柳若媛了,就吩咐人将这母女两个都撵了出去。   等将人都撵出去了,柳老太太就冲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叹气。   “真真是冤孽,这样不省心。”这说的也不知道是柳大太太,还是柳若媛,或者说的正是她们两个。“嫁出去也就好了,让她婆婆管教她去。”   这是实在没法子的说法。   “等出了门子,大丫头慢慢就会懂事了。”柳二太太就劝慰柳老太太,话说的却有些言不由衷。柳若媛的脾气眼见着就这样了,只希望赵家人厉害,能管得住她。   柳老太太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却又向柳若姒问起柳若娟来。   “她上你那去过一次,后来可曾再去过?你在王府里头。听到过什么消息没有?”   柳若姒就摇头。柳若娟只往王府去了一次,就再没去过了。据柳若姒所知,那之后。柳若娟就一直在贞定侯府,除了柳玉湘成亲时回柳家喝了次喜酒。就再没见长公主带她出过门。   “那次凑巧我没来,也没看见她。”柳若姒就说道。   “她再找你,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必理会她。”柳老太太沉思了半晌,就嘱咐柳若姒道。   “老太太的意思……”柳若姒隐约猜到些什么,就试探着追问道。   “长公主对咱们不过面子情,不仅如此,她对咱们只怕心里还有些疙瘩。二丫头又是那样的性情。你只管不理会她。不要管谁说些什么。”柳老太太就道,“她若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打发人回来说。大太太的什么添妆,我不想去理会。但要是有别的事,咱们柳家却不是摆设。”   “多谢老太太,我知道了。”柳若姒立刻明白了柳老太太的意思。   柳家、柳老太太不是不能管柳若娟,而是想不想管的问题。   柳大太太又往贞定侯府给柳若娟捎了几回信儿,柳若娟打发人来回话,却说柳若娟病了。柳若媛如期嫁进了赵家,自然也没有从柳若娟那里追回什么添妆。柳若媛因此不仅深恨柳若娟。还恨上了柳大太太。   当然,这是后话了。   柳若娟因病并没有参加柳若媛的喜宴,只有韩青来草草地喝了一杯喜酒就回去了。   柳若姒得知这些消息。也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如今她的身子已经渐渐有些沉重,而且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操心。   这天,荣成翰从外面回来,刚坐下喝了杯茶跟柳若姒说了两句话,老王爷就打发小厮过来找荣成翰,要荣成翰过去书房说话。   “你回去跟王爷说,我立刻就去。”荣成翰就对来传话的小厮说道。   “王爷找侯爷什么事?”柳若姒让人拿赏封打赏那小厮,一面就问道。   那小厮却并不肯拿赏封,一面陪笑对柳若姒说他只是听老王爷的吩咐来叫人。并不知道老王爷找荣成翰什么事,一面却又不肯走。   “王爷吩咐。请侯爷立刻就去。”小厮恭恭敬敬地道。   荣成翰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姒就敏感地觉察到事情不对劲儿。老王爷找荣成翰这并不稀奇。但是这样紧催着就不寻常了,而且那小厮还不肯拿柳若姒的赏封。   只怕老王爷找荣成翰过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去外面等着。”荣成翰就对小厮道,“我这就换了衣裳随你去。”   那小厮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见荣成翰冷了脸,就有些害怕,一面还向荣成翰告罪,说他不过是听老王爷吩咐。但是荣成翰和柳若姒再问他是什么事,他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只让荣成翰尽快,就退了出去等着。   “你做了什么事,惹恼了父王?”柳若姒起身帮荣成翰换衣裳,一面关切地小声询问。   荣成翰皱了皱眉,心中隐约猜到些什么,但是却并没有告诉柳若姒。他不想让柳若姒担心,一面心下飞快地盘算,一会过去该怎样跟老王爷应对。   荣成翰不肯说,柳若姒却看出来他有心事。   她没嫁进王府之前就曾经听人说过,永靖王教子极严,比如说荣成翰,他小时候就没少挨老王爷的打。   “父王……会不会打你?”柳若姒就替荣成翰担心。   荣成翰三兄弟,成年之后,荣成翊是从来没有挨过老王爷的打的。荣成翔则挨过不只一次打,即便是在他也成为人父之后。荣成翰成年后倒是没有挨过打,一来他在军中,并不与老王爷在一处,受的是上官的军令。后来回到京城,荣成翰受到重用手握兵权,又被赐封侯爵。   荣成翰成年后没有受过家法,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让老王爷打他。   “我并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父王是讲道理的人,不会打我。”荣成翰想了想,就告诉柳若姒。“你别担心,没什么大事。”   荣成翰安抚了柳若姒几句,就往前院书房去了。   柳若姒放心不下,忙就安排丫头小厮们往前院去打探消息。而从前院传来的消息,却让她更加的不安。   老王爷叫了荣成翰去书房,屏退了书房内服侍的人,将书房们关上,不许任何人靠近。一开始还好,书房中没什么动静,想来是父子两天谈的还算融洽。但是很快,情况就有了变化。   小厮们在附近听见书房里摔打东西的声音,还听见老王爷的呵斥声传出来。老王爷显然十分生气。   柳若姒听了,就再也坐不住。她想了想,忙就叫了丫头到跟前来吩咐。   “去春晖堂,告诉给王妃知道……”说到这,柳若姒就顿住了。“不要去春晖堂,去荣源堂找世子爷。世子爷如果不在荣源堂,就在梨香园。务必找到世子爷,请世子爷往前面书房去。”   如果老王爷和荣成翰有什么争执,就算她请动了苏氏去,只怕也没什么成效。苏氏并不能劝转老王爷,而且柳若姒暗暗担心,在荣成翰和老王爷之间,苏氏会选择站在老王爷那一边。对于荣成翰来说,不仅没有帮助,反而还会雪上加霜。   但是荣成翊则不同。荣成翊能够劝转老王爷,而且论智慧和口才,荣成翊也强过苏氏许多。找荣成翊过去解围才是最好的选择。   柳若姒吩咐了人去找荣成翊,她自己忙就换了衣裳,带着丫头婆子们往前院来。   前院书房,老王爷站在书案后,荣成翰站在书案前,父子俩同样高大的身材,相似的面容,都是目光炯炯,互不相让。   “父王既然知道了,我也干脆省事。就请父王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荣成翰对老王爷道。   “不孝子!”老王爷暴怒。老王爷的脾气并不好,他所有的好脾气似乎都给了荣成翊。但是自从荣成翰成年之后,老王爷却再没有对荣成翰发过脾气。相比起对待其他的两个儿子,老王爷在与荣成翰相处时,多了几分客气。   这还是荣成翰长大之后,老王爷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第二九八章 父子兄弟   荣成翰这些天在调查家庙、红翡的事情,调查的略深入了些,就被老王爷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老王爷马上就叫了荣成翰到书房来问话,荣成翰并没有隐瞒,坦诚了他在调查的事情。老王爷就让荣成翰停手,不让他再继续调查下去了。荣成翰答应说好,但是他要老王爷亲口告诉他真相。   父子俩一言不合,就争执了起来。老王爷暴怒,但是荣成翰却相当的冷静。荣成翰虽然冷静,但是却并不打算让步。   “父王,事关重大,儿子作为王府的一份子,有权力知道真相。看请父王告知,否则,儿子会继续调查下去。”荣成翰面对老王爷的怒火,脸上声色不动,“父王一生磊落,常说是无不可对人言。这件事,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儿子并非外人,父王也不肯说吗?!”   “你,你知道什么!”荣成翰的冷静,似乎也影响到了老王爷的情绪。老王爷的怒火来的快,平息的也快。他指着荣成翰,语气中还带有一丝怒气,但是更多的却是无奈。   除了怒火和无奈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荣成翰看见老王爷慢慢转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心中若有所思。   “总之,不许你再查下去。”老王爷转过身,用背对着荣成翰,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如果你还当你是王府的一份子,你还认我这个父王。”   “父王当以理服人。平白这样,儿子不服。”荣成翰道。   “你!”老王爷猛地转回身来看着荣成翰。   荣成翰在老王爷的注视下没有丝毫的畏缩,目光直视老王爷。   老王爷抬手按上额角,最近也许是因为太过忙碌辛苦的缘故,他的头总有些隐隐作痛。而眼前的事情,则更让他头疼不已。三个儿子。三种性情。荣成翰看似最有出息,也从来没有让他操过什么心。但是三个儿子中,却以荣成翰的脾气最为倔强。荣成翰如果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也不是成年后才变成这样,自小他就是这个脾气了。   老王爷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即便是他内心不大愿意承认,但是却不能自欺欺人。荣成翰兄弟三个,他的两个兄长都更肖似母亲,只有荣成翰不论是模样还是脾性,都跟他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但是,这个孩子是苏氏亲生子,身上同样流着苏氏的血。别人或许还注意不到,但是老王爷却看的很清楚。在荣成翰的身上。同时也有许多肖似苏氏的地方。   父子俩正在屋中争执,柳若姒已经带着人到了前院。柳若姒就往书房走,却有王府的管事忙走过来向她行礼,拦住了她的去路。   “夫人请留步。”管事低眉顺眼地道,“老王爷与侯爷说话,吩咐下来,不准任何人靠近。”   柳若姒并没有往前闯,而是站住了脚步。   “我可以不往前去。你去向王爷禀报,就说我来给王爷请安。”柳若姒就说道。   管事的见柳若姒并不硬闯,就松了一口气。然而柳若姒让他通传。这又让他为了难。   “你不肯,那可怨不得我。”柳若姒见这个管事满脸的犹豫,却是不肯去书房传话。立刻就寒下脸来。“我若有什么不好,你可担待不起。”   柳若姒如今怀着身孕,她这个时候要闹,不管是苏氏还是老王爷都得让宽让她几分。这个管事也是王府的老仆,老王爷的心腹,一直在老王爷身边服侍的能干人,他哪里不知道这个厉害。   “……小的拼着被王爷责骂,去给夫人传禀一声。还请夫人自己保重,也是怜惜小的了。”管事的略一思索。忙就陪笑道。   柳若姒点头,心说这个管事是个聪明人。   “你快去。……我自然不会特意为难你。”   那管事的忙就去书房门前。却不往屋子里去,只在门外向屋子里头回禀。说是侯爷夫人过来了,给王爷请安。   书房里顿时鸦雀无声。   柳若姒略有些紧张,如果老王爷这个时候不肯顾及她,那就说明问题真的是相当严重了。然而,还没等老王爷那边有什么话传出来,就听得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月亮门传了过来。   柳若姒微微回头,就看见了荣成翊。   荣成翊接到柳若姒打发丫头的传信,片刻没有耽搁,立刻就赶了过来。看见柳若姒也来了,荣成翊微微吃了一惊,忙就走过来跟柳若姒说话。   “弟妹怎么来了?弟妹身子要紧,还是回去歇着。这里的事,弟妹尽管放心。”荣成翊就对柳若姒笑道。   几乎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荣成翊都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态度。   “大哥来了,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虽是这样说,柳若姒脚下却并不曾挪动分毫,只是示意荣成翊赶紧去书房给荣成翰解围。   “你们好生服侍三夫人。”荣成翊无奈地笑了笑,一面嘱咐跟随柳若姒服侍的人,一面就朝书房走。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荣成翰从书房里面走了出来。   荣成翰一眼就看见了柳若姒,然后才看见荣成翊。   柳若姒看见荣成翰出来,忙就上前几步。荣成翰也忙迎过来。两个人走到一起,柳若姒飞快地上下打量荣成翰。荣成翰虽脸色不大好看,但是身上却并没见什么伤痕。   柳若姒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是真担心老王爷发起脾气来打荣成翰。   “让你在屋里等着,怎么不听话。”荣成翰埋怨柳若姒,但是语气却温柔的很。   荣成翊在一边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荣成翰这才转头去看荣成翊,叫了一声大哥。   “好兄弟。”荣成翊走过来,含笑打量荣成翰,“你没事,大哥就放心了。……不该让弟妹如此为你担心。怎么惹恼了父王?”   “并没有。”荣成翰就否认。   “咳咳。”永靖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书房门口,正朝荣成翰这边看了过来。   方才在屋里听见外面管事的禀报,老王爷也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柳若姒会来书房。至于柳若姒让人传禀的什么给他请安。他当然是不相信的,这分明是柳若姒担心荣成翰。因此赶过来给荣成翰解围的。   儿媳妇的面子,老王爷还是要给的,尤其是正怀着身孕的儿媳妇的面子。何况,老王爷素来就对这个儿媳妇印象极佳。   老王爷就放了荣成翰出来,让他先安抚住柳若姒,将柳若姒打发回去。老王爷就在书房里等着荣成翰回去,结果就听见了荣成翊说话的声音。老王爷因此走出来,果然看见了荣成翊。   “三弟。你先陪弟妹回去。我去跟父王说话。”荣成翊就说道。   荣成翰本不想答应,有许多事他还想着要继续向老王爷询问。而且,他暂时还不想将荣成翊牵连进来。虽然是这么想,不过看看柳若姒,荣成翰还是点了点头。柳若姒的身子要紧,不能让她就在这么站着,而且他也不能让柳若姒为他担心。   老王爷招手叫荣成翊进书房,一面又扭回头来叫荣成翰。   “送你媳妇回去,你就过来,我还有话对你说。”老王爷神色极为严肃。但是脸上已经看不出恼怒的痕迹。   荣成翰答应了,一面就带着柳若姒回云水居。   “我能有什么事,你不该往前面去。”回到云水居。让柳若姒在榻上坐了,荣成翰并没有急着返回书房,而是对柳若姒说道。   “父王是那样的脾气,让我怎么不担心。”柳若姒就道,“我不过走过去一趟,父王总要给我些颜面。难道让我看着你吃亏?”   柳若姒板着一张小脸,荣成翰在柳若姒的脸上看出了满满的关切和维护。柳若姒在用她的方式保护他。   “你呀,担心太过。”荣成翰只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下来,他伸手在柳若姒的脸上轻轻地刮了一下。“你还怕父王打我不成?你放心吧。我们兄弟成年后,父王只打过二哥。不管怎样。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老王爷确实没对他动手,只是在盛怒之下摔了一方宝砚。   “那可未必。”柳若姒却没有荣成翰这样的信心。老王爷对苏氏是怎样发脾气的。她可是清楚的很。不管人前怎样,柳若姒心中总是暗暗觉得,老王爷并不够疼爱荣成翰。因此,也就特别担心老王爷会伤害荣成翰。   这样说着,柳若姒又向荣成翰询问。“父王叫了你去,是什么事?”   “我安排人查红翡的事情,惊动了父王。”荣成翰就道。   这么快就让老王爷知道了?柳若姒略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这王府上下,都是老王爷的人。家庙那边更都是老王爷的心腹,如果只是泛泛地查一查,或许还能保密。但是荣成翰想必是查的深入了,老王爷能将红翡的秘密遮掩住这么多年,如果没有觉察到荣成翰的动静那才奇怪。   “父王怎么说?”柳若姒又问。   “父王很生气,他不让我再查下去。”荣成翰道,“红翡的事情,不简单。”   老王爷异乎寻常的恼怒,荣成翰从老王爷的态度中嗅出了一丝异样。不过是一件旧事,老王爷也知道他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就是不让他继续查,本来也不该如此生气的。   老王爷的怒气中,隐藏着担忧。老王爷想要隐藏一些事情,不想让荣成翰知道。   父子之间在这件事情上,还有什么需要这样隐瞒的?老王爷为什么那么担心他继续调查下去?   老王爷越是这样,荣成翰越发坚定了要一查到底的决心。   “如今大哥也被牵连了进来……”荣成翰沉思道。   “这样不更好吗。”柳若姒看着荣成翰,“当初的事情,还有谁最清楚?这样,更容易查出真相。”   柳若姒打发人去请荣成翊,当然是想为荣成翰解围。不过她同时也有别的考量。老王爷叫了荣成翰去,柳若姒就担心是关于红翡的事情。荣成翊不仅能够为荣成翰解围。还能为荣成翰解惑。   既然老王爷都发现了,那么也就无需再隐瞒荣成翊。   荣成翰想了想,也觉得柳若姒的说法有道理。   “你好生歇着。不用担心。我去书房跟父王和大哥说过话就回来。”荣成翰就起身对柳若姒道。   “你尽量委婉一些,不要再起什么争执。”柳若姒就嘱咐荣成翰。   荣成翰点头答应。就往前院去了。   虽说是要休息,但是柳若姒哪里又放心得下,一面坐在榻上等荣成翰回来,一面继续打发人去前院探查消息。   前院书房,老王爷在书案后面端坐,荣成翊和荣成翰兄弟两个在书案前相对而坐。书房的门关的紧紧的,只有老王爷的两个心腹在附近看守,其余人等都被远远的支开了。   “……当初的事情就是这样。”荣成翊说了半晌的话。就有些口干,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老王爷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合上了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荣成翰却是眼部也眨地听完了荣成翊的话,沉默半晌,荣成翰又向荣成翊提问。   “既然确信是她指使下毒,为什么还要留下她?”这个问题,不仅问的是荣成翊,还是在问老王爷。   老王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我的意思。”荣成翊却抢先答道,“三弟你或许不能够理解。但是。我母亲早逝……”   说到亲生母亲的过世,荣成翊的语调依旧轻快,但是老王爷的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两下。   “那之后的几年。都是红翡她在照料我。”说到这里,荣成翊的语调却缓慢了下来。荣成翰能够听得出来,荣成翊在谈到红翡的时候,夹杂着深厚且复杂的感情。   “……对我无微不至,比对待二弟还要亲厚、疼爱。母妃在世的时候,身子就有些不好,那个时候,也多是红翡在照料我。红翡对于我,是仅次于父王和母妃。我认为最亲近的人。”   但是这个他认为最亲近的人,却包藏祸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我早有所觉察,只是心里不肯相信。”荣成翊垂下眼皮。即便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想起这件往事,还是让荣成翊伤心欲绝。   “最后,虽说确定是她。父王本要将她赐死,是我向父王求情留下她的性命。我……”荣成翊的语气有些凝噎。红翡在她幼年的印象中,是那样美丽而且温柔的一个女人。他母亲去世之后,是红翡无微不至的照料,给了他如同母亲一般的关爱。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温柔慈爱的女人,其实是蛇蝎心肠那。   但是,即便是红翡要害死他,他却无法看着这个女人死。   原来并非是苏氏求情,也不是老王爷留情,而是荣成翊保住了红翡的性命。荣成翰沉思不语。   “你……”老王爷见荣成翊伤心,就怒目看向荣成翰,“我已经告诉你,不过是一件旧事,上一代的恩怨,与你并没有丝毫的关系。也影响不到任何事、任何人。一旦提起来,只能让你大哥伤心。你却一定要问到底。”   “父王刚才若是肯这般明说,我也不会继续追问。”荣成翰低下头,沉声说道。   老王爷叹气。   “过去的事了,你不该再继续挂怀,都忘了吧。”老王爷出言安慰荣成翊。   “是,父王。”荣成翊点头答应,情绪似乎也慢慢恢复了一些。   “大哥,你不该留下红翡的。”荣成翰突然又道。   “三弟一定认为我妇人之仁,优柔寡断。”荣成翊苦笑,“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    第二九九章 变生不测   话虽然是对荣成翰说的,但是荣成翊的目光却是看向了老王爷。   “你大哥性情肖母,最为仁善。”老王爷叹气道。这是肯定了是荣成翊主张留下红翡的说法。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真相,就没必要再调查下去了。”老王爷又对荣成翰道。   如老王爷所说,事情似乎是真相大白。然而,荣成翰的心里却并不轻松。相反,他反而觉得心里更加沉重了。揭开了一层迷雾之后,看到的东西清晰了起来,但是却诡异的有种并不真实的感觉。   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   老王爷却看着荣成翰,等待着他的回答。老王爷了解这个儿子,荣成翰性情绝强,但是却言出必行。他需要荣成翰承诺不再调查下去。   但是荣成翰却并没有给出任何的承诺。   “留下红翡,不是因为事情另有疑点?”荣成翰沉声问道。   “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是我难忘旧情,才留下她的性命。”荣成翊再次道。   荣成翰就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荣成翊的说法。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且是上一代的恩怨。从今以后,你们谁都不许再提及此事。不要让你们母妃知道。”老王爷就嘱咐道,“还有,老三,你媳妇那边,你也跟她说。不许她再找人询问这件事。”   老王爷深知荣成翰和柳若姒小两口感情好,几乎是无话不说。柳若姒方才又那么急着赶过来给荣成翰解围,这家事情十有八九柳若姒也是知道的,所以老王爷才会这么嘱咐荣成翰。   “是,父王,我知道了。”荣成翰这次立刻答道。   老王爷微微叹气。脸上略显倦色。荣成翊和荣成翰兄弟两个交换了一个眼色,就都站起身来,向老王爷告辞。   “父王不必为此事忧虑。当好生歇息才是。”   “嗯。”老王爷点了点头,示意兄弟两个可以走了。   荣成翊和荣成翰走到门口。却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兄弟俩相视一笑,这次却是荣成翊迈步先走了出去。荣成翰并没有跟出去,而是又将门关上,转回身走到桌案前。   老王爷此刻坐在桌案后,他并没有抬头,听见脚步声回来,老王爷以为是荣成翊。   “阿翊……”老王爷轻轻地叫了一声。   荣成翰兄弟三个,唯一有幸被老王爷如此亲昵称呼的只有荣成翊。荣成翰脚步微顿。面上有丝怅然的神色一闪而过。   “父王,是我。大哥先走了。”荣成翰提醒道。   “哦,老三。”老王爷这才抬起头来,见果然是荣成翰,就哦了一声,“你还有什么事?”   “是的。”荣成翰走到桌案前慢慢地坐了下来,目光却一直在老王爷的身上。“父王,我还有一件事情请教父王。”   “你……哎,你从小就是这个脾气。”老王爷有些疲倦,面上露出无奈之色。   “父王。这里再没有别的人,还请父王一定不要有所隐瞒。”荣成翰继续道。   “哦……”老王爷打量着荣成翰,心中暗暗思索。荣成翰到底想要问他什么。刚才荣成翊的一番讲述,应该是将过去的事情都说明白了。荣成翰看似也接受了荣成翊的说法。   “毒害大哥的事情,母妃是完全无辜的,对吗?”荣成翰直视老王爷,郑重地问道。   原来是问这个。作为苏氏的儿子,荣成翰最为关注的是这件事,苏氏是否无辜。   “是的。”老王爷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才给出了答案。“你怀疑你母妃?”   “不。”荣成翰摇头。“父王,事情离我太远。我怎么会无端猜疑什么。我只是需要真相。”   “你大哥说的就是真相了。”老王爷就道。   “如此,甚好。”荣成翰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头来,“父王,留下红翡,真的是大哥的主意?”   “是你大哥向我求情。你大哥母妃早逝,将红翡看得与亲娘也不差什么。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老王爷点头。   “大哥求情,父王就答应了?大哥当时年纪小,想不到许多。但是父王当时已经盛年,父王不应该答应的。”荣成翰看着老王爷。就算当面答应哄住了荣成翊,转身也该除掉红翡,不该将红翡留到现在。   “还要考虑你二哥……”老王爷叹气道。   “这并不像父王的行事。”荣成翰却并不买账,“父王还有什么事情隐瞒?”   “我说的都是实情,你不要疑神疑鬼。”老王爷立刻就道,一面打量荣成翰,“老三,你不相信父王。”   “不是我不信父王。”荣成翰沉默了一会,依旧说道,“仅仅是大哥说的缘故,父王不会留下红翡。”   “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老王爷无奈地扶额,“事情就像你大哥说的那样。你在怀疑什么?……老三,你还年轻。你认为了解父王,但是……你还太年轻。”有些事情,必须要有足够多的经历才能够去体会。   “你去吧,不要再多想。”老王爷干脆对荣成翰下了逐客令,“无论到什么时候,你只需要记住一条。你们兄弟三个,都是我的儿子。上一辈恩怨如何,与你们无关。不要让这件事影响了你。”   荣成翰见老王爷这样说,就明白事情到此为止,他是不能在老王爷这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了。   “我明白了,父王放心。”荣成翰就起身说道。至于他让老王爷放心什么,却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嗯。”老王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见荣成翰往外走,突然又将荣成翰叫住,“你母妃那里,就算她问起,你也不要说。更不要去向你母妃询问这件事。……刚才你大哥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谁都不愿意想起这件事。”   虽然被下毒的并不是苏氏,但是苏氏同样是那件事的受害人。说到受伤害的程度,苏氏并不亚于荣成翊。   荣成翰本就没有打算向苏氏询问。自然点头应承了。   等荣成翰离开了一会,老王爷才叫了两个心腹的家将进来。   “家庙里的人。要挪一挪。”老王爷在书房内背着手慢慢地踱着,一面就吩咐道。   “王爷,人要挪去哪里?”两个家将忙小心地问道。   “暂时先挪去西山的庄子上吧。”对于这个问题,老王爷也颇费踌躇。要瞒过所有人圈禁着红翡,再也没有比家庙更好的所在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儿。但是如今却不能让红翡再留在家庙里。以老王爷对儿子的了解,他知道荣成翰很有可能会继续调查下去。而且,家庙那边也传话过来。说是最近颇有些不妥。荣成翰能发现红翡,别人不管早晚也有可能发现。   西山的庄子比较偏僻,王府中人极少有往那里去的。而且,那庄子里正好有个藏人的好所在。   老王爷细细地向两个家将吩咐了,又特意的嘱咐两个人。   “只你们两个人,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晓。……行事要万分小心,走漏了风声,我拿你们试问。……不管谁问起,你们应该知道怎么说。”   两个家将都赶忙行礼,发誓会将事情办好。而且会守口如瓶。   这两人都是老王爷一直带在身边的心腹,老王爷信任他们,才会将这样机密的事情安排他们两个人去做。   “现在就去。不可耽搁。”老王爷就命令道。   两个家将领命出去了。   老王爷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很是不能平静。荣成翰的一番举动,仿佛是将一道陈年的伤疤再一次揭起来。虽然过去的年月久了,但是那伤口还是血淋淋的。回想往事,老王爷独自一个怔了半晌,直到有苏氏打发小丫头过来提醒时辰不早,该歇息了,老王爷才醒过神来。   “让王妃先歇息吧,我这还有些事情要办。”老王爷打发了来传话的小丫头。抬手翻了翻桌案上的卷宗,却又放了下来。   “世子在做什么?”老王爷就问道。   就有人忙去后院查看。一会的工夫回来,禀报说荣成翊现在正在梨香园里带着那一班小优们弹琴唱曲。   老王爷苦笑。慢慢地站起身来。   “前面带路,我去看看。”老王爷打算去看看自己的大儿子,爷两个好好说说话。   云水居   荣成翰刚刚向柳若姒转述完书房中的对话,就有春晖堂的小丫头过来,说是苏氏要荣成翰过去说话。   “母妃怕是也听到了什么。”荣成翰让小丫头先走,他随后就去,一面就换衣裳。   柳若姒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却什么也没说,脸上也没有表露出来。刚才荣成翰还换了一套衣裳,现在又要换。荣成翰平时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柳若姒就挑了一件家常的宝蓝团花箭袖袍帮荣成翰换上,回想刚才荣成翰说的那些话,柳若姒就猜到荣成翰是不想往春晖堂去见苏氏。   荣成翰不肯说,但是柳若姒知道,荣成翰在怀疑苏氏。因为老王爷对红翡的处置。荣成翰需要一些时间缓冲,才能去面对苏氏。   “我闲着没事,正要走走。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柳若姒就向荣成翰提议。   “天晚了,你不要出去,只管在屋子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荣成翰换好了衣裳,也收拾好了心情,就往春晖堂去了。   春晖堂   苏氏在榻上坐着,眉头紧锁,一面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荣成翰来了,苏氏忙在榻上挪了挪,勉强将眉头舒展开。她不想让荣成翰看出她的焦虑。   等荣成翰进来,苏氏略说了两句闲话,就似乎是不经意地询问荣成翰。   “怎么刚才听着,你父王叫了你去说话。你惹你父王生气了?”苏氏有些紧张地盯着荣成翰。   果然问的是这件事,荣成翰心中了然,面上却不显。   “回母妃,儿子并没有惹父王生气。只是叫了儿子去谈些公事。”荣成翰淡淡地答道。   “是吗?”苏氏将信将疑,“怎么我听着你媳妇也跟过去了,还惊动了世子?”   “阿姒怀着身孕,总是心思难安。我最近又忙碌了些,让她担心了。大哥是父王打发人叫去的。”荣成翰就道。   “哦。”苏氏听荣成翰这样说,似乎就有些放心。“倒是吓了我一跳,以为你父王跟你生气。”   “母妃过虑。我并不敢惹父王生气,父王也难得和我生气。”   “你……这些年,你做的很好,没有让你父王为你操心……”苏氏就道。   “多亏母妃的教导。”荣成翰淡淡地道。   “你父王的脾气你也知道。如果有什么事,你多顺着他些。”苏氏就又嘱咐荣成翰。   母子俩不咸不淡地又说了几句,荣成翰见苏氏不再问什么,就让苏氏早些歇息,一面告辞出来。   从春晖堂出来,荣成翰就得知,老王爷往梨香园去了。   对于荣成翊沉溺梨园这件事,老王爷是深恶痛绝的。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老王爷心中也对将荣成翊拉到正途这件事绝了念想,并且对荣成翊的爱好采取了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但是老王爷是从来不肯往梨香园去的,他也非常不喜欢听戏。   现在这个时候,老王爷却亲自去了梨香园,自然是去找荣成翊了。   “父王是极心疼世子爷。”柳若姒听了,就笑道。   “父王是有话要跟大哥说。”荣成翰却道。老王爷和荣成翊两个一定是共同隐瞒了他些什么,这让荣成翰心中更加疑惑。   “阿翰,你不要多想。”柳若姒心知荣成翰的心思,就劝慰道,“事情并不一定像你怀疑的那样。那时候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我们又不知道。”   “嗯。”荣成翰点头,即便是柳若姒说的有道理,但是仍然不能完全打消荣成翰心中的疑虑。“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即便是违抗老王爷的命令。   转眼就到了中秋,老王爷带着荣成翊、荣成翰和荣成翔一同出京,陪同皇帝到围场打猎。这天,劳氏走过来陪着柳若姒做针线,就有小丫头飞跑来禀报,说是大事不好,围场那边出了大事。 第三百章 受伤   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话也说不清楚。柳若姒只听明白,是老王爷他们陪同皇帝在围场打猎的时候出了事,有人受了很严重的伤。柳若姒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是谁受了伤,伤的怎么样?”劳氏也变了脸色。在劳氏想来,老王爷父子几个,其中就以荣成翔的弓马最为稀松。而且,荣成翔的性子也偏浮躁。要是出事,就以荣成翔出事的几率最大。   柳若姒却担心荣成翰。   荣成翰弓马娴熟,但是世事无绝对。何况,出发之间,苏氏还曾叫了荣成翰过去反复的叮嘱荣成翰,要他照料老王爷。不仅要照料老王爷,荣成翰还得照料两位兄长。谁让他最年轻,而且工夫最好那。苏氏在荣成翰的身上压下几副重担,荣成翰在她面前保证了,苏氏才算放心。   这么想着,反而是荣成翰最容易出事了。   不能急,不能急。柳若姒在榻上坐稳了身子,一面伸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腹部。此刻苏氏并不在府里。老王爷前脚出门,苏氏后脚也出了门,却是往娘家去了,也没带媳妇们陪同,也没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世子妃那边这两天据说身子又有些不好。即便是世子妃最好的时候,也是指望不上的。世子妃终年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眼下,只有她和劳氏,而她还怀着身孕。   越是这样,越不能慌,不能急。   “二嫂稍安勿躁。”柳若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和缓,“这丫头年纪小,说不清楚。”   “是外面传进话来的不是,快去将传话的人带进来,我和二太太要亲自问话。”柳若姒略安抚了劳氏一句。马上就吩咐上。   劳氏是一时心急,慌了手脚,听柳若姒这样一说。她也稍微镇定了下来。这样的关头,当然也讲究不了许多的。小丫头出去。就将跑回来传话的侍卫带了进来。   侍卫不能进屋,只在帘子外跪了。柳若姒就让人挑起帘子来看了一眼,这侍卫却是眼熟。柳若姒想了想,就想起来。这侍卫是跟着荣成翰护卫的,平常都在杜百户的麾下听令。   “快说,是怎么回事?”柳若姒就问道。   侍卫跪在外面,并不敢抬头,听柳若姒问话。忙就回禀了上来。   围场上是真的出了事。   陪同皇帝围猎,老王爷将三个儿子都带在了身边。到了围场上之后,因为围追几头梅花鹿,父子四个中途却分散了开来。老王爷带了荣成翔在一处,荣成翰和荣成翊却在另一处。   事情是出在荣成翔的身上。荣成翔虽然自幼也学了些弓马,但他是纨绔的脾性,根本就不肯下苦工夫,学的不过稀松。有老王爷看着的时候还好,后来老王爷往边疆去一去就是几年,荣成翔在家里就放了养。什么弓马他根本摸都不肯摸一下。专管无事闲荡。原先是稀松,后来完全就是连快马也骑不得了,连王府小校场最轻的弓他也拉不开。   老王爷从北边回来。考校荣成翔的弓马,当下就让荣成翔吃了一顿板子,还是苏氏和荣成翊百般求情,才只是将荣成翔的屁股打了个半熟,没有完全打得熟烂。老王爷恨铁不成钢,但奈何荣成翔并不争气,年纪也大了些,弓马上头不过装个花架子,却是完全不经用的。   围场上人马纷乱。在追逐梅花鹿的时候,荣成翔惊了马。眼看从马上摔下来不死即残。老王爷就在荣成翔身边,看见儿子遇险自然不能不救。   具体的情形不需赘述。老王爷险险救了荣成翔的性命。但是自己却落了马,并引发旧伤。   荣成翔受伤,但是性命无碍。老王爷因为引发旧伤,却更加凶险。如今这父子俩正被送回府中,荣成翰先一步打发这护卫回来,让府里做好准备。   听说荣成翰没事,并正送护送老王爷和荣成翔回来,柳若姒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听说老王爷情况有些凶险,柳若姒的心却又悬了起来。   劳氏一边却是有些虚脱。她虽能干,但也仅限于家务,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风雨。   “那边秋猎情况如何?”柳若姒就问来送信儿的侍卫。   “……已经猎了五只鹿……三只狍子。陛下遣世子爷和侯爷护送老王爷和二爷回来,其余人等继续围猎。”侍卫不明白柳若姒为什么问起无关的话来,但还是如实的回禀道。   围猎刚刚开始,老王爷这边就出了事。皇帝让荣成翰送人回来,围猎却还在继续。   这样看来,情形应该还不是太过糟糕。老王爷是国家肱骨之臣,如果他伤的太重,皇帝必定会停止围猎。   “……如今母妃不在,世子妃卧病,家中的事情,还得二嫂主持。”柳若姒忙就宽慰劳氏。   “是了。”劳氏点头,心中虽依旧担心荣成翔的伤势,但也镇定下来,一边和柳若姒商量着安排。   “先得打发人去通知母妃。”柳若姒就道,一面叫了小厮来,让他快去苏府跟苏氏说明情况,请苏氏赶紧回来。然后又忙打发人去请太医,劳氏也带着人在府中准备,一会荣成翰送了人回来,必定会有一番的忙乱。   劳氏带着人走了,柳若姒却将要告退的护卫留了下来,这才向他询问荣成翰的情况。   “侯爷无事,”护卫就答道,“属下就跟随在侯爷跟前,侯爷弓马娴熟,已经猎到一只鹿,两只白狐。侯爷打发属下回来报信儿,杜百户带着人护卫侯爷回来。”   荣成翰是没事,而且眼看着能够在围猎中崭露头角,但是出了这样的事,这功劳和荣耀就只能交给别人了。   “无事就好,你下去吧。”   打发了护卫下去,柳若姒的心中也有了底。很快,外面就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是苏氏回来了。柳若姒想了想,还是带着人从云水居出来,去见苏氏。虽说她怀着身孕。可以以此为借口不管事,但是当前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柳若姒到了春晖堂,登上台阶就要进门、旁边一个小丫头上前打起帘子,一面偷偷冲柳若姒使了个眼色。   柳若姒心中微动,迈步进了屋里。   劳氏已经先她一步在屋子里了,正在向苏氏禀报着府内的情况。苏氏坐在榻上,依旧穿着出门时换上的大衣裳,一脸的焦急。看她眼睛下面的粉有些花,却都没来得及补妆。可以想见听到老王爷和荣成翔受伤的消息她是多么的忙乱和焦急。   柳若姒上前,正要给苏氏见礼,一眼却瞧见苏氏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三嫂来了!”那个人也看到了柳若姒,一面对柳若姒笑了笑,一面就开口说道。   苏晴暖,苏晴暖竟然跟着苏氏回来了!   饶是柳若姒镇定惯了的人,也不免有些惊讶。   “别行礼了,你还怀着身子。”苏氏这才看见柳若姒,就有气无力地道,“你去歇着吧。要是你再有什么,那更如何是好那。”自从柳若姒怀了身孕,苏氏对柳若姒就带了几分的小心。而且。苏氏也并不掩饰,处处都让人看出她的小心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媳妇就是回去了,心里也不能安定。还请母妃许我在这里听听,或许还能帮上一两分。”柳若姒只当对苏氏的异样态度无所觉察,只是平心静气地说道。   柳若姒这样说,苏氏就不再赶她走,只让她在劳氏身边坐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吓的我几乎厥了过去。好在有七丫头陪着我。我这心里才好了些。”等柳若姒坐下了,苏氏就又说道。“你们都知道,七丫头虽年纪小。却是个最得力的。我上了年纪,听了这事心里慌的不行。如今世子妃又病了,你又怀着身孕,只有老二媳妇一个人,却是忙不过来。我就将七丫头带了来,总能帮上一些。……就是只在我身边陪着我,那也是极大的安慰了。”   柳若姒和劳氏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苏氏这样特意解释,她们能说出什么来,总不能说她们不欢迎苏晴暖,让苏氏就送了苏晴暖回去吧。   “你们舅母身子不好,你们舅舅送了我回来。如今就在前头,有什么事,还要你们舅舅照应着。”苏氏就又道。   原来苏氏的兄弟也来了,这样,柳若姒和劳氏就更不能说什么了。   王府出了事,苏氏心慌,因此请了娘家兄弟来帮忙维持,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但是……,柳若姒飞快瞟了一眼苏氏和苏晴暖,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别扭。   很快,外面就传来消息,说是荣成翰和荣成翊已经护送老王爷和荣成翔进了城。   老王爷和荣成翔都是躺在马车里被送回来的,荣成翊在马车中陪着老王爷,只有荣成翰带着人骑马前后护卫。回到王府,应苏氏的要求,老王爷和荣成翔都立刻被送到了春晖堂。皇帝围猎自然有太医随同,老王爷和荣成翔的伤在围场上就经过了初步的救治,如今送回来,皇帝还给太医院下了一道口旨意,将太医院几位医术最高明的太医都召到了王府,为老王爷诊治。   至此,柳若姒才知道了老王爷受伤的详情。   老王爷为了救荣成翔跌伤了腿,这还容易医治,严重的是同时还引发了肋间的旧伤。老王爷早年在战场上受了一次很严重的伤,就伤在肋下,当时差点儿丢了性命。如今旧伤复发,着实凶险。   老王爷被抬进来的时候是昏迷不醒的。   苏氏叫了两声,就哭了。苏晴暖就扶着苏氏,一边低声劝慰苏氏,一边自己也默默地垂泪。   荣成翊和荣成翔都看见了苏晴暖,兄弟俩都不由得一愣。但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两人暂时不能分神来理会这件事。苏氏哭了,荣成翊和荣成翰忙就上前劝慰。   “母妃不要太过担心,父王这是服用了太医开的药方,才会昏睡。”开口的是荣成翊。他就告诉苏氏,太医开的药方中有较重的安神成分,一方面是有利于伤势复原。另一方面也能帮助减少老王爷的痛苦。   新伤加上旧伤,也就是老王爷自小在军中历练出一副钢筋铁骨还能支撑的住,换了一个人怕疼都要疼死了。老王爷虽也是生在锦绣堆中。但却是实打实用战功堆积出了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和皇帝的信重。   荣成翊开了口,苏氏似乎就有了主心骨一般。一面就拉住荣成翊询问老王爷是如何受伤的。荣成翊自然说了,与来报信儿的护卫说的一般无二。   “成翔伤的怎么样?”苏氏就又问。   荣成翔的伤相比起来就轻了很多,不过是手脚有些挫伤,兼之受了惊吓。太医诊治过后,他也就能走能动了。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被要求卧床数日休养。这个时候被苏氏问起,荣成翔就让小丫头扶着过来。荣成翔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一身的狼狈。两眼圈红红的,到了苏氏的跟前,荣成翔叫了一声母妃,就垂下头。   荣成翔让小丫头扶着他跪下。   “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连累了父王。”荣成翔哭着道。   苏氏看见荣成翔这样,早就心疼起来,忙就扶住荣成翔的手臂,不让荣成翔跪。   “不是说还伤在了腿上吗,你又要跪什么,再把伤口扯开了。还嫌我不够心痛那。”在荣成翔的面前。苏氏的态度比起在荣成翊和荣成翰跟前来,都显得更加的自然,更加的像一个母亲。   柳若姒曾经仔细观察过。在荣成翊的面前,苏氏的态度带了敬,而在荣成翰面前,苏氏的态度是明显的疏远,只有在荣成翔面前,苏氏才露出来慈母本色。   苏氏这一开口,荣成翔似乎更加委屈了,干脆就抱住了苏氏的大腿,一个劲儿说他连累了老王爷。   这件事情客观地看起来。如果老王爷因此有个三长两短的,荣成翔真是难辞其咎。   “不怪你。不怪你。”苏氏就拍着荣成翔的肩膀,轻声地安慰。“你本就不擅长骑射。就算你父王带了你去,也不该让你去追什么猎物。你也不想出这样的事。”   苏氏安慰了荣成翔,又将目光转向一边肃立的荣成翰。   三个儿子,一个虽然老大的年纪,但是却与苏氏亲密,极会撒娇撒痴的,另一个却是极得苏氏的倚重的长子。与他的两个兄长比起来,不苟言笑,不爱说话的荣成翰,看着就有些不讨喜了。   “老三,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你父王上了年纪,你两个哥哥又比不得你擅骑射。我千叮咛万嘱咐,你……”苏氏抱怨荣成翰没有照顾好老王爷,没有照顾好荣成翔。   荣成翰没说话。   “母妃,这怪不得三弟。”荣成翊立刻就道,“三弟一直陪在我身边。围场上乱纷纷的,多亏三弟护持,我才能无恙。”   苏氏看了看荣成翊,这才不再抱怨荣成翰,只顾着安慰荣成翔。在苏氏担保没人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他之后,荣成翔才止住了哭声,让小丫头扶着站起身。   几位太医为老王爷诊了脉,重新斟酌出一个方子来,并保证如果能平安过了今夜,老王爷就没什么凶险了。春晖堂内忙乱了半天,人们才逐渐散去。荣成翰和柳若姒也得了片刻的工夫回云水居稍歇。   荣成翰回来了半晌,但是小夫妻俩却一直没有机会说话。回到云水居,荣成翰洗漱过,换了衣裳,才坐到榻上,就将柳若姒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看来这是一直都没顾上喝茶。再看看荣成翰换下的满是汗水,还沾着些泥土和草叶的衣裳,柳若姒难免有些心疼。   “不妨事。”荣成翰就安慰柳若姒,“这能算的什么,在北边的时候被蛮人围在荒漠里,三天三夜没吃没喝没合眼,不也依旧挺过来了。”不仅如此,还从蛮人的包围圈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出来,得了战功。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那。”柳若姒嗔了荣成翰一眼,随即就想起苏氏在春晖堂说的话,难免有些愤愤地替荣成翰抱不平,“就算不说二爷的不是,怎么就突然牵扯上了咱们!”   不说你,而是说咱们。显然,柳若姒心中早就将她和荣成翰看做了一体。   “咱们又没有长出三头六臂来。真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岂有此理!”荣成翰被苏氏数落了,柳若姒比荣成翰还要生气。   “别气了,不值得。”荣成翰见柳若姒这样,自己反而笑了。“她是习惯成自然。”   “你就受的了?不是你那时使眼色拦着我,我一定要向母妃讨个公道。”柳若姒就道。   “这些年,我也习惯了。”荣成翰就道。   “怎么会习惯那。”柳若姒摇头,“以前我们老太太偏着大姐姐,我也说习惯了,但是每次心里还会不舒服。”那还是隔了一代,荣成翰这是被亲生母亲刁难。   “事情摆明了在那里,她伤害不到我。”荣成翰淡淡地道。   “哦……”柳若姒突然怔住。 第三百零一章 肱骨   有什么东西在柳若姒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她一时没有抓住,也并没有太过在意。对她来说,专心思考眼前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就惊了马了,大家不是准备的很精心吗?”   王府里有的是好马,而且老王爷考虑到荣成翔的情况,给他安排了一匹最稳当且训练有素的老马,怎么突然就惊了。   荣成翰摇了摇头,双目幽深看不见底。   围猎虽不比战场上凶险,但依然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虽然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是万里有一。给荣成翔挑再好的马,在人喊马嘶的情况下,他慌张起来,还是可能出事。虽然这样的几率非常小。   “父王就不该带他去。”荣成翰道,荣成翔如今的骑射本领,真的还不如朝堂上的那些文官。“就是汶弟,如今骑马都比他还有些架势。”荣成翰认为,荣成翔这些年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但是这句话却不好对柳若姒说。   柳若姒听荣成翰这样说,心中也就释然了。   夫妻俩歇了一会,荣成翰就起身从云水居中出来。刚出了云水居的大门,就有小厮过来向荣成翰禀报事情。荣成翰本来是打算去春晖堂的,听了小厮的禀报,暂时就不往春晖堂去,而是往前院来。   杜百户带着两个亲随小校正等在二门外,见荣成翰出来了,忙就上前来。   看看左近没人,杜百户就附在荣成翰的耳边低低的声音说了几句。   荣成翰的脸色就越发肃穆,眉头也皱了起来。   “……二爷的马,马鞍……”杜百户说完了话,就往旁边退开一步,等着荣成翰的示下。   荣成翰微微眯起眼睛沉思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你带可靠的人继续调查。不要惊动了人,免得打草惊蛇。……这件事,暂时谁都不要告诉。”荣成翰吩咐杜百户道。老王爷还在昏睡中。府内现在人心不稳。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难免会出现意外。   打发了杜百户离开。荣成翰这才回转身,往春晖堂来看老王爷。   因为有太医的医嘱,这天晚上,王府上下一片灯火通明。老王爷的榻前片刻也离不得人,只是安排下人服侍还不够,苏氏并荣成翰兄弟几个都要轮流在老王爷榻前守候、服侍。   就是柳若姒她们这个几个儿媳妇,按理也要侍疾。但是世子妃病怏怏的,仿佛纸糊的灯笼般。只经不得半点儿的劳累的,自然没人叫她过来服侍。柳若姒偏生还怀着身孕,也只能留在云水居中养胎。就只有劳氏一个,她是管理家务的,苏氏也免了她到老王爷跟前服侍。   老王爷的三个儿子,荣成翔受了伤,也被苏氏安排回去养伤。他自己倒是跟苏氏要求来守着老王爷,苏氏却不肯让他劳累。   “你自去好生将养。你父王救了你回来,若是等他醒了,看见你的伤不好。不知道该怎样担心、心疼。”按照苏氏的说法,荣成翔早点把他自己的伤养好了,那就是孝顺老王爷了。   荣成翊是世子。平时身子也弱,苏氏也劝他要保重身子。荣成翊并没答应,依旧来春晖堂守着老王爷。苏氏自己也要守着老王爷,但是她的身子也弱,在老王爷榻前守了一个时辰,就被荣成翰和荣成翊劝走休息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荣成翊和荣成翰兄弟俩轮流在老王爷榻前守候。   柳若姒早就知道荣成翰必定是不得闲的,虽然心疼,但却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荣成翰也打发人回来让她好生歇着。不要挂怀太多的事情。但是,这一夜。柳若姒依旧睡的并不安稳。   三更时分,就有小丫头送来消息。说是老王爷醒了。   柳若姒当即就念了一声佛,按照太医的说法,老王爷今夜能醒,那就是熬过了凶险,柳若姒自然高兴。问明了老王爷的情况,柳若姒就又问起荣成翰。   “侯爷一直在老王爷榻前,一夜并不曾合眼。老王爷醒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侯爷。”   知道荣成翰无事,柳若姒这才放心地将小丫头打发下去。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荣成翰才回来。柳若姒正和衣躺在榻上,见荣成翰回来了,忙就起身。   “父王怎么样了?”柳若姒先就问道。   “刚才请了太医过来诊脉,说是没有大碍,只需要好生将养。……又开了药方,方才陪着父王吃了药,父王现在睡下了。”确定老王爷再无凶险,又看着老王爷睡下了,荣成翰才回来。   “这就好。”柳若姒叹息着道。老王爷是王府的顶梁柱,只要他在,王府就不会乱,大家也都能平安。   “父王身子底子好。这不刚醒过来,看着精神还好。还叫了大家伙到跟前说了半晌的话。”老王爷是个极好强的性子,也掌管一切习惯了。刚醒过来,看见荣成翰在身边服侍着,就让荣成翰传话,将苏氏、荣成翊等人都叫到了榻前。老王爷询问了他昏睡期间发生的事情,将一应家里、朝堂上的事情都理清楚了,才肯重新吃了药睡下。荣成翰看出柳若姒的关切和担心,就又将这些细情都告诉柳若姒,好让她放心。   “父王也是,这些事情有大家伙在,还怕有什么纰漏不成。父王这个时候就该一心养伤才是。”柳若姒果然放了心,就笑道。   “谁说不是。再多人劝,父王还是这样。”荣成翰就道。在许多事情上,老王爷并不是个肯听人劝告的人。尤其是对待家里的人和是。   “这下咱们就都放心了,你也能安心睡一会。”柳若姒打量荣成翰,荣成翰的脸上并看不出倦容来。但是柳若姒却知道,这一天一夜,荣成翰都没有得片刻的休息,且比起其他人来还更要劳累和忙碌。   担心老王爷的同时,柳若姒也很心疼荣成翰。   “要不要再先吃点儿东西?”不等荣成翰回答。柳若姒又忙问道。   “你送过去的粥和汤我都吃了,并不饿。”荣成翰握了握柳若姒的手,“告诉你好生歇着。你偏不肯听。这些事,你只交代给底下人去做就行了。”   柳若姒笑了笑。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她心里如何能放的下那。   荣成翰就说不吃东西,只要睡一会。夫妻俩在榻上躺了,荣成翰用手臂圈着柳若姒,闻着柳若姒身上淡淡的暖香,即便是有再多纷乱烦恼,只片刻工夫,荣成翰的心就宁静了下来。   “一会还要早起。”荣成翰轻声说道。   “还是多睡一会吧。你也不是铁打的人。”柳若姒就道。   “还有事。”   “什么事?”   “还要去围场。”荣成翰答道。   “怎么还要去围场?”柳若姒有些惊讶,忙就问道。   “父王刚才醒了,就是吩咐了我这件事。”荣成翰告诉柳若姒。老王爷因为受伤而中途退出,皇帝如此优抚,老王爷觉得深受皇恩。他如今又不能陪着皇帝去围猎,只能派出荣成翰。老王爷要荣成翰替他去向皇帝谢恩,并陪同皇帝围猎,保卫皇帝的安全,代他和王府向皇帝尽忠。   “哦。”永靖王府一直以军功立身朝堂,像围猎这样的大事。如果就此缺席,确实不妥。老王爷那样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实在爬不起来。是绝不会放弃的。柳若姒略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荣成翰是非去不可的。   “虽是这样,只是你也太劳累了。”柳若姒喃喃地道。   “无妨。”荣成翰说道。   知道荣成翰要早起去围场,柳若姒就不再说话,生怕吵了荣成翰不能睡觉。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不过片刻的工夫,就都睡着了。   第二天荣成翰早起,浑身上下不见丝毫疲态,柳若姒看着他罩上软甲。又是一派英姿勃发的模样,心中不觉暗暗有些欢喜和自豪。虽是这样。柳若姒还是有些担心。   “到了围场,大概过的去也就行了。凡事不必争先。这两天,也够你累的。什么功劳荣耀,我都不稀罕,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柳若姒悄悄地嘱咐荣成翰。   荣成翰似乎是将柳若姒的话听进去了,却含笑不语。   荣成翰跟柳若姒告了别,又去春晖堂见了老王爷和苏氏,就带着一众亲随出城往围场去了。   老王爷受伤的消息传开来,很快就有人上门探望。苏家的人自不必说,苏家舅爷昨夜本来也是打算要守着老王爷的,不过却被荣成翊和荣成翰给劝了回去。苏家舅爷也是上了年岁的人,经不住这样的折腾。荣成翰兄弟几个都正当年,老王爷也有惊无险的,还不需要苏家舅爷如此拼命。   苏家舅爷走了,却并没有带走苏晴暖。   苏氏身子本来就弱,因为老王爷受伤她很受了些惊吓,就留了苏晴暖在身边陪伴服侍。这个时候,苏氏是离不开苏晴暖的。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带着许多珍贵的药材上门来看老王爷。在春晖堂说了一会话,两人就到云水居来。柳二太太首先就问柳若姒的身子如何,有没有受到惊吓。   “刚听到消息,还真是吓了一跳。”柳若姒也没有隐瞒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过好在都过来了。”   “你怀着身孕,这样的事情一开始就该瞒着你,过后再慢慢地跟你说。要是你受不住惊吓,有个什么闪失,那怎么得了!何况,你本来就不管事的。”柳二太太就有些抱怨。   “也是凑巧,王妃那个时候偏不在家里。也是没法子的事。”柳二老爷就道,“好在阿姒镇定。老王爷刚才不是还跟咱们夸奖阿姒。阿姒有大家气象,老王爷很看重她。”   “这个倒是。”柳二太太也只得点头。柳若姒虽是晚辈,但行事大方得体,处事不惊。老王爷对此很是赞赏,待柳若姒的态度中还带了敬,这让柳若姒在王府中比她的妯娌们还更有体面。   “成翰又去了围场,这一去又是好几天。阿姒,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柳二太太就嘱咐柳若姒道。   “我知道的,娘。”柳若姒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必太为她操心。   “刚才在春晖堂,我好像看见了苏七姑娘。”柳二太太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问柳若姒。   “娘,你没看错。”   “她是跟着家里过来看看的?”柳二太太忙又问道。   “恐怕不是。”柳若姒淡淡地,“昨天母妃就当着我和二嫂的面说离不开她,怕这次又是要住下来。”   “怎么能这样!”柳二太太皱眉,“那苏家是怎么想的。也是几代的大族,有体面的人家。”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考量吧。”柳若姒冷笑,“娘,你还不知道,世子妃那边身子又有些不好了。”   世子妃虽然数次转危为安,但是谁都说她活不长。苏晴暖已经耗了这么些年,怕是舍不得在这个时候放弃。何况,苏晴暖又极有可能心里是喜欢荣成翊的。   “她们的乱子,也只得凭她们去,只要她不要再来招惹你。……我是真不放心,要不,我和你爹就接了你回家去住些日子。”柳二太太甚至想要接柳若姒回娘家住。   “娘,就算我想,也没有这个道理,而且,暂时还不需如此。”柳若姒笑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两人又跟柳若姒说了一会话,也不肯留下来用饭,就告辞走了。   “有什么事,尽管打发人来跟家里说。”临走时,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嘱咐柳若姒。   柳若姒点头,正是因为知道爹娘永远会在她背后支持她,她才能够更有信心,更加镇定地面对一切。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走后,又有人相继上门来。   贞定侯府一家子都来了。柳若姒听小丫头来禀报了消息,只坐在榻上未动。她现在怀着身孕,来客都可以不用去拜会的。贞定侯府这一家子,她是哪一个都不想见。   只不过事与愿违,很快,就有春晖堂的王嬷嬷过来传苏氏的话。   “长公主要见见夫人,说是就没见面,怪想念的。还有夫人的二姐姐。王妃想着都是亲戚,夫人若是没事,好歹去见一见。”王嬷嬷陪着笑,“夫人是实在不想见,老奴就去回了王妃。王妃想必不会怪夫人。长公主和夫人的姐姐也不能说什么。”   “夫人必定是肯见的,谁不知夫人知书达理,大家子出身。不同于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奶奶们骄矜的不得了。”   “我这还没说什么,嬷嬷倒是先替我做了主了。”柳若姒瞧着王嬷嬷,似笑非笑地道,“嬷嬷好伶俐的口齿。”   柳若姒就指着左右服侍的人。   “你们听听,我若是说个不字,这转眼间就成了那小门小户,骄矜的不得了的人了。我是什么人家出身,全都要凭嬷嬷的这张嘴来评判。就是父王和母妃,待我家老太太,我父母都是你敬我,我敬你的。嬷嬷这是从天而降?竟是要踩在父王母妃头上了!”   柳若姒说着话,就笑着看王嬷嬷。   柳若姒这边笑吟吟地,王嬷嬷的额头却立刻见了汗。听着柳若姒说了这些话,王嬷嬷就觉得两腿发软,当下也顾不得她那一张老脸的体面,慌忙就跪了下来。   “夫人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老奴计较。老奴粗鄙,一时猪油蒙了心,仗着在王妃面前有几分体面,就失了分寸。老奴忠心耿耿,借给老奴几千个胆子,老奴也不敢欺主。”王嬷嬷说着就又给柳若姒磕头,“求夫人饶了老奴这一遭吧。” 第三百零二章 痴缠   王嬷嬷苦苦告饶,哪里再敢再柳若姒跟前摆她苏氏心腹的架子。   柳若姒不由得暗笑,这王嬷嬷见风使舵的本领也真是高。这么多年能够在王府混到这个地位,一直作为苏氏的心腹,有一定的本领,知晓苏氏的喜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就是她的这股子“机灵劲儿”。   在柳家的时候,柳若姒也曾见过几个这样的刁奴。无一例外的,她们都是很精明的人,最会看人下菜碟。比如眼前的王嬷嬷,原本她就仗着是苏氏的心腹,又是老资格,在柳若姒跟前总摆着架子。因为她并没有招惹到面上,柳若姒也一直没有动她。今天也不知道这老奴是怎么了,过来说话就那样含沙射影的。如果柳若姒顾忌苏氏的体面,不与理会,只怕这老奴就得了意,当柳若姒是好欺负的了,以后难免会得寸进尺。   然而,柳若姒却没那么多的顾忌,直接敲打这老奴几句,每一句都正在痛处。这老奴一下子知道厉害,脸转的极快,立刻就跪下磕头,什么告饶的话都说出来。   这是王嬷嬷的可鄙之处,同时也是她的厉害之处。这样的人,最是轻忽不得。敲打的轻了,她转眼就会忘记,继而故态复萌。   “嬷嬷说的过了。”柳若姒想了想,就笑道,“府里上下都忙得不行。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这个时候就该比别人都更尊重些,怎么反而毛毛躁躁,没了体统?嬷嬷自己丢脸不说,若是被别人知道,或是传说出去,也丢了母妃的脸。又或者嬷嬷真的有什么想头。瞧着如今王府,老王爷在养伤,侯爷又被父王派遣出去陪同陛下围猎……”   “不敢、不敢、老奴实在不敢。求夫人饶了老奴吧……”王嬷嬷告饶,却不见柳若姒缓和。反而说的越发的厉害了。王嬷嬷心中害怕,她不过是在苏氏和苏晴暖那里听了些风声,过来说话试探试探,谁想到柳若姒平常待下温和,竟是容不得半点儿含糊,抓住了她话中的毛病就不肯放手。她本来还想着,柳若姒不管怎样看在苏氏的面子上,都不好太与她计较的。   “你是母妃身边的人。我如何饶你。罢了,少不得这就带了你去父王和母妃身边,把话说清楚了,请父王母妃的示下就是了。”柳若姒作势就要起身。   柳若姒不仅言语上狠狠敲打了王嬷嬷,还要将王嬷嬷带到老王爷和苏氏跟前去治罪。   这下子,王嬷嬷更是吓的不行。   如果只是到苏氏跟前,王嬷嬷还并不害怕。不管怎样苏氏都会护着她,柳若姒得不到好处,很有可能还会被苏氏责怪。但是如果到了老王爷跟前,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即便是她有几十年的老脸。又有苏氏护着,柳若姒真要和她计较起来,她即便是不死。也要褪层皮下去。   不仅如此,只怕苏氏也要因此被老王爷责怪。老王爷会疑心是苏氏指使她趁着荣成翰不在家,来为难柳若姒。   不过是说话托大了些,想当初劳氏进门时,她也曾经这么做过。劳氏那样精明能干的人,知道她是苏氏的心腹,也还是含糊了过去。柳若姒的脾气就这么大,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王嬷嬷这个时候已经万分后悔,看见柳若姒就要起身。她忙又磕头,一面狠狠心。干脆抬手左右开弓连打了自己几个嘴巴。   “打死你这嘴贱的老奴才,让你再猪油蒙了心。满嘴胡吣。”王嬷嬷自己骂自己,接着又讨好地向柳若姒哀求,“老奴自去王妃跟前请罪,请夫人高抬贵手吧。谁不知道夫人最是菩萨心肠,好歹饶了老奴这一次。老奴下次再也不敢了。”   柳若姒见王嬷嬷这样,眼珠就转了转,却是不置可否。   常嬷嬷在一边看得明白,赶忙上来陪笑着替王嬷嬷说情。   “……她一时糊涂了,已经发誓再不敢了,夫人就饶了她吧。”   “不是我不肯饶她,只是怕她连累了母妃。”柳若姒就为难地道。   “……再不敢了,都是老奴自己糊涂,并不关王妃的事。老奴在王妃面前,也不敢胡说的。以后都记住了夫人的好,夫人最是孝顺王妃的。”王嬷嬷连声说道。   柳若姒抿了抿嘴。看王嬷嬷这样的性情,她可并不指望王嬷嬷会在苏氏跟前说她什么好。但是经过这一场教训,她手里拿了王嬷嬷的把柄,以后王嬷嬷却是不敢轻易在苏氏面前兴风作浪。   暂时能做到这一点,也就足够了。   柳若姒心中打定了主意,又听王嬷嬷一直的告饶,才轻轻叹气着点头,说是暂时不追究了。   “……可要谨言慎行,不要再如此糊涂,否则可是谁都救不了你。”   “老奴知道,再也不敢了。”王嬷嬷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虚弱地道。   柳若姒这才起身,让六月和腊月两个丫头服侍着换了衣裳,就慢慢地往春晖堂来。   贞定侯爷在看过老王爷之后,就被荣成翊请到别处去喝茶说话,春晖堂里,只有苏氏陪着长公主坐在榻上,柳若娟没有坐,只在长公主身后侍立。长公主一应事情,都是柳若娟亲手服侍。苏氏身后却是苏晴暖,却是挨着苏氏坐着。   柳若姒进了春晖堂,苏氏和长公主正相谈甚欢。   柳若姒上前就要行礼,苏氏还没说话,长公主已经开口忙叫免礼。柳若姒现在的情形,任何人见了她也不敢让她行礼的。   “这才多久没见,已经这般显怀了。这是几个月了?六个月,七个月?”长公主眯着眼睛在柳若姒的腰腹上打量,一面笑着寒暄道。   苏晴暖飞快地瞟了长公主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将近五个月了。”苏氏就替柳若姒答道。   “哦,哦……”长公主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立刻含糊地笑道。“王妃好福气。”   苏氏本来还没觉得什么,但是长公主的神态语气却异常的有些明显。苏氏微微皱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又往柳若姒身上打量了一回。   柳若姒原本身段苗条,如今虽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也只是腰腹间已经凸起。她穿的衣裳又剪裁的十分合体,看着并不显得十分臃肿。苏氏仔细瞧了瞧,方才的那一点儿疑心也就散了,只当是自己会错了意,太过敏感了。   “在家里你不就总是惦记着你妹妹,我这里哪里用你服侍,你们姐妹一块说话去。”长公主就回身,对柳若娟道。   柳若娟听了长公主的话。这才走过来跟柳若姒见礼。   旁边椅子上有人早就站起身,这个时候也向柳若姒行礼,呐呐地问好。   柳若姒微微转头,这才看清楚,原来韩青竟然也在。   荣成翊陪同贞定侯爷去了别处说话,原本韩青也该跟去。但是韩青不肯,只说要同长公主一起,多陪苏氏说说话。他的晚辈,又自小受长公主的溺爱,虽已成年。但是很多时候还是被长公主当做孩子一般纵容。苏氏自然知道这些,韩青出门大多黏在长公主身边,极少跟着贞定侯的。   “三妹妹……”韩青给柳若姒行了礼。然后就盯着柳若姒看,眼神有些呆呆的。他是好些日子都没有见过柳若姒了,柳若姒怀了身孕,容貌风姿却一点儿也不减。不仅如此,柳若姒身上渐渐脱去少女的青涩,增添了几许醉人的气韵,仿佛是一朵盛开的牡丹,美艳而华贵。   自柳若姒进门来,韩青的目光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如今走近来看。他也顾不得屋子里还有许多的别人,恨不得将眼睛就黏在柳若姒身上。若不是心中还有个怕字。只怕整个人都要扑上去了。   柳若娟在旁边,不能看不见韩青的模样。可却声色不动,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倒是长公主虽在榻上坐着,却干咳了几声,连连偷偷给柳若娟和韩青使眼色。   韩青和柳若娟两个却都好像没看见一样,一个依旧呆傻,一个只陪笑跟柳若姒说话。   “小侯爷和二姐姐都请坐吧,家中事多了,稍嫌怠慢了客人。”柳若姒淡淡地说道,一面就给旁边服侍的小丫头递了个眼色。   “好,好。”韩青还是痴痴的,他根本没听清楚柳若姒说什么,只顾着满口的附和。等话说出口了,他才察觉意思不对,忙又连连说着,“不怠慢,不怠慢。很好……”   长公主连连干咳,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韩青私下里怎样还都罢了,如今当着苏氏和这些人的面却做出这种样子来,实在是丢脸之至。   就是苏氏并不知道底里,也看出有些不好来,脸色也没有刚才好看了。   柳若姒吩咐了小丫头,一面早就自己走开了。苏氏这个时候也干咳了一声,出口催促小丫头扶柳若娟和韩青坐下。   “……你身体沉重,本不该叫你来。”苏氏看众人都坐下了,就对柳若姒说道,“只是长公主和少夫人都想念你,我想着都是骨肉亲戚,才叫你过来。”   苏氏这么说着,就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这半晌才来?”   柳若姒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向王嬷嬷看了一眼。王嬷嬷被打发去叫柳若姒,此刻自然也是陪同进了屋的。   “回王妃,”王嬷嬷忙就陪笑,“夫人方才又有些害喜,却想着长公主和少夫人的一片盛情……”   “是这样。”苏氏就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了。   “是我们考虑的不周了。也是太想念姒丫头的缘故。”长公主忙就笑道。   “一家子亲戚,倒也是无妨的。”苏氏就笑道,“她身子不适,长公主还多多见谅。”   客气了几句话,长公主就又询问起柳若姒的身孕来。长公主这边说话,柳若娟只站在长公主身后低眉顺眼的。韩青虽坐回了座位,但是目光还是频频地看向柳若姒。   柳若姒心中不耐,略坐了一会,就哎呦了一声,微微皱眉按住了小腹。   长公主和苏氏立刻就住了嘴,看向柳若姒。   “定是小爷又在夫人肚子里练起了拳脚。”常嬷嬷忙就说道。   这种情况,柳若姒自然不能再留在春晖堂了。   “快扶了回去,”苏氏忙就吩咐,突然想起来又让人抬兜轿过来。   柳若姒并不用兜轿,只让常嬷嬷和几个丫头扶着,向长公主告辞。   “回去好生歇着,你的身子要紧。”长公主就道,一面又对柳若娟使了个眼色,“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你去陪着姒丫头去。”   柳若娟答应一声,忙就跟着柳若姒出来。韩青在一边也赶忙起身,不等人说他,竟和柳若娟一起跟了出来。 第三百零三章 异想天开   苏氏看见韩青这样出去了,面色就越发有些难堪。然而,当下她又不好说什么,就将目光转向长公主。长公主倒是神态自若,似乎韩青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妥的目的。   “还是小孩子脾气,咱们这里说话,他气闷了。”长公主很自然地向苏氏解释到。   韩青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谁都不会对他有太高的期望。这么解释着,似乎也说得过去。   “你们去跟着,送他去侯爷那里。”长公主随即又对身后服侍的两个小丫头吩咐道。   两个小丫头忙领命出去。   长公主就又笑着跟苏氏说话,一面却似乎无意地将目光频频转向苏晴暖。苏晴暖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长公主这是有话要单独跟苏氏说。苏晴暖虽然心里好奇的不得了,想要听听长公主到底跟苏氏说些什么,但她也不至于这么没有眼色。   苏晴暖就站起身,随便找了个借口从屋子里出去了。苏氏也察觉长公主的用意,将身边的人都支了开去。   “柳家的这位三姑娘可是了不得,”见闲杂人等都离开了,长公主就压低了声音道。一开口就是柳家的三姑娘,这样的称呼,显然是认定了苏氏并不待见柳若姒。“先前的事倒是不必说了,现在看着,竟是王妃的福气。”   这么说着,长公主就偷觑着苏氏的脸色。这就是试探了,试探现在苏氏对柳若姒的态度。得要明了了苏氏的态度,她才好决定有些话接下来要不要说,要怎么说。   苏氏沉默片刻,就叹了口气。   “我们家的事,你还不知道那?说是福气。别人呕我也就罢了,你也来这般说。”   长公主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柳若姒出了春晖堂,柳若娟紧紧跟随。柳若姒微微转头。就看见韩青也跟了上来。   “三妹妹,你……你、身子可还好?”韩青见柳若姒看他。顿时好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忙就紧走两步上前来。韩青的眼神依旧痴痴的,说话也有些含糊颠倒。   柳若姒暗自皱眉,就示意柳若娟。   柳若娟却似乎毫无所觉,还往旁边移开了两步,让韩青能够更加靠近柳若姒。   虽然心里腻歪的很,根本就不想跟韩青说话,但是这样下去也不行。柳若姒心念微转。干脆就停住了脚步,面对韩青。   “小侯爷自上次,已经好久不曾来了。”柳若姒缓缓地说道。   “三妹妹,你……”你竟然是愿意让我来的吗,韩青顿时惊喜交加,几乎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侯爷一直念叨着小侯爷。”柳若姒接下来的话,却仿佛是一盆冰水,将韩青从头到脚浇了一个透心凉。“可惜今天侯爷不在,等我转告侯爷。侯爷定会亲自上门拜访,与小侯爷切磋个痛快。”   柳若姒话音落地。韩青的满腔惊喜顿时化作满腔的惊恐。上次在王府中的经历他至今还记忆犹新,被荣成翰以请教、切磋之名带到小校场上,他可是被荣成翰操练的很是凄惨。当时他就已经受不了。没想到回到家里,睡了一觉之后,他几乎爬不起来,浑身酸痛,一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似的。那次,他在榻上整整躺了五六天,才能勉强起来走动。   并没有伤筋动骨,长公主虽心疼却也说不出什么来,而他父亲更是一点儿也不肯体恤他。只说他不中用。韩青可以想象,如果柳若姒在荣成翰面前说上几句话。荣成翰真的找上门去,只怕还没有上次那样好开交了。   那种痛苦韩青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韩青好色。但是胆子着实不大,还是个欺软怕硬的货。柳若姒不过三言两语,韩青就僵立在那里,脸上的血色几乎都褪尽了。他哪里还有色胆看柳若姒,只剩下担心害怕了。   柳若姒扫了一眼韩青,知道韩青这是怕了,心中又是鄙视,又觉得好笑。她也不再理会韩青,径直回了云水居。   韩青再没敢跟着柳若姒,就被随后出来的两个小丫头领着去找贞定侯。柳若娟却一直跟柳若姒进了云水居。   “我身子不适,怠慢了。”柳若姒在榻上坐下,就淡淡地对柳若娟道。她跟柳若娟之间真是没什么可说的,希望柳若娟能够识趣自己告辞离开。   但是柳若娟却稳稳地坐下来。   “没事,三妹妹尽管随意,我陪着三妹妹就是了。”柳若娟陪笑着说道。   柳若姒上下打量柳若娟。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柳若娟似乎又瘦了一些,两个颧骨更加突出。虽然浓妆艳抹,却已经遮掩不住她憔悴的脸色。   不管柳若娟自己说什么,也不管她打扮的多么华贵,只需要看柳若娟的脸色就知道,柳若娟在贞定侯府绝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样顺意。柳若娟的日子并不好过,而这对柳若姒来说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二姐姐过的可还好?”柳若姒想了想,就问了一句。依着柳若姒的想法,柳若娟必定还要宣扬一番长公主如何疼爱她,她与韩青如何恩爱。   但是出乎柳若姒的意料,柳若娟似乎正等着她这一句,只不过反应却正相反。柳若娟的眼圈立刻红了,一面就抬手用帕子擦眼睛。   “三妹妹,我过的并不好!”柳若娟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这一开口,就有些收不住。   “……成亲那天,长公主就打发人来告诉我,说他醉了,在书房里歇下了。全都是一派胡言,他哪里是歇在书房里,是歇在新收用的通房丫头屋子里了。……一屋子的丫头,但凡长的平头正脸的,都被他收用过了。”   柳若姒低头慢慢喝茶,默默不语。   “他还罢了,我也早就知道他那个性情。长公主……再没见过有这样面善心恶的人。”说到这里,柳若娟就流下泪来。   “不是二姐姐说的。长公主十分疼爱二姐姐吗?”柳若姒慢慢放下茶盅,随口问了一句。   “那不过是面子上,装出来给人好看的。”柳若娟冷笑。“她是赏了我不少东西,让我穿戴了给人看。好让人夸她待媳妇亲近、慈善。凡是别人能看到的地方,她就是一副笑脸,对我似乎再好不过了。什么吃饭必定要我陪着,不过是要我一直服侍她。她吃过了,我才能勉强吃上几口,又被她叫去身边服侍……”   柳若娟一进门,长公主就极给她体面,每顿饭必定留她同吃。这样几天过后。长公主就说非常喜欢柳若娟的陪伴,干脆就吩咐下去,厨房里不再准备柳若娟的份例,柳若娟一应吃用,都在长公主一起。这也就是说,如果柳若娟在长公主那里没吃上饭,或者没有吃饱,回到她自己的住处,也不会再有吃的给她。   而在进门没几天之后,柳若娟就几乎没有机会回去她和韩青的院落了。   长公主太喜欢柳若娟这个儿媳妇。每天都要柳若娟跟随左右,甚至晚上,她也要留柳若娟在身边服侍。   一个好好的小侯爷夫人。在嫁进侯府后不久,实质上就成了长公主贴身服侍的大丫头。长公主大张旗鼓地将柳若娟娶进门,却根本不是让她给韩青做媳妇的。   这才是柳若娟在侯府内的真相。   即便是早就料到柳若娟在侯府的日子不会好过,但是柳若娟说出来的真相,还是让柳若姒震惊了。   长公主竟然会做到这个地步!   “……一开始,我还想着能好好服侍长公主,让她慢慢喜欢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现在我才明白了,不管我怎么做。长公主根本不会喜欢我。她、她将我娶进门,就是为了磨死我!”   柳若娟捂着脸。哭了起来。   按照柳若娟的说法,长公主根本不让韩青和柳若娟亲近。还将柳若娟困在身边这样使唤磋磨。战公主应该真的是存着要磨死柳若娟的心思。这么想着,柳若姒不禁就想到了柳老太太。   对于韩青和柳若娟的婚事,柳老太太所持的态度,以及偶尔透露出来的三言两语。柳老太太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那。毕竟,柳老太太所经历和见过的事情,要比她们都多很多。那些深宅大院,想要不动声色地磋磨死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且,这样的事情也并不鲜见。   长公主似乎更是深谙此道,如果柳若娟慢慢被磋磨死了,知道真相的毕竟是极少数人,而大多数人只能说柳若娟的命不好,长公主却是再慈善没有的婆婆了。   “三妹妹,我是个命苦的人。一肚子的苦水,却没处去诉说。你也知道,我那娘根本就不是我亲娘,知道我在侯府中不得脸,她哪里肯帮我,只怕更不肯理会我了。还有我那大姐姐,她是恨不得我不好过。她要是知道了这些,只怕高兴都来不及,还要狠狠地踩上我几脚。……我是真的没有活路了。”柳若娟越哭越伤心。如她所说,这些事情她根本就找不到人倾诉,除了柳若姒。   不管柳若娟以往怎样,柳若姒知道,柳若娟此刻所说的话应该是出自真心的。柳若娟所猜测的柳大太太的态度,柳若姒还不好肯定,但是柳若媛确实会像柳若娟说的那样。   柳若媛是恨透了柳若娟的。   “三妹妹,求你帮帮我。”柳若娟一边哭着,一边就对柳若姒央求到。   柳若姒就知道,柳若娟绝不是白白像她倾诉、说了真话的,柳若娟必有所求,果然如她所料。只是……   “二姐姐,我如何能帮你。”柳若姒毫不犹豫地拒绝,说到底,柳若娟今日的遭遇,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二姐姐好些天不曾回家去了,不如你回去跟大老爷、大太太说说,再央求央求老太太。”   如今能够解救柳若娟的,也就只有她的娘家了。   “不中用的。”柳若娟何尝没有想过要求助于娘家,但是她怎么想,都觉得柳家根本不会为她出手。“老太太、大老爷心里都恨着我,他们早都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大太太,我若是好了,她自然想跟着我享福。我若是不好,她哪里会理我。”   “只有三妹妹你能救我。”柳若娟眼巴巴地看着柳若姒,面露哀求之色。   柳若姒只能摇头。   “二姐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不可能。”柳若姒语气平淡却又十分坚决。事情明摆着,暂且不说柳若姒肯不肯帮忙,就是她肯,也没有办法去插手贞定侯府的家务事。   “三妹妹,你能的。”柳若娟却不肯放弃,她将柳若姒当做了最后一颗救命的稻草般,如论如何都要抓住。“贞定侯府与王府有亲,老王爷和王妃要是说些什么,长公主也要听上几分。……我听侯爷跟长公主说话,武扬候深得皇帝喜爱、信任,前途不可限量。侯爷还说,要小侯爷与武扬候多多亲近。……三妹妹,你若是能在王爷和王妃面前替我说上几句话,那固然是最好的。就算是不能,只要你肯让人知道,你与我交好,得闲去侯府走上一两遭,长公主就会有所忌惮,不敢再磋磨我了。”   “长公主认定我并不是没用,说不得就改了主意。我能得了一线生机,在侯府站住了脚,必定好好报答三妹妹!”   柳若娟说着,干脆就榻上起来,扑通一声给柳若姒跪下了。   “我在这世上,只有妹妹一个亲人了。妹妹这回帮了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当牛做马,一定报答妹妹的大恩。”柳若娟就要磕头。   柳若姒忙招手叫常嬷嬷将柳若娟扶起来。   “二姐姐,你这是异想天开。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根本行不通。”柳若姒淡淡地说道,她是就事论事,但是她的语气在此刻的柳若娟听来,却是有些残忍。“还是那句话,为今之计,二姐姐只有去求大老爷和大太太。”   “还请二姐姐不要再为难我。”柳若姒见柳若娟还要说什么,忙就伸手阻止,“二姐姐只考虑自己,难道就不该为我想想?” 第三百零四章 冤家聚头   “我,我怎么不为妹妹想了。”柳若娟抽抽噎噎地,“三妹妹这个时候帮了我,以后三妹妹但凡有什么吩咐,我没有不听的。三妹妹是聪明的人,我如果在贞定侯府站住了脚,不会是个没用的人。三妹妹没有亲姐妹,咱们姐妹相互扶持,难道不是最好的。二婶子原先可没少对三妹妹说过这样的话,二婶子自然是没有错的。三妹妹好歹看着些二婶子的面子吧。二婶子是最心慈、和气的人,我恨不得自己是二婶子亲生的……”   “这与我娘有什么关系。你再拿我娘来做说头,可别怪我翻脸。”柳若姒抬手,打住了柳若娟的话头。   包括柳大太太、柳若媛在内,柳若娟这样的人,她们有什么资格利用柳二太太的温柔慈善说话。   “好,好不说二婶子了。”柳若娟见柳若姒脸色不好看,忙就连连附和,一面还继续跟柳若姒说,“再也没有比三妹妹有福气,运气好的人了。武扬候爷的品貌在京城众家子弟里头,也是一等一的。年纪轻轻的,就得了万岁爷的信重。三妹妹得了这样的好夫婿,还是你恩我爱的。谁能和三妹妹比。再有,王府上下也都敬着三妹妹。三妹妹如今又有了身孕,再过几个月产下个儿子来,谁能撼的动三妹妹。三妹妹如此顺风顺水,再没什么不足的了,哪里还用我这样背运的人替三妹妹想什么。”   “三妹妹你只当行好事,给自己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行善积德吧。”柳若娟继续向柳若姒央告道。   柳若姒听柳若娟说的天花乱坠的,不由得暗暗冷笑。她要做好事,行善积德,也是去帮助那些值得帮助的人。柳若娟自己立身不正,帮助柳若娟可不算是做好事。如果不是长公主和韩青同样不算好人。她真帮了柳若娟,那还得被人说是助纣为虐。   而且,柳若娟私下里打的又能是好主意。   对柳若娟的要求。柳若姒根本就不会点头,同时也没有打算要揭穿柳若娟的小心思。但是柳若娟一步步紧逼过来。柳若姒忍无可忍。   “二姐姐,明人不说暗话。二姐姐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情,真当我完全不知情吗?”柳若姒冷笑着看向柳若娟,“二姐姐求我帮忙,心里又是怎样一番打算,也当我猜不出来吗?”   “三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若娟听柳若姒这样说,微微的一个愣神。随即就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来,似乎她完全不清楚柳若姒说的是什么。   柳若娟这样做作,却是骗不了柳若姒的。   “别人不知道,二姐姐难道就不知道?我与小侯爷素来不睦,而且还颇有些仇怨。长公主心里很不喜欢我,就是平常人也看的出来。至于长公主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恨怨我那。不过大家偶一见面,长公主还要处处与我为难。我平白往贞定侯府里去走动,长公主会待我如何?”   “说什么长公主会因此高看二姐姐,二姐姐这是自己做梦。还是想巧言蒙骗我,当我是三岁的孩童不成?”柳若姒说着话,神色和语气都严厉了起来。   “不、不是……”柳若娟脸色更变。嘴上却还想要辩解。   “我不肯揭破,不过是给大家留些颜面。二姐姐就该见好就收,如此一步步淌上前来,可不是自找没趣。”柳若姒侧转身,不再去看柳若娟。这摆明了逐客的态度。“我这里庙小,招待不了二姐姐这尊大神。二姐姐请便吧。”   “我再奉劝二姐姐一句,老天有眼,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这里邪念一动,早就有因果运转了。二姐姐说要行善积德。这话二姐姐该多对自己个说一说,可比求谁都来的强。”   柳若姒的话说的正气凛然。柳若娟不由得缩起了身子,脸色灰败。   虽是如此。柳若娟却还是不死心,不肯走。   “少夫人,这边请吧。”一边服侍的常嬷嬷立刻过来送客。   “三妹妹……”柳若娟待要起身,还没起身,依旧想要说些什么打动柳若姒。   这个时候,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   “……赵大奶奶跟着赵大人来给王爷和王妃请安。赵大奶奶知道贞定侯府少夫人在这,就径直往这来了。”   王府里头直接被称呼做赵大奶奶的没有别人,只有刚成亲没多久的柳若媛。老王爷受了伤,各家都来探望,赵家作为柳若姒的姻亲自然不能不来。而赵家老太太却并不是个喜欢应酬人,王府这边有事,以为柳若姒的关系,就打发了柳若媛跟着赵庭朝来了。   柳若媛这是听说柳若娟在云水居,因此不先往春晖堂去,而是急忙赶了过来。不知道的或许还当柳若媛和柳若娟是姐妹情深,柳若姒心里却明白,柳若媛早就找机会要给柳若娟不自在。如果让这两个人见了面,那可不是好开交的。   柳若姒不由得皱眉,正想着要怎样才能不让这两个人见面,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柳若媛已经到了云水居。   这姐妹俩是注定要碰面的。   柳若姒无法,只得冲常嬷嬷使了个眼色,表面上是让常嬷嬷去迎接柳若媛,其实是让常嬷嬷想法子将大部分服侍的人暂时支开。常嬷嬷会意,忙就出去安排。   柳若娟这边听说柳若媛来了,脸上顿时出现惊慌之色。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今时今日,柳若娟再也不惧怕柳若媛了,但是她却十分在意被柳若媛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三妹妹,我……”柳若娟一面忙自己整理头脸,一面就询问柳若姒,想要补一补妆。   但是不等柳若娟有所行动,柳若媛已经急吼吼地迈步走了进来。   柳若媛和柳若娟的目光触碰在一起,顿时火花四溅。不过,柳若媛并没有立刻冲着柳若娟发作,而是先过来跟柳若姒见礼。   “……给王爷和王妃请安。先来看看三妹妹。”柳若媛规规矩矩地行礼,一面跟柳若姒客套完了,这才斜眼看柳若娟。“没想到,小侯爷夫人也在这里。这可是难得的巧了。”   赵家的老太太极严厉,也极讲究规矩。柳若媛嫁了过去,已为人妇,被赵家老太太一番调教,这表面上是改了不少。只不过不出片刻的工夫,她还是露出了本来的性情。   “是巧了,赵大奶奶。”柳若娟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语气冰冷。目光却有些游移。   柳若媛却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柳若娟,越打量,柳若媛脸上的笑容就越明显。   “哎呦,还以为小侯爷夫人飞上了高枝,整天花孔雀一般炫耀如何得脸,如何受宠。怎么这会哭的这副样子,倒不像是侯府的少夫人,分明就是个斗败了的公鸡!”柳若媛心中怨毒极深,出口就是刻薄毒辣。   “哎呦,我说的不对了。我看少夫人这不像斗败的公鸡。倒像是原来我家里跟人厮打输了的那个疯婆子。”柳若媛本来说话就比柳若娟要爽利,这个时候话说的更快,柳若娟想要插嘴也是不能。“这要是让人瞧见了。少夫人的脸面可就没了,也丢尽了贞定侯府和长公主的脸。”   “长公主要是见了少夫人这幅模样,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柳若媛不仅讥讽柳若娟,还隐隐威胁,要去向长公主告状。   大家都说长公主对待柳若娟如亲生女儿一般,可柳若娟却是这样一副憔悴的模样,还哭花了妆,这分明是打长公主的脸。   柳若娟历来知道,柳若媛是说的出做得出的人。长公主还在春晖堂跟苏氏说话。一会柳若媛过去看见了,真的会跟长公主说起这件事。而且还肯定会添油加醋的说。柳若娟不由得有些心慌,然而在柳若媛面前她又不肯表现出来。只好强撑着。   “不过是风迷了眼睛,大姐姐可别胡说。”柳若娟就对柳若媛说道。   “我有没有胡说,一会让长公主自己分辨好了。”柳若媛就笑了,一面又上下打量柳若娟,“二妹妹还知道有我这个姐姐啊。”   柳若娟就要起身。   柳若媛好不容易遇见她,怎么会这样轻易放她离开,立刻就抓住了柳若娟的手。   “咱们姐妹难得见面,二妹妹是急什么?”   “我还要去服侍长公主。”柳若娟看着柳若媛,让柳若媛放手。   “稍等一会也不晚,我陪二妹妹过去。长公主要责怪,尽管责怪我好了。原本,长公主就极喜欢我,想来会看在我的颜面上,不与二妹妹计较吧。”柳若媛意味深长地看着柳若娟。   “大姐姐未免自视过高了。”柳若娟不满地道。   “呵,你这个贱婢。”柳若媛的好脾气到了尽头,左右瞧瞧,屋子里却并没有别人。方才柳若娟要向柳若姒诉苦,已经将贞定侯府的一应丫头婆子们都远远地留在了外头。常嬷嬷又按着柳若姒的吩咐,又支开了一批人。如今这屋子里服侍的,都是柳若姒心腹中的心腹,也就是柳家随她陪嫁过来的几个丫头。   在这些人面前,柳若媛不在乎露出她的本相。   “……花言巧语地骗走了娘的全部妆匣,当初你说的好,到时候都要还回来,还要给我多添置些东西。到头来,娘打发人跟你去讨,你三番两次的推脱,却是赖了这笔账!娘那里肯纵容你,我却容不得你这样。你好好的将东西都送来给我,我或许就饶了你这一回。你若敢说半个不字,哼……”柳若媛冷哼一声,两只眼睛都立了起来,“我却放不过你。就是闹到贞定侯府、长公主面前,我也要讨个公道。”   柳若媛看着柳若娟,双眼充满了恶意。讨回柳大太太的妆匣只是一方面,柳若媛想要借此机会闹的柳若娟颜面扫地,从此在贞定侯府没有立足之地。   “笑话,什么妆匣。除了嫁妆,我可没多带一丝一毫的东西。你想要讨我的嫁妆,这是哪里的道理。你想要进贞定侯府,那侯府的大门却是随便让你进的?”柳若娟声色俱厉,但是柳若姒在一边却看的明白。柳若娟有些色厉内荏。她说的话有一半是实情、正理,另一半却是在吓唬柳若媛。   如果柳若娟如今在贞定侯府得势,她自然不会惧怕柳若媛。但事实是柳若娟不仅不得势。处境还很糟糕,她根本就受不住任何一点儿来自外界的冲击。   “够了!”柳若姒喝了一声。   柳若媛和柳若娟都住了声。看向柳若姒。   “这是什么地方,还当是原来在你们自己屋子里,大呼小叫的,也要各自给你们自己还有你们各自家里留些体面。你们要吵,去你们自己的地方吵去。我身子不适,不能招待,两位各自请吧。”   柳若姒严厉地下了逐客令。   柳若媛虽心中不足,但是看柳若姒冷着脸。她就真的不敢吵了。柳若娟却是巴不得早些脱身,她并不想看见柳若媛。   柳若姒见两人住了嘴,一面就吩咐常嬷嬷过来带了柳若媛往春晖堂去见苏氏。打发了柳若媛,柳若姒又让大丫头六月带着柳若娟去重新梳洗了。柳若娟现在一脸狼狈的样子,着实不好见人。就算柳若娟不顾脸面,柳若姒却不能让她就这么出去。   柳若娟虽担心柳若媛去跟长公主说什么,但是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好看。她急忙忙地梳洗了,就要走。柳若姒却将她拦下来,等听到小丫头传信,说是长公主要走。柳若姒才放了柳若娟离开。   “要是你们在人前胡闹,以后都休想再蹬王府的大门。不只是王府,家里我也会打发人传话。从此以后,你也不必再姓柳了。”   “三妹妹……”柳若娟低声下气。   柳若姒知道柳若娟还是不肯死心,就轻轻叹了口气。   “我说过了,你自回家去,好好跟大老爷、大太太,还有老太太说说去吧。”柳若姒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听柳若娟啰嗦,直接让人将柳若娟送了出去。   屋子里这才算清静下来。   大丫头腊月就端了盅燕窝过来,一面服侍柳若姒吃了。一面小声向柳若姒询问。   “二姑娘回家里说,家里就能助她?”   柳若姒就笑了笑。并不直接回答腊月的话。   “她欠家里的良多,去认个错。却是她应当做的。”至于之后柳老太太等人会不会答应柳若娟的请求,就是另外一件事了。而柳老太太等人的态度,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这边说着话,常嬷嬷就回来了,随着常嬷嬷一同过来的还有柳若媛。柳若媛给苏氏请了安,依旧过来找柳若姒说话。   柳若媛满面春风,似乎非常得意。柳若娟在贞定侯府的处境,柳若媛也察觉了一些,方才又让柳若娟那么难堪,她心里高兴。   “……王妃有些冷淡,”柳若媛坐下,就对柳若姒道。   “母妃身子不适,怠慢了。”柳若姒淡淡地应道。   “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柳若媛忙陪笑道,一面又笑,“长公主还是原来那样,实在是最和气不过的人。我跟她说了二妹妹在这里拉着三妹妹的手不知道哭诉些什么,二妹妹这一回去,怕是有好事等着她。”   柳若媛这样开心,原来真是在长公主面前黑了柳若娟一剂。   柳若姒只当没听见,只询问赵老太太的身体可还好。听到柳若姒提起赵老太太,柳若媛就收住了笑容,连坐姿都更加端正了。   “婆婆身子很好,让我代她老人家问三妹妹好。”柳若媛规规矩矩地道,又询问柳若姒,“三妹妹身子可大安,还害喜不害。方才二丫头在这里呱噪,再气着三妹妹,害三妹妹动了胎气,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很好,劳你们老太太惦记了。回去也代我问好吧。”柳若姒就道,依旧不接柳若媛关于柳若娟的话茬。她知道,如果谈起了柳若娟,柳若媛就会情绪激动、喋喋不休。   柳若姒这样明白的表示,柳若媛却依旧抓着柳若娟的话题不肯放。   “她说什么三妹妹都不要信她,她没安着好心。我这亲姐姐,她都能下狠手要我的性命,是我命大才活了下来。不只是我,亲娘她都能骗,她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三妹妹千万别相信她。”   “依着大姐姐的意思那?”柳若姒漫不经心地道。   “三妹妹只需不要理她。其他的事,我来就行了。”柳若媛踌躇满志地道。   “哦?”柳若姒不解地看了看柳若媛。   “长公主邀我得空去她那坐坐。”柳若媛笑道,“三妹妹,正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家大爷不日就要外放。我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跟了他同去。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跟着他去。我要留下来,在婆婆跟前尽孝道。”   虽然赵家老太太似乎调教柳若媛初步成功,但是柳若姒并不相信,柳若媛一下子会变成这样一个“孝顺”的媳妇。   柳若姒没问,柳若媛却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   “留在京城,正好可以跟二丫头好好亲近亲近。” 第三百零五章 荣光   柳若媛为了柳若娟,竟然放弃跟随赵庭朝外放,而自愿留在京城里头,名义上说是要尽孝道,服侍赵家老太太。柳若姒知道,柳若媛并不是个能听得进人劝告的人,因此略说了两句,见柳若媛依旧坚持,而且还兴高采烈的,柳若姒也就懒得再开口了。   前面送来消息,世子荣成翊留了赵庭朝用饭,柳若姒就跟厨房里要了一桌上等席面,留了柳若媛在云水居用饭。   吃过了饭,柳若媛才辞别柳若姒,高高兴兴地跟赵庭朝回去了。   转天柳二太太来看柳若姒,两人就说起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的事情来。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说了柳若娟如何哀求的话,有些出乎柳若姒的预料,历来心地慈软的柳二太太也并不同情柳若娟。   “你拒绝的好,”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那个丫头心思不正,什么要你帮忙,只怕是存着算计你的心思。以后她再来,你能不见就不要见她。她在说同样的话,你也依旧推给我们就是了。”   “我知道了,娘。”柳二太太能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柳若姒很高兴,“不知道这几天,她会不会回家里去说。”   “她尽管去说,老太太那里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柳二太太就道,一面又说起柳若媛来,“家里也知道了。老太太还说她是傻了,虽说是孝道重要,可赵家老太太身边并不是没人服侍,有她家大嫂也就够了。她年纪轻轻,就该跟了去,替赵家开枝散叶,那才是她的本分。”   “这些道理大姐姐未必就不懂,不过在她心里。对二姐姐的恨更加重要罢了。”柳若姒叹息道,在她看来,柳若媛这么做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大太太已经打发人捎信儿给她。要她回家一趟,说是要好好劝劝她。老太太也说要劝她。就不知道她肯不肯听人的劝了。”柳二太太也叹了一口气。   这个疑问并没有悬置太久,很快,柳若姒就接到消息。虽是柳家众人劝告,但是柳若媛还是决定留在京城中。而且,柳若媛还做了一件非常“贤惠”的事情。赵庭朝奔赴外任,一去几年,身边不能没有人服侍。柳若媛就将自己的一个陪嫁大丫头给了赵庭朝做通房,陪同赵庭朝赴外任。   紧接着。柳若姒又得到消息,柳若媛频频往来贞定侯府,很得长公主的青睐。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若姒正舒服地倚在榻上,背后靠着引枕,一边拿了条丝绦逗弄波斯猫雪球。因为喂养的好,雪球的一身皮毛柔软顺滑,且洁白胜雪,配上一双圆溜溜的仿佛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在王府里可以说是人见人爱。雪球如今又长大了一圈。是一只大猫了,但是依旧很喜欢玩耍。它一边喵哇喵哇地叫,一面追着丝绦又抓又扑的。有的时候扑空了。就在榻上滚上一圈,它一身圆滚滚的,仿佛是个肉球一般,逗的柳若姒连连发笑。   “大姑娘这是摆明要跟二姑娘过不去。二姑娘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常嬷嬷在一边坐着针线,一边就跟柳若姒闲话家常。   “都当自己是聪明人,不过是长公主手上的两颗棋子罢了。”柳若姒淡淡地道。   “这倒是的。”常嬷嬷想了想,也点头承认。   柳若媛只当长公主是喜欢她,但是实际上,长公主真的那么喜欢柳若媛吗。如果是真的。当初就该早早地定下韩青和柳若媛的婚事了。这次在王府两人见面,长公主对柳若媛表现的很亲热。柳若媛就当长公主还是喜欢她。也正因为长公主这样的态度,柳若媛才坚定了留下来。跟柳若娟为难的决心。   当初柳若娟耍手段坑了韩青,长公主就曾经向柳若媛示意,为了是让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相争。结果那两姐妹也真的争了起来,不过是柳若娟胜出,柳若媛败了。长公主不得不跟柳家定下了韩青和柳若娟的婚事。   如今,长公主打的应该还是同样的主意。   但是却没人能够阻止柳若媛。即便是知道自己被长公主利用了,柳若媛也是心甘情愿。能够为难柳若娟,让柳若娟不好过,柳若媛愿意被长公主利用。在柳若媛看来,她同样也利用了长公主。没有长公主提供的便利,柳若媛根本伤害不到柳若娟。   这个时候,柳若媛和长公主是站在一处的。   柳若媛那么一个善妒的人,竟然为了留在京城主动安排通房给赵庭朝,柳若姒就知道,没人能够劝的转柳若媛。   好在,这种情形对柳若姒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原本柳若姒还有些担心,柳若娟会继续算计她,一计不成再生出别的奸计来,但是现在,柳若姒没那么担心了。   柳若媛不会让柳若娟安稳,柳若娟只怕是再分不出精力还算计她了。   前世的时候,柳若媛嫁进贞定侯府,春风得意,百般的算计她。如今是换做了柳若娟嫁进贞定侯府,处境却和前世的柳若媛天差地别。柳若娟也露出了行迹要算计她。但是却多了柳若媛这一个变数。   柳若媛承了柳若姒一个大人情,如今对柳若姒已经完全没有敌意。柳若媛全部的恨和敌意,都转到了柳若娟的身上。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这是长公主所期望的。长公主肯定会在里面推波助澜,这一次伤的注定是柳若娟。而柳若姒的希望,是这些人都被绊住了手脚,也就没有机会再来给她添乱了。   “侯爷该回来了……”常嬷嬷突然说道。   柳若姒掐着手指算了算,按照日子,围猎应该结束了。   转天,荣成翰果然回来了。   跟随皇帝围猎的队伍早上进城,荣成翰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晌午了。柳若姒在云水居接到荣成翰进府的消息,忙就收拾了往春晖堂来。荣成翰回来。必定要先来给老王爷和苏氏请安,并向老王爷禀报围猎的情况。   柳若姒刚在春晖堂坐定,荣成翰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荣成翰进门。柳若姒就站起身。荣成翰也一眼就瞧见了柳若姒。荣成翰一时不好跟柳若姒说话,落在柳若姒身上的眼神却无比炙热。   柳若姒忍不住眉眼含笑。两人都没开口,却似乎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老王爷的伤已经好了三四分,能够靠着软枕在榻上坐上一阵。荣成翰忙就上前,给老王爷和苏氏行礼。   “给父王、母妃请安。”   “且脱下甲胄,坐着说话吧。”荣成翰英姿勃勃,老王爷见了也不由得面露喜色,一面就吩咐道。   荣成翰转身出去脱了甲胄,这着一件箭袖锦袍再次进来。就在挨着柳若姒的椅子上坐了。夫妻俩又交换了一个甜腻腻的眼神,荣成翰才转向老王爷。   “父王的身子可好了些?”荣成翰先问老王爷的伤势。   “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不过才好了三四分,但是老王爷的说法,似乎是他的伤马上就能好了似的。“伤的本就不重,陈年的旧伤,这些年过来不是依旧好好的。只是太医们小心太过,哎……”   老王爷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满的不满,一面就朝四下扫了一眼。   苏氏、荣成翊等人都在老王爷这一眼里头了。苏氏还没怎样,荣成翊脸露苦笑。一面偷偷朝荣成翰使了一个眼色。   老王爷是个闲不住的人。对他最大的折磨绝不是伤痛,而是每天躺在榻上喝汤药,什么事都做不了。开始几天他实在起不来的时候还好。如今能稍微起来了,他就再也躺不住了。   但是苏氏、荣成翊都听了太医的嘱咐,每天将老王爷看的很紧,老王爷的抱怨就日益增多。如今看见小儿子一身龙装,英姿勃发的样子,老王爷既有些欣慰,同时还有些羡慕。   荣成翰是知晓老王爷的性情的,又接收到荣成翊的眼神,立刻就从座位上起身。向着老王爷行礼。   “父王当以身体为重。……随侍在陛下身边这几天,陛下每每问起父王的伤势。对父王甚是关切。方才从宫中回来,陛下又特意嘱咐。要父王一定要遵从医嘱,千万养好了身体,才好为国尽忠。”   要老王爷养伤,并不仅仅是王府上下的一致心愿,还是皇帝陛下的心愿。皇帝陛下这是通过荣成翰传了口旨下来。   老王爷忙就欠身要站起来。   “陛下说父王有伤在身,不必拘礼,也是因此才让儿子传达,并没有派人来传旨。”荣成翰忙又说道。   老王爷这才慢慢地坐了下来。   “陛下隆恩,你可替我谢过了?哎,我会好好养伤,你们也不必如此。”老王爷说道。   “已经替父王谢过恩了。”荣成翰答道。   “那就好。老三,你别站着了,坐下说话。”老王爷就对荣成翰道。   等荣成翰坐下,老王爷就迫不及待地问起围猎的事情来。荣成翰知道老王爷关切这些,而且也爱听这些,也就耐下性子来一一详细地说给老王爷听。   围猎十分顺利,且收获颇丰,皇帝陛下龙心大悦。   荣成翰陪伴在皇帝陛下左右,不仅保护了皇帝陛下的安全,而且也猎到了不少猎物。听到荣成翰说所猎到的猎物,老王爷连连点头。   “好,没堕了咱们王府的威名。”老王爷话说的平淡,但是大家都能看的出来,他心里是很满意的。   荣成翰眉梢微挑,抬头看了一眼老王爷。   “陛下赏了不少东西……”荣成翰又继续说道,一面就吩咐人将皇帝赏赐的东西搬进来给老王爷看。   皇帝陛下确实赏了不少的东西,其中就有荣成翰猎到的猎物,还有些彩缎、香珠、如意等,更有两坛御酒,装了满满的几只箱子。老王爷一一看过,连连点头。   看过赏赐,老王爷就挑了一只鹿,并一坛御酒。   “今天府里上下都庆贺庆贺。”至于其余的东西,老王爷就说都归了荣成翰。   荣成翰领命,一面又亲手挑了两个尺头出来送给了苏氏,这才让人将其余的东西都抬回云水居。   “都散了吧,晚间都过来吃饭。”老王爷就道。   柳若姒这才起身,跟荣成翰一起出了春晖堂。柳若姒怀着身孕,只慢慢地走。荣成翰也不着急,他本就步子大,如今只放缓了脚步陪着柳若姒,还伸出手臂揽着柳若姒的肩膀,好让她走的更稳当、更轻松些。   “阿翰,你怎么了?”柳若姒轻声地问。   荣成翰微微一怔,很快就释然了。他的情绪遮掩的很好,能瞒得过其他所有人,却瞒不过柳若姒。 第三百零六章 猎物   “这是父王第一次对我说好。”荣成翰沉默片刻,才低低的声音告诉柳若姒。   柳若姒顿时哑然。这些年,荣成翰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不论是多么挑剔的父亲,都会以这样的儿子而自豪。老王爷却吝于对儿子说一句好,确实是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仔细想想,柳若姒隐隐地有些明白,老王爷的所思所想,以及荣成翰一直以来的处境。   柳若姒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荣成翰的手。   一直走回到云水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是却同时感觉到彼此的心更加靠近了。进了云水居,柳若姒就看见几个箱子都已经被送了过来,齐齐地摆在厅堂内。   这些都是荣成翰自己猎得了,还有就是皇帝赏赐给荣成翰的。看到满满的几箱子东西,柳若姒可以想见荣成翰在围场上的英姿。   荣成翰带着柳若姒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地看过去,一面还告诉柳若姒每一件东西的来历。这一件他是如何猎得的,那一件是皇帝因为什么赏赐下来。与在春晖堂的沉稳和淡然不同,这个时候的荣成翰神态语气都有些骄傲,很有些向柳若姒献宝的架势。   东西一件件的看过去,听着荣成翰的叙述,柳若姒脸上的笑容不由得越来越深刻,间或少不得赞叹两句,荣成翰就越发的得意了。   “这么多,都是好东西。”柳若姒笑着说道。   “一会你挑些来,让人给岳父岳母他们送去。”荣成翰大方地说道。   “好。”柳若姒自然点头。   除了皇帝赏赐的东西不算,荣成翰亲自猎到的就有好几件不错的皮毛。眼看着入秋,转眼冬天也就到了,柳若姒心里盘算着正好要做几件皮毛衣裳。柳若姒在柳二太太的小仓库中见惯了好东西,还是一眼就瞧中了其中一条浑身火红。没有一丝杂色的狐狸皮毛。   荣成翰自然注意到了柳若姒的目光。他所猎到以及皇帝赏赐下来的所有皮毛中,这件红狐皮确实是最好的。   荣成翰正要说些什么,柳若姒的目光却转开了。她伸手指向两条银鼠。   “这个毛皮厚实。正好做件比甲穿。”柳若姒笑着说道。   荣成翰略一沉吟,就将那条红狐皮拿了起来。红狐十分罕见。为了不伤皮毛,他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当时心中想的,就是为柳若姒做一件火红的披风。   “还是这件好,让人拿去给你做件披风,正好配你那件鹅黄色的袄子穿。”荣成翰道。   别看荣成翰平时不假辞色,似乎也不懂得如何讨好女人,但是他对柳若姒的穿戴却是留了心。   “我那箱子里好像也有这样的皮毛,正想着拿出来做件什么。那就做件披风好了。”柳若姒就道,“至于这件,不如就送到荣源堂去。”   柳若姒和荣成翰的目光相触,两个人都各自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不必如此,大哥不是那样的人。”荣成翰就道。   “这么做总没错的,我又不在乎这么一件东西。”柳若姒就道。   方才在春晖堂,老王爷挑拣东西的时候,目光在这件狐皮上多停留了那么一会,当时柳若姒就注意到了。但是老王爷并没有挑选这件狐皮,猜知老王爷的心思。柳若姒才会这样跟荣成翰说话。   一条狐皮,可以安老王爷的心,柳若姒觉得值得。   “你该知道。我并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这些该做的,依照着原来的样子继续去做好了。”柳若姒就又道。   荣成翰见柳若姒说的真心实意,也就点了点头。当下,两人就又商量着选出两件东西,和红狐皮一起让人装了,就送去荣源堂给荣成翊。然后,两人又挑选了两件东西,打发人给荣成翔和劳氏送去。   春晖堂   众人纷纷散去后,虽是苏氏劝说。老王爷却没有进内室休息。他只让人在身后又加了两个软枕,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天要冷了。成翊的身子单弱……”老王爷幽幽地说道。   “老三自然敬重他大哥,心中有他大哥。如今娶了柳氏。哎,我看他被柳氏迷的什么似的。希望他还能拿稳主意,不要处处都被柳氏左右了。”苏氏慢慢地说道,显然她明白老王爷在说什么。   如果荣成翰没有按照老王爷的心意行事,并不是荣成翰心中没有荣成翊,而是受了柳若姒的蛊惑。错不在荣成翰,而是在柳若姒。   “老三媳妇并不是那等见识短浅的女子。”老王爷却并不赞同苏氏的说法。   苏氏看了老王爷两眼,心中还有话想说,但是却忍住了,并没有跟老王爷争辩。这么多年,苏氏也习惯了这样,夫唱妇随,老王爷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一切都听老王爷的。   老王爷继续闭着眼睛,暗自幽幽地叹气。不管表面上怎样,这一次受伤,他自己已经感到身子大不如前。就算是万般不愿意承认,老王爷心里也不能不警醒,他早已经不再年轻。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他自然也不例外。他走了之后,留下王府这一摊子事,上下这么多人,老王爷并不放心。   而让老王爷最不放心的,还是荣成翊。荣成翊要继承爵位,继承王府。然而荣成翊却没有军功,也并不掌权。永靖王府在荣成翊这一代,显然要变成一介闲散王爷了。唯一的转机是荣成翰。只要荣成翰一心支持荣成翊,这兄弟俩就能够将王府支撑起来,并不堕永靖王府开国以来的荣光。   只是,荣成翊弱,荣成翰强,要荣成翰甘心服从荣成翊、全心全意支持荣成翊,总是要费一番心思的。   荣成翰愈强,老王爷在欣慰的同时也愈发的担心。皇帝对荣成翰的信重老王爷都看在眼里。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不在了,王府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荣成翊是否还能顺利承爵,很大程度上都要取决于荣成翰。   就这一件事。老王爷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老王爷正沉思不语,外面就有老王爷的贴身小厮走进来禀报。   “侯爷回了云水居,就挑了东西往世子爷处送去了。另外还给二爷处也送了东西。”小厮走到老王爷跟前。低声说道。   老王爷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   “他给世子送了什么?”   “……是侯爷亲手猎的一条红狐皮,还有貂皮和如意。”小厮立刻答道。   “唔。”老王爷点头。目光中露出喜色来,显然对小厮禀报的这件事情非常满意。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老王爷摆手打发了小厮出去,一面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苏氏坐在一边,就转开了视线,不过她很快又扭过头来。   “老三心里是有他大哥的。”苏氏说道。   “……老三媳妇是个贤惠,识大体的女子。”老王爷就道。   原本荣成翰没有娶妻,得了什么东西。都挑好的送与人。可如今荣成翰娶了柳若姒,柳若姒对于荣成翰的东西该如何处置就有了话语权。如果柳若姒不肯,荣成翰会怎么做,就出现了变数。   好在荣成翰娶的这个妻子贤淑懂事。   “老三媳妇也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吧,”老王爷想了想,就对苏氏说道,“你去库里挑几件东西给她送去。”   苏氏只得点头答应。   “就去吧。”老王爷见苏氏没动,就又说了一句。   苏氏起身带着丫头往后面库房去了。   云水居   柳若姒已经将让人将几个箱子的东西都登记造册,送去了库房。此刻,她正和荣成翰在榻上对坐。两人一面慢慢喝茶,一面轻声说话。   “大哥年幼时伤了身子,最为怕冷。以前每年围猎。父王猎得的皮毛,都挑最好的先给大哥。府里得了好皮毛,父王和母妃也是挑最厚实的给大哥送去。”不仅如此,荣成翰还记得他小时候一次偶然得了件好皮毛,苏氏看见了,就让荣成翰送给荣成翊。   等荣成翰长大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母妃总怕我一时忘记了,每次都会特意打发人来提醒我。”荣成翰继续说道,“这次却奇怪。母妃并没有派人来。”   “因为有了我的缘故吧。”柳若姒笑了笑,说道。   苏氏是因为有了她。认定她可以督促荣成翰那么做?多年的习惯,荣成翰也是不需要提醒的。但是苏氏却必定会打发人来提醒。她如今嫁进来还不足一年,许多事情还不明了,苏氏如果真的关心她,就更该打发人来说清楚。   如果这次荣成翰没有像以往那样将最好的皮毛送出,那么苏氏肯定会将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苏氏是真的不喜欢她,柳若姒淡淡地想。   “你去围场这几天,长公主一家来看过父王。”柳若姒又对荣成翰说道。   “韩青那小子也跟来了?”不等柳若姒继续说下去,荣成翰已经脱口问道。   “是的。”柳若姒自然实话实说。   “他还敢来!”荣成翰皱眉,一双眸子黑沉沉地。   “想来只知道你不在家吧。”柳若姒就笑道。   “他可曾呱噪你?”荣成翰立刻就问。   “哦……”柳若姒就将那天在春晖堂的情形都跟荣成翰说了。   柳若姒话音落地,荣成翰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他手里捏着茶盅,柳若姒似乎听到了瓷器即将碎裂的声音。   “阿翰,你别生气。”柳若姒忙就劝道,“你是天上的云,他是脚底的泥。不值得为他动气。而且,他也不过是自找没趣。”   柳若姒就告诉了荣成翰,她是怎样一提到他,就将韩青吓的失魂落魄的。   “只怕回去都要做噩梦。”柳若姒笑道。   知道柳若姒并不曾吃亏,且还吓唬走了韩青,又将他比作天上云,说韩青是脚底泥,荣成翰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你说的没错,这两天得空我就去跟他亲近亲近。”荣成翰放下茶盅,两手捏在一处,发出咔咔的响声。   “看你,别吓坏了宝宝。”柳若姒嗔了荣成翰一眼。   “哦,哦。”荣成翰听了柳若姒的话,立刻手也松开了,眉头也完全舒展了开来,一面就探身过来往柳若姒的腹部看。“我没在家这几天,儿子乖不乖?”   “大多数时候是乖的。”柳若姒就道,“只是有的时候闹起来,比你在家的时候还凶。估计是想你了吧。”   荣成翰极力板着脸,但是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只有儿子想我了吗?”荣成翰故意沉着声音问道。   “儿子他娘也想了。”柳若姒就笑。   这个时候,荣成翰早已经将任何的不快都抛在了九霄云外,他的眼睛里和心里此刻都只装得下柳若姒。   “要收拾韩青,其实并不需阿翰你亲自动手的。”柳若姒见荣成翰已经消了气,突然就坏笑道。 第三零七章 决裂   柳若姒一边笑着,一边就低低的声音在荣成翰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荣成翰听了,也笑,一面看着柳若姒有些促狭的样子,就伸出手来在柳若姒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好主意。”荣成翰道,此刻他是完全相信了从刘同刘和兄弟那里问出来的事情。刘同和刘和兄弟两个小时候被柳若姒整的很惨,绝对是有缘故的。“只要他出了贞定侯府的大门,他就跑不了。”   夫妻俩正商量着要如何教训韩青,就有小丫头从外面进来禀报,说是苏氏打发人来传话,要荣成翰过去有话说。   荣成翰微微皱眉,这个时候,苏氏叫他能有什么事。   柳若姒想了想,就将来传话的丫头叫进来问话。   “王妃叫侯爷过去,是有什么事?”柳若姒就问。   “婢子并不知道,王妃只说让侯爷快些过去,并没说是什么事。”小丫头就回答道。   “老王爷在做什么?歇下了没有?”柳若姒就又问。   “老王爷刚才看了一会卷宗,被王妃劝着歇息去了。”小丫头道。   柳若姒哦了一声,似有所悟,一面就打发了下丫头先回去,说荣成翰马上就到。   “母妃现在叫你过去,想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你说。”柳若姒一边起身帮着荣成翰换衣裳,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   “母妃叫我,必定是有什么事。”荣成翰就道。苏氏和荣成翰这两母子之间关系比较疏远,并不像一般的母子,闲暇时候能够坐下来闲聊几句。这母子两个之间从来没有闲话可说,都是有事就说事,无事从不往一起聚的。   “能有什么事?”柳若姒突然心中一动。“那天长公主来,将身边人都支开,跟母妃说了半天的悄悄话。也不知道是说些什么。”   “不用担心,你先歇歇。我去去就回。”荣成翰换过了衣裳,就径直往春晖堂去了。   春晖堂内,只有苏氏一个人在榻上坐着。她此刻半垂着头,眉峰微微皱起,似乎是有什么事情纠结于心无法释怀。等听到外面小丫头禀报,说是荣成翰来了,苏氏忙抬起头来,吩咐人让荣成翰进来。   荣成翰从外面进来上前向苏氏行礼。   “母妃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吩咐?”荣成翰开口就问道。   “坐下说话。”苏氏忙向紧挨着榻下的一张椅子指了一指,示意荣成翰坐下,“并没什么事,不过是叫你来说说话。……围猎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前面的话苏氏说的还算自然,后面说起关切荣成翰的话来,就有些干巴巴地,透着一股子的别扭。   荣成翰并没有在苏氏指定的椅子上就坐,而是坐在榻下的第三张椅子上。苏氏早已经将身边服侍的人都支了出去,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却隔着远远地坐着。   而这座位上的距离,却还远远比不上这母子两人心中的距离。不论是苏氏,还是荣成翰。他们都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沟。   “刚刚你父王很是夸奖你……”苏氏笑着道,“还让我找了好几件东西出来,说要赏给你。”   “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父王母妃不必如此。”荣成翰郑重地道。   “是你父王的意思。你知道,你父王难得这么夸赞什么人。”苏氏就说道。   荣成翰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苏氏也停顿了片刻,似乎是一时找不到继续的话题,又似乎是对要说的话有些不好开口。但是,苏氏终究还是开了口。   “柳氏……”   苏氏一提到柳若姒。荣成翰的目光立刻幽深起来。荣成翰正视苏氏。   看着荣成翰的目光,苏氏直觉她不应该再说下去。但是。她好不容易趁着老王爷去歇息的空隙叫了荣成翰过来,正是为了说柳若姒的事情。如果不说。苏氏心中着实不甘。   “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一个男子……,自幼你身边服侍的,都是我精挑细选,你哪里见识过那些……那些女子的伎俩。小小年纪,又去了军营里头,这些年,相处的都是些军汉。你年纪轻,不知道厉害……”苏氏说絮絮地说着。   母子之间因为疏远,有些话苏氏就不好说的太过明白。这样在人听来,苏氏似乎有些词不达意,然而荣成翰却是听懂了。   “母妃到底想要说什么?”荣成翰看着苏氏,直接问道。   荣成翰已经猜到了,苏氏这样拐弯抹角的,最终不过还是想说柳若姒的不是。   “柳氏千灵百巧,机变无人能敌。她又自幼熟读诗书,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厉害一层。若她真是个贤淑的也还罢了,偏她并不是。”苏氏见荣成翰问的直接,干脆也就说到了正题上。   “母妃,”荣成翰勉强忍着不悦,“母妃身为王妃,又是长辈,说话当有根底,才合母妃的身份。母妃说阿姒不好,只凭道听途说,未免武断,说出去落人耻笑,也委屈了阿姒。母妃可有什么实据?”   荣成翰不愿意听苏氏说柳若姒的坏话,他让苏氏举出实际的证据来。   苏氏听荣成翰这样说,她总不好就说她是听了长公主的话,那可不就成了荣成翰口中说的道听途说了。但是,有些话,苏氏却又必须跟荣成翰说清楚,她不忍心让荣成翰一直被欺瞒。荣成翰毕竟是她的儿子,虽然她们母子一项疏远,但是在苏氏的心里,还是惦念着这个儿子的。   “贞定侯一家来探望你父王,小侯爷也一同来了。……就在这里,眉来眼去……”   苏氏刚说到这,荣成翰已经变了脸色。就见荣成翰豁然起身,衣袖一扫,就将旁边几案上的茶盅扫落在地。茶盅落在地上,立刻摔得粉碎。   苏氏也是一惊。霎时脸色发白。她还是第一次当面看见荣成翰发这么大的火。   “翰儿你……”苏氏颤着声音,她是被荣成翰的样子吓到了。   荣成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他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衣袖。   “方才不小心。打碎了母妃的茶盅。”荣成翰声音低沉,慢慢地说道。   “哦。无妨,无妨。我叫丫头们来收拾。”苏氏忙就说道,一面小心地查看荣成翰的脸色。荣成翰现在仿佛是一只发怒的豹子,虽暂时隐忍未发,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暴起伤人。   苏氏的心咚咚地跳着,感觉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不忙,母妃。”荣成翰道,一面看着苏氏的眼睛。“母妃,你让我很痛心。”   “啊?”苏氏只觉得胸口一痛,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胸口。   “我一直当母妃是个心底善良的人,有很多事只是身不由己。母妃很多次伤我的心,我都劝慰自己,那是母妃不得已。但是,今天的事,我再也不能这样为母妃开脱了。”   “母妃竟然这样颠倒黑白,用最伤人的话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杀人不见血,也不过是如此!何况。这女子并不是旁人,她是我的妻。母妃一直知道,阿姒对我有多重要!母妃伤的不仅是阿姒。还有我!”   “母妃,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荣成翰的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怒气,同时还有心痛。毕竟是母子,苏氏似乎感受到了荣成翰的心痛。苏氏的眼圈立刻红了。   “翰儿,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母妃。母妃并不是无中生有胡乱说她。”苏氏颤着声音说道,此刻她也顾忌不了太多了,干脆就将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都跟荣成翰说了。“你心里只有她,可她心里却未必只有你。早在之前。她就与韩青有些,还打破了韩青的头。后来。她又写信约韩青……”   “打住!”荣成翰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氏,“阿姒打了韩青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是韩青无礼,当时还有刘侍郎家两个小公子和很多仆佣在场。长公主因为这件事情,对阿姒心中怀恨。她故意说出这些来,不过是挑拨母妃,想让母妃做她手中的刀。这招借刀杀人,也够拙劣,母妃怎么就不能识破,竟然这样甘心为人哄骗、驱使!”   荣成翰真是又愤怒,又痛心。   “什么写信之事,长公主可有实据,她拿了信来给母妃看过不曾?”荣成翰问苏氏。   “并没有。”苏氏只得答道,不过又继续辩解,“长公主这件事不可能是胡说。不是她约了韩青,柳家大老爷的生辰上,韩青怎么会去柳家的后园……”   “那是柳家二姑娘所为,跟阿姒有什么相干。母妃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吗。”   “韩青并不喜欢柳家二姑娘,怎么会去赴柳家二姑娘的约。就算柳氏不是为自己,她为她堂姐能够嫁进侯府,这般算计韩青。翰儿,这样的女人信不得。”   荣成翰看了苏氏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倦意。   “母妃,长公主手里可有实据,就是她说的那些书信。”荣成翰暂时放弃再去纠正苏氏,突然转而问道。   “这个……长公主没说。”苏氏迟疑着道。   “母妃能够拿到那些书信?”荣成翰问。   “哦,你要那些书信做什么?”苏氏问。   “母妃要我相信阿姒不好,总得给我些实证。”荣成翰到。   “啊,”苏氏迟疑,回想起当时长公主的话来。她认为长公主说的是实情,至于说那些书信……“只怕……”   “只怕没有,还是母妃怕拿不到那些书信。”荣成翰问。   “长公主怕是不肯给,她当时也说了,是人命关天,她不想……”   “是不肯给,还是没有,或者有,却根本不是她说的那么回事。”荣成翰冷笑。   苏氏半晌无语。   “你太年轻,不知道这些。实在是……”   “母妃。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相信长公主,还是故意这样做来伤害阿姒。阿姒如果看得上韩青,当初就不会嫁给我。阿姒并不喜欢她两个堂姐,根本也不会使计帮她堂姐嫁进什么侯府。如今柳二姑娘在侯府的处境,还有柳家对柳二姑娘和对阿姒截然不同的态度,母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母妃,我不相信你看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阿姒,不惜用这样的法子。母妃,我信任阿姒,你说的那些事,我比你还要清楚一万倍。你这么做,根本伤害不了阿姒,只能……”   “只能让我鄙视你,我的亲娘!”   “不。”苏氏泪流满面,“翰儿,你不懂,母妃是为了你好。你怎么知道,世上就有这样一种女人,他们天生会做戏,将男人耍的团团转,让你吃了大亏……”   “母妃认识这种女人?母妃说的,是红翡吗?”   苏氏睁大了眼睛,顿时愣在了当场。 第三零八章 信任   “什么,什么红翡……”苏氏一开始似乎是想否认,但是紧接着却又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红翡,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苏氏态度急切,荣成翰的心中更加不好受。   “母妃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荣成翰沉声问道。   “我……我能有什么事?”苏氏此刻早已经忘记了她叫荣成翰过来的初衷,红翡的名字仿佛是一道霹雳,几乎将她整个人震碎。如今苏氏的脑子里,几乎再也没有余地去想其他的事情。“翰儿,你跟母妃说说……”   苏氏试探着询问荣成翰。   “母妃若是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我也没什么话好说。”荣成翰看着苏氏。一方面,有些事情,他心里非常想直接问苏氏,从苏氏这里得到答案。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害怕开口询问,害怕从苏氏那里得到答案。   苏氏只看着荣成翰,怔怔的无语。苏氏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荣成翰却能从苏氏的眼神中看到恐惧,还有痛苦。老王爷有些话说的并不错,如果往事重提,必定会将某些人带进痛苦的深渊。只是听到红翡的名字,苏氏就已经这么痛苦了。荣成翰更加不想主动追问。如果苏氏想说,自然会主动说,那个时候,荣成翰也愿意倾听。   但是显然,苏氏并没有什么开口诉说的愿望。   “翰儿,你、你……”苏氏连说了两个你,却终究没有什么话问出口。   “母妃放心。”荣成翰垂下眼帘。他能让苏氏放心什么那?“红翡,不过是个死人。”   即便红翡还活着,荣成翰也能够让她变成死人。就算依旧留着红翡的性命,荣成翰也可以让她形同死人。不用苏氏开口,荣成翰就会保证。红翡再也伤害不到苏氏、威胁不到苏氏。   苏氏听了荣成翰的话,顿时嗓子里还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她只知道流泪,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母子之间隔阂至此。本来这应该是一个倾吐心事,化解隔阂的好机会。但是苏氏心事太重。什么都不肯说,也就失去了这次宝贵的机会。   荣成翰觉得话已经说尽了,他不愿意再留在春晖堂里。然而在离开之前,有些话,荣成翰还是想要跟苏氏说的再明白一些。   “母妃,不要再伤害阿姒了。不要再做任何伤害阿姒的事。不管是谁,不管她们对你说什么。”荣成翰郑重地对苏氏道,他说的很慢。却字字清晰,落地有声。此刻苏氏的情绪依旧很激动,荣成翰要确保苏氏听进了他的每一个字。“母妃若是再伤害阿姒,我们母子之间的情分,也就完了。”   因为苏氏是他的母亲,即便母子关系疏离,但是荣成翰还是会为苏氏去做某些事情。但是,荣成翰却不会纵容苏氏,尤其是不会容忍苏氏伤害他的妻儿。   荣成翰说完了话,见苏氏虽没答言。却也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荣成翰就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春晖堂。   荣成翰前脚离开,王嬷嬷就从耳房出来轻手轻脚地进了上房。上房屋内。苏氏还在抹眼泪。   “王妃这是……”   “阿翰,翰儿他知道了……”苏氏见是王嬷嬷,忙就说道。   “侯爷知道了什么?”王嬷嬷忙就问道。   “那个……女人,红……翡……”苏氏几乎是用尽了一身的力量才说出了红翡两个字。   听到红翡两个字,王嬷嬷的脸色也变了。   “这么多年了……”   ……   荣成翰回到云水居,走到门口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好让自己的心情完全平复下来。柳若姒怀着身孕,月份越来越大,荣成翰不想让柳若姒操太多的心。等走进屋里的时候。荣成翰自认已经毫无破绽。   柳若姒正等着荣成翰,见荣成翰回来了。且面色如常,柳若姒略略放心。   但是。荣成翰的表情却是平常的过分了。别人或许不会疑心什么,但是柳若姒作为荣成翰的枕边人,却不是那么容易瞒哄的。   “母妃急巴巴地叫你过去,都说了些什么?”柳若姒很自然地就向荣成翰询问道。   “不过是说了两句家常,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荣成翰就说道,他不想将苏氏诋毁柳若姒的事情说出来。倒不是为了苏氏遮掩,而是不愿意柳若姒因为这些无谓的事情而生气。   “阿翰,你说谎。”柳若姒笑着道,“母妃肯定不是只说了什么家常。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一些。你不用瞒着我,我不会为了那些事情生气的。只要你不会误会我,其他的,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柳若姒的态度这样豁达,荣成翰心中顾虑渐消,但是他还是不愿意说。奈何柳若姒一句句的追问,荣成翰终究还是漏出三言两语来。柳若姒前后连贯起来,也就将苏氏的话猜到了八九分。   “果然是长公主……”柳若姒微微挑眉,“二姐姐来跟我求助,说的那些话,看来有些也是她的授意了。”至于是明着授意,还是暗中诱导,其实差别并不大。   事情已经明了,柳若姒就将柳若娟跟她说的那些话,又都告诉了荣成翰。   “不过就是打破了她纨绔儿子的头,那是韩青罪有应得。她竟然记恨到这个程度。”柳若姒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暗自思忖。长公主恨她,一开始自然是因为她打了韩青。但是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却又不会仅仅因为这么一件事。   柳若娟设局骗了韩青,柳家态度强硬,长公主不得不将柳若娟娶进门。因为这件事,长公主不仅记恨柳若娟,怕是将柳家连同她也记恨上了。   而偏偏王府这里正好有空隙,比如说苏氏,比如说苏晴暖。长公主就想要利用这些空隙来算计柳若姒。   打击了柳若姒,也就等于打击了柳家。   柳若娟为了她自己在贞定侯府的地位。为了讨好长公主,因而算计柳若姒,甚至在长公主面前将许多事情推到柳若姒的身上。这些事情。柳若娟绝对是做的出来的。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柳若姒和荣成翰都更加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说柳若姒还只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荣成翰却想到了更远。不过看了一眼柳若姒凸起的腰腹,荣成翰还是选择将心中的想法暂时不说出来。   柳若姒并不知道荣成翰此刻心中所想,她有些后怕。   “阿翰,”柳若姒握住荣成翰的手。   荣成翰心中一震,柳若姒的手柔若无骨,平时都是温热的,但是此刻却有些冰凉。虽是八月的节气,天气已经有些转凉。但是在屋子里却决不至于如此。   还是伤到了阿姒!荣成翰心中想着,忙回握住柳若姒的手,让柳若姒的手在他的掌心慢慢升温。   “阿翰,如果……,如果我们以前并不认识,没有这样互相了解。出了今天这样的事,阿翰,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相信我,维护我吗?”柳若姒看着荣成翰的眼睛,“阿翰。你跟我说真话。”   “当然。”荣成翰几乎没有犹豫地答道。柳若姒是他的妻子,他当然会维护柳若姒。但是,如果深想下去。真的如同柳若姒所说的那样,他们之间并不如现在这般亲密无间,那么他还会毫无疑心吗?   即便是没有疑心,只怕心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坦荡。怀疑这种事,一旦埋下了哪怕一粒微小的种子,都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个时候破土发芽,蔓延生长。   对于荣成翰的答案,柳若姒抱以微笑。此情此景,荣成翰只会这么说。但是柳若姒却不会就这般认定了。   柳若姒之所以后怕。是因为想到了前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虽然嫁进贞定侯府的是柳若媛。柳家与贞定侯府也没有如今这些恩怨。但是柳若媛却将她当做对头,当时还有柳玉江、柳大太太等人暗中筹划要控制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以便完全掌握柳家二房的财产。   那个时候,她与荣成翰之间的感情本就不算牢固。而在柳若媛一次次的来王府之后,她与荣成翰之间越发疏离。柳若姒还记得,那个时候荣成翰偶尔看她的眼神。   那是疑忌的眼神,如果那个时候柳若姒还有些懵懂,如今想起来确是无比的分明。   无需长公主的参与,只需要柳若媛的挑拨,她和荣成翰之间的隔阂就越来越深。   两个本来应该关系亲密,但是却隔阂日久的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事?只要看如今苏氏和荣成翰之间的情形就知道了。   好在,今生,事情再也不会那样发展。命运的转变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那?,柳若姒想了想,心中就明了了。就在她和荣成翰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她和荣成翰的命运就改变了。   因为那次见面,将荣成翰更早地带到了她的生命中。荣成翰对她有了更多的关注和了解,荣成翰不仅帮助她解决了柳玉江的威胁,也为两个人之间深厚的感情和信任打下了基础。虽然那个时候,她认为这是命运对她的残忍,曾经根本就不愿意看到荣成翰出现在她面前。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柳若姒突然笑着问荣成翰。   “当然记得。”荣成翰感觉柳若姒的手恢复了温热,不过依旧舍不得放开。“那次吓到了你,你就记恨了我那么久。”   柳若姒笑,她并没有向荣成翰解释。如今看来,当初的事情更像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就让荣成翰一直这么认为,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想想,那反倒是……命运待我不薄。”命运其实待人并没有什么薄厚之分,关键还是人自己的选择。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说到底,现在所处的境遇,还是她和家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这家人,如今不仅仅包括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玉汶,还包括了荣成翰以及……,柳若姒收回手,轻轻地摸了摸肚子。   肚子里的小家伙这会又活跃了起来。伸手踢腿地向他的母亲刷新存在感。   柳若姒哎呦了一声,脸上依旧是笑着的。   “怎么这臭小子又闹你了?!”荣成翰赶忙凑了过来,笑的神采飞扬。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话。等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安静下去,柳若姒就略有些倦意。看着时辰还早。柳若姒就打算小睡一会。   “我陪着你。”荣成翰就倚在榻上,直到看着柳若姒睡熟了,荣成翰才轻轻地起身。   荣成翰动作很轻,并不想惊动柳若姒。但是却惊动了靠着柳若姒打盹的波斯猫雪球。雪球从团着的身子上抬起毛茸茸的大脑袋,睁开湛蓝的眼睛看向荣成翰,一面就张开了嘴。   荣成翰嘘了一声,示意雪球不要叫。   也不知道雪球看明白没有,就见它懒懒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就重新将头埋在肚子上,又打起了小呼噜,倒是没叫。   荣成翰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就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荣成翰出了屋子,就叫了常嬷嬷过来吩咐让她好生照顾柳若姒。   “我有事出去,如果回来晚了,你让夫人不用担心。……夫人睡着,我不回来,不要叫醒她。”   “是,侯爷。”常嬷嬷忙就答应了。一面又问,“要是夫人醒了不见侯爷问起来,该怎么说?”   “你只说我约了刘程刘大人。”荣成翰想了想。就道。   刘程与荣成翰是至交好友,两人经常相聚,这是柳若姒知道的。常嬷嬷也就没有再追问什么,看着荣成翰大步走了。   荣成翰出了云水居,立刻沉下了脸,一面叫心腹的小厮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荣成翰不仅要找刘程,还吩咐人立刻将杜兴周、周满仓等几个心腹都找了来。几个人在一起细细地筹划了一番,刘程立即就去找了族叔刘侍郎,而荣成翰则往柳家跟柳二老爷秘密地商量了半晌。   有些事情。是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本来,荣成翰不过是想要教训教训韩青。让韩青死了色胆。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荣成翰改了主意。单单教训韩青已经不能让他满意。也不能够解决问题。   长公主是皇亲国戚,别人不敢动她,不代表荣成翰不敢。但是怎样动,却不能凭着一时血气之勇。即便当初在北疆的时候,身为小小少年的荣成翰就早明白了这个道理,更何况是今天。   一番周密的策划,一件惊天的祸事即将发生,但是许多人却懵懂无知,被蒙在鼓里。   当荣成翰再次回到云水居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夫人那?”踏上台阶,荣成翰就问出来迎接的常嬷嬷。   “夫人还睡着,一直没醒。”常嬷嬷忙就陪笑答道,“侯爷这些天不在家,夫人嘴上不说,心里着实是挂点的。如今侯爷回来,夫人的心落了地。”所以才会睡的这么久,这么熟。   荣成翰心中熨帖无比,就向常嬷嬷点了点头,放轻脚步进了屋子。   荣成翰走到榻前,依旧在柳若姒身边坐了。他也并不叫醒柳若姒,只是看着柳若姒的睡颜。柳若姒睡的脸色红扑扑地,看着就赏心悦目。荣成翰正看的有些发痴,柳若姒却轻轻地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唔……”柳若姒就看见了荣成翰。荣成翰还是坐在她睡前那个位置,还是差不多的姿态,似乎一直坐在那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我睡了多久,什么时辰了?”柳若姒四下看了一眼,就觉出异常来。她这一觉睡的有些久了。   “并没睡多久。家里无事,你只管睡。”荣成翰就道,态度无比宠溺。   “哎呀,父王说的大家一起吃晚饭,我们是不是迟了?”柳若姒突然想起来,惊呼了一声,不顾荣成翰阻拦还是坐起身来。   看看墙角的自鸣钟,柳若姒才明白的意识到,她这几乎是睡了一个下晌。   “怎么不叫醒我?”柳若姒就抱怨,“咱们赶紧收拾了去给父王母妃请安,现在去虽晚一些,也还赶得上。”   “不用去了。”荣成翰就道。   “哦?”柳若姒不解地看着荣成翰。   “我说不用去了。”荣成翰就跟柳若姒解释,“我已经打发人去春晖堂跟父王说了,我们不过去了。”   “这样……似乎不大好吧!”柳若姒轻声道,一面打量着荣成翰的脸色。老王爷身子好了点儿,召集一家上下一起吃饭,他们若是不去,老王爷该怎么想。   “没什么不好。”荣成翰却道,“你只管听我的,一切都在我身上。”   柳若姒就隐隐有些明白了。荣成翰既然这样决定,她自然只有支持。两人就谁也不提去春晖堂的事,只坐着闲聊,又拿出一卷书出来解闷。   很快,就有春晖堂的小丫头过来催促,不知道荣成翰出面说了什么,就将小丫头给打发了回去。   春晖堂,老王爷看着屋中的众人,却迟迟不见荣成翰和柳若姒。老王爷的脸色慢慢地凝重了起来。 第三零九章 筹划   屋子里的众人都看出老王爷的脸色不好。苏氏先就有些着急,一面就要再打发人去叫荣成翰和柳若姒。   “母妃不用打发人去。”荣成翊却站起身拦住了苏氏,“三弟必定是有事。我去云水居看看。”   有荣成翊亲自往云水居去,自然比什么丫头婆子都更管用。而且荣成翊这样出面,算是将事情揽了下来,老王爷也就不好再责怪荣成翰。苏氏就感激地向荣成翊看了一眼。   老王爷却摆了摆手。   “不必去了。”老王爷告诉荣成翊,不用去云水居找荣成翰。“我也有些倦了,酒菜你们分一分,各自去吃吧。”   老王爷并没有发火,也没有说荣成翰什么,而是干脆地取笑了宴席。老王爷发话出来,谁都不敢有什么异议。荣成翔和劳氏先就起身告辞走了,荣成翊留下来似乎想要跟老王爷说些什么。老王爷只看了一眼荣成翊。荣成翊会意,立刻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众人都散了,老王爷又四下看了一眼。无需老王爷开口,这屋子里服侍的都是极有眼色的人,随即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老王爷与苏氏默然相对半晌,苏氏感觉到气氛不对,莫名地就有些心虚。   “今天下晌,是你叫了老三过来说话?”老王爷开口向苏氏问道。虽是问话,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苏氏虽是瞒着老王爷叫了荣成翰来说话,但是她也知道,老王爷想知道的事情,她是瞒不住的。   “是的,老三出去了好些天,我叫他过来问问。”苏氏立刻就承认了。还主动地解释道。   老王爷深深地看了苏氏一眼,苏氏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是她那紧张时无意识的小动作和眼神。却根本逃不过老王爷的眼睛。   “只是叫他过来问问?你问了他些什么?你还跟他说了些什么?”老王爷盯着苏氏追问。   “并没有……”苏氏赶忙否认。她虽然敢跟荣成翰说那些话,但是当着老王爷。她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如果说之前她还觉得她占着些理,经过荣成翰那一番质问和剖析,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立场。她说了那些话,荣成翰尚且发了那么大的脾气。那还是她的亲生儿子。如果换做是老王爷,苏氏几乎不敢想象老王爷会如何的暴怒。   “这个时候,你还要隐瞒!”老王爷的语气中已经隐隐带上了怒气。“老三已经不是少年时,如今他历练的越发的老道,万万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而如此。他这样。也必定不是因为外面的什么事。今天他在府里也并没做什么,唯一能出岔子的,就是到你这里来。你将人都支开了,跟他说了半晌话。事情必定是出在你身上。”   “老三敢给我脸色看,他笃定是占住了理,受了什么大委屈。你还不说!你当这是小事?难道非要等到事情闹大了,再也无法收拾,你才肯说出来?”老王爷说着话,脸色就有些发红,气息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即便是铁打的身子。终究还是上了年纪,且新伤加上旧伤,虽然调理的好了些。但还未痊愈。还有老王爷自来的急脾气,早就有太医叮嘱了苏氏,要特别关注老王爷的情绪,除了调养身体之外,切勿让老王爷着急、生气、上火。   苏氏一面担心老王爷的身子,一面也是被老王爷的话给吓到了。   荣成翰是生了气,几乎跟她决裂了,但是苏氏还没有将事情想的这么严重。她本来还想着,荣成翰只是生了她的气。不会牵连到别的人、别的事。可谁知道,荣成翰认起真来。竟然连老王爷召集的家宴都不来参加,而且给出的理由也十足的敷衍。   荣成翰这哪里是给老王爷脸色了。分明是给她颜色看。   但是老王爷的话,苏氏却不能不重视。荣成翰于王府的重要性,苏氏也是知道的。   “并不曾说什么,不过是母子之间……”苏氏说的吞吞吐吐,含含糊糊。她不敢说的太详细,害怕老王爷生气。至于后来荣成翰跟她翻脸,提到红翡的事情,苏氏更是一个字都不敢吐露。   即便是这样,老王爷也听出了个大概,当然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你这……”老王爷指着苏氏,气的脸色更加发红,胡子几乎都翘了起来。“你……你……”   老王爷说了好几个你字,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苏氏做的这件事。   “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蠢!老王爷盯着苏氏,终究还是没有将那个蠢字说出口。“老三跟你生气,他做的对。你、你简直枉为人母!”   “我、我枉为人母?!”苏氏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潮水般涌了出来,也不知道老王爷这句话是刺痛了她心中的什么隐痛。   “你们这些女人!”苏氏哭的意外的凶,但是老王爷此刻完全没有心思去关注苏氏的哭。“无事生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还有心思哭。你知不知道,如今这已经不仅仅是家事了!弄的不好,咱们府上就是大祸临头!”   如果说是荣成翰跟他们都翻了脸,就已经是十分严重的事情,那还只是王府的家事,万万不会让王府大祸临头。永靖王府是当朝屈指可数的几家铁帽子亲王之一,历代的永靖王都为王朝的江山稳固流过血,立下过汗马功勋。如今的老王爷身上也是军功赫赫,深受皇帝的器重。能有什么人、什么事让王府大祸临头?   更让苏氏害怕的是,能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老王爷如此担心,说出大祸临头的话来。老王爷历来稳健,从来就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苏氏吓的一时脸的白了,也忘记了委屈。忘记了哭。   “王爷,什么事,何至于此……”   “你、你还当你那只是女人间的闲话不成?任何一个男人。知道有人这般诋毁自己的妻室,难道肯善罢甘休?你的儿子是什么样的脾气。难道你就不知道?”老王爷满心怒气,指着苏氏说道。   “王爷是说,老三他会……”   老王爷立刻四下看了一眼,屋里服侍的下人都已经被支了出去,但是老王爷还是以眼色制止了苏氏,不让苏氏将话说出来。   “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些!”老王爷无奈地说道。如果只是家事,老王爷此刻定然还在对苏氏发脾气。但是事情的严重程度却出乎老王爷的意料之外。老王爷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再发作苏氏,他当前有更紧迫、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   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老王爷是知道的。长公主仗着身份尊贵,历来有些横行霸道。贞定侯爷完全约束不了长公主。长公主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并且对这个儿子十分纵容溺爱。长公主私下里做过不少不法的事情,但是这些年来,谁都不能奈何长公主。   这不仅是因为长公主身份最贵,就是宫里的皇帝和皇后都要护着她三分。长公主是个极聪明,极难缠的人。   老王爷已经预料到,荣成翰在听了苏氏的那些话之后,会将怒火转到长公主的身上。但是荣成翰对上长公主,能有多少胜算?   这不仅仅是荣成翰一个人的事了。这关系了整个王府的荣辱安危。事情一旦触发,就难有挽回的余地。   “这件事情,你谁都不要告诉。”老王爷的脸色冷厉了下来。说出来的话也冷冰冰的似乎没有任何温度。   苏氏在一边噤若寒蝉,这么多年的夫妻,老王爷的性格她不可能一无所知。如果说老王爷怒火下的一些话还能打些折扣,老王爷此刻的话,却是板上钉钉,丝毫不容违逆的。   苏氏就算再糊涂,此刻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无意于将荣成翰置于险境,更不想让王府面临什么危险。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她就是王府的罪人了。   “你就只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任是谁问你。你都不能吐露半个字!你听明白了吗?”   “妾身明白了。妾身必定守口如瓶。”苏氏战战兢兢地起身。   “好。”老王爷盯着苏氏,确认苏氏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这才点了点头,随即就吩咐人准备轿子。   “这个时辰了。王爷要去哪?”苏氏忙就问道。   “去前面书房。”老王爷答道。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苏氏不解,不过看见老王爷投过来的目光,立刻就消了声。   老王爷还没有痊愈,依旧不良于行,但他还是让人搀扶着坐了轿子往前面书房去了。在书房中一坐下,老王爷就打发了身边的心腹去云水居。   “必定请了侯爷过来,说我有要事相商。”老王爷特意嘱咐心腹。   云水居中,柳若姒与荣成翰简单地吃过了晚饭,荣成翰就让柳若姒早些休息。   “岳母曾经嘱咐我,说是你会越来越容易疲劳,该多休息。岳母嘱咐我看着你多休息。”因为柳若姒说时辰还早,不肯就歇,荣成翰干脆就将柳二太太搬出来以说服柳若姒。   “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柳若姒表示不信,“反正我娘也是偏向你,你说什么都行了。”   “你让我早点儿歇下,你打算去做什么?”柳若姒随即又问荣成翰。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荣成翰就道。   “这还差不多。”柳若姒这才满意地点头,“我也不吵你,你是看书,还是披文书,都由得你。你也别催我,我累了自然会去睡。”   “好吧。”荣成翰只得道。   榻上摆着矮桌,荣成翰真就拿了几卷文书来翻看,柳若姒在荣成翰对面靠着引枕坐了,一面就查看常嬷嬷带着丫头们做好的针线。   一会的工夫,老王爷打发的心腹小厮就到了。   听说老王爷要荣成翰往书房去,有重要的事情跟荣成翰商量,柳若姒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敏感地觉察到了事情的异样。比如说老王爷的身子还没好,即便要叫荣成翰说事情,也是在春晖堂方便。老王爷养病期间。一切事情都是在春晖堂办理的。今天这么晚了,竟然特意去了前面的书房。   仅仅是因为她们没有去参加家宴的事情吗?柳若姒觉得这个几率很小。   另外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会是什么事?   比起柳若姒来。荣成翰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   “父王叫我,我去去就来。”荣成翰放下手中的文书。对柳若姒道。   “父王叫你,会有什么事?”柳若姒问。   “还能有什么事。父王知道我不是小气的人,不会无故不去参加家宴。父王必定是要向我问清楚。”荣成翰很自然地说道,“正好我要将事情跟父王说一说,……母妃最听父王的话。也免得你以后再受什么委屈。”   荣成翰这样说,却也合乎情理,说得过去。   柳若姒一时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就点了点头。   荣成翰略收拾了收拾。就跟着那小厮往前面书房去了。   “我总觉得,阿翰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看着荣成翰走了,柳若姒微微皱起眉头,跟过来送茶的常嬷嬷说道。   “侯爷能有什么事瞒着夫人?万万不会有。老奴看的明白,侯爷心里将夫人看的比什么都重。”常嬷嬷笑呵呵地,“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是不愿意夫人担心。夫人也不用管那么多,外面的事情,自然是他们爷儿们去处置。侯爷做事稳妥,不跟夫人说。那必定也不是什么大事,轻易就能处置妥当的。夫人只管养好身子,多顾着些肚子里的吧。”   “嗯。”柳若姒接过茶盅。慢慢地喝了一口。她总觉得,柳二老爷也好,柳二太太也好,还有常嬷嬷,这些本来应该跟她最亲近的人,似乎都越来越倾向于荣成翰了。在她面前,他们总会为荣成翰说话。“真是的,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哪边的了。”   常嬷嬷假装没听见柳若姒的小声抱怨,乐呵呵地坐到脚踏上。继续绣她那才绣了一半的小肚兜。那自然是为了柳若姒肚子里的宝宝准备的。   前院书房,老王爷和荣成翰隔着书案相对而坐。父子之间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事关重大,父王希望你改变主意。”半晌。老王爷才缓缓地对荣成翰说道。   “父王,已经晚了。”荣成翰冷静地告诉老王爷。   “你已经……”   “是的。”荣成翰点头,“父王应该知道,咱们军旅中的男人,行事讲究兵贵神速。”   “那是你最擅长的打法。”老王爷有些感慨。荣成翰领兵建下不少奇功,在北疆的众将官中,荣成翰是以匪夷所测的奇兵闻名的,往往出其不意,将蛮兵打的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抗就全线陷落了。   与在春晖堂面对苏氏时的态度不同,如今听到荣成翰说事情已经不能挽回,老王爷并没有着急,也没有生气。   “老三,你知道,父王让你收手,并不是说咱们王府怕了他们。”老王爷又慢慢地说道。   “我知道。”荣成翰点头,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现在,父王能帮你做什么?”老王爷问荣成翰。   “已经万事俱备,无需父王劳心。”荣成翰立刻说道,语气中是满满的自信。   “嗯,父王相信你。不过,朝堂之上,与军营之中又不大相同。”老王爷说道,“我不插手,只交给你两个人,任凭你调遣。”   这一次,荣成翰并没有拒绝,而是痛快地接受了。老王爷给他的并不仅仅是两个得力的手下,而是在这件事情上的全部支持。   老王爷见荣成翰这样,又暗暗点了点头。   “这件事,你要亲自动手,父王理解你的心情。你们年轻人,总想着自己大展拳脚,这个心情我也能理解。不过,我希望有事你不要瞒着父王。这件事,不做则已,既然做了,就容不得半点儿的疏忽。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父王总还能做些事情的。……但凡有什么事,你要第一个来告诉父王。”   “是。”荣成翰点头答应。虽然他能够保证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但是有老王爷承诺支持,荣成翰当然不会拒绝。同时,荣成翰也感觉到了老王爷的心情,他不能推却老王爷的好意。   父子之间的这场谈话,开始的气氛十分严肃沉重,但是结束的时候却有些轻松。似乎是通过这场谈话,父子之间的感情也变得融洽了许多,亲近了许多。   看着荣成翰转身离去的背影,老王爷的视线久久的没有移开。   “此子最肖我。”老王爷低低的声音吐出几个字,一双眼睛里神采闪烁,对荣成翰的赞赏溢于言表。然而,很快老王爷眼睛里的神采就暗淡了下去。荣成翰确实是最像他的,而且前途不可限量,但是……   老王爷合上眼睛,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第三一零章 大事   云水居,柳若姒正坐在榻上等荣成翰回来,心中想着荣成翰会不会跟老王爷争吵起来。虽然依照她的判断,老王爷对荣成翰应该是以安抚为主。但是荣成翰将这件事情看的很重,谁知道父子之间一言不合会出现什么情况那。   正这么想着,柳若姒就听见了荣成翰回来的脚步声。柳若姒抬起头来,心中不由得微微惊讶。荣成翰虽然并未喜形于色,但是她能看得出来,荣成翰的心情非常不错。   荣成翰心情好,那就说明与老王爷的谈话进行的很顺利。柳若姒自然也跟着高兴。   “父王跟你怎么说?”等荣成翰坐下,柳若姒就问道。   “母妃那边不会再生事了。”荣成翰回答的很简单。   “父王没有责怪你?”柳若姒又追问了一句。   “没有。”荣成翰摇头,“父王很理解我的心情。”   “那就好。”柳若姒这才完全地放下心来。老王爷能这样通情达理,大家都省事不少。   一夜无话,这一天天气晴好,荣成翰出外未归,柳若姒一时在云水居中坐着无聊,就带了丫头婆子们到花园中散步。她如今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身子终于有些沉重起来。太医每隔几天都会来诊脉,太医的话,要是身子还好,终究还是要适当活动活动,一方面有利于健康,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将来生产。常嬷嬷是过来人,也是如此的说法。因此柳若姒就时常出来走一走。   秋意渐浓,湖边的景色就格外宜人,柳若姒也不急,一路带着人慢慢地走,慢慢地看。不远处。就看见苏晴暖带了两个小丫头迎面走了过来,看样子也是出来闲逛。   苏晴暖这一次又在王府中住了下来,不过却比从前低调了许多。这些日子。苏晴暖除了在春晖堂里陪着苏氏,就是往荣源堂照顾世子妃和荣进。如果不是从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让柳若姒对苏晴暖有了深刻的了解。只看如今苏晴暖的言行,真的可能将苏晴暖当做是一等贤惠且清心寡欲的人。   苏晴暖的低调并不能让柳若姒安心,只能让她暗暗警惕。   如果没有所求,苏晴暖绝不会再来王府。之前苏晴暖被送回苏府都还不肯消停,如今回来了却这样低调,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苏晴暖这次所图非小。   苏晴暖似乎也看见了柳若姒,远远地就堆了满脸的笑容,带着小丫头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原来三嫂也在这。真是巧了。”苏晴暖到了柳若姒跟前,一面陪笑向柳若姒行礼,一面就说道,“三嫂看着气色越发的好了。我听好几个婆子都说,三嫂这一胎定是要生男的。三哥哥好福气。”   如今,苏晴暖在柳若姒跟前再也不娇滴滴地称呼荣成翰为翰哥哥了,而且也再不会炫耀自小跟荣成翰交情好,再没有说过荣成翰如何喜欢她,照顾她之类的话。   在这里狠狠地碰了几次壁,苏晴暖终于明白。柳若姒和荣成翰并不是她能够离间的了的。就因为她对柳若姒的嫉妒,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心思,差一点儿就坏了她的大事。苏晴暖是终于意识到。跟柳若姒作对,对她没有丝毫的好处。柳若姒并不是她能够对付的了的。最起码,以她眼前的地位,以及王府中当前的情形来说,她根本不是柳若姒的对手。   苏晴暖在柳若姒跟前收拾起了她的那些小心思,整个人就变得格外讨喜、好相处。似乎是知道柳若姒并不喜欢她,她并不多在柳若姒面前出现。可一旦遇见了,必定会低下身段来,万般的讨好。   苏晴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柳若姒忘记之前两人的恩怨。即便是不能做她的朋友和助力,也不要成为她的障碍。   柳若姒对苏晴暖的态度则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她始终对苏晴暖淡淡的,并不显出任何的喜怒来。也没有因为如今在府中得势给找苏晴暖的麻烦。   苏晴暖心中暗暗的认为,这是她的努力初见成效了。   “七妹妹倒是有心人,连婆子们说的话也放在心上。”柳若姒不咸不淡地道,“这种事,谁能说的准那。生男或者生女,在我们看来,都是好事。”   这个我们,自然指的是她和荣成翰。   “是的,是的。”苏晴暖忙就附和道,她见柳若姒并没有什么谈性,似乎马上就想要离开的样子,忙就又开口道,“三嫂,外面出了事,三嫂知道吗?”   “哦?”柳若姒微微挑眉,“外面出了什么事?”   “看来三嫂还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听说的。”苏晴暖立刻就道,“刚才我娘打发人来给我送东西,就告诉了我。三嫂万万想不到,说起来,还跟三嫂有些关系。”   苏晴暖故意买起了关子,一面小心地偷觑着柳若姒的脸色。   柳若姒对苏晴暖所说的事虽有些好奇,但是面上却不肯表露出来,依旧淡淡的。虽是这样,苏晴暖说到跟她有关,她就不能不问上一句。   “什么事,怎么与我有关?”   “是贞定侯家里出了事。”苏晴暖没敢继续卖关子,忙就说道。   柳若娟是嫁进了贞定侯府,这么说起来,贞定侯府出事,也能说是跟柳若姒有关了。   “出了什么事?”柳若姒就追问了一句。   “……小侯爷韩青闯了祸了……”苏晴暖就道。   虽然娶了妻,但是小侯爷韩青的纨绔脾气丝毫不改,依旧和以前一样在三街六巷走动,招猫逗狗,时不时地弄点儿动静出来。只是人们都畏惧贞定侯府的势力,大多忍气吞声,不敢跟韩青计较。但是这一次,韩青招惹上的却不是一般人。   韩青带着人在外面游逛,正巧碰上一个上香的妙龄美貌女子。韩青一眼就看中了那女子,小侯爷从来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立刻就上前调戏。那女子不肯假以辞色,小侯爷调笑人家不说,还对那女子动手动脚。   那女子却并不是孤身一人去上香的。身边带了她兄弟和一众的家人婆子。双方就争执了起来,互不相让之下。就都动了手。   那女子被小侯爷撕烂了衣裳,女子的兄弟也被打的头破血流。然而韩青却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   “……被打破了头,是被人抬回侯府的。”苏晴暖就告诉柳若姒。   柳若姒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心中却暗自称快。韩青那般无耻,终于也踢到了铁板,这才叫做大快人心。然而这些话,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对苏晴暖说。   “怎么会这样!”柳若姒惊呼道。   苏晴暖自是知道柳若姒和韩青之间的过节,本来还打算要说几句韩青的坏话来讨好柳若姒。如今见柳若姒这样,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可不是,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事。”苏晴暖顺着柳若姒的话音说道,“三嫂可知道,这事情里头那女子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七妹妹若知道,快告诉我。”柳若姒摇了摇头,说道。   “是兵部关侍郎家的人。”苏晴暖说到这里却压低了一声,一面又暗暗打量柳若姒的脸色,“就是关家那位最得宠的姨娘。”   关侍郎家里最得宠的姨娘还能有什么人。必定是被人称为郭夫人的那位了。那么她的兄弟,就是那个什么郭大爷了?   这件事何止与她有一些关系,是跟她的关系很大。   “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柳若姒越发的惊讶。“这事,似如何了局的那?”   苏晴暖一直察言观色,但是除了惊讶,她却没能在柳若姒的脸上发现任何其他的蛛丝马迹。苏晴暖不禁暗暗有些失望。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苏晴暖就摇头道,“今天刚发生的事情,小侯爷被抬回了府里。长公主今天进宫,只怕还没回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牵涉到贞定侯和关侍郎两位朝廷重臣,事情会怎么了局。现在还没人知道。   “我整日在府内养胎,府里的事情也是一问三不知的。外面的事情就越发什么都不知道了。说起来,也闷的很。七妹妹消息灵通。以后有事,多过来跟我说说。”柳若姒就对苏晴暖道。   略客气了两句,柳若姒就说累了,让苏晴暖继续游玩,自己却带着丫头婆子们一路往园子外去了。   苏晴暖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柳若姒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她竟然真的不知情?”苏晴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她听到了消息,打听到柳若姒在园子里,立刻就过来和柳若姒巧遇,并借机将事情跟柳若姒说了,为的是观察柳若姒的反应。   韩青也好,关侍郎、郭大爷也好,这都是跟柳家以及柳若姒有过节的人。这两家出事,柳若姒即便提前不知情,也该欢喜才是。但是柳若姒却并没是不动声色。   “还真是滴水不漏。”   滴水不漏又怎样。苏晴暖慢慢地转身,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郁。柳若姒待她总是淡淡的,即便是她纡尊降贵,万般讨好。柳若姒何尝将她放在眼里过。现在,她还奈何不了柳若姒。但是将来,等她坐上了那个位置,到时候柳若姒也只能被她踩在脚底下。   柳若姒回到云水居,将一干服侍的人都支使出去,只留下常嬷嬷等几个心腹,她才皱起了眉头。   “苏七说的,是真是假?”柳若姒低声道。   “这样的事,她如何敢胡乱编造。大体事情肯定事有的……”至于具体的情况,听苏晴暖说的也并不十分详细,想来是她也并不清楚吧。常嬷嬷低声答道。   “我也是这么想。”柳若姒点头,“嬷嬷,你刚才在我身边,应该都瞧见了。苏七她,一直在观察我。”   “夫人放心,她看不出什么来的。”常嬷嬷就道。别说是苏七了,她是看着柳若姒长大的,如今要是柳若姒愿意,她也看不出柳若姒的真实情绪来。   “她是在疑心。”柳若姒慢慢地说道。   “难道是……苏家发现了什么?”常嬷嬷忙道。   “那倒也未必。”柳若姒摇头。对于苏晴暖那些人来说。几乎就没有巧合这件事。   “夫人,现在怎么办?”常嬷嬷就问。   柳若姒现在想立刻了解全部的事情真相,她想打发人去柳家。还想打发人去找荣成翰。不过转念一想,柳若姒又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并不关咱们的事。咱们什么都不用做。”柳若姒就道。   荣成翰很快就会回来,她要和荣成翰商量过后,再决定该怎么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是绝好的机会。关家与柳家已经结怨,事情早晚要了结。以关侍郎的为人,就算柳家不计较,他也不会就此放过柳家。柳二老爷兄弟几个早有这样的准备,只是关侍郎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大家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却是机会自动送上门来了。   关侍郎宠爱郭姨娘,如今郭姨娘受辱,小舅子受伤,关侍郎不会善罢甘休。而长公主自来溺爱韩青,韩青受伤,还是当众被打伤的,即便是韩青不对在先,长公主却是不会理会这些。听苏晴暖的叙述,韩青这次可是伤的不轻。长公主绝对会为韩青报仇的。   两虎相争,大有可为。   柳若姒极沉得住气,直等到荣成翰回来。看荣成翰换了衣裳,喝过了茶,柳若姒才跟荣成翰说起这件事。将苏晴暖的话向荣成翰转述了一遍,柳若姒就问荣成翰,这件事他知不知道。   “事情闹的动静不小,我也知道了。”荣成翰就答道。   “事情真相如何,细情如何?”柳若姒忙又问道。   “我也是听人说……,与七妹妹说的八九不离十。”荣成翰就道,他自然比苏晴暖还知道的多些。见柳若姒反复追问,也就告诉了柳若姒。   出事的地点是在城北一处偏僻的小庙。那小庙不仅便宜而且还有些简陋。京城中的贵人们是不屑于去那小庙上香的,但是韩青和郭姨娘却偏偏都去了。   郭姨娘去那小庙是有缘故的。郭姨娘虽备受关侍郎的宠爱。但是一直未能有身孕。近两年来,求子心切的郭姨娘除了求医问药,也常常拜佛求仙,只是一直都不应验。这一回,她听她兄弟说了这座小庙虽无名,但是却极为灵验的。抱着不妨一试的心态,郭姨娘就去了庙里上香。   因为平常到小庙上香的都是些下等人,且小庙里供奉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神佛。郭姨娘就有些避讳,一行人比较低调,只做平常富家的打扮。   至于说韩青怎么去了那个地方,原因则更为简单。那小庙因为求子灵验,就有许多年轻的少妇媳妇们去上香求子。小侯爷韩青知道了这个去处,自然是去猎艳的。   就这样,韩青和郭姨娘在庙里偶遇了。   “韩青伤的怎样?”这是柳若姒最为关切的问题了。韩青受伤的程度,将决定长公主的态度。   “比较严重。”荣成翰就道,“听说被送回侯府的时候,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   “那么,是救过来了不曾?”   “救过来了。”荣成翰就说道。   柳若姒哦了一声,似乎颇有些遗憾。   据荣成翰说,韩青受伤,侯府的人不敢怠慢,立刻就想法子报给了长公主知道。长公主听说韩青重伤,当时几乎厥了过去,立刻就从宫里带了太医回府,保住了韩青的性命。   如今韩青只怕还在昏迷当中。   这是真的伤的十分重了。   “郭家姐弟那?”柳若姒又问。   “都是轻伤。”荣成翰就道。   韩青伤重几乎丧命,郭姨娘和她兄弟却只是轻伤,长公主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阿翰,你说关侍郎会舍得他那个姨娘吗?”柳若姒想了想,就问荣成翰。   出了这样的事,即便关侍郎肯交出他小舅子,也是不能够消弭的,所以柳若姒根本就没问郭大爷,只问了郭姨娘。   “难说。”荣成翰摇头,“就算他舍得他那个姨娘,长公主也不会消气的。”   “是啊。”柳若姒点头表示赞同。长公主是什么人,那是个没理都横行霸道,得理绝不饶人的主。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她恨不得灭了关家和郭家的九族。“关侍郎应该也想到了这一层。”   所以,即便没人推波助澜,这两家也只有鱼死网破一条出路而已。   “老天有眼!”柳若姒合掌道。   “不错。”荣成翰点头。   转天,柳若姒就得到消息。那个郭大爷被抓了起来,已经被关进了死牢。而朝堂上也热闹了起来。   有御史上书,弹劾关侍郎。这位御史在上书中历数了关侍郎种种贪赃枉法的罪行,请求皇帝严查关侍郎。这份奏折还仅仅是个开头,紧接着就有不少朝臣上书,也纷纷揭发关侍郎的罪状,甚至连几十年前关侍郎还没做官时的事情都被揭了出来。   在众官弹劾关侍郎的同时,也有朝臣上书弹劾贞定侯和长公主,更让京城轰动的是,还有人拼了性命告御状。 第三一一章 功成   韩青好色,又被长公主宠溺的胆大包天,每天在外面游逛,曾糟蹋了不少的良家女子,其中也牵涉了命案。从前这些人家畏惧贞定侯府的权势,不得不忍气吞声。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怨恨。如今,就有那么一户人家为自己冤死的女孩儿状告韩青,状纸中还提到了长公主依仗权势、草菅人命。   若是从前,这样的状子必定是不能得见天日的。可如今情况不同,这张状子不仅见了天日,还被送到了皇帝的御书案前。   紧接着,就有更多状告贞定侯、长公主草菅人命,还有状告两人依仗权势与民争利,霸占百姓田产等事。   一时之间,朝堂上风云色变。   这一天,荣成翰下朝回来,柳若姒忙迎上前帮荣成翰脱了朝服,换上家常的绸布直缀。   “今天可有什么事?”柳若姒就问荣成翰。她这几天几乎每天都会这么问,荣成翰每次都会告诉她朝堂上最新的进展。   “关侍郎被下了狱。”荣成翰喝了一口香茶,就告诉柳若姒道。   这是包括柳若姒在内,大家早就预见到的结果。不过柳若姒听了,还是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来。每天皇帝的御书案上都会有新的弹劾关侍郎的奏折,今天才将关侍郎下狱,也算得关侍郎这些年经营的不错了。然而,那些弹劾关侍郎的罪状却都并不是虚假的,关侍郎被查办下狱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而且,他一旦被关了进去,也就再没有机会活着走出来了。   关侍郎这是倒了。   “侯府那边,长公主那?”柳若姒又问。比起关侍郎来,柳若姒更关注长公主这边一些。因为这边显然比关侍郎那边更加难缠。   “陛下是极重情的人。”荣成翰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阿翰,你是说……”皇帝会包庇长公主一家了?   “陛下虽然重情,但却不是是非不分。何况。如今长公主民愤极大。”荣成翰接着又说道。   民间挖出几桩长公主和韩青酿成的惨案,这些惨案惊动了儒林。那些书生们纷纷上书。要求皇帝能够秉公办理。长公主和韩青的贪暴行迹也被广为流传开来。皇帝就算是想包庇长公主,也要顾忌他的士林中的名声,和已经被激起的民意。   “今天朝堂上,陛下已经颁下了旨意,削了贞定侯的爵位。”荣成翰又告诉柳若姒。而长公主也被命令闭门思过,不得迈出贞定侯府的大门。因为许多案子还在调查当中,皇帝还没有明确旨意会怎样处置长公主、贞定侯和韩青。   但是事情发展到这里,虽还没有明确的结果出来。有些事情也已经变得非常明显了。贞定侯一脉必定会衰落下去,而长公主也再不会有往日的权势和荣光了。   “阿翰,明天你上朝要是看见我父亲,记得跟他说一声,我想我娘了。”吃晚饭的时候,柳若姒突然对荣成翰说道。   “好。”荣成翰点头,一面看了柳若姒一眼,“要不,我这就打发人去将岳母接来。”   “不用,都这个时辰了。娘还当我出了什么事。”柳若姒就摇头拒绝,“也没什么事,让我娘有空来看看我就行了。”   “嗯。”荣成翰听柳若姒这样说。也就没再坚持。   转天,柳二太太果然来了。   “……本来也打算这两天要过来看看你。”柳二太太先就将柳若姒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看见柳若姒脸色红润,气色极佳,柳二太太十分高兴。“这些天身子怎么样,瞧着似乎长的快了些。”   最后这句话,却说的是柳若姒的肚子。   母女俩说了一会家常,话题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长公主与关侍郎的这一桩公案上头。   “这些天,你父亲。你大伯和三叔,都忙的很。”柳二太太左右瞧了瞧。见并没有外人在场,依旧将声音压的低低的。在柳若姒的耳边说道。   母女俩交换了一个实现,有些事情已经心照不宣。   “前几天,阿翰去找过你父亲,两人将服侍的人都支开了,在小书房谈了半晌。后来,你父亲就开始忙了,整天不是在外面,就是和你大伯、三叔聚在书房里,也不知道聊些什么。”   还能聊些什么那,柳若姒心中暗笑。   长公主和关侍郎两边一下子就闹了起来,那么多的罪状,掀起了那么大的波澜,仅仅凭这两方怎么可能在仓促之间办得到!   柳若姒早就知道,早在大姐儿的事情闹出来的时候,柳家就已经在做准备了。关侍郎的那些罪状,各种陈年旧事被彻底地揭露出来,朝堂上那么多人弹劾关侍郎,这其中自然有柳家的手笔。   “你父亲并不肯跟我多说,只让我不用操心。我也都是猜的。”柳二太太又低声对柳若姒说道,“如今这个情形,可比早前预计的要好了许多。”   早前柳家的计划,要想扳倒关侍郎可不是那么容易,一不小心就将柳家自己也牵扯了进去。如今柳家只需要站在岸上,连鞋子都不用弄湿就达到了目的。   这自然是荣成翰的功劳。   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串联起来,柳若姒已经将事情猜了八九分。本来,荣成翰应该是打算要按照她的计策,教训教训韩青。但是,苏氏将荣成翰叫到春晖堂。苏是跟荣成翰说的那些话,彻底激怒了荣成翰。   苏氏要诋毁柳若姒,但是她终究是荣成翰的母亲,荣成翰跟苏氏翻了脸,也只能借重老王爷制约苏氏。但是对于始作俑者长公主,荣成翰可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而事情能进行的这样的顺利,其中必定有巨大的势力作为助力。   老王爷在这件事上,应该也帮了荣成翰。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天荣成翰在跟老王爷谈过之后,心情会那么好了。   母女俩低声交换了某些猜测,就十分有默契地将这个话头放下不谈了。柳二太太今天来看柳若姒。还为她带来的最新的消息。   “关家已经被查抄了。”不仅如此,关侍郎各种罪证确凿,已经定了斩立决。家产全部被抄没,家人都全部下狱。最后将被罚没为奴。至于依靠关家生存的郭家,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郭大爷刚被下到大牢的时候,长公主手中还有足够的权势。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公主暗地里做了手脚,郭家大爷在进了大牢的当夜,就突然爆发急病死了。   “他那家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全都空了。”郭大爷养了许多的妾室,如今大难临走。全都各自卷了包袱不见了踪影。   “那大姐儿……”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在柳若姒的手上按了按,示意柳若姒放心。   “你当初留下的话,我一直都记着。听说那边出了事,我就打发人过去,将大姐儿接了出来。”柳二太太告诉柳若姒,一面眼睛就有些发酸,“你是没看见,大姐儿那孩子,这才过了多久,已经被折磨的没了人样儿了。整个人都痴痴呆呆的。”   “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不是吗。”柳若姒叹息了一声。   “是的。”柳二太太点头。   “娘将她安置在哪里了?”柳若姒就问。   柳大老爷已经将柳玉江从族谱上除了名,大姐儿如今的身份,是不好带进柳府的。大姐儿是被她爹娘给卖了的。如今柳家又有谁能为大姐儿谋划的。   也就只有柳若姒和柳二太太了。   “我将她送去我一个庄子上头,安排了人好好照顾她。等将她身子调理好了,精气神也恢复起来,再另作打算吧。”柳二太太就道,就算一辈子养着这么个人也不算什么。毕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生且长大的这么一个孩子。柳玉江和柳大奶奶虽然可恶,但是大姐儿却真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不管是柳二太太还是柳若姒,都没有打算将大姐儿送去柳玉江和柳大奶奶身边。   “这件事,我虽没明说。你父亲想来也是知道的。”柳二太太又道,“你父亲也极赞成我这么做。这件事由咱们做了。也最妥当不过。”   “父亲会因为这件事情感激娘的。”柳若姒就笑道。   柳老太太听说了,对柳二太太也会有更多的好感。还有柳大老爷。也会从此多念着柳二太太的一份人情。这就是为什么柳若姒不亲自出面,而是嘱咐柳二太太来搭救大姐儿的缘故。   “我并不稀罕他感激我。”柳二太太就道,虽是这么说,脸颊却有些绯红了。   柳若姒在一边瞧得清楚,不由暗自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羡慕。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都是这般年纪的人了,但是在柳二老爷面前,柳二太太始终保留着她少女的一面,动不动还会脸红。这自然是因为夫妻情深的缘故。   等我到了这般年纪,不知道……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和荣成翰之间……   柳若姒这么想着,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春晖堂,苏氏坐在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眼神有些呆呆的。她已经这么坐了好一会了,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们都不敢过来打扰。   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苏晴暖并不用人向里面禀报,径自从外面走了进来。   苏氏似乎并没有听到苏晴暖的脚步声,犹自发呆。   苏晴暖见了苏氏这个模样,眼珠子转了转,就朝迎过来的王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王嬷嬷就招手将屋里服侍的人都带了出去。   “姑母。”苏晴暖走到苏氏的身边,连叫了两声,苏氏才回过神来。   “七丫头,是你来了。”苏氏看见苏晴暖,脸上就露出笑来,一面招呼苏晴暖在她身边坐下,“正好陪我坐坐。”   苏晴暖乖巧地答应了一声,就在苏氏的身边坐了下来。   “姑母有什么心事,是谁惹的姑母烦心了?”苏晴暖试探着问苏氏。   苏氏连忙摆手。   “并没有什么心事,谁会惹我烦心。”在这样否决之后,苏氏又有些心虚地描补,“还不就是王爷,他伤还没养好,却不肯好好歇着,让人心里怎么放的下。”   “姑母再好好劝劝姑父,姑父想必是会听的。还有大哥哥,姑母也让大哥哥多劝着姑父些。”苏晴暖就笑道。   “你大哥哥说话,王爷还是肯听的。等一会他过来,我再嘱咐他。”   “姑母,你听说了吗?”苏晴暖似乎无意地,一边却用眼睛偷觑着苏氏的脸色,“长公主家里,出了大事了!”   “没……,怎么没听说。”苏氏的眼神有些闪烁,不过她倒也很快地就镇定下心神。“谁能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贞定侯的爵位是再也回不来了,还是皇后求情,让长公主一家继续在侯府居住。长公主恐怕会被夺去封号,俸禄也会减半。至于韩青……”说到这,苏晴暖微皱着眉头停了下来。   “韩青怎样,是要他偿命吗?”苏氏忙就问道。   “眼下还不清楚,听说陛下很是生气那。他本就只剩了半条命,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苏氏连念了几声佛,脸上越发的没了血色。   “姑母,你说这件事也蹊跷的很。”苏晴暖压低了声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氏,“我听我父亲说,只凭一个关侍郎,万万没有这样的能耐。恐怕,是朝廷里另外有人在整治贞定侯和长公主。”   “这怎么会!”苏氏的心狂跳了一下,立刻说道,“七丫头,朝堂上的事情与我们无关,这种事,并不是我们应该谈论的。”   “你去吧,我有些累了。”苏氏半合上眼睛,还是第一次向苏晴暖下了逐客令。   苏晴暖却毫无愠色,顺从地站起身。   “姑母是操劳太过了,该好生歇息。我去给姑母熬一碗元肉汤去。”   苏氏抬了抬手,也没说什么,直看着苏晴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是……我招惹的祸事?!”苏氏颤巍巍地自言自语。   苏晴暖从春晖堂出来,走到无人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第三一二章 心病   这天,柳若姒正带了身边的丫头婆子在梨香园中听戏,就有小丫头跑来禀报,说是苏氏病了。   “是怎么了?”苏氏病了,柳若姒自然不能再听戏,一面收拾起身,一面就向小丫头询问道。   “……说是在春晖堂跨院的小佛堂烧香,起来的时候突然晕倒了。”小丫头忙就向柳若姒禀报道。   柳若姒微微皱眉。这些天来,老王爷的伤明显渐好,王府上下都十分喜悦。按理说,苏氏也该放心高兴了。但是奇怪的是,苏氏在人前虽也面带笑容,但是那笑容在柳若姒看来却总有些勉强。至于无人处,苏氏更时常愁眉苦脸的,似乎有什么烦心事郁积在心头的样子。   不只是柳若姒,荣成翰也看出苏氏有心事。但是两人都没有多想。苏氏与荣成翰闹的僵了,老王爷虽表面上没说什么,背地里肯定是训斥了苏氏的。苏氏受到来自老王爷和荣成翰父子两个人的压力,看柳若姒不顺眼,却偏偏不得不善待柳若姒,心里自然不痛快。   另外一桩,只怕还是因为荣成翰提到了红翡的缘故。苏氏这些天虽不出门,但是往小佛堂去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心情抑郁,日子久了,难免积郁成疾。何况据说苏氏本来的身子底子就不大好。   柳若姒一边想着,一边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从戏楼上下来,走到中庭,就预见从对面门里转出来的荣成翊。   “阿姒。”荣成翊一眼看见柳若姒,忙笑着招呼。   如今荣成翊不再称呼柳若姒做弟妹,也不称呼她为夫人,干脆就跟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荣成翰一样,喊柳若姒做阿姒。荣成翊每次都喊的很亲切。柳若姒一开始还怕荣成翰吃醋。荣成翰也确实吃了些醋,不过被柳若姒哄了哄,荣成翰很快就释然了。置于荣成翊这边。柳若姒也曾说过不要他这样称呼,荣成翊却依然故我。   柳若姒知道荣成翊的性情。而且荣成翰那边也不在意,她也就听之任之了。   “世子这也是去看母妃?”柳若姒就问。看荣成翰匆匆出来的样子,应该也是被告知了苏氏生病的事。   “正是。”荣成翊点头,“阿姒,我们正好同去母妃那里。”   柳若姒就点了点头。   荣成翊虽说话说的亲热,但是与柳若姒同行却很守礼,并无丝毫轻佻或者过分的举动。这也是荣成翊讨人喜欢的好处所在,不管是跟谁相处。他的言谈举止都恰到好处,让人如沐春风。   “父王的身子刚刚见好,母妃却又这样。母妃就是凡事操心太过的缘故。”一路上,荣成翊主动说起关于苏氏的话题。   “是啊。”柳若姒没有别的话可说,只能点头附和。要真让她说实话,苏氏是该操心的事情不肯操心,不该操心的事情又操了太多的心。   “母妃为人很不错,”荣成翊又轻声地说道,双眼含笑,却又带了点儿惆怅。   苏氏为难过柳若姒。至今仍旧不大待见柳若姒,这是荣成翊心知肚明的事情。荣成翊不方便明着劝说,只是旁敲侧击。却是为苏氏说好话,希望柳若姒能够多体谅苏氏一些,不要记恨苏氏。   “这些年,母妃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我们都让母妃操了太多的心。就是三弟,母妃心里是疼三弟的。母妃人很不错,”荣成翊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几乎到了柳若姒听不太真切的地步,“……是个可怜人。”   荣成翊眼中依旧带着笑,不过却没了惆怅。增添了一丝……怜悯的意味。   苏氏如何是个可怜人那?   柳若姒想开口追问,但是看了看荣成翊的脸色。就知道当下并不是这样问的好时机。这个问题可以等以后有了机会再问,但是有一个问题。柳若姒并不需要提问,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即便正如荣成翊所说的,苏氏是个可怜人,那肯定也不是她柳若姒造成的。而且,就算苏氏可怜,这也并不能成为苏氏为难、甚至听风就是雨,想要借机诋毁她、离间她和荣成翰之间的感情的因由。柳若姒不该为苏氏的可怜买账。   “母妃可怜,就要将我也变成可怜人吗?”柳若姒叹息了一声,也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当然不是。”荣成翊赶忙否认。“阿姒,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阿姒,你并不是一般的女子,我只喜欢你能多了解、体谅一些。凡事有因果。”   “我明白世子的意思。”柳若姒笑了笑。荣成翊是好意,是希望她不要怨恨苏氏,婆媳之间的关系能够改善。“世子放心吧,我和阿翰,都会孝顺母妃的。”   柳若姒能够向荣成翊保证,她绝不会记恨苏氏,因为她绝不会给苏氏让她记恨的机会。苏氏想要为难她也好,想要算计她也好,她都让苏氏为难不成,算计不成也就是了。   就像她刚进门是苏氏刁难她,最后的结果如何?这次苏氏又掀起风浪,结果又是如何?   第一次,柳家表明了全力支持她的立场,王府中说话最有权威的人,包括老王爷都站在她这一边,她在王府的地位更加稳固。而这一次,更是为她、为他们大家提供了一个契机。   柳家与永靖王府联合起来,长公主失势,关侍郎一派更是灰飞烟灭。   柳若姒现在一点儿也不记恨苏氏。   柳若姒与荣成翊这样说着话,就到了春晖堂。老王爷、荣成翰和荣成翔都不在家,劳氏和苏晴暖却已经在了。苏氏今天去佛堂上香的时候,正好劳氏过来回禀事情,虽没有跟了苏氏进佛堂,苏氏一晕倒,她是第一个就到了。然后,才是苏晴暖。那时苏晴暖并没有陪在苏氏身边,而是在荣源堂陪着世子妃。   劳氏见柳若姒和荣成翊同来。一点儿并不惊讶。倒是苏晴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晦暗不明,但是却很快地遮掩了过去。   柳若姒和荣成翊上前给苏氏请安。   如今苏氏早已经被人扶到榻上躺了,也已经明白了过来。看样子是有些憔悴,却不十分严重。荣成翊和柳若姒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母妃这是怎么了?”荣成翊走到苏氏身边。低头关切地问道。   苏氏挣扎着就要起来。   “并没什么事,就是下面的人大惊小怪的。……不过是一时没站稳,也并没有摔着。倒把你们都给吓着了。都且放心吧,我没事的。”苏氏连声说她没事。   “母妃还是躺着妥当些。”荣成翰当然不肯让苏氏起来,旁边柳若姒、劳氏和苏晴暖也都劝苏氏。苏氏叹息一声,只得躺了回去。“不要告诉你父王知道,他的伤还没好全,再为我担心。”   “等太医来看过了。母妃没事就最好。”柳若姒说道。   柳若姒说话的意思,苏氏没事都好说,如果有事,那是一定要告诉老王爷的。   苏氏就瞥了柳若姒一眼。   柳若姒神色自若。   苏氏心虚,想哼又不敢哼,一时之间就有些气闷。柳若姒最近对她的态度,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以前柳若姒刚进门时,还知道要讨好她。但是她趁着老王爷和荣成翰都没在府里,刁难了柳若姒一回,被柳若姒闹的几乎无法收拾。那一次之后。柳若姒对她依旧十分有礼,虽不大讨好她了,但也从不肯当面违逆了她。   可是这一回。柳若姒却变了样。   柳若姒到了她面前,礼数上从来都让人挑不出半点儿的错儿来。可柳若姒对她虽然是恭恭敬敬的,而且也依旧寡言少语。可柳若姒一旦开口,却再也不肯顺着她说。柳若姒的话虽少,可说出一句来,往往就能让她堵半天。更加让人气闷的是,她还挑不出柳若姒的错儿来。   柳若姒说的话都在理!   柳若姒这是记恨了她,在想法子给她难看,让她不好受!   这么想着。苏氏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母妃不想让父王操心,也该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荣成翊就劝说苏氏。“如今天气渐凉,小佛堂那边阴冷。母妃要在佛前烧香,尽管打发人去就行,多在寺庙里做功德,也是一样的。母妃不必总是亲去……”   荣成翊这么说着,还怕苏氏不肯听劝。   “母妃有什么心愿要还,就告诉我,我替母妃去香。佛爷看见我孝顺、心诚,兴许就都应允了。”   荣成翊这么说,苏氏的眼圈就有些发红,显然是被荣成翊给感动了。   “并没有什么心愿,就是闲着过去上一炷香。……你既担心,母妃以后少去就是了。你有这个心思,比什么都强。母妃……”苏氏的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   “姑母,大哥哥孝顺,姑母更该高兴才是。”苏晴暖在一边就拿出帕子来,轻轻地替苏氏拭泪,“姑母这样,更加伤了身子,大哥哥如何能够心安。姑母多想想大哥哥,还有什么不能好的。”   “是的,是的。”苏氏连连点头,还笑了笑。   苏氏跟前,出了荣成翊,就是苏晴暖的话最管用了。老实不引人注意地后退了一步,跟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   很快,太医就被请了来给苏氏诊脉。苏氏确实并没什么大事,依着太医的说法,就是思虑过度,心血不足,要多休息,少思虑,一面又开了个方子,给苏氏补心血。   这么折腾了半晌,老王爷、荣成翰和荣成翔已经相继回来了。   苏氏想要瞒着老王爷也是瞒不成。而且,这样的事情,大家也不敢瞒着不说。老王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又将太医叫到跟前仔细询问了一番,确定苏氏没有大碍。   当夜,春晖堂中,老王爷将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和苏氏两人对坐说话。   “事情已经过去,你不要多想了。”老王爷突然对苏氏道。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但是苏氏却立刻明白了。   “我没有多想。”苏氏立刻就回道。   老王爷瞧了一眼苏氏,随即就收回了目光。   “长公主这些年,也是多行不义。陛下虽一直不曾过问。其实早就看在了眼里,这一天,是迟早的事。”   老王爷这样一说。苏氏竟不再否认。   “……如果我没有……”毕竟是夫妻,在老王爷面前。苏氏并不像在其他人面前那样强撑,说着话,依旧有些惴惴不安,失魂落魄的。   “迟早有这么一天,你不要多想。”老王爷又说道,“你这样,被有心的人看到,反而会节外生枝。”   “我知道了。”苏氏就点头。“……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都当我是担心王爷。”   “嗯。”老王爷点了点头,就不再跟苏氏说话。半晌之后,他才向苏氏摆了摆手,“你先歇息去吧,我还要看一会文书。”   “王爷也早些歇息,身子要紧。”苏氏忙就起身,一面也劝老王爷道。   “嗯,我有分寸。”老王爷就点了点头。   看着苏氏慢慢从屋中出去,老王爷舒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去看文书。而是慢慢地闭上眼睛。   苏氏,就是这样的性子,一直没有变过。当时荣成翊的母妃过世。荣成翊年纪还小,王府不能没有女主人。从苏家娶一位继妃,是他和苏家达成的共识。当时苏家适龄的女子不止一个,不论相貌、性格、才气,苏氏都不出挑。然而他并没有什么犹豫,就选择了苏氏。   他第一次注意到苏氏的场景,至今都还记得很清楚。   那是在苏家的园中,苏氏几个姐妹正在亭子里玩着什么游戏,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起了争执。别的女子或事不关己。或争吵不休,或执扇暗笑。只有苏氏却是最着急的。别的姐妹都不管,只有苏氏去劝那两个争吵的姐妹。可是很快。那两姐妹是不争吵了,却都将矛头转向了苏氏。   “都是我的错,大家不要争了,我认罚。”   争吵顿时平息,一众女孩子们又嘻嘻哈哈地玩到了一起。可不知怎地,苏氏却被挤了出来。坐在人群之外的苏氏有些落寂,却格外安静平和。   那是老王爷第一次注意到这个苏氏姐妹中最不起眼的女子。   之后,他又明察暗访,最终确定了继妃的人选,就是苏氏。比起她的姐妹们,她不聪明,不漂亮,但是却最贤淑心善,最肯为他人着想。   这样的女子,必定不会亏待了荣成翊。   但是,事情却并没有完全按着他最初的设想那么发展。苏氏嫁进王府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好在,最终他还是稳住了局面,事情并没有脱出他的掌握。   这么多年的岁月,有些东西终究没有改变,但是有些东西,却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   这天,柳二太太来王府看柳若姒。   “老太太这几天高兴,精神头正好,说要摆个小宴席。并不请外头的人,都是咱们自家人。你看你和阿翰能不能来。”柳二太太跟柳若姒聊了半晌家常,就说到正题。   柳若姒问清了时间,略想了想,就替荣成翰答应了下来。   “那天他休沐,说了要陪我。我正想着要不要回家看看,这样正好。”   “那就好。”柳二太太笑,“定下这个日子,就是想着是休沐,大家都松泛松泛。”   这么说定了,柳二太太就离开了。等荣成翰回来,柳若姒跟荣成翰一说,荣成翰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就到春晖堂来,向老王爷和苏氏说明了情况。   “……并不想去,父王身子还没大好,母妃的精神也有些不济。”   老王爷却大手一挥,让荣成翰和柳若姒尽管去。   “我已经好了九成,难不成都让你们闷在府里陪我,亲戚朋友都不顾了不成?你们母妃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老病根,只能慢慢调养。”   老王爷这么说,还额外嘱咐了荣成翰一番。   “我受伤这些时日,劳你岳丈一家挂念,我深感其情,本该上门道谢的。你在你岳丈跟前,替我多多答谢吧。”   荣成翰忙答应了。   老王爷都答应了,苏氏不能再有别的话说。   “……你身子如今也重了,该更加小心,早去早回。”   “多谢母妃,我记下了。”柳若姒也应了。   ……   回到柳府,柳若姒在二门下了车,就看见旁边还停了一辆马车,看样子并不是柳家的。柳若姒就猜今天是有什么客人,柳二太太分明说只是家宴的。柳若姒正要向小丫头询问,柳二太太已经带着人接了出来。   并不用柳若姒开口询问,柳二太太一边领着柳若姒往院子里走,一边就告诉了柳若姒。   “是二丫头回来了。”柳若娟突然回到了柳府,而且还带来了厚礼。   柳老太太屋中,大大小小的箱子和锦匣摆了一地,盖子都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的金玉尺头,整个屋子都被映的几乎有些金碧辉煌的错觉。柳若娟没有再浓妆艳抹,穿戴也低调了许多,但却仍然不失华丽。   “……这都是孙女孝敬老太太的。”柳若娟站在柳老太太跟前,满脸堆笑地说道。 第三一三章 转折   贞定侯府如今很是落魄,贞定侯和长公主两人被勒令不得随便出府,而韩青还躺在病榻上,但是如今回到柳家的柳若娟却似乎并没有被这些所影响。或者更准确些说,柳若娟并没有因为贞定侯府倒霉而跟着更加倒霉,她似乎反而翻过身来了。   看摆在地上的那些个箱子,再看看柳若娟如今是脸色和神态,柳若娟已经今非昔比。   众人看见柳若姒进来,就都停住了方才的话茬。柳若娟更是满脸堆笑,急忙忙地上来迎接柳若姒。   “这么巧,三妹妹也来了。”柳若娟就要搀扶柳若姒。   柳若姒还没怎样反应,柳二太太已经不动声色地拦在了她和柳若娟之间。   “三丫头,到我身边来坐。”榻上的柳老太太招手叫柳若姒,“那椅子上坐着不舒服,让她们在我这榻上再多铺一层锦褥,你坐着也稳妥些。”   一旁的柳三太太、柳若姗和湘大奶奶这个时候也早都过来,大家簇拥着柳若姒在柳老太太身边坐了。她们这边热热闹闹、亲亲热热地说话,有意无意地,就将柳若娟给冷落在了一边。   柳若娟的脸色变了变,却极力忍了下来,虽众人并不搭理她,她还是在一边陪笑,千方百计地寻机会说话。   总是这样晾着柳若娟终究也不是了局,最后大家还是将目光转向了柳若娟。   “你回来看看我,就是你的心思了。这些东西却不必,你都原样拿了回去吧。”柳老太太就对柳若娟道,“如今你那府里怕是也忙,你该好好待在那府里,做你该做的事。不用来看我。……皇帝陛下有旨意下来,老老实实待在你那府里才是你的本分。”   柳老太太这是不收柳若娟送来的礼物,同时还向柳若娟下了逐客令。不仅如此。柳老太太还告诉柳若娟,以后不要往柳府中来了。   贞定侯和长公主现在等同于被圈禁了。旨意中没有提到韩青,多半是因为韩青伤的根本起不来,也说不上出府不出府的。至于柳若娟,那更是没什么要紧的人,无可无不可。   这种情况下,柳若娟本该更加谨慎,并不能出府来走动的。但是柳若娟此刻柳家女儿的身份却起了作用。所以柳若娟敢出门来,但是也仅限于柳府而已。   柳若娟这回来。看着气色就与以往不同,她送的厚礼,当然也不是什么孙女孝顺老太太的。不管怎样,贞定侯府说话算数的还是长公主。这份过于丰厚的礼物,自然是出于长公主和贞定侯的授意。   长公主这个时候送了厚礼过来,自然有所求,希望能够拉近与柳家的关系,柳家能够对贞定侯府施以援手。如果柳家肯认这门亲戚,肯帮忙,即便是短时间内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贞定侯府的颓势。但是却可以缓解贞定侯府的窘境。长此以往,对贞定侯府的助益更是不可限量。   柳若娟如今这得了势的样子,自然也是因为她是柳家的女儿。水涨船高。   贞定侯和长公主的这个心思,柳家人如何能猜不出来。   柳老太太不肯收礼,就是摆明了柳家的态度。柳家是不会帮忙,蹚这浑水的。   柳若娟自知身负重要责任,柳老太太虽拒绝的十分坚决,她却不会就此轻易放弃。   “老太太,”柳若娟干脆就在柳老太太身边跪了下来,一面拿着帕子擦拭眼角,说出话来也不是方才那样意气风发了。而是哀哀凄凄地,“老太太别多想。这真的只是孙女自己的一点儿孝心。孙女知道从前事情做的错了,一直没有颜面来见老太太。孙女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改过从新。孙女对不起老太太。对不起柳家,可孙女毕竟是柳家的骨肉。”   “养了我这么大,老太太总有几分疼我的心。就不要我了,也是柳家白养了我。留着我,拉扯我一把,我好了,以后必定改过从新,一心一意地报答老太太、柳家对我的养育之恩。”   柳若姒在一边听着,不由得多看了柳若娟两眼。听柳若娟说话就知道,柳若娟这次回来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柳若娟对柳老太太,可以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利。   就算亲情已经被柳若娟自己给作的十分淡薄了,但是柳家这么大的家族,总是要理智地考虑利益的问题的。   “公公婆婆已经说了,以往的事情都一笔勾销,如今也只有咱们这一门可靠的亲戚。只要咱们还肯念着些亲戚情分,一家上下都感激不尽。老太太但凡有什么说的,没有不肯依从的。而且,从此世代交好。”   “你公婆说话太生分了,我老了,竟有些听不懂。亲戚自然是亲戚,这些东西大可不必。你听我的教导,回去好生尽孝吧。”柳若娟一番说辞,柳老太太却不为所动。   这种情形,早已经在柳家兄弟的意料之中,自然也早就商量好了对策。   “你事忙,我也不多留你了,你就回去吧。”柳老太太挥了挥手,再次下了逐客令。   “老太太,”柳若娟见就有人过来拉她,立刻从假哭变成了真哭,“老太太就不肯念一点儿情分……”   柳老太太皱眉,干脆扭头根本不去看柳若娟。   “那么好处也思量思量吗。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柳家家大人多,可却坐吃山空……”   柳老太太这回不能当没听见柳若娟说了什么,她立刻沉下脸来。   “你说的是些什么,白让你生养在这书香之门。这真是,随了你那一身铜臭的娘了。这般不顾脸面,还不来人快赶了她出去。”柳老太太一边吩咐,一边最后斥了柳若娟一句,“出去了,再不要说你是柳家的女儿!”   柳若娟不甘不愿的,但是架不住丫头婆子上来拉她。柳三太太见柳老太太生气了,就使眼色给湘大奶奶。湘大奶奶亲自带了丫头婆子拉了柳若娟出去。   “这些东西也快些抬出去。看着就让人气不顺。”柳老太太又指着地下那些箱子道,“真当我柳家是能用银钱买动的。”   柳三太太一边陪笑,一边忙指挥着人将箱子都搬了出去。   “你去看着些。一丝一毫不少,都让她带回去。咱们柳家不留这样的东西。”柳老太太又嘱咐了柳三太太一句。   “知道了。老太太。这些东西,留在这,还脏了咱们家的地皮儿。”柳三太太陪笑道。   “你知道就好。”被柳三太太插科打诨的,柳老太太的脸色就转了过来,不似方才那般生气了。   “偏就这么不巧,闹了你一场,可还安稳?”柳老太太见屋子里清静了,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这有什么。老太太不用担心,我安稳的很。姜还是老的辣,我们要跟老太太学的东西还多着。”柳若姒就笑道。   柳老太太被柳若姒这样一说,心里更加高兴。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虽是心里高兴,柳老太太嘴上却还是这么说着,u突然又叹了一口气,“早些年,还看错了人。委屈了你们母女。”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笑了。   “有什么委屈的,现在大家都是好好的。”柳二太太就笑道。   她们母女是受了许多的委屈,但是好在都熬了过来。柳老太太如今的态度也和缓下来。不仅认了错,还在积极的补救,现在再去计较旧账就没什么意思了。   这么说的高兴,柳三太太和湘大奶奶已经处理好了柳若娟的事情走了回来。   “大太太在那门口眼巴眼望的,是我让人拦着她,不让她上前。谁知道她现在还打些什么主意,不能不防着她。”柳三太太就向柳老太太道。   “今天虽送走了,看着是还没有死心,怕会再来。”湘大奶奶也道。   如今长公主那边能求助的人屈指可数。是不会轻易放过柳家这颗救命的稻草的。柳若娟为了她自己,也会再上门来求柳老太太。   “而且……”柳三太太突然脸色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凑到柳老太太的耳边。低低的声音说了几句。   柳老太太的脸色也变了变。   “先不说她,今天三丫头夫妻俩来,难得咱们人口齐全,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柳老太太就道。   “老太太说的是。”柳三太太立刻附和。   正如柳老太太所说,今天柳家的人几乎都聚齐了,就在花园里办了个小宴席,还搭了个小小的戏台,是柳若姒出面请的荣成翊的戏班子来唱新戏。女眷们这边都很开心,男人们那边更乐呵了。   柳二太太陪着柳若姒从席上下来的时候,柳二老爷已经有些醉了,荣成翰也就从酒席上退下来,与柳玉汶一起扶着柳二老爷回来了。   “这可是没少喝吧。”柳若姒正和柳二太太在榻上说话,见他们进来,一面起身,同时忍不住笑着说道。   “并没喝多。”荣成翰忙道。   “姐夫并不想喝,是大伯父和三叔他们强劝着才喝了几杯,还帮着父亲挡了几杯。父亲是喝了点儿。”柳玉汶忙就笑道,话里的意思却是十分包庇荣成翰。   “我没有醉,是装的,不然你大伯父他们还要让我喝。”柳二老爷这个时候也笑呵呵地道,看他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这个时候看到柳若姒,柳二老爷有一件事情倒是记得很清楚。“阿姒身子要紧,我去那边屋里漱漱,换身衣服再过来。”   这句话也正是荣成翰想要说的,就和柳玉汶一起扶着柳二老爷先往旁边的屋子里去了。   一会的工夫,三人回来,都换了新衣裳,也没什么酒气了。大家就都高高兴兴地坐下说了会闲话,柳若姒和荣成翰看着时辰不早,就起身告辞。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带着柳玉汶就送了两人出来。走到门口,柳若姒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就跟柳二太太在一边站住了。   “娘,若是这几天老太太烦恼。娘可以跟老太太提一提,叫大姐姐回家来说说话。”柳若姒低声对柳二太太道。   “哦……”柳二太太对柳若姒的话有些不解。   “娘只记得这句话。看情况说了出来,其他的不必去理会。”柳若姒也没明说,只是又嘱咐了一句。   柳二太太是信服惯了柳若姒的。虽不大明白,却点头应承下来。   “阿姒放心。这话我会记得说的。”   回王府的路上,柳若姒坐在马车中。因为照顾柳若姒的身体,马车行走的比往常都要缓慢平稳,让人熏熏欲睡。但是柳若姒坐在车中却并没有丝毫的睡意。柳三太太与柳老太太低声说话,她当时听的并不十分真切,只隐约听到家贼、把柄几个字。可是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的脸色变化,柳若姒却看的分明。   今天这种情境下,能够让柳三太太和柳老太太如此的人并没有别人。只有柳若娟。   柳若姒略一思忖,也就猜到了柳三太太和柳老太太在担心什么。   柳若娟不会甘心这样被柳家拒绝,她还会再上门求助。当好声好语的求助不能达到目的的时候,柳若娟很可能会铤而走险,就像她之前做事那样。   柳家并非铁板一块,柳若娟未出嫁前亲眼目睹的不能为人知的事情就有几件了。柳三太太和柳老太太必定是想到了这些,担心柳若娟会做出什么不利于柳家的事情来。   而据柳若姒想来,柳三太太和柳老太太的担心并不多余。   今天的宴席散了,柳家必定要寻死对策。柳老太太并没有对她说什么,就是不希望她参与其中。那么柳若姒也就顺着柳老太太的意思。她也相信,柳家完全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   虽是如此,私底下她不能不思虑。因此才有了给柳二太太的那几句话。   回到王府,柳若姒依旧和荣成翰先到春晖堂见了老王爷和苏氏,略坐了一会,两人才回到云水居中。   “阿姒有心事?”荣成翰就问柳若姒。   “哦?”柳若姒不置可否,只是看了荣成翰一眼。   “我看的出来。”荣成翰就道,“是因为你二堂姐?”   柳若娟回柳府送厚礼,并被赶了出去,荣成翰自然也是知道的。   “是。”柳若姒也就没有隐瞒,同时说出了心中的隐忧。“别的事我还不大担心,不过是些家事。她也未必就了解的很清楚。但是有一件事,现在想想。终究有些隐患。”   “是什么事?”荣成翰就问。   柳若姒四下瞧了一眼,就见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已经走到门口侍立,屋内并没有其他的丫头婆子,也就放心跟荣成翰说了。   “大太太管家的时候,为了中饱私囊,曾经拿钱出去放过利。我担心二姐姐会拿这件事要挟,如果事情闹崩了,她很可能会拉着柳家玉石俱焚。”柳若娟是绝对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的。   “事情没处理干净?”荣成翰听说是这件事,也微微皱眉。   “已经尽力处理干净,家里曾经拿出不少钱来填补。但是,终究是做过这么一件事,有人要追究,柳家难保就能全身而退。”柳若姒说道,就算朝廷不会处罚,但是也必定会大大影响柳家是儒林中的声名和地位。   “我们老太太现在是恨透了大太太了。”柳若姒说着,难免又感慨了一句。   如今柳家对外只说柳大太太卧病,并不许她见人。就是家中人来往,也不让柳大太太出来。柳大太太是被圈禁在了她的那个小院子里头,苟且偷生。可是她做过的事,却还有可能会危害柳家。   “事情是有些麻烦。虽然早就处置清楚了,他人提出来,大家或许还不相信,但是由柳家自己的女儿说出来,……这是麻烦所在。”荣成翰思忖着到。   “正是这样。”偏偏做这件事的还是柳若娟的亲娘。当然,柳若娟并不承认柳大太太是她亲娘。   “二姐姐当大太太是她后母,如果她活不下去,说出这件事还能置大太太于死地,她越发愿意了。”柳若姒说道。如今长公主那边未尝就不会疑心柳家。抬举柳若娟,完全是因为要求柳家帮忙。如果确定柳若娟并不能帮助争取到柳家的帮助,那么柳若娟还有什么用。新仇旧恨一起清算,长公主会怎样待柳若娟。   柳若娟自己没了活路,是不会介意将柳大太太、柳家一众人拖下水的。   柳若姒心中思虑,一抬眼就看见荣成翰也微皱了眉头在思考着什么,心中顿时一动。   “阿翰,我就是跟你说说,这件事,应该并不用咱们操心的。”柳若姒就对荣成翰说道,“老太太她们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会立刻想办法的。这件事,咱们也不好插手。”   对付长公主荣成翰可以跟柳家联手,但是柳若娟终究还是得柳家自己来。何况,这种事也无需荣成翰,那就太大材小用了。   “杀鸡焉用宰牛刀,我想我们老太太这个时候应该有主意了。”柳若姒就笑道。 第三一四章 烹茶   “你不担心就好。”荣成翰嘴角向上翘了翘,“如果你担心,我也不是不能……”   柳若姒伸手手指轻轻按住荣成翰的嘴唇,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   “阿翰,我知道你的心意。这件事,无需咱们管的。你这些天也够忙的,得闲也该歇一歇。”柳若姒对荣成翰道。   老王爷身体还没有全好,但他却根本闲不住,且最爱操心。虽是操心,但毕竟还有伤在身,一些事情无法亲自去做。荣成翰这些天除了忙他自己的公事,还要帮老王爷做许多的事情。虽然荣成翰在柳若姒面前从不不说累,但是柳若姒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荣成翰陪他的时间少了,在外面忙碌的时间多了,有的时候两人正吃着饭,就有人来送信儿将荣成翰叫走。   荣成翰也知道他最近陪柳若姒的少了,心中很是歉疚。   “最近我在家的时间少,辛苦你了。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一定多留在你身边。衙门里最近事情比较多,还有父王那里很多事不能不理。父王是急脾气,事情不眼看着做好,他哪里能够安稳。”   “我并不没有怪你。”柳若姒就道,“总之你的身子要紧。我不希望你学父王那样。”老王爷早年一心扑在公事上头,对妻儿、家事都十足的疏忽、冷落。也就是后来原王妃过世,荣成翊又出了事,老王爷才猛然醒悟,挪出几分精力来处理家事,关注家人。即便是如此,老王爷的脾气也并没有根本的转变。除了对荣成翊非常关切之外,老王爷于其他人、其他事,还是疏忽的多。   “不会。”荣成翰忙道。   “这可难说。”柳若姒笑。“不过我绝不会像母妃就是了。我可不是那等贤良人,你要是冷落了我,我必定是要闹的。”   “你要怎么闹?”荣成翰听柳若姒这样说。就故意问道。   “能怎么闹就怎么闹喽,就算是闹到皇帝陛下跟前。我也是不怕的。”柳若姒故意板起脸来说道。   “我不会的,阿姒。”虽然柳若姒是开玩笑,但是荣成翰回答的却相当的郑重。   柳若姒略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荣成翰。荣成翰的眸子黑沉沉的,里面似乎翻涌着某种强烈的情绪。显然是柳若姒的话让他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情。   “我知道。”柳若姒见荣成翰这样,也不再继续玩笑。她将语气又放柔了一些。“都说你和父王最为相像。再我看来,阿翰你的性子和父王还是很有区别的。”   “阿翰你比父王更聪明。父王在你这个年纪,肯定没有你现在能干。……我相信,阿翰你以后也会比父王更有成就。”   柳若姒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荣成翰的目光温柔缱绻,且又带着十足的赞赏和钦佩。荣成翰看了柳若姒此刻的表情,又听了柳若姒的这一番话,心中的那一点儿郁气顷刻间都化为乌有。   “阿姒,你奉承得过头了。”荣成翰嘴角上翘,眼睛里满含笑意。他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那神态分明是非常受用,且还有些得意。哪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女人用这样崇拜的目光看着,听到这么多的誉美之词,都会忍不住高兴且得意的吧。   “谁奉承你了。我说的可都是真话。”柳若姒就嗔道。   “别的且不论,我会努力做个……更称职的父亲。”荣成翰轻轻抚摸着柳若姒的小腹,语音极低却清晰无比。   柳若姒立刻从荣成翰的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更称职。没有比较怎么能说更。在做父亲这件事上,荣成翰会跟谁做比较那?这个答案并不是那么难猜测,自然就是老王爷了。   荣成翰从来没有说过老王爷任何的不是,但是柳若姒自从知道了王府的那些旧事,心中却常常为荣成翰抱不平。不管老王爷对荣成翰的其他兄弟是否是个称职的父亲,在荣成翰这里,柳若姒认为老王爷很多事情做的有失偏颇。   老王爷绝对是朝廷称职的忠臣,但却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不仅仅对荣成翰来说,还有对荣成翔。荣成翔沾染一身纨绔的习气。与老王爷的疏忽不无关系。还有荣成翊,虽然老王爷如今对荣成翊是无微不至了。但是当初那。当初老王爷也曾经是十分疏忽荣成翊的。   荣成翰说要做个比老王爷更称职的父亲,柳若姒心里是相信的。就像两人成亲之后。荣成翰对待她的宽容、爱护和照顾。荣成翰虽然公务繁忙,但是却从来没有冷落过她。   荣成翰是朝廷的良臣,但同时对她来说也是位体贴的好夫君。   “阿翰,我相信你。”   荣成翰将老王爷看的很清楚,并决定不会犯老王爷曾经犯过的错。老王爷在公事上英明无比,但是在家事上却并非如此。荣成翰知道他要特别注意家事,首先他决定要娶一个跟苏氏完全不同的女子。命运让他在回京的第一天就看见了柳若姒。   ……   转眼,就进了十月,风吹树叶仿佛漫天飞舞的彩蝶。早晚的风中已经带了些许的寒意,但是日间阳光正好,晒在身上确是暖融融的,让人舒畅无比。   有太医来给柳若姒诊脉,并留了话,说是趁着这个时节,多出去走走,晒一晒日阳,对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大有好处。   对于太医的话,柳若姒是信服的,因此只要天气好,就会带着人在云水居中,或者去王府的后花园中走动走动。   这一天,柳若姒又在后花园中漫步,因为走的有些累了,就让人在旁边亭中铺了锦褥,坐在亭中小憩,一面看着湖中的仙鹤解闷。   六月在旁边燃了红泥小炉,现烧了滚水来给柳若姒泡茶。常嬷嬷和腊月忙着将几样小点心和鲜果摆在柳若姒面前。   “夫人好歹吃些东西,夫人自己不饿,小爷怕是饿了。”常嬷嬷还笑着对柳若姒道。   被常嬷嬷这么一说。柳若姒还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就捻了一块松仁酥慢慢吃着。   “这些吃的有些腻了。我娘刚送来的那些茯神,嬷嬷记得晚些时候做些茯苓饼来。侯爷也是爱吃的。”柳若姒就对常嬷嬷道。   “老奴记下了。”常嬷嬷忙点头。“回去就准备。”   这边说着话,就听见拐角的小径上有脚步声和笑声传过来。一会的工夫,就看见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几个人从那条小径上转了出来。   柳若姒先就看见了苏晴暖。看见苏晴暖柳若姒并不吃惊,她在园中散步,十次就有八九次能巧遇上苏晴暖。况且,刚才那笑声就是苏晴暖发出的,柳若姒早就听出来的。   让柳若姒有些惊讶的是苏晴暖旁边的人。   世子妃竟然从荣源堂中走了出来,也来这园子里了。不仅世子妃自己来了,她还带了荣进。荣进被一个奶娘抱着。就走到苏晴暖和世子妃身后。   “请世子妃和苏七姑娘过来坐坐。”柳若姒想了想,就向服侍的小丫头吩咐道。   小丫头出了亭子,到了世子妃和苏晴暖跟前行礼。世子妃和苏晴暖也都看见了柳若姒在亭中,柳若姒就看见苏晴暖似乎跟世子妃说了些什么,一众人簇簇拥拥地就走了过来。   等世子妃和苏晴暖进了亭子,柳若姒才让六月扶着她站了起来。   “恕我身子沉重,礼数不周。”   “是该多加小心。”世子妃扶着小丫头的肩膀,目光在柳若姒的肚子上打了几个转,说出话来并不带什么情绪。“依着我,你这时候就该多待在屋子里。不该出来这么远。什么太医的话,有可听的,也有不可听的。”   这么说着话。世子妃就让小丫头扶着在对面坐了。   世子妃是这种脾气,柳若姒如今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因此也不在意。   苏晴暖笑着跟柳若姒客套了一句,一面就从奶娘怀里抱了荣进,挨着世子妃坐了。   世子妃没说话,却朝奶娘扫了一眼。那奶娘脸色变了变,就忙过来要抱回荣进。苏晴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世子妃刚才的眼色,也没有将荣进还给奶娘,可趁势将荣进往世子妃怀里送。   “进儿要娘抱是不是?”苏晴暖笑着道。似乎她的举动是荣进的意思。   世子妃接了荣进,荣进身量不高。也偏瘦弱,但是世子妃的身子却更虚。她似乎根本就抱不住荣进。   “你抱着她,就在这坐吧。”世子妃就对奶娘吩咐道。   奶娘忙过去,伸手抱了荣进,就在一边的绣墩上坐了。   虽还未入冬,但是荣进却跟世子妃一样,外衣内已经穿了小毛的厚衣裳,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苍白的笑脸。两只小手都掩在袖子里。他一个小孩子这样被抱来抱去的,却始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世子妃怀里的时候,像小奶猫一样的哼了一声。   不过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总有好奇之心。等奶娘坐下了,荣进儿坐在奶娘的怀里,一双眼睛就看向柳若姒。   柳若姒觉察到荣进的目光,就也看回去,还微微笑了笑。荣进却马上就扭过脸去。柳若姒暗自摇头,只一会的工夫,荣进就又扭回头来,又偷偷看着柳若姒。   这些人他都是熟悉的,母亲、奶娘、还有七姨,可是柳若姒对他来说却有些陌生。   “要不要喝些热茶?打发人去厨房,叫她们送几样点心来?”柳若姒对世子妃道。她并没有让服侍自己的丫头给世子妃上茶,即便是看见荣进的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桌上,也没有提出分些点心过去。   世子妃从来只吃自己小厨房的吃食,也从来不让荣进在外面吃东西。柳若姒早知道这个忌讳,绝不会去犯忌。   “不必了。”世子妃的语调依旧是板板的,“我只坐坐就回去了。不是七妹妹反复劝我,我不肯出来的。这里有凉风。”   世子妃说了一句这里有凉风,忙就有丫头婆子过来安置屏风,又有贴身的丫头送了一大一小两件披风过去。   “我却要扰三嫂一杯茶喝。”苏晴暖笑着道。   “七妹妹太客气了。”柳若姒就让六月端了杯热茶送过去。   “还是三嫂的茶好。”苏晴暖啜了一口茶,又笑道。   “不过是普通的茶叶。上个月宫里赏赐下来,各个院子里都分了一份。七妹妹那也该有一份。”柳若姒道。   “是有的,不过却煮不出来这个味道。三嫂是雅人。懂得烹茶,我等都太俗了。”苏晴暖笑道。   “七妹妹太会取笑人。说到才学、风雅。这满京城里头,谁又比得过七妹妹那。”柳若姒道。   “我与三嫂这般互相吹捧,大姐姐都要笑了。”苏晴暖八面玲珑,见世子妃一直不开口说话,就又笑着对世子妃说道。   柳若姒晒了一晒,她知道世子妃的性子,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的。别看世子妃的人此刻就坐在对面,谁知道她的神魂此刻去了哪里。想着些什么那。   “我笑什么。”世子妃将目光从湖面上收回来,“三夫人出自柳家,自是别家不能比的。”   “世子妃过奖,我可当不起。”柳若姒笑道。   世子妃看了柳若姒一眼,就不说话了。   “如今京城女眷中是不大讲究烹茶了,我听人说过,前些年,京城中却最热衷的。说是当时各家众女眷还办了个赛茶会,还评出状元、榜眼、探花出来。可惜我年纪小,这等盛事偏就没赶上。”苏晴暖眼珠微微转了转。又笑道,“这件事,别人或许不知道。柳翰林和夫人必定是知道的。似乎就是他们那个时候的事。三嫂就不曾听说过?”   “这却不大记得了。”柳若姒心中一动,淡淡地说道。   见柳若姒不肯多说,苏晴暖微微有些失望。   “回去吧。”世子妃突然说道。   “大姐姐不再坐一会?”苏晴暖这么问着,一面却已经站起身,就要去扶世子妃。   “让人抬了兜轿过来。”世子妃就冲旁边服侍的人说道。这是累了,不打算自己走回去,而是要做轿子回去。柳若姒不由得暗暗叹气,就算是熬过了病危又怎么样,就算是有好医好药又怎么样。世子妃的身子,实可堪忧。   那边兜轿还没到。却有个王府的媳妇领着个小丫头快步走了过来。看那小丫头的打扮,并不是王府中人。果然。就见那小丫头被带到了苏晴暖的跟前。   “七姑娘,夫人打发婢子来捎信儿给姑娘,请姑娘有空回去。”小丫头给苏晴暖行了礼一面禀报道。   “家里有什么事?”苏晴暖就问。苏晴暖似乎已经将王府当做了她自己的家,而她真正的家中要她回去,是必定要有事的。   “……家里来了客人。”   “是什么客人。”   “并没有仔细说。婢子在旁边听着,似乎是说东府里嫁去敬安洲的姑奶奶回来。”小丫头语音清脆地道。   “咦?”苏晴暖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解。“敬安洲的姑奶奶,咱们家什么时候有嫁去敬安洲的姑奶奶?”   苏晴暖话音落地,柳若姒就听见一片惊呼声。   世子妃刚从座位上站起,丝毫预兆也没有,就倒了下去。   “快……”柳若姒忙就起身,她自然来不及扶世子妃。世子妃身边一众服侍的人纷纷上前,将世子妃扶了起来。世子妃的脸依旧红的有些异样,嘴唇却苍白一片。   柳若姒本以为世子妃是晕了过去,不过却看见世子妃的嘴唇在微微的抖着。   “这是……怎么了?”   苏晴暖此刻也转回身来,一面惊呼,一面扶了世子妃,也连声问是怎么了。   “方才并没吃东西啊。”   “立刻去禀报二太太,赶紧请太医过来。”柳若姒心念数转,面上却冷静无比,一一的吩咐下去,“别的都不用你管,只管照顾好进少爷。”   这是吩咐给奶娘的。   紧接着,柳若姒又打发人去通知荣成翊,然后是苏氏。   劳氏陪着苏氏最先到了,苏氏瞧见世子妃的样子,眼圈立刻就红了,声音也颤颤巍巍的。   “这是怎么了,让你们好生照料世子妃,你们就是这么照料的。但凡世子妃有什么差池,定不会饶了你们。”苏氏这么说着,一面让兜轿抬了世子妃回荣源堂,一面就问苏晴暖是怎么回事。   “并不知道。”苏晴暖说着,似乎无意地瞟了柳若姒一眼。   苏氏立刻就看到了,她的目光紧随苏晴暖的目光而来。柳若姒还是第一次被苏氏用如此冷厉的目光瞧着。好在,苏氏只看了柳若姒一眼,就转开了目光。   “七丫头,你跟我说,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是个细心的。”这么说着,苏氏却又扭回头来看柳若姒。   “你身子重,就不要跟来了,回云水居去歇着吧。”苏氏对柳若姒道。   “……不妨事,担心世子妃。”柳若姒依礼答道。   “世子妃那有我们,也就够了。你若是再……,等王爷父子回来,我却无法交代。”苏氏的语气冷冷的。 第三一五章 端倪   “是,我听母妃的。”柳若姒并没有再争,而是顺着苏氏的意思停住了脚步。不管苏氏是因为什么缘故不让她跟去,柳若姒其实都不甚在意。况且,她现在身子也真的需要小心,这样的场合也该回避的。   看着苏氏一行人护送着世子妃走远了,柳若姒才吩咐人将一应东西都收起来,回云水居。   “夫人,世子妃突然这样,苏七姑娘又是那样的为人。王妃怕是要误会夫人。”常嬷嬷低声提醒柳若姒。   “我知道。”柳若姒冲常嬷嬷点了点头,让常嬷嬷放心,“不碍事的。”   回到云水居坐下,柳若姒一面打发小丫头去荣源堂探听消息,一面就叫了大丫头六月到跟前。   “你将咱们刚得的那坛子蜜挑出一罐子来,这就给我娘送去。”柳若姒突然让六月给柳二太太送一罐子蜜。六月一直服侍柳若姒,也是个极聪明的丫头,就知道柳若姒必定是有什么吩咐的,因此站定了继续听柳若姒吩咐。   “我娘问我,你就说我很好。如果我娘有空闲,你就问问,那赛茶会的事。”柳若姒果然继续说道。   六月立刻明白,这送蜜是次要的,柳若姒吩咐的要询问柳二太太的话才是重要的。六月立刻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夫人是疑心……”常嬷嬷就试探着问柳若姒。   “嬷嬷也在场,难道不觉得世子妃晕的太蹊跷,太巧了吗?”柳若姒就问常嬷嬷。   世子妃晕倒,苏晴暖第一个说话,一开口就是说世子妃并没吃什么东西。这句话,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分明是提醒众人,世子妃的晕倒,是因为吃食的缘故。当时在场的那些人。只怕大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柳若姒却不会轻易被苏晴暖这种伎俩迷惑。   “依我看,世子妃的样子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的缘故。她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柳若姒接过常嬷嬷递过来的茶盅,掀开盖碗,轻轻地抹了抹,慢慢喝了一口。   茶香沁人,让她的思路也更加的清晰起来。   “苏晴暖这个人,从来不做没目的的事,也从来不说没目的的话。”比如说今天,如果不是苏晴暖。世子妃不会带着荣进往后花园中来。如果不是苏晴暖,世子妃也不会到亭子里坐。   柳若姒细细回想苏晴暖当时说过的话,苏晴暖虽然说的自然,但也不是没有破绽。苏晴暖今天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说茶,而且特别地提到了以前京城中曾经办过一次赛茶会。   据苏晴暖说,那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当时的事情,如此算起来,也正是世子妃做少女还未出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世子妃在苏晴暖提到赛茶会的时候,神情就有些不妥当了。后来,又有苏家的小丫头来给苏晴暖传话。苏家的某位嫁去敬安洲的姑奶奶回来了。可苏晴暖似乎并不认识。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位姑奶奶。世子妃就是这个时候倒地的。   “夫人是猜测,世子妃突然晕倒,是跟苏家那位嫁去敬安洲的姑奶奶有关?”常嬷嬷问。   “八九不离十。”柳若姒点头。“一会听六月回来怎么说。我娘对当时的事情应该有些印象,或许能给咱们提供更多的线索。”   柳若姒等着六月带回小心,先前打发去荣源堂的小丫头却回来了。太医已经到了,请的就是平常给世子妃看脉治病的那位张太医。世子妃现在已经醒了。   “太医还没到,世子妃就醒了。”小丫头向柳若姒禀报道。   “太医诊了脉,可说了是怎么回事?”柳若姒想了想,就问小丫头。   “大体还是说世子妃体质柔弱。”小丫头答道。世子妃久病,五脏六腑都是虚的,每次太医来诊脉。都会说上一大篇的话,总结起来。世子妃的身体是千疮百孔,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看来这一次也还是这个样子。   柳若姒知道是再问不出别的什么来了。就要打发小丫头出去。   “夫人,二太太身边的芳儿姐姐偷偷告诉婢子。说是王妃特意问了张太医,世子妃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了。”小丫头忙又说道。   “哦?那张太医怎么说?”柳若姒微微挑眉。   “张太医说……可能。”小丫头答道。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柳若姒笑了笑说道。   小丫头就说没别的事了,柳若姒点头,因见她聪明伶俐,就让常嬷嬷拿了赏封打赏了她,才将她打发了出去。   “这位张太医,看着并不像是宫中的太医,倒像是走街串巷,没什么本事,只一张嘴会忽悠人的骗子。”常嬷嬷就抱怨到,“怎么诊病还有这样说的,就没有个准了。”   “这位张太医是有些滑头,不过也是个有本事的。”柳若姒就笑了,对于这件事情好不以为意。   世子妃缠绵病榻多年,本来就十分棘手。换做别的太医,只怕就做不下去了。也就是这位张太医,还能应付得过来。平常来诊脉,难免说些两头话,或是见景生情,说些顺情话。至于医术,张太医还是有的。   “夫人不要不当做一回事。”常嬷嬷又提醒柳若姒,“世子妃的病症,本就难说。苏七姑娘再要在王妃跟前说些什么,王妃认定了是夫人……”   “嬷嬷怕她跟王爷、世子爷说是我下的毒手?”柳若姒就问。   “十分可能。”常嬷嬷就道。   “我只怕她不去说。”柳若姒笑,“当时世子妃在亭子里,左右那么多的人,并不是苏晴暖一个人说了什么就算的。咱们平常都加着万分的小心,今天更是没有丝毫的破绽。王妃要是去王爷和世子爷面前说我,最后打的不过是她自己的嘴。”   老王爷会对苏氏更加不信任,而更加细心的荣成翊应该还会查到苏氏身后的苏晴暖。   这些,都只会对柳若姒有益。   “这倒也是。”常嬷嬷不能不点头,“说起来。多亏夫人主意把的定,刻意同世子妃疏离、避嫌。若是换了一个人,放松那么一点点儿。怕是这个时候说不清的。”   “吃一堑,长一智。”柳若姒低低的声音道。   现在被证明的对待世子妃和荣进最正确的态度。却是用她前生的血泪换来的。那个时候的她太过愚善,才会被人借题发挥,最后无法自明。   “再说什么?”荣成翰的声音近在咫尺,将柳若姒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侯爷回来了。”柳若姒笑着就要起身。   荣成翰没让柳若姒起来,而是在柳若姒对面坐了下来。   “刚才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是身子不舒服?”荣成翰看着柳若姒,眼神透露出十足的关切。   “很难看吗?”柳若姒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荣成翰。   “嗯。”荣成翰点头。“现在好多了。是身子不舒服吗?我打发人去请太医来。”   “不用请太医。”柳若姒忙拦住荣成翰,“我并没有不舒服。只是,家里刚出了点儿事。”   “什么事?”荣成翰立刻问。   “是世子妃。”柳若姒害怕荣成翰担心自己,先将这一点说明白了,才跟荣成翰说了在后花园亭子里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七丫头故意刺激大嫂,母妃又无故疑心你?”荣成翰听了柳若姒说世子妃醒了,就没再关注世子妃。他关注的,是他认为让柳若姒脸色难看的事情。   “母妃对我历来不友好,或许是我多心了。七丫头那。我是这般猜疑的,眼下还没有确实证据。”柳若姒实事求是,并不肯虚言夸张。   “父王也回来了。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我过去看看。”荣成翰想了想,立刻做出了决定。他信任柳若姒,相信柳若姒说的话和做出的判断。父王和兄长那里,他都有话要去说一说,不能让柳若姒平白被冤屈了。   或许正如柳若姒所说,今天这样的情形,没人会相信是柳若姒下手害世子妃。但是或许就有人因为今天的事情,在心里头存了疑。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一个处理不妥。就会连累到柳若姒。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任何有可能伤害到柳若姒的隐患。哪怕只是一丝一毫,都是荣成翰所不能容忍的。   “好。”柳若姒并没有阻拦荣成翰,只是劝了荣成翰一句,“千万别发脾气,那毕竟是……母妃。”   “我晓得分寸。”荣成翰点头,迈步从屋里走了出去。   “侯爷十分体贴夫人。”常嬷嬷含笑说道,很是替柳若姒高兴。   “他也就有这么一点儿长处吧。”柳若姒垂下眼帘,话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不是不甜的。正因为笃定了荣成翰会相信她,支持她,面对怎样的风浪,她都不会慌张,都会镇定以对。   荣成翰出了云水居,略一思忖,就径直往春晖堂来。进了春晖堂,就见老王爷、苏氏在榻上坐着,塌下两溜椅子上,分别坐了荣成翊、荣成翔。劳氏也在,只是不见苏晴暖。   并不需要多想,荣成翰就猜出来,苏晴暖此刻必定是在荣源堂陪着世子妃了。   荣成翰上前向老王爷和苏氏行了礼,又转向荣成翊,就问起世子妃的情况。   “刚才到家,听阿姒说了。大嫂现在如何了?”   荣成翊对荣成翰很热情,就让荣成翰在他身边坐下。   “已经无碍了。”荣成翊就告诉荣成翰。   “那就好。”荣成翰点头,“大嫂身子单弱,太医早就嘱咐了不可大悲大喜。大嫂今天突然这样,或许是太激动的缘故。”   不仅荣成翊惊讶,老王爷和苏氏面上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么大哥有什么喜事?”荣成翔大大咧咧地问。   劳氏在旁边扫了荣成翔一眼,想要阻止荣成翔说话,奈何荣成翔已经将话问出了口。   “我有什么喜事!老二莫要胡说。”荣成翊立刻道,然后疑惑地问荣成翰,“三弟,这话是从何说起?”   “不是大嫂有远嫁的亲妹归省。大嫂因此开心?”荣成翰也惊讶地道,“大哥并不知道这件事?”   “并不知道。”荣成翊说着话,面上却划过一片阴霾。   “母妃应该知晓。”荣成翰就问苏氏。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并不知道。”苏氏却说道。   “或许七妹妹还没来得及跟母妃说?”荣成翰神色不动。   “又关七丫头什么事?”这次发问的是老王爷。   “阿姒在园中歇息,正好碰见七妹妹陪着大嫂出来。舅父家里的小丫头来找七妹妹。跟七妹妹说是敬安洲的姑奶奶回来。”荣成翰平静地答道,一面却又问苏氏,“母妃,舅父家里还有嫁去敬安洲的姐姐?”   这一次,苏氏的脸色也有些变了。老王爷的眉头则是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见苏氏含混着没有应声,荣成翰立刻就知道,柳若姒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问题真的出在这位远道而来的苏家姑奶奶身上。接下来荣成翊和苏氏都变得十分沉默,荣成翊沉默了片刻就站起身向老王爷和苏氏告退。   “……她受了惊。我去陪陪她。”   老王爷和苏氏自然不会阻止,都立刻就点了头。荣成翰也跟着起身告退,陪同荣成翊一起出了春晖堂。兄弟两个沉默着走到春晖堂门口,荣成翰站住了脚。   “大哥。”荣成翰叫了荣成翊一声,一面看着荣成翊。   荣成翊知道,这是荣成翰想要听他解释。   “都是些陈年旧事,不知道便罢了。”荣成翊摇头叹气,神色间颇有些苦涩,“如果都能忘了,就更好了。”   荣成翊这么说着。就向荣成翰抱了抱拳,转身往荣源堂去了。   “肯定是有过什么事,大哥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回到云水居。在柳若姒的追问下,荣成翰就将方才在春晖堂的事情都说了。荣成翊的样子很痛苦,他不愿意说,荣成翰也不好勉强。   “应该是些很不好的事情吧。”柳若姒点头,荣成翰没有追问荣成翊,她一点儿也不责怪荣成翰。世子妃突然晕倒,那样云淡风轻的荣成翊竟也失态了,关于那位苏家姑奶奶发生的事情,只怕不是小事。   两人正说着话。六月匆匆地从外面回来。   “侯爷、夫人,”六月进屋来向荣成翰和柳若姒行礼。“二太太来了。”   柳若姒打发六月以送蜜为名回柳家向柳二太太打听消息,柳二太太听六月说了亭子里发生的事情。觉得非同小可。柳二太太不放心让六月传话,干脆自己坐着车上门来了。   荣成翰和柳若姒都忙起身出门迎接,两人将柳二太太迎到屋中坐下,小丫头端上茶果来。不等柳若姒发问,柳二太太就说起了往事。   “你问的赛茶会,那还是娘生你之前的事情。”柳二太太告诉柳若姒。那个时候京城女眷中流行茶艺,尤其以年轻的姑娘、奶奶们为甚。那一年,的赛茶会,还是长公主召集的,请的自然都是各世家大族的年轻姑娘们。   姑娘们比赛茶艺,另有身份高贵的太太奶奶们作为评判。为了更加附庸风雅些,长公主还请了几位名儒同做评判。其中就包括当时京中风头最劲、才名最盛的两位贵介公子。   “其中一位,就是你父亲了。”柳二太太说道。   “啊!”柳若姒惊讶,“娘,你和爹怎么从来没说起过。”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是你突然提起来,我哪里还记得。”柳二太太说道。   柳若姒瞄了柳二太太一眼,情知柳二太太此言不实,不过有荣成翰在场,她也不好就揭破。   “娘,那另一位是谁?”柳若姒自然地问道。   荣成翰的目光立刻飞了过来。   柳若姒瞧见了,当下有柳二太太在,她有不好跟荣成翰说让他不要吃醋,只能以眼神示意。   “另一位,你们也都认识。”柳二太太就说道,“就是这府里的世子爷了。”   原来竟然是荣成翊。柳若姒再次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却也是在情理之中。   “参加赛茶会的都有谁?娘有没有参加赛茶会?”   “长公主都是请的闺阁中的年轻姑娘们参赛,娘那个时候早已经跟你父亲成亲,年纪也大了。”柳二太太就道。   “娘那里年纪大了,不过是被爹连累罢了。”柳若姒立刻道,不惜打断柳二太太的话。   柳二太太果然被哄的眉开眼笑的。   “不过赛茶会,我也是去了的。”柳二太太继续道,“参加赛茶的,都是当时京中最显贵、最年轻漂亮,最有才气的女子。其中苏家,就有两位姑娘参加了。”   柳若姒知道柳二太太这是讲到了关键之处,因此并不敢打扰,只和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色,专心倾听柳二太太的话。   “其中一位,就是苏家的大姑娘,如今你们府里的世子妃。”柳二太太的思绪似乎是飘到了很久以前,“另外一位,是世子妃的亲妹妹,在苏家排行第二的苏家二姑娘。”   “赛茶会苏家两姐妹独占鳌头。大姑娘得了赛茶会的状元,二姑娘屈居第二,做了榜眼。” 第三一六章 恩怨   苏家历来出美才女,前几代还有一位苏家的姑娘进了宫,因为深受皇帝的宠爱,而被封为贵妃。一场赛茶会,更是将苏家女子的传奇推到了另一个高峰。   “苏家大姑娘的美名和才名早就流传甚广,苏家二姑娘也不呈多让。”可以说苏家两姐妹摘取了赛茶会的状元和榜眼是一件名至实归的事情。   但是,赛茶会过后,却有些不和谐的流言慢慢散播开来。   “是什么流言?”柳若姒忙追问道。   “说是苏家二姑娘的茶艺要胜过苏家大姑娘一筹。苏家大姑娘之所以夺魁,是因为评判中有他的未婚夫婿。”当时永靖王府的世子荣成翊早就与苏家的大姑娘有了婚约,且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流言就说,是荣成翊在评判的时候明显偏向了苏家大姑娘,因此苏家大姑娘才能险胜苏家二姑娘,得了状元。   “那之后那?”柳若姒略微沉吟,又问柳二太太道。   “那之后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了。”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和荣成翰,就在赛茶会后不久,苏家大姑娘就出了事。至于具体出的是什么事情,因为苏家讳莫如深,保密做的非常周全,因此外人都无法知晓。   “那之后,苏家大姑娘就再没出来应酬过了。”柳二太太叹气。等大多数人,其中当然也包括柳二太太再次见到苏家大姑娘的时候,已经是苏家大姑娘嫁入永靖王府成为世子妃之后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的苏家大姑娘颜面虽未全毁,但是形容却极消瘦憔悴,而且,很明显能看出来,苏家大姑娘的背落下了残疾。而苏家大姑娘原本可是位有名的美人、容貌身形和姿态都非常美好的。   柳若姒这个时候就看了荣成翰一眼。她想要向荣成翰询问一些事情,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先将柳二太太知道的都问清楚。   “那、那位二姑娘那?”柳若姒问柳二太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要问的苏家嫁去敬安洲的姑奶奶,应该就是这位二姑娘了。”柳二太太缓缓地说道。“当时二姑娘的婚事有些突然,从来没听说过她什么时候说了亲事,而且这门亲事还定的那么远,据说对方家世人物也都只是平平,与苏家实在有些不般配。”   “苏家二姑娘的亲事是赛茶会后定下来的吗?”柳若姒微微皱眉。   “是在那之后还过了几个月,当时苏家大姑娘已经不再出门,都说是病了。二姑娘嫁的很仓促,刚传出来定亲。没几天就出嫁了。当时大姑娘还病着。二姑娘的婚事,苏家也没有操办。”   “这可真是奇怪,苏家这么办,就没有人提出疑问?”   “当然有人问起。”柳二太太就道,“苏家自己说,是二姑娘姑爷家里有事急着要娶,才会那么仓促的。”   “这些年,京城里再没有过苏家二姑娘的消息。我听人说,苏家二姑娘出嫁以后,就跟家里断了联系的。”柳二太太想了想。又说道。   这可就怪上加怪了。京城中大户人家的女子也有远嫁的,但是这些姑奶奶们不管嫁的多远,都会跟家里保持联系。像苏家二姑娘这样。突然出嫁,还在亲姐姐重病期间,且这么多年干脆就与娘家断了联络。再联想到世子妃听见妹妹回来的消息后的反应……   这里面如果没有什么故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些事,当年也曾经有过些流言。不过我都没有在意,那时候我刚怀上了阿姒,可是没心思注意别的了。”说完了这段往事,柳二太太慈爱地摸了摸柳若姒的头,心中有些感慨岁月如梭。当年还没有做母亲。如今她的女儿却都要做娘了。   柳二太太家里还有事,是抽空过来跟柳若姒说话。也是顺便看看女儿女婿的意思。柳二太太将话说清楚了,就不肯多留。一径告辞离去。   送走了柳二太太,柳若姒与荣成翰回到屋中坐下,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还是柳若姒先开口询问。   “我娘不知道的事情,阿翰你总该知道一些吧。”毕竟,苏家是荣成翰的舅家,苏家的事情瞒的再紧,这样的近亲总该知道些底里的。   荣成翰却苦笑。   “阿姒,你算算,我那个时候能有多大。”   “哦。”柳若姒抿了抿嘴,荣成翰的话提醒了她,粗略算去,那个时候荣成翰也不过才三岁吧。三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只怕还都不记事那。   “就算那个时候你不记事,后来总该有机会听说些什么吧。”虽是这样,柳若姒却不肯轻易放过这条线索,继续向荣成翰追问。   “阿姒,如果我跟你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人提苏家二姑娘,你信不信?”荣成翰看着柳若姒。   “真的?”柳若姒惊讶了。   “真的。”荣成翰点头。   “这就是说,不仅是苏家二姑娘出嫁之后跟苏家断了联络,苏家这边也只当她是……”荣成翰根本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么一位表姐,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苏家是当这个女儿已经死了,甚至想法子抹去了她的一切痕迹,让人以为这个人就没有存在过。   苏二姑娘究竟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才会让苏家有如此的举措?既然断了联系这么多年,又是因为什么缘故,苏家二姑娘突然回京城来了那?   苏晴暖知不知道这件往事,她是不是故意在世子妃面前提起苏二姑娘,就是为了刺激世子妃?   “阿姒别费神别想了,事情总会搞清楚的。”荣成翰看着柳若姒皱起眉头来,就有些心疼,一面伸手揽过柳若姒,一面用手指轻轻在柳若姒的眉间揉着。   荣成翰的手温暖宽厚,手指上略带薄茧,被他这样揉了揉。柳若姒舒出一口气,觉得熨帖极了。   “别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大哥和大嫂的事情我还知道一些。”荣成翰说道。   柳若姒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示意荣成翰继续说下去。   “大哥和大嫂的亲事。是两个人极小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是娃娃亲。”这门亲事,还是荣成翊的亲娘生前给荣成翊定下来的。荣成翊的亲娘是个极标准的贤良淑德的女人,且性格温顺,在王府里面一切以老王爷马首是瞻,老王爷说什么是什么,她从来没什么主见。但是在儿子的亲事上头,这位王妃却意外的坚持。她为荣成翊相中了自己的侄女。   “府里都说,她那个时候怕是觉出自己的命不长,想要为大哥安排好一切,所以才会给大哥定下了娃娃亲。”让自己的儿子娶自己的侄女,亲上加亲,即便是在她过世之后,荣成翊成亲前和成亲后,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后来大嫂……成了那个样子,很多人都劝父王和大哥,要解除这桩婚约。据说。当时大舅舅家那边也觉得很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先王妃。如果父王和大哥提出来,他们会另选苏家的女儿跟大哥完婚。”世子妃的样子。已经不能用容貌丑陋还形容,应该说是身有残疾。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做世子妃,以后还要做王妃?!   但是老王爷和荣成翊都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荣成翊与世子妃青梅竹马,不忍心抛弃世子妃。而老王爷更是一个注重信义的人,坚持不肯毁约。如此,两家延迟了婚期,在世子妃的身子调养的差不多后。就将世子妃娶进了门。   “府里头传说,父王坚持这门亲事。还有念着先王妃的情分的缘故。”   荣成翰这样说,柳若姒就点头。老王爷确实是这样的人。   “阿翰,你说,世子妃和苏家二姑娘的事,母妃知不知道底细?”柳若姒突然问荣成翰。   “应该知道吧。”荣成翰就道。这件事,瞒得了老王爷和其他王府的人,却瞒不住苏氏的。   “那么七妹妹那?”柳若姒又问。   “按理,以她的年纪也是不应该知道的。但是,如果她着意查探,也不是不能查到底细。”荣成翰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苏晴暖毕竟是苏家的人,苏家保密做的再好,口封的再严实,也不可能将当年知道事情的人都灭口。这样,苏晴暖就总有办法会探查出来。   就像她查到红翡的事情一样。她还是进门没多久的媳妇,苏晴暖却是苏家嫡出的女孩儿。   “对了,红翡……”柳若姒抬起头,压低声音向荣成翰问道。   荣成翰四下扫了一眼,屋里并没有别人,只有常嬷嬷远远地在门口站着。   “她已经不在家庙里了。”荣成翰低声道。   “那是……”   “我刚查到,父王将他转移到西山的庄子里头去了。父王如今也警觉了,加派了人手看着她,关着她的地方也不容易接近,我正在想办法。”荣成翰告诉柳若姒。说起来,能够发现红翡新的藏身地,还是最近的事情。那还是多亏了老王爷派了亲信人手给他,让他能够放开手脚做事。   老王爷手底下的一些人,已经暗地里表示向他效忠。虽然荣成翰不会成为王府的继承人,但是在朝堂中的分量却不会亚于荣成翊。假以时日,荣成翰的前途不可限量。老王爷手下颇有一些能人,跟着荣成翊轻松度日固然好,但是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人想着要建功立业,能够一展长才。   “不知道父王他……有没有料到这些……”柳若姒幽幽地道。   “不管怎样,都是迟早的事情。父王也管不来许多的。”荣成翰低垂眉眼,慢慢地说道。   荣成翰有吸引人追随的特质和资格,这是老王爷也不能阻止的。   春晖堂,苏氏坐在榻上,神色有些郁郁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苏晴暖。屋里服侍的人都被苏氏找借口打发了出去,姑侄两个可以放心地说话。   “你大姐姐怎么样了?”苏氏沉吟了半晌,才问苏晴暖。   “已经好了很多的,姑母放心吧。”苏晴暖陪笑着道,她并不是没有感觉出苏氏态度的异样,但是却转过浑然不觉的样子。   “你大哥哥在陪着你大姐姐?”苏氏突然又问了一句。   “是那。”苏晴暖笑着答道。抬眼之间就看见苏氏正睡下眼帘。苏晴暖的脸上顿时闪过一道阴影,但是没等苏氏撩起眼皮,苏晴暖已经恢复了原样。   “那就好。”苏氏今天跟苏晴暖说话格外的慢。似乎是每一句都要想上好久,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都平常的很。似乎苏氏有些话要跟苏晴暖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的。   “你二姐姐回来了?”   苏晴暖的目光微闪,脸上却并没有漏出什么异样来。似乎这不过是句极平常的话,又或者她心理早就有了充分的准备。   “姑母也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这还是你三哥哥说的。”苏氏哼了一声说道。   “三哥哥的消息倒是灵通。”苏晴暖又笑,“姑母,可是身子不舒坦?要不要躺一躺,我给姑母捶捶腿。”   “不用。”苏氏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你三哥哥是听他媳妇说的。不是你们在亭子里,有丫头来给你送信儿?”   “哦,是的。”苏晴暖似乎有些茫然,却依旧点了点头。“姑母,怎么了,哪里有什么不妥吗?”   苏氏仔细打量苏晴暖,最后面色还是柔和了下来,只是口中发出一声长叹。   “你这孩子,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你并不知道。”   “姑母。是什么事?要紧吗?”苏晴暖就睁大了眼睛,迈步上前就在苏氏身边坐了,一边乖巧且又有些急切地向苏氏询问。“姑母,我年纪轻,不懂事,只是一片赤心。落在有心人眼里,怕是什么都成了错。只有姑母知道我的真心,还要依赖姑母多教导我。”   苏晴暖的话似乎是触动了苏氏某根深埋的心弦,让苏氏对她的话颇有些心有戚戚然。   “好孩子,我当然知道你。想当年,我也是你这般年纪。天真未凿,只有一片热心。落在有心人的算计里头……”回想往事。苏氏莫名心痛。   “都是我不好,又累姑母操心。还想起以前的伤心事。”苏晴暖忙就安抚苏氏,“姑母,公道自在人心。姑母这些年含辛茹苦,如今谁不说姑母的好。那些人自己心底糟乱,算计咱们,最后终有她的下场。姑母,咱们不值得为这样的人生气。”   “你说的对。”苏氏叹气,苏晴暖的话真的安慰到了她。在苏氏的眼睛里,苏晴暖一如当初的她。这也是苏氏这样喜欢、信任并且维护苏晴暖的主要原因之一。   “你娘肯定是没有跟你说过。”苏氏慢慢地告诉苏晴暖,“你二姐姐,是不能提的,尤其不能在你大姐姐跟前提。”   “为什么?”苏晴暖一脸的不解丝毫不像假装,“对了,姑母。丫头来说的,嫁去敬安洲的姑奶奶,就是我二姐姐?为什么我从来没听家里的人说过?二姐姐这些年,为什么从不曾回来,连封信都没见打发人送来过?”   苏晴暖向苏氏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苏氏更加相信,苏晴暖对那件旧事是并不知情的。   “这里面有些个缘故。”苏氏就说道,“不过是过去的事了,家里面早就说了,谁都不许再提。七丫头,你也不要问了。只是记得,千万不要在你大姐姐跟前提她也就是了。”   “姑母,好姑母,你就告诉我吧。”苏晴暖听苏氏这样说,却并没有点头,反而跟苏氏撒起娇来,“姑母告诉我,我一定不跟人说。我又并不是外人。这样不跟我说,我这心里头悬着,我又是藏不住心思的人,什么时候漏出些什么来,那才糟糕。姑母,你就跟我说说吧。”   苏氏耐不住苏晴暖的央告,但却还记得多年前众人所做的决定,因此并不肯多说,只是略微提点了苏晴暖两句。   “你二姐姐,做了对不起你大姐姐的事。罢了,都过去了,你心中知道些,再也不要问了,也不要提。”   “好的,姑母。”苏晴暖没有再追问,而是乖巧地点头。苏氏这样说,就算是没有调查过这件往事的人,也不难能够猜到端倪。   “她真的回来了?她怎么敢?”苏氏见苏晴暖不再追问,自己寻思起来,却也疑虑重重,一面低声地自言自语。   “禀报王妃,邢嬷嬷回来了。”这个时候,就听见小丫头在外面的禀报声。   苏氏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睛有些急切地望向门口。   “让她进来。”   苏氏话音落地,邢嬷嬷就打起帘子从外面匆匆地走了进来。邢嬷嬷进了门,看见苏晴暖也在,刚要出口的话就含混在嘴里,似乎是有些犹豫。   “快说,是不是真的?”苏氏却急忙地问道。   邢嬷嬷是个极有眼色的人,见苏氏这个样子,就知道苏氏是不想避忌苏晴暖了。   “回王妃,是真的。”邢嬷嬷恭恭敬敬地答道。   “啊……”苏氏呆愣了半晌,才又问邢嬷嬷,“你可见到了人。”   ps:友情推荐桂仁新书《我娘是村长》,温馨种田,欢脱愉悦。书号:3338356,简介:我娘是村长,不服来战!新书重点求收藏,求推荐!嘻嘻~~ 第三一七章 起风   “府里头……有点儿乱,老奴问了消息,就被打发了回来。”邢嬷嬷说着话,似乎就有些讪讪的。   邢嬷嬷是苏氏的陪房,也是从苏府出来的,在苏氏跟前服侍了这么多年,那是第一等有体面的老嬷嬷。去到苏家,邢嬷嬷本该如鱼得水,处处受到优待的,可看邢嬷嬷这个模样,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苏氏还罢了,苏晴暖却一眼就瞧出不对来。   “嬷嬷辛苦了。”苏晴暖从苏氏身边起身,笑着对邢嬷嬷道,“想来家里因为来了远客,忙的不可开交,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缘故,心乱顾不得许多。想着嬷嬷并不是外人,因此上怠慢了嬷嬷,让嬷嬷受了委屈了。”   “不敢,不敢,哪里有的话。”邢嬷嬷刚忙陪笑,“府里头都忙着,王妃又急着听信儿,我这才急忙赶了回来。”   “我知道了,有些事你也知道些,算了罢。”苏氏就对邢嬷嬷道。   苏二姑娘回来了,苏家那边一时忙乱,苏氏比任何人都能理解。   苏氏说着话,就打发了邢嬷嬷下去休息。   “姑母……”苏晴暖见苏氏紧皱着眉头,就在旁边小声地叫道。   “哦。”苏氏看了看苏晴暖,突然就想到一件事,“她回来了,你母亲怎么这么快打发人来叫你?”   “谁知道,或许是母亲心中一时没了章程,想着我回去总能……”   “罢了,罢了。”苏氏就摆了摆手,“听姑母的话,你好生在姑母这里住着,这些天且不急着回去那。我再等你母亲她们的消息吧。”   苏二姑娘回来。许多陈年旧事只怕难免就要被重新揭出来。苏氏并不希望苏晴暖,还有苏府以及王府中小辈的人们被卷进去。那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听姑母的。”苏晴暖十分乖顺地点头。一点异议也没有。   “你也去歇着吧。有空就多去陪陪你大姐姐,只记住千万不要提你二姐姐。”苏氏就嘱咐苏晴暖。   苏晴暖看了看苏氏的脸色。略想了想,也就告辞从春晖堂中出来。   “真是多事之秋!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个的竟还都不肯消停些……”打发走了苏晴暖,苏氏一个人坐在榻上,脸上阴云密布。   王嬷嬷这个时候正好端着参茶走了进来,就将苏氏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王嬷嬷向苏氏献上参茶,提醒苏氏身子要紧。   “老奴多嘴,今年确实有些个流年不利。听民间的老话儿说。怕是犯了太岁了。这之前,咱们府里头可是好好的。”这之前府里头都好,偏今年就出了许多事。今年王府里有了什么不同?   苏氏第一个就想到了柳若姒,脸色顿时越发的难看起来。   入夜,云水居上房灯火通明。荣成翰今天没有公文要看,一直就陪着柳若姒。两个人逗了一会大猫雪球,荣成翰突然灵机一动,叫人搬了个小箱子送进来。   一只不算大的羊皮箱子,看样子已经有了些岁月,箱盖只是扣着。并没有上锁。   “是什么,这么宝贝地拿过来。”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等我拿出来你猜。”荣成翰笑着,亲自起身将箱子打开。从中取出一件东西来,放在柳若姒面前。“看,认识不认识。”   “哈!”柳若姒看了看荣成翰手中的东西,眼睛顿时一亮,“你当我没见过世面不成,这个东西难道不能不认识。这是皮影不是?”   “正是。”一下子就被柳若姒猜到了,荣成翰却丝毫都不气馁,反而更加高兴,“我忘记了。岳父大人,还有你外公都是见闻广博之士。这些东西自然难不住你。”   京城中流行听曲子,听戏。但是皮影戏这种却只能在街头巷尾得见,京城中的世家大族极少有家里请皮影戏的。   “我娘的库里好像也有这么一箱子,听说是我外公留下的。”柳若姒就接过荣成翰手中的皮影来,在手中摆弄起来。“你这是哪里来的?”   “我在北边的时候,什么都是稀罕的。正好有几个闲钱,看人要卖,就卖了来放着。”荣成翰说道。   柳若姒抬眼瞄着荣成翰,嘴角似笑非笑。   “有了闲钱就买这个,我还当你都拿去喝酒了。阿翰,你不会是……喜欢玩这个东西吧?”   荣成翰摸了摸下巴,嘿嘿笑了两声。   柳若姒就知道,她是说对了。   “我也喜欢玩这个,只是我娘看着我不让玩。”这么说着,柳若姒又让荣成翰拿别的皮影出来,“依我看,你这箱子里的,比我外公那些个还要好些。”   “真的!”荣成翰听柳若姒这样说,顿时高兴起来。   “当然是真的。”柳若姒就道。   “正好闲着没事,”荣成翰就向柳若姒提议,“咱们不如玩一会这皮影给儿子看。”   “你……”柳若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荣成翰分明是自己想要玩的,偏拿肚子里的孩子来说事,还真是意外的……可爱。   “好啊。”柳若姒笑着道,   两人说起来年纪都不算大,又情投意合,这么说着,立刻就行动起来。荣成翰还煞有介事地摆了架透明的小炕屏,两人一人拿着个皮影,像模像样地摆弄起来。   肚子里的宝宝不知如何感想,她们两个自己玩的确实很开心。   “侯爷、夫人,邢嬷嬷来了,在外头给侯爷和夫人问安。”两人正玩的高兴,就听见常嬷嬷禀报道。   荣成翰就抬起头来往墙角的自鸣钟看了一眼。   “时辰还早,怎么巡夜的就过来了。”   确实还不到巡夜催着熄灯的时候,柳若姒朝窗外看了一眼,就见院子里影影绰绰的,似乎是邢嬷嬷带着人正跟谁说话。   “请邢嬷嬷进来喝杯茶吧。”柳若姒想了想,就对常嬷嬷吩咐道。   荣成翰就看了柳若姒一眼。   柳若姒朝荣成翰使了个眼色。邢嬷嬷做事历来一板一眼的。也极有眼色。除了一开始被苏氏打发来过几次,邢嬷嬷再不肯无故来打扰荣成翰和柳若姒的。   邢嬷嬷今天巡夜,且来的这样早。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故那。   荣成翰会意,立刻就将皮影都收拾起来。这回也不往库房抬了。直接就放在屋子里。他的这项喜好算是在柳若姒跟前过了明路,可喜的是,柳若姒不仅不反对,还同样喜欢。以后他不仅不用掩饰,还可以高高兴兴地跟柳若姒一起玩。   荣成翰的欢喜,柳若姒都瞧在了眼里,一面心中暗笑。老王爷似乎是个除了公事就再没什么喜好的人,但是他的三个儿子再者一点上却不像他。比如说荣成翊就沉迷于梨园。荣成翔除了公事其他的无所不好。而本来大家看着也和老王爷一样的荣成翰。却也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小爱好。   柳若姒一点儿都不觉得荣成翰因此就不务正业了,相反,因为小小的皮影,柳若姒觉得荣成翰竟然有些可爱。   当常嬷嬷陪着邢嬷嬷走进屋来的时候,就看到柳若姒笑意盈盈,荣成翰虽然还是严肃脸,但是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柔和。整个屋子春意融融,仿佛回到了四月天一般。   常嬷嬷是见惯了这种场景的,因此并不觉得奇怪。邢嬷嬷却忍不住暗自纳罕。都知道侯爷和夫人感情好,但是好到这个程度。别说是在王府,在荣成翰这样性情的人身上,就算是放到整个京城。那也是相当少见的了。   真是一对让人羡慕的小夫妻!   柳若姒见邢嬷嬷进来,忙就让坐,又让丫头送茶上来。邢嬷嬷起初还谦让了一番,最后推却不过,就在脚踏上坐了,也接了丫头送来的茶。   “瞧着侯爷和夫人屋子里灯还亮着,老奴斗胆过来看看。侯爷公事繁忙,夫人又是双身子,都该早些歇息的。”邢嬷嬷客客气气地陪笑道。   果真不是苏氏差遣来的。是邢嬷嬷自己要来。   “劳嬷嬷费心,过一会我们就歇了。”柳若姒笑了笑。说道,“倒是嬷嬷每天劳苦。也是辛苦的很。”   “不敢说辛苦,不过是老奴份内的事。不过,今天还真是跑老跑去,老奴上了几岁年纪,在侯爷和夫人跟前放肆地说一句,这腿就有些酸。”   “什么事情,还要嬷嬷亲自跑腿?怎么不打发小丫头去?”柳若姒自然问道。   邢嬷嬷左右看了一眼,屋子里伺候的,就只有常嬷嬷并六月和腊月。邢嬷嬷自来就知道,这几个是柳若姒心腹中的心腹。柳若姒的事情,从来是不瞒着这几个人的。   “……去了一趟苏府……”邢嬷嬷仿佛是闲话家常一般,就将她回苏家为苏氏打探消息的事情委婉地说了出来。   邢嬷嬷竟然主动说起这件事,柳若姒不免又惊又喜,一面就向荣成翰使了个眼色。这是个好机会,邢嬷嬷是苏氏身边的老人,也是从苏家陪房过来的,如果苏氏身边有人知道那些旧事,邢嬷嬷必定是其中之一。   “这位二姐姐,为什么从来没听母妃说起过?”荣成翰就开口问邢嬷嬷。   邢嬷嬷顿时就有些受宠若惊。   “侯爷问的好,只是老奴本不该说。”虽是如此,毕竟人老成精,邢嬷嬷还是推搪了一句。   “嬷嬷尽管说,这里并没别人,再不怕走漏了什么口风。有嬷嬷在母妃跟前,服侍母妃极周全,我们心中有数。”柳若姒就道。   “……二姑奶奶回来的极突然,夫人那边好像也很吃惊,事先并没有任何的消息。”邢嬷嬷就告诉荣成翰和柳若姒,苏二姑娘的到来,让苏家东西两府都有些乱了套。   “老奴回去,西府的夫人竟抽不出空子来见,却早早打发了人给七姑娘捎信儿。王妃那边也是一点儿消息不知,才打发了老奴去打听……”   邢嬷嬷说了这些,就起身行礼告退。   “刚才老奴从外面走,这风可有些大了,夫人多小心些总是好的。”邢嬷嬷走到门口,又回身说道。   “……这是。过来做什么的?”送走了邢嬷嬷,常嬷嬷回来,就在柳若姒跟前说道。   “那些事情。必定是她也不敢说的。”柳若姒就道,邢嬷嬷对苏二姑娘的旧事只字未提。但是邢嬷嬷这次来也不是没有目的,“这是给咱们提醒儿来了。”   “提的什么醒儿那?是七姑娘……”   “对。”柳若姒点头。   问题出在那来报信儿的小丫头身上。苏府出了这样的事情,苏家打发人来给苏氏报信儿还说的过去,不给苏氏报信儿,却在事情没有理清楚之前,就急巴巴地通知苏晴暖,不得不说,这种做法是非常违和的。   “你是说。这是七妹妹自己有意安排的?”荣成翰问。   “十分可能。”柳若姒点头,她正是这样怀疑的。事情太过凑巧,当时她就有所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进一步的证据。现在邢嬷嬷过来说的这一番话,提供了新的信息,正好补上了缺失的那一环。   苏晴暖实在是不容小觑的。苏晴暖这次回到王府,所图非小。她等了这么多年,只怕也有些等不及了吧。   甚至,苏二姑娘的突然回来,是不是也跟苏晴暖有什么关系那?柳若姒向荣成翰提出了这个问题。   荣成翰半晌没有说话。因为这个问题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不管怎样,苏晴暖还都十分年轻,她怎么有那么大胆子谋划出这样一件事。苏二姑娘回来固然可以刺激世子妃。但是对于苏家同样也是刺激吧。   “我会留心让人查一查。”荣成翰沉思着说道。   “好的,要不要给世子爷也提个醒儿?”柳若姒又问。   “我会找机会。”荣成翰点头。   荣成翊对苏晴暖到底是怎样的心思,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也只有荣成翊自己知道。兄弟情深,但是关系到女人的问题还是要小心处理。柳若姒很确定,苏氏眼中的苏晴暖与她和荣成翰眼中的苏晴暖绝对是天差地别,那么荣成翊眼中的苏晴暖也不会跟他们眼中看到的完全一样。   “邢嬷嬷说外面风大……”说完了苏家的事,柳若姒也没忘记邢嬷嬷临走时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嬷嬷,外面起风了?”   “回夫人。”常嬷嬷忙就回道,“今个夜里并没有风。难得的大晴天。”   “邢嬷嬷不会平白乱说,”柳若姒摇头。既然天气好好的,邢嬷嬷却说有风让她小心,那就是另有所指。   “你加意小心就是。”荣成翰就对柳若姒道,“邢嬷嬷还是忠心于母妃的。”   邢嬷嬷虽然屡次向柳若姒表达善意,也给了柳若姒许多提醒,但是根本上还是维护苏氏。那么邢嬷嬷这般隐晦的提醒,提醒柳若姒要小心的人就不会是别人,而只能是苏氏。   “无论怎样,你都无需理会,只推到我身上就是了。”荣成翰想也不用想,直接就告诉柳若姒。   “经过这么多事,母妃肯定不会直接为难我……”那苏氏会怎样那,柳若姒还真有些猜不出来。她干脆也就不去猜了,不管怎样,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吃过早饭,送了荣成翰去上朝,柳若姒就看着常嬷嬷领人开箱子找东西。眼看着又要换季,她和荣成翰都要添两件衣裳,还得拿出些尺头来准备赏人。   “那盒子里的不是珊瑚珠,也拿出来吧,正好留着给四妹妹添妆的。”柳若姒一边看着常嬷嬷收拾,一面就出声吩咐道。   屋里正在忙碌,外面就有小丫头禀报,说是苏氏来了。   常嬷嬷连同六月、腊月,还有常在柳若姒身边服侍的几个丫头媳妇顿时都紧张起来。苏氏待柳若姒怎样大家都清楚,她们都担心苏氏这是来者不善。   “无妨。”柳若姒摆手让常嬷嬷将东西都收起来,一面就让腊月和六月扶了自己从屋子里出来迎接苏氏。   苏氏没带什么人,只有两个贴身的小丫头并邢王两位嬷嬷跟在身边。柳若姒一眼看过去,就看见那两个小丫头手里各自抱着什么东西,都是绸布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这难道就是邢嬷嬷提醒的“风大”,让柳若姒要小心的事情了?   柳若姒上前,就要给苏氏行礼。   “母妃怎么过来了,有事情吩咐,只管打发个小丫头过来,媳妇自然就过去。”柳若姒嘴上说的温顺,微微屈身的时候,却哎呦了一声,一面就皱紧了眉头,用手按住了肚子。   她如今有了身孕,自然要加意小心,好护住肚子里这个小生命。但是同时,这还未出生的小家伙也是她最好的护身符。   苏氏再怎样,都不能不顾忌王府的子嗣。如果苏氏到了云水居,柳若姒身子就出现了问题,苏氏难辞其咎。老王爷早就有话吩咐了苏氏,苏氏不敢违逆老王爷的。   果然,对面的苏氏见柳若姒如此,立刻就脸色发苦。   “你身子沉重,早就免了你行礼,你又何苦来。”苏氏看着柳若姒,只觉得心里堵堵的,真是糟心极了。她这刚进云水居的大门,柳若姒就这样,分明是装出来的。别人家都是婆婆为难儿媳妇,可到了她这里,这个儿媳妇却浑身长满了刺,一点儿也摸碰不得,还要她这做婆婆的看儿媳妇的脸色! 第三一八章 太岁   “母妃说的是,我都依着母妃就是了。”柳若姒极为恭敬地答道,一面就请苏氏往屋里坐,“母妃请进屋说话。”   柳若姒这么说着话,身子似乎就有些支持不住。院子里有服侍的小丫头,就忙跑了两个过来,帮着搀扶柳若姒。   “夫人,要不要请太医?”就有一个丫头问道。   “罢了,”柳若姒瞧着苏氏的眼色,就瞧出苏氏心情不好,而且明显有些不耐烦似的。苏氏是真的从来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过的,别说当做儿媳妇疼爱,只怕在苏氏眼睛里,她比个陌生人还不如。看见她这样,苏氏不仅不担心,还很不耐烦。如果不是好歹还记着些厉害,苏氏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那。   柳若姒暗暗叹了一口气。苏氏对她如何,这是她早就清楚的,也没必要这个时候伤怀。   “我好歹还能支撑,母妃过来必定是有要事,你们不要打扰。”柳若姒就假意训斥小丫头。   “你若身子不好,就不要强撑,还是打发人去请了太医来。”苏氏听出柳若姒话中的意思来,忙就皱着眉头说道,“若是有个什么,我却是担待不起。……跟你说几句话,想来是无碍的吧。”   “自然无碍,母妃请。”柳若姒就道。   众人走上台阶,就有小丫头抢着打起帘子来,苏氏被邢王两位嬷嬷搀扶着进了屋,柳若姒慢慢跟在后面。进了上房屋中,柳若姒请了苏氏上坐。   苏氏坐下,柳若姒又亲自捧茶。   苏氏接了茶,扫了柳若姒一眼,就冲柳若姒点了点头。   “你也坐吧。这些事让丫头们做就好了。”苏氏说着话,还看了一眼柳若姒的肚子。柳若姒如今已经十分显怀,行动间没有来往往日的灵便。   “谢母妃。”柳若姒道谢。就要在一边椅子上坐下,却似乎有些坐不下去。就又哎呦了一声。   “还请王妃体谅,夫人如今身子重了……”常嬷嬷忙就过来向苏氏行礼,一面就陪笑着说道。   “嬷嬷不要如此说,让母妃笑话我。我哪里这般娇气了。”柳若姒又训斥了常嬷嬷一句,却也再没有往椅子上坐。   苏氏见柳若姒两番如此,心中越发的焦躁,看柳若姒也就越发的不顺眼。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苏氏这个时候却不敢顺着柳若姒的话了。   “王府子嗣大事。如今你的身子可金贵。别说在我跟前了,你们平常怎样,就怎样吧。难道我是那等刁恶的婆婆,不顾大局,故意刁难媳妇不成。”苏氏这样说着,却又在嘴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也太娇气了一些。”   柳若姒自然听见了,就故意瞪了常嬷嬷一眼。她也不坐了,干脆就让丫头扶着站在那里。   苏氏见柳若姒这样。心中虽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另一方面却难免有些快意。她来柳若姒这里有正经事,就想着赶快将事情办完了她就回去。就让柳若姒委屈这一时三刻的也不算什么。   因此,苏氏就假装没看见柳若姒还站着。   “……你也知道,今天府里有些流年不利。我找人算了算,说是犯了太岁了。别人还罢了,如今你怀着身孕,是最要紧的。我已经请到了化解的法子,整个府里都安排了下去,想着还有你这一处,别人来我不放心。非要我自己来,亲自跟你说了。”   “劳烦母妃了。母妃请讲。”柳若姒安静地听着,见苏氏停顿下来。就恭敬地说道。   苏氏点了点头,似乎是对柳若姒现在的态度还算满意。   “也并不麻烦,并不要你做什么。只需将这佛牌在屋里供奉好了,每天早晚三注香,再诚心祷告,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也可以化解了。”苏氏接着说了下去,“其他人都是要磕头的,你身子重,就免了,只要你上香、祷告,安排个小丫头做你的替身,多替你磕几个头吧。”   苏氏将一应安排都跟柳若姒说了,一面暗中就自觉十分心慈、宽厚,替柳若姒设想的周到。如果换个刁恶些的婆婆,管柳若姒是否怀着身孕,每天就磕几个头,还能坏了事不成。她都不用明说,也有法子让柳若姒每天必须在佛前磕头。   苏氏这样想着,就招手将带来的两个小丫头叫到近前来。   “这佛牌和每天的香烛我都为你准备好了,就替你安置妥当,也免得你费神。”苏氏让小丫头将绸布掀开,就见一个小丫头端着的托盘上是一张佛牌,另一个小丫头托在手上的却是佛香。   看上去都是好东西,不过此时此刻,却并不适合拿来给柳若姒。   苏氏见柳若姒半晌没说话,就又皱起了眉头瞧着柳若姒。   “怎么,你还有什么为难不成?”苏氏就问柳若姒。不过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她作为婆婆已经非常通情达理,柳若姒如果孝顺懂事,就该马上应承下来并且感激她。虽然,她跟柳若姒说的那一番话并不尽实。说要柳若姒每天三注香敬佛,以化解府内的太岁之噩,这是真的。但是苏氏却不会告诉柳若姒,她认为府里的太岁正是柳若姒本人。是柳若姒嫁进王府来,才给王府带来了这么多的厄运。   苏氏并没有告诉柳若姒实情,但是心中却人为自己做的十分慈悲。如果换一个人,完全可以直接说柳若姒就是祸根,将柳若姒撵出府去生产。她还是心软,顾念着荣成翰和柳若姒的。   “不管母妃什么安排,本来没有不依从的。”柳若姒慢慢地对苏氏道,“只是,母妃也知道,我现在有孕在身,且并不是多么安稳。太医早就嘱咐了,这屋子里,不好再燃香。还请母妃能够体谅。”   “这个香是上等御用的香,宫里的娘娘贵人们也是用的。都不见有什么,怎么偏到了你这里就这般挑剔起来。这是整个王府的要紧事,你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孩儿。还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因此我不放心别人过来安排,还特意亲自过来跟你说。”   苏氏的意思。这件事对于柳若姒还说是一件小事,但是对王府却是件大事。柳若姒不该只顾着自己,而不管整个王府。另外,她做婆婆的人亲自过来了,柳若姒总该给她几分颜面。   “难道我会不顾王府的子嗣大事,难道我会不心疼孙儿?你这样推搪,可是疑心我?”   “不敢。”柳若姒低垂了眉眼答道。   “不是疑心我,是要故意刁难我不成?”苏氏又问。不管怎样。苏氏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柳若姒答应,也好为王府转转运。苏氏认为,这从大局上来说,也是为柳若姒好的事,因此格外理直气壮。   “母妃这样说,让我再无法开口。”柳若姒抬眼看了看苏氏说道。   “不是刁难我,为什么不答应。这又是多大的事,于你又有什么妨碍,且是为了大家好。你不答应。不是刁难是,是不想大家伙好?”   “母妃这话,让我怎么敢当。”柳若姒见苏氏如此。不由得暗皱眉头。什么太岁,什么全府上下都要供佛烧香的话,柳若姒是并不相信的。就算是苏氏没有安什么坏心,柳若姒也并不打算听苏氏的。这些时日,柳若姒对苏氏是有了更深的了解。   但是眼下,柳若姒却并不想跟苏氏正面争执。   “一切都依着母妃,母妃总是为了我们好的。”柳若姒略一思忖,就对苏氏说道。   “这就对了。”苏氏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面王嬷嬷就按着苏氏的吩咐。带同两个小丫头将佛牌安置好了。王嬷嬷虽有些怕了柳若姒,但是有苏氏在跟前。她的胆气就壮了起来。她自然不敢明着对柳若姒怎样,只是装作特别认真的样子。来回支使着柳若姒屋子里的丫头帮忙,又挪桌案上的玉石盆景,又挪百宝阁上的小青铜香炉。这样忙了半晌,才算安置妥当了。   苏氏却还不放心,让小丫头挑出三注香来给柳若姒,就要柳若姒当着她的面给佛牌上香,还教了柳若姒一番祷告的话,让柳若姒务必要念出声来。   听了苏氏教她的话,柳若姒心中怀疑更甚。   如今老王爷还健在,荣成翰是全心全意护着她的,苏氏并没有胆量害她,柳若姒对此是很笃定的。但是,柳若姒依旧不愿意冒险。   几乎不用费什么心思想对策,柳若姒摸了摸自己凸起的肚子,她可没忘记她如今身带着最有效的护身符这件事。这个时候发作起来,一点儿也不会突然。毕竟她刚才已经两次表示不舒服,且还在苏氏的跟前站了这么半晌了。   “是,母妃。”柳若姒嘴里说着话,伸手就去接香……   然后,柳若姒就晕倒了。   常嬷嬷、腊月、六月还有另外两个小丫头都在身边,常嬷嬷更是早就收到了柳若姒的眼色,她们当然不会让柳若姒真的摔倒。   常嬷嬷带着丫头们扶住了柳若姒,一面就嚷了起来。   “不好了,夫人晕倒了。”   “王妃,求王妃开恩,就饶了夫人吧。”   “快去请太医。”   “快打发人去请侯爷回来!”   苏氏坐在那里,不知是急还是气,一双手隐隐发抖,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等荣成翰回到府中,急忙赶回云水居的时候,已经有太医过来给柳若姒诊了脉。   “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妨碍?”荣成翰进门时,正看见太医出来要开方子,忙就上前询问道。   “哦……已经i什么大碍了。”老太医上了些年岁,说话也慢吞吞的。   荣成翰听到这一句,心就大半放了下来,紧接着又问太医是怎么回事。   老太医说的略有些含糊,大概意思是说柳若姒没有遵从医嘱,做了什么忌讳的事情了。至于具体怎样,老太医没有说,看他的意思,是要荣成翰自己去问柳若姒。   不用老太医提醒,荣成翰此刻也急着要见柳若姒。只有亲眼确认柳若姒无恙。荣成翰才能够真正安心。   荣成翰大步进屋,在门口处却故意放轻了脚步。此刻柳若姒正躺在榻上,双眼是闭着的。   荣成翰的心又悬了起来。他走到柳若姒榻前,轻轻地叫了一声。   柳若姒已经得到了禀报。也听见了荣成翰的脚步声,等荣成翰叫她,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荣成翰俯下身摸了摸柳若姒,又仔细看她脸色。柳若姒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样,依旧是白里透红,一双眼睛也亮晶晶地,看这个样子,是真的没什么妨碍的。   荣成翰松了一口气。就在柳若姒身边坐了起来。柳若姒那亮晶晶地眼睛了,分明闪着某种他所熟知的东西。   “吓到啦?”柳若姒见荣成翰扶额,忙坐起身。   “你躺好。”荣成翰立刻按住柳若姒,态度虽坚决,却并不敢加力,“真的没事吗?”   “她们是让谁给你送的信儿,没跟你说清楚吗?”柳若姒就问。   “是说明白了,但是我还是不放心。”荣成翰叹气,“你如今身子不比从前,丝毫差错也不能有。”   “我知道。我小心着那。”柳若姒忙就安抚荣成翰,为了让荣成翰相信她很小心,就将方才苏氏过来的一应事情都跟荣成翰说了。   柳若姒只是单纯的叙述事实。不等柳若姒再说别的,荣成翰就已经生气了。   “什么太岁,胡说八道,亏……亏她怎么想的出来!这分明是折腾你。”   荣成翰都这么说了,柳若姒反而好脾气地什么都不肯讲了。   “什么佛牌,还有佛香,都在哪里?”荣成翰接着就问。   “禀报侯爷,都在这,老奴收着那。”常嬷嬷在一边听见荣成翰问话。忙就走了过来,还告诉荣成翰。“夫人这边晕了,王妃身边那位王嬷嬷就要将东西都收走。是老奴拼着给拦住,把东西给留下了。”   柳若姒这边晕倒,苏氏又急又气。她身边的王嬷嬷倒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想到要将佛牌和佛香都拿走。但是柳若姒身边服侍的也都不是傻子,当然不肯。   一番争执,最后以王嬷嬷胜利告终。   “我这就去找人看看,这东西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荣成翰就让人包了佛牌和香,转身出去,当下也不用找别人,正好给柳若姒诊脉的老太医还没走。   荣成翰很快就回来了。   “是普通的佛牌和佛香……”佛香是檀香,但是里面也掺有一些杂香,当然是非常非常少的一点儿。老太医的说法,并不会对柳若姒肚子里的孩子造成什么明显的危害,但如果天长日久,孕妇的身子又不好的话,难免会让孕妇难受。   这些日子,柳若姒这屋子里是一切熏香之物都禁了的,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准佩香。虽然并不是每个怀孕的女子都会这么做。这件事上,柳若姒真的不是要跟苏氏作对。   很少的杂香,就是老太医都一时无法完全辨别出其所有的成分来。即便是荣成翰这个时候拿着东西找过去,苏氏那边也可以推诿。当下佛香的制法就是如此,且太医也说并不会危害胎儿了。   这一次,苏氏的准备不可谓不周全。   但是苏氏似乎忘记了,准备的再周全,这首要的前提就不对劲儿,整件事自然也说不上妥当。   “算了吧,”柳若姒就劝荣成翰,“我这闹了一场,父王已经知道了,听说已经数落了母妃了。你再过去,只怕会火上浇油。……虽说咱们占着理,但是这次数多了,我担心父王会有别的想法。其他人,也都难说。”   苏氏总是不肯消停,柳若姒虽应付有余,但是长此以往,多少也会对她有些影响。人言可畏,两败俱伤的局面不是柳若姒想要的。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荣成翰却不肯同意,“阿姒,你的担忧我也考虑过。不妨事,我自然有办法。”   荣成翰就让柳若姒放心,他会将事情处理好。   从屋子里出来,不在柳若姒跟前了,荣成翰还是皱起了眉头。王府里这么多人,别人都待柳若姒极好,偏偏王妃,他的亲娘一次次找柳若姒的麻烦。荣成翰要说不气恼,那是不可能的。至于柳若姒的顾虑,荣成翰还比柳若姒先考虑到了。   但是那又能怎样,就因为这种顾虑,就纵容苏氏,让柳若姒受委屈吗?   当然不行,一丝一毫都不行。谁知道这次他们退让了,下次对方是不是会变本加厉。   苏氏有没有想到她这么做,会对他和柳若姒造成怎样的影响?那背后怂恿苏氏这样做的人,最希望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吧。两败俱伤,荣成翰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荣成翰舒展开眉头,心中也再无疑虑,问过小厮老王爷的所在,就直奔书房去了。   荣成翰跟老王爷都说了些什么,并没有人知道。只是当天夜里,春晖堂里服侍的王嬷嬷就突然病了,且病的十分严重,料想以后再也无法服侍苏氏了。王嬷嬷毕竟是苏氏身边的老人儿,王府又历来待下宽厚。王嬷嬷被允许荣养。随着王嬷嬷荣养,又有两个小丫头和一个媳妇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转天,苏氏就病了。 第三一九章 执迷   苏晴暖第一个知道了消息,立刻赶到春晖堂,想要看望苏氏。但是走进春晖堂的院子里,苏晴暖就被邢嬷嬷带人给拦住了。邢嬷嬷对苏晴暖十分客气,神态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些讨好和歉意。   “王爷吩咐下来,王妃娘娘这几天需要绝对静养,不让人探望。七姑娘暂且回去,过两天再来吧。”   苏晴暖却不肯就走,只是拉着邢嬷嬷询问王妃的境况。   “姑母病的严重不严重,身边谁在伺候。自来姑母病了,都是我在身边服侍的。别人服侍,我不放心。劳嬷嬷向王爷回禀一声,就说我来了。让我服侍姑母可好?”苏晴暖说的十分恳切,话说了一半,就拿出帕子来擦拭眼角。   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苏氏和苏晴暖这姑侄两人的感情是非常好。还有丫头媳妇在旁边悄声的议论,大概是说苏氏这些天没有白疼了苏晴暖。   “七姑娘的孝心,老奴自当转达。不过王爷有明令下来,也是为了王妃的身子着想。王妃身边的人,自然没有敢跟七姑娘比的,倒是也有几个仔细的,总能照顾好王妃。七姑娘就放心吧。”邢嬷嬷说着,就叫小丫头送苏晴暖回去。   “眼看着这天气也凉了,七姑娘别在这风地里站着,小心着凉。”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苏晴暖心里也明白她再说什么话都是没用的,但是她真心想要见苏氏一面。玉香斋离春晖堂最近,苏晴暖又时刻关注着春晖堂的动静,可以说苏氏的一举一动,她几乎比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的清楚。   苏氏的病情怎样还在其次,关键是苏氏的病因。   一夜之间。王嬷嬷就突然荣养了。她使唤的最顺手的丫头和媳妇也没了消息。苏晴暖不能不着急。来春晖堂,也是为了要试探。然而这个试探的结果却让她更加的惶恐,一时之间很有些不知所措。   春晖堂里丫头婆子们对她的态度一如往昔。但是却坚持不肯让她见苏氏。   这到底,是凶是吉?难道老王爷因为苏氏做的事。而猜疑并责怪到了她身上?!   苏晴暖正进退两难之间,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看见荣成翊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荣成翊也是听到了消息,赶过来探望苏氏的。   苏晴暖一看见荣成翊,不由得眼神就亮了起来。   “大哥哥……”苏晴暖就抛下邢嬷嬷,转身快步朝荣成翊迎了过去,“大哥哥。你可来了。我也想见姑母。”   “七妹妹。”荣成翊朝苏晴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同时看向一边的邢嬷嬷。   邢嬷嬷也赶忙过来向荣成翊行礼。   “给世子爷请安。”   “免了。”荣成翊就让邢嬷嬷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回世子爷,是王爷的吩咐。”邢嬷嬷陪笑,态度却不像在苏晴暖跟前那样小心,反而有些不卑不亢起来。“王爷吩咐,为了王妃能够静养,暂时不准人探望。七姑娘来了,老奴也是奉命办事。”   “哦,那么我那?”荣成翊垂下眉眼。略思忖了片刻,又幽幽地抬起眼来问道。   “回禀世子爷,王爷的吩咐。世子爷也……不能例外。”邢嬷嬷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的,“世子爷放心,王妃的情况还算稳妥。等静养这几天,世子爷再来探望也不迟。”   “既然是父王的吩咐,是为了母妃的身子,我当然也不能违背。”荣成翊丝毫没有为难邢嬷嬷等人,“嬷嬷一会进去,就在母妃跟前说一声我已经来过了,还会再来探望母妃。请母妃好生养病。其余事情再无需担心的。”   “世子爷最孝顺,老奴一定将话带到。”邢嬷嬷忙道。   荣成翊微微点头。他不仅自己走了,还带走了苏晴暖。   “七妹妹。父王是为了母妃的身子好,我们就该遵从。”说着话,荣成翊就带着苏晴暖出了春晖堂。   邢嬷嬷看着荣成翊带着苏晴暖走远了,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来。她一面就转身吩咐跟随的丫头媳妇们,要好生在这里看着,一面自己向上房走去。到了上房门口,邢嬷嬷就站住了向里面禀报了一声,听见里面老王爷让她进去,她才赶迈步进门。   上房屋内,老王爷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翻看面前桌案上的案卷。   “都走了?”老王爷并没有从书卷上抬起头来,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启禀王爷,世子爷和七姑娘,都已经走了。”邢嬷嬷躬身恭敬地答道,除此之外,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方才老王爷就坐在这里,外面的动静应该都听见了,也无需她多嘴。邢嬷嬷在王府、在苏氏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很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开口和在什么时候闭嘴。   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却是一句也不能说。   尤其是在王嬷嬷荣养之后,邢嬷嬷不得不更加的谨慎,即便她本来就是十分谨慎的人。王嬷嬷是自小就在苏氏身边服侍的,是苏氏身边最得脸、最有权势的嬷嬷。苏氏对王嬷嬷几乎言听计从。但是那又能怎样,一旦触犯了这王府的主人,一辈子的老脸也就毁在旦夕之间。   说是荣养,那不过是为了苏氏脸上好看罢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却是亲眼看着王嬷嬷是怎么被带走的。至于春晖堂里另外那几个丫头媳妇,她们的下场,邢嬷嬷甚至不想去知道。   心存私念,仗着苏氏的信任,就想在王府里搅风搅雨。王嬷嬷会有今日,其实也不算冤枉。并没有听到老王爷再说什么话,邢嬷嬷却不敢自作主张,只能站在原地等候老王爷发声。   说起来,她和邢嬷嬷可是自小就相识,同为苏家的家生子。两人一同成了苏氏的心腹,一般外面的人看她们两个是一样的。但是比较起来,还是王嬷嬷更能讨苏氏的欢喜。   有些话,她不会说。有些事,她不会做。但是王嬷嬷却不同。这也是为什么王嬷嬷会葬送了自己的缘故。   她们这个年纪。这个身份,还能有什么希求那,不过是保住目下的地位能够平平安安的荣养,那就是天大的福气了。但是王嬷嬷显然并不这么想,王嬷嬷想要更大的富贵,更大的权力。   所以,王嬷嬷要冒险。   好在,她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如今王嬷嬷“荣养”了,她却被留了下来,不仅地位不变,还得到了老王爷更多的信任。邢嬷嬷暗自告诫自己,可千万不能得意忘了形。要不然,王嬷嬷就是榜样。   老王爷沉默了半晌,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根本就忘记了邢嬷嬷的存在。   “你下去吧,告诉王妃,我这就过去。”半晌过后。老王爷终于发话道。   “是。”邢嬷嬷赶忙答应一声,行礼退了出去。   邢嬷嬷走了半晌,老王爷才慢慢放下手中的书卷。他缓缓地站起身。一面抬手在眉间揉了揉。就是这个动作,一瞬间将他的疲惫和苍老显露无遗。老王爷刚刚起身,就有两个影子一样的贴身小厮过来扶住了老王爷。   老王爷的伤还没有痊愈,没有谁比贴身服侍老王爷的人知道的更清楚。   老王爷似乎有些恼怒,就朝两人摆了摆手。那两人却依旧扶着老王爷,并不肯退开。老王爷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也就没有再坚持了。老王爷在两个贴身小厮的搀扶下从上房出来,他并不坐兜轿,只慢慢地往跨院来。   最后。老王爷在小佛堂前停住了脚步。   苏氏病中静养却并不在春晖堂的上房,而是在这跨院的小佛堂之内。这件事。是老王爷直接安排,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老王爷也吩咐了下去。这件事要保密。今天赶来探望苏氏的荣成翊和苏晴暖,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老王爷深知这件事的影响,但是苏氏做的事情太过分,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安排。但是,苏氏作为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老王爷还是想将这种影响范围尽量减小,儿子媳妇们都不让知道。老王爷这样做,为的也不过是让苏氏的脸上不至于太难看。   站在小佛堂前,老王爷又皱起双眉,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邢嬷嬷快步从小佛堂里出来,到了老王爷跟前行礼。   “王爷,王妃在等您。”邢嬷嬷向老王爷禀报道。   “嗯。”老王爷嗯了一声,又站了一会,才让人搀扶着进了佛堂。   小佛堂中的光线并不好。进了佛堂,老王爷适应了片刻,才看清了面前的苏氏。苏氏一身简单的衣裙,正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诵经文。苏氏的双目紧闭,似乎并不知道老王爷来了,也没有听见老王爷的脚步声。   这可和邢嬷嬷刚才的禀报大相径庭。老王爷不相信邢嬷嬷敢撒这样的慌,他立刻就明白,苏氏这是在跟他耍脾气了。   这种情形,在苏氏身上是极少见的。   “你们都出去吧。”老王爷慢慢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摆手将服侍的人都支了出去。   邢嬷嬷最后一个出去,还很体贴地将佛堂的门也关上了。这门一关,佛堂里的光鲜更加昏暗了。老王爷与苏氏相隔的距离并不远,但是一时之间却看不清彼此的脸色。   “我来看看你。”老王爷率先开口说话。   苏氏似乎根本没听见老王爷说话,依旧紧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不过,如果佛堂内光线再好一点儿,就可以看见苏氏的脸在老王爷说话的时候轻轻地抽动了两下。   “怎么,你心里还不服气是不是?”老王爷见苏氏不说话,随即又问道。老王爷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还带了些许的亲切和纵容的味道,更像是夫妻间闲话家常。说起来,就算是在平常的日子里,老王爷也难得跟苏氏这样说话。   苏氏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随即就睁开了眼睛看向老王爷。   “王爷还问我服不服气。妾身、妾身就算是,王爷也不用这样……。王爷,你……太过分了。”所有的委屈都在瞬间爆发了出来,苏氏向后靠坐在地上。她几乎是用吼的向老王爷说出了这几句话。之后似乎是用尽了力气一般,只轻轻地啜泣了起来。   “地下凉。你快起来。”老王爷并没有回答苏氏的话,对于苏氏的质问也并没有丝毫生气的表示,而是语气温和地说道。   苏氏却执拗地不肯起身。   “王爷,王嬷嬷自小就服侍妾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王爷不念别的,就不能念在与妾身几十年夫妻,总还有些情义。就饶了王嬷嬷吧。”苏氏一边哭泣着,一边向老王爷求情,“一切都是妾身自己的主张,王嬷嬷不过是听命行事。王爷要责罚,一切都在妾身的身上。”   “这么多年,臣妾身边也就这么几个贴心的人。那……那些个日子里,多亏了她们,臣妾才能熬过来。”   苏氏只说那些个日子里,无需明说,老王爷也明白苏氏指的是什么。   苏氏黄黄的一张脸。这一哭就将眼睛哭的红了。老王爷的心不由得有些软。   然而,老王爷终究还是个十分有原则的人。什么事情,他不管倒还罢了。凡是他所做出的决定。几乎没有人能够更改。几十年的夫妻,苏氏这样虽然让老王爷心软,但是却不足以令老王爷改变主意。   “不过是奴才。”老王爷淡淡地道,“难道在你心里,一两个奴才还比老三和老三媳妇更要紧不成?”   老王爷这样问,苏氏啜泣着没有回答。   “奴才忠心,是她们的本分。这么多年,咱们王府也并没有亏待了她。你纵容的她还不够吗?是她私心重,忘了对主子的忠心。你被她撺掇的糊涂事还少做了?不责罚她。难道还要留着她?留下她的性命,对外只说是送她去荣养。已经是法外开恩。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你贴身的老嬷嬷,你当她如今还有命在不成?”   说到后来。老王爷的语气变得严厉了起来。   显然,老王爷是不会改变对王嬷嬷的处罚的。   “王爷……,”苏氏见求情无望,心中悲凉一时无法言说,“王爷与妾身几十年夫妻。妾身并不敢承望在王爷心中能与堂姐比肩。只是,妾身这些年,克尽妇道,虽然愚笨些,不能让王爷完全满意,但终归是妾身一片赤心。王爷,妾身只求王爷这一次。……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氏悲悲戚戚地,老王爷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氏,一时心中百味杂陈。   “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是万万不能的。这般背主的刁奴若是还能留下,王府里也再没有王法了。让你来这佛堂里静养,就是为了让你能安安静静地把事情想清楚。但是现在看来,你根本还在执迷不悟。”   苏氏自然听出了老王爷的意思,王嬷嬷被撵走,罪名也十分清晰,其中有两条十分严重,一个就是撺掇主子,试图搅得家宅反乱,另一个是意图谋害王府子嗣。   这两条严重的罪名,还以后一条最为要命。苏氏并不是完全无知的人,她知道,不管是在哪个府里头,凡是沾上这后一条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她明明没有要谋害柳若姒肚子里的孩子啊。这件事,她已经向老王爷解释了几次,但是老王爷都是嗤之以鼻。   “王爷,妾身冤枉。”说王嬷嬷意图谋害王府的子嗣,那几乎等同于说她谋害王府的子嗣。否则,再怎样,老王爷也不会让她住到这小佛堂来。要知道,上一次她有这样的待遇,那还是在几十年前,当时她嫁进王府不久,荣成翰是好几年以后才出生的。   “府里接连出事,妾身担心的每天都不能安睡。就算妾身见识浅薄,可却是真心为了王府好。不过是让她烧烧香,祷告祷告。太医也说了,不会有什么大事。那佛香,本来就是那样,并不是专门为了她制的。怎么就……”   “这些天,妾身难道还不够小心,不够委曲求全!一点点儿小事,她就非要闹个惊天动地!家宅不宁,全是……”   “住口!”老王爷终于听不下去,喝止了苏氏。   “好端端一个媳妇,家世样貌人品都是上选,难得又与老三那般相合。你的儿子,你难道就看不出来?以前老三太过硬朗,就是在你我跟前,也从来不曾……,可自从他成了亲,就慢慢变了样。”   荣成翰变得开心了,甚至对待他和苏氏的态度也有些转变。父子之间的关系比从前更加融洽和亲近。   荣成翰的变化,老王爷是喜闻乐见的。但是苏氏每每却将荣成翰往外推,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识的。   “这样一个媳妇,如今还怀着身孕。你竟将她当太岁!你不要辩解,你教她念诵的那些是什么东西?你当她是没读过书不成,她只一听,比你还明白那!”   老王爷一下子说到了苏氏的心病,苏氏脸上就有些讪讪的。 第三二零章 歇斯底里   “王爷,妾身……也是为了王府好。”虽有些讪讪的,但是苏氏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你!”老王爷瞧着苏氏,目光黑沉沉的,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半晌,老王爷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老三和老三媳妇,也是王府的一份子。”   “你数次为难老三媳妇,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王府好?”老王爷又盯着苏氏看了一眼,沉声问道。   “是的,王爷。”苏氏回答的没有片刻的犹豫,一面又举起手来,“妾身敢对天发誓……”就算是她对柳若姒的恶感还有别的直接原因,那终归还是为了王府的安宁和富贵。   老王爷摆摆手,制止了苏氏。   “我说过你多次,要你不要再为难老三媳妇。可你却总是不听。你……太自以为是了!”老王爷说着话,就慢慢地站起身,似乎是没什么话要跟苏氏说了。“你且在这里好好静养,多想一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打发人告诉我。”   老王爷这样说的意思,是说如果苏氏一天想不通,就一天不能离开这个佛堂。这几乎就等于无限期地禁足了。   苏氏哪里会不知道厉害,就有些慌了。   苏氏惶恐的样子都被老王爷看在眼里,老王爷却并没有因此而在佛堂多做停留,也没有再跟苏氏说什么话。他缓慢却坚定地转过身,慢慢向佛堂的门走去。走到门前,老王爷推开门,一缕阳光顺着门缝洒了进来,不过却很开就被老王爷的身影遮住了。   老王爷走出佛堂,苏氏颓然地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冰冷无比。   老王爷出了佛堂。在外面等候的小厮忙上前来搀扶。老王爷挥了挥手,让两个小厮退开,又招手将邢嬷嬷叫到跟前来。   “你好生服侍王妃。”老王爷慢慢地对邢嬷嬷道。“我是知道你的,你是个稳妥的人。……多劝劝王妃吧。”   邢嬷嬷诚惶诚恐地答应了。   老王爷又往佛堂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回去了。   老王爷对外只说苏氏病了,在春晖堂静养,并不许人探望,但是柳若姒还是很快就知道了实情。苏氏是被禁足在了小佛堂内思过。对于一府的主母来说,这不可谓不是最严厉的惩罚。与其说老王爷是为了顾及苏氏的颜面而这般遮掩,还不如说老王爷是为了整个王府的体面。   苏氏在小佛堂内思过,是不是能够真心改过,这一点柳若姒不敢妄下断言。但是有一点她却是笃定的。没有了王嬷嬷在苏氏跟前,对于她来说可是大大的好事。   王嬷嬷,是苏晴暖的人,或者说,王嬷嬷早就被苏晴暖收买了。以前苏氏刁难她,里面颇多王嬷嬷的影子。而这次苏氏要她拜佛牌、烧佛香,就是王嬷嬷直接怂恿的。   “……大哥去春晖堂看母妃,被父王打发人给拦了回来。”荣成翰下朝回来,就对柳若姒说道,“父王并不准人去探视母妃。不过。我想我还是该去看看。”   老王爷要掩人耳目,荣成翰也愿意附和,不过是要给别人看罢了。   “我也随你一起去吧。”柳若姒想了想。就说道。   “不必。”荣成翰拦住柳若姒,“一来你身子重了,二来,这件事还没有完,你去了反而不好。你且歇着吧,我去去就来。”   柳若姒又想了想,觉得荣成翰说的非常有道理,也就不坚持了。   “阿翰,小佛堂的环境不大好……”看着荣成翰转身要出去。柳若姒突然说道。   荣成翰立住了身子,停顿了片刻才转回头来看着柳若姒。   “父王说了。只要母妃想通了,以后不再故意刁难你。立刻就可以出来。”   “我知道了。”柳若姒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佛堂的环境不好,人在里面久了对身子很有妨碍。但是柳若姒却不能去给苏氏求情,让苏氏立刻出来。只要苏氏还没有想通,那么就可能再次对她下手,她总不能自己请了这尊大佛出来害自己。   就算她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她肚子的里的孩子。   而且,老王爷的这个举措向王府众人表明了一种立场,柳若姒无法反对这种立场,她也绝不会去反对。   荣成翰匆匆去了春晖堂,很快就回来了。老王爷没有让荣成翰见苏氏,只是叮嘱他有空要多照顾些柳若姒。   “我到了春晖堂,父王恰好小佛堂跨院回来。”荣成翰一边喝茶,一边告诉柳若姒道。   “父王去看了母妃?”柳若姒挑眉。   “嗯,肯定。”荣成翰点头。   “阿翰,你看父王的脸色如何?”柳若姒忙就问道。   “父王脸色尚可。”荣成翰告诉柳若姒,“我见父王走路已经不用小厮搀扶了,只是还走不快。”   “我也希望父王能够早点儿康复。”柳若姒说道,“对了,阿翰,苏家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苏家二姑娘是真的回来了。苏二姑娘这次回来,事情还颇有些曲折。   苏二姑娘的丈夫去世了,苏二姑娘在婆家无所依靠,曾经往京城里捎过一回信。这次,苏二姑娘就是接到苏家的信,说是希望她回来依附娘家生活,因此苏二姑娘就回来了。   “这就奇怪了。”柳若姒炸了眨眼,“如果是苏家写信让苏二姑娘回来,怎么会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反而乱作一团?”   “你说的不错。”荣成翰点头,“苏家的说法,他们并没有人给苏二姑娘回过信,更没有说过让苏二姑娘回来的话。”   “竟然有这种事?”柳若姒惊讶道,“两下说的不一样,终归有一方是说了谎吧。”   “因此上才会乱。”荣成翰就道,“不过现在苏二姑娘已经在苏家住了下来。”   “哦……”柳若姒长长地哦了一声。就算是说的再绝情,但毕竟还是一家子骨肉。不见面还好,这么多年再次见面。苏二姑娘又是这样可怜的一番境遇,只怕苏家的人不能不心软。   荣成翰对此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虽说苏二姑娘是他表姐,但是他却是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的。如果不是关系到王府,荣成翰并不会故意去打探相关的消息。   “如果。我是说如果,苏二姑娘与世子妃当年的遭遇有……牵连……”因为只是猜测,所以柳若姒说的比较婉转,“那如今她回到了京城,还被苏家接纳了。世子妃会怎么想?”   荣成翰扶额,他当然不知道。   不过,柳若姒很快就知道了。   这一天,柳若姒依旧遵从太医的嘱咐。在一众丫头婆子的围随下在后花园中慢慢地走。走到芷亭附近,就看见一乘兜轿从花园门口转过来,却是直奔芷亭。   柳若姒不由得停住脚步,等兜轿走进,柳若姒才看清了兜轿上坐的人,正是世子妃。   天气有些凉了,世子妃更是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惨白的一张脸来,为了保暖,她甚至还披了一件大毛的氅衣。到了柳若姒跟前。兜轿就停了下来,世子妃扶着小丫头的肩膀,慢慢地从兜轿上下来。   柳若姒在一边瞧着。不由得暗暗地纳罕。   “三弟妹……”世子妃靠在小丫头的身上,有气无力地朝柳若姒招呼道。   看这个样子,世子妃竟然像是专程来找她似的。   柳若姒忙就上前,因为身子沉重,她也没有向世子妃行礼。世子妃又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柳若姒不需要那么多的虚礼,一面就吩咐跟随的丫头婆子们在一边的石凳上摆设了锦褥。   “正好空闲,与三弟妹聊聊。”世子妃就向柳若姒说道,一面靠在小丫头身上率先在石凳上坐下。   世子妃何曾是个会跟人闲聊的人。就是正常的交谈她都没有力气,也懒得应酬的。况且。如今世子妃的身子应该并不好,这个时候本该在榻上休息的。却坐了兜轿到园子里来见柳若姒要跟柳若姒聊一聊。于情于理,柳若姒都不好拒绝。而且,柳若姒也并不想拒绝。她心中很想知道,世子妃要跟她说些什么。   六月也在石凳上铺设了锦褥,常嬷嬷和腊月两个扶着柳若姒,就在世子妃旁边坐了。   “世子妃今天好了些?”柳若姒坐下之后,一边打量世子妃的脸色,一边询问道。   虽然是坐在了石凳上,世子妃依旧倚着小丫头才能坐稳。听柳若姒这样说话,世子妃就冷笑了一声。   “三弟妹看我的脸色,可像是好了的?”世子妃的语气有些尖刻。   柳若姒又打量了一眼世子妃,对于世子妃的语气并没有往心里去。世子妃这个脾气,她也算是熟悉了。不过世子妃这样说,柳若姒干脆就不说话了。其实真让她说,她反而觉得世子妃此刻的样子,要比平时脸色红的吓人要好一些。   世子妃十分惜命,将种种大补的东西当做饭食一般吃用,这样对身体其实有害无益。这种话并不是没人对世子妃说过,但是世子妃从来就听不进去。说这话的人还是世子妃的嫡亲,当时世子妃还翻了脸,斥责那人是想让她死。从那以后,再没有肯在这个上头劝世子妃了。   “这世上,巴望着我早点儿死了的人,可有不少!”世子妃似乎也并不期待柳若姒说什么,只自己径自说了下去。   柳若姒看着是世子妃,世子妃语气中的阴郁和怨气太沉重了。   “三弟妹,你知道吗,我二妹妹回来了。”世子妃又接着说道,还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出来。不过世子妃此刻的笑容,几乎是柳若姒看过的,最扭曲难看的笑容。真的是比哭还要难看。   但是听世子妃说到苏家二姑娘,柳若姒的心中还是一动。   “从没听说过世子妃的这位……二妹妹……”柳若姒故意迟疑着说道。   “你当然没听说过,你才多大。”世子妃还在笑,“三弟妹,你当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吗。想当年……,你母亲应该记得。你知道我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就是我那个好二妹,就是她……如今她却回来了……”   世子妃有些歇斯底里,她虽然还笑着,但是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一瞬间,柳若姒似乎有些明白了。   世子妃是找她倾诉来了,之所以用这样一种方式,应该是这些话她实在找不到人可以说,然而不说却憋在心中太难受了。之所以找到柳若姒倾诉,原因也不外乎柳若姒不仅不是苏家人,而且还不是局内人。柳若姒是明显的局外人。   除此之外,应该是世子妃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只是,听到这样一桩秘闻,柳若姒还是觉得有些压力。虽然,她早就猜测到了世子妃与苏二姑娘之间的恩怨,但是亲耳听当事人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明明说好了,让她死也不要回来。可是现在,我还没死,她也活的好好的,她就回来了。苏家、苏家还接纳了她。……将我当做什么了,都当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吗!”   听到这里,柳若姒心中更加明白了。世子妃对苏家也有了怨,那么在这府里头,能够听世子妃这番倾诉的人,也真的就只有她了。   “三弟妹,他们都在等我死,你知道吗?”世子妃突然抓住柳若姒的手。   世子妃总是穿着厚厚的衣裳,因此许多人都不知道世子妃究竟有多消瘦。如今被世子妃抓住手,柳若姒觉得不舒服极了。世子妃的手上几乎就是皮包骨。世子妃体弱,可是抓着柳若姒的手却并不是无力的。   “世子妃,你想太多了。”柳若姒无法附和世子妃的说法,只得劝慰,“你现在病着,该请太医来看看……”   “我身子不好,可脑子还没坏。”世子妃就听出了柳若姒话中的意思,她放开了柳若姒的手。“这家里,再没有比你看的更明白的人了。我都知道。你也不用瞒着我。”   说了这么几句意义不明的话,世子妃的脸上再次露出惨笑。   “她们要我死,可我就偏不死!” 第三二一章 故旧   世子妃说她们让她死,而不是她,所以说,想让世子妃死的人还不止一个?!柳若姒看着世子妃,一时之间心情颇有些复杂。对于世子妃,柳若姒是同情的,但又不是单纯的同情。世子妃的身子本来就很不好,在加上心里压着这么大的一块石头,也怪不得性情会变得如此变扭,爆发出来的如此歇斯底里!   世子妃认为,都有谁想让她死那?世子妃的这种情况下,还能对人对事做出正确的判断吗?   柳若姒想知道,但是却又不好直接问出来。   “世子妃过虑了,如今王府里面,都是世子妃的……自己人。世子爷与世子妃鹣鲽情深,母妃是世子妃的姑母,还有七妹妹……,大家盼着世子妃早点儿好起来还来不及,谁又能盼着世子妃……”虽然不好直接问,但是这个问题对柳若姒来说却太关键了。她想了想,还是旁敲侧击地问了出来。   “自己人!就是自己人,才最可怕!我今天这个样子,可不都是自己……人……”世子妃又哭又笑。   柳若姒若有所悟。撇开世子妃现在的情绪,其实世子妃说的何尝不是。正因为是自己人,才更加方便不着痕迹地下手坑害。如果换做是疏远的人,想找到机会那可就难了。   永靖王府的后院中,可以说就是苏家女子的底盘。一个王妃和一个世子妃还不够,还有一位苏七姑娘。这位苏七姑娘地位特殊,如果放在别人家里难免尴尬,但是在王府中苏七姑娘却如鱼得水,仿佛主子一般,还比一般的主子更加得势些。   按理说。在这样的后院中,世子妃应该是最安全的。但是事实却似乎并非如此,而且世子妃肯定也不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世子妃有这样的认知。那么再看世子妃对待苏氏和苏晴暖的态度,就十分意味深长了。   “你们大家伙都想让我死。我偏就不死。我要好好活着,我还要活着看我的进儿长大、娶妻、生子!”世子妃哭哭笑笑了一阵,似乎终于将身上仅有的那点儿力气用完了。   世子妃的整个人都软软地靠在小丫头的身上,她喘着气,一边抬手。不过她的手只抬起来一点点儿,就无力地落了下去。好在世子妃身边都是经久服侍的人,对于世子妃非常熟悉,看到世子妃这样。这些人就知道,世子妃这是想走了。   就有人过来,一起将世子妃搀扶起来到兜轿上坐了。随即众人就抬了兜轿慢慢地往园子外走去。   世子妃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甚至一句告辞的话都没有跟柳若姒说。而且在最后,世子妃似乎将柳若姒也当做了她的敌人一般,似乎是想要她死的人里面,还有柳若姒一个。   柳若姒不由得双眉微挑。她自然知道跟世子妃生气是件很无谓的事情,但是被这样对待,却让人难以一笑置之。何况。世子妃只是身子不好,脑子可还好使的很。   经过方才一番话,柳若姒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世子妃是正常且十分聪明的。世子妃被害也好。生病也好,这些都只伤了世子妃的身子,或许还有世子妃的心,但是却丝毫没有伤到世子妃的头脑。虽然平时因为世子妃行为孤僻怪诞,大家都忽略了这一点。   众人抬着兜轿,就有个半老的嬷嬷转回身来给柳若姒行礼。   这个嬷嬷柳若姒却是认识的,正是世子妃身边最心腹的金嬷嬷。   “老奴给三夫人请安。世子妃当三夫人是最通达且心善的一个人,在这王府里,与三夫人最为投缘。也最能说的来。世子妃今儿个精神有些不稳。世子妃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三夫人大人大量,世子妃刚才若有冲撞。还请三夫人多多海涵。等来日世子妃好了,定会亲自上门向三夫人道歉。”   “至于世子妃说的那些话。老奴请求三夫人就此忘了吧,就当是……就当是可怜世子妃。”这么说着,金嬷嬷突然就跪了下来给柳若姒磕头。   “难得世子妃跟前有你这样忠心且能干的人!”柳若姒抬手让金嬷嬷起来。   柳若姒也不看金嬷嬷,一面就起身,在众丫头婆子的围随下也往园子外走去。   在众人身后,金嬷嬷在原地跪了半晌,才叹着气,慢慢地站起身。   “任是谁,也不是三夫人的对手……”   晚间,柳若姒与荣成翰闲话起来,就将世子妃的事情说了。   “……还求我守口如瓶,简直是多此一举。”柳若姒对荣成翰说道。虽然当时世子妃跟她说话的时候,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但是世子妃那样往园子里去找她,又怎么可能不惊动其他人!柳若姒身边带的人不少,世子妃身边也有许多服侍的人。当时两个人谁都没有清场,谁能保证这些人就不会走漏风声。   世子妃的那些话,或许只能当面对她一个人说。但是世子妃未必就一定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世子妃或许就是要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让其他人知道她的想法和感受。   发泄情绪,只是世子妃的目的之一。何况,无论怎样,世子妃总有身子不好,情绪激动、性情怪异此等的挡箭牌。世子妃在王府中本来就是个特殊的存在,不管怎样,谁都不能跟世子妃计较,谁都不能怪世子妃。   “若是她没经历过那些,现在该是何等风华绝代。”柳若姒感叹,一个头等美丽又头等聪慧的女人,真是可惜了。   对此,荣成翰却有些不以为然。世子妃从前如何,荣成翰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第一次看到世子妃的时候,世子妃已经就是这样了。当然,在那个时候,世子妃可比现在柔和、正常许多。   “在我眼里,风华绝代,只有你能配得上这几个字。”荣成翰一本正经地说着情话。   “这我可不敢当。”柳若姒就笑。话是这么说,被荣成翰如此称赞,她心里还是甜丝丝的。   转天就是休沐日。荣成翰不用上朝,也没有公务处理。吃过早饭。刘程就来了。刘程并不是一个人来了,随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刘同和刘和兄弟两个。   自从柳若姒成亲之后,与这两兄弟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荣成翰往前面书房去接了这兄弟三人,随后就带着人来云水居。   刘同刘和都很仰慕荣成翰,但是跟随刘程一起来拜访,同时还有想见见柳若姒的意思。荣成翰对此心知肚明,他也知道柳若姒与这兄弟两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同姐弟。对此荣成翰并无妒意。反而对刘同刘和两个颇多照顾。   看到刘同刘和来了,柳若姒也很高兴。   寒暄一番大家落座,刘同兄弟俩都不由得多看了柳若姒两眼,尤其是柳若姒的腰。柳若姒就立起眼睛来。   “看什么!”   “阿姒,时间过的真快!”刘同突然就道,小小年纪,说起这句话来偏偏有些老气横秋,“这才一转眼,你都要做娘了。”   “说的好像你们就长不大了似的。”柳若姒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现在刘同刘和两个在她之前成亲做了父亲,作为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她此刻也该是这般心情。   因为对方长大了。才发觉时光的流逝,才发觉自己也一样长大成人了。   “上次我娘来看我,跟我说婶子去看过她。听说婶子正在忙着给你们俩看媳妇那。”柳若姒含笑说道。   刘同刘和立刻都苦了脸。   “能不说这件事吗,阿姒。”刘和苦着脸,哀哀凄凄地,“我们才多大啊,就要给我们找媳妇。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阿姒,还是怪你。”刘同也跟着说道。   “怪事了。”柳若姒瞪眼,“你们到了年纪。婶子要给你们娶媳妇,怎么来怪我?”   “不是你早早成亲。都要做娘了。我娘看着眼馋,说是三婶子要有外孙抱了。她也想抱孙。”两兄弟异口同声地道。   “那你们以后可怎么办,婶子一定会给你们寻厉害媳妇,将你们管的死死的!”柳若姒一点儿也不同情这两兄弟,反而火上浇火。   果然,刘同刘和的脸苦的几乎都绿了,唉声叹气,似乎真的活不下去了似的。虽是如此,这兄弟俩却又很快高兴起来。   “阿姒,你生了娃,那我们岂不是就做了舅舅了?”说到柳若姒肚子里的孩子,以及他们就要升了辈分做舅舅,兄弟俩对未来又满怀期待了。   “阿姒,阿姒,”可是对于只是做舅舅两兄弟似乎还不太满意,就都眼巴巴地跟柳若姒商量,“阿姒,要不你生了娃,咱们认个干亲吧。”   “什么干亲?”柳若姒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们要做干爹。”兄弟俩又是异口同声,看那样子,似乎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来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了。   “你们想的美。”柳若姒不客气地道,“这件事,问我不成,去问你们三哥去!”   “就是怕三哥不肯答应,才来跟阿姒你商量的。”   “就是,就是。阿姒你答应了,三哥那么听你的,肯定会点头。”   “我不管,你们去问孩子父亲。”柳若姒坚持不肯松口。   “我们哪里赶去啊。”刘同刘和又苦了脸,还压低了声音向柳若姒告状,“那天我们才流露出那么一丝丝儿的意思,差点就挨了揍!”   “那你们还敢跟我来说。”柳若姒好笑道。   兄弟俩跟柳若姒商量半天,依旧无果,就都泄了气。   “你们俩以后争气些,也不是就完全不可能的。”柳若姒却又说道。   “真的?真的吗?”   “我骗你们做什么。”柳若姒做出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来。   兄弟俩似乎是怕柳若姒反悔似的,忙不迭地都点头。   “阿姒,我们一定会争气。”   怎么争气那?   “我们一定好好读书。”   “阿姒,我也去做翰林怎么样?”   “那得要你能先考上进士吧!”柳若姒提醒。   “对,对。”兄弟俩都点头。   对于柳若姒来说,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她还记得前世的时候。刘同刘和一直不爱念书,后来因为闯进王府来替她说话,因此得罪了永靖王府还有柳若媛以及柳若媛背后的贞定侯府。她死之后的事情她自然并不知道。她知道的,那之后这两兄弟都很颓废。更加无心上进。   照那个样子发展,两兄弟的未来只能庸庸碌碌,成为依靠家族生存的无用人。   刘同刘和的资质虽不算上佳,但也都不错。如果两个人肯改一改贪玩的脾气,发奋用工,金榜题名并不是不可能的。   许多人的命运改变了,柳若姒希望这两兄弟的命运也能改一改。前世今生,对她始终如一一片痴心的人并不多。而这两兄弟就是这样的人。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想到,那之后刘同刘和果然都发奋读起书来,最后真的都金榜题名,进士及第。不过那个时候柳若姒可并不敢居功。兄弟两个发奋读书,还因为跟父母商量好了条件。发奋读书上进,则可以暂缓娶妻!   这边正说着话,荣成翰就和刘程一起走了过来。她们此刻都在云水居的后院,柳若姒坐在廊下的贵妃榻上晒太阳,刘同刘和在一边陪坐。荣成翰和刘程则到一边谈事情去了。现在是谈好了事情,过来看柳若姒。   “在说什么。这么高兴?”荣成翰走过来,一面就问道。   “他们说要好好读书,我替他们高兴。”柳若姒就笑道。   “果然是好消息。大喜事。”刘程立刻附和,“一会回去我亲自去跟婶子报喜,婶子高兴了,或许还能给我个厚些的赏封。   “难得。”荣成翰也点头。   大家这样一说,似乎是刘同刘和不想好好读书都不成了。   荣成翰就在柳若姒的榻上坐了,刘程则是在刘同刘和兄弟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苏家的事情,阿程打听到一些消息。”荣成翰告诉柳若姒,一面示意刘程再跟柳若姒说一遍。   “并没打听到多少消息,苏家人的口风非常紧。”刘程就道。虽然这样。还是被他打听了一些出来。苏二姑娘当时之所以远嫁,并且多年来与苏家断了联络。确实与世子妃有关。   当年的京城,荣成翊作为永靖王府未来的主人。不论是样貌人品才学和家世,几乎都是无人能比。再加上他温文儒雅、风流倜傥,简直不知道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人。然而,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偏偏自小就定下了亲事,对方还是苏家的大姑娘。   苏家大姑娘与荣成翊两个站在一起,堪称为一对璧人。因此,就算许多人心中有些心思,也都早早的熄了。   但是这些人中却不包括苏二姑娘。   苏二姑娘比世子妃只小了两岁,据说当时荣成翊的娘在挑选未来儿媳妇的时候,是曾经在世子妃和苏家二姑娘之间有过犹豫的。最后之所以选了世子妃,就是因为世子妃年长了两岁。   荣成翊的娘当时自知命不长久,希望荣成翊能早些娶亲,身边好有人照看。年纪小一些的苏家二姑娘因此落选。   长大后的苏家二姑娘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这对于本就对荣成翊倾慕的她,是十分重要的。   如果说一开始这种倾慕还只是单纯的男女之间的爱慕,那么后来,这种爱慕却变得越发强烈,却没那么纯粹了。苏家二姑娘发现了作为永靖王府世子的未婚妻所能带来的种种好处。就算她与姐姐的才貌不相伯仲,但是地位的差距,却让她远远地落在了姐姐的后面。   赛茶会的结果,更加刺激了这位二姑娘。   苏二姑娘暗地里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姐姐。世子妃对于这个妹妹却没有防范,非常容易就着了道。   京城中都在等着永靖王府与苏家退亲,苏家则是暗自商定,要将苏二姑娘嫁给荣成翊。   眼看着苏二姑娘的意愿就要达成,但是荣成翊却坚持婚约,老王爷支持荣成翊。   苏二姑娘做的事情最终被揭了出来,这才有了苏二姑娘的远嫁。   “对了,你们猜赛茶会后,是谁告诉苏家二姑娘是因为世子爷的偏心,苏家大姑娘才得了状元的?”刘程摸了摸鼻子,问道。   “你是说有人故意编造的?那是谁告诉的苏家二姑娘?”柳若姒忙就问。   “有人编造的可能性非常大。至于这告密的人,咱们大家还都认识。”刘程又摸了摸鼻子,故意卖关子。   “快说!”荣成翰就瞪了刘程一眼。这一眼表达的意思非常明确,示意他赶紧说,别害柳若姒着急,否则对他不客气。   刘程被噎的干咳了两声。荣成翊说要对他不客气,那就真的会不客气。荣成翊就是那种娶了媳妇,兄弟就都变成了脚底泥的家伙。可是没办法,这样的家伙,偏偏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刘程腹诽着,却果然没有再卖关子。   “告密的人,就是长公主!”刘程一语惊人。   “竟然是她!”柳若姒惊叹。   “当年京中最有名的美人就那么几位。”刘程就道,“第一位,当然是柳家伯母。”刘程做恭敬貌。   “不过那个时候刘家伯母已经嫁给了柳家伯父,其余三位最有名的美人,就是苏家的两位姑娘,还有长公主。”   长公主虽贵为公主,但是才学和品貌却被苏家姐妹一直压着,只能屈居第三。长公主当年与世子妃关系不过泛泛,但是却极力交好苏家二姑娘。   “长公主并不是甘于屈居人下的人。”柳若姒心中一动。长公主妒心极重,从来就不是一个省事的人。   “是啊,不过事情过去的太久了,除了当事人,谁也无法说清当时底里究竟是如何的。”刘程叹气道。   “那如今怎样,苏家二姑娘回来,苏家那边……”   “苏家应该是接纳了苏二姑娘。听说苏二姑娘的变化很大,说起过去的事情非常后悔。苏家虽接纳了苏二姑娘,但是对外依旧隐瞒的很紧。只说苏二姑娘是远房亲戚,安排在了偏院居住。”苏二姑娘进了苏府,就再没有踏出过大门一步,既无访客,也没有出门见过人,俨然是过上了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   “若是这样,那倒也不会再有什么事……吧。”柳若姒说到最后,却有些不肯定了。   众人一处说了会话,荣成翊就站起身,带了刘程、刘同和刘和往前面去了。几个人手痒,说是要到小校场上走走马,练练箭。柳若姒自然不会拦着,一面特意打发人去厨房,要准备留三人吃个小宴席。   一会的工夫,劳氏亲自来了。 第三二二章 多事之秋   柳若姒要厨房里准备宴席,劳氏知道了,不仅亲自做了安排,害怕她的安排柳若姒不满意,因此亲自上门来跟柳若姒商量。   “二嫂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还亲自跑这一趟。”柳若姒对劳氏笑道,“二嫂本来事情就忙,让我可怎么受的起。”   “我怕她们说的不清楚,再耽误了事情,还是我亲自来才放心。”劳氏就笑,“咱们之间,还讲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要不我还想过来看看你。”   柳若姒就看出来,劳氏过来,跟她商量宴席还是小事。劳氏这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正好六月端了茶上来捧给劳氏。柳若姒就对六月使了个眼色。六月会意,退下的时候就顺便将屋子里服侍的几个小丫头都带走了。   劳氏见一般服侍的人都走了,这才又对柳若姒开口。   “苏家远嫁的二姑娘回来了,三夫人也知道了吧?”劳氏问柳若姒。   “知道了。”柳若姒点头,“二嫂可是又听到了什么消息?”   “正是。”劳氏就道,“方才门上的人来跟我说,苏家打发了人来看世子妃。听说啊……”   劳氏说到这里,似乎是下意识地又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将声音压的低低的告诉柳若姒。   “说是二姑娘让人捎了信给世子妃,要跟世子妃见上一面。”   “哦?”柳若姒闻言就吃了一惊。想想世子妃那天跟她说的那一番话,分明是对苏二姑娘怀着十分难解的心结。世子妃是怨恨着她的这个妹妹的。而且,只是听说苏二姑娘回来了,世子妃就受了那么大的刺激。两个人要真的见了面……   “世子妃那里可回了什么话?”柳若姒就问劳氏。   “具体怎么说的并不清楚,大概意思却是并没有拒绝,当然也没说要见。似乎是说要想想。”劳氏就告诉柳若姒。   没有直接的拒绝见面,那么接受见面的几率就很大了。   世子妃经过一番情感宣泄,似乎是冷静了下来。打算要直接面对这件事情了。   “……说是在那边无依无靠才回来的,可这位二姑奶奶回来的很蹊跷。这里面也不知道有些什么事。”劳氏向柳若姒递了个眼色。“极有可能是有人搞鬼。”   柳若姒跟劳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个人的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   “我最近总有些心慌,眼皮子也时常跳。这也快到年底了,不管怎样,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个年吧。”劳氏有些忧心忡忡的,跟柳若姒又略说了几句话,也就起身告辞了。毕竟,苏氏病了正在“静养”。如今这府里头管事的也就劳氏一个人。柳若姒知道,劳氏每天忙的几乎没有片刻的闲时。   “二嫂辛苦了,好歹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了。”柳若姒就劝了劳氏一句。   劳氏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事情忙碌,就算劳累一些,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劳氏主要的累是在心上。   临出门的时候劳氏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跟柳若姒说一说。   “最近……二爷时常在外头,早出晚归的,有时候半夜才回来。问他去哪里做什么了,他总是含含糊糊的。我是无脚蟹,心里头悬着。可外面的事情实在是摸不到头脑。”   “……若是方便,帮着……”   劳氏的意思,是想请柳若姒在荣成翰面前说一说,让荣成翰在外面注意一下荣成翔的行踪。   这样的话,劳氏其实已经想了很久,只是始终不好开口跟柳若姒说。现在她忍着尴尬和难堪跟柳若姒开口,应该是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荣成翔自来是纨绔的脾性,老王爷从北边回来,还能据管着荣成翔些。让荣成翔收敛了不少。但是最近老王爷因为伤了,精力明显不比以前。还百般放不下公事,因此上对荣成翔的管束就放松了一些。   荣成翔不仅故态复萌。而且还变本加厉。   劳氏是深知荣成翔的性情的,以前荣成翔荒唐,劳氏却从来没有慌张过。可柳若姒看着,劳氏如今是有些着慌了。看劳氏的态度,柳若姒不由得就留了心。   “二嫂放心,我这就跟三爷说。一旦有了消息,就告诉二嫂。”柳若姒痛快地答应了劳氏的要求。   劳氏听柳若姒这样说,立刻松了一口气。   等送走了刘家三兄弟,柳若姒果真将劳氏所求的事情跟荣成翰说了。   荣成翰略有些诧异。劳氏不仅是个精明的女人,同时还是个非常能干且好强的女人。荣成翔那样,劳氏极少再人前抱怨,更不会求人帮忙查荣成翔。   “最近事忙,你这样一说我才注意到,这段时间,确实很少看见二哥。”就算是见了面,也都来去匆匆,说不上几句话。   永靖王府这三兄弟,荣成翰与荣成翊、荣成翔年纪相差较大,荣成翰与荣成翊的关系是很不错,但是跟荣成翔就比较疏远。柳若姒还曾经跟荣成翰聊过这个话题,荣成翰也没有隐瞒柳若姒。据荣成翰说,他与荣成翔关系疏远,倒并不是因为苏氏特别疼宠荣成翔而忽略他,而是因为与荣成翔的性格差异太大。两兄弟就是凑在一起,也根本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另外还有一件,荣成翔对荣成翰这个年纪小的兄弟从来也没关心或者亲近过。   能够让劳氏慌张,开口求人,荣成翔最近一定是荒唐太过了。   荣成翰就答应柳若姒,一定会留意荣成翔,有了消息就告诉柳若姒。   “你留心就好。难得二嫂求到我头上,我看她这个口开的艰难的很。”   “我会留心的。”荣成翰再次向柳若姒肯定。   转天,柳若姒就听到消息,说是世子妃终于答应了苏二姑娘的要求,决定要见苏二姑娘一面。世子妃身子虚弱,不能出门。见面的地点自然就安排在了永靖王府。苏家会派车送苏二姑娘来。   “……都是手足同胞,苏二姑娘如今落魄的很,要回来依靠娘家过活。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苏家其他的人怕都是心软了。”劳氏过来云水居,跟柳若姒闲话家常。苏二姑娘要见世子妃。不仅要世子妃同意,也要经过苏家的首肯。   苏家这个时候,应该是希望这两姐妹能够和解,相逢一笑泯恩仇吧。只是,这对于世子妃来说,似乎是太为难了些。可世子妃还是答应了见面。   “世子爷本来不同意的,是世子妃坚持。世子爷也就无话可说了。”劳氏又告诉柳若姒,“不知道从前世子妃的脾气如何。现在看着,她决定的事情,是谁都不能改的。”   世子妃的脾气很执拗、倔强,这一点柳若姒早就看出来了。   劳氏还告诉柳若姒,说是已经提前请了太医,预备着世子妃万一激动起来有个什么不测。   “依我看,今天应该没事。”柳若姒略一思忖,就对劳氏说道。如果说乍一听到苏二姑娘回来的事,世子妃很受不了。但是经过这几天的煎熬,世子妃已经下了决心。从那天世子妃跟她倾吐的那一番话语里就可以看得出来。世子妃或许身子柔弱。但是心里却刚硬的很。   苏二姑娘已经伤害不到世子妃了。   “但愿如你所说的吧。”劳氏叹息着道。   苏二姑娘过府来拜访,却并没有惊动王府的其他人。一乘小轿,将苏二姑娘直接抬进了荣源堂。世子妃与苏二姑娘之间见面的情形如何。姐妹两个到底说了些什么,都并没有人知道。   至于两人谈话的结果,还是之后过了两天,世子妃亲口告诉了柳若姒。   “……她向我道歉,求我原谅她。”世子妃的表情和语气都淡淡的,与前几天歇斯底里的模样判若两人,“她说她当时是受了别人的蛊惑。”   “哦?”柳若姒并没有表露出多少好奇,更像是出于礼貌的询问。以她对世子妃的了解,世子妃想要说的都会说。不想说的,问了也没用。   “是长公主。”世子妃依旧淡淡的。   多年前的一桩公案。原本可能被当事人带进坟墓里的秘密,就这样突然之间。以最简单的方式大白于众了。   “长公主自小……就是那样的人……”世子妃又道,“你没看见我二妹妹,如今我都要忍不得她了。她变了很多。她的亲事本就是仓促间安排下的,她的日子过的很不好,如今更是过不下去了……”   这么说着话,世子妃的神色突然更加柔和起来,眼神也有些放空了,似乎是思绪飘到了过去。   “二妹妹是我自小带大的,跟我原本最亲。她写的第一个字,会念的第一句诗,都是我教给她的。我有什么东西,只要她喜欢,我都会给她,一点儿也不会舍不得。她有了好东西,也会第一个想到我。现在,我还记得她小时候,那么小小的一个,我拉着她的手……”   到此,却又戛然而止。世子妃的语气重新变得淡淡的,还略带了些冷意。   “……长公主的事,我也听说了。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一天,真是苍天有眼。呵呵……”   世子妃突然笑了起来。   “你瞧,她们都没好下场。她们害了我,可我如今好好活着,是永靖王府的世子妃,我还有进儿。可她们……呵呵。苍天有眼……”   世子妃与苏二姑娘见面,似乎对世子妃并没有造成什么负面的影响。相反的,这次见面还在某种程度上解开了世子妃内心深处的某个心结。   这应该是好事,柳若姒默默地想。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也极相信这个。”柳若姒真心地道。   “是的,没错。”世子妃觉得跟柳若姒更加投机了。   “二妹妹求我原谅她,我不原谅她,她就在京城住不下去。你说,二妹妹是真心求我原谅,还是不得已那……”   与世子妃说了半晌的话,柳若姒离开之后并没有回云水居。而是绕到园子里。此时已经是秋末冬初的季节,游目四顾,满目萧疏。柳若姒的心情便也如同园中的景色一般。   岁月与人事的磋磨。让大多数的人都失去了初心,让人心变得粗粝、世故、多疑。   “怎么出来了这么久还不回去。”柳若姒正在感慨。突然觉得周身一暖,她抬起头来,就看见了荣成翰。   荣成翰高大的身躯站在柳若姒身侧,一面用一件大氅将柳若姒裹了起来。   “阿翰,你回来了。”   “嗯。”荣成翰点头,看着柳若姒的目光中有关切,还有些不满。“我听丫头们说,你去和世子妃说话了。怎么又走来园子里。还呆站在这风地里头?”   “我才刚刚过来。不过就站了一会,就要回去的,并不觉得冷。”柳若姒为自己辩解,更多的则是安抚荣成翰,让他不要为自己担心。   “真的不冷?”荣成翰问。   “有你在,就更暖和啦。”柳若姒笑。   “嗯,现在这个样子还差不多。”荣成翰看着柳若姒,“刚刚在想什么,一脸的心事。有什么为难的,不能跟我说。”   原来荣成翰回到云水居。就听小丫头说了柳若姒出门去见世子妃了。荣成翰就从云水居中出来,本意是要去荣源堂接柳若姒的。走到半路上,荣成翰就听说柳若姒已经离开荣源堂。却往后花园中去了。   荣成翰这才又到后花园中来找柳若姒。   走进园内,荣成翰从远处就看见了柳若姒。走近些,他更看清了柳若姒脸上的神情。柳若姒的神情有些萧瑟,分明有些伤怀。   荣成翰想知道,柳若姒是因为什么伤怀。柳若姒难道还有什么伤心事不曾告诉他?   “不是的。”柳若姒见荣成翰这样,忙就向他解释。“并不是我自己的事。是刚听见了一些事,有些感慨。”   “什么事?”荣成翰追问。   “世子妃找我去说话。”柳若姒如此这般,简略地跟荣成翰说了说。   “原来如此。”荣成翰了然,一面拉了柳若姒往园子外来。“阿姒,你以后少跟世子妃来往。”   柳若姒有些不解地抬头看荣成翰。她与世子妃其实交往并不多。这两次,都是世子妃主动找她说话。   “她再找你说话。你借口推辞了吧。”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为了让柳若姒明白,荣成翰说的就比较坦白。“我不希望你被她影响了。”   世子妃如今太过阴郁,荣成翰担心世子妃会影响到柳若姒。不能影响柳若姒的性格,但却能影响柳若姒的心情。   荣成翰的话,让柳若姒心中一动。   “阿翰,你说的对。”   “师娘说,你这个时候心情最容易低落,起伏也比较大。师娘让我多注意些。你本来就是这样了,再被大嫂影响,你也不想以后生个苦瓜脸臭小子吧!”荣成翰的脸色非常严肃,“臭小子还好些,要是个苦瓜脸的闺女……”   荣成翰看着柳若姒,并没有将话说下去,似乎是让柳若姒自己去好好想想。   荣成翰说的这样严肃,柳若姒反而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你这是听我娘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柳若姒笑了一会,才停下来问荣成翰。   荣成翰见柳若姒笑了,之前脸上的郁色也一扫而空,心中也跟着高兴,嘴角就有些微微上翘。   “今天刚见过。”荣成翰告诉柳若姒,下朝的时候他遇见了柳二老爷,就送柳二老爷回家,还在柳家喝了茶,跟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说了一会话,这才回来了。   “先生和师娘说不留我用饭了,让我回来陪着你。”   “爹娘他们都好吧。”   “都很好,师娘说过两天再来看你。还问你有什么想吃、想用的东西没有……”   两人一路低声说着话就回到了云水居。   刚在榻上坐下,劳氏就打发了人来送东西,说是庄子上刚送来的鲜物,挑了好的给柳若姒送来。   柳若姒让人打赏了来送东西的丫头,一面又让常嬷嬷挑了自己庄子上送来的几样东西装了一个篮子,让小丫头给劳氏带回去。   “替我多上赴你们二太太,她有心了。”柳若姒告诉小丫头道。   打发了小丫头离开,柳若姒忙就转身向荣成翰询问。   “二嫂托咱们的事,可有消息了?”劳氏打发来小丫头,正好提醒了柳若姒,劳氏让荣成翰帮忙查询荣成翔在外面的行踪。   柳若姒提到荣成翔,荣成翰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事情有些棘手?”柳若姒忙问。   荣成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还亏得你提醒我。我留心了一下,二哥最近的行踪,确实很有问题。”   “哦?”柳若姒挑眉,看荣成翰的神态,荣成翔似乎并不是寻花问柳那么简单,难道荣成翔在外面还做下了什么大事不成。   “红翡的事,二哥恐怕是察觉了。”荣成翰语气平静。   柳若姒却是大吃一惊。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如果这是真的,那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可见过红翡了?”   ps:书名:《杏霖春》,作者:坐酌泠泠水,简介:身为杀手夏衿表示,今生只想做良医,赚小钱,嫁个普通的男人,过平凡的日子 第三二三章 新年   “二哥是怎么知道的,目前还不清楚。”荣成翰就道,“他应该还没有见过红翡。”   荣成翔的行踪,还是荣成翰偶然之间发现的。因为要瞒过老王爷探查红翡的事情,荣成翰在王府西山的庄子附近安排了人。红翡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却发现了荣成翔。   荣成翔这几天数次出现在西山的庄子附近,却不肯大大方方的进庄子,反而探头探脑,想要暗中偷进庄子里面去。荣成翰的手下听到荣成翔与人说话,那人却是西山庄子里的一个小厮。荣成翔向那小厮打听,庄子里有没有藏着一个女人。荣成翔还想收买那个小厮,想要偷偷进庄子,见那个女人一面。   听荣成翔对那个小厮的描述,他想要见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红翡。   因为发现了这件事,荣成翰进一步调查,这才知道。原来荣成翔这些天早出晚归,行踪诡秘,却是一直在王府的家庙附近游逛,并且曾经偷偷进过家庙。   “我想,二哥要找的,一定就是红翡。就是还不清楚,他是怎样得到消息的。”荣成翰就道。   显然荣成翔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不久,而且他一开始得到的消息颇为滞后。荣成翔还认为红翡是在家庙里,而不知道红翡已经被老王爷偷偷转移去了西山的庄子上。后来荣成翔知道红翡被转移了,才又去了西山。   “他是怎么知道的那?”柳若姒几乎是自言自语地道,“莫非当初他已经记事了?如果不是,那就是有人告诉了他。”   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那么又是谁,为了什么要告诉荣成翔这些事?   “母妃最近心中不安,疑心家中出了太岁,还疑心我。她固然是冤枉了我。不过她的不安却也不是空穴来风。”柳若姒就事论事。王府中暗潮汹涌,似乎是有一只隐形的手还在暗中推波助澜。   这只手,想要做什么那?   “父王近来有些精力不济。大哥大嫂又是那样……”荣成翰微微皱眉,似乎颇有些忧虑。   “那这件事……”柳若姒就询问荣成翰的意见。   “我会想法子让父王知道。”荣成翰想了想。就做出了决定。老王爷不希望他再追查红翡的事情,现在又出来一个荣成翔。荣成翰觉得,事情还是交给老王爷去处置比较好。   “父王肯定并不希望二爷知道这件事。”柳若姒就道。   “这倒是。”荣成翰又微微皱眉。老王爷现在的情形,并不适合再多劳心。   “罢了,还是我自己想法子吧。”荣成翰突然改了主意,“这样也能为父王分些忧。”   “如果是你出面,那可要十分小心。”柳若姒就嘱咐荣成翰,“如果被父王察觉了。父王就会知道你还在继续查红翡的事。”   “我明白,会小心的。”荣成翰点头,“阿姒,我还有事要去书房,你先歇息好吗?”   “好。”柳若姒点头,“你早去早回,也别太操劳了。”   “好,我尽快回来。”荣成翰说着话,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从云水居中出来,荣成翰的脸上罩上了一层郁色。有一件事他并没有告诉柳若姒。阻止荣成翔,并不仅仅是为了老王爷分忧。   有一种疑惑,荣成翰实在不愿意去面对。然而这种疑惑却始终是个阴影,如影随形。   该不该就此将往事完全遮盖过去?如果荣成翰真的这么想,那么要做起来却是容易的。但是他真的愿意这么做吗?真相,对于荣成翰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荣成翰思索了片刻,就将疑虑统统抛开,大踏步的朝前院书房走去。不管最后他选择什么,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要第一个知道真相,其他的事情都只能之后再做决定。   云水居中。柳若姒看着荣成翰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常嬷嬷正好进来。一面端茶给柳若姒,一面关切地询问。   “夫人这是怎么了?”   “并没怎么。”柳若姒摇头。“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感触。不管怎样,说到底,还是母子连心。”   即便是母子之间的关系疏离,荣成翰内心深处对苏氏也并不是就毫无感情的。荣成翰之所以那么想要查出红翡事件的真相,正是因为苏氏牵涉之间。   荣成翰有疑惑,但是内心深处却又不愿意相信。荣成翰不愿意相信苏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女人。所以荣成翰才要追寻真相。   如果苏氏和荣成翰母子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疏离、别扭,母子之间更多些了解,荣成翰在这件事情上的选择也会干脆很多。   不管事情真相怎样,红翡,都是早该死了的人。荣成翰为了苏氏,一定会选择这么做。   转天,劳氏过来陪柳若姒说话,就委婉地问起托付给柳若姒的事情。   “我昨天替你问了。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柳若姒说的是跟荣成翰商量好的说辞,红翡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柳若姒又暗示劳氏,荣成翔虽早出晚归,但是却并不是去寻花问柳。   劳氏不由得苦笑。   “如果是那些事,我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些年都过来了,我还会在意这些?!”   毕竟是夫妻,看来劳氏是觉察到了些什么。也正因此,才会求助于柳若姒和荣成翰。   “我想,我是不是该去跟父王说说……”劳氏忧心忡忡。   “二嫂的打算是……”   劳氏却又摇了摇头,再次请求柳若姒。柳若姒当然点头答应,之后劳氏离开,却依旧是忧心忡忡的。   “王府里能拘管得住二爷的,也就只有老王爷一个人。可二太太偏不肯去跟老王爷说……”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不过,荣成翰说想办法,就果真想了办法。   荣成翔某一天回到王府。似乎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之后接连几天都待在家中,哪里也不肯去了。   “……也不知道二爷哪里去胡混去了。竟然见了鬼,吓得几乎丢了半条命。这几天才老实了。”王府下人暗地里议论纷纷的,都说是荣成翔是去了什么了不得的胡闹的去处,却被吓着了,因此躲回家里来,再不敢去了。   荣成翔很是萎靡了几天,但是劳氏却终究放下心来。某日晚间还打发人悄悄地送了一份厚礼给柳若姒表示谢意。对于荣成翔这些天的行踪,劳氏却再也没有开口问起过。   “你是怎么做的?”柳若姒就有些好奇,暗地里问荣成翰。   “这件事。我也并不好出面。二哥的性情是那样,就想到了这个法子。”荣成翔经过一番惊吓,十有八九就会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荣成翔的胆子并不大,也没什么长性,并不是性情坚忍之人。   荣成翰用的这个法子,确实有效且不露痕迹。   王府内出现了一段难得的安稳时光,转眼之间,就到了年底。   因为到了年底,苏氏似乎是不好继续静养了。但是老王爷却始终没有发话,直到某一天。苏氏在小佛堂中突然晕倒了。   老王爷终于发话,将苏氏从小佛堂中接了出来,并且允许众人探望。   邢嬷嬷到云水居中来办事。柳若姒和荣成翰都在,就叫了邢嬷嬷到屋子里说话。言谈之间,自然也说到了苏氏的病情。   “……王妃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年轻的时候很是受了一些罪。”邢嬷嬷言语有些含糊,“……阴冷潮湿,因此落了病根。如今年纪大了,又不比年轻的时候。……王妃病中静养,老王爷劝导着,老奴们也常说些话开解。王妃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只是嘴上不好说……”   邢嬷嬷虽说的含糊,但是柳若姒和荣成翰都是知道真相的人。因此听起来也并不困难。   邢嬷嬷说的苏氏年轻时受的罪,大概就是苏氏刚进府。红翡掌家,之后苏氏被怀疑给世子荣成翊下毒。那段时间,苏氏就是被禁足在小佛堂里的。也就在那段时间,苏氏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并且落下了病根。   这次老王爷依旧将苏氏安排去了小佛堂,其警示的意味不可谓不浓。但是苏氏还是在小佛堂中一住就是这么久,直到再也挺不住,旧病复发。   老王爷终究还是心软了。   然而,邢嬷嬷过来这样一说,荣成翰和柳若姒似乎也就不好再有什么异议。   作为儿子和儿媳妇,他们难道能眼看着苏氏在小佛堂里病死不成?   “母妃现在可否方便,一会我们过去给母妃请安。”荣成翰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极平淡。   “王爷嘱咐了,三爷要去尽管去。三夫人身子重,一应礼数都免了,心意到了就成,也免得染了病气就不好了。”邢嬷嬷忙就说道。   这样的安全却是在情理之中,柳若姒也就没有坚持。   荣成翰跟随邢嬷嬷去春晖堂见了苏氏,很快就回来了。   “怎么样?”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母妃脸色很不好,也没什么精神。”荣成翰告诉柳若姒,“太医给母妃开了镇痛驱风的药,还有安神的药,让母妃好好静养。”   “那……母妃跟你说了什么没有?”柳若姒又问。   荣成翰就摇头。   “母妃没什么精神,只略说了两句话。”   “哦,这也是难免的。”柳若姒心中一动,嘴上却说道,一面就哎呦了一声。   荣成翰立刻警觉起来。   “怎么了?”   “小家伙好像踹了我一脚!”柳若姒按着肚子,笑着道。   “哦?!”荣成翰立刻就将其他的心思都抛在了九霄云外,一面询问柳若姒,一面伸手过来摸柳若姒的肚子。偏巧这个时候肚子里的小家伙真的踢蹬里手脚来。   荣成翰又惊又喜。   “这臭小子,还踢了我一脚!”   “最近他好像更淘气了。”柳若姒就跟荣成翰抱怨。   “这是急着想要出来了。”荣成翰就道,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两人都放下其他的事情,低声地计算起柳若姒生产的日期来。   “我提前把衙门里的事情安排好,万岁爷那里也要先去报备一声。”荣成翰很仔细地筹划着。要先做好了准备。免得到时候再被临时派个什么差事,那就不能守在柳若姒身边了。   他和柳若姒的第一个孩子,荣成翰不想失去这样的机会。   “这在万岁爷那里。只怕是件再小也不过的事情了。”   “无妨。”荣成翰却道,对于这件事情。他还是有信心的。当今的天子,虽然最擅长压榨手下臣子,但是对于忠心能干的肱骨之臣,却也极有人情味。听荣成翰的叙述,柳若姒很快就总结出来。当今天子最会支使人干活,同时也非常会做人,体贴臣子,这样才能让臣子们更加甘心效命啊。   隆冬季节。外面北风呼啸、大雪纷纷,云水居上房内却温暖如春。柳若姒临产的日子将近,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抽空过来看柳若姒。   柳若姒并没有穿见客的大衣裳,只穿着家常半旧的妆花袄裙。因为肚子有些沉重,柳若姒不能像平常那样端坐久了,只能在背后倚了两只引枕。   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询问了一番柳若姒如今的饮食起居,又问柳若姒感觉身子如何。   “也并不觉得怎样,只是比以前更容易劳累些。”柳若姒就说道。   她如今的面庞已经颇有些圆润了,皮肤白里透红,气色极佳。   柳老太太就点了点头。   “看这个样子。三丫头生产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柳若姒虽身子沉重了一些,但是比起一般的孕妇来说,她的肚子并不大。按照太医的说法。胎儿应该也不大。再加上柳若姒平时的身子底子不错,应该能够顺利生产。   “到时候,让你娘,你三婶都过来。”柳老太太就道。   “那怎么好。”柳若姒虽然愿意,但是还是拒绝道,“恐怕正月里,家里事忙,我娘也就罢了,三婶万不能离开的。”   “家里的事年年有。你这却是天大的事。”柳三太太做了婆婆依旧快人快语,“你就放心吧。家里都安排好了。有咱们老太太坐镇,还有玉湘媳妇。你四妹妹年后才出嫁。在家里也能帮着些。哪里就一定要我那。”   “王府家大人多,万事仔细些总没错,多个人,多双眼睛替你照看。”柳老太太意味深长地道。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都点头。   柳若姒也就没有再推辞了。   对于生产的担心,还是柳若姒先跟柳二太太提出来的。柳二太太自然将之当做一件大事,回去就跟柳二老爷商量,然后一起去找了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就决定打发精明能干的柳三太太来帮着柳二太太一起照看柳若姒了。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   因为苏氏卧病,世子妃卧病,柳若姒产期将近,老王爷虽行动无碍了,但是伤势还不能算是痊愈。因此,这一年王府的春节虽忙碌,但是过的并不甚热闹,   柳若姒也根本没有心思在意这些,她的产期就在正月初。   “七姑娘被她家里接回去过年,估计最早要过了十五才能回来……”常嬷嬷低声向柳若姒禀报着。   柳若姒点了点头,她虽然有些担心,但是却并不紧张。   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了,可以说,她如今虽然还是面临危险,但是比起前世的处境,却安全多了。   老王爷虽然身子不好,但还健在。荣成翰身边的位置,还没有那么吸引人孤注一掷。但是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   正月初三,柳若姒第一次感觉到肚子疼。   苏氏在病中,自然不能来照顾,柳二太太名正言顺地住进了云水居,全程负责照顾柳若姒。柳三太太随后也来了。   正月初五半夜,柳若姒终于临产。   荣成翰不能进产房,却也不肯在旁边屋子里等候。他披了件黑色的貂皮大氅,就站在产房的廊下等候消息。时常就有丫头婆子拿了各样事务进出产房,但是一道厚厚的帘子却阻隔住了荣成翰的视线,他只能隐约听见产房内的动静,却什么都看不到。这让他更加心焦。产房内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动容。此刻的荣成翰,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往日泰山崩于前而声色不动的大将风范了。   荣成翰此刻,就跟其他任何即将做父亲的普通年轻人一样。   柳二太太在屋里照看柳若姒,听常嬷嬷说了荣成翰在外面的情形,又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当初我生阿姒的时候,她父亲几乎也是这样。”柳二太太这么说着,就怜惜起荣成翰来。   “娘,要不你去跟他说说,让他去屋子里等。别人去说,我怕他不肯听。”柳若姒额头满是汗水,听到荣成翰在外面着急,心中欣慰。   “好,我也正要去说。”柳二太太笑着出来,果然看见荣成翰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大冷的天,荣成翰却似乎并不冷,连雪帽都摘掉了。   柳二太太见荣成翰这样,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一面就招呼荣成翰让他去旁边歇息。   “有了消息,立刻让你知道。这外面风大,阿姒让你不要在外头等。”   荣成翰见了柳二太太,眼睛立刻一亮。对于柳二太太让他去屋里歇着的话却充耳不闻你,只是赶上前来向柳二太太询问。   “师娘,阿姒怎么样了?孩子?”   “阿姒很好,你不用担心。”柳二太太暗自笑笑,荣成翰也是个心急的父亲。“孩子还早着那,所以说让你先去歇着去。”   荣成翰听见说柳若姒很好,就放了心,但是孩子却还没生出来,他哪里肯离开。柳二太太劝了几句,见荣成翰实在不听,也只得罢了。   等柳二太太回到屋子里,柳若姒正痛的扣住了身下的褥子。柳二太太就将荣成翰的情形跟柳若姒说了。   柳若姒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想到院子里的始作俑者,一时就有些没好气。   “都不要去劝他了,就让他在院子里等。”她虽在屋子里,并不冷,可实在是辛苦的很。就让荣成翰在外面吹吹冷风好了,反正他虽看着瘦削,其实壮实的很。两个人的孩子,凭什么她独自一个受苦那!   柳若姒这个时候已经疼的有些神志模糊了。   “头一胎,总是辛苦些。”旁边的产婆就陪笑说道,“夫人这一胎儿,看着却是顺的。夫人先不要使劲儿,且攒着些。”   凌晨,终于从产房中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荣成翰几乎一步就冲到了产房门口。   “恭喜侯爷,是位小爷!”   ps:推荐弱颜完本书:《锦屏记》轻宅斗种田文,大宅门里的家长里短、恩怨纠葛。   书号:1771214   下面有直通车,点击可以直达。 第三二四章 喜得麟儿   “阿姒……夫人那,夫人怎样?”荣成翰立刻就问,方才只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却再没听见柳若姒的声音了。荣成翰很担心。   “回禀侯爷,夫人很好。母子平安!”产婆陪笑着向荣成翰道喜。   荣成翰顿时松了一口气,巨大的喜悦铺天盖地而来,将荣成翰整个淹没了。荣成翰就要进屋,他要看柳若姒和他们的孩子。   产婆自然不肯让荣成翰进屋。   “侯爷,还请稍安勿躁。”产婆陪着笑,“这屋子不是侯爷能进来的。”   “谁定的规矩,我却管不了那么多。”荣成翰就道,一边径自就要推开产婆往屋子里面走。方才是柳若姒生产,大家不让他进屋也还罢了。现在怎么还不让他进屋去。荣成翰觉得他的忍耐已经完全用尽了,他才不管谁定的规矩,他要见柳若姒和他们的孩子,一刻也不想多等。   产婆自然拦不住荣成翰,她也没那个胆子阻拦,只是哎呦哎呦叫唤了两声。   荣成翰正迈步进门,柳二太太就出现在门口,将荣成翰给拦下了。   见柳二太太过来,荣成翰可不能再硬闯了,只能跟柳二太太商量。   “你先略等一刻,等屋子里收拾收拾,就让你进来看一眼。”柳二太太很理解荣成翰的心情,因此就做了主。   荣成翰听说能见柳若姒和孩子了,立刻就点头。   “好,那我就再等一会。师娘,阿姒和孩子……”虽是听产婆说了母子平安,但是荣成翰还是想从柳二太太这里再次得到确认。   “她们母子都很好。阿姒累了,孩子很好,很好。”柳二太太一直笑容满面的。此刻笑的就更加开心了。   “那就好。”荣成翰搓了搓手,就让到了一旁,不过还是眼巴巴地盯着产房门口。   就看见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地忙了一会。产婆这才又出来,陪笑着给荣成翰行礼。说是可以进去了。   荣成翰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了许多,一边迈步进门,一边就吩咐打赏。产婆高高兴兴地谢了,让到一边去了。   进了门里,荣成翰下意识地就放轻了脚步,似乎是怕惊吓到了柳若姒和他们的孩子。然而,急切的心情却实在难耐,荣成翰虽极力让自己平静。但还是几步就跨到了柳若姒的榻前。   柳若姒正靠在榻上,将一个小小的襁褓紧紧地抱在怀中。她半低着头,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怀中的襁褓上。因为生产的辛劳,一头乌黑的秀发半散下来垂落在胸前,似乎还带着些水汽。   “阿姒……”荣成翰低声叫道。   柳若姒却依旧低垂着头,对荣成翰的到来和叫声恍若未觉。   经历了几乎整整一夜生产的辛劳,柳若姒本来已经筋疲力竭,恨不得合上眼睛立刻就睡过去。但是看到柳二太太递到她手中的小小襁褓,柳若姒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闭上眼睛。   不仅仅是舍不得,她还有些不敢。不管怎样。她还是担心的。担心她这一闭眼,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怀中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家伙就……   柳若姒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   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柳若姒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小家伙的后颈,右耳朵后面的胎发下,赫然是一颗米粒大的朱砂痣。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形状,一模一样的一颗朱砂痣。   柳若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盯着那颗朱砂痣不知道看了多久,还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了半晌。   这……这是什么那……   “阿姒……”柳若姒心神恍惚间,就听见有人叫她。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了荣成翰。   荣成翰已经脱去了外面的大氅,他站在榻前。微微地弯下腰来,专注而关切地看着柳若姒。   荣成翰已经来了一会。他叫柳若姒,柳若姒却没有应声。荣成翰不敢十分惊动柳若姒。因此又等了一会。柳若姒却始终没有抬头,她似乎是沉浸到只属于她自己和她怀中的孩子的某个世界中去了。   柳若姒抱着小小襁褓的侧影,在这一刻让荣成翰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本来应该是狂喜的时刻,但是这突如其来的,透彻心扉的悲戚,究竟是怎么回事。荣成翰说不太清楚,他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情。但是,他能够敏锐地觉察到,这种悲戚,是来自于柳若姒的身上。   荣成翰再不能够等待,他走上前来,又轻轻地叫了一声柳若姒。他的阿姒不应该这样悲伤,他的儿子也不应该与这种悲伤有任何的牵连。他会保护她们母子,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们,不会让任何人带给她们这样悲戚的感受。   “阿姒,你怎么了?”荣成翰伸手,轻轻地抚摸柳若姒乌黑的秀发。   “荣成翰?”柳若姒抬头看见了荣成翰,似乎是刚认出他似的,迷迷茫茫地问了一句。   荣成翰心中的疑虑更深,柳若姒从来不曾这样称呼过他。虽是这样,荣成翰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阿姒,是我。”   “成翰……阿翰?”柳若姒的目光慢慢地澄澈起来,仿佛是大梦初醒似的。   “是我,阿姒。”荣成翰沉声道,语气中的温度足可以温暖人心。“阿姒,你怎么了,累了吗?”   “是很累。”柳若姒此刻已经从往日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如今的王府并不是噩梦中的那个王府,如今的她也不是从前软弱无知的她,而眼前的荣成翰也不再是那个对她而言面孔熟悉,但实际却陌生的枕边人。   “辛苦了。”荣成翰弯下腰,在柳若姒的额头轻轻地亲了一口。   之后,荣成翰的目光就被柳若姒怀中的小家伙给吸引过去了。   不像其他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皱巴巴的,小家伙的巴掌大的小脸,生下来就能看出是个漂亮的小家伙。此刻他在母亲的怀里,紧闭着双眼。偶尔小小的嘴巴会轻轻地蠕动一下。   就是那么小小的、软软的一只。   荣成翰的目光根本就移不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有些不敢触碰小家伙。似乎是怕弄疼了小家伙似的。最后,荣成翰只伸出手指。轻轻地在小家伙的脸上摸了摸。   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自父亲的触摸,小家伙在襁褓中蠕动了一下,小小的嘴巴也跟着动了动。   荣成翰立刻就不敢动了。   “没关系的。”柳若姒看着荣成翰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要不要抱抱?”柳若姒问荣成翰。   荣成翰看柳若姒,似乎是在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柳若姒笑,“只是要小心些。”   荣成翰赶忙点头,不用柳若姒嘱咐,他也会加一万分小心的。   柳若姒就轻轻地将小小的襁褓放在荣成翰的手中。   荣成翰两只大手。几乎就将小小的襁褓整个托的严严实实的。虽是这样,荣成翰的动作还是有些僵硬,似乎是生怕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就会伤害到手掌中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家伙似的。   虽然小心翼翼,且对自己没什么信心的样子。但是这样抱着儿子,荣成翰却又舍不得放下了。   “儿子额头长的像你,鼻子和嘴巴像我。”荣成翰仔细地打量着手中的小家伙,“眼睛……应该也是像你的吧。像你的眼睛最好了。”   “他闭着眼睛,你怎么看出来的?”柳若姒就有些好笑,“刚才我和我娘看了。都觉得更像你一些。”   “像他娘就最好了,像我,那也行。”荣成翰说着话。终于忍不住笑了两声,而且笑的很有些傻。   柳若姒瞧着荣成翰托着襁褓,仿佛托了颗凤凰蛋一样,样子笨拙得几乎有些可爱。在柳若姒的指导下,荣成翰很快就学会了抱婴孩的正确方式。   将小家伙贴在自己的胸口,荣成翰的喜悦溢于言表。   香香软软的小身子,软软的呼吸,这是他的骨中骨,血中血。是柳若姒为他生下的孩子。   “阿姒,我会保护你们母子。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这样一句话,在这里说出来似乎有些突兀。但是柳若姒却立刻就懂了。   柳若姒郑重地点头。   这是荣成翰的承诺,她相信并且接受这个承诺。   荣成翰抱着孩子不肯撒手,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低下头亲在了小家伙的脸蛋上。   “呜哇……”小家伙立刻在襁褓中挣动起来,眼睛虽未睁开,但是小嘴巴却张的大大的,发出了在他这小小的身体里显得特别响亮有力的哭啼。   荣成翰立刻就有些慌了手脚。   柳二太太、产婆等人方才为了让荣成翰和柳若姒单独相处,都有意地避了开去。现在听到小家伙哭了,都忙赶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柳二太太明显有些着急和心疼。   几乎是在看到小家伙的第一眼,柳二太太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小家伙。这是她家阿姒的孩子,是她嫡亲的外孙。   柳若姒这个时候已经将孩子从荣成翰的手里接了过来。   “应该没什么事。”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柳若姒下了结论。小家伙到了柳若姒的怀里,很快就停止了哭声,只一会的工夫,就又睡熟了。   “那怎么突然哭了。”柳二太太追问,一面看柳若姒和荣成翰。   柳若姒抬起头来看荣成翰。   荣成翰有些尴尬,甚至还有些心虚。小家伙讨厌他?还是他伤到了小家伙?   “我想……大概是……”柳若姒的目光在荣成翰的面上打了个转,思忖着道,“大概是被他父亲的胡子给扎到了吧。”   柳若姒也是猜测。荣成翰一开始亲儿子,还是轻轻的,可是他亲一次还不够,再亲下去的时候,就……   荣成翰满脸的胡须,可小家伙的皮肤却是非常娇嫩的。   柳二太太闻言也瞧了一眼荣成翰。立刻就笑了起来。   “一定是了。”   一边服侍的产婆、丫头婆子们也都忍不住笑了。   荣成翰就抬手自己摸了一把。他自然不会感觉到自己的胡须有什么扎人的,但是再看看自己的手……,荣成翰的目光就深沉了起来。   “侯爷是该小心些。小爷刚出生,这肉皮儿嫩得很。”一边产婆就凑趣道。   “这样……”荣成翰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并且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   “阿姒该歇歇了。”还是柳二太太知道柳若姒的辛劳,在一边提醒道。柳二太太也觉察到了柳若姒的担心,就向柳若姒保证,她会寸步不离地照顾孩子,让柳若姒只管放心歇息。   “阿姒你放心。”荣成翰也向柳若姒保证。   看着围在自己卧榻旁的众人,不是最信赖的至亲,就是最可靠的心腹,柳若姒终于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而且。她也确实困倦了。   小家伙就被柳二太太抱去了旁边的屋子。   柳若姒躺在枕上,荣成翰并没有离开,而是亲手为柳若姒盖上被子,还十分体贴地替柳若姒将背角掖的严严实实。   “阿姒,你说,我是不是该把胡子剃了。”荣成翰很认真地跟柳若姒商量。   这还是第二次,荣成翰向柳若姒询问是否要剃掉胡须。   “无妨。”柳若姒随意地答道,“娘说了,孩子还小,不能总亲他。要不然他会流口水。”   柳若姒的意思,反正也不能多亲,荣成翰剃不剃胡子都不是问题。   但是荣成翰显然并不这么想。剃掉胡子。总还是能亲到儿子的。如果不剃的话,柳若姒以及柳二太太等人只怕根本就不会让他再亲儿子了。   而且,荣成翰也不想每次都把儿子给亲哭了。   儿子讨厌他怎么办,儿子娇嫩的皮肤真的被他的胡子伤到了怎么办。   “阿姒,那我还是剃了吧。”荣成翰继续跟柳若姒商量,“他们说,我这个样子,乍一看很有些吓人。儿子现在没睁开眼,还看不到。可他很快就会睁开眼睛吧。”   柳若姒倦极了。但还是勉强支撑着。   荣成翰的纠结,在柳若姒看来几乎有些可笑。可同时也让她的心中热乎乎的。这就是新晋的年轻父亲啊,荣成翰在这方面。也是个普通人。   荣成翰的认真,柳若姒却有些敷衍。她实在是太累了。   “那就剃了吧。”柳若姒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阿姒,你也认为该剃是吗?”荣成翰又追问了一句。   “嗯。”柳若姒的话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好。”荣成翰得到了柳若姒的首肯,也下定了决心。“阿姒,你好好歇着,我去去就来。”   荣成翰看着柳若姒入睡,这才转身从屋子里离开。   柳若姒生产,王府上下几乎一片灯火通明,众人都在等候着产房中传来的消息。   春晖堂上房更是如此,小丫头过来禀报说柳若姒那边发动了,老王爷就穿了衣服起来,一直坐在屋中等候消息。苏氏虽身体不适,但是看见老王爷如此,也跟着披衣坐了起来。   每隔一两刻钟,老王爷都会打发人去云水居询问。   “王爷,老三媳妇这是头一胎,肯定要折腾几个时辰。”苏氏见老王爷这样,就在一边劝慰道。   虽然苏氏这样说,但是老王爷却依旧我行我素。   最终,云水居中传来消息。柳若姒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且母子平安。   老王爷欢喜地立刻就从榻上站了起来。   “好,太好了。”老王爷喜形于色,一面就吩咐下去让人好生照料柳若姒母子,需要用什么东西,尽管来要。   “快去让人准备些东西送过去。”老王爷又对苏氏道。   “是,王爷。”苏氏自然答应。   老王爷不好现在就去看孙子,高兴地只能在屋内来回踱步。   “这些时日,家中诸事纷杂。这个新年,过的也有些冷清。终于出了这样一件大喜事,要好好庆祝庆祝。”老王爷自言自语地说道。   王府接连出事,而且还都不是什么好事,难免影响了王府上下的情绪。老王爷自己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柳若姒产下麟儿,对王府来说,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又多了一个孙儿,永靖王府不愁后继无人,老王爷自然欣喜。他同时也喜欢能借着这一件喜事,冲一冲王府一直以来的郁气。   老王爷这么说着,即刻就做出了决定,并叫了心腹家人进来吩咐了下去。   很快,王府上下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该向三弟去道喜了。”荣成翊放下手中的笔,淡淡地笑着道。   荣源堂上房,世子妃的卧房内,世子妃半倚在榻上,听着小丫头说云水居与春晖堂中传来的消息。   “喜得麟儿啊……”世子妃说话依旧有气无力,脸上却又恢复了异样的红晕。那些天,因为知道苏二姑娘回来了,世子妃不思饮食,连那些个补药也吃不下去。即便是勉强地吃下去,随即也都吐了出来。后来苏二姑娘来向世子妃认错,姐妹俩似乎取得了和解,世子妃也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习惯,将补药当饭食一般吃用。   而且,似乎是因为解开了某个心结,世子妃吃起补药来更加勤了。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罢了……”世子妃幽幽地坐了半晌,终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劳氏管家,柳若姒生产,劳氏虽并没到产房服侍,外面诸多事情却大多由她在照料。等事情都安排妥当,劳氏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光已经有些放亮。   回到卧房,劳氏惊讶地发现,本来贪睡的荣成翔正披着衣裳坐在榻边。看荣成翔的神色,却并不是刚刚醒的,应该是已经起来了好一会了。   “云水居那边生了?”荣成翔问劳氏。   “生了,母子平安。”劳氏就道,   “母子平安啊。”荣成翔慢吞吞地,“老三也得了儿子……”   “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劳氏就道。   荣成翔抬眼看着劳氏。   “你、你就歇了心思吧……我不会帮你的。”劳氏颓然地在绣墩上坐下,眼圈却立刻就红了,这一刻劳氏的软弱是如此的明显。劳氏的精明能干是众所周知的,很少有人知道,劳氏还有如此软弱的一面。   劳氏当然并不是个软弱的人,她之所以流露出这样的情态来,大概是因为她所面对的事情给了她太大的压力,以至于她这样能干的人都无法承受。   “好好的过日子有什么不好。那……不可能的事情,是谁撺掇的你。哪里是在帮你,分明是害你,害我们母子……”   柳若姒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榻边坐着一个人。   既熟悉,又陌生。 第三二五章 满月   说熟悉,自然因为是枕边人,每天亲密相处,如今都有了孩子。无论荣成翰变成什么样,柳若姒还是能够认得出来。说陌生,原本一脸的络腮胡须如今都已经剃的干干净净,露出来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剃掉了胡须的荣成翰!   柳若姒的心几乎停顿了半拍。   “怎么了?”荣成翰十分在意地看着柳若姒,将柳若姒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睛里。毕竟是留了这么久的胡须,这一全部剃掉,荣成翰也有些不习惯。这还是次要的,荣成翰更加在乎柳若姒的感受。   他这个样子,柳若姒会喜欢吗。荣成翰非常想知道,但是却无法明着问出来。只能含糊地询问,一面察言观色。   “哦……”柳若姒慢慢坐起身,慢慢地、略有些艰难地将目光从荣成翰的脸上移开。   这有什么那?柳二老爷,当年京城中最出名的美男子可是她亲爹。她还有个堪称第一美人的娘。在父母跟前长大,对于男人女人的美貌她早就司空见惯了。虽然荣成翰剃掉胡须之后是有些……惊艳,但那是对于别人来说的。柳若姒告诉自己,荣成翰长的是比别人好一些,但是在她眼睛里,也不过是平常罢了。   对,就是这样。   但是……   柳若姒的目光又幽幽地转回到荣成翰的脸上。   “阿姒,你看……到底怎样?”荣成翰见柳若姒神情竟然颇有些诡异,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一面继续追问道。   “哦……”柳若姒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抬起手来摸了摸荣成翰的脸。   荣成翰的皮肤竟然也非常好,不是京城中贵公子的那种白皙面色。荣成翰的肤色略深,并不是风吹日晒的结果,而是天生如此。这样的肤色。为荣成翰又平添了几许男儿的英武之气。荣成翰的肤色虽略深,但是却光滑细腻。几乎没有一点儿的瑕疵。真的是让人……妒忌!   “阿姒,你这是……”柳若姒的手在荣成翰脸上抚摸半晌,都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一开始荣成翰还有些奇怪,不知道柳若姒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乖乖地让柳若姒摸。   但是柳若姒摸了好一会却不放手,荣成翰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阿姒,你这是占我的便宜?!”荣成翰抓住柳若姒的手,挑眉问道。   “啊?怎么会!你还有什么便宜让我占的!”柳若姒脸上飞红。她忙掩饰地板起脸,立刻否认了荣成翰的话。如今两人都是孩子爹娘了,互相之间还谈什么占便宜那!   荣成翰看出柳若姒有些害羞,不由得心中得意。   “阿姒,你看怎样?”再问柳若姒,荣成翰就自信多了。   “嗯……”柳若姒迟疑着,“这样,也还……看的过去吧。其实还是留着胡须好些。嗯,就是这样。”   “哦。”荣成翰瞧着柳若姒有些言不由衷,但是却没有揭破。   “在我和孩子面前这样当然好了。出去到了外面,还是留着胡须好。”可是现在荣成翰已经把胡子都给剃掉了,能有什么办法再让他立刻就长出来那。难道要他出门前再把胡子给粘上去?   柳若姒心中这样想着。一时没注意就说了出来。荣成翰自然听见了,看着柳若姒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看到荣成翰眼中的笑意,柳若姒才发觉她不注意说漏了嘴。   既然都说出来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当初你刚回来,听说母妃是想将定远伯魏家的九姑娘说给你。可惜你当时留着满脸的胡须,把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给吓坏了。”提起旧事,柳若姒忍不住笑出声来。“魏家没同意你们这桩亲事,可是魏九姑娘还是心有余悸,见到你恨不得躲起来。”   荣成翰当初吓到的。又何止是魏九姑娘一个。只不过后来荣成翰有了爵位,封了高官。那些姑娘们即便心中仍旧不喜他,还是将他当做了佳婿的人选。   如今荣成翰不仅有爵位。身居高位,而且,还有这样一张脸……   提起当初的事情,荣成翰嘿嘿笑了两声。   当初故意蓄起这样一脸胡须,实在是因为在军中,他年幼且面嫩,不仅对敌时无人怕他,在军中也难以立威。后来回到京城,一方面是习惯了这样一张脸,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因为苏氏要给他说亲的缘故。   荣成翰对于苏氏给他说亲,心里是抗拒的。   如今想想,也多亏了这一张脸。要不然早早地定下了亲事,他还哪里有机会去认识和了解柳若姒。   看柳若姒现在这个样子,对他剃掉胡须之后的样子应该是接受的。荣成翰心中还有些得意,他看的出来,柳若姒对他现在的样子还不仅仅是能够接受,应该是很喜欢。   以后不仅能亲近儿子,如果还能时常……,哪怕只是偶尔看到柳若姒方才的样子,他就觉得这胡须剃掉的太值得了。   对于柳若姒的担心,荣成翰也看出来了。   “虽没了胡须,我要是板起脸来,依旧吓的哭人。”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只要你和孩子看的习惯就好,别人如何我并不在意。”   “那……不许你给别人好脸色。”柳若姒看着荣成翰。   “别人?除了你和儿子以外的所有人?”荣成翰故意问道。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柳若姒就嗔了荣成翰一眼,“你要是惹了什么麻烦,我可不饶你。我和儿子到时候都不会再要你了。”   “放心吧。”荣成翰笑意满眼,“我心里,只有你和儿子,其他的花花草草,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你说的话我记住了,可不许食言。”柳若姒笑。   “自然。”荣成翰点头。眼睛里的笑意几乎要满溢了出来。   柳若姒产下麟儿,这是王府新年的第一件喜事,而且还是件大喜事。老王爷和苏氏先是打发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等到第二天,老王爷就吩咐让荣成翰带了孩子到春晖堂给他和苏氏看。   柳若姒刚生产。还在月子中,自然是不能去的。   荣成翰带了孩子去春晖堂,过了半晌才回来。   柳若姒忙将儿子抱在怀里,上上下下好好地看了一遍。小家伙在去春晖堂前刚刚吃过奶,如今睡的非常香,小脸蛋红扑扑的。被柳若姒抱在怀里,小家伙虽然没有醒,但似乎是本能地感觉到了母亲。小身子无意识地就往柳若姒的怀里又挨了挨。   柳若姒见儿子睡的正好,一面就放轻了声音向荣成翰询问。   “刚才去见了父王和母妃,孩子醒过没有?可曾哭闹?”   “一直睡着,父王抱着他,他都不肯醒。”荣成翰坐在榻旁,一双眼睛只在柳若姒和儿子身上打转。“父王很高兴,给孩子取了名字。”   对于儿子的名字这件事,柳若姒未尝没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她也知道,王府如今子嗣不丰,这个孩子不仅对她和荣成翰。对于王府来说也十分珍贵。这孩子的名字,一定是老王爷来决定的。   “父王给取了什么名字?”柳若姒就问。   “逖,荣逖”荣成翰说道。逖有逐远之意。且与上古一位名将同名。老王爷的意思,是对这个儿孙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够沿袭永靖王府传统,为国效命、守卫四边、驱逐蛮虏。   “哦……”柳若姒的心中一松,同时又有些微微的失望。但是她很快就将失望的情绪驱逐了出去。去日不可追,来日却可待。失去的,她再也追不回来,但是手中的,她却可以好好守护。   “逖儿……”柳若姒念了一遍儿子的名字,又问荣成翰。“那孩子的小名儿那,父王也给取了吗?”   “父王说孩子的小名儿由咱们自己做主。”荣成翰就道。其实老王爷在儿媳妇被诊出怀了身孕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孙子的名字。方才抱着胖乎乎的小孙子,老王爷其实很想给孩子再取个小名儿的。但是荣成翰却抢在老王爷开口之前。抢下了儿子的小名儿冠名权。   老王爷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能够理解荣成翰的心理,毕竟是第一次做父亲的人。老王爷高兴之余,也就大度地没有跟荣成翰争了。   给儿子取小名儿这个权力,是荣成翰硬生生从老王爷的虎口里夺来的。   “太好了!”柳若姒果然十分高兴,就跟荣成翰商量,“要给儿子取个什么小名儿好那?”   虽然只是个乳名,但是小夫妻俩却都非常重视,几乎是绞尽了脑汁,两个人商量了半晌,最终才达成了一致。   “就叫小朱好了。”柳若姒道。取名叫小朱,是因为孩子而后胎发下那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这是柳若姒的一个念想。   “小朱……,小猪……”荣成翰就有些疑虑,“这样不会被人叫做小猪吗?”   荣成翰对自家儿子还是有相当的期待的,然而小猪这个名字,却跟他的期待大相径庭。说实话,他并不希望儿子有这么一个跟威武完全不搭的名字。   但是柳若姒却很很坚持。   “咱们说明白了,谁会弄混?再说了,老一辈的说法,小孩子就要取一个……哦……通俗些的名字,那样才好养活。……就叫小朱,叫着也觉得亲切、可爱的紧。”   “哦……那……好吧。”荣成翰心中不大乐意,但是却扭不过柳若姒,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老王爷很快就知道了小孙子的乳名。   “小猪儿……”老王爷在嘴里念了两遍,脸上就有些扭曲,不过最后却笑了,“就是这个名字吧,不错,很好。”本来还以为柳若姒会给孩子取个才气十足的名字,老王爷实在是没有想到最后柳若姒会想出来这个“小猪儿”。   不过,想想小孙子白白胖胖的样子,老王爷就觉得小猪儿这个名字也很好。   此刻,柳若姒也是万万料想不到的,她的小朱在以后极少被人念起,众人口中念叨的都是小猪儿。   柳若姒产下麟儿。不仅在王府是件大喜事,在京城中也很快就传开了。这倒并不是因为柳若姒,甚至不是因为王府。而是因为荣成翰。荣成翰剃掉一脸络腮胡须,几乎在朝野上下都造成了轰动。   皇帝陛下在早朝的时候看到荣成翰剃了胡子。下朝之后还专门让人将荣成翰召进宫里去说话。   “爱卿啊,”皇帝陛下跟荣成翰说话并没有摆官腔,反而如同闲话家常,“爱卿怎么将胡子剃了。”   当今也算是四海升平,京城又是第一等繁华富贵的所在。虽然如今男子并没有某前朝傅粉的习惯,但是满朝文武几乎都很注重仪表。当初荣成翰归来,皇帝陛下对他的大胡子形象还很是适应了一段时间。如今当皇帝陛下已经适应了,荣成翰却又剃掉了胡子。   “爱卿的胡须甚是威武。可是让朕耳目一新啊。”当初他玩笑着劝荣成翰剃掉胡须,荣成翰都没有剃。   “启禀万岁,是臣鲁钝。如今想来,陛下的劝导乃是良言。是臣醒悟的晚了。”荣成翰就道。   “哈哈。”皇帝陛下忍不住就笑了,“你也跟着那般老油子们学坏了,说这话来糊弄朕。”   老油子这个词,还是皇帝陛下跟荣成翰学的,是军中粗人的说法,却深得皇帝陛下的喜爱。   “还不快如实道来,否则就治你的欺君之罪!”   “臣惶恐。”荣成翰忙道。皇帝是开玩笑,荣成翰自然也没有紧张。但是皇帝都这么问了,荣成翰也只好实话实说。   “哈!”皇帝听了荣成翰的理由。点了点头,“爱卿虽年轻,却是个好父亲。”   皇帝陛下自然早就是做了父亲的人,但是回想起第一次做父亲时的感受,还是能够理解荣成翰的。   “孩子叫什么名字?”皇帝又问荣成翰。   荣成翰就将老王爷给取的名字说了。   “好。”皇帝陛下显然十分满意,“老王爷是国之栋梁,朕之肱骨。”   皇帝陛下这么说着,就拿起笔来打算拟旨,忠心臣子家开枝散叶。皇帝陛下打算赏赐些东西表示表示。提起笔来,皇帝陛下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孩子的大名有了。可取了乳名?”   对于自己儿子的乳名,荣成翰答应的就没那么痛快。皇帝陛下却是最聪敏的人。抬起头来看着荣成翰。   “爱卿……”   “回禀陛下,……乳名就换做小朱……”   “小猪儿……哈哈,好名字,好名字。……满月了,务必带进宫来给朕看一看。”   “遵命,陛下。是小朱,陛下。”   这一年偏偏就是猪年,皇帝陛下因为这个乳名,还特意让人从内库房中寻了一对金猪出来,赏赐给了永靖王府新添的这个金孙。   皇帝陛下的赏赐并没有送到云水居,而是先送到春晖堂的上房给老王爷过目。   看着皇帝特意送的金猪,老王爷还很高兴,觉得非常喜气。金猪最后自然是被送到了柳若姒的手里,听了荣成翰讲述的在宫中的经过,柳若姒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但是看着旁边睡的香喷喷,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将错就错,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   小金猪儿满月,永靖王府大排筵席,满朝文武几乎全都来道贺。永靖王府上下更是一扫沉郁之气,上上下下都是喜气洋洋。   外面的热闹自不必说,等着众宾客散了,云水居中却另有一番热闹的景象。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带着柳玉汶都没有走,几个人围坐在榻前,都看着榻上的小襁褓。小襁褓内,小金猪儿对周围的人事一无所觉,正睡的香喷喷,小胸脯一起一伏,几乎睡出了鼻涕泡。   这一个月,小金猪儿完全无愧于他的乳名,除了吃,就是睡,极少哭闹。而且他只要一睡下,就不会轻易被吵醒。也正因为这样,才一个月,小家伙就胖的圆滚滚,胳膊腿跟藕节一样。   得了外孙,柳二老爷高兴,在宴席上虽没有多喝,可如今看着外孙,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像极了阿姒小时候。”柳二老爷看了半晌,评价道。   “姐姐那时候这样胖?”柳玉汶立刻就问,然后就收到柳若姒一个冷冷的眼神。柳玉汶偷偷吐了吐舌头。   “就是这般白胖。”柳二老爷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姐弟俩之前的互动,还是继续高兴地说道。   柳若姒可以恐吓柳玉汶,但是拿柳二老爷却没办法。   “大家瞧着,小猪儿还是像他父亲多些。”柳若姒就道。   “是的。”荣成翰立刻高兴地点头。   柳二老爷就打量了打量荣成翰,荣成翰剃掉了胡须,柳二老爷并没有大惊小怪,反而觉得荣成翰现在的样子不错,身上的儒雅气息更浓,更加符合他心目中儒将的形象了。   “也是像阿翰的,父子吗。”柳二老爷就点头。   “岳父,”荣成翰看了看儿子,就转头跟柳二老爷商量,“我跟阿姒商量了,想要给逖儿请封世子。岳父岳母看法如何?” 第三二六章 宠爱   荣成翰的爵位是世袭罔替,一般传位于嫡长子,也就是小猪儿荣逖。如今荣逖过了满月,荣成翰这个新晋的父亲一片爱子之心,就想把儿子的爵位继承问题给定下来。   这件事,荣成翰已经跟柳若姒商量过了。柳若姒自然没有意见。如今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过来,荣成翰就提出来看看两位老人家的意见。   “唔……”柳二老爷并没有立刻发表意见,而是先问荣成翰,“是否问过你父王?”   “还没有。”荣成翰如实回答。爵位并非继承自永靖王,而是他自己挣来的。给儿子请封世子这件事,荣成翰觉得自己完全能够做主。他做了决定,再去跟老王爷说一声也就是了。   “这样,还是要跟你父王……商量商量。”柳二老爷就道,虽然道理正如荣成翰所说,柳二老爷也相信,老王爷那边不会有什么别的意见,但是柳二老爷还是提醒荣成翰,要尊重老王爷的看法。   “给逖儿请封,当然是好的。”柳二老爷最后才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奏?”   “就在下一次大朝会上如何?”荣成翰显然早就做好了安排。   “好。”柳二老爷略一思忖,就点了点头。虽然在爵位继承这件事上,荣成翰上奏,皇帝陛下准奏也就可以了。但是历史上也并不是没有出现过有人反对的情况。柳二老爷心中盘算着,他也可以请两位老友或者门生子弟在旁边悄悄边鼓,好让事情快些定下来。   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在这边商量给荣逖请封世子的事情,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往旁边坐了坐,娘两个也小声地叙谈起来。   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她生产之后。苏氏待她和小金猪儿怎么样。   虽然是柳二太太照顾的柳若姒生产,但是毕竟没有岳母常住姑爷家的道理,何况柳二太太还有柳二老爷和柳玉汶需要照顾。因此柳若姒生下小金猪儿之后情况稳定下来,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就相继回了柳府了。   因为不在女儿身边。柳二太太就有些担心苏氏对女儿和外孙的态度。   “父王很喜欢小猪儿。”柳若姒就告诉柳二太太,“母妃那边是什么心思倒是看不大出来……”   柳若姒的感觉,苏氏对待小金猪儿就有些淡淡的,明显没有老王爷对小金猪儿那么喜欢。老王爷一有机会就会抱小金猪儿,而苏氏只是在荣成翰送小金猪儿去给老王爷取名字的时候才略抱了抱小金猪儿。   “这是她亲孙儿,我还想着,就算是不喜欢你们,也绝对不会不喜欢这孩子。”柳二太太就微微皱眉头。苏氏对小金猪儿平淡。在柳二太太看来那就是不喜欢小金猪儿。柳二太太对苏氏很有意见。   “我对她是并不指望什么了。不喜欢也好,咱们小猪儿也不缺她一个喜欢。”柳若姒就低低的声音道。   “那倒是。”柳二太太忍不住就看了小外孙一眼。大家在这说着话,小猪儿却是一点儿都没被惊动,睡的脸蛋红扑扑的。   柳玉汶在旁边没事,就一直在打量自己的小外甥。小娃娃太可爱了,最后柳玉汶没忍住,伸出手就在小猪儿的脸蛋儿上摸了一把。小猪儿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就在大家都以为小猪儿要醒了,柳玉汶几乎想要开溜的时候,小猪儿却只蠕动了一下。依旧睡的香甜极了。   “嗯,好,颇有大将之风。”柳二老爷就赞道。   虽然这是极高的赞誉。但是用在现在的小金猪儿身上,柳若姒还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大将之风,不过是睡的跟个小猪一般罢了。   “……准备的那些小衣裳够不够穿?”柳二太太伸手捏了捏小猪儿的胖爪,眉开眼笑地看着外孙,嘴里却问柳若姒,“要是不够,我还带着丫头们再多做些。前几天刚从苏州送来一批软绸,我留下不少,给小猪做衣裳最合适。”   这么说着。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的女儿来,柳二太太又有些心不在焉地补充。   “你们要是喜欢。也拿过两匹来做贴身衣裳穿吧。”   有了外孙,女儿和姑爷就退了一箭之地了似乎。   “娘。你和老太太、三婶送来的衣裳,还有我这里准备的衣裳,足够小猪儿穿到大了。还是先别做,等他再长大些,再做合身的吧。娘说的软绸好,那我就打发人去先拿两匹来,给我和阿翰做衣裳。”   “好。那绸子好极了,还是该给小猪儿做两件穿穿。”柳二太太坚持道,“嗯,再做两套包被,恐怕也是好的。”   柳二太太是爱极了小猪儿,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一股脑地都给小外孙送过来。柳若姒知道拦也拦不住,干脆就不说话了。   春晖堂苏氏坐在榻上,神色有些恹恹地,看着就是久病未愈的模样。只是今天是王府的大喜事,苏氏虽然未能痊愈,却也出来待客。此刻大部分宾客已经散去,依旧留在春晖堂中陪着苏氏的,只有苏家的几个妯娌,再有就是苏晴暖了。   众人正在关切地询问苏氏的身体情况。   “不过是老病根了,没什么大不了,只是难缠的很。”苏氏就说道。   “王妃就是太好性了些。”苏家的几个妯娌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就有一个开口道。   “罢了,罢了。”苏氏忙就摆手,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谈。   众人看着苏氏的脸色,其中苏晴暖最熟悉苏氏,立刻乖巧地转换了话题。   “逖儿的样子长的真好。”说到荣逖,苏晴暖一脸羡慕的样子。今天荣逖满月,由奶娘抱出来给大家看过。苏晴暖当时就在苏氏身边,看的极为清楚。满月了的荣逖,模样已经完全长开了,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不能不赞一声。荣成翰和柳若姒生下的这只小金猪儿。长的实在是周正。   不仅模样周正,性子似乎也不错。奶娘抱着他出来给众人看,他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下看。既不哭也不闹的。   听苏晴暖说到荣逖,苏氏的脸上也有些松动。   “是长的好。和三爷小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三爷自小就是好模样。只是去北边了几年,回来时竟学了军中那些武夫,蓄了满脸的胡须,让人几乎认不出来。王妃那时就该劝三爷将胡须剃掉了……”   “三爷的家世人才,再有这般相貌,当初媒人只怕将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如今在京城里,三爷那般年纪的,再没一个比三爷更出众的。王妃好福气!”   苏家众女眷异口同声。都赞荣成翰好,说着是苏氏的福气好。   “当初生下三爷来,王妃如何的艰难,如今也抱了金孙了!”   “逖儿跟翰儿,确实是一模一样。”苏氏慢悠悠地道,语气虽轻,但夹杂的情感却沉重的让一众苏家的女眷都感觉到了。   “王妃那么喜欢逖儿,怎么不让人将逖儿抱过来?”说这话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她们都是为了荣逖的满月而来,如今都在苏氏这里坐着。苏氏让人抱荣逖过来,这也算是件平常的事。   但是说的人无意,听的人却有心。   “姑母的病根难愈。只怕与心情有关。如果有逖儿在姑母身边,姑母每天开怀……”苏晴暖一边觑着苏氏的脸色,一边小心地说道。   苏氏的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似乎是被这个主意打动了。   “三夫人年轻,逖儿交给王妃照顾,这也是应该的事情。”   “别人家里这样的事情很平常。”   “既帮了她,也算是她尽孝,倒是一举两得。”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在劝苏氏将荣逖抱过来抚养。   “姑母是真心喜欢逖儿。我想三哥哥和三嫂知道了,也会开心。”苏晴暖就道。   “我身子不好。只怕……”苏氏并不是不动心,但是对于抱荣逖过来养这件事。她并没有多少信心。   “哪家的小爷是要母亲、祖母亲自带的,自然有奶娘嬷嬷们服侍的粥粥到到的。王妃喜欢,尽管抱过来养,是小孩子的福气。”   苏氏被众人说的越发的心动,只是还不肯就答应下来。   “……还得从长计议……”   “这件事,却是越快越好。趁着王爷现在高兴……”   等苏家女眷陆续散去,苏晴暖却留了下来。在家里过完了正月十五,苏晴暖就被苏氏接了过来,依旧住在玉香斋中。因为苏氏身体不好,苏晴暖这些天大多在苏氏的身边陪伴服侍,再有就是往荣源堂去陪着世子妃。至于云水居那里,苏晴暖也并不是不想去。然而柳若姒在做月子,说是不见宾客。云水居的丫头婆子们对苏晴暖都十分客气,但是也太客气了一些。苏晴暖去了几次,就不好再去了。但云水居的人待她又好,处处滴水不漏,苏晴暖也说不出云水居或者柳若姒的半点儿不好来。   “姑母,”苏晴暖在苏氏身边坐下,一边轻轻地为苏氏捏着肩膀,一边劝慰道,“姑母就是心太实了些。姑母喜欢逖儿,却只在心里喜欢。老王爷还有三哥哥又是男子汉,只专心外面的大事,如何能知道姑母的好心思。姑母这样,就不讨好。”   “罢了,我也不求他们知道我的真心。只要他们都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苏氏叹息着道。   “姑母这样,自家人面前还没什么。只是别人,未免将这个做了把柄……,姑母就十分吃亏……”苏晴暖又缓缓地道。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在苏氏和苏晴暖之间是无需明说的。   “姑母若是面上也显出喜欢逖儿来,王爷必定高兴的……”苏晴暖慢慢地劝着苏氏,意思还是让苏氏可以将荣逖抱过来抚养。   “并不是因为逖儿是三哥哥的长子,王爷那般喜欢逖儿,想来也希望逖儿养在春晖堂,这样可以经常看见逖儿。”苏晴暖最后又道。   本来苏氏就已经被说的有几分动心,如今听苏晴暖又说到了老王爷。苏氏不觉更加心动。老王爷对小孙子的喜爱,苏氏是都看在眼睛里了。她虽表面上淡淡的,但是看着白白胖胖的小孙子。尤其是小猪儿那一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几乎控制不住要将小猪儿抱在怀里。   如果能够名真言顺地将小金猪儿养在自己的身边。又不让人疑心她偏心,还能够让老王爷也更加欢喜,这真是再也没有的好事了,苏氏心中十分愿意。   “……三哥哥自幼……,那时候姑母事多,三哥哥才和姑母没有那么亲近。如果能够将逖儿自小养在身边,逖儿自然跟姑母最亲,三哥哥也会跟姑母越来越亲。三嫂那般聪慧的人。三哥哥如今的心里只有三嫂……”苏晴暖又劝了苏氏一句。   苏晴暖说的有些隐晦,但是苏氏却完全明白了。苏晴暖的话,都说在了她的心坎上。   养育荣逖,也是她对荣成翰的一种补偿,因此还能让孙儿和自己亲近,并同时拉近与儿子的关系……,苏氏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姑母跟王爷说时,不妨就说说对三哥哥的亏欠……,姑母要补偿,王爷必定能体谅姑母的一番苦心。……王爷未必就不想将逖儿养在身边。”苏晴暖幽幽的声音又传进了苏氏的耳朵里。   是啊。苏氏几乎要叫出声来。   将荣逖养在身边,应该也是老王爷的希望。   等苏晴暖从春晖堂离开的时候,苏氏已经做出了决定。并且精心地准备好了说辞。   永靖王从前面书房回到春晖堂,就看见一直病恹恹的苏氏竟是精神满满地在等着他。老王爷不由得有些惊奇。   “你的身子……大好了?”   “已经好了大半,并不防事了。”苏氏就道,难得的脸上没有了哀戚的神色,反而有些神采熠熠起来。“王爷,妾身有要事要跟王爷商量。”   “什么事?”看见苏氏这样,老王爷不由得对苏氏要说的话也重视了起来。   “是关于逖儿的事。”苏氏和老王爷在榻上相对而坐,随即就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你想要抱逖儿来春晖堂抚养?!”老王爷听了苏氏的话,半晌沉吟不语。   “是的。”苏氏热切地点头。   “这件事。只怕有些难办。”   老王爷并没有直接拒绝苏氏的要求,只是说事情难办。苏氏立刻会意。果然正如苏晴暖所说,老王爷自己未尝就不想抱荣逖来身边养育。至于说事情难办。那自然是担心荣成翰和柳若姒不答应。   “王爷开口,老三他们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苏氏就道,“能够养在王爷身边,是逖儿的福气。老三是……极孝顺的孩子。”   永靖王并不能说荣成翰和柳若姒不孝顺,但是他同时甚至,这小两口都并不是愚孝的人,并不会对他言听计从。荣成翰早就自立,凡事都有自己的章程。柳若姒虽是女子,却也极有见识和主意。要这小两口同意什么事情,只是拿孝道来压制是根本行不通的。   “你很喜欢逖儿?”老王爷就问苏氏。   “哦……”对于老王爷的这个问题,苏氏竟然迟疑了一下才作答,“妾身当然喜欢逖儿。”   “嗯。”老王爷满意地点点头,“那你可能养育好她,你的身体……”   “妾身身体无碍,足以照顾好逖儿。王爷,如果有逖儿每天在咱们身边……”   “嗯。”老王爷又沉吟了半晌,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会跟老三商量商量。如果他答应,自然是好。如果他不肯答应,也是人之常情。”   这些话与其说是劝慰苏氏,不如说是老王爷说给自己听的。   不等老王爷打发人去叫荣成翰,荣成翰自己就上门来了。   荣成翰进了春晖堂的上房,就看见老王爷和苏氏都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似乎正在等着他的样子。荣成翰虽然人逢喜事,但是警觉性却丝毫没有降低。看到老王爷和苏氏这般模样,荣成翰就猜到,他们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说。   荣成翰上前给老王爷和苏氏行礼。   老王爷就让荣成翰在椅子上坐了。   “有件事,要跟父王和母妃商量。”荣成翰就将要为荣逖请封的事情说了出来。   “哦……”这件事,老王爷其实心里也在考虑了,但是他有点儿没想到,荣成翰年纪虽轻,但是考虑问题却相当的老道,而是很善于抓住最好的时机。   虽然说荣逖才刚满月,但是看目前的情形,却是给荣逖请封的最好时机。   一方面对荣成翰此举颇为赞许,另一方面,老王爷的心情却有些复杂。但是这件事,老王爷却没有任何立场拦阻。   “很好。”老王爷就点头,“这件事应该会很顺利。即便有事,父王自然站在你这边。”   “多谢父王。”荣成翰立刻道。   “嗯。”老王爷点了点头,“小猪儿醒了没有,在做什么?”   提到小猪儿,荣成翰的眼睛里不由得就有了笑意。他就告诉老王爷,小金猪儿一直睡着。   老王爷摸了摸胡须,也笑着点头。   “能吃能睡,是我家的好儿郎。”   “有件事,你母妃跟我说了,正要跟你……商量。”老王爷也用了商量这个字眼。   “请父王吩咐。”荣成翰说的十分恭敬。   “你母妃,还有我,都十分喜欢逖儿。这些年,我们身边也空虚的很。……”老王爷徐徐地将要抱荣逖到春晖堂抚养的话跟荣成翰说了。   说完了,老王爷就看着荣成翰,目光中一片殷切。旁边苏氏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神态语气中也充满了期待。   荣成翰眉梢微挑,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老王爷的要求,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是应对这样的场面,荣成翰虽没有经验,却凭着本能就能够应付自如。   “父王母妃一片殷切慈爱之心,本来应该遵从。”荣成翰起身,向老王爷和苏氏行礼,非常郑重地道,“只是如今情形,却万万不可。”   “怎么不可以?”苏氏沉不住气,忙就问道。   “父王和母妃都有恙在身,还未痊愈,实在不应该再劳心劳力。儿子媳妇不能为父王母妃分忧,万不能再给父王母妃增添负担。”荣成翰语气温和,但同时却又坚定无比。   “王府内外诸事繁杂,都赖父王母妃决策。阿姒年轻、身子康健,并无家务所累,照料逖儿,也是为王府出力,为父王和母妃分忧。”   “逖儿尚在怀抱,留在他娘亲身边最为妥当。” 第三二七章 决意   荣成翰这样拒绝,老王爷并没有太过意外,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虽是如此,老王爷还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而苏氏的失望更是溢于言表。   荣成翰所说的几个原因,最后一个才是最重要的。老王爷和苏氏要抱荣逖来春晖堂抚养,柳若姒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就算是万一荣成翰这边答应了,柳若姒只怕也不会点头。柳若姒甚至会不惜跟荣成翰翻脸,都不会舍得小金猪儿。   柳若姒有这样的胆气,也有这样做的底气。这件事要真是惊动起来,柳家那边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又是一桩大事。   “老三……”苏氏就想要对荣成翰说些什么。   “罢了。”老王爷却对苏氏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了。“就是这样吧。”   “逖儿这孩子,我非常喜欢。”阻止了苏氏,老王爷却又说道。   “逖儿也喜欢父王。”荣成翰就的面色更加柔和,“除了我和阿姒,逖儿在父王怀里的时候最为开心。”   “逖儿现在还太小,等逖儿略大一些,还要父王多多教导。马上步下、兵书战策,如能得父王亲自教导,逖儿必能成大器。”   荣成翰这样说,老王爷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现在就要将荣逖抱过来抚养,老王爷何曾不是存着这样的心思,想要亲自教导荣逖成才。荣成翰这些话,是说中了老王爷的心思,老王爷不能不高兴。   “你母妃也极喜欢逖儿。虽不能抱逖儿来春晖堂抚养,你们也该常带逖儿过来……”最后,老王爷又嘱咐荣成翰道。   对于老王爷的这个要求,荣成翰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说完了正事。荣成翰并没有在春晖堂多做停留,而是立刻起身告辞往云水居去了。   看着荣成翰走了,苏氏的面上又换上了哀戚的神色。   “如果王爷和老三说的坚决些。老三未尝……”苏氏这是在抱怨老王爷。   老王爷看了一眼苏氏,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一句话他无法跟苏氏说,如果苏氏和荣成翰以及柳若姒的关系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他们母子和婆媳之间处的更加亲密融洽,或许今天这件事情还有更多商量的余地。   “罢了,成翰有自己的主张。”   苏氏听老王爷这样说,不由得抬起头来有些惊诧地看着老王爷。在苏氏的印象中,老王爷历来是个十分强势的人,对待儿子的问题上更是自来如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王爷对儿子的态度,或者正准确地说,是对荣成翰的态度发生了变化那。   “老三也做了父亲。”老王爷的语气有些幽幽地,“老三又长进了。”   做了父亲的荣成翰,身上的棱角似乎都收敛了起来,待人接物都敛起了锋芒。如果说原来的荣成翰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如今的荣成翰却已经收剑入鞘。   只是这把入鞘的宝剑的剑锋不仅锋利如昔,而且还更胜一筹。剑在鞘中。更加懂得该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选择时机,如何一击而中。   荣成翰已经不仅仅再是边疆的一员悍将。他如今还是朝堂上的一位重臣。   “我儿非池中物……”老王爷呓语似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云水居,荣成翰刚走进上房,就看见柳若姒坐在榻上,怀中紧紧抱着荣逖,一双眼睛却对他怒视。   荣成翰的吃惊转瞬即逝。他立刻就明白了,柳若姒是得到了春晖堂那边的消息了。至于柳若姒是通过什么渠道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荣成翰并不打算追问。柳若姒进府将近一年,暗中经营。在府中也多有耳目。   “阿姒不要急,我并没有答应。”为了安抚柳若姒。荣成翰一边走近,一边忙就解释。   柳若姒的神情似乎略有些松动。但还是瞪视着荣成翰,神态中颇有防备之意。似乎荣成翰也是个要跟她争抢小金猪儿的敌人。   “父王并没有勉强。逖儿还是养在咱们身边,谁也别想抢走。”荣成翰马上又道。   “真的,你不是哄我?”柳若姒这才开口问道。   “千真万确。”荣成翰松了一口气,“阿姒,你不信别人,还不信我吗?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带走逖儿的。”   “嗯。”听荣成翰这样说,柳若姒终于放松下来,也不再瞪着荣成翰了。   荣成翰这才小心地在柳若姒身边坐下来,见柳若姒没有反对,他又看向荣逖。   小金猪儿已经醒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襁褓里伸出来抓着刘若似的衣襟,嫩呼呼的包子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乎是感觉到了父亲的靠近,就小金猪儿一双大眼睛转过来,有些好奇地看着荣成翰。   看一眼小金猪儿,荣成翰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就要融化了。   不管对方是谁,就算是不考虑到柳若姒,荣成翰自己也绝舍不得在家的宝贝小金猪儿。   因为听了柳二太太的话,荣成翰轻易不敢亲小金猪儿,他只是伸出手指。小金猪儿看见了,就放开了柳若姒的衣襟,过来抓荣成翰的手指。   小金猪儿的手小小的,又圆滚滚,虽然有些慢,但却准确地握住了荣成翰的手指。   “臭小子,还挺有劲儿。”荣成翰忍不住笑道。   “哦……哦……”小金猪儿似乎很高兴,就咧开了小嘴,露出粉红的小牙床来,一面意味不明地哦哦叫着。   柳若姒见这父子俩玩的高兴,心情也就完全放松下来,就向荣成翰询问具体的情形。   “应该是母妃提出来的,父王似乎也很赞同。”荣成翰将大体的情形跟柳若姒说了。   “小猪儿都满月了,母妃待小猪儿也不过平常。怎么今天突然就想要抱小猪儿过去抚养?”柳若姒缓缓地说道,今天之前,苏氏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方面的意向。柳若姒不由得想到。金猪儿满月酒散了之后,是苏晴暖还有一众苏家的女眷在春晖堂陪着苏氏说了半天的话。   “母妃怕是自己还想不起这个,是受了什么人的提点了。”荣成翰和柳若姒就想到了一处。   世间的事情往往如此。套用一句民间的俗语,便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苏家的人给苏氏出主意,自然是想巩固苏氏在王府的地位,以及牵制她和荣成翰。   别人或许还不知道,但是苏家人必定是清楚他们与苏氏之间的关系的。苏氏屡屡处于下风,这正是翻身的好机会。而且,如今谁都能看出荣成翰的前途不可限量。苏家的人必定也希望苏氏能够拉近和荣成翰的关系,能够影响或者牵制荣成翰。   至于她,苏家的人当然不会考虑她的心情。   “父王喜欢小猪儿。又对小猪儿寄予了厚望……”因此才会想到要将小猪儿养在身边,至于“母妃……”   至于苏氏是因为什么,荣成翰到此就住口不言了。无需荣成翰说出口,柳若姒自然也是明白的。   “母妃又不喜欢咱们小猪儿,而且母妃的身子又那样,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柳若姒说着话,不由得又皱起眉头来。苏氏这样的情况,还要抱小金猪儿去养。苏氏是想怎样,有没有想过她和荣成翰的感受?   “这是你没答应,父王也没有勉强。如果……”柳若姒说不下去了。“单只是想想,我的心就疼的厉害。……谁要抢走小猪儿,那就是拿刀子割我的肉……”   “阿翰。我做了个噩梦。”柳若姒抬眼看着荣成翰。   在柳若姒的眼中,荣成翰又看到了浓重的伤痛。正是那天柳若姒刚刚生产,他进屋来看见柳若姒抱着小猪儿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浓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和疼痛。   “阿姒,你梦到了什么?”荣成翰见柳若姒这样,忙郑重且关切地问道。   “我梦见……”柳若姒艰难地说出了她的噩梦,那是远儿莫名夭折,荣成翰与她反目,并且刀剑相向。   荣成翰认真地听着。他能够感受到,柳若姒叙述的太过逼真。几乎不像是噩梦,而像是真实发生在柳若姒身上一般。   “阿翰。我害怕。”说完了噩梦,柳若姒只觉得身上冷汗津津地,一面下意识地抱紧了小猪儿。   “别怕,有我在。”荣成翰忙伸展开长臂,将柳若姒母子一并揽入怀中,一遍遍地安抚着柳若姒。   小猪儿似乎也觉察到了母亲的情绪,乌溜溜的大眼睛只看着柳若姒,一边还伸出短短的两只小胳膊,似乎是想摸柳若姒的脸。   柳若姒将小猪儿抱的高了一些,小金猪儿的两只小胖手就搂住了柳若姒的脸。   “哦……哦……”小金猪儿奶声奶气地叫。   “小猪儿很乖,这么小就知道心疼娘了。”荣成翰说道。   “是啊。”低头看着小金猪儿,柳若姒觉得心中软软的、暖暖的。这一刻,柳若姒发现,为了怀中的这个小家伙,她可以做任何事。   “阿姒,别怕,不过是个噩梦。有我在,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荣成翰认为,柳若姒之所以会做这样生动的噩梦,还是心中的担忧所致。   “阿翰,我们能否……搬出王府?”柳若姒问荣成翰。   搬出王府的念头,还是在生下小金猪儿之后才有的。之前,柳若姒嫁进王府来,是存着要寻找前世的真相,向所有害过她的人讨债的念头。想要达成这样的目标,自然是住在王府里头,引蛇出洞。但是有了小金猪儿,柳若姒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如今,再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比她的宝贝小猪儿更重要的了。柳若姒认为,小猪儿是老天给她的补偿。为了小猪儿的安稳,她可以放弃寻找真相,甚至可以放弃复仇。   就这样,平平喜乐地和荣成翰一起抚养小猪儿长大,柳若姒就觉得今生足矣。   因此,柳若姒萌生了要搬出王府的念头。并且想要立刻实施。   “搬出王府……”荣成翰沉吟。   “怎么,不行吗?”柳若姒看着荣成翰,一面捉住小猪儿的一只小胖手。去摸荣成翰的脸,“小猪儿。跟你爹爹说,咱们要搬出去住。”   柳若姒是如此的急切,甚至都让小猪儿出面了。   荣成翰就知道,柳若姒要搬走的信念是多么的坚决。   搬出王府,荣成翰自身并不会反对。要知道当初受封爵位,那时候荣成翰还未定亲,就已经想要分府出去另住了。只是他并没有成功,老王爷和苏氏双双反对。而且还向皇帝和皇后进言,一意留下了荣成翰。   荣成翰成亲之后,老王爷和苏氏依旧不许荣成翰分府出去另住。老王爷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有他在的一天,王府的兄弟不能分家。   如今有了小金猪儿,柳若姒要搬走,但是荣成翰却知道,老王爷绝不会同意。这个时候,老王爷又添了一个不让他们走的原因,老王爷舍不得小孙子。   “要搬出去。非常难。”荣成翰对柳若姒实话实说。   “我知道难,但是再难,我们都要搬。”柳若姒固执地道。   “好。”荣成翰思忖片刻。还是点了头,“恐怕不会太快,我会去跟父王说,但要父王同意,怕是要很费一番周折。”   “越快越好。不管用什么法子,什么法子都可以。”柳若姒对荣成翰道。   说是什么法子都可以,但是在这件事情上,能用的法子却十分有限。总不能跟老王爷翻脸,强行搬出去。柳若姒当然知道这一点儿。所以并没有逼迫荣成翰,只催他快些想办法。   “我们一定要给小猪儿一个更好的环境。”柳若姒对荣成翰道。   “嗯。”荣成翰郑重地点头。   小夫妻两个商量已定。柳若姒就开始悄悄地为搬出王府做起了准备。荣成翰那边也稍稍向老王爷透露了出府居住的打算。   “父王怎么说?”每次荣成翰从老王爷那回来,柳若姒都会立刻追问。   荣成翰却每每无奈摇头。   这天。荣成翊亲自往云水居来,说是在梨园准备了一桌宴席,想要请荣成翰一起过去喝喝酒,兄弟俩畅谈一番。   “咱们兄弟好久没有单独聚聚了,”荣成翊态度亲切,拍着荣成翰的肩膀,“三弟你喜得麟儿,我也想单独向你道贺。”   荣成翊这样说,荣成翰就点头答应了。   荣成翊知道荣成翰并不喜听戏,因此宴席虽设在梨园,却并没有让人过来弹唱。宴席就设在梨园的一间小暖阁内,兄弟俩屏退了伺候的人,单独喝酒说话。   “小猪儿出生,父王高兴的很。我已经有很多年没看见父王这么高兴了。”酒到半酣,荣成翊就对荣成翰说道。   “嗯。”荣成翰已经隐隐地猜到了荣成翊要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可是这两天,父王却又不高兴了。”荣成翊接着说道,“父王何止是不高兴,我看父王还有些伤心。”   “三弟,不要搬走,行不行?”荣成翊举着酒杯,诚恳地向荣成翰说道。   荣成翊将话题挑明了,荣成翰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三弟,你先听我说。”荣成翊却抢在荣成翰开口之前说道。   “大哥请说。”荣成翰也没有跟荣成翊抢,他让荣成翊先说。   “王府这般大,别说只有咱们兄弟三个,便是十三个,也足够住的下。父王和母妃在的时日,咱们自然不能分散。就是父王和母妃有一日仙游了,我还是希望二弟和三弟都留在府里。”   “这是咱们兄弟共同的家,即便将来我不在了,这依旧是三弟你的家。”   “三弟,留下来吧。我是怎样的人,三弟应该知道。王府很需要三弟,父王和母妃需要,我也很需要三弟。”   荣成翊的话说的非常恳切,且还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他这样说,荣成翰注定很难拒绝。   “大哥,王府自然是我的家。即便我搬出去居住,这一点也不会改变。我会照样孝敬父王、母妃。大哥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也绝不会推辞。”荣成翰终于开口。他的意思表达的也很清楚,搬出去居住,但是他依旧是永靖王府的一份子,还是会照样支持王府、支持荣成翊的。   “什么都不会改变,只是……大家住的远一些罢了。”荣成翰道。   荣成翊苦笑,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荣成翰真的搬出去了,就不仅仅是住的远一些的问题了。   “三弟,父王舍不得你们。我也舍不得三弟。”荣成翊继续劝荣成翰,“我一贯闲云野鹤,任事不管,对三弟疏忽了。三弟在府中住着,有些不便,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三弟却不必因此搬走。”   “母妃那里,我会尽力去劝说。母妃还算是能听得进我的劝告,以后必定不会再给弟妹增添困扰。”荣成翊说道。显然,荣成翊和老王爷已经谈过话了,荣成翊这才出面来劝说荣成翰,并向荣成翰做出承诺。   不仅是老王爷,如果荣成翊也出面的话,以他对苏氏的影响力,那么是可以肯定,苏氏是再也不会找柳若姒的麻烦了。   但是这并不足以说服荣成翰。 第三二八章 突然而来的变故   荣成翊见荣成翰不说话,就知道荣成翰并没有改变主意,依旧还想搬出王府。荣成翊不由得暗自摇头叹息。他请荣成翰过来劝说,自然是因为老王爷授意的缘故,但是同时,荣成翊本心也是想留住荣成翰的。   “我知道,着实委屈了弟妹。”荣成翊也沉默了半晌,才又慢慢地说道,“全都交给我。”   这一句话,包含的意思可就十分丰富了。荣成翰直视荣成翊,荣成翊面上有些无奈,似乎还有些尴尬。   “三弟,你和弟妹觉得哪里不便,尽管说出来。这府里,除了父王母妃,再没什么人,比你们更重要了。”   “那么大嫂和进儿那?”荣成翰并没有被荣成翊的话感动,而是问道。   荣成翰的话问的这样直接,让荣成翊瞬间有些晃神。不过荣成翊很快就回过神来,对荣成翰苦笑了一下。   “三弟,你还是小时候的脾气。”   “跟大哥比,我是粗人。我们武夫,历来有话直说。”荣成翰说的很坦诚,“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但大哥实在不需如此。我已经说了,我们只是搬出去居住,其余都不会改变。”   “三弟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改变了?”荣成翊微微垂下眼帘,再次问荣成翰。   “是的。”荣成翰点头。   荣成翊长长的叹息。   “我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大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荣成翰说道,“况且,还不至于如此。我们只是分府别居,这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实在无需如此。”   “大哥。”荣成翰向荣成翊抱拳,“大哥历来最为通达。我还希望大哥能够劝一劝父王,……这样。对大家都好。”   王府中人事繁杂,利益盘根错节。虽然因为老王爷还不至于混乱起来。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即便是老王爷和荣成翊共同说话,到了下面却未必能够完全的实施。   因为有苏氏。   这个情形,不仅荣成翰和柳若姒知道,就是老王爷和荣成翊只怕也是知情的。   荣成翰说荣成翊通达确实不错,荣成翊叹息了半晌,最后竟然点头,答应会试着帮荣成翰劝说老王爷。让老王爷能够同意让荣成翰搬出去居住。   “多谢大哥。”荣成翰真心向荣成翊致谢。“只要大哥肯帮忙,这件事固定能成。”   荣成翊再次苦笑。   “三弟,你别忙着先谢我。别的事或许我还有几分把握,这件事,我确实没把握。”   “有劳大哥!”荣成翰再次说道,显然是将这件事就托给了荣成翊,而且非常指望着荣成翊。   “你呀!”荣成翊指着荣成翰笑了起来,“好,我必定努力试试。”   兄弟俩又喝了几杯酒,都有了些酒意。荣成翰考虑到荣成翊身子较弱,就先停了杯。兄弟俩分开时,荣成翰再次嘱托荣成翊。荣成翊似乎有些醉了。指着荣成翰直笑。   “三弟,你就好了,脱离了这些。却留我一个在这里受苦……”荣成翊说的略有些含糊不清,但是荣成翰却听明白了,不禁有些错愕。   从梨园回来,荣成翰就很高兴地告诉柳若姒,荣成翊答应帮他们劝说老王爷。   之前因为荣成翰想要分府别居的事情,老王爷已经拒绝过,并跟荣成翰说的很清楚了。现在荣成翰旧话重提。老王爷选择了避而不谈,一面却又让荣成翊出面来留下荣成翰。   老王爷考虑的不可谓不周到。   老王爷之后。荣成翊将继承王位,荣成翊的态度非常重要。这是老王爷诚意要留荣成翰。   但是荣成翰并没有被荣成翊劝转。反而还说服了荣成翊反过来帮他。   “世子爷出面,父王那边应该会松动了。”柳若姒就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些高兴。   与老王爷强势的性格不同,世子荣成翊的性格更加温和,且不愿意强人所难。   柳若姒加紧了出府的筹备,一面就等着荣成翊那边尽快传好消息过来。这一天,果然有消息传了过来,但是却绝非什么好消息。   “王爷厥过去了,请侯爷快过去!”柳若姒正抱着小金猪儿跟荣成翰说话,突然就有春晖堂的小丫头跑来报信。   荣成翰惊得立刻站起了身。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荣成翰立刻就向小丫头追问。   小丫头却是又惊又怕,站都站不稳,一面还哭了。柳若姒忙让常嬷嬷过去安抚那小丫头,让小丫头别害怕。那小丫头才有些镇定下来,身子却依旧有些发抖。柳若姒再次询问,小丫头却说的并不十分清楚。   据小丫头说,大概是荣成翔不知怎地触怒了老王爷,老王爷就对荣成翰用起了家法。老王爷对儿子们所用的家法,也不过是鞭子抽板子打。这次老王爷对荣成翔用的是板子。   不过,老王爷还没打几下,自己就以为气急而厥了过去。   如今大家都已经往春晖堂去,也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来了。但是老王爷的情形看着十分不好。   老王爷是王府的天,如果老王爷有个万一,那几乎相当于王府的天塌了,小丫头因此慌张害怕。   柳若姒和荣成翰听了,也都着急起来。荣成翰就起身往春晖堂去。   “阿翰,你先去,我随后就来。”柳若姒因为带着小金猪儿,只穿了家常的贴身衣裳,不能立刻就出门。   “好。”荣成翰点头,一面大步出门去了。   柳若姒忙就叫了常嬷嬷、小金猪儿的奶娘等人过来。将小金猪儿交代给奶娘照顾,柳若姒忙在常嬷嬷等人的服侍下换了衣裳,随后就带着人往春晖堂来。   虽然荣成翊和荣成翰都在春晖堂,但是柳若姒还是发现,春晖堂内外有些乱:服侍的丫头婆子们显然都吓坏了。柳若姒带着人走上台阶,二太太劳氏就迎了出来。   劳氏面色灰败。脸上还有泪痕未干。柳若姒看着劳氏,心中不由得一动。劳氏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柳若姒很难说清,这段时间。因为生产,生产过后她更是一心都在小金猪儿身上。对别的人和事就都有些忽略。   劳氏这样,是发生了什么事?!   “二嫂。”柳若姒叫了劳氏一声。   “三夫人。”劳氏一开口,眼圈就又有些红了。劳氏就将柳若姒迎进了屋中。   “父王他现在……”柳若姒忙就开口询问。   “……太医已经来了,正在里屋给父王救治……”劳氏就告诉柳若姒。请了太医过来,苏氏、荣成翰和荣成翊都在里屋,劳氏和柳若姒暂时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屋中等待。   进到外面的屋中,柳若姒就看到了苏晴暖。   苏晴暖几乎是将她自己当做了王府的主子。不管出了什么事,苏晴暖都能立刻知道,并且赶过来。苏晴暖看见劳氏陪着柳若姒进来了,忙就站起身也迎了上来。   “三嫂。”苏晴暖一开口,就拿了手帕擦拭眼角,“真是……没有想到的事。菩萨保佑王爷无事吧,我愿意吃斋念佛。”   “七妹妹且不要这么说。就算是要吃斋念佛,也且轮不到七妹妹!”劳氏就没好气地道。   苏晴暖被劳氏一顿抢白,脸上就有些下不来。   “是、是大姐姐打发我来。大姐姐自己身子不方便。”苏晴暖似乎是解释,又似乎是为自己辩解。   柳若姒有些惊讶。劳氏虽然并不待见苏晴暖,但是这样当面不留任何余地的抢白却还是第一次。劳氏这么精明的人,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劳氏的心情是真的很糟糕。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和理智。   但是劳氏抢白了苏晴暖,柳若姒还是暗暗觉得有些快意,因此只当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柳若姒本来想问问,荣成翔究竟是因为什么触动了老王爷。但是看到劳氏是这样的情形,柳若姒明智地选择了等待。这件事是不好问劳氏的。   在外面等了半晌,这段时间,对在场包括柳若姒在内的所有人都显得极为漫长。终于,有脚步声从内室传来。是荣成翰陪着太医走了出来。   因为是家里常来的太医,柳若姒和劳氏也无需避嫌。两人忙都上前。   “侯爷,父王如何了?”   “父王已经醒了过来。暂时没有大碍了。”荣成翰的脸色很不好,但是语气听来还是平静的。   听说老王爷醒了。柳若姒和劳氏都忍不住念了声佛。柳若姒固然松了一口气,劳氏的脸上也终于恢复了一些活人气。   荣成翰并没有多说,一面就将太医引到旁边的房间去开药方。   太医很快就开好了药方,荣成翰又急忙打发人抓药熬药,将熬好的药送到了老王爷的榻前。这个时候,春晖堂上下也都知道老王爷醒了,人心渐渐安定,慢慢地整肃下来。柳若姒跟荣成翰商量了,就随着荣成翰到内室给老王爷请安。   老王爷在榻上仰面躺着,荣成翰端了药进来。荣成翊就将老王爷从榻上扶了起来,让老王爷靠着自己坐着。荣成翰要上前喂药,苏氏在一边却站起身,将药丸接了过去。   苏氏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她接了药丸,就在老王爷的榻边坐了,亲手服侍老王爷喝药。   看着老王爷喝药,柳若姒的心就有些凉飕飕的。   苏氏一勺一勺慢慢地喂,但是老王爷喝的还是很艰难。柳若姒飞快地跟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色。在这里两人不好说话,但是柳若姒已经隐隐地猜到。老王爷或许神智是清醒了,但是行动就……很难说了。   柳若姒心中发凉,但是同时却又暗暗自我安慰。不管怎样,老王爷活着,而且神智清醒,那么永靖王府的支柱就还在,府里就算是混乱,也有限的很。只是,老王爷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病倒了!   柳若姒暗自发出一声叹息,这个时候却什么都不好说。   半晌,老王爷才在苏氏的服侍下将一碗药都喝了下去。苏氏服侍老王爷十分精心,喂完了药,又从衣袖里拿出帕子来轻轻地为老王爷擦拭。老王爷十分安静,就任由苏氏服侍着。   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此刻看来,老王爷和苏氏之间未尝就没有感情。   老王爷喝完了药,并没有立刻休息,他四下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柳若姒。   “老三媳妇……”老王爷叫了一声,听着声音依旧中气十足,不过语速却比平时都慢了许多。   “父王……”柳若姒忙给老王爷行礼。   “别担心。”老王爷微微抬起手,“逖儿那?” 第三二九章 蹊跷   从老王爷晕厥过去,到醒过来之后,老王爷并没有安慰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苏氏。此刻,却偏偏对柳若姒说别担心。苏氏就转过头来,看了柳若姒一眼。   老王爷的一句别担心,在柳若姒的耳朵里,却是别有含义。   老王爷这样特意的安抚,是因为她和荣成翰想要搬出去居住吗?柳若姒心中暗暗地想。至于老王爷问起小猪儿,这却是非常好理解的。老王爷确实很喜欢这个小孙子,也曾经嘱咐过荣成翰要多带小猪儿来看他。如今看见了柳若姒,老王爷自然就想起了小猪儿,因此就问了这么一句。   “回父王,”柳若姒恭敬地答道,“逖儿交给奶娘照看,已经睡下了。”   “父王想看逖儿,媳妇这就回去抱了逖儿来。”随即,柳若姒就又说道。   “罢了。”老王爷听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动作都极缓慢。“让他睡着吧,别吵着他。明天,你得空带他过来给我看看。”   “是。”柳若姒忙就答应了。   “我已经没有大碍。你们婆媳都下去,各自歇息去吧。”老王爷接着又吩咐。只说让苏氏和柳若姒走,却是要留下荣成翊和荣成翰的意思。   柳若姒就想起老王爷的病因。她来到春晖堂,却一直没有看见荣成翔。老王爷留下两个儿子,看来是要商量关于荣成翔的事情。   苏氏用手帕抹了抹眼睛,率先往外走去。柳若姒看了荣成翰一眼,荣成翰轻轻地点头。柳若姒这才跟在苏氏的后面也走了出去。   柳若姒和苏氏从里间出来,劳氏和苏晴暖就忙迎了上来。两个人都急着询问老王爷的情况。   “……没有大碍了。”苏氏有气无力地道。   “母妃。”劳氏就抓住了苏氏的衣袖,一双眼睛里透出浓浓的焦虑。   劳氏因为什么这样着急,苏氏心里自然是明白的。荣成翔将老王爷给气死过去了。荣成翊第一个赶到,就将尚未来得及逃走的荣成翔给关了起来。   “这次是老二做的太过了,竟将他父王给气成这个样子。”苏氏叹气道。“你也不必太过心焦。总不过他们父子兄弟,只要老二肯认错。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苏氏这样说,但是劳氏却一点儿也没有好过。劳氏看着苏氏的眼神中除了焦虑,又增添了几许失望。   苏氏能够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苏氏根本就不清楚老王爷和荣成翔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氏看了一眼劳氏,心中也有些纳罕。她极少看见劳氏这样失魂落魄的。荣成翔是王府三兄弟中醉不成器的,平时闯祸最多的就是他,挨老王爷的打骂训斥最多的也是他。这些年,劳氏对此早已经习惯了。从来不会大惊小怪的。   这一次,劳氏是怎么了那?   “等你们父王消消气,我会去为老二说说。”苏氏轻轻地拍了拍劳氏的手,让劳氏放心,她一定会像以往一样帮着荣成翔的。   “多……多谢母妃。”劳氏低了低头,似乎想将眼睛里的泪水憋回去。“他,二爷如果犯了什么大错,还请父王和母妃不要姑息。这些年,二爷太过让父王母妃忧心,父王母妃就该狠狠地……”   “我知道了。”苏氏并没有将劳氏的话放在心上。以为不过还是像从前一样,荣成翔闯了祸,大家闹腾闹腾也就过去了。   “回去歇着吧。有消息我打发人去告诉你。”苏氏似乎很心疼劳氏,就吩咐道。   劳氏并不愿意离开,但是她心里也清楚留在这里于事无益。   劳氏犹豫着不肯走,苏氏似乎终于看见了柳若姒。   “你也回去吧,好生照料逖儿。”苏氏的语气有些僵硬,对柳若姒的态度也有些别扭,虽然苏氏极力掩饰,但是柳若姒还是觉察到了。   对此柳若姒一点儿也不意外,就在苏氏提出要抱小猪儿到春晖堂抚养之后。她和荣成翰就提出了要分府别居。苏氏不能不想到是跟她有关。苏氏本就不待见柳若姒,如今又一次在柳若姒这里碰了钉子。因为小猪儿的事情。老王爷还抱怨了苏氏良久。如果苏氏平常待柳若姒好一些,这回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凡此种种。苏氏心中怎么能不怨恨柳若姒。   既然相看两厌,那何不干脆就同意让他们搬走?   柳若姒只装作没有觉察出苏氏态度中的异样,一面跟苏氏告辞,一面就和劳氏往外走。   走出门口,柳若姒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苏氏正扶着苏晴暖的肩头,一双眼睛也在看她。婆媳俩的视线在空中相触,各自都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小丫头将帘子落了下来,也遮挡住了柳若姒的视线。   柳若姒转过头,与劳氏并肩走下春晖堂正房的台阶。   “……二爷这些天,不知道结交了什么狐朋狗友,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撺掇。他本来凡事都不跟我说,近来更是瞒的我紧。”出了春晖堂,劳氏见左右无人,就停住了脚步,拉住柳若姒抱怨。“他那个人,这些年也没有半点儿的心思在我们母子身上。他怎样,也只得凭他去,我哪里管的了他。……我们母子,不过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罢了。”   劳氏与柳若姒说了许多,最后还落下泪来。   柳若姒虽心中疑惑,却也不能不安慰劳氏。   “不会有什么大事,就像母妃说的。二嫂是怎样的为人,大家都非常清楚。”   “三夫人能知道我的心,我也不枉了。”劳氏低泣道。   柳若姒见劳氏的状态非常糟糕,知道她不仅有很重的心事,也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忙就让劳氏身边伺候的人将劳氏扶回房去。   “看着你们太太好生歇歇。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劳累的。”   劳氏也有些筋疲力竭,听了柳若姒的话就跟柳若姒告辞,一路被众丫头婆子簇拥着去了。柳若姒看着劳氏走了。这才带着跟随的人回云水居。   回到云水居,柳若姒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小金猪儿。   小金猪儿刚才又吃了奶水,却一时并没有睡。正躺在榻上,一边踢着小肥腿。一边抱着两只小手瞧着头顶悬挂的一盏八角琉璃彩绣宫灯,嘴里依依哦哦,自己玩的十分高兴。   听见柳若姒的脚步声,小金猪儿非常机灵地转过头来。他一眼就认出了柳若姒,一张嫩呼呼的包子脸上都是笑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一边张开两只小手向着柳若姒,意思是要柳若姒抱他。   柳若姒忙脱换了外面的衣裳。这才将小金猪儿抱了起来。抱着小金猪儿软软的小身子,柳若姒的心才算彻底的宁静了下来。   “只怕,咱们还要在这府里再住上一段日子啦。”柳若姒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小金猪儿道。   小金猪儿就哦哦地回应,似乎是听懂了柳若姒的话,而且很认真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跟柳若姒交谈。   “怎么,你有自己的想法?”柳若姒忍俊不禁,“好啊,娘都听你的。”   小金猪儿的脸上又绽出一个粉红色无齿的笑容。笑的柳若姒的心软软的。   小金猪儿因为吃饱了,玩了一会就倦了,在柳若姒的怀中就睡着了。柳若姒见小金猪儿睡熟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小金猪儿放到榻上。   安置好了小金猪儿,外面就传来靴子声响。   柳若姒知道,是荣成翰回来了。   荣成翰回来的第一件事跟柳若姒一样,就是看小猪儿。进门时荣成翰的脸上有些紧绷,看见了小猪儿,荣成翰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两个人为了不吵醒小猪儿,非常有默契地走到外间屋来说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二爷到底做了什么,将父王气成那个样子?”两人刚在榻上坐了,柳若姒就急着问道。   荣成翰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二哥跟父王说。他知道他亲娘还活着。二哥跟父王要求,要接红翡回王府。”   “啊?”柳若姒素来镇定。但是听到这些话还是不由得惊叫出声。“怪不得,原来是这件事。”荣成翔历来纨绔不争气。这么多年,老王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每次荣成翔闯祸,老王爷都会生气,但是决不至于气到这个程度。   可缘由是这件事,就难怪老王爷会急火攻心。   问出了事情的缘由,柳若姒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更关心的是老王爷如今的身体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我看着,应该是急火攻心,像是中风的症候。”柳若姒低声跟荣成翰道。柳老太太也是上了年岁的人,柳若姒曾经在柳老太太的身上看见过类似的症候。但是柳老太太的情况显然好的多,只是有中风的预兆,却并没有酿成实病。   荣成翰点头,确认了柳若姒的猜测。   “太医也是这样说。”老王爷这个年纪,最怕的就是中风。何况老王爷本就是个急脾气的人,最近还受了伤,虽然养的差不多了,但毕竟伤到了根本。   这可谓是雪上加霜了。   “父王这样,得多久才能治好?”柳若姒又问。   “太医的意思,是难说。”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老王爷这个年纪,得了中风本来就不容易痊愈。太医开了药方,还嘱咐了很多的话,大体的意思是要老王爷静养。最要紧的,在静养期间,老王爷不能着急生气。   “那……”柳若姒为难了,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现在明确地知道了,柳若姒还是相当的难受。   “咱们搬出去的事,只怕要推迟了。”荣成翰这么说着,对柳若姒就有些歉疚。他是在柳若姒面前点了头,保证要尽快搬出去。但是老王爷这一病倒,他作为儿子,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提这件事。   起码在老王爷康复之前,搬出去住是不可能的。   老王爷特意安抚柳若姒,又问起小金猪儿,已经将自己的意愿表达的十分清楚了。   柳若姒叹气。   “抱歉。阿姒。”   “你抱歉什么,并不是你的错。”柳若姒摇了摇头,并没有因此而迁怒荣成翰。“父王病了。是谁都想不到的事。罢了,或许……”这就是命。   暂时不能离开王府。那么柳若姒就要将搬离的准备工作停下来,而将更多的精力转到王府的事情上来。   “二爷是怎么知道的红翡的事?他……他到底知道多少,怎么就敢跟父王那样提出来……”柳若姒向荣成翰询问。   “父王刚留下我和大哥,就是商量这件事。”荣成翰缓缓地喝了一口茶,面色又凝重了下来。“父王有些为难……”   “想也知道的。”柳若姒点头。   事情要如何解决暂时放在一边,荣成翔究竟是怎么知道了红翡的事情的。   荣成翰这个时候才回来,并不仅仅是在春晖堂跟老王爷说话。这段时间,荣成翰和荣成翊去询问了荣成翔。   荣成翔已经被严加看管了起来。   询问荣成翰的事情并不难。荣成翔历来既不精明,也不强悍。在荣成翰的追问下,荣成翔很快就开了口。但是荣成翔说出来的话,却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说是在外面游荡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算命的先生。是算命的先生算出来的。”   据荣成翔说,那算命的先生看了他的面相,就说他是个有厚福报的人,今生注定是个富贵闲人,且极富极贵。荣成翔当时一点儿也不惊讶,他自认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那算命先生却又接着说。荣成翔前半生固然富贵以及,而后半生的富贵更是不可限量。算命先生当时用了贵极人臣这四个字。   算命先生这般说,荣成翔可就有些惊讶了。他不过是靠着王府度日的纨绔。如何能够位极人臣那。   但是算命先生却不肯详细为荣成翔解释,说是暴露天机,会为他自己引来灾祸。虽是这样说,或许是为了多从荣成翔这里得些卦资,那算命先生又为荣成翔算了几句。   其中一句赫然是双亲都能高寿而终。   这一句话乍一听起来是没错的,如今老王爷和苏氏都健在,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两人都能够活到天年。   但是当时跟着荣成翔的一个帮闲却笑那算命先生算的不准。荣成翔的亲娘早就过世了。荣成翔当时却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儿,就说必定说的是他的嫡母。   但是那算命先生却摇头。坚持说是荣成翔的生母。   “就是这样?”柳若姒挑眉。   荣成翰点了点头。   荣成翔听了算命先生这些话,心中慢慢地就疑惑了起来。这个时候。就有人向荣成翔透露了家庙的事。是府中一个被赶出去的小厮,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说是王府的家庙里圈禁着这么一个人。那个小厮为了讨好荣成翔,就说这个人可能是荣成翔的生母。   因此,才有了荣成翔几次暗中查探家庙,后来竟然又追到了西山的庄子上。   “他不是遇鬼被吓到了,不敢再查了吗?”柳若姒不解地道。   “虽是吓坏了,但终究还是不死心吧。”荣成翔终究也没能接近西山的庄子,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跑到了老王爷跟前说了那番话。   “他自以为做了个聪明的决定,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父王。”荣成翰冷笑道。   “父王应该不会上他的圈套才是。”柳若姒就道,“以父王的为人,仅仅以为这些,应该不至于就气成那个样子……”   “自然还不止于此。”荣成翰点头,“父王动了家法,二哥气不过,当时说了几句话……” 第三三零章 管家   荣成翔这次挨打难得的硬气,或许是觉得理直气壮,又或许是因为那位算命的半仙的话,让他有的胆气。总之,这次挨打,荣成翰竟然没有求饶。   不仅没有求饶,荣成翔还坚持跟老王爷争竞。   结果,老王爷打的更狠了。荣成翔忍疼不过,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更加没有了控制。   “二爷到底跟父王说了什么?”见荣成翰再次有些沉默,柳若姒忍不住追问道。   荣成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隐约有了某种不妙的预感。   “难道……不会是……”   “没错。”荣成翰点了点头,肯定了柳若姒的猜测。   荣成翔被打的狠了,心里不甘,就说出了在老王爷看来大逆不道的话。   “……你们都瞒着我一个人,就拿我一个当傻子。当我不知道,我娘是被冤枉的,毒害大哥的是母妃。你们都护着母妃,把我娘关了起来……我恨你们……”   荣成翔竟然知道了荣成翊曾经被下毒暗害的事情,而且还认定凶手是苏氏,他的亲娘红翡则是替苏氏受过,才被老王爷给圈禁了起来。   荣成翔当时难得的有种,那句我恨你们,简直吼的声嘶力竭。   如果说一开始荣成翔提到红翡,老王爷还没太当做一回事情。现在荣成翔说出这些话来,老王爷就知道事情比他想的严重的多,荣成翔知道的比他猜测的要多,不论真假。   老王爷又狠命打了荣成翔一板子,成功地让荣成翔住了口,但是自己也因为气急攻心,一下子厥了过去。   老王爷被荣成翔给气的中了风。   “这就难怪了。”柳若姒叹道。换做任何一个人在老王爷当时的位置。只怕也不能够镇定地面对这种情形。   “那么,母妃知道吗?”柳若姒忙又问荣成翰。   荣成翰摇头。   “母妃并不知道。”当时荣成翔去找老王爷,老王爷就瞧出荣成翔的神色不对头。因此只留下两三个心腹,将旁人都支了开去。也是凑巧。那个时候苏氏并不在春晖堂中,而是去了世子妃那里。   也正因此,苏氏没能赶得及回来救荣成翔,也就没能听到荣成翔跟老王爷说的那些话。   “父王已经下了封口令。”荣成翰又道。   柳若姒点头。   这是肯定的。这件事情如果传开了,不仅王府里要乱,在外人眼睛里也是个笑柄。   “父王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柳若姒想了想,又问荣成翰。   “父王打算要彻查此事。”荣成翰告诉柳若姒。所谓彻查,也就是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向荣成翔透露了风声。这个透露风声的人。显然是心怀叵测。老王爷也好,荣成翊、荣成翰兄弟也好,他们都了解荣成翔。   荣成翔说的不客气点儿,就是一个草包。荣成翔应该是被人利用了。   这个人,显然是想对王府不利。   老王爷如今卧病在床,不能够亲自调查这件事情。自然而然地,老王爷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荣成翰。荣成翊负责王府的内部事务,荣成翰负责查出背后那一只黑手。   “至于二哥……”说到对荣成翔的处置,荣成翰又皱了皱眉。   “父王的决定,暂时将二哥关在小佛堂。什么时候事情查清楚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这倒是稳妥的做法。”柳若姒表示赞同。当然,对外是不能这么说的。对外的说法也很简单,荣成翔不肖。气病了老王爷,所以闭门思过。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人会有疑问。   “那么二嫂那里?”柳若姒又想到劳氏,想到了劳氏当时找她来帮忙,以及劳氏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如果说当时柳若姒还有些不明白,那么现在她是彻底的明白了。“二嫂应该有所觉察吧……”   虽然说荣成翔和劳氏的夫妻感情比较淡薄,但毕竟是夫妻。有些事情,能瞒得过别人,但是要完全瞒过枕边人。却并不容易。何况荣成翔和劳氏两人之间,劳氏要比荣成翔精明多了。   劳氏心底怎样想。柳若姒不好论断。但是在她面前,劳氏的态度倒是很明朗的。劳氏一直想要阻止荣成翔。并且尽力地在撇清她自己。   不管怎样,发生了这种事,再让劳氏管家,似乎就有些不大合适。   但是如今王府里头,除了劳氏之外,还有谁能担当的起管家的重任来?   柳若姒不由得皱眉。   “父王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老王爷的意思,依旧是苏氏总理家务,劳氏协助。也就是说,总体的局面并不会有大的改变。   “父王这是……信任二嫂。”柳若姒就明白了。   劳氏在她这里都屡次表白,那么在老王爷面前自然不会什么都不说。老王爷相信劳氏在荣成翔这件事情上是无辜的。   “父王还有别的吩咐。”荣成翰又继续说道,“父王说如果逖儿刚过完满月,你要全心照顾逖儿,这管家的事情,就该交给你。父王让我回来跟你商量,虽然现在是母妃和二嫂管家,希望你也能出来帮着管些事。”   老王爷的意思,虽然暂时维持王府的旧格局,但却希望柳若姒能一步步地接过王府的家务。   至于世子妃,是谁都不会指望她出来管事的。   柳若姒扶额,她并不想管王府的家务。如果真如老王爷所愿,她一步步的接掌王府管理内宅的权力,那么她和荣成翰就更不能搬出去居住了。   “父王这是……”这是老王爷的一条计。   然而,明知是计,而且本心还不愿意,柳若姒却不能拒绝。   暂时不能搬离王府,那么要保证她和小猪儿在王府的安全,她就必须要参与进家务里面去。老王爷其实很明白他们的担忧吧,所以才提出来这样的条件,而且用的是商量,不是吩咐。因为老王爷很清楚,柳若姒一定会答应。   “父王中风,虽身子不大听使唤,脑筋依旧是好的。”柳若姒平板的声音道。或许这还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吧。   “阿姒,你这是……答应了?”   “我能不答应吗。”柳若姒苦笑。   “也只能如此。”荣成翰点头,他很明白柳若姒的想法。   ……   转天,劳氏就亲自过来找柳若姒。   “……三夫人要一起来管家,我这心里就松了一大块。依我说,早该如此了。只是要三夫人辛苦一些。”经过了一晚的休息,劳氏憔悴焦虑的模样并没有大的转变。她跟柳若姒说话的时候,也非常的客气。   柳若姒自然注意到了,就是最近,也记不清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了,大概是从劳氏托她办事的那天开始的吧。劳氏称呼柳若姒,就极少用弟妹这个称呼,而都是称呼做三夫人。   柳若姒提出来过一次,劳氏当时笑着应承,但过后却依然故我。柳若姒隐隐知道劳氏的意思,心想如果这样劳氏能够更加心安,那也就由得劳氏去。至于柳若姒对待劳氏的称呼和态度,却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我哪里能管什么事,不过父王病了,我也不敢偷懒。好歹希望能为母妃和二嫂分担些,也减轻些父王的忧虑。”柳若姒就笑着道,“王府的事我太生疏,还得三嫂多指点我一些。”   “……但凡有什么事,尽管来问我,毕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劳氏并没有推脱,态度也十分诚恳。   柳若姒略做收拾,安置好了小金猪儿,就随着劳氏往春晖堂来。   原本苏氏是并不大管事的,但是如今老王爷这样,苏氏也只好打起精神来,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切都交托给劳氏。等柳若姒和劳氏到了春晖堂的时候,苏氏早就在榻上坐着等她们了。   苏氏的旁边,还坐着苏晴暖。   柳若姒和劳氏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给苏氏行礼。苏晴暖也忙起身来向柳若姒和劳氏问好。   “都坐下说话吧。”苏氏就道,神色依旧是病恹恹的。   “王爷的吩咐,如今家里事情多,要你们每个院子里都来人帮着料理家务。”苏氏看柳若姒和劳氏坐下了,这才慢慢地开口道,“世子妃那边,世子妃身子不好,不能够每天过来,就打发了七丫头来。世子妃不来,就让七丫头暂且替世子妃,也是为大家分担的意思。”   苏晴暖在这里,竟然不是陪伴苏氏的,而是代表世子妃来参与家务的。   “虽是这样说,只是太劳动七妹妹了。”柳若姒与劳氏又交换了一个眼色,立刻就郑重地说道。“七妹妹自己不抱怨,传说出去,却怕会有些议论。于七妹妹,于咱们府上,怕都有些不妥。”   偌大个王府,一个王妃,三个媳妇,无数管家的婆子媳妇们,难道就不能够理清家事,还偏要请一个亲戚家没出嫁的姑娘来管家!是王府无人,还是这没出嫁的姑娘有什么非礼的想头,乱伸手,坏了规矩那。   柳若姒说出这番话来,苏氏和苏晴暖都有些变色。知道柳若姒出来管事必定会有所动作,但是她们都没有想到,柳若姒一开始就驳回了苏氏。 第三三一章 驱逐   还没等劳氏和苏晴暖说话,劳氏立刻就接着柳若姒的话茬开了口。   “是有些不妥。”到了春晖堂,劳氏一改在柳若姒跟前的模样,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和精干。“王府里这些个琐事,实在不该劳烦七妹妹。说不得,我跟三夫人都多担着些。……如果世子妃那里不放心,或可每天打发个管事的嬷嬷过来。”   劳氏显然是站在柳若姒这边的。   “这倒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柳若姒听了劳氏的话,立刻就附和道。   在场三个王府管事的人,柳若姒和劳氏都不同意苏晴暖参与管理家务,且反对的头头是道。如果这个时候王妃继续坚持,就得说出个道理来,能够让柳若姒和劳氏心服。   但是,苏氏却并不是个有辩才的人。就算是苏氏有辩才,此刻只怕也没什么话好说了。虽是如此,但是要让苏氏同意柳若姒的话,却还是十分艰难。   不让苏晴暖参与管家,苏氏显然很着急,而且非常生气。   “七丫头并不是外人。”苏氏脸上怒色呈现,“哪有那么多的说头。况且,我如今精神不济,也要七丫头在身边协助着我些。”   柳若姒目光微闪。这就是苏氏并不聪明的地方了。她和劳氏才说了要反对,苏氏就将事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苏氏这样做,似乎就让她和劳氏无法再说出反对的话来。但是苏氏却没有想到,这样做的结果,并不能够让大家心服,还会招致许多的非议。   “让母妃辛劳,不能为母妃分忧,是媳妇们的错。”柳若姒和劳氏十分有默契地站起身来。冲着苏氏行礼道。   “你们……”   柳若姒和劳氏都不再说别的话,表面上看,似乎是这两人都屈从了苏氏的决定。但是实际上却绝非如此。   苏氏一定要留下苏晴暖参与家务。那么好,就让苏氏带着苏晴暖管事吧。柳若姒和劳氏干脆退出算了。既然苏氏这样信重苏晴暖,并不将她们两个人放在心上,她们两个人就让贤。   苏氏又急又气,指着柳若姒和劳氏,一时说不出话来。   柳若姒微微垂着头,这件事上,她是丝毫不打算让步的。   头一件事,让苏晴暖参与家务本就十分不妥。再一件事。苏晴暖在王府中的影响力本就不小,如果让苏晴暖趁此机会再掌握了权柄,她放弃陪着小猪儿的时光出来管事图的是什么。   柳若姒没法子明说要苏晴暖离开王府,却可以阻止苏晴暖管事。   这件事,不管是在王府里头说,还是到外面去说,哪怕是放到朝堂上去议论,柳若姒都占着理。苏氏、世子妃或许有她们的打算,但是她们的某些打算,是绝对摆不上台面的。   柳若姒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不放。   “姑母……”苏晴暖见此情景。慌忙也站起来。她心中虽然愤恨,但是面上却做出有些慌乱的模样来。苏晴暖忙就劝苏氏不要生气。   “我就说这样并不妥当,是大姐姐一定要我来。我实在是推辞不过。大姐姐的身子那样,谁敢惹她不痛快……”苏晴暖比苏氏可就聪明多了,一开口就祭出了世子妃。   苏晴暖说起世子妃,柳若姒和劳氏却都没有接话。两个人都好像没听见这些话一样。   先不说世子妃是不是真的如此坚持,就算是世子妃坚持了,就一定要顺着世子妃不成?柳若姒暗笑。王府管家的权力她并不在乎,她出来管事,不过是要自保而已。   都说为母则强。柳若姒此刻对这句话是深有感触。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如果威胁到她的小猪儿。她一步都不会退却。就算对方是老王爷,柳若姒都不会屈服。苏氏也好。世子妃也罢,难道还能跟老王爷比。   永靖王府对世子妃。对于苏家女子的纵容,也该有个尽头了。   “姑母,我看我还是……”苏晴暖偷偷瞟了柳若姒一眼,见柳若姒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就又劝苏氏。这么劝着苏氏,苏晴暖的脸上是带着笑的,但是笑容里面分明还有些委屈。   苏氏更加觉得柳若姒不通情理了。   “是我跟世子妃的意思,你们……”苏氏的态度强硬了起来,苏晴暖是好心来帮忙的,柳若姒和劳氏不仅不感激,还让苏晴暖受了委屈。苏氏很心疼苏晴暖,觉得一定要为苏晴暖撑腰才行。   “那么,媳妇就先告退了。”柳若姒不急不恼,也没有再跟苏氏争辩。道理都说明白了,苏氏不听,她也没办法不是。苏氏毕竟是王妃,是她的婆婆,柳若姒不能强让苏氏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   既然如此,那么只有她离开。   劳氏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柳若姒同进退的,见柳若姒告辞,劳氏也向苏氏行礼,就要跟柳若姒一起离开。   苏氏又惊又气,苏晴暖在一边则更加着急。   苏晴暖忙走下来,眼圈红红地拦住了柳若姒和劳氏。   “二嫂、三嫂,请等一等。”   这边拦下了柳若姒和劳氏,苏晴暖又急急忙忙地走回到苏氏身边。她弯下腰,低低的声音在苏氏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苏氏的面色极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罢了,罢了。”苏氏就招手让柳若姒和劳氏回来。   苏氏虽不如苏晴暖精明,但是有些事她还是明白的。比如说现在,如果柳若姒和劳氏就此离去,让她带着苏晴暖管家。这不仅会贻笑大方,在王府里,老王爷那一关她就过不去。   如果媳妇们不说什么,她带着苏晴暖,老王爷很大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媳妇们显然并不打算这么做。苏晴暖自己主动要离开,苏氏当然也就着台阶下了。   苏晴暖垂了头,通红着脸快步从春晖堂中离去。一离开春晖堂,走到无人之处,苏晴暖就沉下了脸。今天在春晖堂,她等于是被当场赶了出来,这回的脸可是丢大了。   苏晴暖的脸色是如此的阴沉,甚至有些扭曲,她身边服侍的小丫头都吓的够呛,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站在春晖堂外,苏晴暖还是往春晖堂上房的方向看了半晌,才阴沉着脸慢慢地走开了。   春晖堂上房内,苏氏的脸色也并不好,但是家务还是要处理的。本来苏氏就不大管事,她心情不好也并不能影响什么,还有劳氏。劳氏一点儿都没有跟柳若姒藏私,一桩桩一件件地将大事都理出来,和苏氏、柳若姒一起商量。   柳若姒虽心里不愿意管事,却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她要尽快将王府上下的事情都理清楚,这样才能够占据主动。   时间过的飞快,当柳若姒从春晖堂离开的时候,已经将近晌午了。   劳氏跟柳若姒一起出来,出了春晖堂,劳氏的脸上又露出焦虑的神色来。   “二嫂放宽心吧。父王明察秋毫,我们也了解二嫂的为人……”柳若姒安慰了劳氏一句。   劳氏点了点头,焦虑的神情略有缓解。   两个人非常默契,谁都没提荣成翔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触怒了老王爷。   回到云水居,常嬷嬷就迎了出来。   “夫人可回来了。”常嬷嬷接了柳若姒的大衣裳,一面就笑着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柳若姒一面卸了镯子洗手,一面就问常嬷嬷。   “小爷刚才醒了,没看见夫人,正四处找那。夫人再回来的晚些,老奴和奶娘怕都哄不住了。”常嬷嬷就告诉柳若姒道。   柳若姒忙就洗漱完了,一面吩咐常嬷嬷快去将小猪儿抱过来。   小猪儿很快就被抱过来。柳若姒从奶娘怀中接过小猪儿,小猪儿精神奕奕的,显见是吃饱睡足了。到了母亲的怀里,小猪儿哦哦地叫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都带着笑。   亲亲小金猪儿的脑门,将小金猪儿软乎乎的身子抱紧了些,柳若姒觉得,这一上午的倦意都一扫而空了。   柳若姒就抱了小金猪儿坐在榻上玩,一边老嬷嬷带着人送了茶点上来,一面就向柳若姒询问她第一天管事的情形。   “王府虽比柳家大,不过也就是差不多的琐事。”柳若姒就道。   “夫人在家管事就井井有条,这边要上手也容易的很。只是事情多一些。”常嬷嬷就笑着道。   “嬷嬷说的是。”对于这一点,柳若姒是赞同的。但是王府的事情却也并不这么简单,“有件事跟嬷嬷说说,嬷嬷怕是没想到。”   “什么事?”   柳若姒就将苏晴暖要代替世子妃参与家务的事情跟常嬷嬷说了。   “哎呦……”常嬷嬷也有些惊讶,“夫人第一天管家,就这样……”   常嬷嬷的意思,即便是不同意苏晴暖参与管家,也该稍作忍耐。毕竟,柳若姒也才第一天管事,有些事情可以徐徐图之。这样跟苏氏呛上了,对面还有世子妃,对柳若姒有些不利。   “此一时,彼一时。”柳若姒笑,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如果是以前让她参与管家,柳若姒或许会处理的委婉曲折些,但现在确是非常时期。   “父王要留住我们,要我管家,也是为了这个。如今,是大家要顺着我,不是我要顺着人。” 第三三二章 考虑   既然有这样的优势,她为什么不用。何况,她还光明正大地占着一个理字。   “况且,也不能让她沾着管家的权。”柳若姒又接着说道,“嬷嬷知道她对母妃的影响有多大,背后里撺掇着母妃已经难缠极了,再让她走到前面来,正正当当地掌了权,那还了得了。”   而且,如果柳若姒容忍了这件事,那么在王府上上下下看来,只怕又是一番思量了。   “这位七姑娘被这样臊了,不知道会怎样?”常嬷嬷就道,苏晴暖会就此离开王府吗。   柳若姒心中很希望这样,但是在她看来,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如果换做别人,自然就走了。但是苏七……”如果这样苏七都不走,只能再次证明,苏七的所图非小,而且已经到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程度。   “二太太如今完全跟夫人在一起,就是王妃那里,她也不顾了?!”常嬷嬷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压低声音对柳若姒说道。   “嗯。”对此,如果说一开始柳若姒还有些怀疑,但是经过今天的事,她事再无怀疑了。   劳氏跟她同进退,即便对面站的是苏氏。   如果按照常理来说,劳氏的这种选择是有些奇怪的。即便是恨苏晴暖,并且立场站在柳若姒的这一边,劳氏也应该避免跟苏氏作对。   但是劳氏偏就选择完全跟柳若姒同进退,甚至不惜当面违逆苏氏。   劳氏是个极精明的人,她的这种选择,深有意味。   但是有劳氏这样一个同盟,却让柳若姒轻松许多。   此刻,苏氏并不在春晖堂。而是在玉香斋,苏晴暖的屋内。处理完了家事,苏氏觉得侄女苏晴暖受了天大的委屈。想要人叫苏晴暖过来安慰安慰。但是转念之间,苏氏就觉得。与其叫苏晴暖过来,不如她亲自去找苏晴暖,这样对苏晴暖来说才更为妥当。   而且,老王爷如今还在春晖堂静养,比起从前,苏氏和苏晴暖要说什么话,总有些不方便似的。   苏氏在玉香斋看到了苏晴暖,苏晴暖正红着眼睛。看着手下的丫头们收拾东西。看到苏氏来了,苏晴暖就跟苏氏说她要离开王府,回家去住。   苏氏自然不肯答应,一面拉住了苏晴暖不断地劝慰。   “……你这样走了,反而不好。是姑母对不住你。……你大姐姐那里,恐怕也舍不得你。”说到最后,苏氏都有些伤心了。   苏晴暖就被慢慢地说服了下来。   “我也并不舍得姑母和大姐姐。只是……三嫂……似乎对我误会颇深。”苏晴暖偷觑着苏氏的脸色,又委委屈屈地说道。   “都是我的缘故,并不关你的事。”苏氏就道。在苏氏看来,柳若姒跟她不对盘。因此才对苏晴暖各种刁难。“谁能想到,你三哥哥千挑万选的,竟选了这样一个刁蛮、容不得人的媳妇。偏她还是柳家的人。你三哥哥也好,王爷也好,都看重的很。”   说到柳若姒,苏氏心里也很憋屈。   此刻,苏氏和苏晴暖心有戚戚然,彼此仿佛难兄难弟一般,觉得彼此更加亲近了。   “如今她又为王府生下了金孙,更加不可一世了。便是我,也要让她三分。”苏氏叹息。世子妃是那样的情形。劳氏又跟了柳若姒,如果苏晴暖再走了。苏氏觉得,这王府里她就更加孤凄了。   “姑母还是暂时忍耐些的好。”苏晴暖沉思了半晌。做出了一个让她自己也深感憋屈的决定,并如此劝告着苏氏。   正如苏氏所说,如今柳若姒在王府炙手可热。现在去招惹柳若姒,是非常不明知的。即便是依照老法子,苏晴暖自己不出面,让苏氏出面,对于苏晴暖来说,也非常不利。   苏氏不会占到上风,甚至丝毫伤害不到柳若姒。但是没经历一次这样的事,苏氏在老王爷心目中的地位,以及在王府的地位都会有所损害。这种情形,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苏晴暖。   而且,柳若姒显然并没有被蒙骗,柳若姒一直知道,背后的人是她,因此也始终针对她。   现在,是万万不能招惹柳若姒的。   “暂且忍耐吧,等……”等什么那,苏晴暖的心思一闪,说出来的话确是这样的,“等王爷的身子大好了……”   “是啊,等王爷身子好了,看她还敢如此。”苏氏就点头。   “姑母,”不能动柳若姒,苏晴暖就想到另外一个人。“姑母对二嫂那般好,可二嫂怎么……我在一边看了,都替姑母心凉的很。”   说到了劳氏,苏氏也有些黯然。   “她,哎,我白疼了她了。”苏氏叹气。   劳氏虽不苟言笑,但从前却是从不肯违逆苏氏的。现在劳氏的转变让苏氏很惊讶,也很伤心。   “二嫂心里应该还是孝顺姑母的,只是……三嫂那个人实在厉害。三哥哥从前什么样的性情,跟三嫂成了亲,事事都听三嫂的。二嫂,想来是受了三嫂的……蛊惑了吧。”苏晴暖竟然为劳氏说话,似乎丝毫不计较劳氏对她说的那些话。   苏氏摇头叹气。   “三嫂和二嫂如今是在一条藤儿上了,大姐姐的身子又不好。姑母……姑母实在太操心了。大姐姐让我来帮姑母,我本来还觉得不妥,现在看来……”说到这,苏晴暖也叹气,“可惜……”   苏晴暖这番话,苏氏是听的明明白白。   如果任由事情发展下去,这王府的内宅,就是柳若姒和劳氏说了算了,她会被架空。苏家女子在王府的后院,就要落于人后了。   “得想想法子……”   “如果大姐姐能出来,哪怕只是去坐一坐……”苏晴暖就建议道。   “你大姐姐的身子……”苏氏有些心动,但是却担心世子妃的身子是否受得了。   “姑母跟大姐姐说清楚,大姐姐为了进儿……,大姐姐会想清楚的。”苏晴暖就道,“况且,母妃自然不会让大姐姐累着。”   “你说的也是。”苏氏终于被说动了。   柳若姒刚将家事理顺了一些,就听说,世子妃要出来管事。 第三三三章 闹剧   “世子妃要出来管事!”柳若姒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半晌。这个消息有些突然,但是转念一想,柳若姒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世子妃要出来管事,这是好事。”柳若姒就跟劳氏说,“如果世子妃能够将家事都管起来,咱们也能落个清闲。”   “我也正是这个想法。”劳氏点头。   两个人都很欢迎世子妃出来管事,对于世子妃的身子是否能够胜任,两个人却都十分有默契地没有提及。   从前苏氏将家事都交给劳氏掌管,劳氏就在她院子前面的一座倒座厅里理事,但凡有大事才到春晖堂请示苏氏。如今,老王爷亲自嘱咐,要柳若姒也出来管事,苏氏也不像以往那般对家事不闻不问了。理事的地方,也就从劳氏的小倒座厅转移到了春晖堂,就在苏氏平常作息的小厅内。   这一天,柳若姒和劳氏早早地就到了小厅内。两人等了一会,苏氏才过来。苏氏在正面的榻上坐了,就让柳若姒和劳氏先不要理事,要等世子妃来。   “……如今家里事多,不比往常了。”苏氏还叹了一口气,“又有王爷的吩咐。世子妃虽身子不大好,但是深明大义……”   苏氏这样说,柳若姒和劳氏自然不会反驳。两人就都在榻下的椅子上坐了,等着世子妃。   等了半晌,却并不见世子妃的踪影。但是外面等着回事的管事媳妇们就有些急了。有些事情,是急等着要办的。   苏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忙就吩咐人去催世子妃。   “世子妃身子不好,大家再略等等。”苏氏这般吩咐道。   柳若姒和劳氏都点头。说到底,王府里头真正做主的就是苏氏,以及今后王府的女主人世子妃。对于王府的家事。如果苏氏和世子妃都不着急,别人跟着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处。   柳若姒坐在椅子上,不急不躁。只慢慢地喝茶等着世子妃来。   就这样又等了半晌,世子妃终于珊珊来此。   世子妃依旧是坐着兜轿来的。如今天气已经转暖,然而世子妃依旧是一身的大毛衣裳,全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与世子妃同来的,还有荣进,和世子妃一样穿着厚实的冬衣。   到了小厅的门口,世子妃才从兜轿上下来,被众丫头媳妇们簇拥搀扶着慢慢进了小厅。   柳若姒和劳氏都站起身。柳若姒还往世子妃身后看了看。她并不惊讶看见荣进,但是却有些惊讶没有看到苏晴暖。   世子妃进了小厅。作势就要给苏氏行礼。苏氏忙就说免了,让世子妃快些入座。   “辛苦你了。”苏氏待世子妃的态度非常温和,“身子可还好?”苏氏问过了世子妃,又问荣进。   世子妃咳嗽了两声,显得十分虚弱。她只简单地回答了苏氏的话,就有贴身的老嬷嬷上前,替她仔细地跟苏氏说了。   苏氏笑着点了点头。   大家重新落座,不同于柳若姒和劳氏,世子妃单独有一把太师椅,紧挨着苏氏的榻摆放在柳若姒和劳氏的上首。荣进另有一把椅子。就安排在世子妃的身侧。   柳若姒和劳氏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世子妃这般模样,看起来似乎只能躺在榻上,如何能出来理事。可她不仅出来理事。还将荣进也带了来。   这可真是……让人无法言说。   既然无法说,那最好就什么都不要说。劳氏不是个多话的人,柳若姒更不是,因此谁都没有对此有任何的指摘。   既然世子妃来了,积压下来的事情就该快些处理。苏氏忙就吩咐管事媳妇们进来回事。   因为世子妃来了,有人进来回事,柳若姒和劳氏就都不说话,先等着世子妃。然而世子妃虽然来了,对于家事却似乎并不大感兴趣。   “……从前怎样。依旧怎样就好。”略说了两句话,世子妃的神色就更加疲倦。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说话也越发的有气无力。   “就是这样。”苏氏就先点头。一面又吩咐柳若姒和劳氏,“这些家事,你们平常怎么办的,如今依旧怎么办。世子妃若是觉得不妥,自然会说话。……世子妃精神不济,你们也该多多体谅。但凡有大事,再报与世子妃商量也不迟。”   这么说着话,苏氏就看向劳氏。   “就如同往日你管家事的时候一般。”   苏氏这样说,意思就是让柳若姒和劳氏待世子妃如同待她一样。家里但凡琐碎小事,就让柳若姒和劳氏处置。但是世子妃如果觉得不妥,是可以给更改的。而一旦有大事,柳若姒和劳氏就的请示世子妃了。   苏氏说完了这句话,柳若姒就看了世子妃一眼。   世子妃似乎是并没有听见苏氏的话,总之,她并没有一点儿谦让的表示。   世子妃的身子情况,柳若姒是知道的,她本就不信世子妃会有精力真的来管家事。可世子妃还是来了,看如今的情形,世子妃的出现,应该是为了节制她和劳氏。   柳若姒对于管家虽不热衷,但是对于苏氏和世子妃这样的行事,难免暗自腹诽。不过,柳若姒更是深知一个道理,苏氏和世子妃的想法或许很理想,但是落到实处,却并不是这简单的一两句话能够办到的。   这都要看她和劳氏愿不愿意。世子妃要揽权,也要看她自己是不是有这样的本事。   这么想着,柳若姒就略推辞了两句,依旧和劳氏如同往日一般理事。不过才处置了两三件事,先是荣进的脸色有些发白,然后世子妃本人也在椅子上坐不住了。   世子妃的椅子是特制的,以便让世子妃坐起来舒服些。即便如此,世子妃仍然不耐久坐。   荣进虽脸色发白,但是却忍着一声不吭。世子妃先就呻吟起来。   “怎么了?”苏氏对世子妃十分关切,忙就问道。   柳若姒正在吩咐管事媳妇,也只得停下来。   世子妃的脸色非常难看。似乎说话也困难的很。旁边就有老嬷嬷上来替世子妃说话,说的是世子妃太过操劳,身子经受不住。要告退。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些。”苏氏就叹道。“即是如此,你快去歇息。这边若有事情,自然打发人去报与你知道。”   世子妃并没有做任何的推辞,就让一个粗壮的婆子背着从小厅里出去。一边的奶娘也忙抱起荣进来,跟在世子妃后面出去了。   “……可惜她身子不济,不然我何至于如此操心。”看着世子妃走了,苏氏就叹息了一声,随即又吩咐柳若姒和劳氏继续理事。“……我到罢了。只是以后有世子妃,你们不可自作主张,凡事要与世子妃商量。”   “她是你们大嫂,又是世子妃,你们都是懂礼的,不用我多嘱咐。……不要被人笑话了去。”   因为世子妃,往常只需一两个时辰就料理完的家务,这一天足足用了有半天的工夫才料理清楚了。   料理完家事,柳若姒和劳氏从春晖堂的小厅出来,两人相视苦笑。多了一个世子妃理事。她们不仅没有轻松分毫,反而觉得肩头上的担子更沉重了。   “又是何苦那。”如今劳氏在柳若姒面前说话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三夫人你是不需说了。想你和三爷可有什么缺的,别人看的天大的东西,在你们眼中只怕也不值什么。就是我,就算二爷不成器,要依附府里头生活,可也万万不至于的……”   “谁说不是。”柳若姒也摇头,“这么做真是没意思的很。不说别的,她这样折腾自己,还捎带上了进儿。其中的得失,何须别人去说。她自己就该知道。”   “世子妃并不是个听得进劝告的人。”劳氏叹息道。   对此,柳若姒也是有体会的。就算是她有许多良言想要对世子妃说。却都不便开口,因为世子妃的防备实在是太明显了。柳若姒从来不想明珠暗投。   “且看她能坚持多久吧。”柳若姒也叹了一口气,她很怀疑,事情到了最后,会变成一场闹剧。   柳若姒和劳氏说了一会话,就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柳若姒归心似箭,因为小金猪儿。   如今的小金猪儿,真是一天一个样儿,柳若姒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将小金猪儿抱在怀里看着。世子妃来理事,耽误了不少时间,柳若姒心中是有些在意的。   柳若姒带着小金猪儿玩耍,直到荣成翰从外面回来。   荣成翰的心情很不错,进了屋里,先就揽住柳若姒,先在柳若姒的额头亲了一口,然后又狠狠地亲了一口小金猪儿。   小金猪儿挥舞着小胖手,就依依哦哦地叫了起来,一边还踢蹬着小短腿,似乎是想要荣成翰抱他。荣成翰伸手就要来抱儿子,却被柳若姒一把推开了。柳若姒还瞪了荣成翰一眼。   “先去洗洗,换了衣裳。”柳若姒有些不满地对荣成翰道,“谁知道你在外面都做了什么,就这样亲小猪儿。万一过了什么给小猪儿可怎么办?”   “我能做什么!”荣成翰被柳若姒这样说了,又不被允许抱儿子,就很委屈。“不过是在衙门里,我是那样的人吗!”   柳若姒听荣成翰这样说,就知道荣成翰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不由得扑哧一笑。   “谁说你是那样的人了。我是说,你整天和那些军汉混在一起,时不时还去校场,什么刀枪啊马啊的,小猪儿还小,可没那么皮实……”   “哈!”荣成翰这才明白,柳若姒是嫌弃他脏了。荣成翰也不乐意了,但是柳若姒却不肯让步,最终还是荣成翰忍气让了一步,忙去洗漱换了衣裳过来。   柳若姒这才将小猪儿交到荣成翰的怀里。   荣成翰将儿子抱在手里,就什么气闷都烟消云散了。小猪儿在爹爹的怀里也很开心,肉呼呼的小巴掌就去抓荣成翰的下巴。荣成翰虽然剃掉了满脸的络腮胡须,但是下巴上却冒出了新胡茬,摸起来不算扎手,还有些麻麻痒痒的。小金猪儿最喜欢摸荣成翰的下巴,都不用荣成翰故意逗他,就能这样自己玩上半天,时不时还咯咯地笑上两声。   “咱们小猪儿最是好脾气了。”柳若姒就道。   “这可未必。”荣成翰却道,“我小时候也是这般,但可没谁说我是好脾气。”   “是这样?”柳若姒挑眉。   “是的。”荣成翰点头。   “或许吧……”荣成翰这样说,柳若姒也就有些犹豫了,“那天小猪儿哭闹,不肯喝奶娘的奶水。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请了太医来仔细看了,才查出是奶娘有些上火,奶水没有平常的好。不过并不严重,想来奶水的差别也只是一点点儿,小猪儿却是受不得半点儿委屈的。”   “这是自然。”荣成翰赞许地点头,“咱们的儿子,怎么会让他平白受什么委屈。”   说到委屈,柳若姒就想起了世子妃,还有荣进。柳若姒就将世子妃参与理事,还将荣进也带去理事的小厅的事情跟荣成翰说了。   “大嫂一意孤行惯了,大哥也说不听她。”荣成翰就微微皱了皱眉。   “世子妃平时何等爱惜自己的身子,对进儿也精心的很。可她如今这样,不仅折腾了自己,还折腾了进儿。她图的是什么?”   荣成翰沉默不语,好在柳若姒也并不那么想在荣成翰这里得到答案。世子妃这么做为的是什么,柳若姒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她相信,听了她的话,荣成翰也能做出同样的结论。   夫妻俩都沉默了一会,最后只能相视摇头。   “只能由着她们去。只是委屈了你。”荣成翰对柳若姒道。   “我委屈些倒没什么。”柳若姒笑,她是不会让自己委屈的。“我就怕会委屈了咱们小猪儿。”   “放心,没人敢委屈咱儿子。”荣成翰道。   两人正逗着小金猪儿,邢嬷嬷就来了。   柳若姒忙让人将邢嬷嬷请进来,又让邢嬷嬷坐了说话。邢嬷嬷却不肯坐,只说是来替老王爷传话的。   “父王可好了些?”荣成翰就问。 第三三四章 祖孙   “回侯爷,”邢嬷嬷满脸陪笑,忙就答道,“王爷睡了半晌,刚才醒了。奴婢们服侍着吃了药,王爷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邢嬷嬷向荣成翰说了老王爷的情况,接着才说出她的来意。   “王爷想念逖少爷了……”   老王爷历来不苟言笑,对待几个儿子也非常严厉。唯一的例外是世子荣成翊,但那也是在荣成翊中毒将死被救回来之后。至于荣成翰,却是在近两年,老王爷待他越来越平和,也很尊重他的意见和看法。而对待二爷荣成翔,老王爷几乎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或许是上了年岁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隔代亲,老王爷对待小金猪儿却格外的亲切。前不久苏氏提出要抱小金猪儿到春晖堂去养育,老王爷持支持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是一位老王爷喜欢这个金孙的缘故。后来,老王爷虽然收回了成命,却几乎每天都会打发人过来,要荣成翰和柳若姒带小金猪儿过去给他看。   老王爷喜欢小金猪儿,想看小金猪儿,柳若姒自然不会阻拦。   “我们这就过去。”柳若姒就对邢嬷嬷道。   邢嬷嬷赶忙答应一声,就高高兴兴地走了,她要先回去向老王爷禀报一声。   邢嬷嬷走后,柳若姒和荣成翰略收拾了收拾,用包被将小金猪儿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往春晖堂来。虽然有奶娘同行,但是荣成翰并没有让奶娘抱小金猪儿,而是亲自抱着儿子,同柳若姒并肩而行。   荣成翰喜欢小金猪儿,而且从来不屑于掩饰。他公事繁忙,总觉得能抱小金猪儿的机会太少。因此一旦回到家里,就会抢着将小金猪儿抱在怀里说话。也是因为这样,小金猪儿很黏荣成翰。在荣成翰的怀里也很乖。   很快就到了春晖堂,有小丫头进去回禀。老王爷立刻就让柳若姒和荣成翰带小金猪儿进去。   经过几天的调养,老王爷的病情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虽然行动还是不大方便,但是已经能够在榻上坐稳,也能看看文书,略处理些事情。柳若姒和荣成翰带着小金猪儿进屋的时候,老王爷正倚着靠背坐在榻上。   老王爷本就形容瘦削,接连两场伤病。使得他更加的消瘦了。老王爷的两颊已经有些凹,颧骨就显得有些突出。   柳若姒和荣成翰上前给老王爷行礼。   老王爷见两人来了,脸上就露出笑容来。他的目光在小夫妻两人身上扫过,就落在了小金猪儿的身上。   “快抱过来给我看看。”老王爷让柳若姒和荣成翰起身,一面就对荣成翰招呼道。   “是。”荣成翰答应一声,就将小金猪儿抱到了老王爷的榻前。柳若姒也很自然地跟着走了过去。   “看着似乎是又胖了点儿……”老王爷仔细地打量着小金猪儿,一面就笑道。   老王爷这一笑,两颊上就显出两道笑纹来,笑意直达眼底。小金猪儿被荣成翰抱着,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瞧着老王爷。眼神中颇有几分好奇。柳若姒站在旁边,就从小金猪儿的眼睛里看到了老王爷的笑脸。   其他事情暂且不论,老王爷是真心地喜欢小金猪儿。   “父王说的没错。”因为话题是小金猪儿。荣成翰的态度无形中也比往常多了几分的温和。“我抱着他,觉得更加压手了。”   “是吗?”老王爷笑,“给我抱抱。”   老王爷要抱小金猪儿,柳若姒就有些担心。如果是从前,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现在,柳若姒担心老王爷抱不住小金猪儿。   “别担心。”老王爷似乎猜到了荣成翰和柳若姒会有这样的疑虑,“我虽病了,抱抱小猪儿还没问题。我就在这榻上抱着他,不会摔倒他。”   老王爷的话都说到了这个程度。柳若姒和荣成翰怎么好出口拒绝。荣成翰就小心地将小金猪儿递到了老王爷的怀里。   柳若姒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心就有些悬了起来。直到看到老王爷将小猪儿抱的很稳当。且没有任何吃力的表现,柳若姒悬着的心才略微放了下来。   老王爷抱着孙子。动作颇为小心翼翼。因为生病,他已经有两三天没有看见小金猪儿了。不过小猪儿似乎并不认生,只在老王爷怀中待了一会,小金猪儿就欢腾了起来。   “确实是重了些。”小金猪儿越欢腾,蹦跶的越有劲,老王爷越高兴。“这小子,很结实。”   老王爷抱着孙子,就问了荣成翰和柳若姒很多问题,比如说小猪儿一天要吃多少奶水,睡几个时辰,吵闹不吵闹。老王爷难得如此琐碎,荣成翰和柳若姒也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对老王爷的问题回答的都很仔细。   一屋子祖孙三代其乐融融。   小金猪儿在老王爷怀里玩的熟了,就更加不老实。他伸出一双小胖手,就呼上了老王爷的脸。不止如此,他还连着拍了老王爷的脸两下。   柳若姒和荣成翰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姒就要将小金猪儿抱回来。   老王爷虽然疼爱孙子,但毕竟年纪、身份和脾气都在那里摆着,柳若姒担心老王爷生气,同时还担心老王爷一生气,就吓到了小金猪儿。   “无妨,无妨。”老王爷却一点儿都没生气,对于小孙子呼在自己脸上的巴掌似乎还颇为受用,甚至张开嘴,轻轻地咬了小金猪儿的小胖手。   “肥猪蹄儿……哈哈哈”   小金猪儿当然听不懂他爷爷说的是什么,只看到他爷爷笑的,而且还笑的很开心,小金猪儿更加的欢腾了。   “哎呦……”老王爷的笑声戛然而止,竟然发出一声痛叫。   柳若姒和荣成翰几乎同时变了颜色。小金猪儿的一双小手,正抓住了老王爷有些花白的胡须在用力的扯。小家伙非常用力,不仅手上用劲,小身子还往下坠着助力。   老王爷再强悍,也经不住小家伙这么折腾他的胡子。一惊之下,竟然叫出声来。   柳若姒和荣成翰赶忙上前抢救。   一阵忙乱之后,荣成翰将小金猪儿抱在了怀里。小金猪儿完全不知道他刚才做了怎样惊世骇俗的一件事。还乐呵呵的,一双胖乎乎的小手里面。赫然是几根花白的胡须。   这是硬生生从老王爷脸上拔下来的。   柳若姒看着都替老王爷肉疼。   荣成翰也觉得小金猪儿闯了祸,就故意沉下脸来数落小金猪儿,一边还抬起手,在小金猪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有些响亮,但是小金猪儿不仅没哭,反而咯咯地笑出声来。似乎荣成翰不是在打他,而是在跟他玩耍。   荣成翰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黑了。他当然舍不得真用力打儿子,但是小金猪儿的反应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荣成翰当下就觉得有些为难。再用力打小金猪儿,他舍不得。可是不打,似乎又没法子跟老王爷交代。   荣成翰暗自咬了咬牙,再次抬起手。   柳若姒在旁边就忍不住了,她刚要上前,老王爷已经先抬手拦住了荣成翰。   “你打他做什么。”老王爷责怪荣成翰,“谁许你打他了。”   “父王。逖儿冒犯了父王,他虽小,但却不能不教训。”荣成翰就道。   “什么冒犯!”老王爷就不高兴了,“我们祖孙玩。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你不要虎着脸,吓坏了我的小猪儿。”   “哦……”荣成翰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父王,小猪儿他……”柳若姒开口。   老王爷却又抬手拦住了柳若姒的话头。   “你们啊。也太大惊小怪了。不过是一把胡子,小猪儿喜欢,就随得他。”老王爷刚才不是不疼的,但是对着小孙子,却实在没有丝毫的火气。   “父王,你这样,会惯坏了逖儿。”荣成翰刚才还有些护着儿子,现在却是真心地在劝诫父亲了。   “什么话。”老王爷对此颇不以为然,“等他大一些。学问习武,我自然严加看管。这不是一回事。”   荣成翰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有些无可奈何。   “这臭小子,很有一把子力气。”老王爷看了看小孙子。以及小孙子手里的胡子,竟然呵呵地笑道。   柳若姒暗自扶额。这个年代,男人们大都讲究抱孙不抱子,也就是对儿子严厉,对隔代的孙儿们却是慈爱的很。老王爷看来是这条戒律的严格执行者,在小金猪儿面前,哪里一点儿严厉的影子。   柳若姒是真的有些担心,以后祖孙俩接触的多了,老王爷极有可能会变成一个溺爱孙子的祖父。   老王爷被小金猪儿拔了胡子,却还是舍不得小金猪儿,又向荣成翰手里将小金猪儿抱了过去。这一次,荣成翰和柳若姒都忙告诫小猪儿,不可以再打祖父的胡子的主意。   小金猪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在老王爷怀里坐了一会,就蠢蠢欲动地又去抓老王爷的胡子。   只不过这一次,老王爷已经有了防备。祖孙俩一个抓一个躲,小金猪儿抓不到老王爷的胡子,祖孙俩却玩的很高兴。柳若姒和荣成翰就被冷落在了一旁。   柳若姒对此却是有些欣慰的。老王爷的精神很好,虽然身子的情况是大大不如以前,但是好好调养下去,却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小金猪儿抓不住老王爷的胡子,终于玩厌了,注意力又转到了别的地方。小金猪儿突然对老王爷腰间的一块玉佩有了兴趣,先是抓在手里,然后就要往嘴里放。   “哎呦,这可不能吃。”老王爷忙握住小金猪儿的手,不让他把玉佩放嘴里放。小金猪儿就啊啊地叫着不肯依。   “真的不能吃啊。”老王爷显然对小孙子没什么办法。   “逖儿,来娘抱。”柳若姒忙就道。他们已经来了半晌,老王爷也带着孙子玩了这半晌。老王爷毕竟是病中的人,不宜劳累。柳若姒就说小金猪儿该吃奶睡觉了。   老王爷有些意犹未尽,但也没有勉强。   将小金猪儿交给荣成翰,老王爷随手就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   “给逖儿的。你们替逖儿收着。”老王爷说道。   “父王,这使不得。”荣成翰忙就推辞道。   “是给我孙儿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推辞什么。”老王爷却道。“还不快收着。”   最后,是柳若姒收了玉佩。小金猪儿似乎看到玉佩到了他娘的手里。贴在荣成翰怀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闪着快乐的光。   老王爷见孙子高兴,自己也就十分高兴。   荣成翰和柳若姒又给老王爷行礼,说了几句让老王爷安心养病的话。老王爷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让荣成翰和柳若姒每天都带荣逖来看他。荣成翰和柳若姒自然答应了,这才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回到云水居,奶娘就抱了小金猪儿去喂奶。荣成翰和柳若姒在榻上坐了下来。荣成翰就拿了老王爷给的玉佩看了半晌。   “这玉佩像是古物。可是有什么来历?”柳若姒见荣成翰脸色有异,就问道。   “这玉佩是前汉皇族的东西。”荣成翰摩挲着玉佩,缓缓地说道,“自从我记事,就看见父王成年戴着它,这么多年,无论父王去哪里,做什么,都从来没有摘下来过。据说,这是荣家先祖一代代传下来的。”   “哦……”柳若姒早就看出这玉佩不同寻常。听荣成翰这样说,不仅证实的玉佩本身的不凡,还证实了这玉佩对老王爷的珍贵。   “小时候。大哥曾经向父王要过这块玉佩……”荣成翰却又低低的声音说道。   “哦?”柳若姒微微挑眉。老王爷那样宠荣成翊,荣成翊要这玉佩,老王爷应该不会不答应的。可这玉佩,到刚才为止还在老王爷的身上。   “父王没有答应,另外找了块白玉佩给了大哥。”荣成翰继续说道。   荣成翊要都没有要到手的东西,如今小金猪儿没有开口,老王爷却主动将玉佩给了他。   “想不到,父王也有这样……慈爱的一面。”荣成翰缓缓地说出他的感慨。   老王爷对待小金猪儿的态度,不仅让柳若姒吃惊。也同样地震撼了荣成翰。老王爷对待儿子们,哪怕是最宠爱的荣成翊(那还是在荣成翊出了事之后)。也从来没有像对小金猪儿这般疼宠。   “我记得,父王从来没有抱过我。”荣成翰几乎是自言自语地道。“似乎也没抱过大哥。”至于荣成翔,荣成翰根本就没有提及。不用说,荣成翔是更加不会有这样的待遇了。   “我还以为父王不会抱孩子。”荣成翰又道。   “或许你说的不错。”柳若姒就笑道,“你没注意吗,父王第一次抱小猪儿,动作可僵硬的很。也就是这几天看着才熟练起来。”   “我想,父王应该是信奉抱孙不抱子吧。”柳若姒想了想,又说道。老王爷希望儿子们成器,因此在儿子们面前总是板着脸,做严父貌。然而到了孙儿辈这里,老王爷身为祖父却可以放开了疼爱。至于教育问题,那自然有孙儿们的父亲去操心。   荣成翰听柳若姒这样说,就点了点头。   “阿姒你说的对。”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荣成翰心里却很清楚,老王爷真是非常喜欢小金猪儿,明显超过了对前两个孙儿的喜爱。   “投缘吧。”柳若姒是这样对荣成翰解释的。小金猪儿不仅长的讨喜,而且健康结实,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小娃。老王爷喜欢小金猪儿,这一点儿都不奇怪,柳若姒是真心这么想的。   “逖儿还小,这玉佩你替他好好收起来。”荣成翰将玉佩又交到了柳若姒的手里。   “好的。”柳若姒自然点头,一面就将玉佩用锦盒小心地装了,放进箱子里收了起来。   从这天起,柳若姒总是等到荣成翰上朝回来,两人就带着小金猪儿去看老王爷,有的时候,老王爷等不及了,还会打发人来催。小金猪儿和老王爷越来越熟惯,老王爷对小金猪儿也宠溺非常,祖孙俩在一起的时候其乐融融的样子,让荣成翰和柳若姒都非常高兴。   柳若姒依旧和劳氏掌管家事,世子妃竟然也不顾体弱,坚持每天到春晖堂的小厅中来,且每次都将荣进带在身边。柳若姒还并不觉得怎样,只是看着世子妃这样折腾她自己和荣进,柳若姒想要劝诫,却又无从劝起,只能暗自叹息。   世子妃理事的日子多了,柳若姒更加知道无法劝说世子妃。柳若姒和劳氏理事,劳氏每每说话,世子妃都并不言语。但是柳若姒若有吩咐,世子妃却数次出言,做出的决定总与柳若姒背道而驰。   苏晴暖却格外地低调起来,就在玉香斋中深居简出,从不曾往众人理事的小厅中来过。这让柳若姒和劳氏都非常纳罕。   进了五月,老王爷终于能下榻走动,荣成翔也被从春晖堂的小佛堂中放了出来。   王府的气氛,似乎也从严冬中慢慢转暖。   这个时候,柳若姒却接到了一个消息。 第三三五章 商议   这天,柳二太太来永靖王府看小外孙。柳若姒自然欢欢喜喜地接着,到了屋子里,柳二太太就抱着小猪儿不撒手了。   “又沉了些。”柳二太太掂量着小猪儿的重量,高兴地说道。逗了一会小外孙,柳二太太这才想起来告诉柳若姒:“你父亲和汶儿本来也是要来的,汶儿的先生突然送了帖子来,他们不得不去。”   “还说要我等他们一起,要空了再一起来的。我说我不等他们,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等他们空了,我再一起来就是了。”柳二太太也不等柳若姒说话,就在小金猪儿的脑瓜顶亲了一口。“好些天没见着小猪儿了,怪想的。”   这么说着,柳二太太又忙着让跟来的丫头把带来的东西都拿上来。   柳二太太可拿了不少的东西来,有吃的、有用的还有玩的,大箱子小匣子的,一会的东西就堆了一地。柳若姒在旁边看着就有些无语。   “娘,我们什么都不缺。你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我这都快摆不开了。”柳若姒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抱怨。   “怎么就摆不开了。”柳二太太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再说了,这些也并不是给你们的,是给我外孙的。你尽管替小猪儿好好收起来就是了。你是他娘,难道还嫌烦不成。”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柳若姒笑,“小猪儿的一应要吃用的东西也是什么都不缺。娘你每次都这样送东西来,我怕有人说闲话。”   “谁说闲话,我怎么就没听见。”柳二太太依旧是不以为然。柳二太太疼爱外孙,柳二老爷和柳玉汶也喜欢小金猪儿喜欢的了不得。就是柳老太太等人,看到了什么好东西,也都想着要给小猪儿送来。   柳若姒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瞧了瞧柳二太太,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柳二太太见柳若姒笑的怪异,就嗔了她一眼。   “并没笑什么。”柳若姒忙就否认。   如今看着柳二太太。柳若姒心中颇多感慨。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光景,柳二太太竟有了如许的变化。对于柳二太太的这种变化。柳若姒是欣喜的。柳二太太是生活的顺心如意才会如此。   “娘,你和爹疼爱小猪儿,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他,这个我懂。可是,小猪儿还这么小,你看你带来的东西,小猪儿现在哪里用的上。”柳若姒指着地上林林总总的东西,“别说是现在。未来十年内都怕是用不上的吧。”   小猪儿如今能用到的东西有限,但是柳二太太却不顾这些,只要是好的就拿来给外孙,柳若姒对此很是无可奈何。   “现在用不上,就好好放起来,将来总有能用上的一天。”柳二太太理直气壮地道。   柳若姒也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王爷的病情如何了?”柳二太太抱着小猪儿逗弄,一边又问柳若姒。   “比前几天是好了些,只是行动还不大方便。”柳若姒就将老王爷的病情详细地跟柳二太太说了。   “毕竟是上了年岁,算一算,王爷比咱们老太太也差不了几岁。看老太太就知道了。”柳二太太左右看了看。见并没有外人在场,还是压低了声音,“这个年岁。这个症候,只要不再恶化,那就是好的了。”   柳若姒沉默了半晌。柳二太太的话说的没错,但是王府中似乎没人肯这么想。大家都盼着老王爷能够完全康复。   “你婆婆……”问过了老王爷,柳二太太又问起苏氏。   “母妃现在且顾不到我。”柳若姒就告诉柳二太太。   听到苏氏顾不上柳若姒,柳二太太就松了一口气。   “这就好。”柳二太太点了点头,“你婆婆她是……老病根又发作了?”   “并不是。”柳若姒就告诉了柳二太太,“母妃最近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是心情不大好。”   荣成翔挨打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是怎地。终究还是传到了苏氏的耳朵里。苏氏因此非常伤心。   “前两天都停了饮食了,是二爷跪到母妃榻前跟母妃认错。这才将母妃哄转了些。”虽是如此,但是苏氏的精神头明显不济。最近几天连理事的议事厅也不能去了,只将一应家事都交给了柳若姒和劳氏。   “世子妃那?”柳二太太早就听柳若姒说了管理家事的事情,因此就又问道。   “每天都去议事厅。”柳若姒只简单地说道。   柳二太太心下明白,也就不再多问。   “……本来还想着你们从这府里搬出去,宅子我和你父亲都帮你们看好了……”柳二太太颇有些遗憾。当初皇帝赐给荣成翰的宅子被退了回去,如今荣成翰和柳若姒要搬出去住,却是不好再要回来。然而不论是荣成翰自己的私产,还是柳若姒的陪嫁,都没有足够大的,适合荣成翰的身份居住的宅子。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却早想到了这一点,两人暗中留意,已经为女儿女婿相中了一所宅院。这所宅院是前朝一位侯爷的府邸,后来几经转手,如今被两户人家占据。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已经暗中将整座府邸都买了下来,并且正在修缮。只要柳若姒这边说要搬,立刻就能搬过去居住。   那宅院闹中取静,规制也十分合适。更有一点,离柳府只隔了两条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想要看女儿、外孙,那是方便极了。   两人看中这所宅院,自然也是为了这个。   只可惜,老王爷突然病倒,柳若姒和荣成翰只能继续留在王府。   “那座宅院,阿翰也知道。”柳若姒就笑着对柳二太太道,“他也很喜欢。娘,你把房契给我,我这边兑好了银子,就送过去。”   “能有几两银子,何必分的这么清楚。你要房契,我带过来给你就是了。”柳二太太就道,一面低头摩挲小外孙,“就当是我们给小猪儿的一份礼。”   “娘,你要送你外孙别的,我不拦着。这个却使不得。”柳若姒就道,“阿翰很坚持的。”   “好吧,好吧。”柳二太太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跟柳若姒争执,她很快就让了步。“你们的现银够不够,不用着急。”   “够的,阿翰说把北边的庄子卖掉两处,再加上他手里的积蓄,就足够了。”柳若姒道。两人要出府别居,柳若姒从嫁妆银中随便拿出些来也够置买宅院了。但是荣成翰在这个问题上很固执,一定不肯用柳若姒的钱。   “卖庄子做什么,他手里有多少现银,你悄悄告诉我,到时候就说那宅子是多少银钱买的,岂不是省事了。”柳二太太忙就说道。   “只怕蒙骗不过他。”柳若姒笑,“罢了,娘,就随他吧。那两处庄子也太远了些,卖了就卖了,以后再买好的就是了。”   “虽是这般说,那也是他自己辛苦置下的产业。”柳二太太摇头,还是舍不得姑爷卖庄子。“你们一时又不能搬,这银钱也暂且不急。庄子也不要急着卖,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好,我会劝他。”柳若姒知道柳二太太的心思,就点头答应道。   娘两个正说着话,就有劳氏身边的小丫头来找柳若姒,说是有几件事,要柳若姒去议事厅里商议决定。   柳二太太来了,劳氏是知道的,却依旧打发了小丫头来找她自然是不得已,因此柳若姒也不肯怠慢。   “娘,你先坐坐,我去去就来。”柳若姒忙就起身,一面对柳二太太说道。   “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带着小猪儿,你也尽管放心。”柳二太太就摆了摆手,告诉柳若姒尽管去办正事。   柳若姒略收拾了收拾,就从云水居出来。到了春晖堂,劳氏已经在小议事厅里等着她了。除了劳氏,小议事厅里还站着几个管事的媳妇。   “二嫂,出了什么事?”柳若姒坐下,就问劳氏。   “家里刚出了几件事,因此来找三夫人商量。”劳氏就道,一面叫了管事媳妇上来说话。   柳若姒听了,虽并不是琐碎小事,但也算不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平时这样的事情,劳氏是可以自己决断的。但是自从出了荣成翔的事,劳氏虽依旧管事,遇到事情必定要找柳若姒商量,或是去回禀苏氏。   柳若姒知道,劳氏这是在避嫌。   柳若姒却是不怕的,两人商量着,很快就将事情料理好了。   “母妃说了万事不理,世子妃那里……要不要去说一声?”劳氏就问柳若姒。   “不必。”柳若姒想了想,干脆地说道。   柳若姒这样决定,劳氏自然乐得应承。这些天,世子妃总有些与柳若姒别苗头的意思,劳氏当然看的出来。柳若姒对此却安之若素,事情该怎么办依旧怎么办。   虽说是苏氏总理家事,然后就是世子妃,其次才是柳若姒,但是这些天下来,情形已经有些明朗,真正能够令行禁止的,还是柳若姒。   柳若姒在管家这件事上的态度异常的强硬,根本就不买苏氏和世子妃的帐。   第三三六章 消息   将事情料理好,柳若姒又和劳氏略说了两句话,这才起身回云水居来。上房屋里,柳二太太正坐在榻上。她怀里抱着小猪儿,一手拿着个拨浪鼓逗小猪儿,一边这么逗着,一边还跟小猪儿说话。小猪儿也一边咯咯笑,一边咿咿哦哦地,很是一番相谈甚欢的模样。   柳若姒进了屋,在门口见了这番景象,就不由得站了一会,这才走到榻前。   柳二太太逗外孙逗的高兴,还是小猪儿机灵,先看见柳若姒,就张着手扑柳若姒,想要柳若姒抱他。   柳若姒并没有接小猪儿,而是继续让柳二太太抱着小猪儿。   虽然大家同住京城,柳二太太又特别喜欢外孙,但是却也不能够随心所欲的到王府来看外孙。柳若姒了解柳二太太的心思,就想让她能够多亲近亲近小猪儿。   柳二太太果然也舍不得放开小猪儿。   “娘,小猪儿如今重的很。你抱着他不手酸?让他躺着,你逗他说话也是一样的。”柳若姒就也在榻上坐了,一面又对柳二太太说道。   “再重能重到哪里去,我也没有上了年岁,小猪儿我还是抱的动的。”柳二太太这么说着,就问柳若姒刚才去春晖堂是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大事?”柳二太太这样问。   “并没什么大事。”柳若姒摇头,一面就将事情简略地跟柳二太太说了说。“如今二嫂避嫌的很,只是累的我不得清闲。”   “只盼着王爷能早些好。”柳二太太心疼柳若姒,但是对这种情况也无可奈何,只能说道。   “娘说的是。”   正说着话,常嬷嬷就快步走了进来,说是柳府打发了人来找柳二太太。   “让她进来说话。”柳二太太就吩咐常嬷嬷。一面有些不解地对柳若姒道,“家里能有什么事,我又是个闲人。还找到这里来了。”   柳若姒也有些奇怪,柳二太太往她这里来。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形的。   一会的工夫,常嬷嬷就领了人进来,却是柳家的一个管事媳妇,柳若姒看着有些面熟,像是个得脸的。而看着这管事媳妇的举止,似乎也并没有任何慌张的迹象,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急事的样子。柳若姒心中不由得暗暗纳罕。   这管事的媳妇进来,忙就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请安。   “起来说话吧。是有什么事,谁打发你来找我的?”柳二太太就对那管事的媳妇问道。   “回禀二太太,”管事的媳妇态度十分谦恭,“是老太太打发奴婢过来,说是告诉二太太一声。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府上的二姑奶奶……没了。”   “啊……”柳二太太拿着拨浪鼓的手就是一顿,面露惊讶之色。她的手停顿下来,小猪儿就有些不高兴了,小身子就往柳二太太的胳膊上扑,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去抓那拨浪鼓。   柳二太太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晃动拨浪鼓逗外孙,一面就跟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   乍一听到柳若娟是死讯,柳若姒也并不是不吃惊的。但是这种吃惊的情绪却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说到底。这件事是大家早就预料到的。   “……人是什么时候没了,是怎么没的,老太太打发你来,可有什么话嘱咐没有?”柳若姒就问那管事的媳妇。   “回禀三姑奶奶,”管事的媳妇忙就答道,“府上是刚接到的信儿,那边送信儿来的人说,人就是刚没的,不敢耽搁。立刻就上府上来报信儿了。”   “说人是得急病没的,昨儿个后半夜见的病。请了太医来,人已经就不行了。老太太打发奴婢来。就是告诉二太太一声。知道王府如今事情多,三姑奶奶每天操不完的心。老太太并没有别的话嘱咐。”   等管事的媳妇说完,柳若姒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柳若娟毕竟是柳家的姑娘,这样的生死大事,柳家是不能够无视的。至于这么快就打发人来告诉柳二太太,未尝不是借机给自己传信儿。   除了传信儿,柳老太太并没有别的嘱咐,也就是让柳若姒自己做主,斟酌着办就行了。   “家里往那边去人了没有?”柳若姒想了想,就问那管事媳妇道。   “得了信儿,老太太就打发三老爷带着大爷过去了。”管事媳妇忙就答道。   “大姑奶奶那边,老太太可打发人给送了信儿?”柳若姒想了想,又问。   “回三姑奶奶,大姑奶奶那边也有人去送信儿。”   “大太太也得了信儿没有?”柳二太太突然问道。   “回二太太,大太太也知道了,哭得厥过去了两回了。”管事的媳妇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看她的神态,柳大太太应该是非常悲伤。   柳二太太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她将拨浪鼓慢慢地放了下来。   小猪儿似乎感觉到了柳二太太的情绪变化,嘴里哦哦叫着,一双馒头似的小胖手摸了摸柳二太太的脸。   “……小少爷年纪小小,就知道心疼人。看到太太伤心,这是安慰太太那。”管事的媳妇见了,忙就陪笑说道。   柳二太太怀里抱着小外孙温温软软的身子,又见小外孙这样,心里自然是熨帖极了。因为听到这样的消息而有些灰暗的心情,立刻也就明朗了许多。   “我们小猪儿啊,是最聪明懂事的孩子。”柳二太太趁势在小猪儿的胖手上亲了一口。   小猪儿似乎觉得痒,忙就收回手,一面笑的只见牙床不见眼。   “本来还想再坐一会。不能坐了,我得回去看看。”柳二太太就跟柳若姒道。   关于柳若娟的死,柳老太太只打发了人来报信儿。然而,这里面必然还有许多事情,是不方便让伺候的人传话的。柳若姒因此就并没有阻拦柳二太太。   柳若姒从柳二太太的手中接过小猪儿。   “娘,要不我打发个人跟你回去。有什么事情,立刻就来告诉我知道。”柳若姒低声跟柳二太太商量道。   柳二太太想了想,就摇了摇头。   “不用了。”柳二太太略压低了声音。“能有什么事要扰到你?有什么事情,我和你父亲。或者让汶儿来告诉你也就行了。”   “那也好。”柳若姒见柳二太太这样说,也就点头答应了。   柳若姒这边刚送了柳二太太出门回来,邢嬷嬷就到了云水居。老王爷小睡醒了,吃了药,觉得精神极好,想要见小猪儿了。   “嬷嬷稍等,我这就带逖儿过去。”   柳若姒就让奶娘给小猪儿又换了一身衣裳,自己也略收拾了收拾。这才抱着小猪儿,在众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往春晖堂来。   春晖堂上房,老王爷和苏氏正在榻上相对而坐。苏氏的身子完全靠在靠背上,神情恹恹地,看见柳若姒和小猪儿进来也只撩了一下眼皮,再没有其他的表示了。老王爷一看见小猪儿,眼睛里立刻就带了笑意。   小猪儿这些天往春晖堂来的也熟了,老王爷又极宠爱他,他看见了老王爷先就哦哦地打了招呼。   老王爷笑的更加开怀了。   柳若姒带着小猪儿给老王爷和苏氏行了礼,然后就让奶娘抱了小猪儿过去给老王爷。   老王爷抱了小猪儿。祖孙俩立刻亲热地“聊”了起来。小猪儿还是老习惯,一会的工夫就想抓老王爷的胡子。老王爷虽疼爱孙子,但是胡子毕竟经不住抓。只好拿了别的东西逗引小猪儿。   “方才……你娘来过了?”苏氏拿起炕桌上的茶盅慢慢地喝了一口,这才问柳若姒。这么问话的时候,苏氏却并没有抬头。   “回母妃,是的。”柳若姒立刻就答道,“本来要给母妃来请安,只是母妃身子不好,先就吩咐了不见客,因此暂且不敢来打搅母妃。我娘让我给父王和母妃问好,等母妃大安了。再来与母妃叙话。”   “哦。”苏氏见柳若姒说的滴水不漏,也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我父亲本来也打算来看望父王。只是宗学那边有事脱不开身。我父亲让我问父王,什么时候方便了。我父亲过来给父王请安。”柳若姒又对老王爷说道。   “你父亲太客气了。”老王爷抱着小猪儿,抬起头来对柳若姒说道,“我现在一切无碍,正想跟你父亲好好叙谈叙谈。改天你替我请你父亲来。”   “是。”   “你娘走了?怎么没留下来用饭?”苏氏又问。   柳若姒就迟疑了一下。   她这一迟疑,老王爷和苏氏就都看出来了。   “可是有什么事?”老王爷先就问道。   “是这样,老太太打发人来给我娘送信儿,家里二姐姐……没了。”对于柳若娟的死讯,柳若姒并不想隐瞒。永靖王府与长公主那边也是亲戚,这样一件事,王府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老王爷和苏氏脸上都露出讶异的神色来。   “怎么就……没了?”苏氏讶然道。   “年岁那样轻,只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吧,是怎么没的?”老王爷就问了一句。   “说是得了急病。”柳若姒答道,“已经打发人过去。也是没有想到的事情。”   “人有旦夕祸福,这是讲不了的,你不要过于伤心。”老王爷竟安慰起柳若姒来,“家里虽忙,你若是要去那边,也尽管去。”   柳若姒忙就答应了。   老王爷就不再跟柳若姒说话,而是专心带小猪儿玩。炕桌上摆着些书卷,还有笔墨纸砚。小猪儿看着新奇,就伸出手去抓。   “这可不得了,要抓一手墨,你可就成个小墨人儿了。”老王爷赶忙将砚台挪的远了些,一面却拿了只笔,小心地蘸了墨交给小猪儿。   “这是笔,该这么拿……”老王爷抱着小猪儿,竟正儿八经地教起小猪儿该怎样拿笔,还握着小猪儿拿笔的手。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老王爷教小猪儿写的第一个字,竟然是个“逖”字。   小猪儿却并不知道老王爷这是在做什么,依旧以为是带他玩。因此颇为开心,咯咯地笑个不停。   柳若姒在一旁几乎忍不住扶额。老王爷望孙成龙。可也太心急了些吧。小猪儿他现在,还太小啊……   柳若姒正在腹诽,外面却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世子妃来了。   不仅柳若姒惊讶,老王爷和苏氏明显也都有些吃惊。   世子妃的身子依旧不好,因为每天都要往议事厅去理事,虽对家事并没有什么助益,但是却实实在在地把她自己和荣进都给折腾了。世子妃本来平时就只在荣源堂。极少往春晖堂这边来看老王爷和苏氏。因为世子妃的身子,老王爷和苏氏也没有因此对她有什么责怪。自从世子妃开始料理家事,除了小议事厅,就更加没有精力往别处去了。   这个时候,却不请自来,也难怪大家会惊讶。   不只柳若姒,老王爷和苏氏也都以为,世子妃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苏氏忙就叫人请世子妃进来。   世子妃依旧是坐在兜轿到了门口,然后才扶着小丫头的肩膀慢慢地走进来。跟随世子妃同来的,还有被奶娘抱在怀里的荣进。   世子妃进门。作势就要行礼,苏氏忙就说了声免,让世子妃坐下说话。   “你身子不好。有事打发人来说就是,怎么自己过来了?进儿都吃了什么,歇息的可好,又咳嗽了没有?”与看见柳若姒和小猪儿的时候判若两人,苏氏对世子妃和荣进的关心溢于言表。   “并没什么事,进儿想念祖父,让媳妇带他来。”世子妃在椅子上坐了,有气无力地说道,一面就向抱着荣进的奶娘使了个眼色。   那奶娘就抱着荣进走到老王爷的跟前。   荣进的身子一直不好。且世子妃对荣进历来看的极紧,老王爷很疼爱荣进。但是祖孙俩相处的时间却极少。每次荣进到了老王爷跟前,老王爷都会将荣进叫到跟前。抱在怀里。   现在,老王爷怀里抱着小猪儿,还握着小猪儿的手写字。   不过看到荣进到了跟前,老王爷还是非常高兴,就让奶娘将荣进抱到榻上坐。   奶娘听命将荣进放在了老王爷的身前,老王爷并没有放开小猪儿,而是往后挪了挪,好让荣进儿能靠着他坐的舒服一些。   “进儿,来看看你逖儿弟弟。”老王爷低下头,一脸的慈爱,对荣进说道。   荣进倒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小猪儿了,却是第一次离小猪儿这么近。看着这样一个胖乎乎的漂亮小娃,荣进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小猪儿看着荣进,乌溜溜的大眼睛也亮闪闪的,他比荣进还更加好奇。   “逖儿……弟弟……”荣进的小脸一片苍白,看着小猪儿,似乎想要亲近,又不敢亲近。   “逖儿,这是你进儿大哥。”老王爷又对小猪儿道。   小猪儿却是没有任何顾虑的,荣进对他来说是更加新奇的事物。小猪儿的小身子就往荣进这边扑,一面将两只小手都伸向荣进。小猪儿的一只手里还握着笔,也是老王爷一时疏忽就略放松了手。结果,小猪儿拿着笔的那只手就挣脱了出来。   小猪儿拿着笔伸向荣进,他毕竟还小,自己根本拿不住笔,那支笔被他一带,就摔落了下来。好巧不巧,就有两点墨汁飞溅在了荣进的脸上。   荣进的脸色很苍白,墨汁在上面就显得格外的显眼。   荣进受惊,就叫了一声,同时显得特别的慌乱,一双眼睛四顾,最后看向了世子妃,似乎是在寻求帮助。   这个孩子,自出生之后,就被世子妃看的紧紧的。她的世界里,世子妃的地位和影响是绝对主要的。   荣进叫了这一声,世子妃听见了,比荣进还要激动。世子妃尖叫了一声,霍然站起身,就往荣进这边扑了过来。   世子妃身子虚弱,站起身之后就站不稳,多亏旁边有机灵的丫头婆子上来扶住了世子妃。   “进儿,进儿,我的进儿……”世子妃尖叫,似乎荣进并不是被墨汁溅到了,而是遭遇了什么致命的惨事。   柳若姒这个时候也忙上前来,不比世子妃的娇弱,柳若姒快步就到了榻前。   “赶紧拿水来……”柳若姒一边吩咐着,一边早已经拿出帕子,轻轻地将荣进脸上的墨汁擦拭干净。   荣进乖乖地坐着,并没有挣扎。他略仰起脸,看着柳若姒的眼睛黑漆漆的。   柳若姒不由得心中一动。   “不要碰我的进儿……”世子妃几乎是吼道,她这个时候才被扶到跟前,同时伸出手来就推了柳若姒一把。   世子妃体弱,然后用力的一推,柳若姒还是后退了两步。   “进儿……”世子妃扑到榻边,抱住了荣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抱住了荣进,世子妃仰起脸来。这个时候,世子妃的脸色已经通红,眼圈竟然也红了,眼睛里还有些湿润,但是闪着的光却是锐利,满是控诉。   被世子妃这样看着,柳若姒也不免有些气。如果是往常,她根本就不会介意,但是这次却涉及到了小猪儿。   世子妃看了一眼柳若姒,又转头看向了小猪儿,同时抬起了一只手。336   第三三七章 潜移默化 柳若姒发现,世子妃的眼神有些不对。而且,世子妃的动作,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也是不能够容忍的。柳若姒本能地要上前拦住世子妃。但是她脚下略动,却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在旁观的人看来,柳若姒就是神色未动。 老王爷抱着小猪儿却动了动。老王爷一只手揽着小猪儿,同时抬起另外一只手,护住了小猪儿。 “你要做什么?”老王爷就对世子妃沉声说道。 老王爷中风,还没有痊愈,这样的动作对于他来说,是有些困难的。但他还是护住了小猪儿,对世子妃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世子妃一下子就怔住了,抬起的那只手落下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就这么怔了一会,世子妃颓丧地收回抬起的那只手,一面却落下泪来,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父王以为媳妇是要做什么……,媳妇,媳妇不过是想替进儿擦擦脸……”世子妃说话依旧有气无力,然而认真听来,这语气中却包含了一股子郁气。 老王爷见世子妃收回手,又这般说,就嗯了一声,并没有深究。 “小猪儿年纪幼小,拿不住笔,这才不小心……,进儿受了委屈,却不吵不闹,很有做哥哥的样子,很好。”老王爷就缓缓地说道,一面就吩咐人拿了一对镂空雕花的赤金空心球来,给了小猪儿和荣进一人一个。 “你们兄弟,长大了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老王爷如是嘱咐道。 小猪儿年纪太小,哪里听得懂老王爷在说什么,但是空心球却是既好看又好玩的。因此抱在手里,就露出牙chuang咯咯地笑。荣进也捧了球,小心地看看世子妃。这才将球抱紧了。荣进看看老王爷,再看看小猪儿。小/脸上也略略显出些笑意来。 老王爷看看荣进儿,看看小猪儿,刚才严厉的神色早就一扫而空,又是欢喜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世子妃被人扶着,她身子虚弱,刚才一激动,就有些虚脱,这个时候早就站不住了。 “媳妇……告退。”世子妃就向老王爷说道。 “你身子不好。就回去歇着吧。”老王爷点头,“好好调养,不要胡思乱想。从前,你也是最知书达理的女子。” 世子妃垂下头,一面就让人抱了荣进。 荣进似乎有些舍不得离开老王爷和小猪儿,但却没有任何反抗,只任由奶娘抱了他,随着世子妃一起离开了。 老王爷也没有留荣进。 世子妃是如何的着紧荣进,王府上下都是知道的。老王爷还能够在世子妃在场的时候亲近亲近荣进,这已经是世子妃做出的最大让步。世子妃几乎从来不让荣进离开她自己的视线。 等世子妃和荣进都走了。老王爷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方才……为什么站着不动?”老王爷低头看看玩的开心的小猪儿,这才问柳若姒。 “媳妇信世子妃,媳妇更信父王。”柳若姒很认真地答道。 “哦……”老王爷哦了一声。又深深地看了柳若姒一眼,似乎是颇受震动。随后,老王爷就垂下眼皮,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爷,这么半天,王爷也累了,该歇歇了。”还是苏氏出口提醒道。 老王爷这才又抬起头。 “我现在天天赋闲,不过带带孙子,可有什么累的。”老王爷就说道。他不仅不累,每天带着小猪儿玩上这么一会儿。对他来说是少有的享受。老王爷虽然已经这般年纪,儿孙绕膝。但要说到真正的天伦之乐,其实他是并没怎么享受过的。 老王爷的这一辈子,几乎都是在马上,在军营中,或者是在朝堂上,在政务中度过的。 虽是这样说,但老王爷还是将小猪儿交给了奶娘。他虽然不累,但是小猪儿玩了这半晌,也该吃东西睡觉了。 柳若姒就向老王爷和苏氏行礼,一面带了小猪儿从春晖堂中/出来。 在柳若姒走后,老王爷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靠在身后的靠背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王爷……”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苏氏隐约察觉到了点儿什么,就探寻地叫了一声。 老王爷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朝苏氏轻轻地摆了摆手。苏氏在这个时候本来是应该闭嘴的,但是有些话,她却必须要说,而且必须要趁现在说。 “王爷,世子妃……病了这许多年,进儿的身子也弱。世子妃那孩子,是个苦命的。她……王爷千万莫要误会了她。……老三媳妇,太也精怪了,世子妃在她跟前,总显得不大讨好。可是论这心地,还是世子妃……” “我知道,你不要说了。”老王爷先还听着,这个时候就出声打断了苏氏的话。 “我要歇一歇,你自去吧。”老王爷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甚至不让苏氏留在身边。苏氏心中不愿,但却不得不起身。 …… 荣源堂 世子妃靠在榻上,正慢慢地喝着参汤。荣进就在世子妃的身边坐着,他低着头,手里依旧摆/弄着老王爷送的赤金雕镂空心球。世子妃将参汤喝的干干净净,苏晴暖忙就上前接了盖碗,转身递给小丫头收了下去。 世子妃左右看了看,就抬了抬手。 屋子里服侍的,都是久跟在世子妃身边的人,不用世子妃说话,也能明白世子妃举动的含义。几个丫头媳妇就向世子妃行了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只留下世子妃和荣进,还有一个就是苏晴暖 “七妹妹,你坐。”世子妃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就让苏晴暖坐下说话。 苏晴暖乖顺地答应了一声,却只斜签着身子在绣墩上坐了。这般模样,却比在王妃苏氏面前还多了几分的恭谨。 世子妃看苏晴暖坐下了。竟又落下泪来。 “……打我过门这些年,父王何曾对我高声过!今天却……,母妃也在场。还有那么多人,进儿也在旁边。”世子妃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话。就咳嗽了起来。 “大姐姐别急,且慢慢说。”苏晴暖忙就起身,她一边轻轻地拍着世子妃的后背,一面拿出帕子来,似乎想要替世子妃擦拭嘴角。 世子妃却推开了苏晴暖,动作几乎有些突兀。 苏晴暖微微一愣,不过专属之间就恢复了正常。 半晌,世子妃才又继续说话。 “往常。进儿去了,父王总是第一眼就看着进儿,要将进儿抱过去。可如今,我特意带着进儿过去,父王他……他是怎样待进儿的……” 今天,老王爷怀里抱着荣逖,即便是在荣进进屋之后,老王爷也没松手,甚至没像以往那样叫荣进到他跟前去。 “你先前跟我那样说,我还有些不信。如今不信也要信了。……母妃竟然也一句话都没说。可见、可见……” 说到这里,世子妃就又咳嗽了起来。等着她咳嗽止住了,这可见之后的内容。却又不说了。 “大姐姐心底纯净,自然想不到许多。我早就劝过大姐姐,三嫂这个人,看着恬淡,似乎不在乎名利,其实,却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许多人都吃了她的亏。” “她千方百计地缠住三哥哥,嫁进了王府。一个侯爷夫人,怕是满足不了她的胃口了。得陇望蜀。她早就算计着大姐姐了,只是大姐姐一直没有觉察。我提醒大姐姐。大姐姐还当我有什么私心,一直不肯信我……” 苏晴暖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委屈和抱怨。 世子妃抬眼看了苏晴暖一眼。却并没有说话。 “大姐姐恐怕还不知道吧。”苏晴暖左右瞧了瞧,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三嫂的二姐,今天刚没了。” “哦。”世子妃轻轻地哦了一声,对于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说是得了急病没的,其实只怕并非如此。”苏晴暖又继续道,“柳家二姑娘的死,怕是三嫂的手笔。” 听苏晴暖这样说,世子妃才有些在意了。 “这话怎么说?”世子妃看着苏晴暖问道。 “三嫂在家的时候,就与她这个堂姐非常不睦。三嫂许多私/密的事情,她这个堂姐都是知道的。柳二姑娘跟我倒是说的来,曾经暗中对我透露了一些……” 苏晴暖见世子妃听进了她的话,这才又凑到世子妃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世子妃连连皱眉。 “竟有这样的事。”语气中似乎还有些不信。 “若是别人说的,那自然难以作准,可是三嫂自家人嘴里说出来,还能有假吗?”苏晴暖冷笑道。 世子妃又皱了皱眉。 “且不说这些事的真假,韩青对三嫂的情形,可不止一个人瞧见。”苏晴暖偷觑着世子妃的脸色,心中就是一动,随即就转换了话题。“三嫂暗中对柳二姑娘下手,却是为了灭口的。” 苏晴暖又低低的声音对世子妃说了一番,说的世子妃脸色数变。 “是她嫡亲的姐姐,如今也沾惹不到她了,她还如此辣手。若是谁挡了她的路,她的手段也就可想而知了。大姐姐这般,却难做她的对手。” 世子妃看着苏晴暖。 “大姐姐,”苏晴暖脸色微红,似乎是有些尴尬和羞愧,“大姐姐知道,我……,她自来将我当做是大姐姐的左右手,一进了府,就处处针对我。如果不是姑母护着,我早不知道被她害成什么样,最近还差一点儿撵我出府。” 苏晴暖的意思也算是十分明显了。她已经是被柳若姒斗败了的,如今却是难以帮上世子妃什么忙。世子妃如果想保住自己和荣进在王府中的地位,就得靠世子妃自己了。 “大姐姐,”苏晴暖慢慢地垂下头,两只手捏着衣襟,犹犹豫豫地又开了口,“我娘打发人来告诉我。说是给我看中了一门亲事……” “恐怕,再过些天,我就得离开这府里。那……那人家在南面。如果成亲了,我也要跟到南面去……” 世子妃就怔住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 云水居 荣成翰已经下朝回来,换过了衣裳。他抱着小猪儿亲近了一会,柳若姒就让奶娘抱了小猪儿去喂奶睡觉了。 “我才抱了一会……”荣成翰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埋怨道。 “刚去父王那里玩了半晌,小猪儿也累了。等他睡醒了,你在陪着他玩。”柳若姒就道。 “已经去看过父王了?”荣成翰就问。 “是的。”柳若姒点头,“今天父王小睡醒的早,想小猪儿了。就让邢嬷嬷来叫。” “跟你说件事……”柳若姒就将在老王爷那遇见世子妃和荣进的事情说了。 荣成翰听了,半晌无语。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谁的撺掇了。”柳若姒就道,“何苦来,她自己养好身子,照顾好进儿才是最要紧的,偏要多心这些没要紧的事。让我也难劝她。” “阿姒你还想着要劝她,你不怪她,已经是极少有的心胸了。”荣成翰说道。 柳若姒挑眉看了荣成翰一眼,忍不住笑了。 “若是别人也能像你这般想,那就好了。”柳若姒说道。心中却是极熨帖的。荣成翰了解她,这是让她无比欣慰的一件事。夫妻之间长久相处,这种了解是难能可贵的。 “也罢了。我要别人这么想做什么,只要你了解我,不误会我,也就足够了。”柳若姒笑笑之后,又说道。“若说起来,今天换做另外一个人,只怕要跟她争执起来。父王面前闹上一场,大家都不好看。” 如果当时她没有稳住,和世子妃争闹起来。刺激了老王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和世子妃在老王爷面前只怕都讨不了好。 “等父王的病情稳定下来,我会再跟父王提。那时候。我们就搬出去。”荣成翰对于世子妃这件事并没有做什么评价,只是简单地告诉柳若姒。 而这一句话,对于柳若姒来说,正是她所需要的。 “好。”柳若姒点头,“我想,这一次,父王应该会答应的。” “哦?”柳若姒这样确定,荣成翰反而有些奇怪了。 “不信你到时候看。”柳若姒笑了笑,笑容竟然有些狡黠。 “哦!”荣成翰略想了想,突然就明白了。 柳若姒近来的某些行为和态度,原来是早有打算的。 “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无奈之举罢了。”柳若姒见荣成翰明白了,就又笑着说道。 “很好。”荣成翰点头赞许道。 两人就又说到了柳若娟的死讯。 “长公主府上是那般的情形,想也不会操办的。老太太已经打发了人去处置,如果没有节外生枝,也就是三四天的事情吧。”柳若姒对荣成翰说道。 转天,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带着柳玉汶就来了王府。 柳若姒和荣成翰将三人迎进府来,先就到春晖堂来见老王爷。略说了几句话,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从春晖堂退出来,径直回到云水居。 小猪儿还在睡觉,柳二太太到小猪儿的榻前瞧了两眼,就到柳若姒的屋子里来。娘儿两个在榻上坐了说话。 “可是那边的事情有些麻烦?”柳若姒瞧着柳二太太的神色,就低声问道。 “并不是什么大麻烦。”柳二太太就道,“也就是亏得如今长公主府败落了……” 得到柳若娟的死讯,柳老太太就打发了柳三老爷带着柳玉湘去看个究竟。结果到了长公主府上,长公主竟说柳若娟的死有些蹊跷,与柳若媛有关。 柳若姒听到这,不由得挑了挑眉。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柳二太太就越过了细节不说。 “多亏三老爷是个精明老道的,并没有被长公主拿住。”柳二太太继续说道,还向柳若姒解释,“长公主提出这件事来,并不是想追究,是想跟咱们做一笔交易。” 长公主想要借重柳家的势力,试图东山再起。 柳三老爷自然不会答应。也亏得他精明老道,一番周旋,总算是将事情给消弭了。 “说到底,不管怎样,对于咱们家也没多大的影响。”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媛嫁入赵家,真轮到影响,也是影响赵家。 “不过,能没事,总是好的,对大家都好。”柳二太太接着又说道。 “大太太那里怎么样?”柳若姒想了想,就问道。 “哭的什么似的,估计是猜到了什么吧。可又有什么法子,本来她就疼大丫头多一些。如今,也只要能保住大丫头就好了。”柳二太太叹气。“老太太吩咐下去了,让大丫头赶紧收拾东西,三太太亲自去跟赵家老太太商量,要送大丫头去大姑爷的任上去。” “是该这么做。”对于柳老太太的这个决定,柳若姒是十分赞成的。 虽然事情压服了下去,但是让柳若媛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还是非常必要的。 “大丫头还有些不情愿,可也由不得她了。说起来,老太太还是为了她好。”柳二太太就道,“如今看来啊,老太太对大丫头还是心疼的。” 柳老太太疼宠了柳若媛那么多年可并不是作假的。 “大老爷昨天找你父亲和三老爷喝酒,说是满腹的愁绪,到这时候才算是都散了。”说到这,柳二太太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娘,还有什么事?”柳若姒就问。 “你大伯父似乎是打算再收一房姨娘……”   第三三八章 意外的事 柳大老爷要收一房姨娘的事情,是在喝酒的时候,兴头上跟两个兄弟说的。他要收的姨娘,原本是他屋子里的一个丫头,已经收用了一段日子。柳大老爷觉得那丫头温柔可人,且又怀了身孕,因此想抬成姨娘。 柳大老爷跟兄弟们说了他的打算,是要去请示下柳老太太。显而易见的,这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柳老太太是绝不会反对的。而柳大老爷却矢口不提柳大太太。他要收姨娘,是再也不用去问柳大太太是否点头了,只要哄好了金姨娘,不让金姨娘太过吃醋就行了。 对于柳大老爷要收姨娘的事情,柳若姒是不好置评的。她只能暗自在心里庆幸,好在她的爹娘感情甚笃,柳二老爷也不是柳大老爷那样的人。 “大姐儿的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似乎是觉得方才说的消息有些太沉闷,柳二太太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就笑着对柳若姒说道。 “这是好事。”柳若姒的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就问柳二太太,“大姐儿自己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那孩子太老实,自来就是没主意的。”柳二太太就道,“我替她拿了主意。” 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她已经为大姐儿看好了一户人家,是她庄田附近的富户。那家有个儿子,与大姐儿年纪相仿,说是极老实厚道。那一家子也家风淳朴。 “就当做是庄头的远亲嫁过去,我为她准备了一副小嫁妆。”柳二太太笑着,又略压低了声音,“老太太知道了,又另外给了我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不算多,但这却是柳老太太的一个态度。 “大姐儿自己可愿意?”柳若姒想了想。就又问了一句。 “我问过她,她是点了头的。那孩子她也看过了,应该还算合眼缘。”柳二太太有些欢喜地道。“大姐儿这个孩子有一点好处,老实本分。从不好高骛远。” 何止不好高骛远,大姐儿几乎与这个词有些反道而驰。大姐儿因自己的遭遇,很有些灰心丧气,对于将来的生活是并不存有什么指望的。如今这样的出路,在大姐儿看来,就如同上天的恩赐一般。 柳若姒听着,就点了点头。 大姐儿这样的性子,以后有柳二太太暗中照顾着。这一辈子不去说大富大贵,安安稳稳那是完全有保障的。 总算是有了件好事,而且还是娘儿两个极力促成的,柳若姒和柳二太太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很快,就有春晖堂的婆子过来传话,说是在春晖堂摆了宴席,老王爷和苏氏留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玉汶在春晖堂用饭。 柳若姒就先打发了婆子离开,说她和柳二太太随后就道。 “不知道你父亲和老王爷说的怎么样……”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摇头苦笑。柳二老爷的性情,虽是关心女儿和外孙,但是要他在老王爷跟前要求老王爷同意小两口搬出去住。这却是太为难柳二老爷了。 “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柳若姒反而劝慰柳二太太,“阿翰说了,等父王的病情稳定下来。就会跟父王再次提起。” 等荣成翰再次跟老王爷提搬出去的事情,柳若姒有八/九成的把握,老王爷会点头。 “那就好。你们为人子,为人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柳二太太也就点头道。 母女俩略收拾了收拾,就到春晖堂来。老王爷准备了两桌宴席,其中一桌就摆在老王爷卧房的外间,除了荣成翰,老王爷还叫了荣成翊过来陪客。另外一桌。则摆在苏氏的屋子里,有苏氏和劳氏陪着柳二太太。柳若姒自然也在旁边作陪。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了苏晴暖。 苏晴暖见两人进门。早就起身跟着苏氏迎了上来。 柳二太太瞧了柳若姒一眼,柳若姒微微摇头,柳二太太本来要出口的话就咽了回去。一餐饭,众人吃的倒也平和,看着竟十分的融洽。 用过了饭,柳若姒和荣成翰就带着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玉汶到云水居来。 小猪儿已经睡醒,又吃了一回奶,正是精神头最足的时候,大家伙见了,自然又是一番亲热。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着小外孙,笑的几乎见牙不见眼。柳玉汶还不大敢碰小猪儿,滴溜溜围着小猪儿打转,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逗了一会儿外孙,柳二老爷才正色起来跟荣成翰说话。 “老王爷看着是恢复了不少,不过……”不过毕竟是上了年岁,又三番两次受创,以柳二老爷看来,老王爷的情形并不好,是伤了根本了。 这样的话,平常的人自然是不会说的,但是柳二老爷却可以跟荣成翰说。 荣成翰听了,沉默了半晌不曾说话。 柳二老爷只有叹气。 “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估计世子也看出来了。” “太医曾经隐晦地暗示过。”荣成翰缓缓地说道。有些事情,大家因为心里不愿意接受,所以都本能地选择了否认。 “尽人事,听天命吧。”柳二老爷只好说道,“需要什么药材,你们但凡一时不便,尽管去你师娘的药铺里寻。老王爷身体底子在那里,又有好医好药,慢慢调养,也能享尽天年。只是不好再继续操劳了。” “这一点却是最难的。”荣成翰道。 柳二老爷想想老王爷的脾气,也只得点头。老王爷这才稍微转好了一些,那书案上就摆满了卷宗。老王爷是个时刻都闲不住的人。 荣成翰相信,只要老王爷能好好调养,就算身子不能恢复到病前的状态,但也能够长命百岁。永靖王府中,抱有荣成翰这个想法的人是绝大多数。 柳二老爷略提点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说了。又转头去逗外孙。 小猪儿手里正拿着老王爷给的空心球摆/弄,柳二老爷瞧见了,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 “倒是个好玩的东西。哪里来的?”柳二老爷就问。 “是父王给小猪儿的。”柳若姒就笑道。 “难得。”柳二老爷就笑。老王爷不苟言笑,谁能猜到他手里竟有这么好玩的东西给小孙子玩。 “父王手里竟然有这样的东西。也难得找出来。”荣成翰也说道。他们兄弟三人可是从来没有在老王爷跟前享受过这种待遇的。 “有两只,另一只给了进儿。”柳若姒就又说道。 柳若姒本来并不打算说,但是一家人说着说着,她就说漏了一两句出来,被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追问,柳若姒只好都说了。 “咱们小猪儿如今是请封过世子的,”柳二老爷缓缓地说道,“论到身份贵重。不是咱们托大,这王府里的孩子,还没有越过小猪儿的。” 这话却是实话。 荣进虽然是世子和世子妃所出,但是却没有请封。如果荣进要请封,那也得等到荣成翊做了永靖王之后。小猪儿却是荣成翰在他满月之后,就向皇帝上奏,请封了武扬候世子的。 “小猪儿才多大,何至于……,有没有吓到咱们小猪儿。”柳二太太将小猪儿抱在怀里,又仔细上下查看了一遍。又关切地问柳若姒。 两人虽没有一字提到世子妃,但是对小猪儿的关切,以及对世子妃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了。 “你们就罢了。可谁要是委屈了小猪儿,我们是不依的。”柳二太太在柳若姒再三向她保证,小猪儿丝毫没有受到惊吓之后,还是对荣成翰说道。 柳二老爷没说话,却赞许地点了头。 “不会让小猪儿受委屈。”荣成翰只好再次向岳父岳母保证。 “父王是护着小猪儿的。”柳若姒也劝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 老王爷对于世子妃和荣进的纵容已经到了什么程度,王府上下的人都看在眼睛里。但是事关小猪儿,老王爷却没有再纵容世子妃。那还是柳若姒第一次看见老王爷对世子妃沉下脸来。 可以说,除了对待荣成翔,那还是柳若姒所见过的。老王爷最严厉地待人。 “老王爷今天很高兴,”柳二老爷对老王爷是丝毫没有恶感的。相反,他对老王爷很是敬重。“在席上夸了阿姒好几回。还说多亏我们教养了一个好女儿,他要感激我……” “父王看很重阿姒。”荣成翰也点头,“也是阿姒行/事让人钦敬。” 大家说着话,话题就又转到了柳若姒和荣成翰带小猪儿搬出去的事情上。 虽然心中都不大乐意,但是不管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是荣成翰和柳若姒,大家还是达成了共识。眼下的情形,是不好提这件事的。 “好在老王爷疼爱小猪儿,在小猪儿的事情上能主持公道。” 送走了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玉汶,老王爷那边就打发人过来,说老王爷睡醒了,要见小猪儿。如今老王爷每天都要见小猪儿,带着小猪儿玩上半天才行。 柳若姒和荣成翰就抱了小猪儿又来春晖堂。 小猪儿也跟老王爷玩习惯了,见了老王爷就扑。苏氏也对小猪儿伸出了手,但是小猪儿却完全视而不见。小孩子不会假装,而且本能地知道谁真心疼爱他。 苏氏的眼皮子抖了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这个时候,老王爷已经笑着将小猪儿抱在了怀里。 “父王,您别太宠着小猪儿了。”柳若姒看见老王爷任由小猪儿抓他的胡须,忙就说道。 “无妨。”老王爷不以为意,“他这么小,不怕宠。等他长大些再说。” “别人看到只怕都不信,王爷也是这样宠孩子的人。”苏氏在旁边突然说道,语气中竟有一丝丝的酸意。 老王爷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否听见了苏氏的话,他只一心一意地逗着小孙子笑。 “跟你们说一件事……”苏氏再次开口,这次却是冲着荣成翰和柳若姒,“你们七妹妹要许配人家了。” 荣成翰和柳若姒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心中都有些吃惊。柳若姒更是敏感地觉察到了苏氏今天的异样。原来是这件事的缘故吗,柳若姒心想。 “这可是大喜事。”柳若姒就笑道,“母妃。七妹妹说的是哪一户人家。” “是南面的人,你们舅母娘家的亲戚。”苏氏说的并不详细。“那孩子如今就在京城里,事情要是定下来就很快了。” “七丫头成亲之后,怕是要跟着去南面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苏氏说着就长长地叹气。 老王爷也抬起头来。 “只要人家好,孩子成器,住在哪里都是小事。”这是老王爷的意见。 “你们男人家,哪里懂得……”苏氏有些伤心,显然是舍不得苏晴暖。“事情还没定下来,我想要去跟七丫头的娘说一说。就是要找人家,也找京城里的人家。再不然,也找近些个的。七丫头的条件,又不是找不到。” “这种事,父母之命,你怎么好去说。莫要坏了人家的好姻缘。”老王爷颇不赞同地道。 苏氏就不言语了,但是看样子似乎并没有改变主意。 “总归啊,七丫头在咱们身边也没有多少日子可待了。”最后,苏氏又慢慢地说道。“这些年,你们忙公事的忙公事,在外的在外。家里头多亏七丫头经常陪着我。七丫头于我,不亚于亲生的闺女。她跟我说要搬回家里去住,我舍不得答应。” 苏氏的意思,是要留苏晴暖继续住在王府,直到苏晴暖出嫁为止。 “只是,这也由不得我了。”顿了顿,苏氏就又说道。 如果苏晴暖备嫁,势必有许多事情要料理,想要常留在王府中也不合适。且不方便。 “有些话,我就不说了。好歹……就算是看着我。七丫头剩下这些日子,你们多……你们待她好些。”苏氏几乎是斟酌着字句说完了这句话。 柳若姒明白。苏氏的心里话想来不会这般好听。在苏氏看来,苏晴暖完全是好的,是柳若姒不待见苏晴暖,容不得苏晴暖。可是现在苏晴暖要出阁了,而且还是远嫁,再回来十分不易。苏氏希望柳若姒能看在她的颜面上,在这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善待苏晴暖。 “瞧你说的,孩子们都没法答言。”老王爷低头看着小猪儿,并没有抬头,“他们姊妹历来相处融洽,哪里还用你这番嘱咐。” “王爷说的对。”苏氏只好道,“是我……我心里不好受,才这样说。” 听苏氏这样说,老王爷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等柳若姒和荣成翰带着小猪儿回到云水居,已经是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了。 “阿翰,母妃刚才说的事,你怎么看?”柳若姒将小猪儿交给奶娘去喂奶,就问荣成翰。 “是好事。”荣成翰十分简单地答道。 “如果成了,自然是好事。”柳若姒微微皱了皱眉,“我只是有些不大敢相信。” 这些年,苏家、苏氏以及苏晴暖自己的心思已经非常明了。在柳若姒看来,苏晴暖是认准了王府,孤注一掷,不再做别的打算。就在苏晴暖等了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之后,突然说要放弃。这也难怪柳若姒不敢相信。 难道苏晴暖终于想明白了?可是苏晴暖真的甘心吗? “不会有诈吧?”柳若姒自言自语地道。 “母妃当着父王的面都说了出来,外面想来也都知道了。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荣成翰说道。 这样看来,这件事必定是真的了。 果然,转天王府上下就都传开了苏晴暖要定亲的消息,苏晴暖甚至收拾了包袱,被苏家用一乘小轿接了回去。柳二太太那边竟也很快地知道了,还特意打发了人来询问柳若姒。 苏晴暖走了,苏氏的心情就有些不好。这一天在议事厅料理家事,不仅苏氏没有到场,世子妃竟然也没有来。 柳若姒打发了人去荣源堂询问,得到的回报是世子妃又病了,暂时不能料理家事。 跟劳氏一起将事情料理好,柳若姒从春晖堂出来,犹豫了片刻,就往荣源堂来。荣源堂的小丫头见柳若姒来了,就往里面回报,片刻的工夫,就有世子妃身边的老嬷嬷替世子妃出来,迎了柳若姒进了上房。 世子妃斜倚在榻上,身上只穿了家常的衣裳。如今天气已经暖了,不过世子妃屋子里门窗紧闭。柳若姒觉得有些闷,但是世子妃的腿上却还盖着薄被。 柳若姒与世子妃见礼,就在榻边坐下来。她先是询问了世子妃的病情,世子妃答的有气无力,只说是老/毛病,如今春夏之交,又发作了起来。柳若姒只好嘱咐世子妃好生调养。 “有什么吩咐,尽管打发丫头去找我,或是二太太。” 世子妃点了点头。 柳若姒没有立刻离开,她又说了两句家常,就自然而然地提起了苏晴暖。 “……母妃只说是南方的人家,并没有细说。七妹妹那般的才貌,也不知道那人家配不配的上?” 世子妃突然咳嗽了起来。   第三三九章 矛盾 世子妃突然这一咳嗽,竟然半晌都没有停。众丫头婆子上前救治了半晌,也不过稍稍缓解。柳若姒看着世子妃咳的满脸通红,忙就起身,吩咐人去请太医。 太医很快就到了,给世子妃用了针,又开了方子,世子妃才安定了下来。不过咳嗽了这半晌,世子妃的精神头早就消耗的光了,竟是再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若姒只好告辞从荣源堂出来。 柳若姒来看往世子妃,自然不仅仅是关切世子妃的病情。苏晴暖要出嫁,且从永靖王府搬回家去,柳若姒很想知道世子妃对于这件事的态度。 一直以来,柳若姒的心中都有一个谜团,那就是世子妃究竟是怎样看待苏晴暖的。 “只怕世子妃自己心里也不大清楚吧。”劳氏摇头叹气道。 此刻柳若姒正和劳氏坐在议事厅中,家里已经料理完毕,服侍的人也都被打发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两人的心腹,趁着这个空闲聊一聊家常。 苏晴暖的心思,世子妃不会不知道。当初世子妃病危,选定苏晴暖做后继这件事,世子妃应该是点了头的,又或者,这个人选还是世子妃自己选定的。 如果实在不能够活,那么世子妃希望世子能娶自己的妹妹,延续与苏家的姻亲关系,同时也能好好地照料荣进。比起陌生人,世子妃当然更加信任自己娘家的姐妹。 其他人家是怎样处理这种事情的,世子妃或许并不清楚。但是就在永靖王府,在苏家,是有现成的例子的,就是老王爷和苏氏。在世子妃的立场看来,这应该是很成功且令人满意的例子。世子妃想要效法。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世子妃却一直活了下来。 世子妃和苏晴暖之间,其实一直是有些尴尬的。但是苏晴暖应对的很好,世子妃也托着她的病假装糊涂。一直就过了这么多年。 “七妹妹这回说要嫁去南面,我看世子妃心里。应该是不大自在。”柳若姒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道。 苏家现在并没有其他适龄的女孩儿,如果苏晴暖嫁了,万一世子妃出什么事,荣成翊势必会再娶,娶的就只能是别家的女子。 苏晴暖出嫁,世子妃是解脱的感觉多一些,还是失落的感觉多一些?又或者。连世子妃自己都辨别不清楚吧。 “总归是一笔糊涂账。”在这一点上,柳若姒和劳氏的意见是统一的。 永靖王府与苏家的牵绊如此之深,不是苏家女子的柳若姒和劳氏对此都有些不以为然。 妯娌两个说了一会话,就从议事厅回来,打算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两人刚走下台阶,就看见苏氏在一众丫头婆子的簇拥下从外面走了回来。 苏氏的脚步有些急促,脸上很不好看。 柳若姒和劳氏忙都走上前,给苏氏行礼请安。 苏氏并不看她们两个,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们各自忙去。随即就带着人往上房去了。 “母妃这是……怎么了?”劳氏就诧异道。 苏氏的模样,显然是很生气。是谁敢惹苏氏生这么大的气。 “王妃刚才是去了哪里?”柳若姒就叫了一个小丫头过来询问。这么问着,柳若姒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苏氏刚才会不会是去了苏府了。就像苏氏自己说的,是去谈关于苏晴暖的婚事问题了。结果没能如愿,只能扫兴而归。 这么想着,柳若姒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她管着家事,苏氏出门,即便是不通知她准备,她也不会一点儿风声都不知道。 小丫头的话回答了柳若姒的问题。 “王妃刚才去荣源堂探望世子妃了。”小丫头如是说道。 “哦。”柳若姒和劳氏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两个人很快就得知,苏氏确实是去看了世子妃,婆媳两人的交谈似乎并不怎么融洽。苏氏从世子妃的屋子里出来就板起了脸。至于苏氏和世子妃到底都说了什么,却并没有人知道详情。因为这婆媳二人是屏退了服侍的人。单独说的话。 但是据世子妃院子里服侍的人猜测,两个人的话题。似乎是涉及到了苏晴暖。 那必定是关于苏晴暖要出嫁的事情了。 柳若姒还得知,苏氏走后,世子妃的情绪也更加低落。 婆子两个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柳若姒此刻还不知道的是,回到上房的苏氏,此刻正背着人在流泪。她是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 “我这些年,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什么,都是为的谁……”苏氏一边抹泪,一边含糊地抱怨。“到头来,我却里外不是人。我这是何苦,我是为了什么……” “她们各个抱怨,都说自己冤屈,我的冤屈有谁知道。各个都恨我,我竟成了个大恶人了!” 苏氏的这一番抱怨,柳若姒自然无从得知,但是等荣成翰回到家中,小夫妻俩难免议论。柳若姒就说到了苏氏和世子妃。 “母妃不仅十分纵容世子妃,在我看来,母妃对世子妃并不像是婆婆对儿媳……”苏氏对待世子妃,在亲切之外,总还带着几分的小心和敬重。 柳若姒曾经想过这个问题,苏氏和世子妃虽然是姑侄,但是却是隔了房的,而且两人的年纪相差并不大。在世子妃面前,苏氏摆不出姑母的架子来,这也能够理解。 而且,苏氏是填房,世子妃却是荣成翊的原配,是先王妃亲自定下的儿媳妇,以后王府的女主人。以苏氏的性情,在世子妃面前也不大能摆出婆婆和王妃的架子的来。 可苏氏对世子妃的小心和敬重,也还是有些过了。 而且,似乎世子妃并不怎么买苏氏的帐。 今天两个人又因为苏晴暖的事情起了争执,世子妃显然是对苏氏说了什么难听话了。 荣成翰沉默了半晌,眉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了?”柳若姒见荣成翰神色不对。忙就关切地问道。 “阿姒,你说的不错。”荣成翰这才开口,“母妃和大嫂的关系。其实一直都不太好。” “为什么?”依着苏氏对世子妃的态度,世子妃真是挑不出苏氏的任何不是来。 “你知道。当初大嫂身子和容貌都毁了,是有过退亲一说的。”荣成翰缓缓地道。 “是,我知道,那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母妃当时……”荣成翰的目光落在柳若姒的脸上,“母妃当时是支持退亲的。” 苏氏当时不仅支持退亲,还在老王爷和世子荣成翊的面前自告奋勇,说是不用他们父子出面,她亲自回苏家就能解决这件事。苏氏不仅揽下了退亲这件事。还说会为荣成翊在苏家另外挑选良配。 这件事,本来只在老王爷、荣成翊和苏氏之间。老王爷和荣成翊都不同意退亲,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世子妃就知道了这件事。 因为这件事,世子妃就对苏氏有了隔阂。这些年,世子妃对苏氏是漠视的十分厉害了,也就是苏氏一直纵容、哄着世子妃,世子妃又久病,对待别人也同样礼数生疏。两人之间明面上才保持了相敬如宾,又或者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这姑侄/婆媳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从不曾亲密过。 世子妃对于苏氏也是没有什么尊敬。 “原来是这样。”柳若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因此不免有些惊讶。 “是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荣成翰点头。 “阿翰,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或者说,这永靖王府里还有多少秘闻,是她不知道的。 “并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荣成翰赶忙跟柳若姒解释。他只是不愿意说,如果有可能,这许多的事情,他宁愿柳若姒永远都不要知道。 柳若姒深吸一口气,对于荣成翰的想法。柳若姒能够理解,因此也生不起气来。 “母妃她……”荣成翰又皱起眉头。“她那样做,其实并不是为了她自己。” 苏氏主动提出退掉世子妃的亲事。是为了老王爷和荣成翊,以及为了王府着想的。苏氏是在做一个贤惠的女人,主动为老王爷和世子分忧,为此,她可以牺牲自己侄女的利益。而在那个时候,苏家也已经有了这种意向。苏氏觉得她的提议会是水到渠成,但是她没有想到,老王爷和世子都竭力反对,世子妃依旧进了永靖王府的门。 世子妃进门之后,苏氏是竭力地对世子妃好。但是这些都不能够化解世子妃心中的隔阂。 柳若姒扶额,苏氏、世子妃和苏晴暖,这三个苏家女人之间的关系,比她能够想到的还要复杂。 “当初,你就算不认得我,也不会答应娶七妹妹的吧。”柳若姒突然说道。 荣成翰被问的猝不及防,脸上略显出一些尴尬来。如今他脸上的络腮胡须早就已经剃的干干净净,只有下巴上青须须的胡茬子,柳若姒更加轻易地就能看懂他的脸色了。 而在柳若姒面前,荣成翰也更加喜形于色。 “嗯。”被柳若姒看穿了,荣成翰只得点头。 当初为了讨好柳若姒,他将自己不肯娶苏晴暖的缘故都归结在对柳若姒心有所属上头。 这一会知道了真/相,柳若姒也没了要跟荣成翰清算的兴趣。以两人如今的感情,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就算没有这个缘故,我也不会娶你之外的任何人的。”荣成翰却又说道。 “姑且相信你吧。”柳若姒故意板着脸说道。 “父王今天的精神如何?”荣成翰又问柳若姒。 “依我看着还好。”柳若姒答道,她看出荣成翰这句问话是有别目的,就又问道,“是有什么事?” “嗯。”荣成翰点头,“二哥的事情有眉目了。” “哦?”柳若姒立刻就关注了起来,“找到那个利用二爷的人了?” “初步查证应该是的。”荣成翰说的很谨慎。这件事情老王爷交给他调查,如今查出结果来,荣成翰想要趁着老王爷精神头好的时候过去告诉老王爷。 “父王此刻应该还在小睡。”柳若姒想了想。就说道,“阿翰。你先跟我说说……究竟是谁,为了什么……” 荣成翰并没有拒绝柳若姒,而是大略地跟他把事情说了一番。 利用荣成翰的,是原来永靖王府的一个老仆。红翡当年很有一些手段,尤其是在她管家那段时间,培植出了不少亲信,许多人都肯为她效命。 “……受过红翡大恩,后来因为红翡的事情被牵连赶出了王府。这么多年来混迹在市井。也是他的本事,结识了一些三教九流,因此做下这个圈套。” 那个人如此利用荣成翔,是想报答红翡的恩情,借荣成翔的手将红翡救出来。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报复王府的意思。 “还有些疑点,不过人已经控制住了,慢慢盘问,总能盘问清楚。”荣成翰最后说道。 “二爷最近倒是老实的很。”柳若姒就道。 “你还当他真是母子情深,想要救母!”荣成翰冷笑。“父王只是让他明白。如果冥顽不灵,继续闹腾下去,他如今享受的富贵可就不是他的。更不要想什么更大的富贵。他明白过来,自然就老实了。” “但是,这件事对父王和母妃的打击都很大。” “是的。”对此,荣成翰也不能够否认。 荣成翰就打发了小厮往春晖堂去,等小厮来回报,说是老王爷已经醒了,荣成翰就往春晖堂去了。荣成翰在老王爷处留了很久,才回到云水居。这一天,老王爷并没有打发人来叫小猪儿。 第二天。柳若姒和劳氏到议事厅理事,世子妃依旧没有来。却打发了身边的一个老嬷嬷过来。 “世子妃吩咐,家里的事但凭二太太和三夫人料理。打发老奴过来听一听。也是世子妃为家里分忧。等什么时候世子妃的身子好了,也免得一头雾水……”老嬷嬷的态度倒是很谦恭,不过世子妃的话也说的十分清楚了。 柳若姒微微挑眉,正想要说什么,眼前世子荣成翊、世子妃和荣进的面容却交替闪过,柳若姒暗自叹息一声,终于软下了心肠。 “如此正好。”柳若姒淡淡地对老嬷嬷道。 就在柳若姒和劳氏坐着的榻前,柳若姒让人搬了个马扎过来,让那老嬷嬷坐。 这老嬷嬷却不肯托大,无论如何不肯坐。世子妃为人处事如何,但是世子妃跟前伺候的人中却颇多忠心能干的人。世子妃在王府这么多年,能维持如今的情形,大多是这些人的力量了。柳若姒这么想着,也就由得那老嬷嬷去了。 刚处置了两三件事,苏氏就打发了人过来,让准备车马。 “王妃要回娘家走一趟。” 苏氏要去苏府,柳若姒和劳氏都不肯怠慢,忙就让人将车马准备周全,又让人准备了几样礼送到苏氏跟前。苏氏只点了点头,让柳若姒和劳氏继续去处理家事。 “我自带着人去,不用你们跟着服侍。”苏氏就对柳若姒和劳氏道。 “母妃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柳若姒就问。 “不过去坐坐,我也不在那用饭,很快就回来。我去看看你们七妹妹。”苏氏就道。 这一点,却是柳若姒和劳氏早就猜到的。 “一会王爷醒了,你记得带小猪儿过来。”苏氏临出门,却又特意嘱咐了柳若姒一句。 送了苏氏出府,柳若姒回到议事厅,就有人来禀报,说是老王爷醒了。   第三四零章 应对 柳若姒问了来禀报的人,知道老王爷的精神头还不错,也就放下心来。等柳若姒将一应家事料理妥当,就从议事厅出来,回了云水居。 小猪儿此刻也醒了,正被奶娘抱着在屋子里转悠。柳若姒一进门,小猪儿的的大眼睛立刻就落到了柳若姒的身上,一边嘴里叫着,一边向柳若姒伸手。 柳若姒并没有急着抱小猪儿,而是洗了手,换了衣裳,这才将小猪儿抱在怀里。 如今的小猪儿已经很有些分量了,胳膊腿更加像鲜嫩的肥藕。柳若姒亲了亲小猪儿伸过来的小胖手,小猪儿立刻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猪儿性情很好,而且非常爱笑,也难怪会人见人爱。 “吃了奶没有?有没有闹?”柳若姒一边抱着小猪儿逗哄,一面就问奶娘。 “刚吃过了奶,并没有闹。每天夫人约莫是这个时辰回来,小爷大概是记住了。今天夫人回来的比往天晚一些,小爷就在屋里待不住,想是要去找夫人那。”所以才要人抱着哄。奶娘陪笑着答道。 今天因为额外安排苏氏往苏府中去的事情,柳若姒是比平时回来的要晚。 “宝贝想娘啦。”柳若姒心中软软的,低头笑着问小猪儿。 “啊……哦……哦……”小猪儿快乐地叫。 “乖宝贝,以后娘尽量早回来,多陪着我们小猪儿。”柳若姒亲了亲小猪儿的脑门。 小猪儿趴在柳若姒的怀里,笑的眉眼弯弯。 柳若姒带着小猪儿玩了一会,小猪儿就在柳若姒的怀里挣扎起来,嘴里哦哦地,似乎是在跟柳若姒说着什么。这个时候,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回话。说是老王爷打发了人来问小猪儿醒了没有。 “王爷想小爷了。如果小爷醒了,还请夫人带小爷过去。” 大概每天的这个时辰,就是老王爷小睡之后带着小猪儿玩耍的时辰了。小猪儿虽小。对于时辰也不会有什么概念,但是每天这样。久而久之,也就行程了习惯。就像柳若姒回来的略晚些,小猪儿就要找她。到了去春晖堂的时辰,小猪儿方才是在提醒柳若姒。 小猪儿很喜欢他的祖父。 “我们这就过去。”柳若姒答应了,忙就让奶娘过来又给小猪儿换了一身衣裳。 柳若姒也略收拾了收拾,就带着打扮的如同散财童子一般的小猪儿往春晖堂走。如今天气已经有些热,柳若姒走在青石小径上,六月在旁边小心地打着伞。免得柳若姒和小猪儿被此刻有些强的阳光晒到了。 出了门,看着外面花红柳绿,小猪儿的眼睛就有些不够用。比起待在屋子里,小猪儿更喜欢到外面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新奇。 柳若姒因此也就放慢脚步,看到什么,还仔细地告诉小猪儿,仿佛小猪儿现在就能听懂似的。 “……祖父还在生病,小猪儿一会见了祖父,要讨祖父开心。不可以累到祖父,知道吗?”柳若姒还在小猪儿的耳边谆谆教诲。“记得千万不可以再扯祖父的胡子啦。” “哦……哦……”小猪儿就笑,眉眼弯弯地似乎是答应了。 “你这小坏蛋。”柳若姒忍不住也笑了。虽是百般的告诫,但是小猪儿对于老王爷胡子的钟爱依旧分毫不改。也就是老王爷实在宠着小猪儿,从来没有因此生过气。 说到老王爷的胡子,柳若姒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荣成翰。 “等着叫你爹爹将胡子留起来给你扯着玩吧。”柳若姒笑,不知道如果再让荣成翰留起胡子,这父子两个相处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就以现在看来,小猪儿也很喜欢他爹爹的胡子。 就是因为小猪儿,荣成翰每次刮胡子都要留下短短的胡茬,好哄儿子高兴。 “见到祖父要乖一些……”迈进春晖堂的时候。柳若姒还在嘱咐着小猪儿。 老王爷正坐在榻上,见到柳若姒带着小猪儿来了。就放下了手中的笔。 柳若姒带着小猪儿给老王爷行礼,然后就上前将小猪儿交到老王爷的手里。老王爷抱着胖墩墩的小孙子。笑的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小子,一天比一天压手。”老王爷掂了掂小猪儿的胖屁/股,笑着说道。 “他能吃能睡的。”柳若姒就道,“而且,这个时候的小孩子,长的最快了,几乎一天一个模样。” “是的。”老王爷点头,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每天都要求要见小猪儿。 老王爷不想错过小孙子成长的任何一个时刻。 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小猪儿,老王爷的眼睛一时有些模糊。仿佛此刻坐在那里的并不是小猪儿,而是荣成翰。小猪儿长的和儿时的荣成翰有七八分相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只是小时候的荣成翰却并不经常笑。 又或者是荣成翰经常笑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等他注意荣成翰的时候,荣成翰已经不喜欢笑,或者是过了那个喜欢笑的年纪了。 看着扑在自己胸前,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毫无畏惧地伸手抓自己胡子的小猪儿,老王爷的思绪飘的更远了些。 老王爷的记忆中,与几个儿子相处,是从来没有这样的情景的。 小猪儿抓/住了老王爷的胡子,开心地笑的前仰后合。老王爷没去抢救自己的胡子,而是一手托住小猪儿的屁/股,一手揽住小猪儿的腰。小孙子的骨头还没长结实,靠自己根本就站不住。只要这皮小子不使坏使劲扯他的胡子,他也就由着这皮小子撒欢了。 自己的儿子,别说这样来扯自己的胡子,就是坐在自己怀中这样的事,似乎也是从来没有做过的。 老王爷几乎从来没有抱过自己的儿子们。 想到这些,老王爷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 荣成翰十三岁就随军出征了。在很多人的眼睛是,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近人情,对儿子太过严苛。但是那些人或者不知道。或者是已经忘记了,永靖王府中十三岁就出征的人。不只有荣成翰一个。 老王爷自己,就是少年从军,在战阵中冲杀出来一条血路。虽然他身为永靖王府的嫡长子,那个时候已经是册封的王府世子了。他的父亲,老永靖王爷坚持要带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出征。 老王爷少年随军,一生戎马,他的人生中是容不下多少柔情蜜/意的。所谓的天伦之乐在他看来,也是教导儿子们文武艺。督促儿子们成才。而要儿子们成才,任何的纵容和溺爱都是不容许的,只有最严厉的教导才是对儿子们最大的慈爱。 而这些,他是传承自他自己的父亲,上一代的永靖王。 只是可惜的是,他虽然有三个儿子,但是儿子们却并没有按照他的期望成才。 他曾经对长子怀着巨大的期望,希望长子能够跟随着他的脚步,成长为国之栋梁。就是现在,有些情景在老王爷的脑海中依旧清晰的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般。 小小的荣成翊。在晨光微曦的小校场上扎马步,练习拉弓,在烛光下朗诵诗书。那个时候。老王爷不仅对他满怀期待,而且也相信,荣成翊能够成长为和他一样的男人,王府合格的继承人。 但是这些景象的旁边,总有另外一幅图景若以若现。那是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妇人,眼神哀怨的,欲说还休的模样。 那是他结发的妻子,荣成翊的母亲。 荣成翊的母亲对于老王爷对荣成翊实施的教育,心底里是并不赞同的。但那又是个性情和顺。极为贤惠的女人。虽然心里不舍、不愿,却从来不敢宣之于口。只能自己郁郁。 老王爷那个时候专心于军务,对于家中的事情。除了儿子的教育,其他一应事情都并不放在心上,自然也就疏忽了他的妻子。 直到她提出要为荣成翊定娃娃亲,老王爷才吃惊地发现,她已经消瘦如斯,且命不长久了。 荣成翊的母亲,是抑郁成疾,才会早早过世的。 虽然对于定娃娃亲这件事老王爷心中是不以为然的,但是看着那个女人泫然欲泣的模样,老王爷还是答应了下来,并且点头认下了她提出的人选。 老王爷是个心底公正的人,他知道他对她有多疏忽,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她因此而受了许多的委屈。 这份歉意,让老王爷在荣成翊母亲过世之后,更加着紧荣成翊的教育。即便是那个时候,他也并不曾抱过荣成翊。虽然,为了荣成翊能好好的成长,他才选定了苏氏作为填房。 棍棒底下出孝子,出贤才,不打不成器,老王爷心中一直是坚信这一点的。 还是在荣成翊中毒濒死的时候,他才赫然发现,除了教导荣成翊成才,在别的方面,他是一个多么粗心大意的父亲。 那之后,他才关心起荣成翊的生活起居,但是像这样跟小猪儿亲密相处,依旧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一件事。 荣成翊的身子不好,再不能那般严厉的教导。这并不是他的教导方式有什么不妥,因此,对于荣成翔和荣成翰,他依旧采取了同样的方式。 荣成翔和荣成翰兄弟两个,却成长为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那个时候,他的公事更加繁忙,唯一的一点儿闲暇,父子间温和亲切的相处,是都给了荣成翊的。 他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吗? 下巴上的疼痛,将老王爷的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拉回了现实中。 小猪儿两只小手抓着老王爷的胡子,似乎作势是要打秋千! “这可使不得!”老王爷忙哄着小孙子放开他的胡子,然而按照惯例,想要小猪儿松手,必定得再送上别的好玩的东西才行。 老王爷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合适的东西,就是桌案上放着一柄折扇,老王爷也没多想。随手就将折扇拿过来,终于从小猪儿的手里换下了他的胡子。 小猪儿还是第一次拿到折扇,自然新奇无比。就又靠坐在老王爷的嘴里,摆/弄起手中的折扇。 “这些天管家。可有什么为难没有?”老王爷一面留神照看小猪儿,一面突然问柳若姒。 这还是老王爷吩咐让她参与管家之后,第一次当面问起。 “回父王,并没什么为难值得向父王诉说的。府里的规矩都是现成,凡事都有旧例,且下面的管事们颇多能干的。”柳若姒忙就答道。 “如此甚好。”老王爷听了,就点了点头,“若有什么为难。你不必不好开口,尽管跟我说。” “王妃和世子妃的情形,你都是知道的。你进门来,就该让你管家了。想着你是新媳妇,一时没有安排。以后,这内宅的事情,还得多靠你来料理。” 柳若姒先是暗自腹诽,老王爷说看她是新媳妇,一时没有安排她管家。以苏氏的态度,老王爷当时也不好让她管家的。而且。她刚进门,老王爷也是要查看她的为人,才不会轻易就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她。 柳若姒这样想。心中并没有任何不平,等听到老王爷说到最后,柳若姒却不能够平静了。 老王爷这样说,她管家这件事,不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而是要让她长长久久地管下去。 这件事,柳若姒可不愿意,而且,她还想着要跟荣成翰一起带着小猪儿搬出去住那。 “母妃治家有方。世子妃聪慧能干,都不是媳妇所能比的。能母妃和世子妃身子好转。自然要掌理家事。”柳若姒斟酌着说道。 世子妃这些天的举动,老王爷都是知道的。柳若姒话中的意思,老王爷哪里会听不明白。 “一大家子,自然应该携手并力。我极看好你和老三。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们。……这世上,没有不爱子女的母亲。你们母妃,你们要有些耐心,给她时间。……世子妃本来极贤淑,这些年病痛的折磨,她的本心是好的。” “你这些天管家的行/事,我也知道一二。正大光明,心无嫌隙。你做的很好,正该如此。我也你父亲也说了,王府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是我王府的幸事。你父母亲都是极好的人,他们的教导,你要听从。” 柳若姒听老王爷这般说,老王爷的心思,她自然也都懂得。 但是,柳若姒并不想敷衍老王爷。 “父王,”柳若姒抬起头,缓慢却又清晰地说道,“父王为王府,为儿孙,自然想着要处处周全。不过,父王应该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柳若姒说道,“世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但如果放开怀抱,也不是不能够殊途同归。媳妇的一点儿小见识,父王自然能够看的更高、更远。” “父王还应该善加保养身子,其余事情不必过分操心。王府上下诸人诸事,父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父王应该相信大家。” 如果说柳若姒前面所说的还是通俗的道理,后面说的话却颇有些意味深长了。 老王爷摸了摸胡须,看向柳若姒的目光就有些深沉。 “哎呀,小猪儿你在做什么?”柳若姒跟老王爷说话,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小猪儿的手上。 小猪儿手里拿着扇子还有些拿不稳,不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将折扇完全打开了,正一只手抓/住折扇的一面,用力地撕扯。 就听得清脆的纸张撕裂声,老王爷的折扇就这样被小猪儿给撕坏了一个口子。 老王爷也低下头,看见小孙子撕了他的折扇。 似乎是纸张的撕裂声取/悦了小猪儿,又或者是这种做了什么事的感觉是如此喜悦,小猪儿丝毫不觉得他做了什么坏事,又抓/住折扇用力撕扯。 又是一道口子。 眼看着老王爷的一柄折扇就这样毁了。 “这可是王爷最心爱的一柄扇子。”旁边伺候的一个老嬷嬷就陪笑道。 不用老嬷嬷说,柳若姒自己也是个识货的。那是一柄象牙骨的泥金折扇,从柳若姒所站的位置,能看见折扇上的水墨山水。虽然看不清楚落款,但是却能看出,那必定不是出于普通人之手。 “不过是一柄扇子,身外之物,毁了就毁了。能够逗得我们小猪儿开心,也就值了。”老王爷乐呵呵地道,对于扇子的损毁竟丝毫不以为意。 就算是屋子里这些见惯了老王爷疼宠小猪儿的心腹们,都难免有些诧异。 那柄扇子不仅出自名家之手,且是老王爷多年心爱之物,就这样损坏了,就算是不责怪小猪儿,也该有些心疼的。但是老王爷明显是并不心疼的。 自打小猪儿出生,还有老王爷的这次病,老王爷的性情似乎是改变了不少。 看着时辰不早,柳若姒就让奶娘将小猪儿抱起来,她拿了老王爷的折扇。柳若姒看了折扇上的落款,却是前代一位极有名的画家的墨宝。柳若姒想了想,柳二老爷的藏品中似乎就有这位老先生画的扇面。   第三四一章 恃宠不骄 虽然老王爷对小猪儿很是宠溺,但是小猪儿撕坏了老王爷心爱的扇子,柳若姒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父王,这扇子只怕不能用了。”柳若姒就对老王爷说道,“侯爷箱子里好像有个相似的扇面,我找工匠给父王换上吧。”柳若姒没说扇面是柳二老爷的,担心老王爷不好意思要亲家的东西。 “不过一把扇子,坏了就坏了。我这里还有别的,不用那么麻烦。”老王爷却说道。 “父王虽这么说,我心里还是不安。”柳若姒就说道,执意要陪老王爷的折扇。 “何须如此。”老王爷就摆了摆手,“我这些东西,以后也都是你们的。哄小猪儿高兴,就比什么都值得了。你不必如此。” “父王这样,会惯坏了小猪儿。”柳若姒就道。 “他才多大,哪里就能惯坏了他。有他陪着我,我只觉得精神头都好了许多。不过一把扇子,你和老三也不许吓唬他。”老王爷又嘱咐了柳若姒一句,他是担心一会柳若姒抱了小猪儿回去会数落小猪儿。 小猪儿虽还听不懂人说话,但是说话人的态度他是能够分辨的出来的。 “我们哪里敢吓唬他,他可有父王这座大靠山。”柳若姒忍不住笑道。 小猪儿虽听不懂老王爷和柳若姒说话,这个时候趴在奶娘怀里,却也高兴的手舞足蹈,显然是感觉到了屋子内融洽的气氛。小猪儿这一开心,逗的老王爷也笑了起来。 柳若姒带着小猪儿从春晖堂离开,老王爷脸上还带着笑意。 对于老王爷来说,这是他多年以来,少有的既轻松又开怀的时刻。想到这里。老王爷不禁暗自摇头叹气。如今他身体欠佳,这段本来应该十分难熬的养病时期,因为有了小猪儿。却成就了对他来说十分难得的天伦之乐。 世事往往不能够尽如人意,但是峰回路转。或许真的能够殊途同归?! 想起方才柳若姒说的话,老王爷不由得沉思了起来。 荣成翰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柳若姒抱着小猪儿,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虎着脸在数落小猪儿。但是小猪儿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害怕或者悔过的神色,反而笑眼弯弯地,仿佛柳若姒只是在跟她玩似的。 “这是怎么了?”满身的疲惫,在看见柳若姒和小猪儿母子的那一刹那就消失了。荣成翰笑着上前问道。 “怎么了。问问你儿子吧。”柳若姒见荣成翰来了,竟有些迁怒荣成翰的意思。 荣成翰却不以为意,上前就将小猪儿抱进自己怀里。小猪儿见了父亲,更加欢快起来,一双小胖手都呼上荣成翰的脸,抱着荣成翰满是胡茬的下巴,咯咯地笑出声来。 “换了衣裳没有啊,一回来就抱他……”柳若姒忙就说道。 “今天只在衙门里,并没去别的地方。刚才路过书房,大哥在书房里。留我说了一会话。在书房洗过了……”荣成翰就对柳若姒解释,然后低头看着儿子,“乖儿子。你不嫌弃爹爹是不是?” “哦……哦……”小猪儿欢快地说道。 “我就知道,我的儿子,怎么会嫌我。”荣成翰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得意地笑道。 柳若姒给了这对父子一个不知道该拿你们怎么办的眼神,也就不再继续数落了。 “为什么数落小猪儿?”荣成翰这才又继续问道。 “你瞧瞧……”柳若姒就将折扇打开了给荣成翰看,“父王最心爱的一把扇子,还是前朝的鹤翁老先生的墨宝,给他拿着玩了一会,就被他给撕成这个模样。就是最好的修画匠人,只怕也修不好了。” 荣成翰向柳若姒的手里看了一眼。认出确实是老王爷心爱的折扇。 “闯祸了,这可怎么办?”荣成翰道。这句话却是小猪儿说的,语气中一点儿紧张的意思都没有。 小猪儿自然当荣成翰哄他玩,越发地高兴,糊了荣成翰一下巴的口水。 “我跟父王说你有鹤翁的扇面,想要给父王换个扇面,父王却不肯。”柳若姒就说道。 “我什么时候有鹤翁的扇面?”荣成翰不解。 “你没有,小猪儿外公那里有。我正打算写个帖子,打发人去要了来。”柳若姒对荣成翰实言相告。 “这却不必。”荣成翰听了,就摇了摇头。“父王说不在意,那必定是不在意。他怎么宠小猪儿的,咱们都看在眼里。” “父王不在意,可这府里并不止咱们跟父王。”柳若姒却说道,“如今父王这样疼宠小猪儿,总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正是用扇子的时候,父王这把扇子也总随身携带。被人看见没了,问上一句……” 柳若姒看了荣成翰一眼。 “所以我说,还是赶紧换个差不多的扇面,最是省心省事了。” 因为小猪儿受宠,世子妃那边已经有了危机感,这件事荣成翰并不是不知道的。因此,听柳若姒这样说,荣成翰一时就沉默了下来。 柳若姒也不再跟荣成翰商量,立刻就提笔写了个帖子,然后叫了心腹的小厮过来嘱咐一番,就打发人去了柳府。 很快那小厮就回来,并带回了一只锦匣。 柳若姒打开锦匣,见里面是两幅鹤翁的扇面,正是柳二老爷珍藏之物。 “……二老爷和二太太都在家,看了夫人的帖子,二老爷立刻开了小书房。二老爷说见过老王爷那柄折扇,这两幅扇面应该最为接近,让夫人斟酌着自己选用。”那小厮一面递了锦匣上来,一面就向柳若姒回禀道。 “老爷和太太还说了什么没有?”柳若姒见了扇面十分满意,就又向小厮询问。 “除此之外,只问逖少爷好不好,让夫人不可吓唬逖少爷,逖少爷还小那。”小厮忙就答道。 柳若姒笑着摇头。她挑了一副扇面,就让小厮一并拿了撕毁的折扇去找匠人更换。 “给他一倍的工钱,尽快换好了回来。”柳若姒又嘱咐道。 小厮忙答应着出去了。 小猪儿此刻还趴在荣成翰的怀里。方才玩了半晌,此刻小家伙似乎有些倦了。虽然倦了。小家伙却还不舍得睡。 柳若姒看的直摇头。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柳若姒是真的担心,在祖父和外祖父这些人的宠溺下,小猪儿实在是太有可能被娇惯坏了。 “现在是无妨的。”荣成翰却道,“等他略懂事了,咱们再好好教导他。” 柳若姒挑眉,荣成翰看小猪儿的目光,让她对荣成翰的话有些存疑。这又是一件她没有想到的事,荣成翰骨子里。竟然是这样一个疼宠儿子的男人。 “怕你到时候舍不得。”柳若姒哼了一声,心里面慢慢地打定了主意。如果荣成翰要做一位慈父,那么就只有她做一位严母了。不过到时候来自双方父母的压力,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就是了。 “今天他可得意了,”柳若姒看着强撑着不肯睡的小猪儿,“父王宠着他,他外公那边也给他撑腰。这以后他还了得了,谁还敢管他,谁能管得了他。” 小猪儿似乎知道柳若姒是在说他,小/嘴立刻上/翘出一个可爱的弧度。 柳若姒无奈。只得将小猪儿从荣成翰的怀里接过来。趴在柳若姒的怀里,小猪儿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柳若姒轻轻拍着小猪儿的背,一会的工夫。小猪儿就睡着了。 见小猪儿睡熟了,柳若姒才让奶娘将小猪儿抱了出去。 “父王今天跟我说了许多话……”柳若姒与荣成翰在榻上相对而坐,慢慢地说道。 “你是这样说的?”荣成翰听完,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咱们的心思,父王早就知道。总归咱们的心思不会变,与其现在哄着老人家,不如实言相告。”柳若姒叹了一口气,“府里头的事,父王其实都是知道的。” 荣成翰和柳若姒要带着小猪儿搬出去住。表面上看是荣成翰的主意,但是老王爷却清楚。主要决定这件事的人还是柳若姒。只要让柳若姒改了主意,荣成翰那边就好说了。正是因为这样。老王爷才会力主让柳若姒管家,才会今天跟柳若姒说那么多的话。 当时柳若姒的心是软了下来。但是她还是保持了清醒。 柳若姒希望,老王爷在知道他们的心意有多坚定之后,能够如她所劝说的那样放手。 “今天我从外面回来,大哥是特意去前院迎我,留我在书房说话。”荣成翰顿了顿,也对柳若姒说道。 “世子跟你说了什么?”柳若姒忙问。 “他替世子妃向咱们道歉。”荣成翰答道。荣成翊特意找荣成翰说话,希望柳若姒和荣成翰不要将世子妃的一些言行放在心上。谁都知道世子妃是久病的人,因为病痛的折磨而心性也慢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世子妃多疑而且极难相处。 但是,荣成翊保证,世子妃本心还是个极善良的女人。 “父王今天也是这么说。”柳若姒就道。这父子两人就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柳若姒不由得想。 “大哥说很对不住咱们。他也已经说过世子妃了。”荣成翰又道。 世子妃不太能够听得进别人的劝说,但是荣成翊的话似乎还是起了些作用。自那天在老王爷跟前闹了一场之后,世子妃就在荣源堂里头养病,再也没有出门来,也没有找过柳若姒的麻烦。 至于打发婆子到议事厅,倒是一件寻常的事了。 世子妃只是道歉,一句都没有提让荣成翰和柳若姒留下来,但似乎又是句句都在挽留他们。虽然荣成翊已经答应了,会在这件事情上帮助他们劝说老王爷。 荣成翊是真心想要留下他们的,这一点无需置疑。 但是这依旧不能改变荣成翰和柳若姒的决定。两人都很清醒地认识到,只有搬出去,才是对大家都有益的决定。 当天傍晚,小厮就拿回了换好扇面的折扇。柳若姒和荣成翰看着还算满意,就送去了春晖堂。 老王爷看着送到手中的折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下了。从那以后,这把扇子就成了老王爷随身携带的最多的一柄。如果不是十分细心,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老王爷换了新的扇面。 关于折扇的事情,王府上下并没有任何的言语流传出来,柳若姒这才放了心。 苏氏从苏府回来,闷闷不乐,然后就叫了人开了库房拿出许多东西来。 “说是要给七姑娘预备添妆……”   第三四二章 戒备 听说苏氏找东西是要给苏晴暖准备添妆,柳若姒就想,莫非是苏晴暖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似乎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依着苏氏的脾气,今天应该是要带苏晴暖回来的。可苏氏却一个人回来了,苏晴暖的婚事,究竟怎样了。 柳若姒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她敏感地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因此略想了想,就来找劳氏。 劳氏也不知道细情。妯娌俩略商量了两句,就都往春晖堂来。 春晖堂上房,苏氏坐在榻上,她身边的榻上和脚边的地上都摆了好几个箱子。箱子盖都打开着,有小丫头一件件地从里面拿出东西来给苏氏挑选。 柳若姒和劳氏就上前给苏氏行礼。 “母妃回来了,给母妃请安。” 苏氏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两个儿媳妇。 “有事吗,没事你们自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苏氏意兴阑珊的,对两个儿媳妇就有些不爱搭理。 柳若姒和劳氏却只当看不出苏氏的不耐烦,只说有些家事要向苏氏禀报请示。苏氏虽然不耐烦,但却不好对家事不理不睬,因此只得听两个儿媳妇禀报。 柳若姒和劳氏来之前就已经商量了,就拿出两件家事来跟苏氏说了。 “不过是寻常的事,你们依照着旧例处置就是了。”苏氏摆了摆手,说道。她虽然没有下逐客令,但是催柳若姒和劳氏离开的意思却是明显不过了。 但是柳若姒和劳氏却并不想这样就走。 以她们亲眼看到的景象,方才得到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但是两个人还想知道的更多一些。 “母妃这是要做什么……”柳若姒看了一眼那些箱子,就对苏氏说道,“母妃要找什么,只管吩咐给二嫂和媳妇。母妃的身子还没大好。何必如此劳神。如果母妃再劳累坏了身子,这府中上下谁能够安心。” 苏氏这才认真地看了柳若姒一眼。 柳若姒的话说的很动听,但是这并不能缓解苏氏此刻心中的郁气。但是今时今日。苏氏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也不得不向这样一个事实妥协。柳若姒并不是她可以随意轻慢或者拿捏的人。 对待柳若姒。苏氏不管心中怎样,面子上总是能够过得去。 “不用你们。我自己慢慢地看,也没什么劳累的。”苏氏就说道,语气有气无力。“是给你们七妹妹挑几件东西做添妆。这些年,多亏她时常陪着我。如今她要嫁人走了,我这心里实在舍不得。我亏欠了七丫头,好歹挑几样东西给她,也能做个念想。” “……都是我的妆奁……” 最后这一句。可以说是苏氏的多心之语。 柳若姒心中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想跟苏氏在这件事情上做毫无意义的辩白,因此只装作听不明白。 “原来是给七妹妹挑添妆。”柳若姒就笑道,“母妃,七妹妹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我和二嫂也要给七妹妹准备些添妆。” “……具体是哪一户人家。母妃说是南面的人,怕不知道根底。不瞒母妃说,我父亲有许多南边的门生,不如母妃说说是哪一户人家,让我父亲写几封信帮着打探打探。也好让母妃放心。” 苏氏疼爱苏晴暖,跟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按照常理,柳若姒说出这些话来。苏氏是应该高兴的。但是实际上,苏氏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反而皱紧了眉头,一双眼睛看着苏晴暖,带着明显的戒备神色。 “母妃,三夫人也是替母妃分忧,是为了七妹妹好。母妃不妨跟我们说说,七妹妹的事情,大家都很关心。”劳氏也忙说道。 “哦……”苏氏又扫了劳氏一眼。脸上戒备的神色却并没有缓解。 苏氏今天去了苏府,见过了苏晴暖。在她回来之前。苏晴暖曾经屏退身边服侍的人,悄悄地告诉了她一番话。苏晴暖告诉苏氏。苏氏一旦回到家中,柳若姒必定会来找苏氏打探。 柳若姒要打探的自然是苏晴暖的亲事。 苏晴暖当时对苏氏说话的时候,脸上满满都是掩饰不住的哀伤。她就要嫁去南边,这一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京城,但是柳若姒对她的敌意和防备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削减。 苏晴暖还嘱咐了苏氏,如果柳若姒真的询问起来,让苏氏千万不要赌气,也不要跟柳若姒生气。 “……看现如今姑母府里头的情形,以后难保不是三嫂当家,三哥哥又那样听信三嫂的话。以后没有我在姑母身边,姑母还要多加小心。少不得就在三嫂跟前放低些身段,也免得姑母以后……”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晴暖忍不住在苏氏面前落了泪。 苏晴暖嘱咐苏氏,为了苏氏自己以后的生活,也是为了打消柳若姒对苏晴暖的猜疑,如果柳若姒询问,苏氏应该将苏晴暖的婚事说的确实一些,急迫一些。 苏氏当时听苏晴暖这样说,心中难免百感交集。一方面心疼苏晴暖,一方面厌恨柳若姒,一方面还为自己心伤。 她是堂堂的永靖王府的王妃,可却连一个儿媳妇都调理不好,只能看着这个儿媳妇给最亲的侄女委屈受。不仅如此,就是她自己,竟然也要看这个儿媳妇的脸色。 真是岂有此理! 回到王府,苏氏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给苏晴暖挑选添妆。她疼爱苏晴暖,还自觉亏欠了苏晴暖。目前看来,她已经没有法子在别的上头弥补苏晴暖了,也只能多给苏晴暖一些添妆,这样她的心里才能够好过些。 然而,她正在专心挑东西,柳若姒和劳氏就来了。 柳若姒虽然待她在礼数上从来挑不出丝毫的错处来,但是跟她却并不亲密,也不会无故主动来找她。 事情竟然真的如苏晴暖的预料。柳若姒这是来打探苏晴暖的亲事了。 柳若姒竟然这样霸道、容不得人。眼看着苏晴暖就要远嫁,柳若姒的样子却恨不得苏晴暖嫁的再快一些,再远一些。 苏氏戒备之外。不觉更是暗自咬牙。 苏晴暖匆忙决定要出嫁,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柳若姒的逼/迫。不,说是很大一部分原因还不准确,应该说,苏晴暖要远嫁,完全就是因为柳若姒明里暗里的步步逼/迫。 在荣成翰和柳若姒定亲之后,柳若姒还没进永靖王府的大门之前,柳家就几次三番地催促苏晴暖出嫁了。 等柳若姒进了王府的大门,那做的就更加霸道绝情。不仅一次逼的苏晴暖从王府中离开。不仅让苏晴暖伤透了心,还大大的损害的苏晴暖的闺誉。 这么多年,王府与苏家都暗中保持着某种默契,苏家和苏晴暖这么多年,都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现在匆忙就要定下人家,仔细地想一想,背后的原因,就是柳若姒。 她千辛万苦生的儿子跟她并不亲近,娶进门的儿媳妇更是她的克星、太岁! “母妃……”劳氏见苏氏面色有异。且半晌不语,身子还隐约有些发抖,忙就叫了一声。 劳氏的叫声。终于叫醒了苏氏。 这个时候的苏氏,简直不能够忍受看到柳若姒。但是,苏晴暖的反复叮咛还是起了作用。 不管苏氏如何厌恨柳若姒,柳若姒的话却不能不答。如果她选择不作答,让柳若姒生出什么疑心来,再去用些什么手段害了苏晴暖,那可怎么了得。 苏氏耷/拉了下眼皮,终于慢慢地开了口。 “……也是南边的望族,姓丁的。如今住在苏府。是七丫头外祖家的亲戚,根底倒也是知道的。倒是不劳烦再打听了。我只是心疼七丫头嫁的远。”苏氏如此说道。 “你们要准备添妆,也是你们做嫂嫂的情分。就自去准备吧。七丫头的婚期不会太远,早些准备下,也免得到时候忙乱。” 柳若姒忙将苏氏的话都记在心里,想着还要继续问一问,苏氏却抬手抚上额头。 “我也有些倦了,头疼,你们都下去吧。”苏氏干脆对两个儿媳妇下了逐客令。 “要不要请太医来……” “不必。”苏氏立刻摆手,“你们下去吧,我歇歇就好。” 苏氏说完,竟从榻上起身,手扶着小丫头的肩膀就往内室里去了。 “七姑娘要远嫁,王妃心情不好,并不是对二太太和三夫人发脾气。还请二太太和三夫人不要放在心上。”邢嬷嬷忙就过来,一面往外送柳若姒和劳氏,一边陪笑着解释道。 “我们明白,并不会误会母妃。”柳若姒就道。 苏氏今天往苏府去,并没有带邢嬷嬷。 柳若姒和劳氏从春晖堂出来,两人就分了手,柳若姒径自回到云水居。 云水居已经掌了灯,柳若姒走上台阶,小丫头们忙就打起帘子。柳若姒并没有立刻迈步进屋,而是停住脚步,朝旁边的琉璃花窗看了看。花窗上映着荣成翰的剪影,看起来荣成翰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从花窗的剪影上看不到荣成翰的面容,但柳若姒还是能看得出来,荣成翰此刻的专注。 其实,荣成翰在许多方面跟老王爷是非常相像的。除了长相之外,再就是对于国事公务的全心投入。只是荣成翰又比老王爷高明了许多,荣成翰并没有顾此失彼,对于妻儿和家人,荣成翰也给予了相当的关切。 或许正是因为童年的经历,荣成翰汲取了老王爷失败的经验,所以才做的比老王爷好,超越了老王爷。 不得不说,荣成翰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 而这个优秀的男人,正是属于她的。 柳若姒嘴角微翘,这才缓缓地收回目光,迈步进了屋。听到柳若姒进门的脚步声,荣成翰就放下笔抬起头来。 “去做什么了?”荣成翰就问柳若姒。方才柳若姒走的急,只跟荣成翰说有事情要处理,并没有详细的解释。”怎么去了这么久。“ 荣成翰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抱怨。 “我打发人去找你,说你并不在议事厅。” 荣成翰心底里是有着某种期盼的,他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柳若姒和小猪儿,但是身上的责任又让他绝不肯懈怠了公务。因此,回到家中,荣成翰就希望柳若姒和小猪儿能够时刻都在他身边。 对于柳若姒要抛下他跟小猪儿去料理什么家事,荣成翰心里是并不大乐意的。 柳若姒早就看出了荣成翰的这个心思,她何尝不这样想,但是有些事却又是必须去做的。 “刚和二嫂去了母妃那里,……问问七妹妹的亲事。”柳若姒对荣成翰实言相告。 “哦,”荣成翰就点了点头,“母妃说了什么?” “母妃说……”柳若姒就将苏氏的话告诉了荣成翰。“阿翰,你觉得,这亲事确实吗?” “不确实也会确实。”荣成翰说了一句貌似很难懂的话。 但是柳若姒却立刻就懂了。 “阿翰,你说的没错。”柳若姒笑了笑,语气就轻快了起来。“那我就去为七妹妹挑些添妆吧。” “你让人将东西拿来,就在这里挑拣。”荣成翰指了指自己的对面。 “那样可会打搅到你。”柳若姒不同意。 “无妨,你在我跟前,我反而……下笔如有神助……”荣成翰微微挑眉,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那笑意之中的是满满的期待。 “好。只是你一会要嫌我烦,我可要恼的。”柳若姒嗔道。 荣成翰巴不得柳若姒时刻在眼前才好,柳若姒说话,一举一动对她来说,都是静谧且温馨,可以让他的心情更加平静,思维更加活跃。嫌柳若姒烦,这个念头荣成翰从来就没有想过。 柳若姒见荣成翰执意如此,她也习惯了荣成翰这样的要求,当即就不再坚持,就吩咐常嬷嬷拿了两个首饰匣子来放在榻上挑拣。 给苏晴暖的添妆很好挑选,柳若姒一会就选好了,让常嬷嬷另外放在锦匣中预备着。 转天,柳若姒去议事厅里理事,闲暇时与荣源堂的老嬷嬷说了几句话。世子妃也在给苏晴暖预备添妆。 没有几天,京城中也都传遍了苏晴暖要远嫁的消息。   第三四三章 小定 京城的大户人家中与苏晴暖年龄相若的,几乎都已经嫁做人妇。苏晴暖有才有貌,又是苏家的嫡女,这些年又常住在永靖王府,人们表面上虽不说什么,但是背地里的猜测和议论却是从来都没有听过的。 如今听到苏晴暖即将远嫁的消息,好奇的人不在少数。京城里的太太奶奶们最旺/盛的,就是好奇心,而她们却不缺的就是闲暇。接连几日,苏家都宾客盈门。上门的人不管是有怎样的借口,最后的话题都会归结到苏晴暖的亲事上头。 苏晴暖要远嫁,这件事苏家处理的相当低调,本来只有永靖王府的人知道。可是到了现在,苏家再低调也不能挽回局面了。甚至某一天在朝堂上,皇帝宣布退朝之后,还叫住了苏晴暖父亲,询问了一句。 这个消息,还是荣成翰告诉柳若姒的,因为当时一同被留下的还有荣成翰。后来苏晴暖的父亲回了皇帝陛下的话就告退离开,荣成翰跟随皇帝去了养心殿。皇帝找荣成翰是有正事,但在谈正事之余,皇帝陛下又跟荣成翰说了两句苏晴暖的事。 柳若姒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皇帝陛下,其实内心深处也是极八卦的。 而这一点,柳若姒早在知道皇帝陛下关心过荣成翰的络腮胡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万岁爷问了,那苏大人是怎么答的?”柳若姒暗自吐槽完皇帝,就又问荣成翰。 “二舅舅说却有此事。”荣成翰将爬到榻边的小猪儿抱回身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猪儿在荣成翰手里挣扎了一下,等荣成翰一松开手,小家伙就又开始在榻上蠕动起来。 已经是盛夏,小猪儿身上穿了件大红色绣着刘海戏金蟾的小肚兜。露出胖乎乎雪白如藕的胳膊腿。小家伙的身子长的越发结实了,在别的孩子刚学会翻身的时候,他就已经无师自通。慢慢地学会了爬。只是手脚还不大会用力,大多是靠小身子在榻上蠕动。 这样一个肉团子。以这样的姿势蠕动,柳若姒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一面心都软的几乎融化了,一面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叫来了荣成翰,荣成翰也大笑。从此以后,看小猪儿在榻上爬,就成了小夫妻俩最喜爱的一项娱乐,正如此刻的情景。 虽是盛夏。但是为了怕小猪儿受伤,榻上还是铺了厚厚的锦褥。 小猪儿爬的累了,就抓/住柳若姒的膝盖,扑在柳若姒的腿上,往柳若姒的腿上糊口水。 柳若姒丝毫并不在意,一面将小猪儿抱起来,用薄绸包被包了,任凭小猪儿趴在她怀里抓着她垂在肩头的头发玩。 “万岁爷都过问了,这件事可算是板上钉钉。”柳若姒笑着对荣成翰道,“万岁爷对臣子还真是关切。” 荣成翰目光微闪。嘴角慢慢翘/起,对柳若姒点了点头。 皇帝陛下过问之后,苏府就传来苏晴暖就要与丁家少爷下小定的消息。 下小定并不算是一件大事。但是王府这边与苏家的关系不同,苏氏是必定会去的。 “母妃这两天看着精神越发不好了,对什么事都恹恹的。”何止是恹恹的,苏氏这些天没少唉声叹气的。苏氏在叹息什么,这在王府并不是一件秘密。 说起来,王府里实在没有什么需要苏氏叹息的。 这段时间,老王爷的身子眼看着好转,世子妃那边也能起来略微走动走动,苏氏叹息的。自然是苏晴暖。 夫妻俩正说话,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苏氏叫柳若姒去春晖堂。柳若姒就先打发了小丫头回去,只说自己马上就过去了。 “母妃叫你有什么事?”荣成翰就问。 “大概还是七妹妹的事吧。”柳若姒想了想。就猜测道。她料理家事有了些时日,王府上下的事情不说了若指掌也差不了太多,苏氏这个时候找她,她能猜到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事。“应该是让我去开库房。” 苏晴暖要下小定,苏府安排家宴,苏氏过去怕是要送份礼,所以才要柳若姒开了公库来拿东西。 柳若姒这么说着,就将小猪儿递给了荣成翰。 荣成翰接了小猪儿抱在怀里,就在儿子的脑瓜顶亲了一口。小猪儿乍一离开母亲的怀抱,似乎还有些不乐意,就在荣成翰怀里挣扎。 “臭小子,热烘烘的,小火炉似的。”荣成翰虽然这么说,语气和态度中却哪里有嫌弃的意思,照样将小猪儿紧紧地搂在怀里。 柳若姒忍俊不禁。 荣成翰说的不错,小猪儿的身子热乎乎的,冬天还好,这般时节抱着,如果不是屋子里放了冰盆,只怕一会的工夫就是一身汗。 小猪儿依旧在荣成翰怀里挣扎,还张着小手要抓柳若姒。 “臭小子,你还嫌弃我了。”荣成翰抬起巴掌,轻轻地在小猪儿胖墩墩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比起柳若姒来,荣成翰的体温偏高。小猪儿自己就是个小暖炉,却同样不喜荣成翰,而是更加偏向柳若姒。 被拍了一巴掌,小猪儿却在荣成翰怀里蹦了一下,还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以为荣成翰在跟他玩。也许是意识到母亲有事必须要离开,他是留不住的,小猪儿也就认命地靠在了父亲的怀里。他的小手不再去抓柳若姒,而是呼向荣成翰的脸上。 荣成翰满是胡茬的下巴,依旧是小猪儿最喜爱的玩具之一。 看着父子两个其乐融融,柳若姒笑了笑,这才转身从云水居中/出来。 走进春晖堂,柳若姒就看见院子里停着一乘兜轿,廊下站着的丫头婆子比往日都多,其中好几个却是荣源堂的。难道是世子妃也来了,柳若姒心中暗暗纳罕,一面迈步走上台阶。 小丫头一面向里面禀报。一面打起帘子。 柳若姒进了屋,果然看见了世子妃。 世子妃正坐在榻下第一张椅子上,榻上坐的是苏氏。两人都扭头看向柳若姒,似乎正等着柳若姒。 柳若姒上前见了礼。也在椅子上坐了,一面借着接茶的空挡仔细打量苏氏和世子妃。 苏氏最近清减了一些,世子妃却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面色似乎比过去阴沉了一些。 苏晴暖的亲事,毕竟还是触动了许多人。 “母妃身子可好?”柳若姒就问。 “有什么好不好的,你们能让我省些心,就是我的大造化了。”苏氏不冷不热地道。或许是因为苏晴暖要小定的消息,让苏氏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又或许是因为世子妃在场。苏氏感觉底气更足了。苏氏此刻待柳若姒,又比平常还冷淡了几分。就是瞟过来看柳若姒的目光,也带着明显的挑剔和不喜。 柳若姒暗自一晒,对苏氏的态度选择了无视。 “只要母妃放开心胸,谁还能让母妃不省心。”柳若姒淡淡地笑道。 苏氏又扫了柳若姒一眼,就将目光投向了世子妃。苏氏看世子妃的目光不仅多了些温度,还多了许多的内容。苏氏似乎是在像世子妃抱怨诉苦,让世子妃瞧瞧,柳若姒就是这样待她这个王妃婆婆的。 世子妃也不知道看没看到苏氏的眼神,总之是没什么表示。 “母妃打发人叫我来。可有什么吩咐?”柳若姒就问。 “也没什么大事,你手里拿着钥匙,就把后面楼上库房的门开了吧。”听柳若姒这样问。苏氏似乎打起了一些精神,“你们七妹妹的亲事定下来,就要小定。给我送了帖子,就在后天。” “这可是喜事。”柳若姒也就随口说道,只此一句,再不肯多说了。 柳若姒非常清楚,这样一件喜事,在苏氏的眼睛里却是件糟心的事。柳若姒虽然不怕麻烦,但是也不会故意去招惹麻烦。苏氏对她的误解已经很深。在这件事上。无论她说什么,苏氏都会多心。都会往坏处想。 “媳妇这就去开库房。”柳若姒说着就要起身。 苏氏就点了点头,从旁边拿过一张单子来给柳若姒。 “将这些东西找齐了来给我。”苏氏对柳若姒道。 柳若姒接了单子。略看了一眼,果然是十分丰厚的一份礼。柳若姒拿着单子离开,在她背后,世子妃才慢慢地对苏氏开口。 “我也有两样礼,给七妹妹的,麻烦母妃帮我捎带过去。” “你……” “本来该亲自去的,只是我这身子实在不争气。再寻机会吧。” “那也好,你的话我会替你带到。难为你了。”苏氏的语气十分亲切,世子妃却一直淡淡的。 “有什么事,你只管打发人过来说就是,倒不用自己过来。这大热的天,若是晒病了,又是你自己受罪。”苏氏顿了顿,又关切地说道。 “……略好了些,来给父王和母妃请个安。” “你是孝顺的,王爷和我心里都知道,不在这些虚礼上头。……不像那有的人,面上丝毫不错,背地里却……” 世子妃既不接茬,却也没有任何不耐的表示。每次世子妃过来,不过略坐一会就离开了。这几乎是这些年来,世子妃来春晖堂待的最久的一次。而且,在说完了正事之后,世子妃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苏氏有许多话,以前还可以跟苏晴暖说一说,如今却难找到人说了。世子妃这样的表现,无形中给了苏氏鼓励。 “……偏是这样不容人。”苏氏继续向世子妃抱怨,“当初定这门亲事我就不赞同。娶妻娶贤,只看她娘是怎样的人,养出的女儿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眼看着夫君绝嗣,却一直不准夫君纳妾,只养了这么一个女孩儿,当做凤凰蛋一样捧大。在他们家老太太跟前,也是面子情,却依旧让她夫君为她死心塌地,宁愿留下不孝之名……” “不是她步步紧逼着,七丫头的亲事何须这样急,还是远嫁!” 说到苏晴暖,苏氏的眼圈就有些红了。 “她与你比,才学不说,这心胸就是天上地下。咱们苏家的女子,就是输在这痴心痴意上头……”苏氏絮絮地说了许多。 世子妃终于开口的时候,语气却低了许多。外面服侍的人根本就听不到世子妃究竟说了什么。 柳若姒将苏氏要找的东西都找齐了,这才回来复命。世子妃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而方才苏氏所说的话,也已经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柳若姒的耳朵里。 “母妃瞧瞧,还缺什么不缺?”柳若姒对苏氏道。 “就这些,暂时不缺了。”苏氏将东西查看了一遍,略微点了点头,“若是再要什么,我再打发人去叫你吧。” 世子妃来回坐着兜轿,苏氏还担心被晒坏了。这般时候叫柳若姒过来,苏氏却是半点儿也不担心的。 柳若姒回到云水居的时候,就看见荣成翰和小猪儿正玩的高兴,小猪儿的额头已经见了汗,荣成翰的背也湿/了一块。 见这父子俩这样,柳若姒的脸上就露出嫌弃的神色来。 荣成翰一眼就瞧见了,等柳若姒到了跟前,他竟抱了小猪儿塞进柳若姒怀中,同时张开手臂,将母子两个都紧紧地环了进去。 一个大火炉,再加上一个小火炉,柳若姒又气又笑。 “大热的天,我出去忙了半天,别人不心疼我也罢了,你们也半点儿都不心疼。”柳若姒赌气到,虽是这样说,却并没有放下猪儿,也没有推开荣成翰。 荣成翰就听出柳若姒压抑着的那一点点情绪来。 不用问,自然是在苏氏跟前受了委屈了。 荣成翰的脸上就露出歉意的神色来,不过他却并没有放开柳若姒,而是将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要热死我呀?”柳若姒嗔了荣成翰一眼。 荣成翰这才放开手,从榻上取过一柄扇子,替柳若姒扇了起来。 “何至于的。”柳若姒忍不住笑了,“让人瞧见你堂堂的侯爷竟然替我打扇,还不知道要怎样说我骄纵、不贤惠那。” “谁敢说!”荣成翰就道,转念一想还真有这么一个人,“阿姒,你无需在意。”   第三四四章 不同的立场 苏氏虽然并不待见柳若姒,而且对此也并不遮掩,但是苏氏却并不能真正的伤害到柳若姒。苏氏对柳若姒的态度越不好,只会降低老王爷和荣成翰对她自己的好感,同时,也让老王爷和荣成翰都觉得亏欠柳若姒,对柳若姒更加看重和疼惜。 柳若姒只是跟荣成翰略抱怨了两句,也就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 “母妃是真心疼七妹妹,不过是下个小定,原本无需送礼。母妃却送了这样厚的一份礼。”柳若姒跟荣成翰闲聊。 荣成翰微晒。 “或许真的是移情。”柳若姒若有所思地道。 柳若姒曾经听说过,在荣成翰之前,苏氏曾经怀过一个孩子。那是苏氏和老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可惜的是,那个孩子并没有被生下来,而是在荣成翊被毒害的事件中小月了。 那个孩子,已经成了形,是个女胎。这之后过了好几年,苏氏才又怀了荣成翰,之后就再没生育过了。 柳若姒记得,邢嬷嬷曾经对她暗示过。苏氏特别疼爱苏晴暖,一开始很大程度上是觉得,苏晴暖长的像她那个没能出世的女儿。 当初苏氏嫁入王府,应该也跟其他的年轻女孩子一样,是满怀着憧憬的。第一个孩子,对苏氏的意义非常重要。但是苏氏却并没有保住她的这个女儿。 等苏氏在王府地位稳固了,却再没能生下女儿来,就将苏晴暖当做自己女儿那般看待了。 说起苏氏的旧事,荣成翰的面色就罩上了一层阴云。不过这层阴云却很快地散开了。荣成翰对柳若姒点了点头,他也赞同柳若姒的这种猜测。 “可我觉得,母妃应该因此更加疼爱你才是。”柳若姒却说道。 “你自然是这么想。”荣成翰心中一暖。缓缓地说道。 柳若姒觉得他什么都好,自然而然地就认为别人也该待他好。但有些事情,却是他们都无法扭转的。这自然是一种遗憾。他已经学会了正视这种遗憾,并不让其影响自己的生活。 转眼。就是苏七小定的日子。 老王爷身子还不大好,自然是不能去的。世子妃是早开了口,也不能去。王府其他的人则被苏氏要求都要去。 “你父王和世子妃身子都不好,家中好歹要留人。你是能干的,且逖儿也离不得你。”苏氏就对柳若姒道,“你就不要去了吧,在家里多照料照料。” 不过是去苏府吃了小宴席,柳若姒完全可以去。苏氏不让柳若姒去。自然是出自于她的私心考虑。 柳若姒对苏氏的考量心知肚明,却也不好当众揭破。她想了想,就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母妃,”荣成翰立刻起身,“母妃考虑的极是。父王身子未愈,若一时有什么事情,只阿姒一个女子,怕是无济于事。我也留下来,照顾父王。” 柳若姒不由得飞快地看了荣成翰一眼。她无需留下来,荣成翰更是不用留下来。这样的日子。苏氏带着荣成翊和荣成翔都去了苏府,却唯独荣成翰不去,别人见了自然知道其中的蹊跷。且于苏氏以及苏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荣成翰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却要求留下来。 荣成翰这是为了她。 既然苏氏讨厌柳若姒,不想带柳若姒去苏家,那么他也不去。 “舅舅那里,还请母妃代为致意。”荣成翰语气平缓,并无丝毫怒气,说的十分诚恳。 苏氏却愣怔住了。 “老三,你……”苏氏指着荣成翰,看出来怒气正在上涌。 “罢了。”老王爷本来坐在旁边一语不发。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你们都去吧。当我是三岁的孩童不成,就这一时三刻的。我能有什么事。” “你们都去,将小猪儿留下来给我。我给你们看着小猪儿。你们可放心?”最后这一句话,却是对荣成翰和柳若姒说的,语气中略带了些笑意。 老王爷这样说了,荣成翰和柳若姒也不好继续跟苏氏计较。两人正要答应下来,苏氏却抬手阻拦。 “老三不去就不去吧。”因为老王爷开口了,苏氏不好当面发作,但是此刻说话,明显还是带着怒气的。 苏氏坚持府里不能不留人,就让荣成翰和柳若姒留下来。苏氏这样做,明显带着赌气的意味。眼看着气氛有些僵,荣成翊忙就站起来笑着打圆场。 不过,苏氏似乎是打定了主意。 苏氏近来不仅身子不大好,情绪更是糟糕。大家都不敢太过跟苏氏争执,最后依旧是老王爷开口。 “既然这样,就依着你们母妃吧。”说起来,毕竟是小定,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添箱、成亲的时候荣成翰和柳若姒再去,并不失礼。 “就说家里有些事,要老三和老三媳妇留下来料理。”老王爷嘱咐荣成翊。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苏氏带着荣成翊和荣成翔兄弟两个,再有二太太劳氏陪同,就往苏府去了。 “去看看小猪儿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带到我这里来。”等苏氏一众人走了,老王爷就对柳若姒道。 老王爷让柳若姒去看小猪儿,却将荣成翰留了下来。 柳若姒和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都猜到了,老王爷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要私下里嘱咐荣成翰。 “阿翰,你有没有注意到?”老王爷等柳若姒离开,就让荣成翰在自己对面坐了。父子两个促膝而谈。 “父王,注意到什么?”荣成翰问。 “你母妃她也上了年岁了。”老王爷说着,发出一声长叹。老王爷自己是不肯服老的,但是打这次病后,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面却意识到了一点儿,年岁不饶人。 明白自己上了年岁的同时,老王爷再看苏氏,发觉苏氏也不再是当年的苏氏了。 “你母妃已经有白头发了。”老王爷语气低沉,“她怕人看见,每次梳头发的时候,都让丫头将白头发梳到里面。可是现在,再巧手的丫头,也不能完全藏起你母妃的白发了。” 荣成翰默然。 “她是那样性格的人,对你并不是不关心、疼爱的。你方才……” 老王爷有些责怪荣成翰,方才不应该提出留下来,那样扫苏氏的面子,惹苏氏生气。 “父王,我做不到。”荣成翰低头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看着老王爷说道。 “哦……”老王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哦。 “母妃对阿姒,太过分了。她这样折辱阿姒,不给阿姒颜面,可否想到了阿姒是我的娘子。母妃如果真的疼爱我,爱屋及乌,对阿姒怎至于如此!” “父王从小就教导我们,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儿。男儿先修身、再齐家,之后才能谈到治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父王教我要守卫疆土。如果我能看着自己的娘子受不该受的委屈,却无动于衷,何以顶天立地!” “父王,阿姒是我的娘子,我儿子的母亲。不能保护她,我也不堪为人。我并不想违逆母妃,但是事理公道所在。父王并不是不分黑白的人。” “啊……”老王爷看着荣成翰,一时没有说出话来。他责备荣成翰的话还没有真正出口,荣成翰已经先说出了这一番光明正大的大道理来。 老王爷只有苦笑。 “父王有什么教导尽管说。我只是做了我想做,且认为应该做的事。”荣成翰的态度不卑不亢。 老王爷看着荣成翰,一时也有些失神。似乎是不知不觉之间,荣成翰已经成长成为可以和他比肩的男人了。而且,荣成翰比他更果断,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比他更有勇气和智慧。 老王爷单独留下荣成翰,其实并不打算直言责备荣成翰,而是希望以情打动荣成翰,让荣成翰对苏氏更多容让一些。但是荣成翰的话,让老王爷早就准备好的一大番说辞都无法再说出口了。 老王爷自己并不是不清楚,所谓的让荣成翰多容让苏氏一些,那就是以让柳若姒受委屈为代价的。荣成翰的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他是不会让柳若姒受委屈的。 荣成翰的话,还让老王爷想到了他自己。 父子之间半晌无言。 “阿翰,你长大了。”最后,老王爷无限感慨地先开了口,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凄凉。 “父王……”荣成翰感觉到老王爷语气有异。 “最近闲下来,也是上了年岁的缘故吧。总是想去过去的事情。阿翰,父王并不是个好父亲。你小的时候,父王对于忽略良多。” “父王不要这么说。”老王爷这样推心置腹,荣成翰不能不动容。“父王忙于军务。父王并不亏欠我什么。我小时候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教我念书和习武的先生,也都是最好的。……感谢父王那时候的严厉,才成就今天的我。” “不,不。”老王爷似乎也动了感情,“那是谁都能做到的。当时我也认为做到那些,也就足够了。如今有了小猪儿,我才知道……”   第三四五章 喜乐 因为有了小猪儿,在与小猪儿的相处中,老王爷慢慢地发现,他对儿子们的疏忽,其中尤以荣成翰为最。 其实,在荣成翰降生之后,老王爷正是最为强富力强之时。那个时候,他手中的一切都已经理顺,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忙碌了。他本来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给自己的小儿子的。 但是老王爷却并不没有这么做。 比起前两个儿子,老王爷对荣成翰是刻意的疏离。其原因虽然不能说,但要说起来却十分的简单。因为荣成翰是苏氏的亲生子。 荣成翊幼年丧母,荣成翔也是没有亲娘在身边照看的。唯有荣成翰,是有亲娘的,且他的亲娘正是王府的女主人。 老王爷特意疏远荣成翰,是不想亏待了荣成翊和荣成翔,同时也是担心荣成翰会被宠溺坏了。 王府的下人都是看老王爷的眼色行/事的。如果老王爷表现出对幼子的疼爱,下人们必定会变本加厉,从而怠慢了荣成翊和荣成翔。而且,老王爷认为,苏氏一个女人,没有亲生儿子的时候可以贤惠,将荣成翊和荣成翔视若己出。可一旦苏氏有了自己的儿子,女人家心性,自然就会改变,而去偏疼自己的亲生子。 总之,老王爷经过多方面的考虑,觉得可以冷淡、疏远荣成翰,并且对荣成翰格外的严厉。 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老王爷的做法算是取得了成功。 荣成翰不仅没有因为是幼子,且是苏氏亲生这个缘故而在王府里头得宠,反而成为王府里头最后冷淡的少主人。而让老王爷欣慰的是,苏氏并没有犯一般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老王爷对小儿子冷淡。苏氏对这个亲生子也同样冷淡。 荣成翰小小年纪就被扔去了云水居,当然老王爷和苏氏都仔细安排了可靠的人在荣成翰的身边服侍。也正如荣成翰自己所说的,吃穿用度上。荣成翰从来没有被亏待过。而在教育儿子们成才这方面,老王爷对三个儿子是一视同仁。不遗余力的。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荣成翰成长成为王府中最出色的年轻人,老王爷是既惊且喜的。 即便是对儿子们都有所期待,但是荣成翰今天的样子和成就,还是超出了老王爷的预期。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王爷在对待小儿子的时候,隐隐地带上了那么一丝丝的小心。可是,直到小猪儿的诞生。老王爷含饴弄孙,这才意识到了,他对儿子们,尤其是荣成翰的亏欠。 “父王该好生将养身子,不要呼吸乱想。”荣成翰见老王爷情绪有些激动,立刻就想起太医的嘱托,忙就安抚道。 “你说不怪我,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你们兄弟三个,心里都是怨怪我的。”老王爷长叹一声。 “并无此事。”荣成翰安慰老王爷。 “我都知道。我早就知道。”老王爷摆了摆手,示意荣成翰不用再安慰他了。这件事,他是早就感觉到了的。 荣成翰见老王爷虽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但却还能够自控,因此思忖了片刻,也就不再说话了。 老王爷的话,其实说的并不错。 暂且不提荣成翰,就说荣成翊和荣成翔。荣成翰非常清楚,他的这两位兄长对老王爷确实都有些微词。荣成翔那是酒醉后曾经名言说过。荣成翊则没有你们直白,他对老王爷的怨怼是深刻在骨子里,浸/润在他那贵公子式的忧郁中。 老王爷对此,也早有觉察。但是老王爷却并不觉得他做的错了。只是,荣成翊的情况除外。现在。老王爷终于意识到,他错过了什么。 能够亲口对荣成翰说出来。对于老王爷来说是难能可贵的。如果搁在之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王爷不苟言笑,感情内敛,他所能够表达的难及内心的十分之一。荣成翰自然清楚老王爷的这个特点,一时之间,父子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可是,虽然没有说话,父子两人却同时觉得,他们似乎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亲近了。 有些事情,是永远都不嫌晚的。 “你母妃的性子,你也该知道。她是那样的人,心中对你……,父王还是希望,你能多体谅你母妃。”最后,老王爷还是说道。 荣成翰想了想,就对老王爷点了点头。 这样的气氛,荣成翰不想太过违逆了老王爷。他做事自然有自己的原则,但是这个时候先哄得老王爷高兴,却是没什么妨碍的。 这个时候,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若姒来了。 柳若姒离开春晖堂就回了云水居,她回到云水居的时候,小猪儿已经醒了。但是柳若姒却并没有立刻就带小猪儿来春晖堂。柳若姒已经看出来,老王爷想要跟荣成翰单独谈一谈,并不希望柳若姒或者其他人在场。柳若姒因此算着时辰,想着老王爷和荣成翰的谈话该结束了,这才带了小猪儿过来。 不得不说,柳若姒的计算非常准确,老王爷和荣成翰正好谈完,且父子之间气氛正好。 柳若姒带了小猪儿进屋给老王爷行礼,老王爷就将小猪儿要过去抱了。 除了在春晖堂,小猪儿就对老王爷这最为熟悉了。他一被老王爷放下,就挣脱了老王爷的怀抱,向老王爷兴奋地展示着他新获得的技能“爬”。 老王爷看着小孙子圆/滚滚的身子在榻上蠕动,开怀地放声大笑。 “这小子劲儿不小,不愧是我荣家的好儿郎。”小猪儿越皮实,却欢脱,老王爷越高兴。 老王爷不苟言笑,但是小猪儿的到来,却每每能让老王爷笑逐颜开。太医有一次来给老王爷诊脉,正好看见了老王爷跟小猪儿相处的情形。太医很为老王爷高兴。并且明确地说,这样的天伦之乐,对老王爷的康复以及健康长寿都是大有裨益的。 小猪儿是老王爷的开心果儿。有他在,老王爷脸上的笑容就都没有消失过。哪怕小猪儿还是会弄坏老王爷的东西。老王爷根本就不在乎。 知道带小猪儿能帮助老王爷康复,不用老王爷叫,每天荣成翰和柳若姒都会主动带小猪儿过来陪着老王爷。 “长的是比别的孩子结实些,这么快就会爬了,也是没想到的事。”老王爷问了些小猪儿的饮食起居,柳若姒一一的答了,就跟老王爷说起了育儿经。“我问过几个积年的老人儿,说是让他多爬一爬。对身子是极好的。” “只是如今他会爬了,看着他可更费神。父王别看他小小的,爬起来可快。瞅眼不见,就爬到榻边,吓人的很。” 老王爷听柳若姒这样说,也就关注了起来。 老王爷有三个儿子,还早就有了孙子,但是对于怎样养育幼儿可以说是知之甚少。他忙就叫人又在榻上铺了一层锦褥,又让人将炕桌的边角也包裹起来,怕小猪儿不小心碰到了会疼。 至于榻下。老王爷也让人铺了垫子,还让几个机灵的丫头就近守在榻前,万不可让小猪儿有任何闪失就是了。 小猪儿并不知道大家伙为他忙碌。兀自开心的爬,等爬的离老王爷略远了些,还会停下来一会,扭头看着老王爷笑。看他的意思,似乎是非常得意,并且要老王爷快来抓他。 “你来抓我呀,你抓不住我。” 如果小猪儿现在能说话,柳若姒想他一定是这么说的。 留下小猪儿跟老王爷玩耍,还有荣成翰在旁边看着。柳若姒就去议事厅料理家事。等她将家事都料理妥当的,荣成翰正好抱了小猪儿从老王爷的屋子里出来。 老王爷要休息了。小夫妻俩欢欢喜喜带着小猪儿回了自己的住处。 到了屋里,柳若姒从荣成翰怀中接过小猪儿。这才看到小猪儿手腕上缠着一串红艳艳的珊瑚珠子。每一颗珠子都有指肚大小,晶圆润泽,灿若云霞,一看就不是凡品。 “父王给小猪儿的。”荣成翰告诉柳若姒。 “父王太疼爱小猪儿了。”柳若姒这么说着,就摘下小猪儿手腕上的珊瑚串,一面叫了大丫头六月来,让六月将珊瑚珠串收起来。 老王爷以及柳二老爷、柳二太太等人给小猪儿的东西,柳若姒都单独放在几个箱子里。如今单单老王爷给的东西,就满满地装了个小箱子,里面包罗万象,几乎什么都有,且都价值不菲。 柳二太太有一次来看见了,笑着说着应该算是小猪儿的“老婆本”。 想到柳二太太的话,柳若姒不由得看了一眼荣成翰。 荣成翰立刻感觉到了。 “这么看我做什么?”荣成翰见柳若姒脸上带笑,笑纹直达眼底,且颇有些戏虐之意,当即就问道。 “我想起咱们成亲时,你给我收着的东西来。”柳若姒笑道。 那也算是荣成翰的老婆本了。荣成翰算是有心的,自己为自己攒下了不少的东西。可小猪儿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咱们小猪儿才多大,这老婆本都要追上你的了。你这个做爹爹的,在儿子面前可汗颜否?”柳若姒笑着问。 原来是因为这个笑他! 荣成翰看了一眼趴在柳若姒怀中咯咯笑的小猪儿,小猪儿现在笑,分明是笑他做老子的不如儿子啊。荣成翰难免迁怒小猪儿。不待柳若姒反应过来,荣成翰的巴掌已经落在小猪儿胖墩墩的屁/股上。 荣成翰的巴掌自然极轻,柳若姒却忙护住了儿子的小屁/股。她见荣成翰的巴掌又伸过来,干脆扭过身,用身子挡着荣成翰。 小猪儿见爹娘如此,还当是什么新鲜的游戏,在柳若姒的怀里笑的更欢了。 三人玩了一阵,柳若姒见小猪儿有些倦了,这才让奶娘来带小猪儿去小睡。 “父王跟你都说了些什么?”小猪儿走了,柳若姒才问荣成翰,“竟然说了那么半晌,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并没什么要紧事。不过事聊聊家常。”荣成翰答道。 “聊家常?”老王爷跟荣成翰聊家常,这可算是稀罕的事了。 “父王让我……多体谅母妃。” “我猜就是。”柳若姒一晒,她早就猜到了。老王爷虽然让荣成翰跟她一起留了下来,但是心底里毕竟还是不赞成荣成翰的做法的。 “阿翰。你怎么说?”柳若姒问。 荣成翰自然如实相告,柳若姒这才满意地点头。能够为了她当面驳回苏氏,且在老王爷的压力面前依旧没有低头,荣成翰的做法难能可贵。 柳若姒心中高兴,瞧着荣成翰不备,飞快地在荣成翰的腮边啄了一口。 荣成翰先是一怔,随即心花怒放,扑过来抱住柳若姒。 “这么热。别抱着我。”柳若姒挣扎。 荣成翰自然不肯放开,眼看着屋内的气温不住攀升。 “这是什么时候,一会还有许多事那……”柳若姒也不是不动情,然而此刻却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荣成翰往窗外看了一眼,心中不愿,但还是不得不慢慢放开了柳若姒。 “说好了,今晚再不能推三阻四。”此话别有深意,柳若姒不禁俏/脸微红。她推了一下荣成翰,没有回答荣成翰的话,却嗔了荣成翰一眼。 荣成翰心下不由得一荡。知道柳若姒这是应承了。 自从有了小猪儿,荣成翰心里高兴之余,也并不是毫无怨言的。柳若姒有了小猪儿。似乎对他就冷淡了许多,尤其是在小猪儿刚出生的那几个月里,荣成翰是真心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怨言归怨言,荣成翰可不敢在柳若姒面前发脾气,更不敢让人知道他有些吃儿子的醋。加倍的对儿子好,同时慢慢地哄着柳若姒,这才有了今天。 荣成翰心中美滋滋的,他感觉到今天可能是个转折,代表着他重新得回柳若姒的关注的转折。 “你这样说。父王就没有生气。”柳若姒略整了整衣襟和鬓发,又问荣成翰。 “父王……父王跟我说了许多……”荣成翰想起老王爷的那些自省之语。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咱们的小猪儿是福星。”是小猪儿让老王爷有了现在的转变。 “是这样,这可是好事。”柳若姒就点头。一面为荣成翰高兴不已。 “不如我吩咐人准备宴席……,”柳若姒就跟荣成翰商量,这样的好事,当然应该庆祝庆祝。 “也好,就凭你安排吧。”荣成翰痛苦地点头。 柳若姒闻言果真就去安排了。 傍晚,苏氏、荣成翊、荣成翔和劳氏等人终于从苏府回来了,一家人就都到老王爷的屋子里来。苏氏等人知道府内一天无事,且老王爷身子不错,就都放下心来。 大家就说起苏晴暖小定的事。 “……只这一个女孩儿了,她又是那样的人品,没有人不爱敬的。虽是小定,这样的隆重也并不过分。”苏氏颇有些感慨地说着。 “丁二公子倒也是一表人才,家世也与七妹妹般配。”荣成翊点头,接着说道。 “丁二公子虽好,若论你七妹妹,也还是委屈了。”苏氏对此却并不十分赞同。丁家是苏晴暖母族的近亲,是江南大族,家世很说得过去了。丁二公子又比苏晴暖还小了两岁,两家算是因亲做亲,按说是件不错的婚事。 以苏氏对诉请暖的看重和疼宠,只怕任何人娶苏晴暖,在苏氏眼中都配不上苏晴暖。柳若姒这么想着,眼角余光就看见了荣成翊。荣成翊的侧面挺秀俊美,虽是经常得见,每次看了,柳若姒还是不由得觉得惊艳。 或许有这么一个人,在苏氏看了是配得上苏晴暖的。只可惜,此人已经使君有妇,苏氏也莫可奈何。 然后,还有……柳若姒的目光微转,就落在了荣成翰的身上。 荣成翰正在说话,不过柳若姒的目光一移过来,荣成翰就注意到了。荣成翰立刻看向柳若姒,待看清柳若姒并无示意,且目光颇有些深意之后,荣成翰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柳若姒了解荣成翰。荣成翰何尝不了解柳若姒。比如说柳若姒此刻在想什么,荣成翰就能猜到十之八/九。 荣成翰无奈,干脆扭过脸去。 荣成翰这细微的动作。自然也逃不出柳若姒的眼睛。柳若姒微晒。 除了荣成翊,还有一个荣成翰。在苏氏眼中。荣成翊求而不得,退而求其次,就是荣成翰了。只怕苏氏还觉得荣成翰也不能完全配得上苏晴暖,就是嫁给了荣成翰,苏晴暖也是委屈的,只能由她这个姑母兼婆婆慢慢补偿苏晴暖了。 何况,荣成翰竟然不愿意娶苏晴暖。 苏氏对苏晴暖的愧疚,只怕能敌得过王府后花园的整湖湖水了吧。 苏晴暖要远嫁。不知道苏氏什么时候才能迈过她心里的那道坎。不知道大家要看苏氏这样一张悲悲切切的脸孔看多久! 柳若姒暗中腹诽,面上却似乎认真地听着大家说话。 “……千挑万选,自然是不差的。”这是老王爷开了口。“这样一件喜事,你做姑母的,正该高兴才是。万不可这样扫了兴致。” 这是老王爷对苏氏说的。 苏氏只得点头应了。 “……是大喜事,虽然因为有事未去,还是替七妹妹高兴。……特别备办了一桌全素席……”柳若姒趁机忙就说道。 苏氏看了柳若姒一眼,表情恹恹的。 “忙乱了一天,什么好宴席还能吃的下去,罢……” “我看着安排极好。”老王爷不待苏氏说完。立刻就道,“这素席清淡,我也能吃些。也正适合你们。难得一家子都高兴,便算是庆祝,也是一家子聚一聚。” 老王爷这样说了,荣成翊、荣成翔等人都忙笑着附和。 苏氏也只好点头,却又扫了柳若姒一眼。苏氏本待借口身子疲倦,是不想参加这个小家宴的,但是老王爷要参加,且还说了这样一番话,苏氏只得依从。 一桌子素席。菜品都相当精致,直到将近亥初时分。大家才尽欢而散。 柳若姒和劳氏一边小声闲话,一边从春晖堂中/出来。 “人样子长的不错。面嫩的很,身子也单弱了一些,是个书生模样。”劳氏小声地跟柳若姒说着今天她在苏府的见闻,正说到丁二公子身上。“七妹妹也出来了,打扮的极好,……并不怎么说话。” “七妹妹可是开心的?”柳若姒小声问了一句。 虽不能亲身前去,柳若姒对苏晴暖的态度还是很关心的。 “这却……看不大出来那。”劳氏说的意味深长,“一开始还有说有笑,或许是定亲,女孩家有些害羞,后来就不大说笑了。” 左右瞧瞧,近处并没有旁人。劳氏又将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一些。 “依我看着,似乎并不像在人前说的那般欢喜。倒像是强颜欢笑似的。……或许是我看错了……”单凭自己的观察,劳氏也不是很能确定。“如果你也一起去了,咱们两个参详着,就好多了。” 苏晴暖心机深沉,极善掩饰,很多时候让人很难看出她的真心。 但是,苏晴暖的亲事已经定下,这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倒也不用想那么多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人持有和她同样的想法。 有了小猪儿之后,柳若姒觉得,时光过的越发的飞快了,时光似箭,此言非虚。 眼看着暑热渐去,秋风渐起,小猪儿已经能手脚并用在榻上爬的飞快,偶尔柳二太太过来看,几乎都抓不住小猪儿了。老王爷的身子虽然缓慢,却也在一点点儿的转好,王府中可以说是进入了一个,柳若姒进府以来,最为平静和顺遂的日子。 老王爷的生日到了。 王府上下商量一致,决定要为老王爷好好地办一次寿酒。老王爷却并不愿意,他不想兴师动众,又说他病体并未痊愈,干脆就不要办什么寿酒了。老王爷平时说一不二,但是这件事情上,大家却不肯轻易让步。 最后,还是双方都做出了妥协。 老王爷的寿酒并不大办,只请极亲近,走的极近的亲朋小聚。 这是柳若姒掌管家事至今,遇到的第一件大事。   第三四六章 办寿 老王爷办寿,苏氏显得兴致很高,叫了柳若姒和劳氏过去吩咐了许多话。但是真要料理事情的时候,苏氏却在夜里走了困,还染了些风寒。 苏氏不能理事,世子妃甚至将老嬷嬷也叫了回去,说是最近她身子也不好,荣源堂许多事情要人料理,暂时不能让老嬷嬷来议事厅了。 这办寿的事情,就都落在了柳若姒和劳氏的肩上。 而劳氏偏又多心,再不肯多行一步,多说一句话。这样,柳若姒肩头的担子难免就更加沉重了。 这一天的事情料理下来,柳若姒难免有些疲倦,就在榻上倚了,让六月帮她捶腿消乏。 荣成翰也坐在榻上,慢慢地翻看一卷文书。 柳若姒抬眼看了荣成翰一眼,忍不住就跟荣成翰抱怨。 “……如今大家都知道,这寿酒若是办的好了,那自然是母妃吩咐的好,世子妃贤淑,与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可若是哪一件办的不好了,那可就只能落到我的头上。……我这是何苦,费力不讨好的……” 荣成翰知道柳若姒近来辛苦,他干脆放下文书来,做仔细倾听貌。 荣成翰这样的态度,也确实让柳若姒的心情舒缓了许多。这些话,她无法跟别人抱怨,只能跟荣成翰吐吐苦水。如果荣成翰并不当一回事情,只怕她真就有的呕了。 “饶是我辛辛苦苦的,一点儿半点儿的好处也没有,还得被人猜忌,处处都要防着我,生怕我一时夺了权,会如何如何。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巴不得就搬出去住,这府里的金山银山,珍珠宝贝。他们看重的那些东西,我可从不放在眼里。” “辛苦了。阿姒。”荣成翰仔细听柳若姒抱怨,一面柔声安慰,“别人不知道,我是都知道的。而且,父王心里也清楚。咱们不值得跟别人生气。” “不为别的,只为父王吧。”老王爷待小猪儿实在好,而且不管他对荣成翰如何,对柳若姒从来都是看重和维护的。 荣成翰这样说。柳若姒也无法反驳。 “有的时候我真想干脆办糟一两件事,这样我也就不用再管事了,既落得个清闲,也省得人暗中猜忌提防我,可不是皆大欢喜。”柳若姒叹了一口气,“可我又实在做不出。没的为这些有的没的,损了我自己的名声。” 柳若姒说的是真话,她是真的曾经这样设想过。但也只是想想,并不会真正付诸行动。说到底,她还是有些心高气傲。不肯落人褒贬。 柳若姒不仅没有刻意办差什么事情,凡是交到她手里的事情,她都尽力的办的十分妥帖。有的时候。她甚至会违拗苏氏和世子妃的意思,只为了将事情办好。 “有一句街面上的俗话,叫做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想想我可不就是这样。”柳若姒苦笑着对荣成翰道。 这个王府的后院,终究是苏氏和世子妃的,如果柳若姒再圆滑一些,就不该这么强硬。只要苏氏和世子妃有所吩咐,她照着做就行了。如果事情办差了,她也只需要说是这两人的吩咐。有谁能够奈何的了她。这样她又讨好了苏氏和世子妃,也不用这样劳心劳力。 柳若姒并不是不能够圆滑。她只是选择了现在的这种做法。 直道而行,并且不刻意去讨好苏氏和世子妃。 柳若姒这样做的结果,固然将王府上下都管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比苏氏和劳氏共同掌家的时候还好了许多,但是柳若姒在下人中的名声也因此成就了。 王府这位管家的侯爷夫人,不仅最为精明强干,而且还是个铁腕人物。 柳若姒连苏氏和世子妃的帐都不买,何况是王府的下人。什么有脸的没脸的,柳若姒可不会考虑这些。在柳若姒这位管家夫人的眼睛里,只能忠心能干和奸猾无用的。 忠心能干的都得了好处,受了重用,至于那些奸猾无用,甚至有些认为柳若姒年轻面嫩,不熟悉王府事务,想趁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的,柳若姒丝毫没有手软。 有的受了处罚留下来,从此小心服侍,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来,对于冥顽不灵的,柳若姒干脆打了板子给撵了出去。 有一个颇有资历的管事,因柳若姒要撵他,他还求到了老王爷跟前。可柳若姒连老王爷的面子也没有买,最后还是将人给撵了出去。 有人要猜忌,就任由她们去猜忌好了。如果不让她管家了,她乐得清闲。可只要让她管一天,她就会按着自己的意思好好地管。 当家不做主,柳若姒绝不容许这种情形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柳若姒这样,不仅王府上下服侍的人都怕她服她,就是劳氏也信服了她。劳氏虽避嫌,但是辅佐柳若姒却是不遗余力的。 因为先前已经打下了这样的基础,虽然是第一次遇到大事,但是柳若姒料理起来依旧是不慌不忙、井井有条。 虽是如此,事情太多,柳若姒也难免疲倦,这才跟荣成翰抱怨几句。 “若是觉得累,你干脆也说病了吧。……总不能让你带病操劳……”荣成翰又说道。 柳若姒本待还要抱怨几句,听到荣成翰这么说,她不由得挑了挑眉。 “如今这府里,如果我病了,还有谁能担起这件事情?”这还是小事,如果柳若姒这个时候不干了,老王爷的寿酒搁浅,办不成了,柳若姒心中不忍。 老王爷也是上了年岁的人,柳若姒希望能为老王爷高高兴兴地办一次寿酒。 这么想着,柳若姒就又瞄了荣成翰一眼。荣成翰这个时候也绷不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 “你这是激将法?你知道我不会这样中途撂下担子,才这么说的?!”柳若姒猜出了荣成翰的用心。 荣成翰笑而不语。 “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等过了父王的寿诞,母妃的身子好了。咱们再说出去住的事,只怕更容易了。”柳若姒想了想,就笑着说道。 柳若姒说到做到。 到了老王爷寿日这一天。王府中一派喜气洋洋。柳若姒和荣成翰都起了个大早,两人各自梳洗了。又将小猪儿收拾的利利落落,穿上喜庆的小衣裳。夫妻两人就带着小猪儿到春晖堂来,给老王爷拜寿。 苏氏的身子略好了一些,能够出来见客。世子妃也被人用兜轿抬着来了。 一年之中,也就是这有限的几日,世子妃是要到老王爷和苏氏的面前行礼请安的。 世子荣成翊和世子妃带着荣进给老王爷贺了寿,老王爷就叫了荣进到身边坐。之后轮到荣成翰和柳若姒,荣成翰亲自抱着小猪儿给老王爷行礼。 小猪儿在父亲的怀里。早就看见了祖父,一面嘴里含糊地叫,一面向着老王爷伸出两只肥肥短短的小胳膊。 老王爷一看见小猪儿,也早就笑逐颜开。等荣成翰和柳若姒行了礼,老王爷忙叫荣成翰将小猪儿抱了过去。 “小猪儿,爹娘怎么教你的,要给祖父磕头祝寿!”柳若姒在旁边笑着教小猪儿。 小猪儿太小,自然不能柳若姒说什么他就懂什么,但这却是柳若姒教了许多天的。又有荣成翰在旁边,荣成翰就抱起小猪儿。让小猪儿跪在榻上。小猪儿肉团子一般团成一团,在父亲的协助下,歪歪斜斜地给老王爷磕了一个头。 “哦……哇哇哇……”小猪儿说的嘴里直吐泡泡。 老王爷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忙伸手将小猪儿给抱了起来。 “乖孙儿,爷爷的乖小猪儿……”老王爷在小猪儿的脑门上亲了一下,一面招呼旁边服侍的人。“打赏,赶紧打赏。” 这样小小的小孙子给老王爷磕头拜了寿,老王爷给的赏封那自然是小不了的。老王爷给了小猪儿两袋各色花样的小金锞子,又拿出一对小金猪来,也给了小猪儿。 “是那天看见有散碎的金子,想着小猪儿,就让人熔了出来。本来是打算放在身边看着的。看见这对金猪,就想到咱们小猪儿。如今干脆就给了小猪儿吧。”老王爷大笑着道。 荣进是早就拿了赏封的。不过老王爷又让人另给了荣进几个金锞子。一对小金猪儿,却都给了小猪儿。 小猪儿此刻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老王爷的怀里。见老王爷给了他这许多东西,小家伙伸手一一摸过,竟笑的见牙不见眼。小猪儿这番模样,又惹的老王爷一阵畅笑。 “自从有了小猪儿承欢膝下,父王每天的笑容都多了几倍不止。小猪儿是咱们府里的福星,是父王的开心果儿。”荣成翊笑道。 “可怜进儿,自幼多病……”世子妃突然接口道,语气哀怨,说着话还红了眼圈。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世子妃这样,就显得格外突兀且不合时宜,一屋子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很尴尬。 荣成翊飞快地瞟了世子妃一眼,一面伸手暗中在世子妃的手上捏了一下。 世子妃抬眼瞟了一眼世子,竟真的住了声。 “进儿最近也好了许多,以后让他多跟小猪儿在一处,一同伴着父王,对进儿也是好事。或许,咱们小猪儿这福星,也能助进儿慢慢好起来。”荣成翊又笑道。 他这一笑,屋子里的气氛马上就又缓和了下来。大家都尽量装作根本没听见世子妃刚才所说的话。 “你们这么想就好,很好。”老王爷捻着胡须,微笑说道。 显然,荣成翊这一番话,正是老王爷心中所想,也是老王爷最想要看到的事情。 稍稍有点反省精神的人都像百合长在荆棘丛中,因为参照物丑陋生硬,百合总是要怀疑自己的柔弱与美丽不合时宜柳若姒等人刚给老王爷拜了寿,就有宫里太监来传旨,并送了皇帝的赏赐过来。一家上下在老王爷的带领下接旨谢恩。 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圣旨和赏赐就都供在了正厅。老王爷的寿日,虽说是简办,但是上门祝寿的人依旧不少。大家都看了圣旨和赏赐。各个称羡不已。老王爷因此也兴致格外的高,一时笑声不绝。 柳家众人,上至柳老太太。下至柳玉湘、柳玉汶等人都来王府为老王爷拜寿。见过了老王爷和苏氏,柳家众人就都到云水居中来喝茶。 小猪儿自然被抱了出来。犹如众星捧月一般被大家簇拥在中间。 小猪儿也不怕声,因为有些面孔他并不熟,一开始他还稳稳当当地坐着,只是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四下打量。完全不像平时那么皮实的样子,反而像个极安静乖巧的小娃。 只不过他安静乖巧了片刻,就又欢腾了起来。柳老太太将小猪儿搂进怀里抱了一会,因为小猪儿撒欢,柳老太太几乎就抱不住小猪儿。 小猪儿蹦跶的太有劲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在旁边都瞧见了。柳二老爷比柳二太太的动作还快,抢先就将小猪儿抱进了怀里。 “老太太抱不得他,这小子越发的重了,且很有把子力气。别说老太太,就是我这拿惯笔的手,也有些抱不动他了。”柳二老爷就笑着道,这话大都属实,只除了最后一句。 柳二老爷还是很抱得动小外孙的,虽然抱久了有些累,却甘之如饴。 “父亲抱着累。给我把吧。”柳二老爷话音刚落,柳玉汶立刻就道,还作势伸出手来。“我跟姐夫学了骑射,如今也有些力气了。” “哦……不用、不用……”柳二老爷赶忙拒绝,他才有机会抱小外孙,这还没抱热乎那,哪里舍得让人。 大家都围着小猪儿转,却也不耽误闲话家常。 “湘儿媳妇诊出喜脉,因此今天没让她来。”柳三太太就告诉柳若姒道。 湘大/奶奶怀了身孕,这可是大喜事,柳若姒也很高兴。心中想着怪不得柳老太太今天的精气神格外的好,原来是柳家添了这样一件喜事。 “大姑奶奶从外面捎信回来了……” 柳若媛还是有些不习惯外地的生活。来信向柳老太太诉苦,似乎是想回来。柳老太太虽然心疼柳若媛。但是却并没有答应。 “已经写了回信过去,让她安心陪在任上。她若任性回来,我也不认她了,以后她也不用登柳家的门。”柳老太太对柳若姒道。 柳若姒暗中点头,柳老太太这才是真正的为柳若媛着想。 “我看啊,大姑奶奶这两年倒是懂事了许多。若是搁在从前,哪里会捎什么信,只怕自己私下就跑回来了。”柳三太太说道。 挫折是人生中最好的老师,柳若媛连番受挫,终于学到了一些东西。柳若媛以后的人生或许不会太顺遂,但是却也能够一直走下去了。 “大太太说想要去庙里落发……”柳二太太压低了声音告诉柳若姒。 “哦?”柳若姒一惊。 “自打二丫头没了,大太太整个人似乎变了个模样。如今说要去庙里落发,说是要赎自己的罪孽,给大丫头和二丫头在佛前念一辈子的经。”柳二太太又说道。 “这只怕不行。老太太、大老爷怎么肯答应。”柳若姒道。 “是不肯。”柳二太太点头,柳家或许可以有落发为尼的女儿,却不能有落发为尼的媳妇。“老太太说了,去庙里念经可以,却不必落发……” “这倒也是条出路。”柳大太太如今在柳家不过是个摆设一般的存在。柳大老爷不想续娶,并且还有柳玉海,柳大太太去庙里静养,各方面的妨碍并不大。 “正是这样。”柳二太太又点头,“我看她如今,像是真的悔了。” 柳大太太如今已经知道,柳若娟一直怀疑她不是亲生。   第三四七章 今非昔比 不管怎样说,柳大太太如今已经是心如死灰,否则也不会提出要落发修行的事情。柳家不同意柳大太太落发,却同意安排柳大太太去尼姑庵里头常住。 柳大太太的性情为人,要在凄清的尼庵里头度过下半生,不得不说是一种折磨。 “怎么方才听你婆婆说,还要留苏七姑娘在王府里头住下?”柳老太太突然问柳若姒。 众人听到说苏晴暖,就都转过头来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苦笑。 今天是老王爷的寿日,苏家人几乎都来了,其中自然就有苏晴暖。不仅是苏晴暖,就连与苏晴暖定了亲的丁家二爷也来给老王爷贺寿了。 这还是柳若姒第一次看见丁二爷。 丁二爷的大名叫做丁朝凤。丁朝凤给老王爷贺寿的时候,柳若姒和荣成翰都在旁边。柳若姒就留了心,很是仔细端详了端详这位丁二爷。 正如劳氏所说,是个身材细瘦的读书人。丁朝凤长的个头不高,样貌也极普通。一口官话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但是看丁朝凤的言谈举止,确实是出自家教森严的大家。 如果将丁朝凤和苏晴暖放在一处,柳若姒觉得倒也般配的过去了。丁朝凤比苏晴暖小了两岁,还没有脱去少年人的模样。且丁朝凤长的还十分面嫩,苏晴暖和丁朝凤若是站在一处,就真的像是大姐姐带着小兄弟了。 然而,这也并不是什么不妥的事情。本朝一般的人家,大都不会特别抗拒娶一个年级略长一些的媳妇。就像是刘程当初娶妻,还特意选的年长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因为年纪略长,进门就可生育。而且还更能够管家理事,作为夫君的好助手,支撑起夫君的后宅。 苏晴暖定的这门亲事。虽然苏氏等人都说苏晴暖是低嫁了,但是柳若姒觉得。大体也算是般配的。 见过了丁朝凤,后来一众女眷们就都聚到了苏氏的屋中。苏氏依旧将苏晴暖叫到身边去坐了。大家说话,难免就提到了苏晴暖的亲事。苏氏当时就说,苏晴暖以后要远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省亲,就说要留苏晴暖在王府里住上几天,也好让苏晴暖能够多陪陪她。 苏晴暖和苏家的人一开始都摇头不肯,后来因为苏氏十分坚持。她们才松了口。 苏晴暖又要在永靖王府上住下来了。 “母妃很不喜欢苏七姑娘出嫁,也不喜欢这门亲事,说是舍不得苏七姑娘。”柳若姒只好解释道。 “从前就听说,王妃待她这个侄女比亲生女儿还要亲近几分。当时还觉得平常,如今……”柳老太太微微皱眉。苏晴暖的事,柳家的人都知道,如今苏晴暖要嫁了,而且事远嫁,柳家众人都替柳若姒松了一口气。 如今苏氏却又留苏晴暖……,大家难免又为柳若姒担心起来。 “总归是定了亲的。苏家要预备嫁妆、发嫁,一应的事情还多着。王妃再要多留,也留不了几天吧。”柳三太太就道。“总不能留苏七姑娘一直住着不发嫁,苏七姑娘也不能总待在王府,不会去料理嫁妆。她那未婚夫婿还在苏府住着,岂不是会多心!” “三婶说的不错。”柳若姒也想到了这一点儿,因此就点头道。 “正是这样。”柳二太太也点头。 “虽是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虽然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不再将苏晴暖当做是对柳若姒的威胁了,但也并没有完全放心。因为都无法去阻止苏氏留一个要远嫁的侄女暂住,只能提醒柳若姒小心。 “我知道。”柳若姒点头,不用大家提醒。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小看了苏晴暖。 虽说并不小看苏晴暖,但是柳若姒如今却又多了几分信心。因此就算是苏氏留下苏晴暖,对柳若姒的触动也并不大。 “以前我在王府的日子还短。且又不管家,她已经不能奈何我。如今这王府我早就站住了脚,还管着一家大小的事情。就算是她再有什么心机算计,也难免徒劳无功。” 柳若姒管家的这些日子,她所付出的努力和辛苦可不是白付出的。 柳若姒撵了一些人,罚了一些人,还调换了许多人的差事。苏晴暖再想在王府中呼风唤雨,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云水居更是被柳若姒安排的铁桶一般。 苏晴暖在王府里头,只能算是一个过了气儿的表姑娘了。 “她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撺掇撺掇母妃……或者世子妃罢了……”柳若姒笑了笑。 然而偏如今柳若姒连这两人的帐也不买了。对于这件事,老王爷也好,世子荣成翊也好,还从来没有对柳若姒说过一个不字。 “她如果识时务,老老实实的,到时候我送她一份丰厚的添妆。她如果不识时务……”柳若姒呵呵一笑,谁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那。 柳二太太知道以柳若姒如今的手段,并不难对付苏晴暖。柳二太太是个息事宁人,且最为慈悲心肠的人。 “大体过的去,也就罢了。好歹顺顺当当送了这尊佛出去,全了大家的体面,也是行善积德的事。” “我自然不会主动去找她麻烦,可是如果她要对我,对小猪儿不利……” 听到柳若姒说起小猪儿,柳二太太立时就改了口。 “不管你怎样,都得好生将小猪儿给我护住了,管她是谁。” “原来我是皮糙肉厚,受了委屈竟是不要紧的,要紧的只有小猪儿。”柳若姒故意苦下脸来,就对着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等人抱怨柳二太太,“老太太,大家伙瞧瞧,我娘如今这偏心偏的,我可成了没人心疼的了……” 柳老太太忙就将柳若姒揽在怀里。 “你/娘不疼你,祖母疼你。” 柳三太太也跟着凑趣。柳二太太将小猪儿抱在怀里笑。 “并不是不疼你,小猪儿才多大,你做娘的。就吃他的醋。” “我娘如今也厉害了,不说她不疼我了。反而派了我一身的不是。”柳若姒又道。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很快就有小丫头过来,请柳若姒带柳家众人入席。 女眷们的宴席摆在后花园的水阁里。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都被请到苏氏的主桌上,同桌的,自然还有苏晴暖。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都预先得了柳若姒的嘱咐。两人在宴席上对苏晴暖虽不热络,却也都和颜悦色。 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的态度,自然反映了柳若姒的态度。 不管是苏氏,还是苏晴暖,此刻心下也都当柳若姒是再不顾忌苏晴暖了。 老王爷的寿宴。众宾客尽欢而散。 苏晴暖被苏氏多番热情挽留,终于答应在王府中暂住几天。 “家里还有很多事,怕以后更难分出身来。”当着众人的面,柳若姒面带羞色,“姑母这样待我,我无以为报,尽力多赔姑母几天。” “那又能有几天!”苏氏也很动感情,“你且放心,你那院子,我总是为你留着。你现在依旧住在那院子里。以后回来了,也是住那里。……一应的东西,我都不让人动。就跟你住的时候一样。……你不能陪在我身边,我时常过去走走,看着那些东西,就仿佛看到了你一般。” 姑侄两个当着众人的面,只差抱头痛哭了。 苏晴暖就又住进了玉香斋里。 柳若姒心中打定了主意,待苏晴暖就不像往常,当着苏氏的面,就张罗着送各种物件往玉香斋去。柳若姒这样做,倒并不是想能够因此而改变苏氏和苏晴暖对她的看法。但是柳若姒想通过这些举动。让苏氏和苏晴暖相信,她如今已经不再忌讳苏晴暖了。 苏晴暖就要远嫁。柳若姒为了脸面好看,博得苏氏的好感。才做出这些举动来,并不是她变得能容得下人了。 柳若姒这样一安排,苏氏虽还对她淡淡的,但是对她的语气和态度就温和了许多。 柳若姒的目的达到了。 做好了一应的安排,柳若姒亲自带着人送苏晴暖往玉香斋中来。 正如苏氏所说,自打苏晴暖搬走,玉香斋中的一草一木,几案瓶盏,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丝毫没有改动。苏晴暖见了,心中怎么想别人无从得知,看她面上却是极感激的。 苏晴暖就向柳若姒屈膝到了个万福。 “……足见三嫂深情厚谊,不枉我与三嫂好了一场……” “这可值当什么,”柳若姒忙扶起苏晴暖来,笑意盈盈地道,“总是要让七妹妹住的舒心、自在,哪里就谈得上辛苦了。七妹妹如今住下,但凡有什么事情,只管打发人对我说,吃的玩的用的,使唤的人,七妹妹切莫见外,也是咱们相识一场。父王和母妃也能宽慰了。” 柳若姒告诉苏晴暖,她一定会好生照料苏晴暖,让苏晴暖不要客气。 柳若姒陪着苏晴暖在几间屋子里走了走,两人之间前所未有的融洽,柳若姒告辞离开的时候,还两次三番嘱咐苏晴暖,有任何不便,千万不要忍着,一定要打发人去告诉她,她立刻就会来亲自为苏晴暖料理。 苏晴暖也说了好些感激的话。 等柳若姒走了,苏晴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地消失了。苏晴暖在榻上坐了,两边瞧了瞧,除了她从苏府带来的几个贴身服侍的人,只有两个小丫头,而且还面生的很。 “从前在这院子里服侍的人那?”苏晴暖就问。 “回表姑娘,婢子刚被分派过来,过去的事情并不知道。”两个小丫头忙回答道。 苏晴暖微微皱眉思忖了一会,就叫了贴身服侍的丫头去外面,将玉香斋中服侍的人都叫到跟前来。等人都到了,苏晴暖就有些傻眼。 苏晴暖在榻上愣怔了一会,一面隐去面上的郁色,一面吩咐贴身的丫头取银子出来,说是要打赏玉香斋里服侍的人。 苏晴暖在这些人中,竟然没有看到任何一张熟面孔。方才她还只是有些奇怪。因为柳若姒实在热情的很,她一时没有太过注意。现在,苏晴暖终于发现。她离开的这几天,玉香斋景物依旧。但是人事却已皆非。 这是柳若姒将原来服侍的人全部换掉了。 苏晴暖心中自然十分郁闷,但是一时却没有任何法子。她不能去找柳若姒要换回原来的人,虽然柳若姒刚才留下了那样一番话。正是因为柳若姒那些话,苏晴暖更加的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找柳若姒了。 至于去苏氏跟前告状,苏晴暖当然不是不想。但是这个状,却要挑选时机和方式。这还得是依仗着苏氏对她特别的疼宠,否则她根本就不能开口。一个表姑娘,不过是暂住罢了。竟然还挑剔服侍的人,传说出去,谁能说她一个好那。即便是依仗着苏氏的偏心疼爱,苏晴暖也要十分的小心。一个不甚,不仅不能够奈何柳若姒,反而会惹事上身。 这是苏晴暖一开始的想法。 然而,冷静下来,苏晴暖就知道,就是苏氏那里,这个状也是不能告的。如果她去告了状。那么柳若姒势必会知道。这肯定会引起柳若姒的不满。而且,这更加会让柳若姒警觉。 苏晴暖如今可是丝毫不想再招惹柳若姒了。 为今之计,只能将这口气忍下来。 苏晴暖决定要忍气。立刻就决定要厚厚赏赐这些新来服侍的人,以此结人心。下面服侍的人,多是眼皮子浅的,财帛动人心。苏晴暖相信,柳若姒再能干,也不能确保每一个人都忠心耿耿。总有人会被财帛打动,为她所用。 苏晴暖吩咐人发赏银,然而这些服侍的人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喜色。 就有三个管事模样的媳妇上前来给苏晴暖行礼,口里说着不要苏晴暖的赏赐。 “七姑娘是王府的客人。婢子们虽卑微,也被主子教导了些待客之道。万没有要客人银钱的道理。七姑娘最是通情达理,也最怜惜下人。还请七姑娘千万不要为难奴婢们。七姑娘的打赏奴婢们万不能要。七姑娘若嫌弃奴婢们服侍的不好,奴婢们出去只怕就会被打死!……若七姑娘对咱们服侍的还算满意,好歹在王妃、三夫人跟前提一提,就是奴婢们的大福气了。” 三个管事媳妇说完了话,就都跪了下来,后面的丫头婆子们也跟着跪了。 这些人不收赏钱,而且还决不能被赶走,因为一旦被赶走,就意味着死。苏晴暖当然不能送她们去死。 苏晴暖只觉得一口心血涌上喉头,却不能吐出来,只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当下她又急又气,几乎当场就厥了过去。 然而此刻却是万万不能发作的。 “三嫂果然会管家,会调/教人。”苏晴暖脸上抽/搐地挤出一丝笑容来,只得让丫头收了银钱,将众丫头婆子打发了出去。 等玉香斋服侍的人都出去,只剩下苏晴暖从苏府带来的人,苏晴暖才再也忍受不住,大发雷霆。 “好,好你个柳若姒,让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你做的好……好狠。”苏晴暖眼圈微红,气的咬牙切齿。 不过是离开没有多久,王府里似乎就变了天。然而看苏氏和世子妃的样子,似乎还完全没有觉察到。又或者是觉察到了,却也无可奈何。 苏晴暖心中暗恨,将嘴唇咬的出/血,又暗自发了一番狠,才堪堪平静下来。虽是这样,她心口也仿佛被一块巨石堵住了,憋闷无比。 “暂且忍耐她几日。”苏晴暖的整张脸都罩在阴影中,旁边看着竟是无比的阴森。“这府里都是无能的人,奈何不得她。只等我……,到时候让她认得我!”   第三四八章 秋末 春晖堂,苏氏有些疲倦地靠在引枕上,一面就招手叫了邢嬷嬷到跟前吩咐。 “你去玉香斋看看,千万别让七丫头受了什么委屈……” 苏晴暖在永靖王府住了这么多年,仿佛就是王府的姑娘一般,何曾受过什么委屈。还是如今王府中当家理事的三夫人亲自带着去安置的,苏氏却偏偏这样吩咐,这里面可就很有些意思了。 邢嬷嬷自然是知道内情的,表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忙就转身出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邢嬷嬷就回来了。 “怎么样?”苏氏忙就询问。 “回禀王妃,七姑娘那一切都好。”邢嬷嬷忙陪笑着回道,“……玉香斋一应东西摆设物件,跟原来七姑娘住的时候一模一样,让七姑娘很是感动。……还加派了服侍的人手,恐怕七姑娘住的有什么不便。” 一般人家,这即将出嫁的姑奶奶也都是金贵的。 “……就是咱们自家的姑奶奶,也不过如此了。七姑娘非常满意。” 邢嬷嬷并没有撒谎,苏晴暖确实有跟邢嬷嬷说她很感激,很满意,还特别的提了柳若姒,说是多亏柳若姒费心安排。但是有一件事,邢嬷嬷却并没有提。 苏晴暖对邢嬷嬷暗示,柳若姒将玉香斋中所有服侍的人都换掉了! 邢嬷嬷并不打算将这件事情禀报给苏氏。当然,如果苏晴暖亲自向苏氏告状,她也管不了。 苏氏听了邢嬷嬷这一番禀报,就点了点头。 “七丫头就是懂事、知礼。”苏氏并不说是柳若姒安排的妥帖,只夸苏晴暖性情好。 “是。”邢嬷嬷陪笑着点头,也并不在苏氏跟前说柳若姒的好。 “……三夫人。却是个最精明的。”毕竟都是柳若姒的安排,苏氏最终还是提到了柳若姒。 邢嬷嬷只是陪笑,却并不肯言语。 “她这样。当我就能被她哄住了!她不过是看着七丫头要远远地嫁了,这个时候做好人。卖人情,让大家都说她好。她却瞒不住我!” “王妃,老奴说句不当说的话,”邢嬷嬷偷觑着苏氏的脸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出言劝慰,“七姑娘这门亲事,老奴听着外边的传说。那也是极好的了。丁家二爷很有才名,这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的。七姑娘王后的福气,那可一定是好的不得了。” “……王爷的身子也越发的安稳了。说起来,这是接二连三的喜事。也是王妃福泽深厚。……总该事事往好里头想,不该想窄了,可不是自苦,且王爷知道了也不好。就是七姑娘,只怕也要心疼王妃,便是嫁了,也放心不下王妃。” 邢嬷嬷劝了苏氏这么多的话。却依旧没有说柳若姒半个好字,只是让苏氏放开心胸,不要把人和事总往坏处想。不要跟柳若姒怄气,竟说些柳若姒的坏话。 不得不说,邢嬷嬷的这种做法还是非常明智的。 邢嬷嬷跟在苏氏身边服侍了这么久,早久将苏氏的脾气摸透了。如果这个时候她为柳若姒说好话,不仅不能说服苏氏,反而要招出苏氏许多对柳若姒的抱怨来。 果然,听了邢嬷嬷这番话,苏氏就半天不言语了。 “罢了,”苏氏叹了口气。决定接受邢嬷嬷的建议,暂时放下对柳若姒的怨。“总归是为了这个王府。也让七丫头这最后一段日子能待的消停些。” 苏氏答应不会去找柳若姒的麻烦,免得牵累了苏晴暖。让苏晴暖在王府里住的不安稳。 苏氏这样说,邢嬷嬷暗自抹了一把汗,终于放下心来。 主子们和和气气的,哪怕只是表面上,这下面服侍的人就好做许多。如果主子们闹起气来,那么首先倒霉的,可不就是她们这些服侍的人。 苏氏对柳若姒早有成见,不是一时三刻能够转变的,暂且这样晓以利害,大家平安度日,才是上策。 从苏氏的屋子里出来,邢嬷嬷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还是三夫人,这看人看事,洞若观火,且这般心胸,就是常人不能比的。” “嬷嬷说的太对了。”就有心腹的管事媳妇应和,“不是三夫人明白,咱们这些人的日子可不好过。” 柳若姒管家这些时日,曾经暗地里吩咐过邢嬷嬷,还有另外几个在苏氏身边服侍,又对她忠心的管事媳妇和丫头们。柳若姒告诉她们,不要刻意在苏氏面前为她表功,或者宣扬她的好处。 “不管我怎么做,在母妃眼睛里,我左右都不过是个容不得人、不贤惠的女人。”云水居中,柳若姒正在跟荣成翰说话,“越多的人说我好,母妃就会越发的不待见我,只以为我是收买了那些人。” “母妃生气,她们也难做。我所以早就吩咐了她们,不用宣扬我的好处,只忠心做事。母妃也不生气,大家也都安宁。” “阿姒,你如今这样,也无需要母妃说你好。你的好,已经是众所周知。”荣成翰笑道。 荣成翰说的是实情。 “我也并不需人说我好与不好,世事哪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正是。”荣成翰点头。 “丁家二爷今天跟你们一起坐席,你看他为人如何?”柳若姒突然问荣成翰。 “岳父说他有些才气。”荣成翰就道。 “那你认为那?”柳若姒就问。 “嗯……”荣成翰略微沉吟,“虽是有些才气,书生气却重了些,不大通实务。……年纪轻,未经风雨。” “是你要求人的标准太高了些。”柳若姒听荣成翰这样说,心里就明白了。“他年纪小,家世又好,一直在家里的庇护下长大,可不就是这样。这样的人,何止他一个。” “嗯。”荣成翰并没有反驳。 苏晴暖嫁给什么样的男人。荣成翰是并不关心的,只是柳若姒嘱咐他了解一下丁朝凤,他才勉为其难地留了心。至于柳若姒的打算。荣成翰心里也明白。 丁朝凤这样的男人,应该算是女子的良配了。但是却很难笼络得住苏晴暖。苏晴暖如何的心高气傲,这样一门亲事,苏晴暖的心中未必是甘愿的。 “席间大家伙都很凑趣,苏家那边已经发了话,接着就是为他们定亲,看婚期。”荣成翰就又告诉柳若姒。 丁朝凤出现在宴席上,大家对苏家这个新姑爷都很好奇,也很友善。席间。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就将丁朝凤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鼓动着苏晴暖的父亲说了那样的话。 大家自然都是好意,要尽快看这门好亲事结成。 毕竟,苏晴暖的年纪也不小了,赶得上今年出嫁,才是皆大欢喜。 …… 秋高气爽,树上偶有泛黄的叶子飘落,风中已经带了丝丝的凉意。云水居中,却是一派和乐融融。不断地从上房中传出说笑声来。 “二太太这件衣服,做的可真合身。”常嬷嬷一边给小猪儿穿衣裳,一边笑着说道。“这绣工也是,丝毫不减当年。” 天气转冷,小猪儿已经穿夹衣了。就在昨天,柳二太太刚打发人送了新一季的衣裳来给小猪儿。这还是柳二太太家中有事情绊住了脚,才打发人来送的。若是依着柳二太太的意思,定是要自己送来,亲眼看着小猪儿穿上了才行。 柳若姒抬手,将小猪儿身上的新衣又弄的舒顺了一些,也就点头。 柳二太太给小猪儿做的衣裳。可是下了十足的工夫。柳若姒一面心里面感激,一方面却有些心疼。 “我给我娘说了好几次了。让她不用如此。小猪儿的衣裳,就算一天穿一件。也还穿不过来。她好歹也上了几岁年纪了,如何还这般费眼费神的。一件衣服,就花这样的工夫!小猪儿如今长的又快,能穿多久,又要做新的。我说了,我娘只是不听。” “二太太那也是一番疼爱外孙的心啊。”常嬷嬷笑道。 “我自然知道,只是……哎……”柳若姒摇了摇头,在这件事上,柳若姒实在是拿柳二太太没办法。“等下次见了小猪儿外祖父,还得让他老人家劝劝我娘。” “二老爷可是跟二太太比着疼爱世子爷的。”常嬷嬷又笑。 “娘……”小猪儿穿好了衣服,就往柳若姒怀里扑,一面奶声奶气地叫着娘。 “哎。”柳若姒忙答应了一声,将小猪儿抱住了。 小猪儿如今不仅越发的结实,才慢慢地学会了说话,虽然一次只能说一两个字,而且发音也不是很清晰。但是听小猪儿这样奶声奶气地喊娘,柳若姒的心几乎都要融化了。 “世子爷今天这声娘,喊的越发清楚了。”不仅柳若姒高兴,常嬷嬷在一边也笑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等侯爷从围场回来,世子爷该会叫爹了。不知道侯爷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柳若姒也笑,暗道为了看荣成翰惊喜的样子,她和小猪儿还都得加把劲儿。 自从小猪儿出生,柳若姒就留了心,每天带小猪儿的时候,都要教小猪儿学说话。她教小猪儿学说的第一句话,或者说是第一个字,自然是“娘”。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猪儿首先就学会了喊娘。 听到小猪儿喊的第一声娘,柳若姒激动的几乎落了泪。她是高兴了,当时荣成翰也在场,也相当激动,就将小猪儿抱过去,要小猪儿喊爹爹。 小猪儿张着嘴巴哦了半天,就是没有吐出一个像样的“爹爹”来。 荣成翰失落了,吃醋了。 如今想起那天荣成翰脸上的表情,柳若姒还是会笑出声来。 也是自那天之后,荣成翰也用了心,一旦有空闲带小猪儿,必定会教小猪儿喊“爹爹”。只可惜,还没等小猪儿学会这两个字,就又到了一年的围猎季节。 老王爷病体未愈,自然不能去。荣成翰当仁不让,作为武扬候,这件事就少不了他。如今还代表了永靖王府,更加责任重大起来。 永靖王府。今年去围场的,就只有荣成翰一个。 荣成翔不必说,老王爷对他已经完全失望,再不提让他习练弓马,带他去围场的事了。而荣成翊则是近来偶然小恙,只宜静养,劳动不得。 “夫人不必担心,”看着柳若姒有些走神。常嬷嬷忙就安慰道,“侯爷弓马娴熟,围猎这种事,对别人是苦差事,对侯爷却是无妨的。侯爷身边带的都是忠心的好手,夫人只管等着侯爷的好消息就是了。” “嬷嬷说的对。”柳若姒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 她对荣成翰的担心并不多,但是思念却是有的。 “弟啊……”小猪儿摸着柳若姒的脸,突然含糊地说道。 “什么?”柳若姒挑眉。 “弟啊……”小猪儿依旧奶声奶气的。 “世子爷这是在喊爹吧……”常嬷嬷听了听,忙道。 柳若姒笑。 “这样。也算是有些模样了。”柳若姒亲了亲小猪儿胖乎乎的手,“咱们小猪儿想爹爹了是不是?” “哦,嗯。”小猪儿竟然真的点了头。 “侯爷待世子爷那样好。这许多年不见侯爷,世子爷怎么会不想。”常嬷嬷就道。 荣成翰刚离家去围场的那几天,每天到了荣成翰往常下朝回来的时辰,小猪儿就开始找人。找不到荣成翰,小猪儿很是哭闹了两场,好歹让柳若姒哄住了。 这些天,柳若姒带着小猪儿,也没少跟小猪儿说起荣成翰。小猪儿多少听懂了一些。小家伙是真的想念爹爹了。 “既然想爹爹了,还不快些学会喊爹爹。你爹爹高兴了。抓很多兔子给你。” “不只有兔子,还有老虎、狐狸……”柳若姒很耐心地教导着小猪儿。 小猪儿听得两眼放光。偶尔还跟着柳若姒学说话。 “……虎……,兔……” “这些倒比别的都学的快些!”柳若姒笑。 “夫人还说那。”六月和腊月在一边也跟着笑,“上次同大/爷、和二爷来,给世子妃带了只肥兔子来,世子爷喜欢的。那兔子肥,世子爷几乎抱不住,还是要抱。咱们夫人小时候也最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 “可是说的。世子爷在这个上头,是随了咱们夫人的。” “他爹爹临走的时候是说了,要想法子抓些个活物来给他养着玩。”柳若姒笑道。 主仆正说的高兴,春晖堂那边就打发了人过来。 “问夫人,逖儿少爷醒了没。要是醒了,就抱过去。” 这是老王爷打发人过来,想要小猪儿过去春晖堂了。柳若姒本来给小猪儿穿了新衣,就是要抱去春晖堂的,只是大家说话,耽搁了这么一阵子。没想到老王爷等小孙子等的急了,又打发了人来叫。 柳若姒先将来传话的人打发了回去,随即略做收拾,就带了小猪儿往春晖堂来。 老王爷坐在榻上,荣进就坐在老王爷的身边。老王爷的精神看着不错,就是荣进的脸色看着也健康了一些。 柳若姒带着小猪儿一进门,老王爷和荣进都都抬起头来。看见了小猪儿,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柳若姒给老王爷行礼请安,这才将小猪儿抱到榻上。 “猪……父……”小猪儿奶声奶气地喊。 “哎。”老王爷两颊的笑纹几乎一直延伸到了眼底深处,他将小猪儿抱在怀里坐了,“小猪儿,祖父的乖孙。” “弟弟。”荣进不着痕迹地往小猪儿跟前凑了凑,低声叫道。 “哥……哥……” 荣进立刻笑了,那样子既高兴,又有些害羞似的。荣进这一笑,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看着竟多了几分生气。 “好,好。”老王爷更高兴了。 老王爷每天都要带着小猪儿玩上半晌,渐渐地,就也叫上了荣进。老王爷的吩咐,这让人将荣进抱来,只让世子妃好生歇息,不必跟着过来。一开始,世子妃还不愿意,却被荣成翊好歹给劝住了。 世子妃再着紧荣进,信不过人。但是这王府里头,老王爷应该还是除了荣成翊之外,她最为放心、信任的人了。 等荣进跟着老王爷,身子一天天渐好,脸上竟出现了笑容之后,世子妃对这件事也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老王爷叫了荣进,一方面是教导荣进读书,一方面却是让荣进跟小猪儿一起玩耍。 荣进和小猪儿就亲近了许多。小猪儿甚至在不能清晰地喊爹爹之前,就先学会了喊荣进哥哥。老王爷很高兴,荣成翰很吃味。柳若姒只好安慰荣成翰,哥哥两个字的发音简单,小猪儿先学会了简单的,这也怪不得小猪儿。 小猪儿还是跟他的爹爹是最亲的。 小猪儿的“哥哥”,是老王爷教着喊的。这件事,柳若姒早就知道。 “……进儿再写两篇大字吧……”老王爷给荣进安排功课。 荣进很听话,一面就坐到了矮桌的另一侧。荣进拿起笔来,却又看了小猪儿一眼。 “祖父,弟弟也写吗?”荣进依旧是少言寡语的孩子,但是这段时间他说的话也明显多了一些。   第三四九章 兄弟 “弟弟还小,等他再大些,才能跟你一样学写字。”老王爷慈爱地道。 小猪儿如今的功课,只有一个字:玩。 “那……,祖父,我写完了大字,能……能跟弟弟,一起玩吗?”荣进大着胆子问道,一双眼睛里充满着期待。荣进最近也非常喜欢到老王爷这来,其中很重要的原因,还是小猪儿。小孩子还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无论是谁都能看的出来,荣进很喜欢小猪儿。 “能。”老王爷点头,“你好生写字,写好了,就跟弟弟一起玩。” “嗯。”荣进得到了这样的承诺,眼睛中的喜悦已经无法遮掩。他立刻低下头,提笔写起字来。 小猪儿看见荣进写字,就从老王爷怀里爬起来,两只小手扶着桌子。看他的样子,是想站起来,去抓荣进的纸笔。老王爷忙将小猪儿重新揽到怀里。 “乖逖儿,现在不能闹你哥哥。祖父陪着你玩。等你哥哥写完了字,再让他陪着你。”老王爷耐心十足地对小猪儿道。 柳若姒在屋中待了一会,看老王爷祖孙之间其乐融融的样子,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随即就跟老王爷告辞转身出来。 从老王爷的屋子里出来,柳若姒就听见旁边的屋子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说话的声音,是从苏氏的屋子里传出来的。其中又一把子声音柳若姒很熟悉,正是苏晴暖的声音。 柳若姒的脚步略顿,就往苏氏的屋子里来。 柳若姒走近苏氏的屋子里,一眼就看见苏氏。苏氏坐在临窗的炕上,正看着两个小丫头从箱子里往外找东西。这是又要换季了,柳若姒也才带着人找过尺头、晒过衣裳。 苏氏抬眼也看见了柳若姒。 “你怎么过来了……哦。”苏氏问了一句,随即就明白过来,“将逖儿送过来了?” “是的。母妃。”柳若姒笑着答道,“母妃这是找什么。我帮母妃找吧。” “让她们找吧,我也不急用。”苏氏就道,然后就问起老王爷和荣进。 “父王今天看着精神头很好,进儿跟着老王爷写字,依我看,虽年纪小,却越发进益了。”柳若姒一一地答道。 苏氏就点了点头。 柳若姒能够看出来,今天苏氏的心情还不错。 “三嫂……”炕上就有人下来。给柳若姒行礼问好。 柳若姒忙还礼。 “我正要说,七妹妹还是这般客气。” 这个从炕上下来的人,正是苏晴暖。自从老王爷的寿宴,苏晴暖被苏氏留在了王府。不过苏晴暖却并没有久住,只住了三四天,就回了苏府。 继小定之后,苏家很快就为苏晴暖和丁朝凤正式过了礼,并且将婚期也定了下来。 苏晴暖的婚期却并不像大家所预料的那样定在年底,而是定在了来年。苏家决定将丁朝凤留在苏府温习功课,准备来年的春闱。苏晴暖与丁朝凤的婚期。就定在春闱放榜之后。 苏家的意思很明显,是希望丁朝凤在春闱高中之后迎娶苏晴暖。到时候双喜临门,对于苏家和苏晴暖来说。也是极有体面的一件事。 丁家对此事答应的非常痛快,有苏家照应着丁朝凤在京城读书、科举,对丁朝凤自然是件好事。 虽是婚期定在了明年,但是苏晴暖也开始准备嫁妆了。 虽是这样,苏氏还是在两天前派人去了苏府,将苏晴暖又接过来小住。 “丁家二爷是最有福气的人。”柳若姒笑着道,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苏晴暖的脸色。 苏晴暖听柳若姒说到丁朝凤,似乎立刻就害羞起来,一面就用袖子掩了脸。娇嗔着扑到苏氏的怀里。 “姑母你看,三嫂又臊我。” 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媳妇们都发出善喜的笑声。 苏氏揽着苏晴暖。一面拍着苏晴暖的肩头安慰。 “你呀,还是这般害羞。”苏氏这样说着。却也并没说柳若姒什么。苏氏虽心中不待见柳若姒,但也知道不能因为这样的玩笑话而数落柳若姒。 而且,苏氏还要为苏晴暖考虑。 近来,柳若姒待苏晴暖实在是让人挑不出什么差错来,苏氏待柳若姒虽淡淡的,但却比过去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苏氏不想让苏晴暖在王府的日子有什么不痛快。 如今柳若姒管着家,苏氏虽是王妃,实在惹恼了柳若姒,柳若姒即便不能对苏氏怎样,却能够让苏晴暖有苦说不出。 “我来瞧瞧七妹妹绣的花样子……”柳若姒走到一边,从炕上捡起一块红绸,细细地打量起来。 苏晴暖要准备嫁妆,虽是到王府小住,还是将一些活计都带了过来。这两天,苏晴暖不是在苏氏这里,就是在世子妃那里。不管在哪里,苏晴暖都会随身带着绣活。 柳若姒暗中观察,发现苏晴暖绣嫁妆并不是假装,不仅不是假装,苏晴暖还绣的非常用心,正如每一个对自己的亲事非常满意,对将来的生活非常期待的待嫁姑娘一样。 “七妹妹生的好巧手……”柳若姒看着手中的红绸,真心地夸赞道。 这块红绸显然是绣了一半的枕头,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色彩鲜亮非常,且绣工极为精湛。苏晴暖为这件东西,是花了十足的工夫的,甚至不肯假绣娘之手。 “谁不知三嫂的绣工最好,三嫂这样夸我,我虽不敢当,心中却是欢喜的。能承三嫂夸这一句,想来我这针线,好歹不至于太过不能见人。”苏晴暖笑着道。 “七妹妹过谦了。”柳若姒扫了苏晴暖一眼。 “七丫头就是太心实了,”苏氏抚摸着苏晴暖的后背,目光慈爱,语气中饱含感情。“说是绣嫁妆,自己绣一两件也就罢了,其他的尽管交给绣娘们去做。这丫头却不肯。这些东西都要自己亲手绣。每天早起晚睡的,让人看了心疼。” 苏晴暖在苏家是怎样的,柳若姒并不知道。但是在王府中住的时候。确实是如此。 “七妹妹要信得过,就将两件给我。我的手虽不如七妹妹的巧。好歹是我做三嫂的一份心意。”柳若姒心中微动,就笑着说道。 “三嫂每天管家,已经是十分的劳累,怎么好再让三嫂为我受累。”苏晴暖忙就说道,“万万使不得。并不像姑母说的那样,我每天没事,绣这些东西,也正如是消遣一般。” “三嫂的一份心意。我是心领了。万不敢劳动三嫂。” 两人争了一番,苏氏看着就有几分心动,似乎是想让柳若姒帮着苏晴暖绣些东西。不过,苏晴暖却十分坚持,不肯让柳若姒动手。 苏氏在接收到苏晴暖抛过去的一个眼色之后,就抬手劝住了柳若姒。 “一大家子的事,都在你身上。还有逖儿,你且忙你的吧。七丫头的嫁妆,先让她自己绣些。等以后,万一……。你再来帮忙也不迟。” 苏氏虽并不大待见柳若姒,但是心里对柳若姒的绣工,以及柳若姒办事的本领。却是很信服的。虽然苏氏从来不说,但是她却知道,有事情交到柳若姒的手里做,必定相当稳妥。 柳若姒见苏氏和苏晴暖这样,也就不再坚持了。 即便是她从这里拿了绣活回去,自然也是交给手下的丫头们去做。她这样说,不过是见景生情,又存了一些试探苏晴暖的心思罢了。 “这花样子看着新奇,七妹妹是从哪里寻来的?”柳若姒又捡起一块绸子。一边问苏晴暖。 “是这块?”苏晴暖看了一眼,想要不说。却又担心柳若姒会更加起疑,忙就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三嫂好眼力。这花样子,还是昨天刚从大姐姐那里找出来的。” 两个人说着花样子,苏氏也探过头来看了一眼。 “这个样子,我倒是记得,也就是世子妃那里有了。” “母妃,这花样子还有什么特别的来历不成?”柳若姒听出苏氏话中的异样,随口询问道。她手中这并蹄莲的样子很是新巧,极为灵动,却不带丝毫匠气。 苏晴暖目光微闪,但很快也做出惊奇的模样,也催着苏氏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苏氏拗不过两人,这才慢慢地说道,“……这花样子,外面是找不到的,是当年皇宫里某位才人画的。那位才人,最善画的就是并蹄莲。……画了三幅并蹄莲花样,你大姐姐得了一副。” 苏氏说到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不肯往下说了,而是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 “你大姐姐怎么将这个找出来了?”苏氏问苏晴暖。 “……昨天去陪大姐姐说话,大姐姐正看人从箱子里拿东西。就看见了这副花样,我瞧着好,就跟大姐姐借了来。”苏晴暖告诉苏氏道。 “是这样。”苏氏低声喃喃自语。“小心收着吧,用完了,还给你大姐姐。” “是。”苏晴暖飞快地瞟了苏氏一眼,却极乖巧地点头答应了。 苏晴暖又坐回到炕上,低下头来专心致志地绣着手里的嫁妆。柳若姒又跟苏氏略说了两句家常,见苏晴暖始终没有抬头,柳若姒也就告辞从苏氏的屋子里出来。 “我这几天瞧着她,倒真不像是作假,像是真的收了心,好好地准备嫁了。”晚间,哄睡了小猪儿,柳若姒倚在榻上,就跟常嬷嬷、六月、腊月几个闲话家常。 她们自然而然地说到了苏晴暖,说到了苏晴暖最近的变化。 苏晴暖绣嫁妆时的细致、认真,已经充满期待,还有些甜蜜的样子,这绝对是骗不了人的。 或者是,丁朝凤留在苏家,多少都能与苏晴暖见面接触,苏晴暖突然发现了丁朝凤的好,对这门亲事满意且期待起来了?! “也未可知啊,或许真有这种可能。” 主仆几个说了半天,都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这么多年了,但凡有些脑子的。也该知道这边是没指望了。说起来,这件事,多少人心知肚明的。七姑娘想在京城结亲。可未必能找到什么好的了。”常嬷嬷压低了声音说道。 大家都点头。 柳若姒也点头,只是有一点她不能够苟同。苏晴暖可不是没脑子。相反,苏晴暖是太有头脑了。但是对某些事物的执着,可以让最聪明的人做出最为愚蠢、甚至一般人看着不可理喻的事情。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柳若姒叹息着说道。 除了这一句,还有另外一句,说的也非常好。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希望如此吧,柳若姒心里暗暗地想。 一夜秋风。满地落叶。荣成翰就是骑着马,踏着着满地的落叶,在王府上下的期待中回来了。听着小丫头跑进来禀报说荣成翰回来了,柳若姒一开始还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直到听着小丫头重复了一遍,说是荣成翰已经跟着皇帝的车驾进了城门,柳若姒这才相信,荣成翰是真的回来了。 “赶紧去禀报王爷和王妃知道。”柳若姒一面吩咐下去,一面就叫奶娘赶紧将小猪儿抱过来。 柳若姒忙着给小猪儿换衣服,一面告诉小猪儿他爹爹回来了。 “小猪儿不是说想爹爹了吗。一会见了爹爹,记得喊人。”柳若姒嘱咐着儿子。 等到外面又有人来禀报。说是荣成翰已经到了府门前,柳若姒已经抱着小猪儿从云水居出来。柳若姒并没有往春晖堂去,而是带着小猪儿直接到了二门上。 若说以前。柳若姒还不好意思自己先来迎荣成翰。但是如今她有了最为合适的借口:小猪儿想念父亲。 柳若姒刚在二门站定,就看见荣成翰大步从影壁后面转了过来。 “逖儿快看……,是谁回来了。”柳若姒忙微微侧身,让小猪儿往荣成翰的方向看。 小猪儿看见了荣成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他张着小手就往荣成翰的方向扑。小猪儿如今已经很有些分量,胖墩墩的在怀里挣扎起来,柳若姒抱着她竟微微有些吃力。 不过转眼的工夫,荣成翰就到了跟前,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小猪儿接了过去。 紧接着。柳若姒就听见了小猪儿的叫声和笑声。荣成翰接过小猪儿,就将小猪儿高高地抛了起来。然后又将小猪儿稳稳地接在了臂弯里。 小猪儿第一次被抛高高,先惊后喜。在荣成翰的怀里越发欢实。 柳若姒却被吓了一跳,她心里就要数落荣成翰,可是看到荣成翰和小猪儿都看着她,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相似的笑容,柳若姒就心软了。 数落肯定还是要数落的,却不必是现在。荣成翰刚回来,也是见到小猪儿太激动了。数落荣成翰这件事,等一会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再说吧。 “逖儿,爹爹回来了,你想爹爹了没有?”柳若姒给小猪儿提示。 “爹……爹……”小猪儿立刻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发音竟前所未有的清楚。 荣成翰离府数日,乍见柳若姒和儿子,本已经十分激动和高兴,如今又听见儿子奶声奶气地喊爹爹,荣成翰激动地一张脸似乎都在发光。 “乖儿子!”荣成翰一高兴,就想再将儿子抛起来。不过他才将儿子举高,就想起刚才柳若姒突然变白的脸色来。 柳若姒虽没说什么,但是那一刻的担心却都明白地写在脸上了。荣成翰刚才就有些后悔莽撞,如今自然不肯再让柳若姒受惊。 荣成翰将抛的动作改做了举。 举高高,虽然没有抛高高来的炫,但也足够让小猪儿新奇、兴奋了。而且,柳若姒也完全能够接受。 看着荣成翰举着儿子,父子两人高兴的样子,柳若姒只得嗔了荣成翰一眼。   第三五零章 伏虎 柳若姒看荣成翰和小猪儿玩了一会,就想着让荣成翰将小猪儿放下来,也好跟荣成翰先说几句话。然而,还没等柳若姒开口,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笑声。 荣成翰也听见了笑声,朝笑声的方向看了看,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减弱,只是将小猪儿放了下来抱在了怀中。 柳若姒转过身去,就看见了荣成翊。 荣成翰站在二门边,怀里还抱着荣进。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在门边站了一会了,却直到刚才才发出声音。 “三弟……”荣成翊看见荣成翰和柳若姒都瞧见了自己,这才走上前来招呼荣成翰。 “大哥,大哥身子可好了些。怎么还亲自接了出来?”荣成翰忙笑道。 “你我兄弟,这还不是应该的。”荣成翊就笑道。荣成翰代表永靖王府参加围猎,这本来应该是荣成翊的差事的。如今荣成翰归来,也正该荣成翊亲自出门迎接。“父王和母妃都想念三弟的紧。……就是进儿,也想要早点儿看见三叔。” 荣成翊说着,看了一眼怀中的荣进。 荣进本来有些眼巴巴地看着荣成翰和小猪儿,尤其是看着荣成翰将小猪儿举的高高的,荣进的眼睛也跟着睁大了。只是等荣成翰向他的方向看了过来,荣进却忙就低下了头。现在听到荣成翊说他,似乎就更加忸怩起来。 柳若姒早就发现,荣进是个十分腼腆,并很有些内向的孩子。也许他并不是生来如此,但是这些年几乎被世子妃拴在腰带上圈养,造就了他如今这样的性格。 但是,荣进却并不是个讨人厌的小孩儿。可以说。荣进被教导的礼仪、规矩都非常好。也正是因为荣进,柳若姒一直不能对世子妃完全恶感。 荣进本性很好,除了被养的太过娇弱。有些阴郁之外,其他方面都是个被教导的不错的小孩子。因为荣进。柳若姒相信了关于世子妃过去曾经如何美好的传言。 荣进因为被养的娇弱,不要说刚才像小猪儿那样被抛高高,就是举高高这种游戏,只怕也是从来没有玩过的。所以,刚才荣进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荣成翰和小猪儿。那种眼神,让身为母亲的柳若姒十分心软。 “进儿,方才怎么说的,见到三叔怎么不说话?”荣成翊提示荣进道。一面就将荣进慢慢地放到了地上。 站在地上的荣进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垂着眼看地面,直到荣成翊再次催促,荣进才飞快地抬眼又看了荣成翰和小猪儿一眼。 “哥……哥……”小猪儿笑眼弯弯地指着荣进。 荣成翰微微一愣,他也是第一次听见小猪儿喊哥哥,心里也有些吃惊。 荣进却似乎被小猪儿的笑容和这一声哥哥赋予了极大的勇气,他端端正正地向荣成翰行礼。 “进……进儿见过……三叔。”荣进声音很低,话说的还有些磕磕绊绊的。 但是这在于荣进来说,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荣成翰笑着点头。 “好进儿,三叔给你带了好东西来。咱们一块去见你祖父。” “嗯。”荣进立刻点头。尤其是听见荣成翰说给他带了好东西,小孩子的一双眼睛顿时就亮了。 众人就簇拥着进了二门。 荣成翰去围场的时候,荣成翊恰巧染疾。如今荣成翊的病虽好了。但是他素来身子都并不强/健,回去的路上,荣进就被奶娘抱着走。 小猪儿却还是赖在荣成翰的怀里,正好荣成翰没跟儿子亲近够,也愿意抱着他。 小猪儿不仅赖在荣成翰怀里,还又喊了几声爹爹,将荣成翰喊的红光满面。这一路走,小猪儿还咿咿呀呀地跟荣成翰聊天,不时在荣成翰的怀里蹦一下。 小猪儿似乎迷上了方才抛高高和举高高的游戏。 这两样游戏。是从没有人带他玩的。要知道,柳若姒不仅没有这个力气。而且对待小猪儿也更加小心。这王府里,除了亲爹荣成翰。再不会有人带他玩这种游戏了。 “一会见了你祖父,爹爹再带你举高高。”荣成翰只能低声安抚儿子,一面还不无得意地瞟了柳若姒一眼。 别看他离开了这些天,但是儿子不仅没有忘记他,他这一回来,儿子就跟他这般亲近,甚至将亲娘都抛在了一边。荣成翰当然是有些得意的。 柳若姒只得在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他不跟这父子俩一般见识,太幼稚了。 到了春晖堂,自然又是一番热闹。老王爷看见荣成翰回来了非常高兴。等大家各自见礼,荣成翰就让人将所猎得的猎物,以及皇帝的一应赏赐都搬了上来,请老王爷捡看。 荣成翰今年在围场的收获,比去年又丰厚了一些。老王爷看的直点头,他只为自己和苏氏随便挑了两件东西就不挑了 “父王,这块狐皮,是我专门为父王猎的。天气凉了,正好给父王做一件贴身的夹衣。”荣成翰就从箱子里挑出一件灰狐皮来呈给老王爷。 那狐皮皮毛厚实顺滑,且没有一丝杂色,老王爷见了,心中十分满意,却并不肯自己收下。 “我不用这个。”老王爷端详着狐皮,又瞧瞧此刻又坐在自己怀里的小猪儿,就笑了笑,“看着大小,恰巧可以给小猪儿做件披风。” “小猪儿年纪还小,她母亲自会寻合适的给他。这一件,还是父王收下。”荣成翰却道。 老王爷见荣成翰如此孝心,想了想,就没有再推辞,只让人将皮毛接过,却又吩咐人给小猪儿量尺寸,依旧是要做披风给小猪儿。 老王爷这样,荣成翰和柳若姒也就不好再阻拦了。 “你们父子也挑两件。”老王爷自己挑过了,就示意荣成翊和荣进去挑。 荣成翊也不推辞,他挑了两件皮毛,另外还选了皇帝赏赐下来的两盆玉石盆景。 “这个我看着好。少不得要让三弟割爱了。我只爱这玉兰,三弟若要玉石盆景,我那里还有几盆。随三弟去挑。”荣成翊对荣成翰说道。 “都依大哥。”荣成翰十分痛快地道。 “另外再挑两件与你两个侄儿侄女做件衣裳吧。”等荣成翊挑完了,老王爷才又道。 荣成翔当然不敢去箱子里挑东西。老王爷甚至没有让荣成翰拿东西给荣成翔,只说给荣成翔的两个孩子。等着众人都挑好了东西,老王爷就让荣成翰自行处置余下的所有物件。荣成翰也没有推辞,就让人将几个箱子都抬了下去。 “还有一些玩意……”荣成翰就有招手,就有几个小厮或抬或抱地送了几个铁笼子上来。 等铁笼子搬进来,一屋子的人几乎都有些惊呆了。 小猪儿高兴地叫了起来,荣进虽不曾出声,但也是一脸的兴奋。几个笼子里面。都放的是活物,其中有两只小梅花鹿,一笼雪白的兔子,还有一笼子雪貂。而屋内众人注目的,却是最大的那只笼子。 “这……老三,你抓了只老虎回来?!”老王爷最先开口。 “是的,父王,也是凑巧……”荣成翰就笑着说起了活捉老虎的经历。 那只大铁笼子里面的,赫然是一直白额吊睛……虎崽。这虎崽并不大,身材也就二尺左右。长的肥墩墩的,趴在笼子里,仿佛一只慵懒的大好猫仔。 小猪儿显然将这只小老虎当做了猫仔。他用小手指着,一面还告诉老王爷“猪……父,猫……猫……” 小猪儿的童言童语逗笑了老王爷。 “逖儿,那可不是猫。那是老虎。” “嗷……虎?”小猪儿看着老王爷,又看看小老虎。 “没错,是老虎。”老王爷笑的越发厉害了。 荣成翰这次随同皇帝围猎,逮住了一只大虎,三只小老虎。那只大虎和另外两只小老虎已经被皇帝带回御花园饲养了,因为荣成翰居首功。这一只就赏给了荣成翰。 围猎的时候猎到老虎,这是老王爷也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小猪儿在老王爷怀里。就伸着手说要老虎。老王爷心里明白,荣成翰冒着风险猎虎回来。内心中未尝就没有要带老虎回来给小猪儿看的想法。 “既然如今,那就养着吧。”老王爷就道,一面嘱咐荣成翰,“安排专人照看好。虽还小,但毕竟是猛兽。” “不是你带着,不得让进儿和逖儿靠近这笼子。”老王爷又吩咐。 荣成翰当然知道厉害,忙就答应了,一面安排人手将笼子挪到后花园去了。 剩下的几笼子小东西,却都是温和无害的。小猪儿抱住了一只小梅花鹿就不肯放手,最后柳若姒劝着,干脆就将两只梅花鹿都养在了云水居里。 还有些雪兔和雪貂,小猪儿扑住一只雪兔,塞给了荣进。 荣进先是呆愣,然后抱着雪兔也不肯撒手了。 大家正在高兴,外面突然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皇帝打发人又送了赏赐来。从老王爷以下,无不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次围猎,皇帝已经给了丰厚的赏赐,怎么这才回来一会的工夫,就又有赏赐下来了。喜的是,这一重重的赏赐,无不彰显着永靖王府的恩荣。 老王爷带着众人往前面来接旨。 这次皇帝送来的赏赐却很简单,只有一块匾额。 “……万岁爷回到宫里,想起武扬候爷抓虎时的神威,一时兴起,写了这两个字。立刻就让奴婢们装裱起来,赐与武扬候爷……”传旨来的老太监念过了圣旨,这才坐下,一面喝茶,一面尖着嗓子说道。 老王爷看着匾额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目光灼灼。 皇帝赐给荣成翰两个字,言简意赅,是为“伏虎”。 送走了传旨的老太监,这伏虎的匾额,就被悬挂在了云水居的中堂。皇恩浩荡,老王爷不顾身子未愈,一面就带了荣成翰、荣成翊和荣成翔往宫里去谢了恩。 等荣成翰再次从宫里回来,已经将近傍晚了。王府里又安排了家宴,等到宴席散了,荣成翰和柳若姒回到云水居。小夫妻俩这才得了空说些悄悄话。 “小猪儿会喊爹了。”不论是抓到了老虎,还是被赐了伏虎的匾额。似乎都没有这件事情让荣成翰得意、高兴。 “你走了,一开始几天小猪儿哭闹着找你。后来好容易哄好了。这些天,还总跟我念叨你。不然,你当他怎么学会喊爹的。”柳若姒隐瞒了自己教小猪儿的事,只说小猪儿如何想念荣成翰。 柳若姒的话,让荣成翰更加高兴了。 “只是,你这样宠小猪儿,父王似乎有些……” 荣成翰宠小猪儿。老王爷虽没说什么,但是隐隐地似乎有些并不太赞同的意思。 “无妨。”荣成翰却并不放在心上,“父王自己还不是宠的厉害。父王只是自己不曾这样待过我们,如今瞧着我这样待小猪儿,他有些……不适应吧。” “等小猪儿大些,读书骑射,我自然不会放松。”宠爱儿子,跟严格教导儿子成才,这两件事在荣成翰看来是并不冲突的。 “小猪儿还会叫哥哥了。”荣成翰又问柳若姒,“大嫂竟然放心进儿和小猪儿一起玩。” “没法子。这回父王撂了脸。大嫂哭闹过两回都没效果。我想,她也明白过来,这样对进儿是有好处的。”柳若姒就道。而且。荣进不在世子妃跟前,就在老王爷跟前。世子妃这样还要担心,这王府她也不必住了。 “父王的一片心……”荣成翰的目光拉远了一些,沉声说道。 “是啊。”柳若姒点头。老王爷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这些天辛苦你了。”荣成翰略问了两句,目光越发柔和,一面望着柳若姒,一面低低的声音说道。 “说什么辛苦那,只是……担心你罢了。”柳若姒微微移开视线。 荣成翰伸出手抚上柳若姒的脸颊,让柳若姒正视自己。两人目光相触。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和情义已经无需再用言语来表达。 “……早些歇息吧……”荣成翰的声音就有些沙哑。 柳若姒面色微红,低低地笑了一声。 转天。柳若姒有些慵懒地从榻上起来,荣成翰已经去小校场练了一回箭回来了。 “时辰还早。再多睡一会。”荣成翰拿湿帕子擦了擦脸,一面就紧挨着柳若姒坐在榻上。 柳若姒没好气地推了荣成翰一把。 “还早什么,我还要去议事厅理事。今天若是去了晚了,不知道下面人背地里怎么笑我。” “嘿嘿。”荣成翰就笑了两声,得意非常。 “还笑那,都怪你。你今天去书房睡!”柳若姒嗔了荣成翰一眼。 荣成翰笑而不语,只伸出手臂揽住了柳若姒的腰,自然又接收到柳若姒的一个白眼。 柳若姒推开荣成翰,一面收拾利落,就带着人往春晖堂去了。因为心里惦念着荣成翰和小猪儿,柳若姒很快地处理好家事返回云水居。荣成翰并不在上房。 “侯爷带着世子爷去看梅花鹿了。”小丫头向柳若姒禀报。 原来小猪儿也起来了。柳若姒就带着人穿过月亮门往后面来,果然就看见荣成翰抱着小猪儿站在假山下,两只小梅花鹿就围在荣成翰的脚边。父子俩正在喂小梅花鹿吃东西。远远地,就能听见小猪儿的笑声。 柳若姒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停住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秋末的清晨,空气清新,略带一丝凛冽,但是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为了守护这份幸福,柳若姒可以去做任何事。 “娘……”不待柳若姒走近,小猪儿就发现了她。 “哎。”柳若姒笑着答应,走过去将小猪儿从荣成翰的怀里接了过来。 小丫头忙在旁边的石墩上铺设了厚厚的锦褥,柳若姒就抱着小猪儿在锦褥上坐下。两只小梅花鹿围了过来,小猪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就去摸小梅花鹿。小梅花鹿性情温顺,又得了吃食,一点儿也不反感小猪儿的触摸,都显得十分乖巧。小猪儿受了鼓励,几乎将梅花鹿的脖子整个抱住了。 夫妻俩带着小猪儿在后院玩了一会,这才回来吃饭。 饭后,荣成翰才又和柳若姒说起了家事。 “七妹妹什么时候来的?”荣成翰问柳若姒。 昨天荣成翰回来,苏晴暖竟然格外低调,并没有到春晖堂迎接,后来吃饭的时候,荣成翰才看见了苏晴暖。荣成翰刚回来,有许多要紧的事,又跟柳若姒又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就将苏晴暖抛在了脑后。如今真正得了闲暇,荣成翰这才问起。 荣成翰问起苏晴暖,是担心苏晴暖又给柳若姒找麻烦。 “来了几天了,”柳若姒就告诉荣成翰,“每天不是在母妃那,就是在世子妃那,不过是一心绣嫁妆。” “似乎是突然想通,或是转了性,但愿她不是作假。”柳若姒又道。 “可曾在母妃面前说你坏话,或是找你麻烦?”荣成翰问。 “这倒没有。”柳若姒实话实说。柳若姒说苏晴暖转了性,主要还是因为这个。苏晴暖变得格外的识时务,不仅没有再搅风搅雨,而且还十分避嫌,轻易不往柳若姒身边凑,更不到云水居中来。   第三五一章 求助 苏晴暖懂事了,或者说,她学乖了。 “早要如此,大家都省了多少事。”柳若姒摇头道。苏晴暖自然不是转了性,只是终于意识到此路不通,只得走别的路罢了。她使尽各种法子,始终不能在柳若姒这里占到半点便宜,反而弄得她自己狼狈不堪。因为这样,苏晴暖才不再来招惹柳若姒了。 如果柳若姒还是从前那样好/性儿,苏晴暖又怎么会收手。 进入初冬,荣成翰从围场回来之后,差事就清闲了许多。因此,荣成翰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柳若姒和小猪儿。小猪儿被荣成翰带的更加皮实了,但是小家伙非常聪明,学会说的话越来越多,嘴巴乖得很,竟会哄人了。 进入初冬,白天渐短,这天,云水居早早地掌起了灯。柳若姒和荣成翰吃过晚饭,正在榻上带着小猪儿说话玩耍。柳若姒偶然抬头,就看见一个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柳若姒微微皱眉,冲一边服侍的大丫头六月使了个眼色。 六月出去了一会,就转身回来。 柳若姒看了六月一眼,六月却瞟向荣成翰,似乎欲言又止。 “什么事?”柳若姒假装起身,一面走到一边。六月果然跟了过来,柳若姒就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 “回夫人,……说是二爷房里的魏姨娘来了,一定要见夫人。” “魏姨娘,她怎么来了。”柳若姒听六月这样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柳若姒与魏姨娘虽婚前就相识,但是委实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在王府中,两人身份尊卑不同,也并没什么来往。魏姨娘也从未往云水居中来过。这都是掌灯时分了。魏姨娘来做什么? 而且,柳若姒往身后瞟了一眼。 荣成翰正将小猪儿抱在怀里,低头亲小猪儿脑门。 而且。这个时候,荣成翰也在。就是劳氏也都避嫌。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上门。魏姨娘这是怎么了。 柳若姒存心不想见魏姨娘,不过她转念想了想,还是向六月使了个眼色。 六月会意,转身出去安排。 柳若姒这才走回来。 “汶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弓,说是极好的,只是用着不太趁手,让人送过来,请你给调一调。”柳若姒就对荣成翰说道。“趁着现在有空闲,你就去看看吧。……小猪儿也该洗澡了。” “哦?”荣成翰显然还没跟儿子亲近够,不过看了看柳若姒的神色,他还是放下了儿子。“我这就去。小猪儿洗澡先别急,等我回来。” “好,你快去吧。”柳若姒就点了点头。 看着荣成翰出门去了,柳若姒就叫了奶娘来将小猪儿抱到西屋去玩耍。 “去叫她进来吧。”这个时候,柳若姒才又吩咐六月。 六月出去,一会的工夫,就带了魏姨娘进来。 魏姨娘穿了一身半旧的素淡衣裳。头上只简单地插了两三只钗环,其中只有一只鎏金的簪子,其余不过都是些普通的银器。她小心翼翼的进来。一进门竟然就跪下,向柳若姒行起大礼来。 柳若姒心中一直对魏姨娘有些不以为然,但是见魏姨娘这样,却不能视而不见。 “魏姨娘这是做什么,”柳若姒一面说着,一面赶忙吩咐人将魏姨娘搀扶起来。 魏姨娘去依旧坚持给柳若姒磕了头,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我这里你从不曾来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请坐下说话吧。”柳若姒一面打量魏姨娘的神色,一面就让魏姨娘坐。 魏姨娘小心翼翼的。却不肯就坐。 “回夫人,婢子是不祥的人。不敢到夫人跟前来,免得给夫人招来了晦气。”魏姨娘说话。仿佛蚊子哼哼一般。 柳若姒见魏姨娘这样说话,不由得又暗暗皱了皱眉头。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却听不上。”柳若姒一面让魏姨娘坐了,一面吩咐小丫头端上茶来。然后,柳若姒也就不再说话。魏姨娘不会无故前来,柳若姒倒要等魏姨娘自己说说,究竟是做什么来了。 魏姨娘得了座,却并不敢坐实,只斜签着身子坐着。 “斗着胆子来见夫人,实在是没法子了,想着这府里头,只有夫人能帮得上婢子……”魏姨娘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她一开口,脸色就已经绯红,显然也很是窘迫。 柳若姒不由的更加奇怪,魏姨娘是想让她帮什么忙那。 因为魏姨娘来的太奇怪和突然,虽话说的可怜,柳若姒却不能轻易就许诺什么。 “魏姨娘是二爷和二太太心头上的人,实在能有什么难处?就算是有些,只要在二爷和二太太跟前说一说,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魏姨娘到我这里来,却是舍近求远了。” “实在是没法子,才求到夫人门上,请夫人好歹……”说到这,魏姨娘的面色越发的红了,一面忍辱含羞地低了头,“好歹看在过去相识一场……” “你倒是说说,是怎么回事?”柳若姒见魏姨娘这样,略作沉吟,就问道。 “对夫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魏姨娘这才说道,“……我娘病了,需要银子……” 魏姨娘来,原来是借银子来了。 柳若姒就有些无语。 柳若姒跟劳氏走的近,偶尔听劳氏唠叨,提起魏姨娘。劳氏一旦提起魏姨娘,从来没什么别的事,只有银子。用劳氏的话来说,魏姨娘家里仿佛就是无底洞一般,是怎么都填不满的。魏家隔三岔五就上门来向魏姨娘拿银子。 魏姨娘自有月例,但那些银子根本就不够给她娘家的。一开始魏姨娘受宠,荣成翔有体己银子贴补她。后来,魏姨娘失宠,慢慢手里头的东西都被她娘家给搬空了,魏姨娘就求荣成翔,求劳氏。 到得后来,荣成翔不肯再给银子,劳氏也不搭理魏姨娘了。 魏姨娘本来的衣服穿戴都很不错,如今落得这样,是将那些好衣裳首饰都当了银钱贴补娘家了。 自己的手里空了,也从荣成翔、劳氏那里求不到救济,魏姨娘竟来柳若姒这里讨要来了! “你家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 柳若姒刚说了这一句,魏姨娘就看出柳若姒有些不耐烦。况且,她娘家在王府里头的口碑,她自己是最清楚的。魏姨娘觉得,柳若姒怕是不肯借给她银钱了。 魏姨娘从座位上起身,扑通一声又给柳若姒跪了下来。 “……并不是我父亲、兄弟要银钱去胡乱花用,实在是我娘病了,没有吃药的银子。不是实在没了法子,婢子也没脸来求三夫人。三夫人发发慈悲,救我娘一条性命吧。” 魏姨娘此刻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伯爵府小姐的尊贵,更像是个粗使的仆妇一般。魏姨娘的样子,让柳若姒突然想起了马大/奶奶。魏姨娘自然没有马大/奶奶的泼悍,但是这样低声下气借钱,却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你……”柳若姒皱眉,“你怎么……”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那。 想想当初的魏六姑娘,虽然比不得魏九姑娘尊贵,但在人前也是正经的贵族小姐样,何曾想会沦落到如此。 “三夫人……”魏姨娘听出了柳若姒话中的意思,一时竟然掩面哭了。“婢子是个命苦的人,也是婢子自己……不争气……” “婢子知道,婢子与三夫人无亲无故的,三夫人凭什么要帮婢子。三夫人若是肯借钱给婢子,婢子就告诉三夫人一件事。”说到这,魏姨娘才抬起头来看着柳若姒。 原来如此。 柳若姒看着魏姨娘,并没有急于开口。 魏姨娘来向她借钱,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如果她肯借,那自然是好。如果她不肯借,就将这件事来作为交换。 魏姨娘能告诉她什么事? “你能告诉我什么,我早都知道了。不过时过境迁,不想计较罢了。”柳若姒淡淡地说道。 “三夫人已经知道了?”魏姨娘就是一愣,接着忙就辩解道,“不可能。那件事夫人你怎么可能知道。夫人借婢子些银钱,救了婢子娘的性命。婢子不敢欺瞒夫人,……那天在后花园发生的事……” 听魏姨娘说是在后花园发生的事,柳若姒已经明白是什么事了。这件事,虽然柳若姒大体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其中一些细情,却还是魏姨娘知道的最为清楚。 这件事,无疑也是魏姨娘心头的痛处,如今魏姨娘将这个作为条件,看来是真的没了法子。 “你也无需说借,借了你也没法子还我。”柳若姒思忖片刻,慢慢地说道,“你且说说,我看你是不是哄我。” “婢子不敢瞒哄夫人。”魏姨娘听说柳若姒肯借钱给她,且还不让她还,立刻就有了指望。“……那天在后花园,说要玩耍,其实,是苏七姑娘和九妹妹设下的一个圈套。她们当时,想要对付的,就是夫人你。” “哦?”柳若姒微微挑眉,虽然当初她有所怀疑,但是毕竟没有实证。如今听魏姨娘这般说来,当初并不是她多心。“她们要怎么算计我?” “这里面,你又参与了多少?”看看魏姨娘,柳若姒立刻又问了一句。   第三五二章 小惩 柳若姒这样问,魏姨娘更加尴尬,脸上就讪讪的。然而,今天过来求柳若姒,魏姨娘就已经做好了精神准备。如果她不能够给柳若姒提供满意的答案,柳若姒凭什么帮她那。 “苏七姑娘和九妹妹,她们想让夫人你落水。”魏姨娘告诉柳若姒,“并不是要害死夫人,也不是要害夫人生命。她们说,就是想要夫人落水,在大家面前丢丑。说是夫人性子太高傲了些,不将人放在眼睛里,这样也是给夫人一个教训。” 听魏姨娘这样说,柳若姒不由得冷笑。 苏晴暖和魏九姑娘合谋要算计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两个人自己都心知肚明。虽然如此,明面上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说出来的,所以竟然说出这样一番鬼话来。 本来柳若姒对魏姨娘的话还有些存疑,可听魏姨娘说出这些话来,柳若姒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如果魏姨娘是为了向她借钱才故意在她面前编造过往,是绝对不会这样编的。 “你接着说话。”魏姨娘因为柳若姒冷笑,就有些胆怯地顿住了话头,柳若姒笑过,就向魏姨娘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们自然不肯亲自动手,所以让你出面,是不是?” “都瞒不过夫人,夫人猜的正是。”柳若姒这样一点就透,魏姨娘顿时觉得说话容易了许多。“她们让我假装不小心,拉夫人一起落水。” 如果只有柳若姒一个人落水,未免就显得突兀了一些。安排魏六姑娘拉着柳若姒一起落水,这就自然多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众人有什么怀疑,那也不会怀疑到苏晴暖的身上。 至于魏九姑娘…… 显然。那个时候的情势,如果柳若姒在王府丢了丑,最大的受益人就是魏九姑娘。魏九姑娘为了这个。当然能够让一个她心中轻视的偏枝姐妹做一点点牺牲。 这个圈套安排的不可谓不奸猾,但是世事难料。柳若姒身手灵便。且心中存了警惕,轻易地躲开了魏姨娘的算计。魏姨娘却着实落了水,吃了亏。 “只是让我落水,在人前丢丑。再没有别的安排了?”柳若姒就问魏姨娘。 “没有。”魏姨娘摇了摇头。“当着婢子的面说的,就是这些,再没有别的了。” “那后面,二爷怎么来了?”柳若姒眯了眯眼,继续问道。 这句话似乎是问到了魏姨娘的痛处。魏姨娘的脸色越发难看,含糊了半晌都没说出一句清楚的话来。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柳若姒看了魏姨娘一眼。魏六姑娘已经做了魏姨娘,如今沦落到要跟她借钱了,过去的事情是没什么可隐瞒的了。魏姨娘应该也是想开了,虽然到底还是有些羞耻。 “婢子并不知道。”魏姨娘的声音越发的低了。 “难道不是苏七姑娘安排的?你怎么并不知道?”柳若姒追问。 “是不是七姑娘的安排,婢子真的不知道。她们除了让婢子拉夫人落水,再没别的吩咐了。” “可许了你什么好处?”柳若姒随意的问了一句。 “许了些银钱给婢子,给婢子做……做添妆。” “嗯。”柳若姒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下去。“那之后的事情是怎样的?” 那之后的事情,即便是魏姨娘已经做好了精神准备,豁出去了。此刻也是难以启齿。 “我问你答吧。”柳若姒见魏姨娘实在窘迫,想了想,就对魏姨娘说道,“后来的事,是有人指使的你,还是你自己做的主张?” “是……是婢子自己……”魏姨娘如蚊子哼哼一般地说道。 “你是认得二爷的?你当他是谁?”柳若姒又问。 “……并不认得二爷。只当是……”说到这,魏姨娘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用帕子掩了面,就哭了起来。魏姨娘一面哭,一面喃喃地告诉。 “……日子实在艰难。寄人篱下。九妹妹的吩咐,婢子自己落了水。却并没能伤害到夫人分毫。婢子担心。婢子担心回去之后,九妹妹不会放过婢子。必定与婢子、与婢子一家为难。” “婢子一时糊涂,……已经铸成大错,婢子自作自受,绝不敢再有妄想。请夫人大人大量……” 柳若姒见魏姨娘哭的不成样子,且事情过往她已经大略都知道了,就没有再问下去。想到荣成翰即刻就要回来了,柳若姒就给常嬷嬷使了个眼色。常嬷嬷会意,自带了魏姨娘出去了。 荣成翰回来的时候,柳若姒神色如常,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阿姒,你有事情瞒着我?”荣成翰却说道。 “并……”柳若姒想要否认,转念一想,又不想否认了。“不想让你烦心。” “什么事,说说无妨。”荣成翰却道。 “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是魏姨娘……来跟我借钱。”柳若姒就将魏姨娘的话简略地跟荣成翰说了,“这回可有实证了,七姑娘想必是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魏姨娘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再怎么也不会将这些事告诉柳若姒的。至于另外一个知情人魏九姑娘,因为也是主使的人,就更加不会出卖自己了。 “阿姒打算怎么做?”荣成翰就问柳若姒。 怎么做,去跟苏晴暖算账,将事情揭破?如今时过境迁,算这一笔账的意义何在? “暂时我还不想做什么。”柳若姒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如果七丫头肯老老实实的,这件事就此揭过也无妨。如果七丫头不老实……”那么柳若姒是不介意将一笔笔的帐从头算起的。 “也好。”荣成翰点头,对于柳若姒的打算十分赞同。 “父王曾经说过,你心里能够盛的下事情,不比一般女子小肚鸡肠,是个做大事的人。”荣成翰突然道。柳若姒当家这段时间,老王爷对柳若姒的行/事是十分满意的。老王爷已经不止一次表露出这样的意思,希望柳若姒能一直将这个家当下去。 “父王谬赞。”柳若姒笑,“这可得分什么事情。有些事情,我比一般的女子还小肚鸡肠那。” 小夫妻俩说着话,常嬷嬷就回来了。常嬷嬷进门来看见荣成翰和柳若姒的脸色,心里就明白,魏姨娘的事情,荣成翰已经知道了。 柳若姒就冲常嬷嬷点了点头。 常嬷嬷这回心里更有了底,柳若姒的意思,是她说话可以不用回避荣成翰。 “……已经送走了,按着夫人的吩咐,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常嬷嬷说着,又向柳若姒递了个隐秘的眼神。 柳若姒心下明白,就瞧了荣成翰一眼。 荣成翰见这主仆两个相互递眼色,就有些狐疑起来。 “罢了,”柳若姒笑,“我让嬷嬷私下里又问了魏姨娘一些事,你大概也能猜出来。要不要知道,就看你的了。” “但说无妨。”话说到这个程度,荣成翰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他略一思忖,就示意常嬷嬷尽管说。 “……二爷当时……是冒了侯爷的名。”常嬷嬷就道。 魏姨娘错认了人,荣成翔不仅没有指正,还将错就错。这才有了后来魏家向荣成翰逼婚的那一系列闹剧。 早就隐约猜到的事情,如今终于有了确实的答案。 魏姨娘来借钱的事情,柳若姒并没有隐瞒劳氏。 “……本不当管,可她找上门来,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柳若姒告诉劳氏。 劳氏皱眉,并不是因为柳若姒给了魏姨娘钱财,而是因为魏姨娘娘家这些事。 “……她是不争气,我也看不上她。可是如今,真是让人为难。她那性子,恨的我。索性要让她跟她那娘家断开,又不知道人们会怎么议论……” 劳氏一脑门子的官司,说来说去,这些麻烦,还都是荣成翔自己招惹来的。 这天,柳若姒依旧送小猪儿到春晖堂。将小猪儿交给老王爷,柳若姒却并没有立刻离开。柳若姒跟老王爷说了几句家常,不知道怎地,就说到了荣成翔的身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二爷是终于明白父王的苦心了。昨天二嫂跟我说起,二爷如今也不出去胡闹了,每天在听风阁上,叫人送了许多书上去,却是专心读书那。”柳若姒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哦……”听到荣成翔读书,老王爷本来应该高兴的。但是奇怪的是,老王爷不仅没有半分喜悦,反而面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我有些倦,要歇一歇。你先带小猪儿回去,一会我再打发人去接小猪儿。”老王爷突然道。 “是,父王千万要保重身子。”柳若姒见老王爷这样,也不好多问,忙就带了小猪儿回来。 柳若姒走后,老王爷立刻叫了身边机灵的小厮过来。老王爷吩咐一番,就打发了小厮出去。小厮出去之后,很快就回来,在老王爷跟前如此这般地回禀。 “不争气的东西!死不悔改!”老王爷气的拍了桌子,一面立刻叫了几个心腹管事、小厮到跟前,“你们拿着绳子,不要惊动别人,务必……” 柳若姒在云水居带小猪儿看梅花鹿,就有小丫头跑来禀报,说是老王爷叫人用绳索绑了荣成翔。   第三五三章 责子 老王爷让人绑了荣成翔,直接绑到了春晖堂跨院的小佛堂里。这一次,老王爷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叫了手下人动手。荣成翔在老实了没多久之后,再次挨了板子。 柳若姒听到这个消息,表现的非常淡然。老王爷要教训儿子,她这个儿媳妇根本没法子管。这个王府里头,能够在这件事上说得上话的人,只有苏氏。再有就是荣成翊了。 柳若姒也没说什么,只安排了小丫头过去打探消息,有什么事随时过来禀报。 小丫头去了一会又回来,跟柳若姒说老王爷这次打荣成翔打的非常狠。 “二爷叫的声音都变了。”小丫头似乎是受了一些惊吓,“大家伙都说,怕是老王爷想要打死了二爷。”这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老王爷绑了荣成翔去小佛堂里打,气头上是说过要打死荣成翔的。 但是,老王爷这样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荣成翔做了许多混账的事情,虽在老王爷手里吃了不少的苦头,但还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王妃知道消息了吗?”柳若姒对老王爷要打死荣成翔的话并不做任何评价,只是询问了苏氏。 “王妃已经得到了消息,去小佛堂了。”小丫头忙就禀报道。 上次荣成翔说了十分大逆不道的话,苏氏知道后很是伤心了一阵子。不过,荣成翔后来跟苏氏认错道歉,苏氏待荣成翔也跟原来一样。如今这个情形,苏氏去小佛堂,自然是打算护子了。 “王妃可劝住了王爷?”柳若姒又问。 “回夫人,王爷这次发了狠,让人将小佛堂的门从里面锁了。王妃在外头求情。王爷不肯听。王妃听见二爷叫的不成/人声,已经在砸门了。”小丫头就向柳若姒禀报道。 因为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小丫头才急忙回来禀报的。 “哦……”柳若姒听说苏氏出面。且还砸了小佛堂的门。这种情况,柳若姒也不好装作不知不去理会了。 柳若姒有些不耐地摇了摇头。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柳若姒将小猪儿交给奶娘,让奶娘好生照顾着小猪儿。她自己略收拾了收拾,故意拖延了一会,这才带着人往春晖堂来。 走进春晖堂,还没进到跨院里头,柳若姒就听见了那边传过来的说话声和哭声,果然还有砸门的声音。 哭的人是劳氏,还有劳氏的两个孩子。苏氏在佛堂门口拍着门。嘴里大声的为荣成翔求情,一边也红了眼圈,声音哽咽着。柳若姒走近跨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小佛堂的大门紧闭,柳若姒自然看不清楚佛堂内的情形,不过却能听见荣成翔的惨叫声和呼救声。 “母妃,救命啊,父王要打死我了。” “母妃,娘,救命……” 荣成翔自小就是苏氏带大的。一般在人前的时候荣成翔都跟荣成翊和荣成翰一样,称呼苏氏为母妃。但是在私下里,有的时候。尤其是荣成翔有事要求苏氏的时候,就会更亲密地喊苏氏做娘。 苏氏听了这声娘,身子明显地抖了抖,一面更加用力地拍门。 “王爷,二爷究竟犯了什么错。王爷好生教导他就是。打坏了他,如何是好。”苏氏见怎样求情都没有用,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你要打死翔儿。干脆就先打死我!” “我知道,王爷早就看我们母子不顺眼。都是我不好。我先走了。王爷眼跟前清静,好歹容下翔儿。他是王爷的亲骨肉……”苏氏这样说着。就要用头去撞小佛堂的门。 如果真的让苏氏撞到佛堂的门上,不说头破血流一命呜呼,却无论如何不是好受的。 旁边服侍的人自然不会看着苏氏就这样寻思,一面都忙上前抱住苏氏。 “王妃要寻思!” “王妃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柳若姒看见这样一番情形,自然不好在旁边站着,一面忙上前去拦着苏氏。 “母妃千万保重身子吧。” 老王爷就在佛堂里面,外面苏氏等人这样闹腾,老王爷在里面一直都充耳不闻,板子声更是丝毫没有断过。但是听外面说苏氏要撞门寻思了,老王爷再刚硬的心也不能够不动摇。 柳若姒上前扶住苏氏的时候,小佛堂的门也就从里面打开了。 “你闹什么!”老王爷不耐烦的声音从小佛堂内传了出来,这显然是对苏氏说的,接着是老王爷吩咐小厮的声音,“停下做什么,继续打。打死了这畜生,大家安心!” 见小佛堂的门开了,苏氏也并没有仔细去听老王爷说了什么,她慌忙起身,跌跌撞撞地进了佛堂。 苏氏进了佛堂,就往荣成翔的身上扑。 “怎么打成了这个样……”等苏氏看清楚荣成翔的样子,声音就有些发颤,“要打死他,先打死我。” 苏氏扑在荣成翔身上,护住了荣成翔。 老王爷却兀自不肯罢休,一面吩咐丫头婆子们拉开苏氏,一面又吩咐小厮不可停手,一定要打死了荣成翔。 小佛堂里顿时乱了起来。 柳若姒本来扶着苏氏,她跟着苏氏一脚迈进小佛堂的门就停住了。 荣成翔被绑在一张长凳上,褪去了外衣,后背至大/腿处一片血肉模糊。柳若姒毕竟要避嫌,因此忙抽身出来。这个时候劳氏带着两个孩子已经跟着苏氏进了小佛堂。 苏氏护住了荣成翔,劳氏只带着两个孩子跪在地下,低头掩面哭泣,除此之外,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苏氏进了小佛堂,老王爷再生气,小厮们终究是不敢再动手了。老王爷起身说要自己动手,小厮们忙就拦着。老王爷如今身子并未痊愈,一般行动坐卧还可以,但要说抡板子揍人,却是为难了。 小佛堂里闹腾了一会,老王爷就带着人拂袖而去。 “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惯坏了他。”这是老王爷临走的时候留下的话,老王爷显然气的不轻。 等老王爷走了,荣成翔才被人从小佛堂里面抬了出来,苏氏、劳氏等人都跟在后头。 “快打发人去请太医来。”苏氏看见柳若姒,忙就吩咐道。 “母妃,人已经打发出去了。母妃千万保重身子。”柳若姒就说道。 苏氏看了一眼柳若姒,也没说什么,忙就跟着荣成翔走了。 太医很快就被请了来给荣成翔看伤。荣成翔的伤实在不轻,据说是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但万幸的是,并没有伤到骨头。不过这样的皮肉伤,将养起来也很需要一些时日,荣成翔难免要吃一些苦头了。 荣成翔长了这么大,除了上一次因为红翡的事情被老王爷揍的非常狠之外,就要数这次的板子挨的最重。 太医开了药方,又留下一些嘱咐就走了。苏氏却留在了荣成翔的榻前没有走。 “你又做了什么,怎么惹你父王生这么大的气,下了这样的狠手?”苏氏又是心疼,又有些气荣成翔的不争气。 荣成翰只哎呦哎呦的叫,嘴里含含糊糊的,并不正面回答苏氏的问题。 劳氏在旁边拿帕子拭泪,偶然间瞥向荣成翔的眼神中却是丝毫温度也无。 “不是说学好了,好好地在听风阁上读书。你父王虽然严厉了些,却也不是无故发脾气的人。你倒是说说……”苏氏向荣成翔追问,“还要瞒着母妃不成?” “你父王的气可并没有消,不知道一会还有什么吩咐下来。你不跟母妃说实话,母妃一会也护不住你。”苏氏这半是吓唬的话并不是虚言。 老王爷打了荣成翔一顿,虽然被苏氏救了下来,老王爷也没有阻止人给荣成翔治伤。但是,这并不是说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 老王爷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下这样的狠手,再没有人比荣成翔更清楚的了。听苏氏这么一说,荣成翔也害怕老王爷还要继续惩治他。 “母妃救命啊。”荣成翔耷/拉着眉眼,一面就抓/住了苏氏的手,一面带着哭腔央求。“儿子在听风阁好好的念书,并没做什么不轨的事情,一定是父王听了什么闲言碎语……” 劳氏的哭声明显地一顿。 “你父王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就这样打你。”苏氏似乎是有些信了荣成翔的话,但是她又深知老王爷的性情,因此半信半疑,才又继续追问。 “是……”荣成翔又含糊其辞起来。 苏氏听了半晌,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有一件事她是明白的,就是荣成翔央求她一定要护住自己。 劳氏在旁边一直低泣,却依旧一言不发。 荣成翰下朝回来,就听说荣成翔又被打了。当知道荣成翔是在读书的听风阁被老王爷的人绑走的之后,荣成翰心中已然明白,因此也并没有多问。 有些事情,几乎是王府上下皆知,不过是瞒着有数的那么一两个人罢了。 “……父王竟然知道了。”荣成翰坐在榻上喝茶,随口说了一句。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情。”柳若姒瞟了荣成翰一眼。   第三五四章 关爱 荣成翔的身上,几乎沾染了所有的纨绔脾性。因为上次的事情闹的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将老王爷气死,荣成翔自己也被打了个半死。荣成翔再纨绔,他也是知道害怕的,因此这段日子虽然养好了伤,但却一直待在王府,并不大出去。 但这些只是表象,荣成翔老实了没有几天,就要生事。 好医好药将伤养好,锦衣玉食的王府二爷身子好了,心里也就跟着痒了起来。不能出府,在府内他也要玩出花样来。因为跟劳氏一起住着不大方便,就装起了回头的浪子,说要静心读书,因此选中了听风阁。在听风阁念书不过是个幌子。听风阁地方幽静,闲人少去,荣成翔是如何在里面胡天胡地的,闹的王府上下几乎都知道了。 如果换做是以往,老王爷也早就该知道了。而且,在王府里,老王爷的眼皮子底下,荣成翔也没那么大的胆子。但是现在老王爷的精神头不比以往,而且还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含饴弄孙上头。荣成翔也是钻了老王爷这个空子。 荣成翔本来以为事情做的机密,却没想到一朝被老王爷派人堵住门,抓了个正着。 老王爷一面绑了荣成翔狠打,一面就将听风阁里头服侍的小厮都发卖了。 至于荣成翔这次因为什么被打,王府上下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照理,他是闹的不像,该罚。不过,父王那里……”荣成翰微微皱眉。 “你这是当局者迷。”柳若姒不以为然,“二爷从前什么事情没闹出来过。父王气归气,什么时候真的伤过身子。上一回,那可是例外。父王气成那个样子。难道是因为二爷的不成器?!” 荣成翰沉吟片刻,只得点头。 柳若姒说的不错。这么多年以来,老王爷已经深知荣成翔的性情。荣成翔再胡闹。老王爷气过,打骂、处罚过也就过去了。上次之所以中风。并不是因为荣成翔,而是因为荣成翔提起的那件事。 那件事中所涉及的人和事,那才是能够真正触动老王爷的。荣成翔再玩出花样来,也不会触动老王爷的根本。 所以,什么担心老王爷的身子,因此要瞒着荣成翔胡闹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 “虽是屡教不改,可好歹经过这一回。总能消停些日子。这后院里,也能干净些。”柳若姒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就是我这管家的人,也觉得眼前耳根都清静了些。” 荣成翰抬眼看柳若姒。 “看我做什么?”柳若姒觉得荣成翰的眼神有异,忍了一会,终究没忍住,就嗔着问道。 “阿姒,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刚知道的事,所以你才……” “侯爷,你这可不是多想了!”柳若姒就笑。“这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在父王跟前,不提二爷则已,若是提起二爷。我只有夸他好的。这毕竟是母妃的吩咐。” 因为荣成翔上次气坏了老王爷,那之后,老王爷对荣成翔更加严厉。苏氏心疼荣成翔,就曾经吩咐过,让众人在老王爷跟前的时候,得空能多说荣成翔几句好话,慢慢缓和老王爷和荣成翔之间的父子关系。 荣成翰见柳若姒说的煞有介事的,不由得也笑了。 柳若姒心中不忿,在想法子为他出气。这一点荣成翰十分确定。但是柳若姒不承认,荣成翰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了。 不过。这种被亲近的人关爱、维护的感觉,还真是不错。荣成翰摸着下巴。微微眯起了眼睛。 转天,柳若姒正在春晖堂苏氏的屋子里,跟苏氏说些家务,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苏家来人了。 柳若姒就停住了话头,苏氏忙就让人进来。 苏家打发来的是两个管事媳妇。这两个管事媳妇,是奉命来接苏晴暖回去的。 “……正要裁几件衣裳,还采买了些东西,都要请七姑娘回去过目点头……”两个管事媳妇是这样向苏氏说的。 苏家在为苏晴暖筹备嫁妆,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苏晴暖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常住永靖王府。 “你们将东西送过来给七丫头看也是一样的,才住了没几天,你们就要接了回去……”苏氏心里不愿意,嘴上抱怨了几句,但还是打发人去叫苏晴暖。 苏晴暖似乎已经得知了消息,过来的时候,竟已经是收拾好,就准备回去的样子。 苏氏少不得一番叹息。 “……等这一阵子忙过了,依旧接你过来。”苏氏轻轻地抚摸着苏晴暖的头发,竟是依依惜别之情。 柳若姒在一边瞧着,突然心中就有些不自在。 苏氏的作为母亲的一腔慈爱,似乎都给了荣成翔和苏晴暖。可是荣成翰…… 苏氏的偏心,柳若姒从前并不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也为荣成翰不值,但却没有过现在这样强烈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吗,现在只要看见苏氏对荣成翰冷淡,对苏晴暖和荣成翔关切、慈爱,柳若姒心里就不好受。 心中虽不自在,表面上柳若姒却是丝毫不肯流露出来。 “你替我送送你七妹妹……,安排妥当些,别让你七妹妹受了什么委屈。”说了一会话,苏晴暖起身告辞,苏氏就对柳若姒说道。 柳若姒自然答应,一面就送了苏晴暖出来。 “三嫂如今家事繁忙,还要累得三嫂照顾我,实在心中不安。”苏晴暖对柳若姒很客气,而且还带着明显的小心。 “七妹妹何必说这样客套的话。”柳若姒笑着看了苏晴暖一眼。 这些日子,苏晴暖在柳若姒跟前几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苏晴暖不仅不像从前那般好事,王府发生任何事情都会第一个出现,就算是在柳若姒面前出现,说话做事也都谨慎小心,再没有卖弄过她在王府,以及在苏氏跟前的特殊地位。 像这样住了几天,苏家就主动来接,且苏晴暖也表现的十分愿意离开的事情,以前更是从来就没有过。 不论是任何人看了苏晴暖现在的表现,都知道,苏晴暖这是收了心思,是一心一意地要嫁做丁家妇了。 “母妃十分舍不得七妹妹,过两天,七妹妹闲了,我就打发人接七妹妹回来。”将苏晴暖送到门口,柳若姒笑着道。 苏晴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年,我也烦扰了姑母良多,也给大家都……添了许多麻烦。三嫂看我年纪轻,不知事,千万不要与我计较。……不是姑母盛情难却,我实在是……”苏晴暖的话说的期期艾艾的,隐约透露的意思,是她现在并不想来王府了,只是苏氏打发人接她,她不能不来。 “七妹妹怎么多心起来,七妹妹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这里就如同七妹妹的家一般,七妹妹千万不要多心。”苏晴暖说出这样的话来,柳若姒似乎颇受感动,也忙着说道。 两个人一路走着,竟说的十分亲密投契。 直到将苏晴暖送上了车,柳若姒才带着人慢慢地回转。 苏晴暖的马车慢慢地出了王府的角门,马车内,苏晴暖方才脸上的羞涩和小心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全是得意。 柳若姒,终究也被她骗过了。接下来,她只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柳若姒回到春晖堂,告诉苏氏已经送走了苏晴暖。苏氏长叹了一声,似乎很是惆怅。 “……都说母妃最是心慈,看母妃对二爷,还有对七妹妹这般,传言也不过十分之一罢了。侯爷有母妃这样的母亲,也是几世修来的,让人钦羡的很。”柳若姒端了一杯茶给苏氏,一面笑吟吟地说道。 对庶子和侄女都这样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自然要比这还要好上数倍不止不是吗。 苏氏听柳若姒这样说,立刻撩起眼皮打量柳若姒。 柳若姒笑吟吟的,不论是态度还是语气,都没有丝毫的破绽。 苏氏的眉头抽了抽,端茶的手微微一抖,茶水就泼洒出来,溅湿/了苏氏的衣襟。 “母妃……”柳若姒就要上前。 苏氏已经放下茶杯,耷/拉下眼皮子并不看柳若姒,一面摆手让柳若姒不要靠近。 “你去忙吧,这里不用你了。你去忙。”苏氏的样子,似乎是恨不得柳若姒立刻就在她眼前消失。 苏氏竟有些狼狈。 柳若姒却只装作不知,苏氏见柳若姒不走,她自己却坐不下去了,一面招呼了小丫头过来,就扶着小丫头的肩膀往里屋去了。 柳若姒在屋里略停留了片刻,这才慢慢地走了出来。 看来,苏氏自己也并不是不知道对于荣成翰的亏欠和慢待的,柳若姒心中暗暗地思忖着。 只是从今天以后,苏氏怕是更不待见她,更不想见她了。但是,只要她在王府一天,苏氏就免不了要见她,即便是不待见她,却又不能将她怎么样。想到这,柳若姒心中阵阵快意,脚步不由得也更加轻快了。 回到云水居,就有柳家的管事来求见。 柳二太太偶染小恙。 “……本不打算让夫人知道,只是多日不见,实在想念小世子……”   第三五五章 天伦 柳若姒仔细询问了管事一番,就知道柳二太太病的并不严重。柳若姒一面放下心来,一面心里暗自打算,因为近来王府的事情多,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过娘家了。这两天事情少些,正好带小猪儿回去看看。说起来,小猪儿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过外祖家里那。 柳若姒对管事的吩咐了一番话,就将管事的打发了回去。等荣成翰下朝回来,柳若姒就跟荣成翰商量要带小猪儿去看柳二太太的事。 “小猪儿这么大,也还从来没有去过。” 以前不带小猪儿去柳府,是因为小猪儿太幼小,王府这边老王爷又十分着紧的缘故。如今柳若姒打量着,这些应该都不成问题了。 柳若姒这样说,荣成翰很痛快地就点了头。 “岳母病了,理应去看望。……也有些日子没有陪你回去了,是我疏忽了。” “那一会去父王母妃那里,就由你来说了。”柳若姒就笑着对荣成翰道。 “如今你的面子可比我的面子大的多。”荣成翰却摇头,“你只管去说,父王那里不会不答应的。” “这可是你说的,万一有什么,都着落在你身上。”柳若姒故意板起脸来。 “好,一切有我就是了。”荣成翰笑着点头。 傍晚,柳若姒和荣成翰带了小猪儿往春晖堂来,给老王爷和苏氏请安。小猪儿一进门,就被老王爷招手叫到榻上,抱在了怀里。 老王爷一面让柳若姒和荣成翰坐下,却不理他们,只低着头跟小猪儿说话。 小猪儿如今发音越加的清晰,能说的话也多了起来。但是毕竟还是个不满周岁的孩童。也多亏得老王爷有这份耐心,祖孙两个竟似聊的十分投机。 柳若姒和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色,趁着老王爷抬头的机会。忙就站起身来。 “父王、母妃,……打算明天过府去看看。”柳若姒就说了要去看望柳二太太的话。“正巧家里这两天也没什么大事。” “尽管去,让老三/陪着你一同去。替我向你们老太太,你父亲母亲问好吧。”老王爷答应的十分痛快。 “父亲母亲捎话说,很是想念小猪儿。”柳若姒瞟了小猪儿一眼,又说道。 如果说她要带小猪儿回娘家,或许老王爷还可能不许。但是说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想见外孙了,老王爷则就很难回绝了。 果然,听柳若姒这样说。老王爷明显地就有些迟疑。 “这也是应该的。”只不过略作迟疑,老王爷自己就笑了起来。“只是,记得要早去早回。” “是。”柳若姒和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苏氏在一边虽面上有些不赞同的神色,却终归是没说什么。 转天,柳若姒和荣成翰都早早起来,夫妻两个收拾利落,又着意将小猪儿打扮了一番。 “如今咱们过去,不过是陪客。爹娘要见的是小猪儿。”柳若姒一面笑着说话,一面给小猪儿穿衣裳。 如今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柳若姒给小猪儿套了件宝蓝色团花的小锦袍。外面还披了件粉蓝色的织锦披风,直映衬的小猪儿齿白唇红,粉团团的,仿佛年画娃娃一般。 给小猪儿穿戴完,柳若姒先就忍不住在小猪儿肉呼呼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一会可要乖些,你外祖母见了你,只怕那病就能好了一多半了。” 柳若姒抱着小猪儿乘车,荣成翰骑了马在旁边,一路簇拥着出了王府就往柳府去了。 小猪儿走了。而且这一走必定就是一天的工夫,老王爷在春晖堂中就有些空落落的。不用别人说。就是老王爷自己也知道,他对小猪儿的亲近、疼爱。还有这份依恋,都有些不同一般了。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就像人们说的,老王爷和小猪儿这祖孙两个特别的投缘。 老王爷这么想着,一面就吩咐人去将荣进接了过来。像以往那样,老王爷看文书,荣进写大字。没有了小猪儿,这屋子里头分外的安静。 荣进写完了大字,就抬起头来看着老王爷。 “祖父,弟弟什么时候回来?”荣进问老王爷。 老王爷见荣进这样问,一面放下手中的书卷,一面往外面瞧了一眼。 外面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恐怕是要吃过饭,才能回来。怎么,进儿想念弟弟了?” “是的,祖父。”荣进老老实实的回答。 “今天的字写完了,祖父带你出去走一走吧。”老王爷就说道。没有小猪儿在身边闹着,老王爷也觉得有些无趣。刚才看见外面天气不错,就想着要带荣进出去走走,散散心。 荣进自然不会拒绝。 老王爷从榻上下来,就有奶娘过来抱了荣进。 “你且让他自己走走,他若累了,再抱着他。”老王爷沉声道。 那奶娘得了世子妃的吩咐,若是别人这样说,她可是不会答应的,但是老王爷这样吩咐了,奶娘也只得依从,一面小心翼翼地跟在荣进身后。 “王爷这是要……”苏氏听到声音从旁边的屋子过来。 “我带进儿去后园走走。”老王爷就说道。 “哦……”苏氏略顿了顿,也并没有阻拦。老王爷有这样的兴致出去走动,在苏氏看来是一件好事。“你们好生服侍着王爷。”苏氏只对跟随服侍的人嘱咐了,就看着老王爷带着荣进众人的簇拥下往后面去了。 柳若姒到了柳府,早有柳府众人在门口迎候,直将荣成翰、柳若姒和小猪儿迎到了柳老太太处。在柳老太太处略坐了一会,柳老太太知道柳若姒关切柳二太太,就让他们先去看柳二太太。 柳若姒和荣成翰这才带着小猪儿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二老爷和柳玉汶今天都在家。一路陪着过来。 柳二太太坐在榻上早就望眼欲穿了,看见他们来了,恨不得就起身从榻上下来。柳若姒忙上前拦住。 “娘。你是怎么了?可请了太医来看过?”众人见礼毕,各自落座。柳若姒就在柳二太太的身边坐了,一面询问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看着精神还好,只是脸色略有些憔悴。 “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换季……”柳二太太就低声告诉柳若姒。 柳二太太确实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病,不过是有些肠胃不适,遵照太医的嘱咐要净肠胃。这也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女眷常有的事情,如果不是不要紧,柳二太太也不会打发人给柳若姒捎信。还让柳若姒带小猪儿来。柳二太太心疼小猪儿,如果是别的病症,她还怕过了病气给小猪儿。 “并不是什么事,不过这一两天就好了。本来并不打算让你们知道,只是昨天,一时没忍住……,想要叫管事回来,已经是来不及了。”柳二太太还有些不好意思。 “娘,瞧您说的。要怎样了才肯告诉我,就是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该带小猪儿来看您了。”柳若姒就嗔着道。 “是我疏忽。”荣成翰忙就将事情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最近府里和衙门里的事情都多,早就该陪着阿姒过府来看岳父岳母的。” “你们忙。我和你岳母都知道。……尽管忙你们的,我们若是想念阿姒和小猪儿,自会过去。”柳二老爷就笑道。 “小猪儿,快把小猪儿抱给我。”柳二太太就朝着柳若姒身后道。 柳若姒赶忙吩咐奶娘将小猪儿抱过来,却不肯放进柳二太太怀里,只放在榻上。 “娘,他如今重的很,你如何抱得动。”小猪儿不仅重,而且还更加的顽皮。只要睁开眼睛,几乎就没有片刻的安定。柳若姒有时候抱他一会都觉得累的很。何况如今柳二太太这个样子。 柳二太太却是一点儿也不领情,反而有些生气。 “我怎么就抱不动了。你比他大许多的时候,还是我亲手抱着的。” 听柳二太太又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来,柳若姒飞快地朝荣成翰瞟了一眼。荣成翰眼睛微眯,嘴角上/翘。柳若姒嗔了荣成翰一眼,也就由得柳二太太抱起了小猪儿。 “果真重了。”柳二太太抱着小猪儿,感觉确实更加压手,不过却也越发的高兴,就连脸上憔悴的神色似乎都好了许多。柳二太太捏捏小猪儿的手脚,又用额头贴了贴小猪儿的脑门,感觉肉呼呼、暖嘟嘟的,心里更加满意。 “小猪儿,在家爹和娘是怎么教你的……”柳若姒握住小猪儿一只小胖手,笑着提示。 “娘……”小猪儿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惊喜异常。 “再叫一声听听。”小猪儿的这一声娘,已经咬字相当清晰了。 “娘,娘。”小猪儿又连着叫了两声。 柳若姒自然也欢喜,一面亲了小猪儿的胖爪一口,一面又笑着给小猪儿提示。 “娘在家怎么教你的,这是谁……叫……外婆……”柳若姒给儿子做着示范。 “窝……婆……”小猪儿慢慢地叫了一声。 柳二太太忙不迭地应声,一面笑的眯起了眼睛。 柳二老爷就咳嗽了一声。 “别忘了还有外祖……”柳若姒笑。 小猪儿又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外祖,发音略有些模糊,但是很显然的,不论是小猪儿自己,还有柳若姒和荣成翰,都是下了工夫的。柳二老爷立刻也笑的眯起了眼睛。 小猪儿不用费力,一声外祖和外婆就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哄的心花怒放。 “你/娘也不需再吃药了,小猪儿就是最好的灵丹妙药。”柳二老爷见柳二太太颇有些容光焕发的样子,就低声笑着道。 要柳若姒带小猪儿回来,还是柳二老爷揣摩着柳二太太的心思做的主。而柳二老爷所料不错,柳二太太见了柳若姒和小猪儿,人逢喜事,身体也就好了许多。 “……已经吩咐了厨房里,都是你爱吃的东西……”柳二太太笑眯眯地对柳若姒道,一面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柳若姒,“可跟王爷和王妃说好了,吃了饭,多待几个时辰再回去。” “已经说好了。不管怎样,父王都要给爹娘这个面子的。”柳若姒就笑道。 柳二老爷轻易不肯让柳若姒拿他的名义说话,但是在这件事上,柳二老爷却是丝毫都不介意的。 “刚得了两坛好酒,一会你陪着为师喝个痛快。”柳二老爷高兴地对荣成翰道。 “遵命。”荣成翰自然点头。在柳二老爷这里喝酒,柳若姒从来是由着他的。 大家说的正高兴,就见外面突然有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王府打发人来,出事了!”   第三五六章 变故 饶是柳若姒和荣成翰素来镇定,也不由得都有些吃惊。王府里头,老王爷、苏氏以及世子荣成翊都在,即便出了点事,也不至于就急急忙忙地打发人来找他们。 王府里头,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柳若姒忙就吩咐,让人将王府来报信的人带进来。小丫头听命出去,片刻的工夫就将人带了进来。 王府打发来报信的,是门上的一个管事。 这个管事一进门,不等荣成翰和柳若姒发问,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也不等这管事开口,荣成翰瞧见他的神色,脸色顿时也肃穆了下来。 “侯爷、夫人,大事不好了……”管事一开口,竟带了哭腔。 这管事柳若姒也是认识的,四十出头的年纪,最为精明强干,是王府里头最为得力的管事之一。这管事在王府多年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经历过不少,能够让他慌张成这个样子,究竟会是什么事? 柳若姒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荣成翰虽然心惊,但是面上却丝毫没有露出紧张的神色来,一面就沉声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荣成翰和柳若姒的冷静让这管事有了些主心骨,这管事虽慌张,但接下来的话说的还算清楚。 “是……是王爷出了事!” “什么?”柳若姒心中猛地一跳,这时她最为担心同时也是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父王怎么了,你快仔细说来?”柳若姒忙就问道。 “……王爷带进少爷去后花园闲逛,不知怎地就摔了一跤。”管事的忙就回禀道。 “父王现在怎样了?”荣成翰一面说着,已经站起身来。他并没有问老王爷为什么会摔跤,而是直接问结果。当前,老王爷的身体的状况。才是最为要紧的。 “……王爷已经被抬回春晖堂,至今仍昏迷不醒。……已经请了太医来看视,王妃、世子爷打发奴才前来报信。请侯爷和夫人赶紧回去。” 不用这管事说,老王爷出了事情。荣成翰和柳若姒自然不可能再在柳家待下去。 荣成翰已经起身,匆匆地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告辞,只说立刻要回府,礼数不周,还请柳二老爷、柳二太太等人原谅。 “这个时候,还讲究些什么虚礼。你尽管快些回去。”柳二老爷当然知道事情的厉害,立刻就道。“此刻王府里只怕忙的不可开交,一旦有了什么消息。还要打发人来说一声。如果有什么用得着柳家的地方,咱们之间,尽管说无妨。” “正该如此。”柳二太太也点头附和道。 荣成翰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一面又转向柳若姒。 “阿姒,你们母子坐车要慢一些,我骑马先走一步。” 老王爷昏迷不醒,只怕性命堪忧。这个时候,是片刻的工夫都不能耽搁的,荣成翰要骑马先赶回去,柳若姒也点头赞同。 “阿翰。我知道你着急,我也着急。……路上千万小心,我带着逖儿随后就到。”柳若姒对荣成翰道。 荣成翰对柳若姒点了点头。握着柳若姒的手又轻轻地捏了捏,这才放下柳若姒的手,转身带着那管事就出去了。 柳若姒这个时候也顾不了许多,忙吩咐着外头立刻备车。柳二太太已经将小猪儿的穿戴都收拾好了,虽然并不舍得柳若姒和外孙就这样走,但是柳二太太也没有阻拦柳若姒。 “不管怎样,好生照顾小猪儿。有什么要帮忙的,立刻打发人来说。”柳二太太一面送柳若姒往外走,一面低声嘱咐道。“吉人天相。希望老王爷能转危为安吧。” 老王爷是永靖王府的主心骨,如果老王爷就这样没了。永靖王府里必定会有大的变动。就算是为了柳若姒和小猪儿考虑,柳二太太也希望老王爷能够平安。 “娘。你身子还没好,好好保重身子,不用送我。”柳若姒疾步行走,一面让柳二太太赶紧回去。 柳二太太担心的不得了,这会工夫根本就顾不得自己的身子怎样了,执意要送柳若姒。 这一行人从柳二太太的院子里出来,柳老太太那边已经得了消息。柳老太太让柳三太太搀扶着,带着柳大老爷、柳三老爷等柳家一众人都走了出来。柳三老爷和柳玉湘能骑快马,被打发去护送荣成翰先回府。柳老太太又让柳大老爷、柳二老爷以及柳玉汶护送柳若姒和小猪儿的马车。 “……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如今在那府里头管着家事,只怕更有的忙。你父亲陪你回去,有什么事,也好安排。” 这个安排,不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满意,也正合柳若姒的心意,自然点头答应了。 柳老太太还想要留下小猪儿来,怕王府里忙乱,柳若姒的事情又多,一时照看不到小猪儿,让小猪儿受了委屈。柳若姒本心倒也愿意这么做,但是转念想想,却还是摇头拒绝了。 老王爷疼爱小猪儿,如果有什么事情,怎么着也要见小猪儿一面。再者,这种时候,小猪儿虽娇贵,却并不适合留在柳家。柳老太太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之所以还是提出来要留下小猪儿,是考虑到王府里的特殊情况,怕有人趁乱要对柳若姒和小猪儿不利。 “老太太放心,我会加十分的小心。”柳若姒目光坚定,甚至带了一丝的阴冷。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人能够动她的小猪儿。如果她自己还可以为了大局受些委屈,但是为了小猪儿,她可不会去管什么大局小局的。谁敢打小猪儿的主意,她就让谁死。 柳老太太见柳若姒是打定了主意,也就没有再多说,只是嘱咐柳若姒万事小心,有什么事尽管打发人来。 柳若姒答应了,一面忙就带了小猪儿上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王府来。 进了王府,就有管事媳妇们迎了上来。 “侯爷已经回来了吧?王爷怎么样了?”柳若姒下了马车,第一句就问道。 “回夫人。侯爷已经回来,正在春晖堂。王爷……” “王爷怎样了?”柳若姒暗暗心惊。忙又追问。 “王爷依旧昏迷不醒。”管事媳妇只得答道。 柳若姒的心不由得一紧。事情来的太突然了,就当王府上下都认为老王爷在慢慢好转,估计能够颐养天年的时候,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当真让人意想不到、且措手不及。 柳若姒自然也要往春晖堂去,不过却并不打算这个时候就带小猪儿过去。 柳若姒将小猪儿交给奶娘抱着,一面又低声嘱咐了常嬷嬷几句。奶娘就抱着小猪儿,由常嬷嬷带着几个心腹丫头婆子簇拥着一路先回云水居去了。 柳二老爷等人都是客人,暂时却并不方便往春晖堂去。一面早就有管事的接住,往书房去了。听那管事的言语,是方才荣成翰回来已经吩咐过了。 柳若姒当下忙就带着人往春晖堂来。 一进春晖堂的门,柳若姒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院子里丫头们进进出出,显见得是十分忙碌,但却都雅雀无声,看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小心和紧张的神色。 看见柳若姒回来了,一众的丫头媳妇们忙都簇拥上来。 柳若姒掌管家务这么久,这些丫头媳妇们也是听惯了她发号施令的,如今柳若姒回来了。这些丫头媳妇们心里似乎也有了底。 柳若姒一面小声询问了一句,一面就往上房走。刚走上台阶,劳氏就掀门帘出来。 “三夫人。你可回来了。”劳氏看见柳若姒,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父王的情况怎样,太医来了怎么说?”柳若姒忙低声询问劳氏,一面随了劳氏往屋子里走。 劳氏的表情沉郁,双眉紧锁,不用劳氏开口,柳若姒也已经猜到老王爷的情形怕是不大好的。 “……还没有醒。太医方才开了一剂药……,现如今,正在斟酌新的方子。” 柳若姒抿了抿嘴。一只手在袖中捏成了拳头。一剂药下去,老王爷竟然还没有醒转。事情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老王爷此刻正躺在chuang上,屋子里是还没有散尽的汤药气味。苏氏就坐在老王爷chuang头的椅子上。正拿着帕子垂泪。荣成翔站在苏氏身边,俯着身子,似乎是在轻声的安慰着苏氏。 屋子里并不见荣成翊和荣成翰的身影。 “……世子爷和侯爷在旁边屋里,陪着太医斟酌药方。”劳氏看见柳若姒的目光在屋子里一扫,忙就低声说道。 柳若姒微微点头,这新的药方至关紧要,只怕太医也不敢妄拟,荣成翊和荣成翰更是担心,因此陪着太医。而这屋子里的两个人,苏氏和荣成翔,却是在这件事情上帮不上忙,且做不了主的。 柳若姒就上前,给苏氏行礼。 “母妃保重身子。” 苏氏看见柳若姒来了,她此刻心乱如麻,也没说什么话,只是胡乱地摆了摆手,意味不明。柳若姒也没有多说话,站在苏氏跟前,正好可以将老王爷的情形看清楚。 老王爷躺在榻上,可以看见胸膛微微起伏,但是一双眼睛却紧紧地闭着。老王爷的额头,隐约可见伤痕。 老王爷这一跤,却是摔伤了面门。 老王爷这个年岁,还有以前受过的伤,中风后并未痊愈的身子。当时太医曾经嘱咐过,老王爷最忌着急上火生气,同时也最忌讳摔倒。也不只是老王爷,就是其他人在老王爷这个年岁,摔上一跤也是非同小可的。 老王爷怎么就会带荣进去了后园的假山,而且还不小心摔了跤! 柳若姒心中正狐疑不定,就听得旁边帘子响,是荣成翊和荣成翰从旁边的屋子走了过来。荣成翰一眼就瞧见了柳若姒,却并没有上前说话。荣成翊的手中拿着一纸药方,送到了苏氏的跟前。 “还得请母妃参详参详。”这张药方,或许就关乎老王爷的生死,荣成翊和荣成翰兄弟两个做主了还不成,还得苏氏点头。 “我哪里懂这些。”苏氏的目光在药方上扫了一眼,依旧六神无主,“你们做主就是了,千万要救醒你们父王。” 荣成翊见苏氏这样说,就看了荣成翰一眼。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色。 “……那还是送到宫中,请万岁爷示下。这方子里有一味药,正虚万岁爷赏赐。”荣成翊就说道,显然,这是方才就跟荣成翰商量好的了。 荣成翰自然点头。 苏氏也忙点头。 “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苏氏就催促道,这催促的话,却显然是对着荣成翰说的。   第三五七章 蹊跷 荣成翰却并没有答话。在苏氏的面前,荣成翰历来就话少。而且,只要有荣成翊在场,荣成翰更不会跟苏氏开口,一切就都是荣成翊来说。 或者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又或者,荣成翰觉得这样比较好。 “母妃稍安勿躁,父王刚才那一剂药,暂时没有大碍。我和三弟进宫,即刻回来。”荣成翊就道。 “好,好。”苏氏连连点头。 荣成翊和荣成翰立刻就要进宫,两人往外走的时候,荣成翰故意落后了两步。柳若姒会意,赶忙跟了上去。荣成翊回头的时候,就看见荣成翰和柳若姒站到了一起。荣成翊什么都没有说,只加快脚步先出去了。 “逖儿那?”荣成翰先问小猪儿。 “让奶娘和嬷嬷先带回云水居了。”柳若姒就道。 “很好。”荣成翰点了点头,“你在这里,好生照看着,我去去就回。” “嗯,一切小心。”柳若姒点头,又嘱咐了荣成翰一句。 荣成翰嗯了一声,也点了点头。夫妻俩此刻都没有说太多的话,荣成翰又握了握柳若姒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两人都在嘱咐对方要小心,同时让对方尽管放心自己。 荣成翰凝滞了柳若姒片刻,这才放开柳若姒的手,转过身去,就头也不回去地出去了。 柳若姒冲着荣成翰离开的方向站了一会,这才又走回到屋子里来。 苏氏的情绪很不好,荣成翔虽然做别的事情不中用,但是在此刻也不是全无用处。有荣成翔在身边时刻说着安慰的话,苏氏总还能够撑着,不至于就崩溃下来。 柳若姒见苏氏的样子。是不会理会什么家事了,也就没有再上前去打扰。柳若姒给劳氏使了个眼色,妯娌两个走到一边来。柳若姒先问了些家事。又叫了几个管事的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将家事料理停当,柳若姒这才又向劳氏询问起老王爷摔倒的事情。 “……除了不肯放松公务。其余的,父王很是听太医的话,行动坐卧都有分寸。今天这是怎么了?那么多人跟着,怎么就让父王摔成了这样?” “谁说不是。”劳氏苦着一张脸,这才向柳若姒说起事情的原委。 因为小猪儿不在家,老王爷带着荣进写了几篇大字之后,见天气晴好,老王爷就带着荣进到后院闲逛散心。因为荣进的身子似乎比以前强壮了一些。自己很是走了一段路,老王爷心情很好。路过后园假山的时候,老王爷就带着荣进往假山上走了走。 老王爷自己并没有痊愈,且荣进的身子还是虚弱,因此祖孙两个并没有很是往假山上头走,而是走了最平缓的那一段就停了下来。老王爷带着荣进在山石上坐了一会,事情是发生在老王爷带着荣进往山下走的时候。 “进儿被世子妃圈的太厉害了,最近性子也活泼了许多。”或许是这些年来第一次玩的这样开心,荣进在下山的时候就走的快了一些。 是荣进不小心脚下绊了一下,向前摔倒。老王爷看见了。急忙上前。老王爷护住了荣进,但是自己却摔倒在了假山上。 假山上小径狭窄,服侍的人救援不及。看着老王爷栽倒再往前去,已经迟了。 老王爷摔在了面门,当场就昏厥了过去。 “父王摔倒的地方我去看过了,”劳氏又告诉柳若姒,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以父王的身子,本不应该摔的那样严重。即便是摔了,也不该就昏迷不醒。” 听了劳氏的叙述,柳若姒此刻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进儿那?”柳若姒回来之后。就没有看到过荣进,当然更没看到世子妃了。因此就问劳氏。 “出了事,世子妃就将荣进带回荣源堂了。”劳氏特意将声音压的低低的。一面说着话,一面下意识地往苏氏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氏这个时候却正看着榻上的老王爷,似乎对别的事情都无知无闻。 “是世子妃亲自过来,带走的荣进?”柳若姒就追问了一句。 “是的。”劳氏点头。 “难为她……竟起来了……”柳若姒微微皱眉,“世子妃可曾在父王跟前……” “世子妃直接带走了荣进,只说身子支撑不住,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反而给大家增添烦扰。”劳氏就告诉柳若姒道。 柳若姒又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转念想想,还是没有说出来,只对着劳氏叹了一口气。 劳氏会意,也跟着叹气。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救醒父王。其他事情,等父王醒了再另作计议吧。”柳若姒就道。 妯娌俩说了这一会的话,就又往苏氏身边来,一面照应着老王爷,一面劝慰苏氏。柳若姒还打发人到门上去,如果荣成翊和荣成翰有什么消息,也好立刻传报过来。 约莫又过了有两盏茶的工夫,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荣成翊和荣成翰从宫里回来了。 荣成翊和荣成翰这次从宫里回来,不仅得到了皇帝的口旨,还另外带了三位太医过来。几位太医会诊,又将刚才的房子略作调整,就立刻安排人下去熬药。 皇帝不仅送来了太医,还赏赐下许多珍稀的草药。 “万岁爷言明,但凡需要什么,尽可进宫去取。”荣成翊告诉苏氏。 “万岁爷皇恩浩荡。”苏氏抹着眼泪道。 荣成翊和荣成翰跑了这一趟,在荣成翰身上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荣成翊的脸上却有明显的疲色。荣成翊的身子本就不甚强/健,发生了这种事,且其中还牵涉到荣进,荣成翊心中自然比荣成翰的负担要重。 然而此刻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切都以先救醒老王爷为重。 一会的工夫熬了药来,苏氏就要亲自喂给老王爷喝。 “母妃心力交瘁。就在一边安坐,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就可以了。”荣成翊自告奋勇,让苏氏歇息。他来喂老王爷喝药。 若是别人,苏氏恐怕就要争一争。但是荣成翊这样提出来,苏氏很痛快地就点了头。 大家围在老王爷的榻前,看着荣成翊喂老王爷喝药。 荣成翊接连喂了两勺汤药,却有多半都顺着老王爷的嘴角流了下来。并不是荣成翊喂的不好,而是此刻老王爷竟有些药石难进的兆头了。 “方才那碗药,差不多也是如此。”劳氏低低的声音在柳若姒耳边道。 柳若姒眉头紧锁,如果老王爷喝不进汤药,这人还怎么醒的过来! 柳若姒想到了这一点。屋子里的其他人自然也都想到了。苏氏第一个撑不住,就哭出了声来。方才似乎是怕惊扰了老王爷,苏氏虽哭,还压着声音,如今的声音却是越来越放开了。 荣成翊拿着药碗的手就有些发抖,眼泪一滴滴的滴进了药碗内。 荣成翔哇的一声,竟也跟着哭了出来。 “哭什么,父王不会有事!”荣成翊难得地粗声道,这话与其说是斥责荣成翔,莫不如说是荣成翊在劝服自己。老王爷会没事的。 “大哥说的没错,父王会没事的。”此刻,屋子里显得最为镇定的。就要属荣成翰了。 不过,这自然是别人眼中的荣成翰。作为荣成翰的枕边人,柳若姒自忖比屋子里的任何人都要了解荣成翰。只有她能够看得出来,荣成翰镇定的外表下,此刻的心情绝不会比荣成翊平静。 看到老王爷这个样子,荣成翰伤心,而且着急。 “大哥,你先歇歇,让我来试试。”荣成翰见荣成翊的手在抖。眼看着药碗里的药汁就要溅了出来,荣成翰忙就捧住了药碗。 “好。三弟,你试试。”荣成翊略做迟疑。就将药碗给了荣成翰。 兄弟俩在老王爷榻前交换了位置,荣成翰喂药的动作比荣成翊的要笨拙一些,但是他的手却相当的稳。 第一勺药,依旧如同前两勺那样。苏氏的哭声越发的响了。荣成翔看看荣成翊,又看看荣成翰,他想要放声哭,却又不敢,只能忍着。 “父王……”荣成翰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两下,一面沉声叫着,一面坚持给老王爷喂了第三勺药。 这一勺药,虽也有部分从老王爷的嘴角流了出来,但是却也有一部分喂进了老王爷的嘴里。从柳若姒的角度,甚至能够看到老王爷的喉头微微的动了动。不过柳若姒也并不敢确信,生怕这是她的错觉。 老王爷能吃进药了,屋内的人都是精神一震。 一碗药,经荣成翰的手里,终于喂老王爷吃了半碗下去。 这碗药是如何关键,屋内的人都不言自明。如果这碗药过后,老王爷能够醒过来,那么一切都有希望。可如果老王爷依旧不醒的话,大家就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打算了。 众人谁都不敢离开,都围在老王爷的榻前。 “方才,似乎是侯爷喊了父王,父王才喝的进汤药了。我想,不如大家多唤几声,或许能让父王尽快醒过来。”柳若姒思忖了片刻,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这样有用?”苏氏抬眼看着柳若姒。 “不妨一试。”荣成翰立刻就说道。 “我认为可行。”荣成翊也说道,这么说着,荣成翊已经凑到老王爷耳边,叫了一声父王。 “去,去抱了逖儿来。”苏氏突然眼睛一亮,“王爷最喜欢逖儿,逖儿来叫几声祖父,王爷听见了,说不定就能醒过来。” 这个时候,苏氏竟然想起了小猪儿。 “小猪儿……”荣成翰沉吟。 “动了,父王动了。”荣成翔突然叫道。 众人忙都看老王爷。老王爷躺在榻上,依然一动不动。 “我看到了,刚才,父王的眼睛动了一下。”荣成翔见众人又转过头来看他,忙就辩解道。 大家没有空闲与荣成翔争辩,因为荣成翔说的是真的。老王爷不仅眼睫毛动了动,嘴里竟也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 “王爷!” “父王!” 在众人的呼唤中,老王爷竟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阿弥陀佛……”苏氏先就念了一声佛。 老王爷醒了过来,情况看上去却并不大乐观。但是不管怎样,老王爷终于醒了,这让众人的心中顿时都略安定了下来。 老王爷这一醒,大家也来不及说什么话,先就将太医都请了进来给老王爷看视。屋子里的人一多,柳若姒就对荣成翰使了个眼色,夫妻两个绕过屏风,走到屏风后的隔间来。 “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柳若姒就低声对荣成翰道,“我方才问了二太太,阿翰,你以为如何?”   第三五八章 苏醒 荣成翰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他比柳若姒回来的早,而且已经见过当时跟随老王爷服侍的人了。这些服侍的人中,就有已经向他效忠的。据这些人的叙述,与劳氏告诉柳若姒的并没有什么出入。 老王爷是确实是为了扶住荣进而摔倒的,而且摔的很突然。当时的情况,以老王爷现在的身体情况,本不该摔倒,更不该摔的这样重。 这其中是有些蹊跷,但是目前的情形却怕是查不出什么来。 “只能等父王醒了,看父王怎么说。”荣成翰最后对柳若姒道。 与方才在老王爷的榻前不同,此刻的荣成翰面对柳若姒,目光中满是担忧。 “阿翰,你……”柳若姒很明白荣成翰在担心什么,她也有同样的担心,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劝慰荣成翰。 “不管怎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荣成翰同样明白柳若姒此刻在想什么,他再次握住柳若姒的手。 柳若姒的手柔若无骨,温温热热,这样握着柳若姒的手,荣成翰觉得心下立刻安宁了许多。不管将要面对什么,想想柳若姒,还有小猪儿,荣成翰就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战胜不了的。 被荣成翰温热的大手握着,柳若姒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左右无人,柳若姒身子微微前倾,顺势靠在了荣成翰的怀里。听着耳边荣成翰稳定有力的心跳,柳若姒的心中就有了底。不管怎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和小猪儿都还有荣成翰。荣成翰一定会保护她们,保护好她们的家。 夫妻两个温存了片刻,就听见屏风那边传来太医的说话声。这必定是看视老王爷有了结果了。柳若姒虽然心中不舍。还是立刻就从荣成翰的怀中挣扎出来,站直了身子。荣成翰迈步转过屏风,柳若姒深吸了一口气。略慢了两步,也跟着荣成翰走了出来。 “老王爷醒过来了。”屋子里的众人都是一派如释重负的欣喜模样。 这所说的老王爷醒过来。是完全的醒了过来,也就是说,老王爷已经恢复了意识。太医们忙都去旁边的房间另外斟酌药方,永靖王府的人们却都围到老王爷的榻前,关切地看着老王爷。 老王爷依旧躺在榻上,他的枕头被垫高了一些,这样也好方便老王爷说话。 “王爷,感觉怎样了。吓死我了!”这是苏氏。 “父王感觉如何?”这是荣成翊、荣成翰。 老王爷的手在被子下面轻轻地动了动。最终却并没有抬起来,他只是抽/动嘴角,目光慢慢地在榻前众人的面上扫过。 “我没事,没……什么大碍。你们都不用……担心。”老王爷终于开口,他说的很慢。 柳若姒就站在荣成翰的身侧,她能够看得出来,老王爷此刻说话非常吃力。 “父王,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摔倒了?”荣成翰也发觉老王爷说话吃力,这个情形。与前些日子老王爷被荣成翔气的中风,刚刚苏醒的时候的样子极为相像。荣成翰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当下几乎是下意识地也将语速减慢。一字一字说的非常清晰。 “进儿那?”老王爷并没有立刻回答荣成翰的问话,而是问起了荣进。 “已经被他娘带回去了。”荣成翊忙就说道,“父王要见他,我立刻让人带他来。” “不用。”老王爷含糊地说了这两个字,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进儿伤到没有,可吓坏了?” “进儿并没有受伤,只是看到父王伤了,他有些吓到。”老王爷这个时候醒来。首先关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荣进有没有受伤、受惊。这一片护犊情深。不说荣成翊低头垂泪,在场众人无有不感动的。 “我让人带进儿来……”荣成翊这样说着。就打算叫人进来。 “不。”这次老王爷拒绝的比较清晰,“进儿身子弱,让他先……缓一缓。” 老王爷这样说,荣成翊当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是我自己一时头昏,才摔倒了。不关进儿的事,也不关服侍的人的事。”问完了荣进的情况,老王爷的目光从荣成翊的身上离开,在苏氏、荣成翰、柳若姒几个人的面上又一一扫过,这才慢慢地说道。 苏氏还没怎样,荣成翰的目光就是一沉。荣成翊此刻半伏在老王爷榻前,柳若姒在旁边只看见他的肩头略微耸动。 荣成翊哭的越发的厉害了。 “父王……”再次叫了一声父王,荣成翊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浓重的鼻音。 “我并没大碍,不过是稍微歇息两天……”老王爷这样说着,眼皮子似乎就有些抬不起来,“让我先歇歇……” 老王爷合上了眼睛,屋内众人都敛声屏气,再看到老王爷的胸口起伏之后,众人才稍稍放下心来。不管怎样,太医们还是又被请了进来,直到太医给老王爷诊脉,说老王爷是睡了,众人的心才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老王爷身边留下稳妥的人服侍,荣成翊、荣成翰和荣成翔三人就都跟着太医往旁边的屋子里走。太医们本是有意要请苏氏也一同过去的,但是苏氏却摇了摇头,不肯离开老王爷的榻前。 柳若姒左右看了看,也跟在荣成翰的身后从老王爷的屋子里出来。 众人坐定,几位太医的神色就都有些异样,却是没人肯先开口。 “我父王的情况究竟如何,还请众位太医直言相告。”荣成翰向几位太医拱了拱手。 几位太医相互又看了看,最后还是推出他们之中最为年长,也是职位最高的一位宋太医出面说话。宋太医的话说的十分委婉,但是柳若姒在旁边还是听出了宋太医话中隐含的真正意思。 老王爷的情况很危险。 老王爷自上次中风之后,身子就一直没能够痊愈。而中风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二次中风。老王爷方才昏迷不醒,主要原因并不是那一跤摔的太重,而是再次中风了。 老王爷说头晕,因而摔倒,那个时候就是病发。因为头晕,再加上手足都不听使唤,这才会突然摔倒。 老王爷现在能够醒过来,是苍天的眷顾。 太医们职责所在,必定会施尽全力,但老王爷的安危,只怕还是要交给天命。 最糟糕的,她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有那么一瞬间,柳若姒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是冰凉的。 太医这样一番说辞,即便说的再委婉,荣成翰和荣成翊在感情上还是不能够接受。 “父王身体底子好,如今既然能够苏醒,还有什么妨碍。还请各位务必尽力,需要什么尽管说,但凡这世间有的东西,怎样都会寻来。”荣成翰说道。 “父王不过花甲,且吉人天相,再有众位妙手回春,定然能够转危为安。”荣成翊也说道。 “万岁爷下了圣旨,要你们治好我父王。你们治不好,就不怕被治罪吗?”荣成翔说道。 荣成翊和荣成翰都瞧了荣成翔一眼,荣成翔张了张嘴,立刻将接下来要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父王就交托给众位,若能保得父王平安,众位就是我王府的恩人。”荣成翊站起身,向几位太医行礼。 荣成翰也起身行礼。 几位太医都慌忙站起来,他们哪里敢受荣成翊和荣成翰的礼,一个是永靖王的世子,老王爷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荣成翊就会继承王位,成为下一位永靖王爷。而另一位,荣成翰虽爵位比不上荣成翊,但也是世袭罔替的侯爵,且手握重兵,极受皇帝心来,在当朝炙手可热。 太医们的心里压力非常大,不管怎样,都只能答应下来会尽全力救治老王爷。 这边安抚好了太医,老王爷那边暂时睡着,身边有苏氏守护,荣成翰和柳若姒得了片刻的空闲,两人不往云水居,而是先往前面书房来。 柳二老爷等人还没有走,都在前面的书房等候消息。 看见荣成翰和柳若姒来了,柳二老爷几个忙都起身。大家的第一句话,自然是问老王爷的情况。虽然已经从下人的口中知道了些情况,但还是荣成翰和柳若姒亲口说出来,才能够让他们放心。 荣成翰就简略地将老王爷的情形说了一遍。 听说老王爷从昏迷中醒过来,不过又睡了。柳二老爷、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三个也是有了些年纪的人,这方面经见过的事情要比荣成翰多一些。而且,还有一句话,叫做旁观者清。 柳二老爷兄弟三个交换了一个眼色。 “太医怎么说?”柳二老爷就又问。 荣成翰微微皱眉,并不是因为柳二老爷的问话,而是因为回想起了太医说的话。 柳二老爷几个听了荣成翰转述的太医的言语,面上神色就都有些不好。虽然是这样,但是说出口来的却是宽心的话语。 “既然暂时无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柳二老爷就起身告辞。他们现在留在王府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要荣成翰、柳若姒分心出来照看,因此得了确切的消息,就打算先回去。“再有什么消息,立刻打发人去告诉我知道。”   第三五九章 情理 这么说着,柳二老爷还是担心荣成翰和柳若姒手中没有足够的人使唤,留了几个机灵的心腹下来。 “安排办些事情,还算稳妥。给家里报信儿,也更方便些。”柳二老爷嘱咐柳若姒。这些人,主要还是给柳若姒留下来方便使唤的。老王爷这种情形,王府上下难免人心浮动,多给柳若姒些人手,也就多了几分保障。 柳若姒深感柳二老爷想的周到。 “爹,哪里还用你留人下来。我们身边的人足够使唤了。……现在,已经不是我刚进门的时候了。”柳若姒对柳二老爷说道,她说这些话,还是想让柳二老爷放宽心。 “我知道,我知道。”柳二老爷点头,“这个时候,总不嫌人多的。不管怎样,万事都要小心,一旦有什么,即刻打发人来通知我和你/娘。” 不管发生什么事,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始终会不计一切的支持她,柳若姒当然知道这一点。而这一点认知,让柳若姒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够底气十足。 柳若姒虽然推辞,最终还是将人都留了下来。正像柳二老爷所说,这个时候,忠心办事的人可不嫌多。 柳若姒和荣成翰往外送柳二老爷一行人。 走到半路,柳二老爷瞧着左右无人,就将荣成翰叫到近前。 “老王爷吉人天相,这自是不用说了。只是,你们还是该做些万全的准备。……冲一冲,或许也是好的。”柳二老爷说的也很委婉,同时意思也很鲜明。 对于荣成翰来说,柳二老爷这些话,要比方才太医说的那些话更能让他接受。而这些话。别人在这个时候也不好说,但是柳二老爷作为荣成翰的授业老师同时也是岳父,却是可以说。也必须说的。 不管心里是怎样期望的,荣成翰都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可能。 荣成翰沉默了片刻。 “多谢岳父提醒。我会安排。” “那就好,需要什么,家里也好,你岳母那些铺子也好,尽管打发人去取。”柳二老爷又嘱咐了一句,这才跟柳大老爷、柳三老爷、柳玉湘、柳玉汶几个离开了王府。 送走了柳二老爷,柳若姒和荣成翰又趁空回到了云水居。 “小猪儿那?”两人一进门,柳若姒就问道。 小猪儿从柳家回来。已经吃过一回奶,且还睡了一觉,此刻正醒着,由奶娘带着几个贴身服侍的小丫头陪着玩耍。 “可曾哭闹过?”柳若姒又问。 “并不曾哭闹。”小猪儿年纪虽小,似乎也感觉到家里发生了大事,不仅没有哭闹,还比往常安静了许多。 柳若姒轻轻叹了一口气,忙就吩咐让奶娘将小猪儿抱过来。趁这个空子好好跟小猪儿亲近亲近,柳若姒已经可以预见到,接下来只怕要有不短的一段忙碌时光了。 一会的工夫。奶娘就抱着小猪儿来了。小猪儿一进门,看到荣成翰和柳若姒,胖乎乎的小/脸上立刻就绽开了笑颜。 “娘。爹爹……”小猪儿这阵子已经能非常清晰地喊爹娘了。 “哎,乖儿子。”荣成翰见到小猪儿,本来板着的脸上立刻缓和了下来。他在柳若姒之前就将小猪儿接在了怀里,而且还将小猪儿接连抛了两下,逗得小猪儿咯咯直笑。 “小心些,别磕碰了。”虽然知道荣成翰不会让小猪儿有事,但是每次看他们父子这样抛高高,柳若姒还是不免要嘱咐。 荣成翰抱了小猪儿一会,就将小猪儿交到柳若姒的怀里。夫妻两个坐在榻上。中间是小猪儿,难得地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温馨。 “祖父……”不等柳若姒和荣成翰两个说什么。小猪儿竟然先开了口。 柳若姒和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色,夫妻两个都有些诧异。难道小猪儿如此早慧。知道老王爷出了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甚至不关早慧什么事。方才大家在柳家的时候,管事的过来通报消息,说到老王爷,当时小猪儿也在。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服侍小猪儿的人嘴里难免也说出一两句来。 “往常这个时候,小猪儿应该已经在父王那里了。”荣成翰幽幽地道。 “是啊。”柳若姒看了一眼荣成翰,又看小猪儿。小猪儿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辰往春晖堂去找老王爷,如果在往常,这个时候不带他去,他会闹。但是今天,小猪儿却没有闹,只是喊祖父,似乎是在询问,又似乎是在提醒。 小猪儿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 “小猪儿是想祖父了吗?”柳若姒柔声问。 “嗯。”小猪儿点点头,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在小猪儿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脸上的表情不觉更加柔和了些。 “祖父病了,今天不能和小猪儿一起玩。小猪儿乖乖的,不要去吵祖父。等祖父好了,爹爹和娘再带你去看祖父,好吗?”柳若姒很正儿八经地跟小猪儿商量。虽然知道小猪儿还并不能够完全听懂她的话,但是柳若姒每次都选择这样跟小猪儿交流。或许正是柳若姒的这个习惯,让小猪儿比同样大小的娃娃更懂事,懂的话多,也会说更多的话。 “嗯……好。”小猪儿略微犹豫了下,还是点了下头。 “小猪儿好乖。”柳若姒低下头,在小猪儿的头顶亲了一口。 “这两天爹爹和娘恐怕会很忙,不能总陪着你。你要乖乖的,不许哭闹知道吗?”柳若姒又试着对小猪儿说道。 荣成翰看着这母子俩如此对话,嘴角和眼角都不由得露出了笑意。如果有别人在场,看见此刻荣成翰眼中的温柔,一定会大吃一惊,甚至不敢相信,荣成翰竟然会有这样的神情。 “哦……”这一次,小猪儿却没有痛快地点头。他眨着眼睛看看柳若姒,又看看荣成翰,似乎是想让柳若姒将刚才说的话收回去。 柳若姒心中软的一塌糊涂,但是却不能够收回刚才的话。 小猪儿见他这样,柳若姒和荣成翰却都并不说话,就委屈地低下了头,一双小手却抓着柳若姒的衣襟不放。 “乖,娘会尽量抽/出时间,多陪着你。”看着小猪儿这样,柳若姒暗暗叹了一口气,还是先妥协了。 “嗯。”小猪儿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柳若姒,就一头扎进了柳若姒的怀里。 柳若姒和荣成翰陪着小猪儿待了一会,就忙都换了衣裳,又往春晖堂来。 老王爷还在睡着,并没有醒来的征兆。苏氏已经在老王爷榻前接连守了几个时辰,看上去情形很是不好。荣成翰几个也顾不得苏氏不愿意,还是让丫头婆子扶了苏氏回房去休息。 老王爷已经是这样,如果苏氏再病倒了,那事情就更糟糕了。 送走了苏氏,兄弟几个轮流在老王爷的榻前守护。 “禀报夫人,王妃方才打发人往苏府去了。”柳若姒则是忙里忙外,难得片刻的安宁,她刚喝了一口茶润嗓子,就有心腹的管事媳妇过来,低声禀报道。 “哦?”柳若姒闻言就将茶杯放下,“派的是谁,怎么没直接吩咐我?” 苏氏并没有通过如今管事的柳若姒,也没有告诉劳氏,而是打发了身边心腹的一个媳妇往苏家去了。苏家早已经得知了消息并来过了,是跟柳二老爷等人前后脚离开的王府。如今苏氏这样打发人去苏家,并不是给苏家再传递什么消息。 “……说是去接苏七姑娘过来。” 苏氏心力交瘁。老王爷这样,她顿时觉得六神无主,身边就想要有个亲近的人。王府上下这些人,统统都不能满足苏氏的这个愿望,唯有苏晴暖。苏氏想要在这个时候,有苏晴暖陪在她身边。 “世子爷知道吗,侯爷知道吗?”柳若姒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 “世子爷知道的,并没说什么。” 柳若姒沉默不语,半晌才对管事的媳妇摆了摆手。 “我知道了,你去吧。再有什么事,及时来报。” 打发走了管事的媳妇,柳若姒再次陷入沉思。苏氏这样的决定,柳若姒心中虽不赞同,但是却又不能拦住。如果说之前她或许还可以拦,但是荣成翊那边已经默许了,柳若姒就不好再说什么驳回的话。 如果是那样,会显得她非常的不通人情。苏氏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人陪伴和安慰。柳若姒要拦,难免就会有人说话,几顶帽子扣下来,柳若姒也不能承受。 苏氏要人赔,当然没问题,但是这个人,却偏偏是苏晴暖。 很快,外面就有小丫头又来禀报,说是苏晴暖来了。柳若姒点了点头,略一思忖,就站起身来。 苏晴暖急匆匆地进了永靖王府,还没到春晖堂,迎面就看见了柳若姒。 “难为三嫂这个时候还特意来迎我,怎么敢当。”苏晴暖略微一怔,却很快回过神来,上前给柳若姒行礼。 “是难为七妹妹才是,这个时候让七妹妹进府,却是委屈了七妹妹。”柳若姒打量着苏晴暖,淡淡地说道。   第三六零章 心思 “不敢说什么委屈,姑母急着打发人接我来。我能够i姑母跟前尽孝的机会,并不多了。”苏晴暖偷觑着柳若姒的脸色,一面就说出苏氏来。虽然说出了苏氏来,但是苏晴暖却并没有丝毫仗势的意思,反而还小心翼翼的。 苏晴暖似乎是在告诉柳若姒,她就要出嫁,以后几乎就没有来王府的机会的,让柳若姒能够放她一马。 如果是不了解细情的人,看到此刻两人的情形以及苏晴暖所说的话,难免都要觉得柳若姒是个容不得人的恶人。 “七妹妹何必这样说。”柳若姒和颜悦色,“我只是觉得委屈了七妹妹。既然七妹妹有这样的孝心,我自然没有拦着七妹妹尽孝的道理。只是,如今家中事多忙乱,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七妹妹千万要包涵着些。” “知道三嫂肩上的担子重,我只陪着姑母,绝不给三嫂添麻烦。”苏晴暖暗自松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更加柔软谦逊。 “我知道七妹妹是个省事的,但总不能太亏待了七妹妹。”柳若姒这么说着,就叫了两个心腹的小丫头到跟前来。 “这两个小丫头还算机灵乖巧,府里各处也熟。就让她们两个先服侍着七妹妹,七妹妹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们。如今府里事多人杂,也免得有人冲撞了七妹妹。” 柳若姒的话说的很贴心,苏晴暖的眼珠转了转,就在两个小丫头的面上扫过。两个小丫头都有些面生,但是看上去确实如柳若姒说的透着机灵劲儿。 苏晴暖心里明白,柳若姒嘴上说是怕她受委屈,还担心有人冲撞了她。其实柳若姒安排这两个丫头随身服侍她,不过是要看着她,限制她在王府的行动。柳若姒的意思。她来陪着苏氏,那就在苏氏身边。如果在府里乱走动,可担保没人“冲撞”她。 柳若姒如今把持内宅事务,王府再也不是过去的王府,能够任由她自由来去了。 苏晴暖心中不忿,但此刻也只能忍气吞声。 “三嫂安排的周到,多谢三嫂。”苏晴暖屈膝向柳若姒福了一福,一面垂下眼帘,遮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柳若姒含笑。并不仔细去看苏晴暖此刻的神色,反而转过头来吩咐两个小丫头。 “府里如今忙乱,七姑娘来了,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你们就贴身服侍着,但凡有什么需要,尽管直接来找我。若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服侍的不好,有了什么错漏,可别怪我到时候不认人。” 两个小丫头忙都行礼答应了,都说会尽心的服侍苏晴暖。 “这样我就放心了。”柳若姒点了点头,一面就拉了苏晴暖的手往苏氏的屋子里送。 难得柳若姒竟然对她如此亲近。苏晴暖先是一怔,继而就有些不自在。虽然心中不自在,脸上却又不得不装出对柳若姒的亲近和感激来。 柳若姒瞟了苏晴暖一眼。已经将苏晴暖片刻的僵硬看在了眼里。与苏晴暖脸上的笑容不同,苏晴暖的手是冰冷的。 “七妹妹要保重身子,心思太重,防断肠啊。”柳若姒意味深长地道。 苏晴暖目光微闪,一面含糊地应了,两个人这个时候已经走进了苏氏的屋内。 苏氏已经得到禀报,知道苏晴暖来了。看见苏晴暖进来,苏氏忙就招呼,一脸的期待和欣慰。苏氏自然也看见了柳若姒。看见柳若姒陪着苏晴暖一起走进来,苏氏倒是没有多想。她的注意力并不在柳若姒的身上。 看着苏氏拉了苏晴暖到身边说话,柳若姒在屋子里略停留了片刻。才告辞出来。 苏晴暖这次带来的人并不多,两个婆子并四个贴身服侍的丫头,据柳若姒所知,都是苏晴暖身边最心腹也是最能干的,同时也是这么多年陪在苏晴暖身边,对永靖王府十分熟悉的人。苏晴暖带来的东西却并不多,看上去只有贴身的衣物。 一切似乎都没什么不寻常。 “夫人,只安排了两个小丫头,要是七姑娘有什么心思,怎么能够看得住她?”腊月跟在柳若姒身边,见左右无人,就低声问道。 “如果她有什么心思,只凭那两个小丫头自然是看不住的。”柳若姒云淡风轻。她并没有指望两个小丫头能看出苏晴暖,这两个小丫头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给苏晴暖增添压力的。 苏晴暖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一切自然都好说。如果苏晴暖有了什么心思,暗中自然有人看着她。 掌灯时分,老王爷依旧沉睡未醒,王府上下一片肃穆,忙乱了一天,大家都少进饮食,到了晚饭的时辰,大家却都没有什么胃口。苏氏也一天没怎么吃饭,却因为苏晴暖来了,情绪略有些安定下来,虽然还是常常的哭泣。 柳若姒知道,这天晚上,荣成翰等人一定又是要守在老王爷的榻前的。即便是对于荣成翰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因此,柳若姒只能吩咐厨房准备了些清淡精致的小菜送到各人面前。荣成翰跟前,柳若姒更是亲眼看着他吃下去,这才略微安心。 “玉香斋那边不用收拾了,七丫头这两天就住在我这里。”苏氏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对柳若姒道。 或许真的因为是柳若姒对苏晴暖的态度,苏氏这些天虽然对柳若姒还是淡淡的,但是明显态度缓和了许多,跟柳若姒说话都是和颜悦色。 柳若姒听苏氏这样说,忙就答应了。 “……还要些什么东西,我这就去拿,千万不能委屈了七妹妹。” “这里什么都不缺,”苏氏这么说着,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你尽管看着添置吧,我此刻心里乱的很,也顾不了那么多。只别委屈了七丫头。” “是。”柳若姒点头。 苏晴暖要陪着苏氏住在春晖堂。这里面有利有弊。好在对于这种情况柳若姒也有准备,一面忙就暗自做了安排。 用过了晚饭,荣成翊、荣成翰和荣成翔都在老王爷榻前陪着。 “我走不开。你回去看看逖儿。”荣成翰暗地里嘱咐柳若姒。 柳若姒点头,正要走开。就听见屋里面荣成翊的声音。 “父王!” 柳若姒和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色。听荣成翊的叫声中有惊喜,难道是老王爷醒了?这可是让人喜出望外的事情。 柳若姒和荣成翰忙就到老王爷榻前来,果然看见老王爷睁开了眼睛。 荣成翊慢慢扶着老王爷半坐了起来,老王爷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荣成翰和柳若姒的身上。 “逖儿……,小猪儿……” “父王想要见小猪儿?”荣成翰忙就问。 “对,你们带逖儿来,我这一天都没见着他,想他的紧。”老王爷说着话。脸上竟然现出笑容来。 柳若姒不由得心中欢喜。老王爷现在的样子,虽然还是精神头不足,但是却与刚刚苏醒的时候大不一样,看样子只要好好调理,老王爷的身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父王要看小猪儿,我这就去抱他来。”柳若姒就让荣成翰留在老王爷身边,一面带人出了春晖堂,忙就往云水居来。 小猪儿此刻刚吃了奶,常嬷嬷和奶娘两个正要哄他睡下。 “小猪儿不是想祖父了?祖父现在醒了,要见小猪儿。”柳若姒忙让奶娘和常嬷嬷给小猪儿穿戴。一面笑着对小猪儿道。 “祖父?”小猪儿本也有些睡意,看见柳若姒回来了,又提起老王爷。小猪儿的两只眼睛顿时就亮了。 “是啊,小猪儿想不想去看祖父?”柳若姒问。 “嗯。”小猪儿重重地点头。 柳若姒带着小猪儿往春晖堂来,她也不管小猪儿是不是能听得懂,嘱咐了小猪儿一路。 柳若姒抱着小猪儿走进屋内,老王爷正倚着靠枕半坐在榻上慢慢地跟荣成翰几个说话。 “祖父……”小猪儿一进门,就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叫的声音还很响亮。 老王爷立刻就停住了话头抬起头来,一眼看见小猪儿,老王爷的眼睛里都带了笑意。 荣成翰这个时候就起身。将小猪儿接过去,送到了老王爷的榻前。老王爷伸手要抱小猪儿。荣成翰却有些迟疑。 “父王,就让小猪儿坐在父王身边吧。”荣成翰担心老王爷抱不住小猪儿。小猪儿如今已经能坐的很稳了。 “我就那么没用。他才多重。”荣成翰是担心老王爷的意思,老王爷却故意曲解了,执意要抱小猪儿。 小猪儿看见老王爷,也就要往老王爷怀里扑。 荣成翰无法,只能小心地将小猪儿放在老王爷怀里。小猪儿随即就搂住了老王爷的脖子,一面咯咯笑着喊祖父。 “哎。”老王爷忙揽住小猪儿,免得小猪儿歪倒。 看着这祖孙俩相处的情形,屋子里的人无不松了一口气。 老王爷这是缓过来了,王府的顶梁柱不会倒。 老王爷摩挲着小猪儿的头顶和后背,一面低声跟小猪儿说话,小猪儿嗯嗯啊啊地应着,时不时就叫一声祖父,又响亮又奶味十足。每当这个时候,老王爷脸上的笑容就会加大。 祖孙俩就这样玩了半晌,小猪儿慢慢地就安静了下来,一双大眼睛虽然努力睁着,却已经显出十足的睡意。 老王爷似乎发觉小猪儿困了,却舍不得让柳若姒将小猪儿带走,一面示意众人安静,一面自己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小猪儿趴在老王爷的怀里,一会的工夫,就打起了小呼噜。 “这臭小子!”老王爷笑着,轻轻拍了拍小猪儿撅着的小屁/股。 小猪儿扭了扭,依旧打着小呼噜睡的香喷喷的。 “慢着些。”老王爷虽然不舍,还是示意荣成翰将小猪儿抱起来。因为怕惊醒了小猪儿,老王爷坐着不动,还嘱咐荣成翰也轻一些。 不用老王爷嘱咐,荣成翰心中宠溺小猪儿并不在老王爷之下。慢慢地将小猪儿抱起来,却发现小猪儿的一只小手还抓着老王爷的衣襟不放。 就算小猪儿不睡,老王爷也是要休息的。 柳若姒只好上前,小心地掰开小猪儿的手。小猪儿的手握的很紧,好不容易松开了老王爷的衣襟,手里却还抓着另外一样东西。 那是老王爷贴身携带的一块玉。 “这孩子。”柳若姒和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些无可奈何。 如果是别的玉还就罢了,这块玉却大不寻常。这块玉,是老王爷的印信,一直贴身携带着。 哪怕是冒着弄醒小猪儿的风险,也得让小猪儿松开手,柳若姒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慢着。”老王爷却抬手制止,一面自己慢慢的动手,却是将印信从腰间解了下来。“睡的这么熟,不要吵醒他。就让他拿着,小心别掉了就是。” “父王。”柳若姒和荣成翰都看着老王爷,老王爷宠溺小猪儿也宠溺的太过了。 “去吧,别吵醒了他。”老王爷却挥了挥手。 柳若姒见老王爷的脸上显出一丝倦意来,又看了看小猪儿攥的紧紧的手,也就点了头,一面就从荣成翰手中接了小猪儿抱在怀里,告辞出去了。 见柳若姒带着小猪儿出去了,老王爷半晌才收回了目光。 “我已经无碍,你们不必守着我,都歇息去吧。”老王爷就对荣成翰几人道。 荣成翰几个当然不肯走。 “都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老王爷沉声道。 荣成翊、荣成翰和荣成翔相互看了看,只得从老王爷的屋子里退了出来。 等众人都走了,老王爷的屋子里只留下几个心腹服侍的人。老王爷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一般。半晌,老王爷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去叫邢六来。”老王爷吩咐榻前站着的管事。 管事脸色微变,却立刻躬身答应,一面忙转身出去。约莫盏茶的工夫,管事领了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汉子进来。 “你即刻带着人去……”老王爷只简单地吩咐了两句话,就将一只锦匣交在邢六的手中。 将锦匣交给邢六之前,老王爷打开锦匣看了一眼。红绒的匣底,静静地放着一条白绫。360   第三六一章 狐疑 荣成翰虽然听老王爷的吩咐从春晖堂离开,但是他却并没有像老王爷所吩咐的那样回去歇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着老王爷精神头还不错,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是荣成翰的心里却还是很不安。 荣成翰担心老王爷,所以出了春晖堂之后并没有走远。荣成翊也留了下来,兄弟两个就在亭子里摆设了桌椅,坐下来说话。 荣成翔本来是要回自己的院子的,但是看见荣成翰和荣成翊都进了亭子,他迟疑了一会,也进亭子里坐了。 荣成翰是第一个发现邢六从春晖堂中/出来的人。 荣成翰是不经意间一抬眼看见的邢六,看见邢六的瞬间,荣成翰心中已经警铃大作,眉头微微地皱了皱。不过,他却并没有言声,而且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紧接着,荣成翊也看见了邢六。 “那不是……邢六!”荣成翊的表情也有些惊讶,而且立刻做声道。 邢六并没有往兄弟三人的方向走,而是在不远处的一个转弯处转去了另一条小径上。邢六甚至没有抬头,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这兄弟三个就在亭子里。而荣成翊虽然看见了邢六,并且十分惊讶,却并没有让人叫住邢六。 兄弟三人都知道,邢六是老王爷的心腹。而且,他们也知道,邢六是做什么的。 比起荣成翰和荣成翊的惊讶,荣成翔就有些后知后觉,因此他抬头的时候,只看见了邢六在转角处消失的侧影。 “邢六,”荣成翔啧啧一声,“这家伙。还是那个鬼样子。” 这么说着,荣成翔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怪不得我觉得突然有点冷,原来是他。”邢六这个人长的平平常常。但是几乎遇到他的每个人,即便是离的很远。也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阴森之气。兄弟三个因为自小就知道邢六是做什么的,因此感触更深。不过荣成翊和荣成翔,就是胆气最壮,也上过战场的荣成翰,内心深处也有些不愿意跟这个家伙碰面。 见荣成翊和荣成翰两个突然都不说话了,荣成翔的话反而多了。虽然,家里的正事他一般都说不上话。 “……好像有两三年都没看见这家伙进府了,啧。父王这才刚好一点儿。就把这活阎王给找来了,不知道谁要倒霉。” 荣成翔这句却并不是严肃的问话,如果荣成翊和荣成翰能够告诉他,他当然愿意听。如果不告诉他,他也不会追问。说到底,在这王府里头,他也只管吃喝玩乐就够了,其余的事情没人会让他管,他也乐得清闲不去理会。 荣成翊和荣成翰两个交换了一个眼色依旧没有说话。 “父王那里应该暂时没事,咱们不如回去换件衣裳。稍后再来父王身边看护。”荣成翰向荣成翊提议道。 比起荣成翰,荣成翊显得更加疲倦一些,听荣成翰这么说。他也就点点头。 “大哥要是身体不支,今天晚上,就让我来守着吧。”荣成翰看出荣成翊的疲倦,沉声说道。 “略歇一歇就好了,不能总让你一个人劳累。外面的事情我能上手的不多,这件事却并不费力。好歹我也要为父王尽一份心。”荣成翊就摆了摆手。 “随大哥安排,千万不要勉强。父王知道了,也会这么说。”荣成翰也就点点头,没有再劝荣成翊。 荣成翔心里本打算回去睡一个好觉。听荣成翊和荣成翰这样安排,他也不好躲懒。也说去歇息一会,就回来守着老王爷。 兄弟三个商量好了。这才散了,各自回房。 荣成翊从亭子里出来,走到无人处,立刻将一个心腹小校叫过来如此这番吩咐了一番。 “……远远的跟着,别叫他察觉了。只需知道他去哪里,就回来报给我知道。” 小校忙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府外去了。 云水居内灯火通明,荣成翰迈步进了上房,先往柳若姒的屋子里看了一眼。柳若姒换了件衣裳,重新梳洗插戴,正坐在窗前给几个管事的媳妇分派事情。荣成翰脚步略顿,就没往屋里去,而是转身往小猪儿的屋子里来。 小猪儿早已经睡下了,肉呼呼的小/脸睡的红扑扑的。荣成翰看了半晌,又摸了摸小猪儿的胖手胖脚,最后在小猪儿的额头亲了一口,这才从小猪儿榻前离开。 再次回到柳若姒的屋子里,管事媳妇们都已经离开了。 “回来了,刚去了哪里?”柳若姒见荣成翰来了,面上就露出笑来,一面吩咐人端热茶上来,一面就问荣成翰要不要吃些东西。 荣成翰就让柳若姒不要张罗,他还不饿。 “刚去看了小猪儿……” “小猪儿睡着了吧。”说到小猪儿,柳若姒的声音都不由得放轻了。 “嗯,睡的真像只小猪。”荣成翰回想方才看到小猪儿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笑。 “这么晚了,还安排什么事情?”说过了小猪儿,荣成翰随口又问柳若姒。 “我想着今晚你们必定是要守夜的,方才布置了下去,也防备着万一有什么变故……”柳若姒看了荣成翰一眼。 荣成翰立刻觉察到了柳若姒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老王爷虽然醒过来了,而且看着情形不错。但是太医们的态度,还是柳二老爷的提醒,柳若姒和荣成翰都没有忘记。 “你才从父王那回来,父王睡下了没有,可跟你们又说了些什么?”虽然荣成翰说不饿,但是柳若姒还是吩咐人端了两碗燕窝粥来。 荣成翰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听柳若姒这么问,就想到了邢六,眉间就又皱了起来。 “怎么了?”敏感地觉察到了荣成翰的情绪变化,柳若姒忙轻声问道。 “方才……”荣成翰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邢六的事情告诉柳若姒。 “父王打发你们出来,另外叫人去私下安排了什么事?”柳若姒却没有让荣成翰犹豫多久。 荣成翰就看柳若姒。 “何必这么看着我,我如今管家,这样的事若事一点儿也不知道,你才应该担心。”柳若姒挑了挑眉。 “你说的对。”荣成翰略一思忖,自然知道柳若姒说的不错。 既然柳若姒已经知道了,荣成翰也不介意多告诉柳若姒一些。 “阿姒,你知道邢六是做什么的吗?” “听手下的老嬷嬷提过一嘴,说是……行刑人?” “对。”荣成翰点头,这样一个轻易不会出现在人前的人物,柳若姒却还是知道了,可见柳若姒对王府的事情是留了心的。 “邢六不是一般的行刑人……” “死在他手上的人,只怕他自己也数不清楚……” 而且,老王爷安排邢六做的事,必定都事极为私/密,且棘手的事情。 现在这种情况,老王爷刚打发了荣成翰兄弟们出去,就召了邢六到跟前。老王爷这么急着要处置的,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急着要处死的,究竟是什么人? “会是谁?”夫妻俩对视,几乎是同时问了出来。 “我已经打发人跟着邢六,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荣成翰说道。 正如荣成翰所说,很快,被打发出去的小校就传回了消息。 邢六离开王府,径直去了城门。邢六是拿着老王爷是手令叫开了城门出城去的。跟随的小校却没有手令,因此不能够出城继续跟着邢六。但是小校看清楚了邢六出城后去的方向。 “是往西山的方向去的……”小校对此非常肯定。 “下去吧,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荣成翰嘱咐了小校几句,就将人打发了出去。 “西山的方向,阿翰,你是不是想的跟我一样……”柳若姒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给荣成翰看。 荣成翰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哦……”夫妻两个一时都沉思起来。 老王爷究竟在想什么? 虽然没什么胃口,荣成翰还是在柳若姒的坚持下,将一碗燕窝粥喝了下去。喝了粥,荣成翰换了件衣裳,就要往春晖堂去。 “暂且无事,你好歹歇一歇。一切都有我,若是有事,再叫你不迟。”荣成翰嘱咐柳若姒。 柳若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找出一件披风来给荣成翰披了。如今已经入冬,尤其是夜间,风寒日重,柳若姒担心荣成翰着凉。 “守护父王固然重要,你也千万要小心身子。我和小猪儿,可都要靠你。”柳若姒一面给荣成翰系披风,一面柔声道。 “嗯。” 送了荣成翰出去,柳若姒并没有像荣成翰嘱咐的那样歇息。这个夜晚,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春晖堂内也是灯火通明。苏氏要看老王爷,却被老王爷门前看守的小厮给拦住了。 老王爷此刻正在屋中静思,吩咐下来,不准任何人打搅。 苏氏无奈,只得回了自己的屋子。苏晴暖坐在榻上,见苏氏回来了,面上异色一闪而过,忙就迎过来,扶着苏氏在榻上坐了。   第三六二章 计之深远 “姑母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本来也应该去看看姑父,只是我毕竟是外人,这个时候怕惊扰了姑父。”苏晴暖偷觑着苏氏的脸色,一面小心地说道。虽被苏氏接来,苏晴暖却并没有跟着苏氏往老王爷的身边去。对于这种做法,苏晴暖是这样解释的,苏氏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而且还认为苏晴暖体贴懂事。 苏氏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苏晴暖的手。 “我方才去看王爷,王爷正在休息,我就没有去打扰,先回来了。现如今,再没什么事比让王爷好好歇息更要紧的了。” “姑母说的是。”苏晴暖已经察觉苏氏的面色有异,但是却没有追问,而是痛快地接过了苏氏的说法。 苏晴暖虽然接受了苏氏的话,但这并没有让苏氏更好过一点儿。苏氏在榻上坐了半晌,依旧是魂不守舍,眉头微微皱着。 “姑母这是怎么了?”苏晴暖深知苏氏的性情,这才慢慢地向苏氏询问,“姑父吉人天相,慢慢调理总会好的。姑母也该放宽心,免得自己劳累病了,不仅我们看着难受,就是姑父知道了,也会心中不安。……如今姑父病着,姑母更应该保重。如果姑母再有些什么,这王府上下,可怎生是好。” “王爷自然是会好起来的。”苏氏说完这一句,就又闭口不言了。 苏氏这样,苏晴暖心中不免就有些诧异起来。苏氏但凡有什么心事,有什么心里话,会瞒着别人,但却从来不会瞒着她。她已经看出苏氏有心事来,而且这心事还是刚才去老王爷那回来才有的。 苏氏去老王爷那,回来的这样快。其中必定是有什么缘故。 如果放在以往,被苏晴暖这样询问,苏氏早就已经说出来了。但是今天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氏对着苏晴暖都不肯说。 苏晴暖心下狐疑不定,苏氏此刻心里也非常不好受。 她去探病。老王爷竟然让人将她拦在外头,不许她进去。就算是老王爷手头有什么事情,拦着别人,也不应该拦着她。好歹让她进去看一眼。这么多年的夫妻,老王爷应该知道,她是最懂得进退,从来不会随意询问和插手老王爷的事情。 如果说是平时,夫妻两人还有些距离。但是老王爷这一病倒。苏氏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亲密了许多。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夫妻两个相互依靠,最信赖和依恋对方的时候吗。上一次老王爷被荣成翔气倒了,老王爷的表现可不是如此。 在苏氏看来,那段时光,甚至是她嫁进王府依赖,与老王爷夫妻之间最为亲近的一段时光。苏氏甚至想到了一句老话:少年夫妻老来伴。 老王爷以前忙于公事,如今年过花甲,又生了病,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为朝廷鞠躬尽瘁了。然而。塞翁失马,老王爷终于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家人,其中就包括她苏氏。 就算是荒废了太多的青春时光。如果能够在老年两人相依相伴,颐养天年,那也不失为是一件遂心如愿的事。 可老王爷再次病倒,醒来之后,却连她去探望都被拦在了门外。 还有邢六…… “姑母……”苏晴暖在苏氏耳边轻声地唤着。 苏氏啊了一声,终于回过神来。 “姑母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 苏氏忙就摆手拒绝。 “我并没什么事,许是今天太劳神了,歇歇就好。歇歇就好。”苏氏这么说着,面对苏晴暖带着关切的询问眼神。苏氏却始终无法开口。 即便是贴心如苏晴暖,苏氏的心中终究还有那么一两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 “那我服侍姑母歇下。”苏晴暖乖巧地道。 “好。”苏氏点了点头,却只肯脱去外面的大衣裳,在榻上和衣躺下。苏晴暖服侍了苏氏躺下,自己也并不去别的屋子,也和衣坐在了苏氏的脚边。她要看着苏氏先睡下了,自己才肯睡。 这么多年,苏晴暖陪伴苏氏,一直都是如此。不说苏氏,就是苏氏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们,也不能不说苏晴暖待苏氏真是非常贴心、孝顺。 “七丫头,快些睡吧。”苏氏嘱咐苏晴暖。 虽是躺下了,但苏氏却久久未能入睡。听得外面三更鼓响,苏氏突然想起一件事。 “现在晚了,等明天,你去看看你大姐姐。”苏氏有些担心世子妃,但是今天太关注老王爷的情况,就将世子妃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如今想起来,苏氏就嘱咐苏晴暖替她去看看世子妃的情况。 “是,姑母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屋内只留了苏氏榻旁的一盏灯,苏晴暖坐在暗处,眼底深处有亮光一闪而过。“大姐姐不会有事……” 荣成翰到春晖堂的时候,也被老王爷的人拦在了门外。荣成翰没有发火,也没有强行要进门,当然他也没有就此离开。 “我不打扰父王。”荣成翰这么说着,就让人搬了张椅子来,干脆就在廊下坐了。 不进屋子,荣成翰就打算这样给老王爷守夜。 已经是初冬时节,夜间难免寒冷。不用人吩咐,就有小厮在荣成翰身前拢起了火盆。荣成翰对此安之若素。他少年从军,北边的军中可比京城要寒冷多了,风餐露宿,爬冰卧雪,荣成翰都是经历过的。 老王爷的手下显然将荣成翰的举动禀报了老王爷,老王爷并没有赶荣成翰走,也没有让荣成翰进门,只是让人送了一小坛酒出来。 荣成翊赶到春晖堂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图景。荣成翰坐在火盆边拢火,一面喝酒御寒。 “怎么不进屋?”荣成翊走到荣成翰身边,往上房的方向看了看,又看看荣成翰。 “父王有事。”荣成翰示意荣成翊仔细看。 老王爷的屋子里灯火通明,虽然屋内鸦雀无声,但是不仅荣成翰,荣成翊也能看的出来。老王爷根本就没有歇息,而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情。 “哦……”荣成翊略一思忖,干脆也叫人搬了椅子来在荣成翰对面坐下,还讨了荣成翰的酒来喝了两口。 “好酒。”荣成翊赞道。 荣成翰不客气地抢回了酒坛。 “这酒太冲,大哥还是少喝一些。”荣成翰又劝荣成翊,“父王这边,我暂时守着。大哥先找个屋子歇息歇息,等父王让进屋了,我再叫大哥来。” 荣成翊的身子有些单薄,这样寒冬的夜里并不适合在室外久留。 “无妨。”荣成翊却逞强不肯离开。 少顷,就听得吱呀一声,上房的门打开了。小厮出来传老王爷的话,让荣成翊和荣成翰两个人进屋去。 荣成翰一进上房的门,就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墨香。老王爷倚着靠枕在榻上坐着,小厮正将一张矮桌从老王爷身前搬开。矮桌上,还有些散落的纸张。荣成翰顿时就明白过来,老王爷方才将人都拦在门外,一定是在写什么东西。 老王爷如今的手,可还能够握的稳笔? 这么想着,荣成翰的目光就不由得落在了老王爷的手臂上。 老王爷抬眼看了荣成翰一眼,似乎是发现了荣成翰的目光所在,两只手臂微微地动了动。虽是如此,对于方才的事情,老王爷却是只字未提。 “已经说过无碍了,哪里还用你们来守着。太过大题小做!”话是斥责的话,语气中却没什么斥责的意味。 “既然来了,就陪我坐坐也好。”老王爷就让荣成翊和荣成翰在榻前的椅子上坐了。 等两人一坐下,老王爷就先问起了荣逖和荣进,知道两个孙子都睡下了,老王爷才点点头,似乎是放了心。 “……你身子不好,应当处处小心。”这是对荣成翊,然后才是荣成翰,“……别依仗身子强壮,就肆意妄为。你如今年轻,不觉得什么。等上了年岁,就知道厉害。” 这似乎是老王爷的亲身经验,因此难免多说了两句。 “你们手足兄弟,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该相互扶持。那样,我也就能瞑目了。” 听到老王爷这样说,荣成翊和荣成翰都不由得变了脸色。这句话平时说说还罢了,此刻说起来,总让人觉得兆头不好。兄弟两个都觉得不大自在,但是却不好说什么。 正说着话,就有小厮进来,附在老王爷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即就退到了一边。 “哦……”老王爷沉吟片刻,就吩咐小厮,“让他进来吧。” “是。”小厮似乎有些诧异,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声出去。 片刻的工夫,小厮就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荣成翰抬头,来人正是邢六。 邢六进门,就给老王爷行礼,对旁边的荣成翊和荣成翰视而不见,一面就从怀中取出一张手令,并一个锦匣。 老王爷收了手令,锦匣也打开略看了一眼,就合上交给小厮拿了下去。 “都办妥了?”老王爷问。 “回禀王爷,都办妥了。”老王爷问的简单,邢六答的也简洁。 “嗯,”老王爷捋了捋胡须,“可有什么话?” “……”邢六略做迟疑,“只问了……为什么……”   第三六三章 深夜 “你下去吧。”老王爷耷/拉下眼皮,冲邢六挥了挥手。 邢六答应了一声是,就从屋子里退了出去。邢六并没有向荣成翊和荣成翰行礼,甚至连一眼也没朝两个人的方向看。荣成翊和荣成翰也不以为奇。 老王爷手下有一些人,是只听命于老王爷的,即便是对世子荣成翊,也从来都不假以辞色。 打发了邢六下去,屋子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荣成翊和荣成翰心里都等着老王爷能够说些什么。老王爷能够当着他们的面叫邢六进屋,而且也不避忌他们地说了方才的话。这就说明,邢六所办的差事,老王爷并不打算要瞒着他们。 然而,荣成翊和荣成翰却都失望了。老王爷打发走了邢六,似乎就将方才的事情放到了脑后,甚至一个字也没有对荣成翊和荣成翰解释。 但是邢六回来复命,老王爷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虽然老王爷什么话都没说,但是荣成翊和荣成翰都能看的出来。老王爷似乎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王府的规矩,以及兄弟俩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老王爷不说,兄弟俩也就不问。他们知道,老王爷这么做,自然有老王爷的道理。 接下来,老王爷就向兄弟连个询问了一些琐事,主要还是问荣成翰朝堂上的事情。屋里正说着话,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外面是谁?”老王爷就问了一句。 “……是三夫人亲自领着人查夜……”就有小厮忙进来禀报道。原来是夜深了,柳若姒不放心府里,尤其是老王爷这边的情况,亲自带着人四处查看。 “哦。”老王爷就点了点头,“难为她了。” 老王爷似乎思忖了片刻,就吩咐小厮:“请三夫人进来说话。” 这却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片刻的工夫。柳若姒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因为外面天寒,柳若姒穿了一件黑色的狐皮氅衣。进了门来,柳若姒先给老王爷行礼请安。然后才又跟荣成翊和荣成翰兄弟两个见礼。 “辛苦三弟妹了。”荣成翊笑容可掬,“近来家中事情繁杂。多亏三弟妹不辞辛劳,处处妥帖。” 柳若姒忙说不敢当。 “是多亏了老三媳妇。”老王爷就说道,“你出来,逖儿可安置好了?” “回父王,媳妇出来之前去看过逖儿,逖儿睡的正熟。有奶娘和嬷嬷们照看着,并没有妨碍。”柳若姒忙就说道。 柳若姒一面说话,一面自然少不得打量老王爷。 灯光下。老王爷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红,看着精神头竟相当不错。此刻听老王爷说起话来也比刚苏醒的时候利落多了。尤其是老王爷的一双眼睛,竟是非常明亮有神。 柳若姒看老王爷是这样的情形,暗自十分欣慰。只要老王爷能够长命百岁,大家就能够安稳度日。 “你那天说的话,很有道理。”老王爷深深地看了一眼柳若姒,突然说道。 老王爷这句话说的突然,柳若姒一时之间也想不起老王爷话中指的是什么。老王爷却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没有再往下说了。 “你自去忙吧,也不可太过操劳。小心保重才是。”老王爷嘱咐了柳若姒一句,又看向荣成翰,“我这里无事。就要歇下了,也不用你们守着。你们也都各自歇息去吧。” “老三,你陪你媳妇一同回去。”老王爷还特意嘱咐了荣成翰一句。 荣成翊和荣成翰都不肯离开,但是老王爷却十分坚持。最后两人无奈,又见老王爷的情况不错,也都只得告辞从屋子里出来。 柳若姒已经走到廊下,就看见荣成翊和荣成翰也从屋子里面出来的。几乎在同一时刻,柳若姒听见旁边月亮门吱呀一声响。柳若姒忙转过头来,就看见了苏氏。 苏氏披着一件老绿色的大氅。就站在门口。苏氏的身边,是苏晴暖。苏晴暖穿了件粉色的披风。她一手搀扶着苏氏,一手拿着灯笼。两个人都看见了柳若姒。却又很快将目光从柳若姒的身上移开。 冬寒料峭,夜空繁星点点,荣成翊和荣成翰兄弟两个正从台阶上走下来。兄弟俩的身高几乎一样,一个英挺,一个儒雅。 苏晴暖的目光一下子幽深了起来。近在咫尺的苏氏,还有院中让她无比忌惮的柳若姒此刻对她来说仿佛都不存在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她自己,还有她眼中的那个人。 “母妃怎么出来了,小心冻坏了身子。”荣成翊看到苏氏,忙上前几步说道。 “无妨。”苏氏摆了摆手,就问荣成翊,“你父王怎么样了?” “父王很好,说是就要歇下了。”荣成翊看着苏氏,“母妃要不要去看看父王……” “不了。”苏氏忙就说道,“王爷歇息要紧。我也并没什么事情,就是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听到这边的动静……” “大哥哥……”苏晴暖微微屈膝,向荣成翊福了一福。 “七妹妹。”荣成翊嘴角含笑,“七妹妹快陪母妃回屋子里去,夜里寒冷,不是闹着玩的。” “我也劝姑母,姑母只是放心不下。”苏晴暖就道,“三哥哥……” 这是荣成翰也走上前给苏氏见礼了。 荣成翊劝了几句,又向苏氏确定老王爷一切安好,苏氏这才点头,又嘱咐了荣成翊几句,才慢慢地带着苏晴暖离开了。 老王爷屋子里的灯一直亮着,外面这一番动静,老王爷却始终并没有发声。 虽然老王爷不让他们守夜了,荣成翊和荣成翰还是多安排了人手在老王爷屋外伺候。两个人都吩咐下去,让伺候的人千万惊醒,但凡有什么事,要立刻就报给他们知道。 这样安排了一番,两人都觉得没有遗漏了,这才离开春晖堂。 从春晖堂出来,柳若姒只让管事媳妇继续巡夜,她就跟着荣成翰一起回了云水居。 一路上,荣成翰都没有说话。进了云水居的上房,柳若姒让人送了热茶上来。荣成翰端着茶盅慢慢喝茶,似乎若有所思。 “阿翰,可是有什么事?”柳若姒就问。 “阿姒,依你看,父王他是怎么想的?”荣成翰抬起头来,看了柳若姒一眼,随即就将方才邢六在老王爷屋内回话的事情说了。 如今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老王爷安排给邢六的差事,就是红翡。 “父王如今还病着,这样的事,可以吩咐你,也可以吩咐给世子。”柳若姒微微挑眉,慢慢地分析,“可父王谁都没交代,而是瞒着你们,直接安排人做了。” 红翡毕竟是荣成翔的生/母,老王爷不肯假手荣成翊和荣成翰,应该是考虑到他们的手足之情,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兄弟几个之间生出什么龌龊来。 这件事是很容易理解的。 至于后来叫邢六回话的时候却没有回避荣成翊和荣成翰……, “事情已经办妥了,再让你们知道也就没什么妨碍了。”红翡这件事,老王爷并没打算瞒着荣成翊和荣成翰。毕竟,这也是见大事。而荣成翊和荣成翰则是王府里面除了老王爷之外,最重要的两个话事人。 老王爷想让这兄弟两个心里有数。 “我也正是这么想。”荣成翰点头,“但是,父王为什么偏选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不早点除掉红翡?这是荣成翰一直以来的疑问。他曾经和柳若姒私下猜测过老王爷的用意。老王爷留着红翡有用。那么现在,老王爷为什么突然不留着红翡了? “不管怎样,总归是一件好事。”柳若姒想了想,就说道。 处置了红翡,就代表着当年的那件事,终于尘埃落定。再也没有人会受那件事的影响了。 对苏氏,对荣成翰,这都是一件好事。 可是,老王爷对苏氏的态度,却又透着些古怪。老王爷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父王他这是在……安排后事……”看看左右无人,柳若姒压低了声音对荣成翰道。 荣成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对红翡的处置是像在安排后事,但是除此之外,老王爷却没有其他的举动,这就又不像了。 “或许,是父王终于想通了什么。”荣成翰说道,一面就问柳若姒,“方才父王提起,你跟父王说了些什么?” “这个……,让我一时也说不清……” 转天清晨,柳若姒和荣成翰起来梳洗已毕,先就打发人去看春晖堂的情形,一面两人收拾利落,就来给老王爷和苏氏请安。到了老王爷的住处,两人得知,老王爷还没有醒。 服侍老王爷的众人面露紧张之色。 “……正要去禀报侯爷和夫人知道……”老王爷自昨夜睡下,就再也没有醒过。一开始大家还觉得是好事,但是现在看着,情形却是有些玄。“太医方才诊了脉,却说拿不准,要多请几位太医共同诊治……” 柳若姒和荣成翰都不由得大惊。 太医们很快就被请了来。据太医的诊断,老王爷很有可能会就此一睡不醒。荣成翰和柳若姒此刻才突然醒觉,昨天老王爷苏醒之后的情形,原来只是回光返照。   第三六四章 弥留 永靖王府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对于这样的情况,荣成翰兄弟们也好,苏氏也好,都是不能够接受的。 “再想想法子,父王昨天分明恢复的很好。你们总会有法子让父王醒过来。父王一定会没事。” “王爷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就会……,我不相信。” 对于王府众人的反应,太医们也是无可奈何。他们当然也希望老王爷能够醒过来,恢复健康。但是有些事情,终究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太医们没有法子,只能答应会“尽人事、听天命”。 皇帝在宫中自然也听到了消息,立刻就打发了人来传下旨意,让太医们务必尽力救治老王爷。皇帝还在旨意中说老王爷是“国之肱骨,不可或缺”。 治不好老王爷,这些太医们怕都是要被治罪。但是相反,如果能够让老王爷转危为安,就是天大的功劳一件。太医们深知其中的厉害,自然没有不倾尽一生所学的。 柳若姒和荣成翰在春晖堂守了半天,才略微得了片刻的空隙回到云水居。虽是经过太医们的极力救治,但是老王爷还是昏迷不醒。 心理上,荣成翰和柳若姒都不能接受老王爷会过世。但是不得不说,在理智上,两个人的心中多少都有些准备。 “该准备的东西好歹准备一些,只当是冲冲吧。”柳若姒跟荣成翰商量。 “这样也好。”荣成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柳若姒的决定。 昨天一夜都没有好好歇息,今天又忙了将近一天,柳若姒和荣成翰都十分疲惫。即便如此,两人还是让奶娘将小猪儿抱了过来。今天两个人都忙,已经大半天都没看见小猪儿了。 小猪儿被奶娘抱过来。一看见柳若姒和荣成翰,原本扁着的小/嘴立刻就翘了起来。 “爹爹……娘/亲……”小猪儿张开两只肥肥短短的小胳膊,就要爹娘抱他。 荣成翰胳膊长。先就将小猪儿搂了过去。在小猪儿胖乎乎的脸上亲了两口,荣成翰才略微舒了一口气。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搂着小猪儿温温软软的小身子,荣成翰的心情都会平复下来。 小猪儿在荣成翰的怀里闹腾了一会,就挣开荣成翰,想要柳若姒抱他。 “你/娘太累了,不要闹你/娘。”荣成翰就道。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将小猪儿递到了柳若姒的怀里。 小猪儿似乎是感觉到了柳若姒的疲倦,此刻坐在柳若姒的怀里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乖巧。 “娘/亲……” “乖小猪儿,娘/亲和你爹爹这些天怕是会很忙。不能像从前那样总陪着你。小猪儿要乖乖的,等忙过了这一阵,娘/亲和爹爹再好好陪你,还带你去看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你小舅舅。” “嗯,……小舅舅……”小猪儿就点头,一双眼睛弯成了两道弯月。 在柳若姒的怀里玩了一会,小猪儿就仰头看向柳若姒。 “祖父……” 小猪儿这是想去找老王爷。 柳若姒和荣成翰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夫妻两个心里都不大好受,而且也有些为难。 生老病死虽说是人间的常事。但是对于小猪儿这个年纪的孩子,柳若姒和荣成翰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两人初为人父人母,显然还有很多东西要习学。 “祖父病了。今天不能陪小猪儿玩。”柳若姒想了想,只好说道。 “祖父……”小猪儿却坚持说道。看小家伙的意思,还是想去春晖堂看老王爷。 “祖父病的厉害,不能打扰。等祖父再好上一些,就带你过去。”荣成翰只得帮衬着说道。 “是啊,小猪儿要乖乖的,免得惹祖父生气。” 小猪儿就扭了扭小身子,显然荣成翰和柳若姒的话并没能够说服他。对于祖父会对他生气这件事,因为被老王爷宠溺惯了。小猪儿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 “小猪儿乖乖的,祖父才能快些好起来。那样。小猪儿也能快些看见祖父了。”柳若姒只好继续劝说小猪儿。 夫妻两个哄了半天,才好歹将小猪儿哄住。柳若姒又忙拿出两件新奇的玩具来。将小猪儿的注意力转开,小猪儿这才不再叫祖父了。 将近傍晚,老王爷依旧没有醒,但另一方面,他的情况也没有变的更加糟糕。老王爷还有呼吸,这让王府上下都还心存希望。 当然,这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另外有一些人,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柳二老爷、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得到消息自然都来了。这兄弟三个都是有了些年岁和阅历的人,类似的事情经见的多了,且旁观者清。他们都暗自摇头,老王爷凶多吉少。 就算是荣成翰兄弟几个以及苏氏的心里,在热切希望的同时,心里多少都有了些不好的准备。 入夜,谁都不愿意离开春晖堂,都要在老王爷的榻前守着。 到了二更天,老王爷还是没有醒,如果不是胸脯还有些微的起伏,众人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守在榻前的众人难免都心力交瘁,苏氏最先露出不支来。 荣成翊看见了,就劝苏氏先去歇息。 “母妃不必总守着。依我看,父王暂且不会有事。母妃先去歇息,等父王醒了,就去通知母妃。” “不。”苏氏晃了晃头,她的眼睛下是两块明显的乌黑,一张脸看过去容色非常憔悴。“我没事。我就守在这,我还支撑得住。” 明明就是支撑不住了,可苏氏还是这样说。 这个时候,就听得帘子一声轻响,众人不由得都抬起头来。 苏晴暖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款款走了进来。王府此刻不同以往,苏晴暖今天也并没有做什么装饰。她低眉顺眼地走到苏氏跟前,就将手中端着的一盏燕窝递给苏氏。 “姑母吃点东西补补,也提提神。”苏晴暖低声道。 没有跟苏氏、荣成翰、柳若姒等人一样守在老王爷的榻前,但是苏晴暖这一天中也过来了几次。每次过来,都是劝慰苏氏,并给苏氏送些茶点过来。 苏氏本有些茶饭不思,但是经由苏晴暖送来的东西,苏氏却是不管怎样都会吃上一些。 “也累了七丫头。”苏氏低声叹道,看着苏晴暖的目光满是欣慰和慈爱。 “不过是些须小事,哪里值得姑母一提。但愿老天保佑,让王爷早些好起来,姑母也能开怀。我宁愿去庙里还愿,在佛前跪上三年的香。” “难得你有这份心,只是使不得。”苏氏的手抖了抖,显然是很受触动,说出话来就带着些哭音。 柳若姒不由得看了苏晴暖一眼。苏晴暖确实非常非常会说话。只是,苏晴暖这句话虽然取/悦了苏氏,但是却并不见能讨屋子里每个人的喜欢。 苏晴暖不过是苏氏的侄女,竟然要为老王爷的安危去庙里住上三年,持斋茹素。这将老王爷的儿子、儿媳妇们都置于何地。就算真的需要有人这么做,苏晴暖还远远排不上号。 可是,不管别人怎么想,苏氏却是非常的受落。 苏晴暖显然是摸清了苏氏的脾气。而且,这个时候在众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讨好苏氏。 苏晴暖,这是在投机啊。苏晴暖并不是不知轻重深浅的人,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想让人相信她没有所图,实在是太难了。柳若姒眯了眯眼睛,就看向劳氏。 妯娌两个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劳氏干咳了一声,就要说话。 柳若姒微微转头,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见苏晴暖的侧脸。苏晴暖的嘴角竟然微微翘/起,似乎是难掩得意之情。柳若姒心中一动,脑子里念头数转,忙就给劳氏使了个眼色。 劳氏本要出言讥讽苏晴暖几句,却瞧见柳若姒使眼色不让她说。劳氏心中疑惑,但是往日积攒下的对柳若姒的信任,还是让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七妹妹最孝顺不过,是赵家有福了。”柳若姒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苏晴暖你此刻话说的好听,可却是已经定了亲的人。你现在敢说你会退掉赵家这门亲事,去庙里为老王爷持斋茹素吗?方才那样不痛不痒的话在这个屋子里说说或许还没什么,真要拿出去说,只怕人们议论的就不是苏晴暖的孝顺了。 京城中的人会怎么想,赵家的人又会怎么想?苏晴暖的本意是想要投机,可到时候只怕她哭都来不及了。 苏晴暖的嘴角抽了抽,柳若姒的反应跟她预想中的大不相同。本来,她还想趁此机会将上柳若姒一军的,就算不能对柳若姒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要让柳若姒的心里堵上一堵。 但是,柳若姒却比她预想的要聪明许多。 柳若姒不仅没有被她的话将住,反而还将了她一军。更让苏晴暖惊心的是,柳若姒似乎看出了她的目的。 苏晴暖顿时觉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只能强作镇定,却是立刻闭了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第三六五章 遗折 柳若姒语气平和,说的话也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苏氏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只夸苏晴暖好,同时心里暗暗觉得,柳若姒虽然不好,但是近来的表现还算可以。不管柳若姒心里怎样,这表面上总还是能够让大家过得去的。 苏氏吃了几口燕窝,就将碗放了下来。虽然有苏晴暖时时安抚着,但老王爷这个情形,苏氏还是食不知味。大家又劝苏氏对歇息,苏氏只是不肯。 众人也就只好作罢。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有些明白。这一夜,对于老王爷,对于整个永靖王府,都将是至关重要的一夜。老王爷或许会醒过来。而如果老王爷这一夜都没有醒,那么众人将不得不面对王府顿失顶梁柱的局面。 大家守在老王爷的榻前,虽是心神俱疲,但每个人都努力打起精神来,不肯放过榻上老王爷的任何一点点变化。 “父王的手,刚才好像动了动……”荣成翰突然说道。 要说眼神好,体力佳,这个屋子里的人没有比荣成翰更强的了。因此,也正是荣成翰第一个发现老王爷有苏醒的征兆。 大家听了荣成翰的话,都不由得又惊又喜,同时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大家都看到了,老王爷在被子下的手确实轻轻地又动了动。 老王爷不仅手动了,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也微微地转动了起来。 “快请太医!”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一声,立刻就有人往旁边的屋子里去,将在那里守候的太医叫了来。 太医过来立刻给老王爷诊了脉,但是这一次,太医们却没有用药,而是有一位精通针灸的老太医给老王爷施了针。老王爷的嘴里轻轻地发出一声呻/吟。 太医们都退了下去。苏氏、荣成翊、荣成翰等人忙都聚拢到老王爷的榻前。 “王爷……”苏氏叫道。 “父王……”这是荣成翊、荣成翰和荣成翔。 苏晴暖这个时候还没有离开,见到老王爷竟然有了苏醒的征兆,苏晴暖干脆就留在了老王爷身边。此刻屋子里的人的注意力都在老王爷身上。对于苏晴暖的去留就都没有十分在意。 老王爷又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然后才慢慢地。显然非常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老王爷睁开眼睛了,包括柳若姒在内的众人心中都一阵雀跃。大家又往老王爷身前靠近了几分。 老王爷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是此刻他的一双眼睛却没有了神采。看他在众人面上慢慢地看了一圈,眼神却也并没有见一丝的清明。 柳若姒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此刻的老王爷,神智是否还清醒?他是否还能认得出榻前的这些人?这些都是他的家人,他的血脉,他最亲近的人。 “哦……”老王爷含糊地哦了一声,一面慢慢抬起手。 “父王……”大家都有些不懂老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老王爷的手并没有指向任何人。而是指向了他的脚底。 大家不明白,但是老王爷贴身服侍的人却明白了过来。 “王爷要的,是不是这个?”就有小厮从老王爷的脚边拿出一只锦匣来。小厮将锦匣捧到老王爷面前,并且将锦匣打开给老王爷看。 “嗯。”老王爷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荣成翰就站在旁边,他往锦盒里瞧了一眼,一下子也就明白了。锦盒里,是一份已经写好的奏折。 几乎是约定俗成的,朝中的大臣在自知命不久矣的时候,都会准备最后一份奏折。这种奏折很多时候被称为遗折。一般是老臣死后由家里人递上去。有些老臣则会在弥留之际,最后保有一丝清醒的时候。就打发人将奏折递上去。 锦匣里的奏折上还留着一丝淡淡的墨香,正是荣成翰昨夜过来时在老王爷屋里闻到的那一种。 这封奏折,是老王爷昨天才刚刚准备好的。显而易见。老王爷已经预见到自己可能好不了了,所以准备好了奏折。 荣成翊和荣成翰并肩站着,荣成翰能看到的,他同样也看到了。与荣成翰不同,荣成翊还知道,老王爷一直有准备遗折。老王爷一生戎马,时刻准备为国捐躯,因此早就做了完全的准备的。 说起来,就算是现在老王爷突然走了。也没有必要新准备一份奏折。可老王爷还是准备了。 这就是说,老王爷自己废掉了以前的折子。 那么这份新的折子里。会有怎样的变化那。毕竟,如果没有什么变化。老王爷如今的精气神,是不会劳心费神地重新准备奏折的。 “……”老王爷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一面艰难地打着手势。 “父王是想,现在就送奏折进宫?”荣成翰问道。 老王爷听见荣成翰说话,微微转头看向荣成翰,然后点了点下巴。 很显然,老王爷正是这个意思。 装奏折的锦匣并没有上锁,奏折也没有密封。老王爷的意思,似乎是并不介意儿子们知道奏折的内容。 荣成翰从小厮手中接过锦匣,转身郑重地递给了荣成翊。 老王爷将荣成翰的这个举动看在眼里,面上流露出欣慰之色,随即就又闭上眼睛,又陷入了沉睡。太医们再次被请来,但是这一次,太医们既不肯用药,也不肯施针了。 他们已经尽了人事,如今只能听任天命。 “王爷身体底子不错,老天保佑,或能挺得过来……” 这句活说的算好听,但是却遮掩不住话中消沉的意味。 荣成翊拿着锦匣退到苏氏旁边,一面就招手将荣成翰和荣成翔叫到了跟前。 “父王的奏折,是否请母妃……” “我如今心里乱的很,你们自己做主吧。”苏氏就摆手道,一面又说了一句,“你们父王既然没有封起来,看看想也无妨的。”既然并不是秘折,大家看一看,一会到了皇帝跟前,也更好说话一些。 荣成翊也是这个意思,就抬头去看荣成翰。他在征求荣成翰的意见。 荣成翰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母妃说了,大哥就先看看。”荣成翊并没有问荣成翔的意见,荣成翔却先开了口,“父王一辈子为荣氏江山,那真是啥都豁出去了。父王在折子里怎么说,万岁爷总不会亏待了咱们。” 一般老臣的遗折上去,皇帝陛下感怀之余,总会有相应的恩典赐下来。或是给老臣身后荣,或是给老臣的后背各种恩典。 永靖王确实为朝廷付出良多,且深受皇帝敬重。老王爷这封奏折上去,不出意外,王府将得到许多的恩典。万岁爷也不会忘记了老王爷的这三个儿子。 大家都没有接荣成翔的话,荣成翊只是拿出奏折打开看了。 荣成翊很快看完了奏折,就将奏折交在了荣成翰的手里。荣成翰也看了奏折,却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这封奏折,显然是要荣成翰兄弟中至少一人送上去,然而王府此刻也离不开人。 “大哥去送奏折,家里就交给我。”荣成翰就说道。 “还是三弟去送吧。”荣成翊想了想,却摇头道。 “好,就依大哥。”荣成翰没有跟荣成翊分辨,而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柳若姒跟着荣成翰快步回了云水居,就找出衣裳来给荣成翰换了。 “父王的奏折里说什么?”柳若姒轻声问。 “嗯……”荣成翰略一沉吟,就从胸前将奏折取出来递给柳若姒。 “给我看?”柳若姒抬眼看了一眼荣成翰。 “看看无妨。”只要不说出去。 柳若姒见荣成翰这样,且这屋子里也没有外人,也就没有推辞,干脆打开奏折来看了。奏折是老王爷亲笔所书,且很容易看出就是这两天才写的。老王爷的字一项写的很好,但是这封奏折上,却明显看出笔力有些不稳。 如果放在平时,这或许有些不敬。但是这种时候,却更可见老王爷的一片赤诚。想来皇帝看了这封奏折,不用看内容,就已经能够感动了吧。 何况,老王爷奏折的内容更加让人不能不感动。 这奏折里面几乎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大大的,鲜血浸/润的“忠”。老王爷自知命不久矣,心心念念的仍旧是荣家的基业。柳若姒看着老王爷这篇奏折,不禁想到了前朝有名的出师表。 除了荣家的基业,在奏折中老王爷对自家,对他自己的身后事却提到的极少。老王爷只说,他的丧事要简办,决不能奢靡。而对于自家子孙,老王爷只简单地写了一句话。 子孙顽劣,请皇帝鞭策之。 放下奏折,柳若姒心中感慨良多。 “这就是父王。”荣成翰沉声道。 “是的。”柳若姒点头,这就是永靖王。虽然对于老王爷的一些做法柳若姒很有些不以为然,但是这些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永靖王爷一代英杰,令人敬佩。 将奏折递还给荣成翰, “现在进宫,少不得要在宫门前等上半晌。”柳若姒一边就说道,“这个时辰,寒气最重了。哎……” 柳若姒叹气,显然是心疼荣成翰。   第三六六章 他想 荣成翰轻轻揽了揽柳若姒的腰,安慰柳若姒不要为这件事担心。 “宫门那边守卫我有熟人,若是等的时辰久了,我自然有避寒的地方。……万岁爷历来勤勉,父王这个情形,估计不会让我等多久。”老王爷情况危急,皇帝那边这几天估计也难以安寝。 “那自然是最好。”柳若姒点了点头。 常嬷嬷就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一只银碟,碟子里是几片生姜。柳若姒挑出一片给荣成翰含了,这才送荣成翰出来。到了云水居的门口,荣成翰就不让柳若姒送了。 “小猪儿这边,还有父王那里,都还要你多留心照看。” “好吧。”柳若姒知道荣成翰说的有道理,也就停住了脚步,“阿翰,你一切小心。” 荣成翰并不是要去什么遥远的地方,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只是去一趟皇宫。以当今皇帝对于荣成翰恩宠,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这些天来,柳若姒每一次和荣成翰分开,都会嘱咐荣成翰一切小心。 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柳若姒的心意,他完全清楚。 “阿姒,你不要过于担心。”虽然急着要进宫,荣成翰还是停下来安慰柳若姒,“一切都会好的。” “嗯。”柳若姒就点了点头。 小夫妻俩对视了一会,荣成翰这才转身离开往皇宫去了。 目送着荣成翰离开,柳若姒就想要去春晖堂再看看老王爷的情形如何了。这个时候,就有小丫头过来禀报,说是柳家来人了。 柳二老爷、柳大老爷、柳三老爷带着柳玉湘、柳玉海和柳玉汶都来了,除此之外,还有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 柳若姒听了小丫头的禀报。略一思忖,就吩咐管事的去接人。不仅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是柳二老爷等人。也被迎进了云水居。 如今荣成翊等人都在老王爷的榻前,王府里并没有合适的人招待柳二老爷等人。柳若姒干脆就将娘家人请到自己的院子里来说话。 等大家相互见礼,干脆就省去了寒暄,柳二老爷直接向柳若姒询问老王爷的情况。 柳若姒就都照实说了,自然也说了荣成翰去递老王爷的遗折的事情。 “嗯……”柳大老爷听了柳若姒所说的折子的内容,就点了点头,“老王爷一片忠心,深谋远虑。” 屋子里并没有外人,大家也就放开了来说话。 “……一应后事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如今你管着家,不要到时候不凑手,惹人耻笑,于老王爷也是不敬。”柳二老爷就问柳若姒,“缺少什么东西,或是多要人手,尽管跟你/娘和我说。” “老太太身子不好,不能来。我们出门的时候,老太太嘱咐了,大家伙都听三丫头的调度。”柳三老爷就道。 “这可怎么敢当。”柳若姒站起来谢了。随即才又坐下。 老王爷的一应后事这几天她早就开始料理,暂时还算顺利,应该不会出现有什么不凑手的情况。 “王府的东西自然是俱全的。不过事有万一。到时候若有什么,我自然要请家里帮忙。”柳若姒说道。 “正该如此。”柳大老爷等人就都点头。 说过了这件事,大家伙的话题就又转到了老王爷所上的奏折上头。 “……别人到没什么,就是府里的二爷,似乎有些不满。”柳若姒说到王府众人对于这封奏折的反应,就自然地提到了荣成翔。 老王爷这份奏折,荣成翊和荣成翰都看了,当时荣成翔也曾凑上去看过。这奏折的内容如今在王府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荣成翔对老王爷的奏折不满,是因为老王爷对王府的后事根本就没有提及。更没有荣成翔所最期望的为儿子们请封请赏的内容。 不仅如此,老王爷甚至对于王位的继承。都是只字未提。 “这正是老王爷深谋远虑啊。”柳二老爷跟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议论了一会,就叹了一口气。荣成翊是早就请封了世子的。老王爷一旦过世,荣成翊自然而然地会承爵。老王爷并不需要特意再在奏折里提上一笔,除非…… 除非老王爷对王位的继承人另有所属。 至于荣成翰和荣成翔,老王爷并没有居功为他们讨什么封赏。如果老王爷讨了,皇帝自然不会驳了老王爷的面子。但是这样,老王爷也就落了下乘了。 老王爷并不是这样的人。 “万岁爷被老王爷所感,自然不会亏待了王府的后人。” “老王爷是风光霁月的人,不过,这只字未提爵位一事,似乎略有些过了。”柳大老爷突然又道。 “大哥的意思……”柳二老爷看向柳大老爷。 “罢了。”柳大老爷思忖片刻,就摆了摆手,似乎是并不愿意细说。 “此刻并没有旁人,大哥想到什么,尽管说就是。”柳二老爷就催促了一句。 “老王爷不提这件事,我等自然是认定世子爷承爵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只怕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的。”柳大老爷压低了声音说道。 “哦……”柳二老爷沉吟不语。 “这个……”柳三老爷的眼睛里却是亮光一闪。 “世子爷才貌人品俱佳,是一时无两的风流人物。”见两位兄长都不说话了,柳三老爷慢慢地又开了口,“只是……,永靖王府军功起家,老王爷手下能人辈出。世子爷未必能让这些人宾服啊……” 老王爷如果这个时候过世,还是突然了一些。谁都知道,永靖王府的实力,并不仅仅是一顶亲王的铁帽子。如果给老王爷时间,让他慢慢地将手里的人手和势力转交到荣成翊的手里。即便那些人心中开始不服,但是有老王爷来想办法,总能够让荣成翊将这些人和势力都收拢的七七八八。 即便是这样,王府的实力到了荣成翊的手里,还会大大地打个折扣。 而现在的情形,老王爷根本就来不及做这些。没有老王爷保驾护航,那些势力和人手势必要大量的流失。 这些人不愿意归附本质上是书生,背地里甚至被他们称为优伶的荣成翊,但是同时,他们也未必会愿意放弃他们自己手里的东西。这些人,势必要重新找一位“主家”,能够让他们信服,并且能够维护住他们的利益。 老王爷这封奏折,难免会让这些人……人心思变。 而这些人思变的对象…… 别说这些人了,就是柳三老爷,虽然从前并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此刻难道不也是心动了吗?! 这个时候,只需要柳若姒一句话…… 柳三老爷看看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然后就看向了柳若姒…… “不……”柳若姒的语气没有一丝动摇,“阿翰和我是一个意思。手足情深,安稳度日。” “自然,自然。”柳三老爷听柳若姒这样说,立刻就收敛起了眼里的精光。 柳若姒说完了这句话,又打量了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直到确信柳家的人不会有什么动作,她这才放下心来。柳若姒虽是对柳家人放了心,但是柳三老爷的话还是提醒了她。 如今这个时候,真是多事之秋啊,柳若姒扶额。 屋子里说着话,大丫头六月突然进来禀报。 “是侯爷回来了?”不等六月开口,柳若姒先就问道。算算时辰,如果一切顺利,荣成翰也是该回来了。 “侯爷并没回来。”六月忙就行礼禀报道,“不过侯爷打发人回来报信,万岁爷已经从皇宫里起驾,就要来王府探视老王爷。” 皇帝要亲自来探病了!这可谓是少有的恩宠了。 柳二老爷、柳大老爷、柳三老爷几个听了六月的话,忙就都站起身来,当即就整理衣冠。 “可去禀报世子和王妃知道了?”柳若姒忙就问。 六月回答说已经有人去禀报了。 “吩咐人,快准备接驾。”柳若姒一面吩咐下去,一面忙就收拾利落,先到春晖堂来。 老王爷依旧昏睡,苏氏、荣成翊等人也都整理好衣冠,正准备接驾。很快,外面就有人跑进来禀报,说是皇帝的车驾已经到了接口。留下人在老王爷榻前守着,王府众人以荣成翊和苏氏为首,忙就出来迎了皇帝的车驾进府。 皇帝并没有在前厅停留,而是直接到了老王爷的榻前。 柳若姒站在苏氏世子妃身后。世子妃身子不好,这几天只往老王爷的榻前来看过一次,略作停留就回去歇息了。即便如此,皇帝驾临,世子妃身子在弱也得支撑着前来。 皇帝在老王爷的榻前坐了,一面就握住了老王爷的手。老王爷虽在昏睡,皇帝却跟老王爷说起了话,说到动情处,皇帝还落了泪。 老王爷躺在榻上,虽然身子并没有动,但是眼角竟也湿/润了。 “父王深感皇恩。”荣成翊和荣成翰忙就说道。 “但愿苍天见怜,能保佑老王爷转危为安……”皇帝也看到了老王爷腮边的泪水,但是等了半晌,老王爷却并未醒转。 皇帝只能慢慢起身,慢慢放开了老王爷的手。   第三六七章 人心思变 老王爷这个时候神智是有些清醒的,他应该是知道皇帝来了。老王爷很感动,只是口不能言。皇帝在老王爷榻前坐了半晌,在随行太监的催促下,不得不站起身来。毕竟,皇帝可以说是这个天下最忙的人了,老王爷虽重要,却同时还有许多别的大事需要皇帝去处理。 皇帝离开之前,很是安抚了苏氏一番,又叮嘱众太医,一定要尽力为老王爷医治,为国家保住这位肱骨之臣。同时,皇帝还留下了不少赏赐,其中大多是珍稀的药材和补品,这当然是给老王爷的。 皇帝离开之后,众人又回到老王爷的榻前。老王爷再次陷入了昏睡。 柳二老爷等柳家众人方才是一起跟着接驾的,皇帝还特意跟柳二老爷说了几句话。如今皇帝走了,老王爷又是这样一番情形,柳二老爷等人也不好久留,只得告辞离去。 荣成翰是随同皇帝一起回来的,方才因为接驾,大家也没顾上跟他说话。此刻,就在老王爷的屋子里,荣成翊就向荣成翰询问起进宫送奏折的情形。 “……陛下因为忧心父王的事情,也有两夜没有安寝了,且时刻让人注意着父王的情形。”荣成翰就告诉荣成翊。正因为这样,当荣成翰到宫门前的时候,立刻就得到了皇帝的召见。 “陛下看了父王的奏折,很是感动。”当时皇帝就落了泪。他虽然也算得是位太平皇帝,但是自登基之后,边关却频起战事。是老王爷身先士卒,保得他的江山稳固。老王爷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死而后已,就是到了临终的时候。心心念念的还是他的江山社稷,对于自身和自家儿孙们却是只字不提。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不感动了。 正因为这样。皇帝才会决定在百忙之中前来探望老王爷。 “陛下隆恩。”荣成翊、苏氏等人都感慨道。 老王爷的榻前还需要人守着,府里上下都有条不紊。井井有条。 苏氏又在老王爷的榻前守了半晌,终于不支晕倒,这才不情不愿地被人搀扶回房里歇息。苏晴暖也跟随苏氏从老王爷的屋子里退了出去。 苏晴暖方才一直陪在苏氏身边,即便是皇帝来的时候,苏晴暖也没有放开扶着苏氏的手。 而本来那个位置,应该是属于世子妃的。可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又或者说,大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毕竟,世子妃身子孱弱。自顾尚且不惜,哪里有余力照看苏氏。而苏晴暖,却是自小就长在王府里,陪在苏氏身边的。 苏氏离开之后,柳若姒和荣成翰也趁空回了一趟云水居。小猪儿这个时候应该醒了,他们想要看看孩子。皇帝已经颁下旨意,让荣成翰暂且不用上朝,只在府中照顾老王爷。荣成翰的一身朝服进出就有些不方便,的脱换下来。 老王爷的屋子了,就只留下荣成翊和荣成翔暂时照看。 “二弟累了。可暂且去屏风后躺一躺。”荣成翊看见荣成翔掩口打了个哈欠,就说道。 荣成翔忙摆手拒绝,只说他并不累。而且还劝荣成翊去歇一歇。毕竟,荣成翊的身子并不好。荣成翔并没有注意到荣成翊目光中的异样。 荣成翊看着荣成翔,眼神是有些复杂的。荣成翔因为红翡的事情曾经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可以说如今老王爷这个情形,荣成翔正是罪魁祸首。然而,老王爷已经打发人处置了红翡,荣成翔却还懵然无知。 其实,荣成翔和红翡又能有什么感情那。当初被撺掇着闹了那么一场,所为的也不过是“富贵”二字罢了。再受了足够的教训。并且明白那些不过是痴心妄想之后,荣成翔很干脆地将红翡遗忘了。 “二弟倒是最自在的人……”荣成翊苦笑。自言自语道。说是自在,其实不如说是没心没肺更加真切些。荣成翊心里想道。 “大哥说什么,我,我不累。”荣成翔并没有听清楚荣成翊的话。 “没什么,我让你去歇。你尽管去歇好了。咱们兄弟轮换歇息,不会有人说你。若有人说,自然有我。”荣成翊对荣成翔道。 荣成翔本心是要歇一歇的,却担心有人说他不孝,不尽心,因此勉强支撑着。如今听荣成翊这样说,荣成翔的心就活动了,等荣成翊又说了一遍,他才故作勉强地点头答应。 “大哥,我去躺一躺,立刻来换大哥。” 看着荣成翔走到屏风后面去了,荣成翊微微叹气摇了摇头,一面就走到老王爷的榻前坐了下来。 “父王……”荣成翊握住了被子下老王爷的手,“父王,您就这样,扔下儿子了吗……” 云水居,柳若姒和荣成翰坐在榻上,两人的中间坐着小猪儿。小猪儿正举着个拨浪鼓摇晃,一面瞧着柳若姒和荣成翰笑。小孩子不知忧愁,不知悲伤。这是他们三口少有的一点儿温馨时光。 然而,就是这少有的温馨时光,还是免不了被人打扰。 “有什么事?看见六月进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柳若姒就问道。 柳若姒能够看得出来,六月并不想打搅了他们三个难得的相处。可六月还是过来了,只能说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是跟着侯爷的小厮,说有人要见侯爷。……说是十分要紧,不好耽搁的。”六月忙就答道。 柳若姒转头看向荣成翰。 小厮不好随即进来,因此只能让六月进来传话。 “我去看看。”荣成翰知道身边跟随的人不会没有轻重,略一思忖就说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 荣成翰出去了一会,似乎是在廊下跟小厮说话,一会的工夫,荣成翰就又回来了。 荣成翰回了屋里,却并没有坐下。 “是出了什么事?”柳若姒察颜辨色。忙就问道。 “是。”荣成翰点了点头,“有人要见我,我得去看一看。” “是谁?”柳若姒瞧出荣成翰的语气中有些异样。忙又问了一句。如果是一般拜访的人,荣成翰不会是这样的神态语气。 “是跟随父王的一些人……”荣成翰没有隐瞒柳若姒。 “哦……”柳若姒的手无意识地捏了捏小猪儿的衣角。小猪儿以为柳若姒在跟他玩。立刻笑着往柳若姒的怀里扑。 柳若姒接住小猪儿抱稳了,眼睛却并没有从荣成翰的脸上移开。 “阿翰,你……” “阿姒,你放心。”不用柳若姒说明,荣成翰就知道柳若姒在担心什么。“不管怎样,都得去见一见。一定要安抚下来,现在不能再出什么事。” “我知道,你会处理好。不用我担心。”柳若姒见荣成翰这样说,就没有再追问了。 “我去去就来。”荣成翰这么说着转身要走,小猪儿就伸出手来喊爹爹。 荣成翰抓/住小猪儿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逗得小猪儿咯咯笑着往回抽手,荣成翰这才转身出去了。 “老王爷跟前那些人只服侯爷,这以后终究也是个事儿……”常嬷嬷一脸忧虑,低声说道。 跟着老王爷的人,应该说是分为了两派。其中文的一派大多还是倾向于荣成翊。毕竟荣成翊自小就被封了世子,是王府名正言顺的接班人。但是也有一部分文,以及大部分的武官。是支持荣成翰的。在他们看来,只有荣成翰有能力带领他们。 这些人认为,如果荣成翊做了王爷。永靖王府必定将会衰落,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但如果是荣成翰继位,那情形就大大不同了。荣成翰不仅能够保住老王爷时王府的荣光,还能够开创新的局面。 自从荣成翰从北疆回来,受封了爵位并且手掌了重兵之后,王府内一直就有这么一股暗流。如今老王爷病危,这股暗流就被激化了。 柳若姒有些心神不安,不过搂着小猪儿温温软软的小身子,她的心情还是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不管怎样。她都对荣成翰有信心。荣成翰一定能够劝得听、压得住那些人。 此刻,春晖堂苏氏的屋子里。苏氏已经小睡醒来。苏氏身心俱疲,然而重重的心事却让她根本就睡不安稳。睁开眼睛。苏氏就看到了坐在她跟前的苏晴暖。 “姑母醒了?”苏晴暖看见苏氏醒了,忙就起身,一面用湿帕子给苏氏擦脸,一面就殷殷的询问苏氏,是否要吃用些什么。“总要吃些东西,才有精神。要不然一会姑父醒过来,看见姑母这般憔悴,只怕是要心疼的。” “哎……”苏氏长长地叹了口气,顺着苏晴暖的胳膊慢慢坐起身,“我这一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贴心的……” 要说能够体贴苏氏的心思,服侍苏氏最妥帖周到的,从苏氏身边最得用的老嬷嬷算起,还真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苏晴暖。一旁的小丫头端着水盆出去,一面就跟小姐妹们啧啧地感叹。 “……也怨不得王妃那么疼她……” 屋子里,苏晴暖已经服侍着苏氏收拾妥帖。苏氏听说老王爷还没苏醒,就有些恹恹地,一面就要往老王爷的屋子里去守着。不过却被苏晴暖拦了下来。苏晴暖就让人送了些精致的小菜上来,陪着苏氏吃了些粥菜。 “刚才大哥哥打发人过来说,让姑母好好歇歇。姑父暂时不会有事,且那边还有他守着。” “也难为你大哥哥了。他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平时就多病多灾的。”苏氏就叹气,语气中很是心疼荣成翊,而且还觉得荣成翊孝顺贴心。说到荣成翊,苏氏自然就想到了世子妃和荣进。 今天苏氏只看见了这母子俩一回,就是皇帝来看望老王爷的时候。 “……我瞧着你大姐姐面色不大好,进儿也怕是受了些惊吓。你一会替我再去看看他们,就说是我的话,让他们好生养着身子,老王爷这个样子,她们再要有点儿什么,可让我怎么活……” 苏晴暖略侧转过深,一面垂下眼帘遮掩去双眸中的一点儿异色。 “是,姑母放心,我一会就去看大姐姐。” “好,好。”苏氏连连点头,微微地就打了个哈欠。 “我扶姑母再躺一会。” 苏氏被苏晴暖扶着躺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太疲倦了,还是方才的粥中加了安神的药材的缘故,苏氏这一次很快就闭上了眼睛。不过在睡过去之前,苏氏还是不忘嘱咐苏晴暖,要去看世子妃和荣进,再有就是记得要叫醒她。 “我只睡半个时辰,务必要叫醒我。” “姑母放心睡吧,一切有我。”苏晴暖轻轻地给苏氏掖好背角,语气轻柔地说道。 苏氏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此刻她自然不会知道,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王府中已经是翻天覆地。   第三六八章 噩耗 柳若姒在云水居终于等到了荣成翰回来,看荣成翰的脸色,柳若姒就知道,荣成翰的心情因为刚才出去这一趟,似乎更加的不好了。 柳若姒并没有立刻就向荣成翰询问,而是将小猪儿递到荣成翰的手里。荣成翰接过小猪儿抱了,稍缓了缓,面色才慢慢地温和了下来。 “怎么样?”柳若姒这才向荣成翰询问。 “暂时算是稳住了。”荣成翰的手掌托着小猪儿胖乎乎的小屁/股。 “那就好。”柳若姒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十分为难?”要不然荣成翰不会是方才那样的脸色。 “嗯。”荣成翰并没有对柳若姒报喜不报忧。老王爷的那些属下并不是容易就能说服的,好在他最终还是压服住了众人。“我告诉他们,以后可以跟在我身边效力。武扬候虽比不得永靖王爷,但也不会亏待了他们。他们跟着我,也能人尽其才。” 今天那些人来见荣成翰,主要还是想试探荣成翰的态度。在他们眼中,老王爷之后永靖王爷的位子,再没有人比荣成翰更合适。他们想要劝荣成翰取而代之。 虽然荣成翊早就被立为世子。但是荣成翊既不能上马打仗,也对朝廷政事并不感兴趣。老王爷的遗折中并没有提到荣成翊承爵的事情,这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老王爷是将承爵的事情完全交给皇帝决断了。而在皇帝的眼中,自然也是取中荣成翰来承爵。 当然这恐怕还需要做一番安排。然而这却并不是什么难事。荣成翰的岳家是柳家,在加上他们军中的势力,各方努力之下,完全可以将荣成翰推上永靖王爷的位子。 当时还有人向荣成翰暗示,如果这个法子行不通。那么也不用荣成翰操心,他们私底下还做出更为快捷的安排。至于这更为快捷的安排是什么,没人认为有必要跟荣成翰解释。 总之。不管怎样,都有法子让荣成翰名正言顺地做下一任的永靖王爷。 而这一切自然有一个前提。就是荣成翰自己要对王位有意。 荣成翰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投靠,但是这些人竟然已经有了这样缜密的计划和部署,这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就算是荣成翰,难免也被震动了。他知道,他必须要表明态度,立刻制止这些人的计划,否则将会有无可挽回的后果。 荣成翰断然拒绝了这些人的提议,表明他并无意于王位。 而仅仅这样还不够。荣成翰当场以掌拍断了书案。 “不管是谁,敢要动我手足,就是我荣成翰的死敌。” 震慑了众人之后,接下来就是招揽。荣成翰知道,只有将这些人都招揽到自己手下,听自己的吩咐,才能够消除所有的隐患。同时,荣成翰也知道,这些都是能人,以后他另外开府出去住。军中家中都需要这样的人手。老王爷带出来的人马,放走这些人太可惜了。 让荣成翰欣慰的是,众人都表示了效忠。 侯爷和王爷是不能比的。但是如果在身居要职,手掌重兵且极受皇帝看重的武扬候手下效命,自然比在文弱不问政事的永靖王爷手下要好很多。虽然那些人还有些不甘心,但是荣成翰十分坚决。那些人也没有办法。 柳若姒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问题比她想的还要严重,好在现在都解决了。 “阿翰,如果当时有人不愿意,你会怎么办?”柳若姒突然问道。 “还能怎样。”荣成翰抬头看了柳若姒一眼,随即就低下头继续逗弄小猪儿。 荣成翰的话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柳若姒已经能嗅出这些话语背后的腥风血雨。想来那些人也是明白厉害的。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好。 夫妻两个说了一会话。都放心不下老王爷那边的情形,就将小猪儿交给奶娘照看。一起往春晖堂来。 他们到春晖堂的时候,就得知苏氏还在休息,老王爷的屋子里除了贴身服侍的人,还有太医,以及荣成翊和荣成翔。 荣成翔在屏风后面歇息,虽然当时说的只是歇息一会,但是一睡下去就不肯醒了。只有荣成翊一个人坐在老王爷的榻前。荣成翰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柳若姒和荣成翰进门的时候,他还握着老王爷的手。 “大哥,你去歇息一会吧。”荣成翰了解了情况之后,就劝荣成翊。 荣成翊的身子本就并不强壮,又熬了这几天,身心俱疲,荣成翰担心荣成翊会支撑部下去。老王爷已经是这个样子,荣成翊再不能出事了。 “大哥,如今,你就是王府的主心骨了。” 荣成翊抬头看荣成翰,继而露出一个苦笑。 荣成翊没说什么,只是不肯离开老王爷的榻边,说是一定要守到老王爷醒过来为止。 “大哥好歹就在旁边的榻上歇一歇吧,”荣成翰见荣成翊不肯离开,只得说道。 荣成翊见荣成翰如此,只得点头,换了荣成翰守在老王爷的榻边。老王爷躺在榻上,胸脯微微起伏。柳若姒在旁边看着心中叹气。 “父王一生劳碌,也就是这些日子,才略得了些闲……”荣成翊幽幽地说道。 老王爷的性情,再也没有人比荣成翊更清楚的了。 “是我做主,让母妃多歇歇。”荣成翊突然又道,“这么些年,母妃很不容易。……以后,不管怎样,尽量多体谅母妃吧。” 荣成翊突然说起这些,荣成翰和柳若姒心中都有些奇怪。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荣成翰就冲荣成翊点了点头。 “大哥说的是,我们记住了。”这个时候,就算心中不做是想,却万万不好就此事与荣成翊辩白。 柳若姒心中跟荣成翰想的一样,一面忍不住偷偷打量了荣成翊两眼。今天的荣成翊,似乎多愁善感的有些过了。是因为老王爷的缘故吗?荣成翊早年丧母。如今又要失去父亲了!这样想想,也难怪荣成翊会如此了。 就有小丫头从外面进来,说是世子妃打发来看荣成翊的。 “我无事。回去告诉世子妃,我还要在父王跟前守着。”荣成翊叫了小丫头进来吩咐道。 小丫头答应一声忙就退了出去。约莫盏茶的工夫,就有荣源堂的丫头婆子提了食盒过来。这是世子妃安排的,给荣成翊松泛过来了。荣成翊只说没有胃口,并不肯吃,还是荣成翰和柳若姒在一边苦劝,荣成翊让人将饭菜摆在了隔壁的房间。 “陪我一起吃一些吧。”荣成翊就邀请荣成翰,“我一个人,实在是吃不下。” 荣成翰见荣成翊这样说。只得答应了。 “我再让人送些菜过来。”柳若姒就道,一面吩咐人将荣成翰的份例菜都送了过来。“你们兄弟尽管去吃饭,我方才略吃了一些。这个时候,正好让我守着父王。你们尽管放心,还有太医在这里。” 荣成翊和荣成翰就都点头。 “只是要劳烦弟妹了。”柳若姒不仅要帮着守着老王爷,还有家中一应的大小事情要料理,身上担负了许多的责任。而这些,本来应该是世子妃来做的。荣成翊说的很诚恳,对柳若姒满怀感激和赞赏。 “叫上二弟吧。”一起往外面走,荣成翊朝屏风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说道。 就有小丫头过去叫醒了荣成翔,兄弟三个一起去用饭。 这次,就换了柳若姒在老王爷榻前坐了。一面看着老王爷。柳若姒就跟一边守着的太医说话。这位太医以前也常往柳家去,跟柳若姒是相熟的,有些不好在荣成翊、荣成翰跟前说的话,跟柳若姒说起来就方便了一些。 正巧,柳若姒还是管家的夫人。 太医的意思,自然是老王爷怕是再也无法醒转了。就算是能再清醒片刻,只怕也不中用。该准备的,就该着手开始准备了。 柳若姒只能叹气。不管太医们怎么说,王府的人不到最后的一刻。都是不会放弃希望的。 荣成翰兄弟三个吃过了饭,又都过来守候。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荣成翰就让柳若姒先回去。 “家里许多事情,还得你去料理。”荣成翰的言外之意。老王爷这里,他们兄弟三个带人守着也就够了。 “还有二嫂,也亏得二嫂能干,若是只有我,哪里能忙的开那。”柳若姒没有忘记表表劳氏的功劳。 从老王爷的屋子里出来,柳若姒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廊下站了一会。就有春晖堂管事的媳妇看见了柳若姒,忙走过来请安。 柳若姒认得这媳妇是在苏氏屋子里伺候的,就点了点头。 “王妃现在还睡着?”柳若姒就问了一句。 “回三夫人,王妃还在睡。……刚回去的时候睡不安稳,后来是七姑娘跟世子爷说了,世子爷吩咐下来,怕王妃伤了身子,就请太医开了方子,在王妃的粥里加了安神的药。王妃这才睡安稳了,一直都没醒。”这管事的媳妇心里要讨柳若姒的好,因此说的非常详细。 苏氏吃了安神的药,这件事柳若姒是知道的。 “七姑娘那,也歇息了没?”柳若姒又问。 “七姑娘一直没歇着,就在王妃的榻前守着。”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生服侍,不得怠慢了。”柳若姒就点了点头,打发了管事的媳妇下去。 苏晴暖的动向,柳若姒自然也是知道的。一路往云水居走,柳若姒心中不由得思忖。苏晴暖这次在苏氏跟前可是做足了工夫了,以前苏晴暖待苏氏就十分殷勤,而这几天则更是殷勤上加了殷勤。 平心而论,就算是亲生的女儿,只怕也做不到这一步的。这几天,也有来探病问候的,凡是见过苏氏的,都看见了苏晴暖。其中就有不少人私底下在议论,都说苏晴暖孝顺。 柳若姒能够猜到,苏晴暖要的就是这个。然而,这对苏晴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那。只是为了她嫁入赵家增添贤名?那显然就做的过了些,且是多此一举。 苏晴暖,究竟在图谋什么? 回到云水居,柳若姒立刻又叫了两个精明的媳妇过来。 “春晖堂那边人手有些吃紧。从现在起,你们不必管别的事,就去春晖堂伺候。……自家人还好说,苏七姑娘却是客。一个姑娘家,总有许多不方便。你们仔细……多照看些。但凡有什么事,就来告诉我知道。” 两个媳妇会意,都忙点头应承。 “做好了这件事,等事情安定下来,自然重重有赏。”柳若姒吩咐了一番,将两个媳妇打发了出去。 天交二鼓,柳若姒正在灯下看账册,荣成翰就打发了人过来传话。 荣成翰打算要在老王爷屋子了守通宵,让柳若姒再送一件罩袍过去。同时荣成翰还告诉柳若姒,让她尽管先歇息歇息,不管怎样,一切都有他。这几天柳若姒十分操劳,荣成翰这是心疼媳妇了。 “我知道了。”柳若姒就点了点头,一面打发六月去给荣成翰送罩袍。 “王妃醒了没有?”传话的小丫头就要走,却被柳若姒叫住了问道。 “回三夫人,王妃还没醒。七姑娘守着王妃。”小丫头忙就答道,“世子爷说,恐怕王妃是太累了,说是让王妃尽管歇着。只要老王爷这边没什么变化就不需要叫醒王妃。” “哦……”柳若姒微微皱眉,虽是接受了这样的说辞,但是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三更鼓响,柳若姒和衣倚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突然就听得外面一阵大乱。 柳若姒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 “外面怎么了?”柳若姒忙就问道。难道是老王爷已经……,柳若姒打了个冷战,忙就坐了起来。 “夫人……”常嬷嬷快步从外面进来。即便是常嬷嬷素来镇定,此刻也是一脸的惊慌,进门的时候还差一点绊了。 “嬷嬷,稳住。”柳若姒虽然心中着急,但还是勉强镇定。说到底,毕竟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的。“到底是怎么了?” “回夫人,不好了。” “是老王爷……” “不,不是。是、是世子爷。世子爷快不行了。”   第三六九章 暴亡   “什么,嬷嬷你说什么?”柳若姒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王爷病体垂危,她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是荣成翊虽然身子并不强壮,却一直好好的。就在今天还跟她说过许多话,那个时候荣成翊虽然看上去很疲惫,很伤感,但是却绝不是要“不行了”的样子。   连问了常嬷嬷几遍,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柳若姒心中震惊不已,只能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   “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入夜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柳若姒问常嬷嬷。   “夫人,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常嬷嬷的面色依旧紧张。常嬷嬷告诉柳若姒,现在外面有些乱。而她只得到了荣成翊垂危的消息,其余的事情却打听不出个准确的消息来。似乎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   常嬷嬷能感觉出不对劲儿来,何况是柳若姒。   “嬷嬷,那可知道世子爷是在哪里出的事?侯爷现在在哪里?王妃……,还有世子妃……”柳若姒一边忙整理衣裙准备出门,一面向常嬷嬷接连的问道。   “回夫人,老奴是刚得了这个信儿,忙就回来禀报夫人。老奴已经打发了人去打探消息,应该就回来了。”常嬷嬷忙就说道。   常嬷嬷本就年来见的事情多,跟着柳若姒服侍了这么久,许多事情不用柳若姒吩咐常嬷嬷就能为柳若姒安排妥帖了。   柳若姒就点了点头,对于常嬷嬷的安排很是赞同。她一个人能做多少事情,多亏得身边有这些忠心可靠的人。再者,她也是今非昔比。如今她掌家,就算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她也绝不会被完全蒙在鼓里。   很快。被常嬷嬷打发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丫头就回来了。   荣成翊是在荣源堂里出的事。荣成翊在老王爷身边守候了多时,夜深的时候就有些支撑不住。在荣成翰和荣成翔的劝说下,荣成翊就回了荣源堂。荣成翊当时的说法。是要回去看看世子妃和荣进,稍后还是要回到春晖堂。   就算是要略歇一歇。荣成翊也想歇在老王爷这边,这样心里才能够安定。   可是,荣成翊这一回荣源堂,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被荣源堂的小丫头发现,荣成翊躺在榻上,七窍流血不止。小丫头吓坏了,立刻叫嚷了出来。   方才的那一阵乱,就是因为这个消息在王府内传播开来了的缘故。   “夫人。这些……”小丫头压低声音告诉柳若姒,关于荣成翊这部分内情,是荣成翰亲口告诉她的。小丫头过去打探消息,就被荣成翰看见了。荣成翰知道她是柳若姒身边的心腹,且又十分机灵,就将她叫到跟前嘱咐了几句。   这关键的几句,就是此刻被封锁的消息了。荣成翰让人来告诉柳若姒,是想让柳若姒心里有个底,随后也好应对。   “侯爷已经请了太医救治世子爷。侯爷吩咐婢子转告夫人,他这个时候不能分身。让夫人好生看顾小世子。天寒,夫人这两天着了凉,也要保重身子要紧。”小丫头将荣成翰吩咐的话一字不差地都告诉了柳若姒。   “哦……”柳若姒的目光闪了闪。低头沉吟半晌。   荣成翰的话有些奇怪。   她这几天虽然很是操劳,疲惫是有,但是却并没有着凉。荣成翰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也不会因为出了事情而弄错。荣成翰这是通过小丫头,隐秘地在向她传递着某种信息。   有些话,即便是最为心腹之人,也并不方便转达。   荣成翰说的隐秘,但是柳若姒思忖了片刻,却是恍然大悟。   显然的。荣成翊的死多半是有些蹊跷。这件事,必然不能够善了。王府里势必要掀起巨大的波澜来。这件事。泛泛看去似乎怎么也跟她扯不上太大的关系。但要是仔细想一想却未必。   不用荣成翰提醒,柳若姒在听到荣成翊要不行了的消息的时候。就知道她必须要十分的小心。荣成翰捎来的话,让她知道她所想的并不错。而且,事情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危险。   稳下来,一定要先稳下来。柳若姒暗暗握住拳头,这个时候,她不可以有半步的行差踏错。因为如果她这边错了分毫,不仅会影响到她自己,恐怕还会给荣成翰和小猪儿带来意想不到的恶果。   小猪儿,想到小猪儿,柳若姒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一些。荣成翰还特意嘱咐她,让她看顾好小猪儿。   是的,她不仅要保护好自己,还要护住小猪儿。   柳若姒忙就吩咐常嬷嬷去看看小猪儿怎么样了。常嬷嬷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抱着小猪儿的奶娘。   “娘……”小猪儿揉着眼睛,一进门看见柳若姒就张开了小手叫到。   “怎么醒了?是被外面吵醒的?”柳若姒心中微颤,忙接过小猪儿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一面心疼地问道。原本这个时辰,小猪儿应该睡的很沉才是。   “回夫人,方才外面动静大,小世子就醒了。”奶娘告诉柳若姒,她哄了小猪儿半天都没有哄好。小猪儿就吵着要爹爹和娘/亲。常嬷嬷去看小猪儿之前,奶娘正在犯难,是不是要带小猪儿来见柳若姒。   柳若姒知道,奶娘是怕她责怪。小猪儿半夜醒来,还受了惊吓,她作为奶娘的也要担着责任。   “乖小猪儿,不要怕,娘就在这里。”柳若姒低头亲了亲小猪儿的脑瓜顶,一面轻轻地拍着小猪儿的后背安抚。   “娘……”小猪儿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看着柳若姒,似乎是是询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是……”柳若姒正想要编些什么,让小猪儿不再害怕。但是转念想想,柳若姒还是决定跟小猪儿说出实情。当然不会是那么复杂的内情。“祖父病着,刚才传来消息,大伯又病了,大家伙忙着叫太医。”   “哦……”小猪儿低下头,趴在柳若姒的怀里还将头靠在柳若姒的胸前。他年纪太小,还弄不懂太复杂的事情。但是因为老王爷的病,他大概懂得有人病了,就是大事了,但却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对于荣成翊,小猪儿显然没有对老王爷那般的惦念。被柳若姒拍了一会,小猪儿趴在柳若姒的怀里又打起了小呼噜了。   见小猪儿睡着了,柳若姒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得去看看。”柳若姒轻声说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能不出面。而且,她很急切地想知道荣成翊现在怎么样了,事情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虽然放不下小猪儿,但是这个时候却是万万不能将小猪儿带出去。柳若姒只能将小猪儿托付给常嬷嬷和奶娘。   “……我担心,有人会对小猪儿不利。”柳若姒压低声音对奶娘道。   柳若姒的这种担心,在现在的情形看来,似乎是有些杞人忧天。这种担心,柳若姒还不能对别人说,但是对常嬷嬷,柳若姒却没有这种顾忌。   “夫人放心,老奴拼出性命,也会保小世子周全。”常嬷嬷立刻就道。   “拼命就不必,但是万事要多留心。不是我和侯爷亲自来,谁也不能接近小猪儿。”柳若姒嘱咐常嬷嬷,“若是有什么事,过后自然有我和侯爷。”   “交给老奴。”常嬷嬷会意,点头应道。   安排好了云水居的一切,柳若姒穿上一件大氅就带着丫头婆子们从云水居中/出来。   王府内如今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柳若姒出了云水居,迎面正好遇上劳氏。劳氏脚步匆匆,脸上也有些慌乱,看她的样子,显然是来找柳若姒的。   “三夫人,我正要找你……”   柳若姒忙就向劳氏询问。   劳氏就告诉柳若姒,如今大家都在荣源堂。   “那老王爷身边……”   “二爷在老王爷屋子里守着,还有一位太医。”   至于其他的人和太医,则都去了荣源堂救治荣成翊。   “咱们边走边说。”柳若姒和劳氏并肩就往荣源堂走,一边走,柳若姒一边向劳氏询问荣源堂那边的情况。   而听着劳氏的叙述,柳若姒的心越发的缩紧了。   “……我这心里慌的厉害,这么多年,也经历了不少事,但从来没有这样过。总觉得,要出大事。”劳氏低声对柳若姒道。劳氏这样说,那就是比老王爷过世还要大的事情了。   柳若姒点了点头,心中也做是想。   这一次到了荣源堂,还是第一次并没有经过人向里面禀报,柳若姒和劳氏就走了进去。   “王妃和侯爷都在里面……”上房门口,有管事的媳妇给柳若姒打起帘子。   柳若姒一进门,迎面就看见太医垂着手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太医的神色,柳若姒的心中又是一紧。   “天啊……”柳若姒正要跟太医说话,就听见了苏氏的一声哀嚎。柳若姒忙转头看了过去。   苏氏似乎是腿软支撑不住,完全靠着苏晴暖和小丫头的搀扶,却是一面哭,一面跌跌撞撞地朝里屋去了。   太医这样出来,大家都明白,是表明荣成翊已经无望。   第三七零章 托付 虽然在听说了荣成翊的症状之后,柳若姒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但是这个时候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柳若姒心里难受,更何况这屋子里比她与荣成翊更亲近,感情更深的人。 “世子爷在里屋,侯爷、世子妃……都陪着世子爷。”又有人告诉柳若姒。 柳若姒点点头,一面也忙朝里屋走去。 里屋有些乱,可以看得出是经过一番仓促的收拾。苏氏和苏晴暖一进屋就扑到荣成翊的榻前,荣成翰本来站在那,一下子只得让开。一侧转身的工夫,荣成翰就看见了柳若姒。 一同在荣成翊榻前的,还有世子妃和荣进。因为这几个人挡着,柳若姒一时看不真切荣成翊此刻的模样。 荣成翰看见了柳若姒,就走了过来。 “阿翰……”柳若姒也走上前,轻轻地叫了一声。 荣成翰无言地握住了柳若姒的手。当感觉到柳若姒的手有些发凉的时候,荣成翰将柳若姒的手又握紧了一些。这个时候两个人也不好说什么,柳若姒的目光就转向榻上。 荣成翰似乎并不想让柳若姒看到荣成翊此刻的模样,就有意无意地挡在柳若姒的身前。 “大哥他……”荣成翰的声音略有些哽咽。他的意思,是荣成翊已经不行了,柳若姒的身份,可以不必去看荣成翊此刻的模样。荣成翊现在的样子,并不好看。荣成翰并不想让柳若姒受到惊吓,或者从此心中留下什么阴影。 柳若姒明白荣成翰的意思。她抿了抿嘴,微微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荣成翰。 荣成翰暗自一声叹息,只得挪开一步。但是他并没有放开握着柳若姒的手,而是拉着柳若姒往荣成翰的榻前走去。 越过苏氏等几个人的脑袋。柳若姒终于看清了。 荣成翊躺在榻上,身上盖着紫色如意纹的锦被。此刻,荣成翊的脸色十分的苍白。虽然是经过了一番收拾,但是唇边还是隐约可以看见血迹。荣成翊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这么多人扑在榻边,一边哭,一边对着他说话。荣成翊却似乎听得并不真切。此刻,荣成翊的脸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痛苦之色。而是有些迷茫。 荣成翊已经弥留。或许神智已经并不清醒了。 世子妃和荣进都无声地哭泣着。苏氏的哭声最大。苏晴暖扶着苏氏,她并不像世子妃那样无声地哭,也没有像苏氏哭的那样毫无顾忌。苏晴暖似乎是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如泉/涌一般的泪水还有隐隐抖动的身子,却出卖了她此刻的真实情绪。 “三……”荣成翊突然费力地抬起一只手,嘴里含糊地叫道。 “翊儿,你有什么话要嘱咐?”苏氏立刻就问。 “翊哥……”世子妃泪眼模糊地也忙问道。 这还是柳若姒第一次听见世子妃如何称呼荣成翰。这夫妻两人在人前几乎很少交谈,原来私底下,两人之间的称呼竟然是这么的亲密。不过这也难怪,柳若姒想。这两个人毕竟是表兄妹。且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三……弟……”荣成翊却并没有回答苏氏和世子妃,他的声音虽然模糊,但是艰难抬起的手所指的方向却是明确的。 荣成翊在叫荣成翰。 荣成翊自知自己的时候不多了,他或许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情要安排。但是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他只能挑拣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人来嘱咐。 世子妃和苏氏都抬起泪眼看向荣成翰。 “大哥。”荣成翰忙应了一声。一面安抚地捏了捏柳若姒的手。荣成翰放开了柳若姒的手。走到了荣成翊的榻边。 这么多人在荣成翊的榻前,根本就挤不开。荣成翰也不好推开哪一个。 苏晴暖抹了抹眼角。左右看了看,非常不情愿地往旁边让了一步。不过她也只让开了一步,并不肯离开荣成翊的榻前。而苏晴暖的眼睛,更是几乎没有须臾离开过荣成翊。 “大哥。”荣成翊在荣成翊的榻前俯下/身,一面顺势握住了荣成翊抬起的手。 “三弟,”荣成翊的目光似乎已经有些散乱了,“替、替我,照看……” 这么说着话,荣成翊的头在枕头上艰难地往一侧转了转,目光看向了世子妃和荣进。荣成翊的意思,是要荣成翰在他身后照顾世子妃和荣进。 “何须大哥嘱咐。”荣成翰看着荣成翊此刻的模样,眼圈也忍不住有些发红。“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嫂和进儿。” “好……好兄弟……交给你,我……就……放心……了……”荣成翊说完这句话,又看了一眼世子妃和荣进,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了声息。 “大哥!”荣成翰觉得握着的手上再也没有了丝毫的脉动,心中一阵绞痛。 荣成翊死的很突然,死因十分蹊跷。临终之前,他对自己的死因只字不提。但是荣成翊并没有死不瞑目。相反,此刻荣成翊脸上的表情很安详,嘴角甚至还带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荣成翊并没有机会留下太多的话。但是他将心头最重要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他将妻儿都托付给了荣成翰照顾,而不是一向对他们夫妻极好,对他们夫妻极为照顾,而且按照情理,在他死后,能够与世子妃相处的更好,且更方便照顾世子妃的……苏氏。 荣成翊过世,屋内外立刻哭声一片。 苏氏哭的晕了过去,好在荣成翰在一边扶住了她才不至于跌倒。苏晴暖一边哭着,一边就来搀扶苏氏。只是此刻苏晴暖似乎也哭软了手脚,哭乱了神智,虽然扶住了苏氏的一只手臂,但是却差一点跌进荣成翰的怀里。 苏晴暖跌坐在地上,苏氏被荣成翰稳稳地扶到一边坐了。就有丫头婆子过来服侍,很快叫醒了苏氏。醒过来的苏氏继续放声大哭,一面就看见了跌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苏晴暖。 “七丫头,我可怜的七丫头!”苏氏起身,一边哭着,一边将苏晴暖搂紧了怀里。 突然不哭荣成翊了,反而哭什么可怜的七丫头。即便是在这种时候,还是有敏锐的人听出了蹊跷,看向苏氏,尤其是苏晴暖的目光里就带了异样。 “姑母,姑母节哀。大哥哥泉下有知,也不希望姑母如此。”苏晴暖忙哭着道。 苏氏这才不再哭喊可怜的七丫头,转而又去哭荣成翊。 荣成翰走到柳若姒的身边,似乎不经意地擦了擦眼角。柳若姒却看的很清楚,荣成翰落了泪。男人有泪不轻弹,荣成翰是真的伤心了。而柳若姒自己也早就泪流满面。 荣成翊的年纪并不大,还比柳二老爷略小了一两岁,通常的看法,是正当壮年。荣成翊死的太可惜,也太惨了些。 荣成翊走的这样突然,接下来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柳若姒正想着要跟荣成翰商量,应该从哪里开始料理。苏氏那边的哭声却戛然而止。 “翊儿,世子死的蹊跷。他死的冤啊。”苏氏停了片刻,突然哭着大声道。 苏氏的这一声,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世子妃转过头来看着苏氏,苏晴暖就站在苏氏的身边,紧紧地扶着苏氏的一条手臂。 “不能让世子就这样冤死。我绝不答应。”苏氏的神色突然狠戾起来。 “姑母……”苏晴暖扯了扯苏氏的衣袖,似乎又劝阻之意。 苏氏平时最听苏晴暖的劝,但是这一次,苏氏却出乎意料的坚持。 “不给翊儿深渊我绝不答应,……我也无颜去见王爷和姐姐……” 不用苏氏说,王府也要查出荣成翊暴毙的真/相来。这件事,并不是能含糊过去的。荣成翰正要说些什么,苏氏的目光却正好向他投射过来。 苏氏目光中的阴冷,让荣成翰有了片刻的停顿。这个时候,苏氏已经抢在荣成翰之前开了口。 “翊儿这样,分明是被人在饮食里面下了毒。”苏氏非常笃定地说道,阴冷的目光中又添了狠戾,只是这次她的目光却从荣成翰身上移开,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 “如今这王府里头,能给翊儿下毒的,没有别人,只有她。”苏氏手指着柳若姒,大声指控道。 “来人啊,将她给我捆起来。”指控完毕,苏氏又向左右吩咐道。荣成翊没了,老王爷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如今这王府里头说了算的,就是苏氏了。 “姑母,”苏晴暖忙摇晃苏氏的手臂,焦急地劝阻,“三嫂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姑母不要一时情急,错怪了三嫂。三嫂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这第一个为自己开脱,求情的人,竟然是苏晴暖。柳若姒脸上放空了一切表情,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这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却又如此的似曾相识。前世今生,注定了一些劫数,是她怎样都避免不了,也躲不开的。 别人的态度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荣成翰。 柳若姒慢慢地转头,直视荣成翰的眼睛。   第三七一章 扑朔迷离 “大哥死的蹊跷。虽大哥临终并未提及,这件事必然是要彻查到底,给泉下的大哥一个交代。”荣成翰回视柳若姒的目光,神态语气并没有丝毫的波动,然后才转身郑重地对苏氏,也是对在场的众人说道,“母妃无凭无据,就如此出言认定阿姒为凶手,是因为大哥过世,母妃伤心过度,神智失常所致。” 荣成翰并没有大动肝火,也没有直接为柳若姒辩护。因为他不觉得有什么可以为柳若姒辩护的,这件事情跟柳若姒根本就毫无关系。 柳若姒心中一暖,荣成翰并没有让她失望。 夫妻两人心有灵犀,但是别人却未必也是这样想的。 “你说我糊涂了?我没糊涂。”苏氏被荣成翰的话说的顿了一顿,她缓了片刻,却又尖着嗓子道,“不是她还有谁。如今她管着家,做这样的事情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你说,除了她,还有谁?” 即便是了解苏氏的性情,但是看见苏氏此刻的样子,荣成翰还是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这一次,并不等荣成翰替柳若姒说什么,柳若姒已经自己上前了一步。她决定要为自己说点儿什么。 “母妃的意思,因为我管着家,能办成这样的事,所以就是我做的?”柳若姒挑眉看着苏氏,“那么依着母妃这个逻辑,能办成这样的事的,可不是我一个人,这屋子里的各位,只怕都脱不了干系吧。” 比如说世子妃自己,还有苏晴暖,甚至还有苏氏自己。 “你……”苏氏显然是被柳若姒的话气到了,“她们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她们没有理由?” “那在母妃看来,我又有什么理由?”柳若姒立刻问道。 “你……”苏氏立刻指着柳若姒就要说。然而却突然卡住了似的,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荣成翰。“你……你早就心怀祸胎……” 柳若姒凝视着苏氏,心中思忖着苏氏这个停顿所代表的意思。 苏氏认为她是为什么要害死荣成翊那。想来想去,原因只能有一个。但是如果苏氏这样说出来,势必也要将荣成翰牵扯进去。苏氏这样犹豫,这样不肯直接说出来,难道是因为还有一点儿估计荣成翰,为荣成翰着想的意思? 如果真是那样。苏氏最开始就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定她是凶手啊? 苏氏到底在想什么? “母妃稍安勿躁。请母妃好好想想。我虽管家,不过是一些琐事。荣源堂的事情我从未插过手。”柳若姒说着话转向世子妃,“世子妃精明能干。手下又有能干的忠仆,什么人能在荣源堂兴风作浪?世子妃心里应该有数。只是,这个人,绝不是我。” 柳若姒这话说的不错,苏氏和世子妃都沉默了下来。 世子妃多疑,且几乎足不出户,将荣源堂把持的几乎水泼不进。而柳若姒也刻意避嫌。从不沾手关于荣源堂的任何事。 什么人能在荣源堂得手害了荣成翊,这也是此刻柳若姒自己心中的疑问。在她看来,这个屋子里,要说能在荣源堂下手的,只有她最不可能。除了苏氏和苏晴暖,甚至世子妃都比她可疑一些。 当然。还有一个动机的问题。 为什么死的会是荣成翊。如果此刻是世子妃躺在这张chuang榻上,那么柳若姒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 柳若姒的目光不经意地瞟向苏晴暖。恰好苏晴暖也在偷偷打量她。发现柳若姒的目光看过去,苏晴暖立刻就垂下眼帘,一边就扶着苏氏的手臂做遮掩。 自苏氏下令要人捆绑柳若姒,但是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却都站着没动。后来荣成翰出声,这些人就更乐得当做没听见苏氏方才的吩咐了。 柳若姒还好生生地站在那里,似乎根本就不受这件事情的影响。 苏氏一面哭,就一面咳嗽了起来,似乎是气急了。 “老三,你要为你大哥做主,为你大嫂和进儿做主。你要徇私,我绝不饶了你。”苏氏哭着道,突然似乎是灵机一动,“罢了,如今你父王是那个样子。这府里谁也管不了你。这件事,还得请你的舅舅们过来,主持公道。” 苏氏就吩咐人去请苏家的人来。 “姑母,何必……”苏晴暖忙又劝苏氏。 “七丫头,你别拦着我。我知道你孝顺,贤惠,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大哥哥没了,你舅舅那边也得有个交代。”苏氏就道。这个舅舅们里面,自然还有世子妃的父亲,也就是荣成翊的老丈人了。 不用苏氏说,这件事势必瞒不了苏家的人,苏家人知道了消息也不会袖手旁观。 荣成翰并没有拦着苏氏打发人去找苏家的人,而是立刻做出了一连串的安排。荣成翊这里首先要收拾收拾,同时还要尽快查清荣成翊被害的真/相。 “除了领了我的腰牌的,只许进不许出。”荣成翰首先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柳若姒在一边微微点头,荣成翰这命令下的好。不能让害了荣成翊的人趁乱走脱,另外也不能让这个人送什么消息出去,免得再生出什么变化来。 接下来,荣成翰又吩咐将荣源堂一应服侍的人都召集起来,并派遣人手看守。一会等人到齐了,就要向这些人问话。害了荣成翊的人做的再周密,但是雁过留声,不会一点儿痕迹也留不下来。从这些服侍的人的嘴里,很可能会查出真/相。 大家不能就坐在这里,就都从荣成翊的屋子里出来,在堂屋中坐了。 “请母妃去侧室稍作休息。”荣成翰又说道。 苏氏此刻的样子很不好看,在众人到来之前,起码要先整理一下才好见人。苏氏摸了摸自己的鬓角,也就没有拒绝,起身就往旁边去。 苏晴暖自然跟着。 “七妹妹慢着。”荣成翰却拦住了苏晴暖,“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劳烦七妹妹。” 荣成翰要分开苏晴暖和苏氏。苏晴暖对苏氏的影响力,荣成翰和柳若姒都很清楚。分开这两人。十分必要。 “让你七妹妹陪着我,我心里也安定些。”苏氏就说,坚持要带着苏晴暖。 “母妃。确实需要七妹妹帮忙。”荣成翰一反强硬的态度,反而十分温和地道,“想来七妹妹也不会拒绝。” 荣成翰看向苏晴暖。 自从柳若姒进府,荣成翰几乎再也没有正眼瞧过苏晴暖。此刻,还是很久以来荣成翰第一次,用这么柔和的声音和态度对待苏晴暖。 “哦……”苏氏就没有那么坚持了。但是她并没有就此决定。而是看向苏晴暖。 苏晴暖似乎也有些犹豫。 “七妹妹……”荣成翰又叫了一声。 “翰……哥哥……” 苏晴暖就被留了下来。稳住了苏晴暖,柳若姒和荣成翰这才得了一些空隙,在众人未到之前说上几句话。时间紧迫。两个人根本就无暇温存,忙交换各自手里的消息,以期能够拼凑出事情的大概来。 荣成翊在老王爷跟前守到将近半夜,因为实在支撑不住才回了荣源堂,之后,荣成翊就出了事。荣成翰询问过太医,可以判断荣成翊确实是中了毒。而且。这个毒最有可能是荣成翊在回到荣源堂之后才服下的。 那么这段时间,除了荣源堂本来有的人,还有谁到过荣源堂没有? 苏氏自从喝了含有安神药的粥之后,就一直在沉睡。直到荣成翊出了事,才被叫了起来。这些有很多的丫头婆子都可以作证,苏氏亲手下毒的可能性为零。 那么苏晴暖的。这个柳若姒和荣成翰一直以来都在戒备着的人。 苏晴暖被苏氏接来陪伴。这几天一直就在春晖堂陪着苏氏,跟苏氏几乎形影不离。但是期间。苏晴暖曾经受苏氏的嘱托到荣源堂看过世子妃。 就在今天晚上,苏晴暖还曾受苏氏所托来过一次荣源堂。不过,那是在荣成翊回来之前。苏晴暖在荣源堂停留的时间并不长,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回去了。之后就一直在苏氏的屋子里,直到荣成翊被害的消息传来。 柳若姒和荣成翰很快又排除了荣成翔和劳氏的嫌疑。 “自然不会亲自动手,还会尽量撇清。”荣成翰若有所思地道。 “阿翰,你觉得……” “阿姒,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似曾相识?”荣成翰却先问道。 当然。柳若姒重重地点头。 当初,她也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毒害荣成翊的凶手。 此刻回想起前生的往事,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了。并不是她记得不清楚,而是她当时太过懵懂,很多事情她根本就没注意过,或者根本就不知道。在她还怀着身孕的时候,老王爷就因为旧伤复发而过世了。老王爷的过世,引起了永靖王府的大乱。那个时候,她虽然也有些担心,但是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件事会危及她和她肚子里孩子的性命。 那个时候,她整个怀/孕其实就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她能记得的就有两次比较大的意外,其中一次还见了红。然而她都幸运地挺了过来,而且肚子里的孩子也平平安安。那个时候她听信众人所告诉她的,她的身子并不好,而且妇人怀/孕期间本就七灾八难,并不好过的。 当时懵懂无知,真的都当做是意外。而如今想起来,分明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人在试图对她不利。只是她运气好,那人并没能够成功。 老王爷过世之后,府里的大乱柳若姒并没有太过深切的体会。她因为怀/孕的缘故,几乎是足不出户,每天只是满怀憧憬地,为自己的孩子做衣裳。她有了孩子,荣成翰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她相信,等孩子生下来,一家三口就会幸福美满。 但是,她的好运气却也到此为止了。 老王爷死了,荣成翊主持丧事。还没等皇帝晋封荣成翊为王的旨意下来,荣成翊突然暴毙。那个时候,离柳若姒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还是苏晴暖“不避嫌疑”、“冒着风险”赶到她的榻边偷偷地告诉了她。王府里的人怀疑是她暗中指使人下毒害了荣成翊。 苏晴暖说她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告诉柳若姒这件事,好让柳若姒心里有所准备。苏晴暖还告诉柳若姒,作为柳若姒的闺中密友,她绝不相信柳若姒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苏晴暖来去匆匆,临走的时候还苦着脸嘱咐柳若姒,千万不要告诉人。否则苏晴暖就要担干系。 柳若姒当然不会做对不起闺中密友的事情,她并没有将苏晴暖说出来。但是这件事,还是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柳若姒提前发动了,稳婆们却迟迟不来。   第三七二章 真假 因为府里头乱,而且柳若姒当时还没有到产期,因此稳婆们并没有守在身边。柳若姒突然发动,忙打发人去叫稳婆来。但是这打发出去的人,却根本找不到预定下的稳婆。 已经见了红,可是稳婆们还没到。眼看着柳若姒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要难保,荣成翰得到消息赶了回来,并带回了稳婆。 那个时候也和现在差不多的情形,老王爷和荣成翊相继过世,而且荣成翊的死因蹊跷。王府上下能够主事的,也就只有荣成翰了。因此荣成翰那些天就十分忙碌,几乎没有时间回云水居。 老天保佑,荣成翰及时回来。柳若姒保住了性命,孩子虽然早产,但也落地平安。 但是荣成翰却并不能够陪在她和孩子的身边。匆匆地看了她和孩子一眼,荣成翰只说了一句让她好生休息,就又被苏氏打发人叫走。外面许多的事,都需要荣成翰出面。 柳若姒还记得那个时候荣成翰的样子,虽然一脸的疲惫,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柳若姒还是能够看的出来。看到他们的孩子的时候,荣成翰是欢喜的。 这是最后一次,柳若姒和荣成翰正常的见面。 两人再次见面,是在同样的房间,柳若姒依旧躺在榻上,只是她身边的婴孩已经没了呼吸,荣成翰对她刀剑相向。 柳若姒因为嫌疑毒害世子荣成翰以及自己的亲生子,被关进了柴房严加看管。 那个时候,柳若姒虽然伤心、惊恐,但是却并不绝望。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她心里还有希望。她希望荣成翰能够相信她,为她洗清冤屈。然而,她却并能够等到那一刻。 紧接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相继过世的消息,让柳若姒几乎肝胆俱裂。不过是数日之内,与她血脉相连。这个世上与她最亲近的三个人就都离他而去。而且,他们都还死的那样蹊跷。 柳若姒让看守她的人给荣成翰传话。她要见他。柳若姒要见荣成翰,再次向他表明自己的清白,并且让她去见爹娘最后一面。柳若姒还想要求荣成翰,帮助她查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死因。 用了身上最值钱的首饰,柳若姒终于说动其中一个看守的婆子去为她找荣成翰传话。 然而婆子去了半晌。带回来的却并不是荣成翰本人。而是苏氏身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告诉柳若姒,荣成翰没工夫见她,也不会见她。荣成翰知道事情都是她做下的。她再怎么表白也是没有用的。不过,念在两人必定做了一段时日的夫妻,荣成翰并不忍心将她送去衙门明正典刑。但是她犯下了这样的错,却是万万留不得的。 荣成翰送来了毒酒和白绫,让她能够死的体面一些。 那个时候的柳若姒虽然心几乎碎了,但是她并没有立刻屈服。她坚持不肯自裁,一定要见荣成翰。哪怕是见过之后结果还是一样。那个时候,柳若姒对荣成翰还存着一丝的希望。 当时的柳若姒,可真是爱惨了荣成翰的。 是王嬷嬷冷笑着说的一句话,让柳若姒断了所有的念想。 王嬷嬷告诉柳若姒,她还忘记了应该恭喜一声柳若姒。皇帝已经传下了旨意,鉴于老王爷和世子荣成翊相继过世。荣成翊只有一子。且年幼体弱,难以承兆。特将永靖王的爵位封给荣成翰承袭。 荣成翰前脚送了毒酒和白绫来,后脚已经出门前往皇宫谢恩去了。 “如果您老没有犯下这杀头的错,您老可眼瞅着就是永靖王妃了。”王嬷嬷嘴上说着恭喜的话,但却是一脸的讥讽和不怀好意。 那个时候的柳若姒虽然懵懂,但是听到荣成翰要继承王位,就知道她自己是绝无生理了。 似乎看出了柳若姒的绝望,王嬷嬷还最后劝了她一句。与其生不如死的受苦,不如痛快一些,或许在黄泉路上,还能追的上她的爹娘和孩子,一大家子亲/亲热热,可不比孤零零一只鬼强! 柳若姒最后是笑着喝了毒酒的。 脸上虽然带笑,但是心里却是从没有过的怨毒。那个时候,她甚至没有任何心思去想别的人在这些事情中都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想到的只有荣成翰,最恨的也是荣成翰。 带着这份怨恨重生,阴错阳差地又嫁进了王府,如今,似乎又要面对如此相似的场景! “阿姒,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荣成翰关切的说话声和手上传来的热度,让柳若姒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放大的荣成翰的俊脸,那张脸上满是关切,还有一丝疑惑和不解。柳若姒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荣成翰刚才说似曾相识,柳若姒有一瞬间几乎认为荣成翰跟她想的是同一件事。 可那又怎么可能那! “阿姒,你怎么了?”柳若姒怪异的表情和态度让荣成翰的心中一动,忙就追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我让人送你回去歇歇。” “不,不用。”柳若姒将自己的手从荣成翰的手中抽/出来,轻轻地摆了摆,接着又笑着问荣成翰,“我现在可是母妃认定的嫌疑犯。你让我去歇一歇,回头怎么向母妃交代,怎么向你苏家的舅舅们交代?” “阿姒,你今天……很奇怪。”荣成翰狐疑地看着柳若姒。虽然心中有很多的疑团,但是荣成翰并没有立刻就问。这是他们夫妻之间自己的事,可以稍后再说。眼下要做的是两个人共同面对这扑朔迷离的乱局。 “母妃无凭无据,不过是急痛之下的胡言乱语。就是舅舅们来了,也不能凭母妃的话就如何了。况且,还有我。我不会让任何人对你不利。”柳若姒此刻的表现太怪异,虽然柳若姒近在咫尺,但是荣成翰却有一种错觉。柳若姒离他很远,而且如果他不能够抓紧。柳若姒还会离他越来越远。 荣成翰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这么想着,立刻就有了动作。 荣成翰张开双臂。将柳若姒整个人揽进自己的怀中。 柳若姒并没有挣扎,不管她此刻是怎样的情绪,但是在荣成翰的怀中,还是能够让她感觉安稳和平静。直到荣成翰的手越收越紧,柳若姒感觉有些不适了,这才轻轻地挣了一下。 “做什么。这个时候!”柳若姒抱怨了一句。 荣成翰这才略微放松了手臂。但是却并没有放开柳若姒。 “无妨,我派了人在外面看守,不会有人进来打搅。”荣成翰的语气中是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温柔。“阿姒,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有些担心,你会离开我。” 柳若姒惊讶地抬起头,正对上荣成翰凝视着她的眼神。 这个时候的荣成翰,显然是脆弱的。 荣成翰这是觉察到什么了吗?柳若姒心中暗想。虽然她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十分怪异的举动。在别人眼中或许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荣成翰却不是别人。 柳若姒反而镇定下来。虽然心情还没有完全的平复。 “阿翰,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在王位和我之间选择,你会怎么选?”柳若姒突然问道。 荣成翰怔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过来。 如今王府的情形。老王爷昏迷不醒。不知道还能不能熬得过去,而荣成翊却先死了。王府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而朝廷和皇帝也更需要一个年富力强、能够带兵打仗的永靖王爷。而且,背地里又有那么多依附和支持荣成翰的人。这种情况下,永靖王府的爵位,很有可能会落到荣成翰的身上。 这一点儿,夫妻两个不需明说,也不用避忌。 “这还用选吗,自然是选你。”荣成翰的回答没有任何的迟疑。“父王还在,还有万岁爷。……那个爵位我并不稀罕。” “如果有人让你必须选,只要将我……,你就能坐上王位……”柳若姒心中略安,但是却并没有立刻罢休,还是执拗地又问了一句。 “阿姒,是因为这个吗?”荣成翰注视柳若姒,目光中有些了解的释然。原来,柳若姒是因为担心这件事而有些异常。“这种混账的事,我怎么会做的出来。何况,对方还是你。” 荣成翰的意思是说,他是绝不会用妻子去换爵位富贵的。哪怕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妻子他都会这么做,何况是他心爱的柳若姒。 “那要是有人逼你那?”柳若姒还是问。 “谁能逼我?阿姒,你说。”荣成翰好整以暇。 柳若姒抿着嘴,不肯说,可是摆明了是要荣成翰的答案。 “万岁爷不会做这样的事。父王也不会。你若是说母妃,万岁爷和父王都逼/迫不了的事情,你认为我会屈从于母妃吗?” “阿姒,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选你和逖儿。别说是什么我本就没想过的王位,就是丢了现在这个侯爷,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要你不怕吃苦,我带着你和逖儿,咱们去北边一样过日子。” “胡说什么?”柳若姒突然豁然开朗,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荣成翰一拳,“凭什么要丢了侯爵,那咱们小猪儿的小世子可就当不成了。我不答应的。” 柳若姒这样说,荣成翰就明白,柳若姒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没错,柳若姒是解开了心结,但却不是荣成翰所认为的那么简单的心结。 柳若姒可以不相信荣成翰是爱她超过了任何事的,但是她不能不相信荣成翰的为人和品行。 荣成翰一直是个骨子里很骄傲的男人。很多事情,他是绝不屑于去做的。 似乎是穿越时空,柳若姒看清楚了很多事情。 前世的时候,荣成翰虽然看似待她平淡,但在王府里头,也是荣成翰一直在暗暗地保护她。有了荣成翰的保护,她才会平平安安地在王府过了那么久。 在王府最乱,而且荣成翰最忙碌的时候,她怀着身孕,荣成翰虽然跟她的话很少。但是每一天,不管多累,不管事情是否做完了,荣成翰都会回到云水居看她一眼,略关照那么一两句。当时,她认为这是荣成翰敷衍了事,但是现在,重新审视荣成翰的这些举动,柳若姒才发现,那是荣成翰对她默默的保护。 她的提前发动,还有稳婆们的不见,显然都不是偶然的事情,而是有人蓄谋如此。荣成翰那边必定是绊住了脚,但是他还是及时赶到了。荣成翰不仅保住了他们的孩子,还保住了他。 那个时候老王爷和荣成翊已经都过世了,荣成翰离永靖王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遥。如果想要除掉她,根本就无需费事。荣成翰只要对给她接生的婆子稍作示意,柳若姒就不会活着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她活下来了,证明荣成翰并没有异心。 而且,到再次见面之前,荣成翰根本就没有提起过她有毒害荣成翊的嫌疑。 回到荣成翰破门而入,对她刀剑相向的那一刻,随着荣成翰身后/进门的,还有苏氏和苏晴暖。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荣成翰也没有说荣成翊被她毒杀的话,荣成翰是指责了她,罪名却只有一条,他们的孩子。 当时的荣成翰是激动的,而且明显非常心痛。荣成翰指责她是凶手。说柳若姒得了失心疯,自己掐死了孩子的,是苏氏。 虽然并不是她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但是懵懂无知,软弱无能,让孩子被人所害,她虽然无辜,却也可以说是凶手。不用荣成翰责备,柳若姒当时就已经被内疚和悔恨完全淹没了。 荣成翰虽然对她刀剑相向,但实际上不过是摆了个架势。她被吓到了,同时一样被吓到的,还有苏氏和苏晴暖。 苏氏本来是打算立刻要处置她的,是荣成翰的坚持,柳若姒才被暂时关进了柴房。 至于后来,她始终没有见到荣成翰。给她送来毒酒和白绫的,是苏氏的心腹王嬷嬷。 避过荣成翰的耳目,瞒天过海地做成这件事,苏氏和苏晴暖完全有这样的本事和……动机。   第三七三章 疑心病 这样一想,原本很多无法解释的地方也就明了了。原来,她一直错怪了荣成翰。柳若姒知道,这一方面是她自己的原因,但是另一方面很大程度上是有人故意误导她。 前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好在还有今生。一切尚大有可为。 首先的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害了荣成翊。 “莫非是苏晴暖想要趁乱对世子妃下手,结果阴错阳差,反而是世子中了招?”纵观王府上下,能够在荣源堂做成这件事,而且有这么做的动机的,似乎就只有苏晴暖一个人了。 荣成翰微微皱眉,半晌没有言语。 “阿翰,你怎么看?”柳若姒就追问道。 “嗯。”荣成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真的?”荣成翰这样说,柳若姒反而有些不确定了,因为在她看来,荣成翰刚才的表情也有些奇怪。“阿翰,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不,我正是这样怀疑的。”荣成翰的语气坚定,目光清澈。“总归要为大哥讨回个公道来。……当我们永靖王府是什么样的地方,这样由得她胡作非为!” “对。”柳若姒点头。 虽然夫妻两个都认定了苏晴暖就是凶手,但是该进行的询问还是要进行。这不仅仅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同时柳若姒和荣成翰也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管家这些日子,府里别的院落都还好说,只有荣源堂我要避嫌。如果……”如果世子妃能够信任她,让她能够插手荣源堂的人事,以她对苏晴暖的提防,或许苏晴暖就不会成功了。 但是,这个世上是没有如果的。 如果柳若姒真的插手了荣源堂的事务。首先世子妃就绝不会答应,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而现在荣成翊出事,柳若姒也难以脱开干系。首先苏氏就绝不会去怀疑苏晴暖。只会将事情都推到她的身上。那个时候,她才是百口莫辩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是苏家的人到了。 柳若姒和荣成翰只得停住,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这才走出来迎接。 外面来的人,比柳若姒预料的还要多。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苏家的两兄弟。但是紧随在苏家兄弟身后的。却是柳二老爷。 柳家也来了人。不仅柳二老爷来了,还有柳大老爷、柳三老爷、柳玉湘、柳玉汶。 男人们走的要快些,他们到了廊下。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从穿堂里走了过来。 苏氏要打发人给苏家传信,柳若姒并没有阻拦,只是同时也打发了人去柳家。柳二老爷留了人手在柳若姒的身边,虽然柳府与苏府相比离永靖王府要远一些,但是两拨人却几乎同时到了王府。 看到柳家的人也来了,荣成翰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倒是苏氏的神色明显有些异样。 大家先都到了荣成翊的榻前。难免又都伤心哭了一回。乱了一阵,大家才又出来在堂屋坐了。荣成翊死因蹊跷,势必要问一个水落石出。 苏家和柳家的人都来了,苏氏哭了一会,这一回却并没有明言指认柳若姒是凶手,但是话里的意思。却依然对柳若姒十分不利。 苏家的人听明白了。看向柳若姒的目光就有些不善。柳家的人自然也听明白。虽然早就知道苏氏并不待见柳若姒,但是苏氏在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上还如此针对柳若姒。还是让柳家的人十分愤慨。 “人命关天的大事,就该又确凿的证据。但凭好恶就胡言乱语是街头泼妇的行径,实在让人不齿,想来我等都不屑效法。”柳二老爷脸色铁青地道。 柳二老爷性情温和,轻易是从不发脾气的。但是今天苏氏却触到了他的底线,所以才会出言讥讽。 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都点头附和。苏氏和苏家众人脸上就很有些不好看,但却又无话可说。苏氏没凭没据,她的话不仅不能伤害到柳若姒,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苏柳两家都来了人,且势均力敌,互不相让。苏氏“神志不清”,其余人也不堪重任,问询的事情依旧交给柳若姒和荣成翰。 荣源堂的丫头婆子一个个的被带上来,又一个个的下去。她们的供述琐屑繁杂,但是众人却都听得十分认真,不肯漏掉半点儿,总是希望从中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一天的工夫,荣源堂中并没有外人来过。如果实在要说外人,那就只有苏晴暖。 “姑母担心大姐姐,可是姑母守护老王爷,不能前来,因此打发了我来看望大姐姐。给大姐姐送了燕窝和两样小菜。”苏晴暖就不得不上前说话。 苏氏就在旁边点头。 “没错,是我打发了七丫头来过。”苏氏确认了苏晴暖的话,然后又说道,“七丫头绝不会害她大姐姐和大哥哥的。这个孩子,心思纯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这样的话,在此刻根本就没有任何说服力。 “可是,不是七姑娘,又是谁?总不会是世子和世子妃手下的人动的手?”柳若姒就道,“方才服侍世子的丫头婆子们都答的明白,世子回到荣源堂,吃的正是燕窝和一些小菜。与方才七姑娘所说送过来的菜品相符。” 柳若姒所说,正是事情的关键。 柳若姒话音落地,苏氏的脸色先就变了。苏晴暖左顾右盼,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我是冤枉的……”苏晴暖告诉众人,她虽然是拿了个食盒到荣源堂来,但是食盒里的粥菜,都是春晖堂的小厨房准备的,她根本碰都没有碰。“而且,就算是大哥哥吃的是一样的饭菜,可未必就是我送来的那些。” 荣成翊和世子妃在饮食上的喜好十分相仿,苏氏十分体贴世子妃,送的都是世子妃爱吃的东西。也就是世子也爱吃的。 那么,荣成翊吃的,是不是苏晴暖送来的饭菜那? 大家就都看向世子妃。 谁都知道世子妃的身子十分虚弱。但是荣成翊暴毙,世子妃的表现却格外的坚强。苏氏都哭晕过去了一回,但是世子妃却一直挺了下来。 自打众人来了,世子妃就紧紧地抱着荣进,一直都一言不发。 世子妃不肯回答众人的问话,只是叫了身边伺候的人进来答话。 “世子妃忧心老王爷。没什么胃口。王妃打发七姑娘送来的东西。世子妃并没有吃。”世子妃贴身服侍的婆子如此禀报道。 世子妃并没有吃苏晴暖送来的吃食。 实际上,世子妃从来只吃荣源堂的小厨房做出的吃食。 苏家众人自然都知道这件事,因此一点儿都不意外。 “那么我大哥吃的饭菜。究竟是哪里来的?”荣成翰问。 “……是后面小厨房另外做的。”婆子忙就答道。荣源堂的小厨房早就给荣成翊准备下了吃食,荣成翊一回来,服侍的人就送了上去。 “既然世子妃并没有吃那些东西,世子也没吃。那么,东西那?”柳若姒问。 这句问话,婆子虽然是世子妃的心腹,却不敢回答了。毕竟眼下的事情非同小可。一句话说错,后果可能就不堪设想。这婆子就下意识地朝世子妃看了一眼。 “……赏人吃了。”世子妃这次不得不开口了。 按照常理,就算是胃口不好暂时不能吃用,但是苏氏送来的东西,世子妃也是不能随便赏人的。当然,这是常理来说。而在世子妃这里。很多事情都不是能够用常理来衡量的。 “事关重大。还请大嫂告知,都赏给了谁?”荣成翰追问道。 苏氏打发苏晴暖送来的东西。是必须追寻出下落来的。若是平时,世子妃还可以支吾,但是此刻,世子妃也知道没人会继续纵容她了。 “……是赏给了……”世子妃说出两个名字,都是平时她身边的心腹。 荣成翰立刻让人将两个人带进来询问。 “你们晚上都吃了些什么?”柳若姒就问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都有些诧异,但也都如实地说了。两人并没有说世子妃赏赐什么饭菜的事情。 众人在此看向世子妃。 世子妃咬着嘴唇。她没有想到,柳若姒竟然会这么问。这两个婆子都是她的心腹,且为人精明。如果柳若姒向婆子们询问,她是不是将王妃送来的吃食赏赐给了她们吃。这两个婆子一定会点头答应是。但是柳若姒却并没有那么问。 “是我记错了……”支吾了半晌,世子妃只得说道。 柳若姒看着世子妃,并不说话。 世子妃见支吾不过去,最后只得实话实说。“……是我吩咐人扔了……” 苏氏打发苏晴暖殷勤送来的东西,竟然被世子妃给扔了。 而显然的,世子妃已经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苏家众人和苏氏的脸上就都有些尴尬。 世子妃脾气古怪,且疑心极重,柳若姒对此都是能避则避。但是今天的事情太特殊,必须要问个水落石出。 “扔到哪里去了,也该有个下落,还请世子妃明言。……世子妃也不想世子死的不明不白,对不对。”柳若姒又问道。 “罢了……”世子妃闭了闭眼睛,冲着身边服侍的婆子点了点头。那婆子还有些犹豫,被世子妃催促了一声才出去了。 很快,婆子就走了回来。却并没有带回来任何饭菜。 婆子的手里牵着一条狗。   第三七四章 谁是凶手 看见婆子牵着狗回来,屋子里众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惊愕的神色。但是,这些人又都是聪明人,且又对世子妃有相当的了解。因此惊愕过后,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苏氏送给世子妃的吃食,世子妃不仅丝毫未动,而且还都拿去喂狗了。 荣源堂在王府内几乎是自成一个封闭的小王国。但是这么些年下来,有些事也是瞒不住的。只是知道的人都选择了闭紧嘴巴,因为她们知道说出来对她们绝没有好处。 世子妃这样做并不是第一次。确切地来说,世子妃养了这条狗,就是专门用别人送来的东西喂养的。 这条狗一直平安地活了这么多年,但是世子妃的疑心病却一点儿都没有减少。 苏氏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她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世子妃此刻的态度反而镇定了下来,似乎是根本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都喂了它了。”世子妃坦然地道,神态语气中甚至带了些挑衅的意味。她就是这么做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但是谁又能将她怎么样!她变成今天的样子,就是在场的她这些亲人造成的! 那婆子不愧是世子妃的心腹,见世子妃坦然承认,就还想着要挽回一二来。 “……是不小心,打落在地上,被这畜生抢上来吃了。”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 这婆子虽然忠心,但毕竟见识有限。她并不知道她现在这么做不仅于事无补,反而更添笑谈。 世子妃的父亲脸色变得铁青。 “罢了,罢了。”意思是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再多说一句,世子妃以及苏家的脸上只能更加难看。 但是,在场了除了王府中人和苏家的人。还有柳若姒的娘家人。他们并没有忘记,方才苏氏是怎样含沙射影地指责柳若姒的。 “如果就这样罢了,我们可还没听明白。……这想来是苏家的行/事规矩了?可不会是王府的规矩。我们家姑奶奶现做着王府的媳妇,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正该说个明白,我们也跟着长些见识,也让我们姑奶奶跟着习学习学,或许就能得婆婆欢喜了!” 柳二老爷兄弟几个接连开口,说得苏家众人和苏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苏家众人有些面面相觑。但是被柳家当场拿住了把柄。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出什么对策来。 “是我们教女无方……”柳家的人抓/住不放,世子妃的父亲脸上实在过不去,只得讪讪地开口道。“若不是病了这么些年,她原来并不是这个样。” 这么说着,世子妃不由得看了一眼苏氏。 “她原来并不是这样。这些年,亏得王妃教导她。……我都有些不认得她了。” 苏氏的身子就是一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世子妃的父亲。世子妃的父亲这样说,分明是指世子妃是在进王府之后,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并不是苏家教导的缘故。 世子妃的父亲几乎是明言在指责,是苏氏使得世子妃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大哥……”苏氏不能再不开口,她抖着嘴唇,叫了一声。 “哎。”世子妃的父亲又看了苏氏一眼,神色复杂难辨。 这个问题,就终结于这一声叹息。不论是世子妃的父亲也好。还是苏氏也好。终归还是记起来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深谈这个话题。否则。可不又是给柳家的人提供了笑料。 又或者是,这本就不是个一时半刻就能说清楚的问题。很多事情到了今天,已经是几重难返,是非难辨了。 毕竟与苏家同朝为官,而且还要考虑王府的体面以及荣成翰的感受,柳家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穷追猛打。 不管怎样,苏氏送来的饭菜的去向是弄清楚了,而且也可以确定,那些饭菜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竟然是出在荣源堂的内部的。 所有接触了荣成翊的饭食的丫头婆子们都被找了出来,重新讯问。这一次问话,可就没有刚才那样温和了。但是事情拖到了将近黎明,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所有的丫头婆子都一口咬定并没有给荣成翊下毒,事情与她们无关。 “问出来就是一个死,只怕还会连累家眷亲朋。能做这样的事,就不是个胆小的人,自然不肯认的。”柳大老爷就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刑之下,不信她就不肯招。”柳三老爷就道, “不好,怕会弄出冤屈来。”柳二老爷心肠软,就不太赞成用重刑。 经过这新的一番询问,其实也并不是没有收获。有三个婆子最为可疑,而这三个婆子无一例外,都是苏家陪嫁过来的,且在荣源堂中服侍了多年。 如果不是从苏家带来的心腹,世子妃也不肯让她们接触到荣源堂的饭食。 “……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不如大家略做休息。”苏家就有人提议道。 “事情刻不容缓,天明就要查明真/相,否则万岁爷面前无法交代。”荣成翰却摇头说道,“我想,大家的心思跟我一样。拖延一刻,对大哥来说,就是一刻的冤屈。” 荣成翰态度坚决,苏家的人说不动他,且他的话又极在理,苏家人面面相觑,最后却只能听荣成翰的。 柳若姒暗暗点头,荣成翰见事见的明白。 苏家人要休息是假,想要寻个空子跟苏氏以及世子妃私下商量才是真的。然而荣成翰却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目前查出来的情况,对世子妃以及苏家大大的不利。虽然苏氏一开始就指责柳若姒,但是现在的情形却是,柳若姒身上片叶不粘,说来说去,都是苏家女人们的事。 不是苏氏,就是苏晴暖。要不就是世子妃。 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给他们机会去商量串供。其实一开始,荣成翰就一直防备着这件事。苏家人自从进了门。就根本没有机会跟苏氏、世子妃和苏晴暖单独相处说话。 不仅如此,苏家带来的人也根本都动弹不得。荣成翰早就派人将荣源堂团团看住,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 不过苏家的人要求休息,荣成翰也并不是不近人情。他特意吩咐人送了茶点上来,一面又打发了一个心腹的小厮往春晖堂去看老王爷的情形。 等众人吃完茶点。小厮也回来禀报。 老王爷还在昏睡。荣成翔一直守在老王爷榻前。 老王爷的情况没有恶化,在目前看来也就算是好消息了。荣成翰点了点头,就将小厮打发了出去。继续叫了人上来审问。 嫌疑集中在三个婆子身上,终归还是动了刑。其中两个婆子宁死都在喊冤,另外一个却有了松动。 这婆子夫家姓何,年纪在五十出头,是苏家的家生子,最擅长做些精致的点心,自从跟随世子妃进了王府。就一直在荣源堂的小厨房做事。这婆子的男人已经没了,原来有个儿子,却年轻轻染病死了。如今这婆子认了个干女儿,也是荣源堂服侍的小丫头。 这婆子显出了松动,一双眼睛就朝柳若姒的方向看了一眼。 屋里的众人并没有都注意到婆子这细微的举动,但这其中自然不包括荣成翰。 荣成翰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奴、奴才招。奴才都招了……”婆子低了低头。似乎是终于下了决心,才又抬起头来。冷汗淋淋地道。 婆子这样说,屋里众人都不由得精神一震。 “是你下毒害死了世子?”荣成翰目光森冷地看着婆子,直看的婆子脊背发寒,身子不由得瑟缩了起来。“好,你仔细招来。如果敢有半字虚言,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荣成翰的声音并不高,但是这婆子却本能地知道,荣成翰这话绝不是在吓唬她。 “奴才招、招认,奴才不敢说谎。”婆子抖着嘴唇,还是说道。 在荣源堂中下毒害人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这婆子的毒药是哪里来的? “是、是……”这婆子正要说话,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有小厮在门外禀报,说是有要事回禀。 荣成翰示意何婆子暂且停下,一面就叫了小厮进来。 “有什么事?”荣成翰问小厮,似乎对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打扰有些不满。 “回禀侯爷,外面有人求见王妃和侯爷,说是知道是谁谋害了世子爷。”小厮忙就行礼禀报道。 “哦?”这边何婆子刚刚要招认,外面就有人来告密了。这还真是巧的很。 屋里众人就有些交头接耳起来,很多人的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显然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母妃怎么看?”荣成翰这次并没有自己做主,而是向苏氏问道。 “哦……”苏氏似乎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没去看苏家兄弟,反而下意识地看向苏晴暖。 苏晴暖一直站在苏氏的身边,方才小厮的禀报她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苏氏脸上并没什么表情,苏晴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是随即就遮掩了过去。 即便是这个时候苏晴暖再想替苏氏决定,也是无法开口的。 在苏晴暖那里并没有得到答案,苏氏只得自己做主。 “那、那就……”有人来告诉是谁害死的荣成翊,实在是没有理由不把人叫进来问一问的,“叫进来问问吧。” “是。”荣成翰从善如流,立刻打发小厮出去。 一会的工夫,小厮就领着一个老头走了进来。这老头穿着王府仆佣的衣裳,显然也是王府里的下人。这人不仅柳若姒瞧着眼生,屋子里众人似乎也都并不认得他。看这老头的穿戴,显然并不是什么有体面的,而是一般的粗使。 看见这老头,唯一显出惊愕的,也就是何婆子了。 但是何婆子似乎也并不认得这个人。 这老头跪下给荣成翰磕头,自报姓名说叫做姜福,是王府看西角门的一个杂役。 “姜福,你说知道是谁害死了世子。你如实禀报,如果属实,定有重赏。如果敢谎言欺骗,你这把老骨头也不用要了。”荣成翰说道。 “禀报侯爷,老奴不敢欺心说谎。”姜福忙就磕头道。 “好,你且说说,究竟是谁害死了世子?”荣成翰就问。 “……就是这何婆子。”姜福左右看了看,自然就看到了旁边跪着的何婆子,就指着何婆子道。 “这老奴的话分明不可信。”苏晴暖突然开口道。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转向苏晴暖。苏晴暖一直都守着本分,没有说话。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场合,并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但是现在,苏晴暖却忍不住了。   第三七五章 证据 柳家众人见苏晴暖说话,面上就有不豫之色。倒是荣成翰的态度没什么变化,虽只看了苏晴暖一眼,但是目光却可以说得上温和。 “七妹妹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可信法?”荣成翰竟然向苏晴暖问道。 在场许多人就都有些错愕。平时荣成翰对苏晴暖都是不假以辞色的,这个场合苏晴暖并没有说话的资格,若是放在以往,荣成翰就算是不发怒也不会给苏晴暖什么好脸色,更不会询问苏晴暖给苏晴暖说话的机会。 柳二太太就有些担心地看了柳若姒一眼。 柳若姒微微垂下眼帘,让人看不出她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苏晴暖却是精神一震,面上的表情都活泛了许多。 “翰哥哥问我,那我就在众位长辈面前献丑,说说我的想法。”苏晴暖盈盈地向众人下拜,这才侃侃而谈,“这老奴说凶手就是何婆子,可看他的情形,分明与何婆子两人并不相识。一个连二门都进不来的粗使,一个是荣源堂里大姐姐身边服侍的心腹人,哪里能有什么相干!” “这老奴分明不知是从哪里得了些消息,想要趁乱投机取巧,想要讨些便宜。他分明是进来之后查看情势,才指认何婆子的。” “翰哥哥,姑母,”苏晴暖最后又说道,“这老奴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忠厚之人。他说的话,不过是些胡言乱语,万不可以听信,被这样一个奴才哄骗了。传说出去,到成了笑柄。” 苏晴暖的意思,当即就要将姜福赶出去处置了,多一句话也不想让姜福说。 “七丫头说的对。”苏晴暖话音落地,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苏氏先就连连点头赞同。如果是别人说的,苏氏只怕还需要想一想。虽然她就算是想了,也未必能够想出什么头绪来。但只要是苏晴暖说的。苏氏就会立刻赞成,根本就不会去思考一般。“赶紧将人绑了,不要再听他胡言乱语。” 苏氏这样吩咐了,但是屋子里却并没有人动。 屋子里一应服侍的人都看向荣成翰,显然在大家都只等着荣成翰的命令。 苏氏虽贵为王府,如今老王爷昏迷在病榻。按照常理王府里本应该是苏氏说了算的。但是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柳若姒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感慨。这种情形,只能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感慨的同时,柳若姒也有些欣慰。毕竟能够促成今天的这种情形。她本身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如果这王府里的下人对苏氏唯命是从,只怕今天她的情形就不太好了。 “七妹妹的话,是有些道理。”荣成翰略做思索,才慢慢地说道。虽是这么说,荣成翰却似乎并不打算将姜福赶出去。“事关重大,兼听则明。不妨再听听这老奴有什么说的,如果他真是扯谎。再处置他不迟。” 荣成翰这样说,自然没有人能够提出异议来。只有苏晴暖的神色有一瞬变得很不自然,还飞快地打量了荣成翰两眼。这两眼苏晴暖是下了死力气的,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想看透荣成翰那一张面瘫脸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 不过,显而易见的。苏晴暖最后只会失望。 没人能看透荣成翰此刻想的是什么。除了柳若姒。 柳若姒虽然隐隐猜到了荣成翰的想法。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微的泛酸。偏偏此刻还不能够认真计较!柳若姒抿了抿嘴,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等事情过了,总是要跟荣成翰好好地算一算这笔账的。说起来,她那收进箱子里的金册,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动用了。 “姜福,你怎么说?”荣成翰又问姜福。 “禀报侯爷,何嫂子或不认得老奴,但是老奴却认得她。”姜福忙说道。“老奴家住在城西的佑安巷,因此上才识得何嫂子。” 何婆子本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听到姜福说道佑安巷三个字,何婆子的脸上的血色立刻消失了。 “胡说,你胡说。”何婆子似乎是瞬间就失去了理智,一面尖声叫着,一面就要往姜福身上扑,张着手要抓姜福。 旁边看守的人自然不会让何婆子如愿,很快就将何婆子制服了。 而此刻,屋里众人心里也都有了猜测。这个姜福,看来是真的知道什么内情。要不然,怎么会一句话就让何婆子发了疯。 “姜福,你接着说。”荣成翰点了点头,吩咐姜福道。 “侯爷,老奴发现何嫂子的秘密,说来也是凑巧。这件事,只怕要从头说,才说的清楚,也免得说老奴胡言乱语。只是要从头说,怕侯爷嫌老奴说的絮烦。”姜福又道。 看姜福虽然模样并不起眼,但是说起话来却极有条理,可以想见平时也应该是个精明的人。只是这样一个精明的人,如何这些年只做个角门的粗使? 柳若姒心中略有些纳罕,但是却并没有深想。荣成翰已经点头,让姜福尽管从头把事情说个清楚。姜福的话,吸引了包括柳若姒在内的所有人的注意力。 “何嫂子的男人老何死的早,老奴原本也认得。”何婆子是苏家的家生子,但是因为苏家与永靖王府的关系,两府的下人也多相互熟悉,甚至还结了不少的姻亲。 何婆子年轻的时候在苏家服侍,到了年纪,就配给了同样是家生子的老何。两口子作为一户陪房跟随世子妃进了永靖王府。 “何嫂子当年嫁给老何,却是主子的安排。何嫂子自己,早就有了相好的。”说到这里,姜福忙就解释。他并不是无故说这些陈年旧事,只是因为不说这些,就无法说明何婆子为什么要毒害荣成翊。 “你且放心说。”荣成翰面无表情地道。 姜福说话期间,何婆子又试图要阻止姜福,不过却被旁边看守的人压住,还将何婆子的嘴巴堵住了,让她无法再搅乱姜福说话。 何婆子当年有了相好。却正是经常来往苏府送货的一个小手艺人。这小手艺人姓肖,就住在佑安巷,与姜福一家是相隔不远。何婆子嫁给了老何。但是却并没有跟着姓肖的手艺人断绝来往。何婆子曾经趁外出的时候到过佑安巷相见,可巧就被姜福看见了。 何婆子不认得姜福,姜福却认得这个世子妃身边的心腹,因此就留了心。 这一留心,可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原来何婆子跟着肖姓的手艺人育有一子,就养在肖家。何婆子冒险到佑安巷。正是因为这个儿子。 “老何应该是并不知道这件事。老何和何嫂子的儿子没了。人都当何嫂子没了后人,其实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何嫂子下毒谋害世子爷,就是为了她这个儿子。”姜福说着话。竟似乎有些感慨。 姜福说了这些话,何婆子那边已经瘫坐在地上。看她的情形就知道,姜福所说并非虚言。 这样一件隐秘的事情,何婆子应该是没有想到会有人知道,而且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揭发出来。而柳若姒忍不住多打量了姜福两眼,按照常理,这样一个做粗使的人。一旦发现了这样一件隐秘的事情,只怕根本就隐瞒不住。就算没有心生歹念想要从中取利,这么多年来,也早就漏了风声出去了。 这个姜福,似乎不是个寻常人。但他却偏偏只是一个最下等的杂役。 “她是怎么因为她那私生子,就要毒害世子?”苏家的人不耐烦了。追问道。 这话问的很是。就算是荣成翊知道了何婆子这件隐秘事。以他的为人和身份也不屑于去理会。难道何婆子还是为了保密,因此毒杀了荣成翊灭口?这根本就说不通。 “何嫂子自己应该并不想害世子。她也是受了人的胁迫。”姜福就说道。有人发现了何婆子的这个秘密,并且利用何婆子的儿子,来要挟何婆子为她除掉荣成翊。 “这个人是谁?”屋子里几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才是到了关键的时候。毕竟不管怎么说,大家都不太相信何婆子自己会想要害荣成翊。何婆子的背后一定有人,揪住这个人才是最要紧的。 姜福却似乎有些犹豫了,目光犹疑着。 “你尽管说,不管是谁,只要你有真凭实据,我保你平安。”荣成翰斩钉截铁地道。 何婆子背后的人,显然不是无名小辈。荣成翰看出姜福的担心,因此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放心大胆地说。 姜福向上给荣成翰磕头,荣成翰一言九鼎,一句话就让他安了心。 “回禀侯爷,指使何嫂子的人,就是……”姜福的目光在四下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某一处不动了。 众人顺着姜福的目光看过去,苏氏和苏晴暖同时变了颜色。 “大胆奴才……”苏氏抖着苍白的嘴唇道,这一刻,不论是谁,都看出了苏氏的恐惧。 柳家和苏家的人也都变了脸色。如果是苏氏指使何婆子害了荣成翊,那么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真的是苏氏吗? “这奴才疯了,竟敢污蔑姑母。”苏晴暖厉声道,一面又喊荣成翰和她的父兄,“翰哥哥,父亲,哥哥,你们怎么容得这奴才如此大逆不道,还不快砍了他。” 荣成翰自然没有动,苏家父子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回过神来,明白了苏晴暖的意思。 “正该如此……”苏家跟随来服侍的人都被荣成翰吩咐留在了外面,屋子里都是荣成翰的人,苏家父子自然支使不动。苏父年老,就向自己的儿子使了个眼色。这是苏晴暖的大哥,他左右看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抽/出腰间的佩剑要砍姜福。 “住手!”荣成翰沉声喝道,苏家大哥手中的佩剑叮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原来是荣成翰随手挥出手中的茶盏,打落了苏家大哥手里的剑。苏家大哥不过是个书生,他能有什么手劲。佩剑也不过主要是佩饰。这一下,荣成翰还是留了手的,但是苏家大哥却立刻抱着手叫起来,显然是被打痛了。 肉/眼可见的,苏家大哥的手腕红肿了起来。 “事情尚未查明,表兄就要杀掉证人,是什么居心?”荣成翰怒视苏家大哥,沉声责问道,“这是在我永靖王府内,表兄拔剑行凶,可看的我府中无人了吗?” “并不是……”苏家大哥被荣成翰打了,却敢怒不敢言,只得赶忙解释。“你是姑母亲子,怎能容忍这刁奴如此出言污蔑姑母!” “他何时说了我母妃什么不是?”荣成翰冷冷地问。 “他方才不是……” “他方才可并没有说什么。” 这是实话,姜福的手虽然指向了苏氏,但却并没有明言说苏氏是主使。 “这是我王府内,没人可以妄动刀兵。”荣成翰并没有立刻去询问姜福,而是面向苏家众人,“为防有什么意外,不小心伤到了舅舅们,还请舅舅们将佩剑解下,由我府上人代为保管。” 荣成翰要卸了苏家众人的冰刃,苏家众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荣成翰的这种举动所代表的是什么,他们此刻是再明白不过了。 苏家众人自然不肯轻易就范。 “成翰,你虽然已经成/人,还是侯爷,可也不能眼睛里没有长辈。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当今以孝道治天下,成翰,你这样,将你母妃置于何地?” 苏家的人想要用苏氏,以及他们自己长辈的身份来压服荣成翰。 “此时此刻,一切当以找出谋害世子的真凶为重。”柳二老爷幽幽地开了口,“侯爷为世子寻找真/相,行的正是孝悌之道。……是苏大人偏狭了。” 柳二老爷一句补刀正中要害,苏家人百口莫辩。荣成翰又十分强势,眼看着他们不肯自己卸下佩剑,荣成翰就要下令让人来解他们的佩剑了。如果那样,可就更加了没了体面,斯文扫地了。 苏家众人权衡利弊,只得自己解了佩剑。 既然苏氏成了谋害荣成翊的嫌疑人,那么苏家人的立场也就值得怀疑了。他们如今虽然表面上还是客人,但是已经被当做凶嫌的可能同党来防备了。375   第三七六章 缘由 苏家人的气势到了此刻,已经与刚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苏家兄弟都看向苏氏,目光中不乏埋怨。荣成翰与苏家人都并不亲近,说到底,都是苏氏的缘故。 荣成翰对苏家人的不满却似丝毫并不放在心上。 “姜福,你说,指使这婆子下毒谋害世子的,究竟是谁?”荣成翰问姜福。 “回侯爷,”姜福似乎被刚才苏家人的举动吓坏了,缓了这一会,身子还有些发抖。但是荣成翰问他,他的回答却并没有任何的迟疑。“指使何嫂子的,就是……苏七姑娘。” 苏晴暖此刻已经悄悄地挪到了苏氏的身后,她的整个身子几乎都隐在了灯影里。但是姜福的手指却确定无误地指向了她,并且明白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原来方才姜福所指的,就不是苏氏,而是站在苏氏身边的苏晴暖。 但是屋子里的众人,尤其是苏家的人,却似乎一下子就认定了是苏氏,完全没有想到苏晴暖的身上去!这个情形,表面上看去似乎很奇怪,但是仔细想想,却又是顺理成章的。 有一些事情,或许对外面的人来说是秘密,但是对于王府的人,苏家的人以及柳家的人却并不是的。 比如说多年前荣成翊被下毒的事情,又比如说苏晴暖与荣成翊之间**,一直觊觎世子妃的位置。 因为死的人是荣成翊,没有人认为会是苏晴暖下的手。荣成翊死了,苏晴暖还有什么指望那。 但是,姜福指认的人,却偏偏就是苏晴暖。 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苏晴暖的身上,就连苏氏也扭过头去看着苏晴暖。苏氏的表情是错愕的,她显然并不相信苏晴暖会做这样的事。 “这疯奴才血口喷人。”苏晴暖不得不从阴影中走出来。却紧挨着苏氏站住了,一面怒斥姜福,一面却又眼泪汪汪地看向苏氏。“姑母替我做主。姑母知道我是清白的。这狗奴才投机取巧,不敢指认别人,只当我不是王府的人,是好欺负的。” 苏晴暖依旧牙尖嘴利,但是仔细听去,她说话的声音难免有些颤抖。 也不知道这是气的。还是吓的。 “七丫头。姑母相信你。你怎么会害你大哥哥!” 苏氏安慰了苏晴暖几句,就又挺起背来吩咐荣成翰。 “翰儿,你还容得这奴才胡说八道。还不赶紧捆了他出去。让你七妹妹受这样的委屈。” “七妹妹既然清白,又何惧别人怎样说。不妨听姜福把话说完,大家自然就有公断。”荣成翰淡淡地,“现在就捆了人出去,实在难以服众。” 荣成翰这么说着,一面就让姜福接着说下去,一面示意旁边伺候的两个粗/壮婆子。 两个婆子会意。脚底下挪动,就到了苏晴暖的背后。 这是将苏晴暖给看了起来,免得苏晴暖狗急跳墙的意思。 苏晴暖此刻正掩面哭泣,但是一双眼睛却从手指的缝隙中滴溜溜乱转,也就看见了这两个婆子的举动。苏晴暖明白这个举动的含义,一张脸就白了。苏晴暖不由得扭头看向荣成翰。目光中既迷茫又恐惧。 “是老奴亲眼所见……” 姜福正在说着。苏晴暖却突然抬起头,尖着嗓子打断了姜福的话。 “这老奴胡说八道。何婆子既然认了罪。何不先听听何婆子自己怎么说?” 柳若姒看了苏晴暖一眼。苏晴暖这么急着想让何婆子说话,这是笃定了何婆子所说对她有利?!苏晴暖知道何婆子会说什么。这也正说明了,苏晴暖跟何婆子下毒绝对有牵连。 何婆子会说什么那,除了承认是她下的毒,自然还有背后主使的人。 何婆子会说谁是主使人? 这就是苏晴暖的计划吗? 如果没有姜福突然出现在这里,现在何婆子已经已经说出来了。那么此刻这屋子里成为众矢之的的,会是谁? 柳若姒看着苏晴暖的目光不觉带上了几分寒意。如果是别人或许苏晴暖还会忽视,但是柳若姒的目光她是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苏晴暖抿了抿嘴,回视柳若姒的目光竟也有些冰冷。 这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所以认为自己不需要再做伪装了吧,柳若姒心中默默地想。 柳若姒心中也很明白,很快事情就会有分晓。到时候这屋子里至少会有一个人会落入地狱。而这一次,柳若姒也很笃定,这个人绝不会是她。因为…… 柳若姒朝堂上看了一眼,荣成翰就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这一次,荣成翰会保护她。而她的身后,也不再像前世那样没有依仗。柳家会全力支持她。此时此刻,在这个屋子里,她拥有的保护,甚至超过了苏氏,更不是苏晴暖所能够相比的。 就让苏晴暖和苏氏去尝尝落入地狱的滋味吧,柳若姒淡淡地挪开了视线。 不管说何婆子说什么,柳若姒都并不担心。 但是,显然荣成翰并不想让苏晴暖哪怕得逞一丝一毫。 “禀报侯爷,这婆子晕过去了。”荣成翰一个眼神扫过,看着何婆子的小厮即刻向上回禀道。 “将她带到一旁,姜福,你继续说。”荣成翰点了点头,对此也不在意,继续吩咐姜福道。 荣成翰处置的云淡风轻,一边的苏晴暖却将咬破了嘴唇。她方才看的清清楚楚,何婆子分明是清醒的。是荣成翰看了那看守的小厮一眼,小厮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何婆子才晕厥了过去。 荣成翰根本就不打算听她的先让何婆子说话。 荣成翰其实处处都在防备她!亏得她还为了他…… 这个时候,姜福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何婆子的儿子养在肖家,开始的日子过的还好,但是后来肖姓的手艺人还是娶了妻,另外有了儿女,对肖大就没有以前那么上心了。偏肖大的心气儿还高,并不愿意做个手艺人。而一心要读书出仕。 寒窗苦读,却始终只是个童生。家中后母的讥讽,邻居的嘲笑。肖大非常痛苦,甚至打算轻生。被救回来之后,他不仅没有任何改变,反而更加的执拗,越发坚定了心意,一定要出人头地。做个官回来扬眉吐气。 肖大是知道何婆子的。因为读书不成,又要做官,就想到了何婆子的身份。 宰相门人三品官。肖大想要何婆子在世子和世子妃面前托情,让他做官。 然而,在荣源堂服侍了这么多年,何婆子深知荣成翊和世子妃的性情。这夫妻两个是绝不会管这件事的。何婆子告诉肖大这件事情不成,肖大却不信,还以死相逼。 何婆子正走投无路,苏晴暖却已经将这一切都打听在心里。找上了何婆子和肖大。 苏晴暖换了装扮,只带着一个小丫头跟何婆子、肖大在佑安巷的破庙里见面,恰巧姜福从旁边走过看见了。 “那还是十天前,老奴有事回家,……只看见何嫂子和肖大,老奴心里好奇。就悄悄跟着进去。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两个人等着了。”虽然苏晴暖换了装扮,但是因为她常年住在王府。姜福还是认出了她。 “老奴就奇怪,七姑娘这样的身份,怎么改换了平常人的装扮,在这破庙里偷偷摸/摸地跟何嫂子娘俩见面。老奴觉得这一定是大事……”说到这,姜福还不合时宜地嘿嘿笑了两声。 看他的样子,是想到了邪处,认为苏晴暖与那肖大有私情了。 姜福以为撞见了男女私情,但是接下来他偷听到的话却让他一头雾水。姜福看见苏晴暖将一包东西递给了何婆子。 “……说什么让何嫂子先将东西好好藏起来,等她的命令,到时候将东西下在世子妃的饮食中……,事成之后,就安排肖大去南边富庶的地方做个县官。” “老奴当时委实不知道七姑娘是什么意思,老奴还想,七姑娘是好心,寻了什么灵丹妙药来,要治好世子妃的病。因为世子妃从来不吃别人的药,没法子才这么做。七姑娘是世子妃嫡亲的妹子,何嫂子又是世子妃的心腹陪嫁人。老奴想,她们自然是为着世子妃好。给那肖大的官,也是为了这药能治世子妃的病,给何婆子的赏赐。” “可是方才老奴在外面听说,世子爷让人下/药给害了。老奴就想到这件事,不敢瞒着,赶紧来禀报侯爷知道。……原本还并不十分准,可看见何嫂子这样,老奴就知道,这肯定是的。” 何婆子恰巧在这个时候醒了,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这肯定是要下毒害世子妃,却偏巧害了世子爷。”姜福的声音大了些,还扭头看了何婆子一眼。 “老奴没有想到,要是老奴能想到,当时就禀报给世子爷和世子妃……” 姜福突然顿足捶胸,似乎非常后悔。 “世子爷和世子妃都是个好人,可惜老奴身份低微,就算是当时说出来,只怕也没人肯信。” “这倒也不能怪他。”柳二老爷听了姜福的话就叹了一口气,“别说是他,就是在座众位,不也是不信苏七姑娘会下毒吗?” 方才大家都去怀疑苏氏,却谁都没有怀疑苏晴暖,而苏氏又是那么护着苏晴暖,柳二老爷这话说的不错。 姜福的话说完了,原来苏晴暖是何婆子背后的那只黑手,而苏晴暖原本想要谋害的,是世子妃。 “七妹妹……”世子妃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别人是否信了姜福的话暂时不好说,世子妃却已经信了八/九成。 “这刁奴血口喷人……”苏晴暖的嗓音越发的尖利了。 姜福说话的过程中,苏晴暖已经几次出言打断,都被荣成翰驳了回去。后来荣成翰沉下脸,再不许苏晴暖说话,才让姜福完整地将事情经过都说了。此时此刻,苏晴暖是再忍不住了。 “信口雌黄,你有什么证据?”苏晴暖尖声问道。 “回禀侯爷,”姜福并不理会苏晴暖,只是向荣成翰回禀道,“侯爷可以将肖大抓来,问问就知道老奴并没有说谎。” “把肖大带进来。”荣成翰立刻吩咐,方才姜福提到肖家,荣成翰已经吩咐人去抓肖大了。 片刻的工夫,肖大就被带了进来。被带进来的还不只是肖大,还有肖家的一家老小。看来,荣成翰是将肖家所有人都抓来了。 询问肖大并不费什么工夫,肖家众人更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进屋来就都吓的几乎丢了魂。荣成翰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 关于何婆子与肖家的纠葛,肖家众人都一口承认,还有何婆子与肖大的来往,一家子也是知道的。但是何婆子私底下要为了肖大谋害主子,肖家众人却都并不知情。 肖大更是痛快,想来在外面已经被吓唬过了。 “……并不知道苏七姑娘是要害世子爷和世子妃,只当是好药材。”却是将苏晴暖送药给何婆子,并让何婆子下/药的事情都招认了。 苏晴暖站在苏氏身边,已经浑身抖成了一团。 “胡说,都是一派胡言。你们拿了谁的好处,要这样陷害我。” “……并不敢说谎。”肖大跪在地上道,一面却又看向何婆子,“娘,你也都招了吧,别在给这七姑娘卖命了。” “都是儿子不好。儿子不知道是这么要命的事。侯爷宽宏大量,娘,咱们实话实说,侯爷总会放咱们一条生路的。” 何婆子听见肖大叫娘,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奴婢招,奴婢都招……”哭了一阵,何婆子终于说道。 “实话实说,若有半句虚言,绝不轻饶。”荣成翰沉声道。 “侯爷,奴婢不敢说谎。……这件事,跟肖家并没有关系,是、是奴婢鬼迷心窍,并不关肖家的事,不关肖大的事。” “就是我大哥在,也不会想枉杀无辜。你照实讲,肖家众人若是无辜,事情过后,自然放他们回去。” 何婆子看了看荣成翰,她知道她并没有跟荣成翰谈条件的资格。眼下的情形,她只能够把事情说出来,希望荣成翰能够开恩。至于…… 何婆子又朝苏晴暖的方向看了一眼。   第三七七章 毒计败露 “你,你这奴才……”苏晴暖此刻仿佛是惊弓之鸟,何婆子的目光又是让她一震。不等何婆子开口,苏晴暖已经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七妹妹还是安静些。不然,只能让婆子们服侍七妹妹了。”柳若姒开口道。 事情正说到关键处,柳若姒不想再被苏晴暖打断。此刻苏晴暖已经成了头号的嫌疑人,如果她再不肯安静,少不得要采取些强制的手段。只是那样,苏晴暖可就更加体面无存了。 苏晴暖自然听出了柳若姒话中的威胁,一时又气又恨,顿时呆在了原地。 “回禀侯爷,”何婆子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因此上反而慢慢地镇定了下来,说话虽然缓慢,但是却吐词清晰,调理分明。“方才姜福,还有肖家人说的,都是实话。” “你,你胡说!”苏晴暖不自觉地又尖叫起来。 这一次,不等苏晴暖再有什么动作,后面两个粗/壮的婆子就将她抓/住了。 “七姑娘,好歹留些体面吧。不然,奴才们可要得罪了。” “不……”苏晴暖看看苏氏,又向苏家众人看过去。 “不得对七丫头无礼。”苏氏依旧维护苏晴暖,但是她此刻说出的话却没有什么分量。 “你且安静听着。”世子妃的父亲不得不开口,一面让苏晴暖不要再吵闹,一面又跟荣成翰商量,“毕竟是你表妹,且事情还并没有完全明朗。”不管怎样,苏晴暖也代表了苏家的体面。 “我明白舅父的意思。”荣成翰痛快地点头,他也还是要给苏家留些脸面。 两个婆子松开了苏晴暖。却并没有退下,都在苏晴暖身边站了。苏晴暖脸色铁青,也只得闭上了嘴,暂时不敢再说话。 何婆子将方才姜福和肖大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都是苏晴暖如何与她接触,交代她做事的。 听着何婆子的话。屋子里众人脸上表情各异。但是心里面想的却几乎是一样。这些都是聪明人,根本就不需要何婆子再说下去,就知道何婆子说的是真话了。 确实是苏晴暖指使何婆子下毒的。本来何婆子是给世子妃的夜宵中下了药。但是阴错阳差地,那下了药的粥却被荣成翊吃了。 “有一件事,奴婢要实话实说,不然奴婢自己心里也不安。”何婆子说了事情的经过。又慢慢地说道,“七姑娘说那药是好东西。奴婢当时也信了。但是后来奴婢自己想想,就有些疑心,只怕那药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要命的……” 何婆子垂下了头。 “奴婢该死。” “那药还有一些。奴才藏在……”何婆子告诉荣成翰,她并没有将苏晴暖给的药用完,而是留下了一些藏起来。荣成翰立刻打发人去何婆子说的地方寻找。果然找出了小小的一包药粉出来。 何婆子竟然还留了些药粉,柳若姒不由得多看了何婆子两眼。这个婆子。应该是早就想到了,做成了这件事情,她无论如何是没法子再活命了。留下/药粉,是想要做最后几分拿手吧,防备的,自然也是苏晴暖。 药粉立刻就送给外面等候的太医去验看了。 人证、物证都有了。 “……方才姜福说的那个小丫头,”柳若姒开口道,“我怎么听说,就在这几天,七妹妹身边突然没了一个丫头……” 就在这两天,苏晴暖身边一个心腹的小丫头突然得急病没了。苏晴暖自然没对谁说起过,但这还是没有瞒过柳若姒。 “那丫头叫小兰,七姑娘找我,都是通过小兰那个丫头。”何婆子就道。也正是发现小丫头突然不见了,何婆子才多留了一个心眼,留了些药粉下来。此刻,就成了指正苏晴暖的物证了。 太医们验看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证实荣成翊确实是死于这种毒药。 “你还有什么话说?”荣成翰目光冰冷地看着苏晴暖。 “刁奴血口喷人,一定是受了人的指使。”苏晴暖已经面无人色,但还是咬着牙强行狡辩。不仅如此,她还央求苏氏,“姑母救我。姑母知道我不会做这样的事。” “哦……”苏氏此刻却有些发呆,似乎是被方才姜福、肖家人和何婆子的供述给震惊到了。苏晴暖这样求她,苏氏却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立刻出言维护。 说起来,如果说苏晴暖要害荣成翊没人肯相信,但是要说苏晴暖害世子妃,在座的众人,包括苏家人在内,不管表面上怎样,内心里只怕都是信的。 这些年,苏晴暖的某些心意,几乎是苏家和永靖王府内不成秘密的秘密。 就算是这屋子里服侍的人,此刻也都认准了,就是苏晴暖下的手。方才就在荣成翊的榻前,荣成翊刚闭上了眼睛,苏氏情不自禁地哭,在哭荣成翊之外,就是哭苏晴暖可怜了。 荣成翊死了,世子妃和荣进固然是可怜的,苏晴暖又为什么可怜了,难道她是荣成翊的妻妾不成。 “姑母,姑母……”苏晴暖见苏氏愣愣地不说话,忙就摇晃着苏氏的衣袖。苏晴暖心里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救的了她的人,就只有苏氏。“姑母怎么不说话。我是冤枉的。这府里有人早就看我不顺眼,恨不得治死了我。姑母都是知道的。如今她在这府里是一手遮天了,这肯定是她买通了下人,要她们诬陷我。” 苏晴暖这么说着,一面就偷偷地向苏氏递了几个眼色。 “请姑母给我做主。”苏晴暖相信,只要她说出这些话来,苏氏自然就知道接下来该针对谁。 她已经做了许多的安排,只要这个时候苏氏做主将柳若姒扯进来,她就可以将水搅乱。到时候,就算是不能治死柳若姒,也好歹能保住她自己。 苏晴暖满怀期待地看着苏氏。 苏氏愣怔了半晌,突然掉下泪来。 “七丫头,你怎么这么傻!”苏氏的手慢慢地抚上苏晴暖的头,“你这个孩子,就是心太实了。” “姑母。你说什么?”苏晴暖听不明白。 “你这孩子。做出这种事,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苏氏哭着道。“如果当初,不是我提起这件事……” 苏氏竟絮絮地说起了往事,说的是当年世子妃病危,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苏氏就考虑起了荣成翊这一房的后事来。就想着还是要让荣成翊娶苏家女,不仅延续了永靖王府和苏家的两姓之好。荣进年纪幼小,有亲姨娘照看,以后的日子也好过很多。 “那个时候,你们姐妹中就你最娇俏、聪慧。也常往王府里来,与你大哥哥最说的来。我就想,除了你。还能有谁是更合适的……” “姑母……”苏晴暖的脸色越加的惨白没了人色。 苏氏说的这些话,不仅丝毫帮不上她。反而坐实了她确实有毒害世子妃的动机。 苏氏这哪里是在帮她,分明是将她往刀口上推。 “姑母……”想到某种可能,苏晴暖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氏,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傻孩子,你怎么就这样想不开。”苏氏流着泪,哀叹道。 苏家众人此时都已经无话可说,苏晴暖毒害世子妃想要上/位不成,反而毒死了荣成翊。人证物证俱在,如今苏氏的话,更是铁证如山。 这个女儿,是保不住了。如果想要保苏晴暖,那么整个苏家势必会被拖下水。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将这件事对苏家是危害降到最低。 “你这个孽障,竟然鬼迷心窍做出这种事情来。我苏家没有你这样忤逆不仁的畜生!”苏家人接连/发声,没有人再为苏晴暖辩护。 “将人绑了。”荣成翰立刻下令。 那两个婆子早就有了准备,拿出绳子来就要捆苏晴暖。苏晴暖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她略一挣扎,那两个婆子却不客气,一个抬手就打散了苏晴暖的发髻,另一个狠狠地按住苏晴暖,两个人合力,将苏晴暖捆了个结结实实。 苏晴暖顿时从公侯千金女、王府座上客变成了王府的阶下囚。 “不,不,”苏晴暖被捆了起来,此刻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冤枉,并不是我。是她,是柳若姒……” 苏晴暖只说了柳若姒三个字,一个婆子就扬起手,一巴掌重重地落在苏晴暖的脸上,将苏晴暖接下来要说的话都打了回去。 “三夫人的名讳,可不是你这杀才能说的。害了世子爷不算,这临死还想拖三夫人下水!”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时候了,还不知道悔改。”荣成翰冷冷地道。 “七丫头,”苏氏这个时候突然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又哭着道,“七丫头纵容错了,也、也是无心的。七丫头就算错了,她,老三媳妇也不是个好的。”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人肯请苏氏的话了。 苏氏今晚不仅受了惊吓,还经历了连番的打击,此刻有些神志不清。而且,王府众人都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提到柳若姒,苏氏从来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只说柳若姒不对的。 苏晴暖被人堵住了嘴巴押了出去。 荣成翊被害的事情到此就算是查清楚了,接下来大家要商量的,就是怎样处置这件事。 “谁能想到这孽障这么大胆,做下这种事情。”苏家人此刻早就气势全无,他们跟荣成翰商量,话里话外的意思,苏晴暖自然要处置,而且还要狠狠的处置。但是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想法子瞒住,不要让外面知道。 毕竟传说出去,大家的脸上都不好过。 荣成翊死于女子的争风吃醋,堂堂苏府的姑娘竟然下毒谋害亲姐。 苏家人不仅跟荣成翰商量,对柳府众人也只好低声下地的求情,希望柳家能够体恤他们,大家遮掩遮掩,好歹保存了脸面。 荣成翰苦笑。 “我何尝不愿意如此,但是,兹事体大,万岁爷那里怎敢欺瞒。”荣成翊不是一般的人,那是皇帝钦封的王府世子。他的死并不是能含糊过去的。这也是荣成翰为什么要连夜审问,一定要在天明之前查出个结果来的原因。 如果不能在皇帝上朝前主动禀报事情真/相,等到皇帝下旨询问,甚至派人来查探,那么事情就闹的更大了,只能够牵连更广,不仅王府,相关的苏府也怕是要掘地三尺,被闹的鸡犬不宁。 苏家人也知道荣成翰说的有道理,这件事确实含糊不过去。 “我与舅父们一同进宫,向万岁爷禀明此事,只听万岁爷的示下吧。”荣成翰最后道。 苏家人忙应承不迭。这件事与其等荣成翰禀报上去,皇帝迁怒于他们,不如跟荣成翰一起进宫,到时候在皇帝面前请罪,如果荣成翰再能替他们说上一两句话,就更好了。 荣成翰的这个绝对,苏家人知道是要领情的。 还有柳家,柳家在儒林和言官中颇有威望,如果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苏家绝不能够全身而退,只怕就此要元气大伤。 苏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忙都上前给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兄弟们赔话。 柳家并没有刁难,柳二老爷很是通情达理。他们赶来,是为了帮助找出毒害荣成翊的凶手。如今凶手找到了。他们并不打算对苏家落井下石,只希望事情能够尽快解决,王府能尽快恢复平静。 “可怜天下父母心……”说到底,柳二老爷还是为了自家女儿和女婿能安安生生,好好过日子罢了。 苏家欠下的这个人情,柳二老爷并不指望苏家人还给他们,还给荣成翰和柳若姒就行了。 这边大家都忙着商量怎样收拾残局,准备要进宫去面圣,苏氏已经被送回春晖堂休息,苏晴暖则早似乎被人遗忘了一般。 在众人的眼睛里,苏晴暖早就已经是弃子,等同于一个死人罢了。 荣成翰带同苏家兄弟进宫,很快就回来了,并带回了皇帝的旨意。 即时赐死苏晴暖的旨意。   第三七八章 隐秘 赐死苏晴暖,而不是明正典刑,这是皇帝看在苏家历代在朝为官忠心耿耿,给了苏家颜面。但是,一个苏晴暖并不能够平息皇帝的怒气。 苏晴暖的父亲则是被罚俸两年,连降三级。苏晴暖的兄弟们也都没有幸免,苏晴暖的母亲则干脆被收回了命妇的封诰。就是世子妃的父亲也被迁怒了,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并被降等留用。 几道圣旨下来,苏家的地位和声誉一落千丈。从今以后,苏家子弟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不过,好歹他们还都保住了性命,不用跟在苏晴暖身后为荣成翊偿命了。 何婆子,作为毒害荣成翊的凶手,则将被押入天牢,明正典刑,以告天下。 皇帝亲自派了人来赐死苏晴暖,并带走何婆子。荣成翰正在前厅和这些人说话。就有小丫头来找柳若姒。 柳若姒此刻正在云水居,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没走,正陪着她说话。 “有什么事?”柳若姒就问来禀报的小丫头。 “回夫人……”小丫头张口要说什么,似乎又有些为难。 “有什么事,尽管说。”柳若姒就道。 “回夫人,是……是苏七姑娘……” “七姑娘?”柳若姒微微皱眉,苏晴暖已经被严密地看管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被赐死。这个时候,难道还能节外生枝不成。“七姑娘怎么了?” “回夫人,是七姑娘不住地哭闹,说是要见夫人一面,有话跟夫人说。”小丫头就告诉柳若姒,苏晴暖明知是难逃一死。说是最后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要见柳若姒一面。 “她说夫人若是不去,以后必定会后悔。”小丫头本来不想用苏晴暖的事情来烦扰柳若姒,但是苏晴暖有这样一句话,小丫头又觉得不来跟柳若姒禀报一声,心里难安。“婢子斗胆,来跟夫人禀报一声。” “嗯。我知道了。”柳若姒点了点头。一时有些沉吟起来。 柳若姒正要打发小丫头下去,又有个管事的媳妇过来禀报。这个管事的媳妇却是看守何婆子的。 “那婆子说是想要夫人开恩,见上夫人一面。有话要禀报夫人。”何婆子也央求了看守的人过来,说想要见柳若姒。 这一个两个的,都想要见她。柳若姒并没有立刻就做决定,而是先将两个人打发了出去。 “依我看。何必去见她们。”柳三太太就挑眉道,不过是两个死囚。柳若姒完全没必要去见她们。 柳二太太也是同样的意见,她觉得柳若姒去见这两个人难免招惹晦气。 “那个婆子还罢了,想来是看着你女人家面慈心软的,想要给她那儿子求情。苏七……”柳二太太说到苏七。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她可没有忘记苏晴暖方才是怎样的想要攀扯柳若姒的。 “那苏七定然是没安好心。她对你能有什么说的,不过是临死了不甘心,想法子也要你难受罢了。干脆就不要理她。”柳三太太摆摆手说道。 柳若姒不由得微微点头。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说的都有些道理。不过…… “我还是想见那何婆子一面,听听她有什么话说。”柳若姒缓缓地说道。 荣成翊被害的事情似乎是查清楚了。柳若姒也相信,苏晴暖和何婆子并没有什么冤屈,行凶的就是这两个人没错。但是,事情的经过却还存在着一些令人费解之处。 何婆子的供述,并不是完全没有破绽的。 姜福的出现和供述,也太及时巧合了一些。 柳若姒隐隐觉得她似乎抓/住了什么,但是仔细再看去,又发觉手中空空。为了解惑,也为了心安,柳若姒决定,还是该见上何婆子一面。 这是柳若姒心中所想,但是对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她却并没有就和盘托出。 “或许她方才的供述还有遗漏,我去听听她说些什么,也免得有落网之鱼。”柳若姒对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道,“娘和三婶在这里替我照看着小猪儿吧。”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几柳若姒这样说,也就都没有再劝阻。 柳若姒这才起身,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出了云水居。 何婆子暂时被看守在一间空屋之内,看守的都是荣成翰的心腹,见柳若姒来了,忙都见礼。听柳若姒说要见见何婆子,看守人的人略做迟疑,就都让开了。 “看着虽是服罪了,可毕竟不是善人,夫人还当小心。”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看守的意思,何婆子现在看着是无害的,但毕竟是下毒害死过人的,还是不大愿意柳若姒接近何婆子。 “你们放心,她不敢再伤人的。”柳若姒倒是很有信心。 何婆子这么顺利的认罪,并将一切都招认了出来,为的是保住她那个儿子。何婆子没有理由再行凶的。 进了屋子里,柳若姒就在何婆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要见我?”柳若姒看着何婆子问道。 “是,奴婢想见夫人一面,有些话跟夫人说。”何婆子跪在那,神情倒也平静。“这些话,奴婢只跟夫人一个人说。” “哦……”柳若姒上下打量了何婆子两眼,略一思忖,就让看守和身边的人都退开。 常嬷嬷也跟了来服侍,却是说什么不肯离开柳若姒的身侧。 柳若姒也没赶常嬷嬷。 “好了,现在你说吧。”柳若姒就对何婆子道。 “夫人,奴才方才在荣源堂说的,并非都是实情。”何婆子这才开口,却是语出惊人。 但是柳若姒的神情却只是淡淡的,似乎丝毫都不吃惊。 何婆子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柳若姒不吃惊,是因为柳若姒已经听出了破绽,猜到了她说的并不都是实话。 柳若姒并没有催促何婆子。何婆子却径自地说了下去。 “夫人聪明剔透,想来猜到了大概。老奴不敢在夫人跟前撒谎,现在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柳若姒虽然猜到了,可还是来见她,何婆子就知道,她的话对柳若姒来说还是有价值的。 虽然猜到了。但是跟当时人亲口叙述。多少还是有些差别的。 “奴婢当时说七姑娘让奴婢给世子妃下/药,这是奴婢顺着姜福的话说的。实际上,七姑娘下/药的目标。就是世子爷。” 虽然隐约猜到了这一点,但是此刻听何婆子亲口说出来,柳若姒还是忍不住微微的一震。 当时在荣源堂听何婆子供述的时候,柳若姒就觉得奇怪了。这样性命相关的一件大事。何婆子又是厨房的老人,怎么会下/药弄错了对象。说是阴错阳差。但其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的。 原来真是这样,苏晴暖想要害的,本来就不是世子妃,而就是荣成翊。 “七姑娘的计划。就是给世子爷下毒,然后嫁祸给夫人。” “她要如何嫁祸我,你可知道?”柳若姒问。 “七姑娘这样吩咐奴婢。若是奴婢被发觉,就将一切推到夫人的身上。她必定保肖大一生富贵。至于其他,七姑娘说让奴婢不用管,七姑娘自有安排。”何婆子道。 所以当时何婆子不得已认了下毒,如果姜福没有出现,而是让何婆子继续说下去,何婆子就会供出柳若姒是背后指使的人。 就算是后来姜福说出真/相,何婆子的话先入为主,柳若姒只怕也难撇清的干干净净。 “这些话,只有天知地知,我告诉给夫人知晓,再不会泄露半个字。”何婆子指天发誓。 柳若姒自然明白何婆子的意思。 “肖家于此事并无大过,侯爷求情,保命不难。”柳若姒淡淡地说道。 “奴婢、奴婢知足了,做牛做马报答侯爷和夫人。”何婆子哭了,一边给柳若姒磕头。 牵涉到毒害永靖王爷世子一案之中,能够活命,已经是万幸,何婆子现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并不敢要求再多。 柳若姒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起身出来。 走到外面,柳若姒的脚步就有些迟疑。苏晴暖那里,她要不要过去看看。不用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提醒她,柳若姒也知道,此刻苏晴暖必定是恨透了她,要跟她说什么,自然也不会是安了什么好心肠。 但是,苏晴暖也必然会知道一些,她所并不确定的事。 “她就算是知道,难道会跟你说真话!”荣成翰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柳若姒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荣成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你怎么知道……”柳若姒狐疑地看着荣成翰。 “我方才从云水居过来。”荣成翰告诉柳若姒,苏晴暖和何婆子要见柳若姒的事,荣成翰自然知道了,因此才到这里来寻她。 “不要去见她。”荣成翰握住柳若姒的手,“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她能告诉你的,我都能告诉你。而且,她会跟你说谎,我不会。” “阿姒,你信不过我?”荣成翰看着柳若姒问道。 “我当然信得过你,阿翰。”如果荣成翰她都信不过,她还能信谁。 “你去见她,就遂了她的心。”荣成翰揽着柳若姒,微微转身。就见有宫中太监打扮的人在侍卫的随从下正从青石路上往西面的柴房走去。 苏晴暖就被看押在那里。那几个,应该就是去赐死苏晴暖的人了。 “她罪有应得。就让她心怀不甘的死去,这不是比什么都好吗?”荣成翰在柳若姒耳边低声道。 “阿翰,你说的没错。”柳若姒点了点头,心中豁然开朗。 苏晴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满腔的怨恨。想要见她,不过是想要转嫁这种痛苦。可是她为什么要去见苏晴暖,满足苏晴暖的*那。她有明天,有无限可能的未来,根本就没有必要去计较苏晴暖知道的所谓什么小“秘密”。 “我不想去见她了。”柳若姒幽幽地道。 宫里的太监领着人进了屋子,约莫盏茶的工夫就带着人出来了,接着就有粗使的婆子进去,抬了个白布遮挡的架子出来。荣成翰放开柳若姒,快步走上前去,跟那太监说了几句话,又走到架子旁边。 荣成翰掀开白布,向里面看了一眼,算是验明正身,随即又将白布盖了回去。 几个粗使的婆子就抬着架子往后门去了。苏晴暖犯下大错,为苏家惹来大祸,并不能够葬进苏家的祖坟,只能在城外乱葬岗胡乱埋了。 就有人来,又提走了何婆子。 荣成翰携着柳若姒的手,回了云水居。 知道夫妻俩有许多话要说,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很体贴地去了小猪儿的屋里。 “阿翰,我要告诉你。”柳若姒就将何婆子说的话告诉了荣成翰,“姜福有古怪。”   第三七九章 解惑 春晖堂苏氏的卧房内 屋子里服侍的人都被苏氏打发了出去,屋子里静悄悄,苏氏坐在榻上,半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佛珠。就听得房门咯吱一声响,苏氏立刻睁开了眼睛,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邢嬷嬷推开门走了进来。 苏氏看着邢嬷嬷。 “回王妃,七姑娘已经……” 苏氏似乎是舒了一口气,但是眼泪也同时流了下来。 “那孩子……”说了这么一句,苏氏就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王妃节哀。说到底,还是七姑娘自己想不开。而且,手段太狠毒了些。虽说当年王妃是说了要她续弦的话,可这么多年,七姑娘那么聪明的人,王妃也不是没有为她提过别的亲事。”邢嬷嬷低声劝道。 说到底,还是苏晴暖自己存了心思,贪图富贵。不仅立心不正,而且心狠手辣。 “别说王妃想不到,搁谁也是想不到的。谁都当她是想通了。赵家是门好亲事。” “哎……”苏氏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收了眼泪。“翰儿和他媳妇……” “七姑娘想见三夫人,侯爷拦着没让见,只见了何婆子一面。……将人都支开了,只留了一个心腹的奶嬷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邢嬷嬷低声禀报道。 苏氏听了邢嬷嬷的话,兀自低下头半晌没有言语。 “王爷那边怎样了?”半晌,苏氏才抬起头来问道。 “王爷还没醒,方才宫里打发了总管太监过来,就在王爷的屋子里守着。说是有什么消息,也好立刻通知宫里头。”邢嬷嬷禀报道。 “万岁爷……”苏氏的目光飘向外面。不过很快就收了回来。她并没有继续询问这个话题,而是低低的声音吩咐邢嬷嬷,“你拿一些钱,别惊动了人,让、让他们……好生安葬了七丫头,别太、别太潦草了。” “是,王妃。”邢嬷嬷恭顺地答应了。 “你去吧。我要歇一歇。”苏氏就摆了摆手。将邢嬷嬷打发了出去。 邢嬷嬷从屋子里出去,随手将门带上。屋子里,又只剩了苏氏一个。苏氏并没有如她所说的歇息。而是继续呆坐在榻上。 “王爷,谁能想到……会有今天那。”苏氏喃喃低语。 云水居,柳若姒告诉荣成翰,她认为姜福有古怪。 “我怎么瞧着他。都不像是个普通的杂役。”柳若姒说道。 “他并不是普通的杂役。”荣成翰丝毫没有吃惊,而是很平静地告诉柳若姒。“他曾经在父王的军中效命,几乎是当时最好的斥候。” “啊?”柳若姒可没想到姜福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不由得低低地惊叫了一声。“既然是最好的斥候,怎么会流落到这般模样。据我所知。父王待老部下可是极厚的。” “他后来受了伤,不能够再上战场。父王给了他银子,足够他荣养的。可他偏不肯养老。自己跑来当差。他也不要什么出头体面的差事,自己选了在角门做杂役。”荣成翰说到这。脸上露出些无奈的神色来。 老王爷的那些老属下,越是有本事的,往往脾气就越古怪。比如这个姜福,非要当这样一份差,还将自己装扮成那个样子,荣成翰怀疑他是本性使然,本能地隐蔽自己,本能地暗中观察别人。 说起来,在角门当这样一份不起眼的差事,确实能够不被人注意地观察到许多事。 这差事表面看着不怎么样,但是对姜福来说,也许是种享受也说不定。 柳若姒也想到了这,不由得抬手扶额。 “也多亏得他,不然今天的事情只怕没这么好开交。”荣成翰说道。苏晴暖早就布置好了圈套,要嫁祸柳若姒。如果略给苏晴暖一些空隙,柳若姒今天多少要受些委屈。 “姜福,他说的都是真的?”柳若姒随即问道。姜福那样的出身,如果真的听到了苏晴暖和何婆子之间的谈话,没有道理不会推测出真/相。 “一半真,一半是推测。”荣成翰这才告诉柳若姒。姜福确实是观察到了何婆子的秘密,也撞见过苏晴暖去佑安巷,但是却并没有机会偷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 推测的那一部分,自然是诈苏晴暖的。所幸,姜福的推测都是对的,而且何婆子十分配合。 “只凭姜福一个人的推测?”柳若姒微微皱眉。 “当然不止他一个。”荣成翊被害,荣成翰马上召集人来审问。但是荣成翰并没有将找到真/相的唯一希望都寄托在这个上头。荣成翊还没有咽气之前,荣成翰就已经暗中安排了心腹开始暗中的调查。 如果只有荣成翰自己的势力,只怕还没那么快调查出真/相。 是老王爷手下那些人,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关键的作用。这些人几乎是无处不在的,比起荣成翰的人知道的更多,也有更多行动的便利。这也正是一个向荣成翰宣誓忠心的好机会,他们当然会全力以赴。 姜福得到消息,立刻就将他掌握的消息向上禀报,再加上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出事情的真/相,在那些人来说,根本就不算是难事。 灵通的消息,对人心和时势的把握,别说是小小的苏晴暖,就是更强大的敌人,也会在他们面前土崩瓦解。 柳若姒暗暗点头,事情表面上这么顺利,当然是暗中许多人付出努力的结果。 “阿翰,你就那么确定,是苏晴暖动的手?” “是的。”说到这里,荣成翰的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哀戚神色,“大哥出事,我第一个猜疑的是她,但是当时还不好断定。” 毕竟,王府上下。包括柳若姒和荣成翰都知道的。苏晴暖的目标,是嫁给荣成翊,做世子妃。荣成翊似,苏晴暖的所有希望就破灭了,按照常理,苏晴暖绝不应该是做这件事的人。 但是荣成翰依旧第一个猜疑苏晴暖。 “她对大哥未尝没有真情,但是在她眼里。世子妃、将来王妃的位子才是最重要的。”荣成翰以异常冷静的目光看透了苏晴暖。“她最近虽在你面前十分本分守礼。但是……” “她是不是背着我向你示好了?”柳若姒立刻警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中闪着危险的光。 “哦……她并没有怎样,她也不敢。我对她从来不肯假以辞色,阿姒你是知道的。”荣成翰忙就解释。 “看来就是这几天的事,是在春晖堂,母妃想来是知情的了……”柳若姒幽幽地道。一面暗中打量荣成翰。 看荣成翰神色,柳若姒就知道她没有猜错。 “岂有此理……”柳若姒立刻就要起身。“我倒要去问问母妃,这是什么道理。正经的儿媳妇为着家事忙碌的什么似的,她做婆婆的,竟然……” “阿姒。阿姒,”荣成翰赶忙安抚柳若姒,让柳若姒不要生气。 春晖堂这些天也是人来人往。而且荣成翰一心守护着老王爷,又有许多其他的事务。即便是有苏氏提供便利。苏晴暖总归还要避人耳目的,因此也不能做出些什么来。 不过是眉目传情,做一些暗示罢了。 但是柳若姒想想,还是觉得不痛快极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难道你对她还有什么心思不成?”柳若姒不痛快,虽然心知荣成翰并没什么错,但是苏晴暖已经死了,她一时又不能将苏氏怎样,只好迁怒荣成翰,拿荣成翰撒气。 “一个眼睛里只有荣华富贵的女人,我怎么会对她有什么心思。”荣成翰看出柳若姒的心思,忙放低身段,说了许多的好话,慢慢哄的柳若姒的心情好了一点儿,荣成翰才又告诉柳若姒,“当时大家都忙,我也并没有想到她还有这样狠毒的打算,只当她是水性杨花,要让我们夫妻不和。” “我不会搭理她,也不会让她得逞,因此没告诉你,怕你烦心生气。” 而且,当时苏晴暖的表现也只是**,并没有十分露骨。荣成翰虽心中不悦,但是碍于苏氏的庇护,一时也不好发作。 柳若姒瞧了荣成翰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也就不再追究了。 有一件事,柳若姒想到了,荣成翰一定还没有想到。而这件事,柳若姒却是不会告诉荣成翰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晴暖的心变了。 苏晴暖爱慕的人,已经不再是荣成翊,而是荣成翰。 荣成翰一直不知道,柳若姒也一时没能察觉,但是荣成翊一定是察觉到了。 “算了,现在事情多,我暂时放过你。等过了这一阵子,再好好跟你计较。”柳若姒轻哼了一声,说道。 荣成翰立刻松了一口气。 苏晴暖这细微的变化,荣成翰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荣成翊出了事。 “我接到消息立刻赶去了荣源堂,大哥……大哥那个时候已经快不行了,但是还能说话。”荣成翊的眼圈又有些发红,“是大哥告诉我,害他的人是苏晴暖。” “什么?”柳若姒这次是真的吃惊了,“是世子?世子他知道?” 荣成翰点头。 太医们给荣成翊救治,当时世子妃和荣进也在。但是荣成翊并没有把这话当众说出来,也没有告诉世子。荣成翊将荣成翰叫到身边,只告诉了荣成翰一个人。 “大哥告诉我一个人,说怎样处置,也全凭我。”荣成翊这样做的缘故,自然是为了王府。 而除此之外…… “大哥的性情,太过怜香惜玉了。”荣成翰幽幽地道。 即便知道是苏晴暖下毒害他,但是荣成翊内心深处,似乎还对苏晴暖留了情,并不愿意当众说出来,置苏晴暖于死地。荣成翊将这个决定权,交给了荣成翰。 而荣成翰又怎么能不为他报仇那,哪怕是动了苏晴暖,会影响到王府。 何况,一个苏晴暖。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荣成翊考虑的太多,顾忌的太多,比如苏家,比如苏氏。而这些,在荣成翰的眼睛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何婆子说,苏晴暖要嫁祸给我。还做了其他的布置……”柳若姒想了想。就对荣成翰道。方才她明知苏晴暖不怀好意,还是想去见苏晴暖一面,也是想要从苏晴暖那里问出这件事的缘故。 如果这件事不能彻底解决。总是会有后患的。 “阿姒,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下人手,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即便是没有苏晴暖的招供,荣成翰也完全有信心。他手下的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 柳若姒想了想。也就释然了。谁知道这王府里头,还有多少像姜福那样的人那。就算是苏晴暖在王府经营多年。面对的是这些人,也根本就不能够幸免。何况,柳若姒想,很大的可能。这些人已经早就注意到了苏晴暖,只差一个收网的机会罢了。 今天过后,王府必定会有一场大清理。那之后,柳若姒想她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但是…… “还有……母妃……”柳若姒缓缓说道。一面直视荣成翰的眼睛。 让柳若姒欣慰的是,荣成翰的目光并没有丝毫的躲闪。 不需要明白说出来,两个人都明白一点。苏晴暖凭什么认为除掉荣成翊之后,她就能登上世子妃的宝座。荣成翰对苏晴暖的冷淡,苏晴暖不会不明白。但是有苏氏。 如果嫁祸柳若姒成功,只要除掉了柳若姒,再有苏氏做主,以及苏家与永靖王府的关系,苏晴暖当然有信心能够如愿。 这里面,最主要的,自然是苏氏。 但是,不管是苏氏,还是苏晴暖,她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柳家。 如今,柳若姒已经不再是前世那般的无助了。那个时候的柳家和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却并不是站在柳若姒身后的。因为柳若媛的关系,柳家的全部支持都给了柳若媛,对柳若姒根本就毫不重视。 没有强大的娘家支撑,苏氏和苏晴暖敢于向她下手。就算是那样,她们想来还是忌惮柳家的,尤其是柳二老爷。 当年柳二老爷的死,除了柳玉江之外,难保没有苏家、苏晴暖的参与在里头。就是在除掉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之后,她们完全没有了顾忌,才对柳若姒下了死手的。 现在的情形却完全不同。 苏氏和苏晴暖向她下手,可要承担不小的风险。但是她们还是动手了。铤而走险,是因为对于苏晴暖来说,这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吧。 而苏氏…… 虽然是苏氏最后推了苏晴暖一把,让苏晴暖万劫不复,但是…… 不管是柳若姒,还是荣成翰,对苏氏都不能够完全放心。 “……母妃遭受连番打击,心神俱都遭到重创,神智有些不大清醒。为了母妃的安康,我会加派人手服侍、保护母妃,直到……父王清醒。”荣成翰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并且吩咐了下去。 “阿姒,你陪着逖儿,我去……”荣成翰就要起身。荣成翊的事情之后,荣成翰还没有机会跟苏氏交谈。荣成翰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地跟苏氏谈一谈。有一些事,荣成翰很想从苏氏那里知道答案。 当然,荣成翰还想要告诉苏氏,再也不要企图伤害柳若姒。 荣成翰正要起身,外面突然有小丫头跑进来禀报。 “禀报侯爷、夫人,王爷醒了,请侯爷和夫人赶紧过去。” 老王爷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荣成翰和柳若姒都是又惊又喜。两人赶忙收拾了往春晖堂来。 “世子的事……”一路上,柳若姒跟荣成翰商量。 荣成翰也在为难。 “看情况吧,能瞒还是瞒着。” “怕是瞒不住的……”   第三八零章 王位 柳若姒和荣成翰匆匆赶到春晖堂,老王爷的卧房内,除了老王爷贴身服侍的人,就是荣成翔,还有宫里的总管太监。 “侯爷来了,快,快……”总管太监见荣成翰来了,并没有摆什么架子,而是十分殷勤地迎上来说道。 “有劳李总管了。”荣成翰向总管太监抱拳。 “哎,哪里的话。”李总管就忙让荣成翰和柳若姒往老王爷的榻前去。看他对荣成翰的态度,殷勤中还带了熟稔。 柳若姒和荣成翰到了老王爷的榻前,老王爷躺在榻上,眼睛依旧闭着,只是呼吸有些急促,眼珠子似乎在眼皮下缓缓地转动。老王爷应该是有了知觉,想要睁开眼睛,却一时难以办到。老王爷的样子有些痛苦。 荣成翔看见荣成翰来了,好像看到了救星了一般。 “三弟,你可来了。你看,现在这可怎么办?” “父王怎么突然……”荣成翰上前,在老王爷榻前半跪下来,一面就握住了老王爷的手。 就在荣成翰握住老王爷的手的那一瞬间,老王爷似乎是感觉到了,脸上挣扎的神色竟有些缓解。似乎是荣成翰的到来,让老王爷的半昏迷中心境安定了许多。 不等荣成翰继续再问,荣成翔已经一股脑地将方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荣成翊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荣成翔虽然在老王爷身边一直没有离开,但依旧是知道了。荣成翊没了,荣成翔就落了泪。他看着老王爷没有醒,就在老王爷跟前絮絮叨叨地说。 老王爷本来安安静静地躺着,突然就像是人在睡梦中魇住了似的。 昏迷中的老王爷还有一丝神智清明。听到荣成翊过世的消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而这种震动,很可能会成为促使老王爷醒过来的因素。这件事终究是好还是坏,柳若姒一时也无法说清。但是有一件事大家却不用伤脑筋的。 荣成翊的死讯,是绝对瞒不住老王爷的。 “父王……”荣成翰握着老王爷的手连喊了两声,老王爷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却还没有睁开眼睛。 “侯爷……”李总管就走过来。低低的声音在荣成翰的耳边说道。“……已经打发人回宫里,请罗太医过来。” 太医院里,罗太医最擅长针灸之术。本来罗太医也被皇帝打发来了老王爷身边。只是因为今天宫里头一位太妃病了,不得已将罗太医暂时召了回去。 “多谢李总管。”荣成翰忙向李总管道谢。 李总管是内宫的大总管,如今又是被皇帝亲自打发来守在老王爷这的。老王爷这屋子里的许多事务,如今都得这位李总管说了算了。 很快。罗太医就被请了来。 罗太医看了老王爷的情形,脸上的神色并不乐观。但他依旧为老王爷施了针。 “父王,父王……”在荣成翰的呼唤下,老王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老王爷虽然是睁开了眼睛,但是两眼无神。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但只能发出极为微弱的声音。荣成翰赶忙将耳朵贴了上去,终于听明白了老王爷在说什么。 “翊儿……”老王爷在询问荣成翊。 “父王。”荣成翰难以开口,但是却又不能不说。“大哥他……他已经……” 为了减轻对老王爷的刺激,荣成翰斟酌着词句,将荣成翊已经过世的消息说了出来。 “哦……”老王爷的双眼更加无神,半晌才轻轻地哦了一声,两行浑浊眼泪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老王爷这样,柳若姒在旁边也忍不住落泪低泣。 “不要隐瞒,都告诉我……”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老王爷的声音虽然依旧微弱,但却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是,父王。”荣成翰见老王爷这样说,就端肃了神色。 荣成翰没有丝毫隐瞒,将荣成翊被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王爷。 “翊儿,我再也看不到了。”听完了荣成翰的话,老王爷似乎是想挣扎着起身。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父王……”荣成翰看出老王爷的心思,“父王若是想,我背父王过去。” “不,不用了。”老王爷本来向着虚空,这个时候才慢慢地将目光转向荣成翰。“人不能跟命争,算了……阿翰……” 老王爷似乎是想要跟荣成翰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声音却一点点地低了下去,眼睛也慢慢地合拢起来。 “父王……”感觉到老王爷的变化,荣成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大声喊道。他似乎是想藉由着这样的呼喊,就能留住老王爷,让老王爷清醒。 老王爷似乎也在挣扎着不肯闭眼,嘴唇蠕动着,但却始终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能够熬了这许多天,已经是凭借着老王爷良好的身子底子和比常人更加坚忍的精神了。老王爷此刻,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方才罗太医为老王爷施针的时候,也已经很委婉地做了暗示。 “父王……”荣成翰紧抓着老王爷的手不放。 荣成翰在旁边就要放声大哭。 李总管突然向前,越过了荣成翔。李总管在老王爷榻边弯下腰,将耳朵贴在老王爷的唇边。 “老王爷尽管吩咐,咱家就是奉着万岁爷的旨意在这服侍老王爷。咱家遵命,老王爷吩咐,立刻拟奏折,奏请立三子武扬候荣成翰为永靖王府世子……” “王爷千岁尽管放心,咱家一定将千岁爷的话带到万岁爷跟前……” 李总管的这几句话,是大声说出来的。不仅是老王爷屋内的人听到了,就是外面守候的人也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老王爷得到长子去世的噩耗,然而永靖王府不能够没人继承。老王爷决定,将荣成翰立为永靖王府的世子。 李总管转述了老王爷的话。这才直起腰来,略微退后了半步。 老王爷的眼睛就在这个时候缓缓的闭上了,不同于方才有些痛苦的表情,此刻老王爷的神色是一片安详。 “阿翰,……都交托给你……了……”这是老王爷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父王……”荣成翰放声大哭。 屋子里的哭声很快传出去,王府上下立刻哭声一片。 老王爷薨了。 苏氏得到消息,踉跄着赶过来的时候。老王爷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王爷……”苏氏扑到老王爷的榻前。也是放声大哭。“……你就这样抛下妾身,王爷你好狠的心……” …… 距离办完老王爷和荣成翊的丧事已经过了好几天,柳若姒才算是将一应后续的事情都处理妥当。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得了些闲暇。正巧这天荣成翰也在府中,夫妻俩都穿了一身素服,坐在云水居的上房内说话。 柳若姒煮了些清茶,也不用小丫头在一边服侍。就跟荣成翰在榻上相对而坐。夫妻俩一边喝茶,一边商量事情。 老王爷和荣成翊的丧事虽然都办妥了。但是王府里急需要处置的事情并不少。这头一件,自然是永靖王府的承爵问题。 在给老王爷治丧期间,皇宫里就传了几道圣旨下来。其中有一道,就是皇帝根据老王爷临终前的嘱咐。册封荣成翰为永靖王府的世子。只等老王爷的丧事办妥了,荣成翰就会承爵,正式成为永靖王。 王府上下对此都心悦诚服。只有一个人对此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那个人就是苏氏。 有老王爷的临终遗言,又有皇帝的圣旨。而且荣成翰承爵,也正是最符合永靖王府利益的一个决定。但是苏氏却是一心认准了,她想要荣成翰推辞世子的册封,让荣进承爵成为下一代的永靖王。 荣成翰本来就对王位没什么想法,苏氏当时当众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又不是很镇定,为了安抚苏氏,荣成翰当即就向宫里递了奏折,说是奉母命推辞册封。 不过,宫里很快就将折子打了回来,皇帝并没有准奏。 “明天就是大朝会,这件事必定会拿到朝堂上让群臣商议。”夫妻俩商量着,荣成翰就说道。 “不知道母妃的娘家人能不能让母妃改变主意。”柳若姒叹了口气,苏家人来劝了苏氏几次,但都没什么收效。“真不知道母妃怎么想的,她难道不知道,你若再推辞,最后只会获罪?到时候,王府上下都要吃挂落。难道只有王府衰落了,母妃才能心满意足,才觉得有颜面去地下见父王,见王府的列祖列宗了!” 荣成翰略做沉吟正要说话,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苏氏让荣成翰和柳若姒去春晖堂有话说。 “看,这就来了。”柳若姒对荣成翰低声道,“母妃想来也知道明天大朝会,这是要叫你过去说爵位的事,不知道改没改主意。” “且去看看吧。”荣成翰微微皱眉,却只得站起身。 柳若姒和荣成翰到了春晖堂。苏氏一脸憔悴地在榻上坐着,榻下两边的椅子上分别坐了世子妃、荣进,还有荣成翔和劳氏。苏氏这是将王府的人都召集到一起,是要商量大事的意思了。 “明天就是朝会……”果然不出柳若姒和荣成翰的预料,苏氏并没有多余的话,而是开门见山。“阿翰,虽然是父王临终前留了话。可是,这个王位,它本来是你大哥的。你大哥虽然没了,他还有进儿。”明知道老王爷临终定了的事情,老王爷前头才下葬,她这边就想着要推翻,按照她的意思行事。 “你看进儿还小,你大嫂孤苦伶仃一个人,你就把王位让出来,给进儿坐吧。”苏氏这样说话,似乎这个永靖王的位子就是个普通的玩具一样,可以让,可以她想让谁坐就给谁坐的。 “娘十月怀胎,生你养你,没有别的事情要求你,只有这一件事。”苏氏竟然拿出生育了荣成翰这件事来做要挟了! “你坐了王位,等娘百年之后,实在没有颜面去地下见我那短命的姐姐……”苏氏说着,就哭了起来。 苏氏让荣成翰让位给荣进,却说不出这样做的道理来,只说是因为荣进可怜,让荣成翰因为可怜荣进,为了让她能够安心,百年之后能够有脸面去见荣成翊的亲娘,就去抗旨,一定要让出王位。 柳若姒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抬手扶额。 荣成翰可以让一次两次,那可以说是荣成翰孝悌,但是皇帝一直驳回,显然是心意已决。如果荣成翰再三推让,那就未免是不识时务,抗旨不尊,对上大不敬。 “母妃,”心中无奈,柳若姒还是开口道,“阿翰已经上奏折回绝了一次,又去万岁爷跟前亲口求了一次,却都被驳了回来。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如果阿翰再不肯受封,就只能获罪。咱们王府几代人流血流汗得的这份基业,这份恩宠,难道就非得这么给折腾没了?” “阿翰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母妃有母妃的想法,我们为人子女,自应当遵从。只是如今之计,阿翰已经不好再出面了。……母妃就没想过,亲自进宫去求一求?” 苏氏如此执拗,这是谁都劝不转的了。柳若姒不由得动了心思。与其让苏氏逼着荣成翰去触怒皇帝,不如推苏氏自己出面。 苏氏这样的脾气,就是得自己碰壁,还得碰的狠了,才会知道此路不通。 “母妃的身份,可比阿翰去说的还管用些。”柳若姒温言道。 苏氏作为永靖王爷的遗孀,如果没有意外,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晋封太妃。苏氏执意要荣成翰让出王位,就让她自己去递奏折,亲自去皇帝跟前哀求。 到时候皇帝震怒,就让他对着苏氏发怒好了,总好过让荣成翰自己去做靶子。苏氏去了,皇帝只怕没什么好脸色给她,让苏氏去吃点亏正好是个教训。而皇帝看在苏氏新寡的份上,也还不至于下手太狠。 柳若姒想清楚这一切,更加尽力劝说苏氏。 苏氏就被说的动了心。 “你们这么说,那……那就这么办。”苏氏似乎是下了决心,“只是我去求了,你们不得反悔。”   第三八一章 天命 “都听母妃的吩咐。”柳若姒和荣成翰几乎都不用想,就痛快地应承了下来。 有些事情,或许苏氏还没有看清楚,但是别人却都看的很明白。这个永靖王,荣成翰自己想不想做都不是个问题。关键的是,皇帝想让荣成翰做。 苏氏去皇帝跟前叽歪,结果只能是自讨没趣。然而,也只能让她去。如果苏氏不去碰一鼻子灰,就会一直刁难荣成翰,大家不得安宁。 “我带了世子妃和进儿去。”苏氏想了想,就说道,一面看向世子妃,这是在跟世子妃商量的意思。 世子妃带着荣进,母子俩坐在那,一直都没言语。看世子妃的样子,似乎是根本就没听见大家都说了什么,又或者是不管大家说什么,她都是不在意的。 但是,显然的,苏氏的话世子妃是听到了。世子妃不仅听见了,而且反应还很激烈。 “我们不去。”世子妃断然拒绝。 如果世子妃说的和缓一点儿,苏氏根本就不会勉强她。但是世子妃这样激烈的态度,让苏氏不由得惊讶了。 “你、你这是……”世子妃怎么对她是这样的态度,说到底,她现在这样不但压制着亲生儿子,还上对上抗命,这可是为了世子妃和荣进啊。 “母妃要去,尽管自己去,不要总说是为了我们。我和进儿是绝不会去的。母妃要跟万岁爷去求,也只说是母妃的意思好了,不要说是我和进儿!”世子妃难得一连串地说了这么多话,不仅脸色涨的通红,还咳嗽了起来。 对于苏氏来说。世子妃的话不仅不近人情,而且太伤人了。世子妃的意思,是说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她自己。 “你,你这孩子。”苏氏的眼圈就有些发红,语气中带了委屈,“我不是为了你和进儿。我还能为了谁。难道我能得什么好处?你们孤儿寡母的……。你当初进门就是世子妃,是要做王妃的。进儿虽然没有受封,却是你和翊儿唯一的孩子。这王府不是他的,又能是谁的。” “你身子不好,平时凡事不理。翊儿又是那样闲散的性子,万岁爷不大知道你们。你们随我一起进宫。万岁爷是通情达理的人,念在王爷的一片忠心上……” “不要说了。”苏氏还在絮絮地说个不停。世子妃突然尖叫了一声,打断了苏氏的话。 “你……”苏氏被世子妃突然爆发出来的尖叫惊住了,一时不由得住了嘴。 “你一直说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世子妃不顾服侍的人的阻拦,歪歪斜斜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她一手扶着椅子扶手,一手指着苏氏。 世子妃没有喊苏氏母妃。手指着苏氏的态度里面也没有丝毫的尊敬。 世子妃平时待苏氏本也没什么敬重的意思,此刻看着苏氏的样子。更像是看一个仇敌了。 “……你是母妃,是我亲姑母。这些年,我是身子不好,性子也不好,可是你,你何曾教导过我什么,你何曾教过我一点儿为人做事的道理。对,你是什么都依着我,可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还有……” 世子妃气喘吁吁地四下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呆愣地坐在一边的荣成翔。 “还有二爷,难道不也是被你给养废了的!” 苏氏睁大了眼睛,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哎……”荣成翔见说到他,忙就摆手,一副不想沾上的样子,“别扯上我,跟我有什么干系。大嫂你要说你说你自己,别把我扯进去。” 荣成翔是显然没把世子妃的话放在心上,虽然这养废一说在他猛的听来有些不是滋味,但这种感觉在他心里停留的并不久。 荣成翔当然也想要荣华富贵,但是真要让他每天上朝、去衙门里办差,更甚而要上马提刀地去边塞厮杀,他可是一万个不愿意。苏氏做过的很多事他或许都不大记得了,但是当初苏氏护着他,没有让老王爷将他带到战场上去。这件事,荣成翔是从心里面感激苏氏的。 “别扯我啊,大嫂,你对母妃有气,你说你的,别拉扯上我。”荣成翔又说了一句,然后又忙对苏氏道,“母妃,我可不信她说的。母妃你别多心。” 荣成翔的没心没肺,此刻却有了意外的结果。 苏氏显然是被荣成翔的“孝心”感动了,脸上不仅恢复了血色,还轻轻地擦了擦眼角,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世子妃看了看荣成翔,又看了看苏氏和荣成翰,顿时也觉得泄/了气。世子妃颓然地瘫坐回椅子上,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落了泪。 世子妃这一哭,竟哭了有盏茶的工夫,任是谁劝也不中用。 就算是荣成翊没了的时候,就算是给老王爷办丧事的时候,世子妃也没有哭的这么伤心过。或者说,是没有哭的这么痛快过。 世子妃的情绪很成问题,方才竟然还对苏氏发火了。柳若姒不愿意沾惹她,但是看着旁边的荣进实在可怜,因此不得不劝。 “大嫂别哭了,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进儿保重身子吧。” 或许是哭的够了,再加上柳若姒的话确实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即便是荣成翊临终前将荣进托付给了荣成翰,但是世子妃是绝不放心任何人来照顾荣进的。 世子妃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世子先于父王过世,过世前并没封王。”世子妃慢慢地说道,她的情绪似乎是平复了下来,脸上的神色很平和。 荣成翊生前并没有封王,不仅如此,荣成翊过世之后,皇帝也没有给任何死后的荣耀。荣成翊虽然是老王爷的嫡长子,但是于/国/于/民并没有什么贡献。而且。荣成翊死的固然很惨,但是其死因,也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 皇帝陛下对荣成翊的观感一直都很一般。 “进儿从来没有任何封号。王府爵位,自然是父王的儿子来继承。父王临终前明确留了话。纵然我有什么野心,难道还敢违背父王的遗命。这王府的爵位,我们没得争,也不会去争。” 世子妃不仅情绪平复了下来。说的话竟也分外条理分明。而且她此刻的态度和语气,竟不再像是先前那个任性的、脾气怪异的女人。 柳若姒隐约从世子妃的身上看到了她听说过的,传闻中曾经非常美好的世家娇女。 “进儿父亲生前就跟我说过。他只是占了年长的优势。父王之后,没人比三弟更适合王位。” “……我们自幼定亲,我嫁进来,从来不是因为他是世子。什么世子妃、王妃……”世子妃这么说着,似乎是情难自已。她垂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如果能用这些换,我宁愿……” 如果荣成翊不是永靖王府的世子,不是未来的永靖王。那么当初她嫡亲的妹妹也就不会对她下毒手了吧。后来苏晴暖也不会对她虎视眈眈,最终害了荣成翊。而她就能健健康康地和荣成翊做一世的安稳夫妻。 “这是我和进儿的意思。我劝母妃不要节外生枝。”世子妃最后道。 皇帝是绝不会让荣进继承王府的,这件事。大家都看的很清楚,包括苏家。 荣成翊遇害。是苏晴暖下的手。皇帝不仅下旨惩罚了苏晴暖的父亲,还惩戒了世子妃的父亲。世子妃的父亲虽然没有像苏晴暖的父亲那样被连降几级,但是却被罚了俸禄。如今虽然还在原位上,却只是留用察看而已。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荣成翊一死,皇帝就已经考虑到了永靖王府继承人的事情,并立刻委婉地表明了态度。 知道老王爷的时日不多了,皇帝特意打发了内宫的总管大太监来老王爷的榻边守候着。即便当时老王爷的神智没有清醒,老王爷的遗嘱照样会经由这位大总管的嘴传达出来。 苏家来人劝说苏氏,想来不会不说这些。如今世子妃的态度又是这般明朗。 苏氏应该不会再固执己见了。 这是屋子里众人一致的想法,但是他们都料错了苏氏。 苏氏还是进了宫,她的意思,不管别人怎样,她都要对得起她的心,对得起荣成翊和荣成翊死去的母亲。 苏氏从皇宫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柳若姒和荣成翰听到禀报就去迎接。 苏氏是铁青着脸从车上下来的,一路上被两个丫头搀扶着。一直到了春晖堂,苏氏都是一言不发。等一进了上房屋里,苏氏就立刻瘫倒在了榻上。 柳若姒和荣成翰怎么问,苏氏都不肯说话。 两人只好从屋子出来,并叫了跟随苏氏进宫的邢嬷嬷来问话。 不出柳若姒所料,苏氏确实在宫里碰了一头的灰。 皇帝自然知道苏氏进宫的目的,想来对苏氏这些天在王府的所作所为也有所耳闻。苏氏到了宫里,先就被晾了半天。等苏氏跪的两腿麻木了,皇帝才打发人传下旨意来。皇帝将苏氏打发去了一位太妃的宫里。 苏氏在太妃的宫里又听了半天的训诫,最后皇帝才召见了她。 “……王妃到了万岁爷跟前,就没再说什么了。”邢嬷嬷告诉柳若姒和荣成翰。 在王府里还罢了,如今在皇宫里头受了这样一番教训,苏氏如果再跟皇帝提什么不让荣成翰继承王位的话,那可就是太不识时务了。 苏氏不算十分聪明,但是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因为苏氏没敢说那些混账话,皇帝也就并没有明白地排揎苏氏。 苏氏就这样灰溜溜地出了宫。 “……太妃跟王妃说了许多的话,让王妃夫死从子……”不仅如此,太妃那里还吩咐了苏氏,好好为王爷守孝之外,每天还要再抄写几遍女则和女戒。 别说是苏氏这样有了年纪的王妃,就算是其他普通的命妇,也是极少受到过这样严厉的训诫的。 也怪不得苏氏从宫里回来就跟没了多半条命一样。 “……王妃已经想明白了,”邢嬷嬷最后又陪笑道。“只是恐怕还需些时日缓缓……” 柳若姒和荣成翰点头。 “嬷嬷辛苦了,母妃这边,还得嬷嬷多用心照料,空闲了多劝劝母妃。”柳若姒就对邢嬷嬷道。邢嬷嬷前面说的都是实情,最后一句却是和稀泥的话。 不管苏氏怎么想,从此是再也没有插手王位的事情了。 第二天大朝会,皇帝果然将荣成翰承爵的事情拿出来廷议。满朝文武无人异议。皇帝立刻就拟了圣旨。择吉日册封荣成翰为永靖王。 事情办的顺利,皇帝龙心大悦,又想到老王爷的忠心耿耿。随即下了两道恩旨,册封年幼的荣进为安宁伯,册封荣成翔为安泰伯。 永靖王府一时风光无量。 荣成翰很快就继了王位,荣进和荣成翔也受了册封。柳若姒王妃的诰命也很快送来了。只有苏氏太妃的封诰,却迟迟没有来。 柳若姒和荣成翰依旧住在云水居。虽然世子妃那边早说了要将荣源堂腾出来给他们,但是夫妻俩都没有换院子居住的打算。 这天一早,柳若姒料理完了家务,奶娘就抱了小猪儿过来。 小猪儿吃饱喝足。就想着要柳若姒陪着她玩。 柳若姒抱着小猪儿逗弄了一会,就觉得小猪儿实在有些压手,只好将小家伙放在榻上。 “娘都瘦了。瞧瞧你,真的胖成了小猪儿。”柳若姒戳戳小猪儿胖乎乎的脸蛋。她怀疑她很快就要抱不动小猪儿了。 小猪儿长的太快了。 “娘/亲,娘/亲。”小猪儿坐在榻上,两手扳着自己的脚丫,咧开嘴朝柳若姒笑。 “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就听见外面靴子声响,随着说话声,荣成翰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猪儿立刻手脚并用地从榻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就往荣成翰身上扑。 荣成翰连忙紧走两步,稳稳当当地将儿子接在怀里。 “在跟你/娘说什么?”荣成翰在小猪儿脑瓜顶的发璇儿处亲了一口,就问道。 “……胖……,”小猪儿拍拍自己,又指指柳若姒,“娘/亲瘦。” “小世子了不得,没见着谁家这么大的孩子这么聪明,能说这么多的话。”常嬷嬷带着人送了茶点上来,一面笑眯眯地说道。 荣成翰封王,不仅立刻为柳若姒请封,紧接着就立了荣逖做世子。如今小猪儿可是名副其实的小金猪了,从侯爷世子一下子成了亲王世子。小家伙年纪虽小,但已经开始领郡王的俸禄了。 “那爹爹是胖是瘦?”荣成翰坐下,却依旧将小猪儿抱在怀里。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到小猪儿了。 “嗯……”小家伙看看自己,又看看柳若姒,然后再看看荣成翰,似乎觉得这么看还分辨不出来,小家伙竟然抬手捏了捏自己,又去捏了捏荣成翰。 柳若姒在一边看着忍俊不禁。 “爹爹……瘦……”小猪儿做出了判断。 “你爹爹怎么会瘦,小猪儿再好好看看。”柳若姒故意说道。 小猪儿虽然聪慧,但是年纪幼小,很容易就被柳若姒的话影响到,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小猪儿又琢磨了一会,这次不捏自己,而是伸出小胖手在柳若姒的胳膊上摸了摸。 摸过了柳若姒,他又去摸/他爹。 “嘻嘻,爹爹……胖……” 柳若姒和荣成翰都被逗的笑了出来。 不管多忙多累,不管有多少烦心的事情,只要将小猪儿抱在怀里,说上那么一两句话,所有的烦恼和劳累都会烟消云散。 夫妻两个又逗着小猪儿说了一会话,这才聊起正事。 “二哥来跟我说,想要分府出去住。”荣成翰告诉柳若姒。 荣成翔如今被册封为安泰伯,自觉十分了不起。如今老王爷没了,再没人能管的了他。荣成翔就觉得住在王府终究有些束缚,想要搬出去,自己做一家之主,随心所欲的生活。 当然,荣成翔跟荣成翰是绝不会这么说的。只是说荣成翰是王爷,他也有了伯爷的爵位,兄弟们不好再住在一起。 “二嫂也来跟我说了。”柳若姒就道,“二嫂说,如果二爷要搬出去,还让咱们千万别答应。” 柳若姒暗中摇头,荣成翔和劳氏这对夫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有默契。 “二嫂托付我,说好歹等孩子们都长大了,那个时候,凭着二爷想怎样,也就由得他去了。如今孩子们还小,二嫂怕离了咱们跟前,她一个人禁不住二爷。二爷一个人荒唐还罢了,如果孩子们也跟着长歪了,那她这辈子可就没了念想了。” 劳氏不想分府出去另住,是希望在王府里,还有荣成翰能够压服得住荣成翔。 “阿姒,你的意思怎样?”荣成翰就问柳若姒。 虽然做了王爷,但是荣成翰的性情并没有改变,有什么事情,他并不肯独自做主,尤其是在家事上头,总会征询柳若姒的意见。 柳若姒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二嫂是难得的好人,还十分能干。只是二爷……,你看他可还能闯出什么大祸来……”柳若姒斟酌着说道。 柳若姒这样一说,荣成翰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么,下次二哥再跟我提,我就回绝了他。”荣成翰就道,“虽然父王不在了,我也不能看着他荒唐。孩子们也要好好教育起来。” “嗯。”柳若姒点头,就又说到荣进,“大嫂跟我说,也要搬出去住。”   第三八二章 大结局 虽然柳若姒和荣成翰并不想换地方住,但是大太太还是带着荣进从荣源堂搬了出去。之后,大太太又跟柳若姒提出,说是想另外找个小一些的宅院,带着荣进搬出去住。 “大嫂要搬出去?我放心不下进儿。”荣成翰就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同意。 “我也没答应。”柳若姒的想法和荣成翰的一样,“虽然大嫂的性子改了许多,她手下也不少忠心能干的人。可是分府另居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别说咱们答应了大哥要照顾进儿,就是没有大哥的嘱咐,咱们也不能让她们自己出去住。” 大太太母子的情形与荣成翔那边的又不一样。大太太这边没有成年的男子,虽然大太太原先在王府里也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但是分府另居又不同了。 然而,大太太的事情,又不像荣成翔的事情那么好办。 荣成翔没心没肺的,怎么说都不大会往心里去。但是大太太却是个心思极敏感,性情有时候颇为难以琢磨。 “我看大嫂的意思,是一个人做主习惯了。如今她院子里的事情,我也吩咐了人不准去插手,一切都依着她。……只除了教养进儿的事。”柳若姒慢慢地跟荣成翰说道。 荣成翰赞许地点头。 “这样极好。”好在柳若姒能够容人,换过另一个人做当家的主母,哪里会允许有人在她的府里这样行/事。“难为你了,阿姒。” 不得不说,有柳若姒掌理着王府的家事,荣成翰可以省许多心。荣成翰对此很是领情。 “说什么难为,”柳若姒就嗔了荣成翰一眼。“好在大嫂现在多少能听进些劝告,等慢慢的,他们娘儿俩的身子都好一些,性情也再开朗点儿,想来就更容易说服了。” 也还是在这些天,柳若姒才终于真切地了解了大太太过去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虽然贵为世子妃,而且当时的王妃苏氏还对她退让几分。但是世子妃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身子不好还算是小事了。世子妃这些年,就一直没有放心过。她一直生活的杯弓蛇影,风声鹤唳。生怕一个不小心,她自己或者是荣进就会被人下手害了。 而如今,她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 放下了这一份担心,她的生活才算是逐渐自在了起来。性情也略有了些改变。 “我细琢磨,大嫂未必就是真的想搬。还是试探我的意思多了一些。”柳若姒这么想着,就对荣成翰笑道,“我也让她明白,像母妃当家时候那样自然是不成的。她是进儿的母亲。以后好歹也要拿出个样子来,不然害了她自己不说,还害了进儿。” “那大嫂怎么说?”荣成翰问。 “她没说什么。但是我看她是听进了我的话。而且,我看她自己也是想改的。” “那就好。”荣成翰点头。 柳若姒也点头。她相信,假以时日,荣进母子俩终究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说完了两兄弟的家事,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如今王府里另外一件大事上头。 “母妃的封诰还没有。”柳若姒略有些担心地看着荣成翰,“阿翰,依你看,万岁爷那边究竟是什么意思?咱们要不要再上一个折子,为母妃请封?” 说到苏氏的封诰问题,荣成翰只能摇头。 “我在万岁爷跟前试探过,万岁爷似乎是还不想提这件事。”荣成翰告诉柳若姒。 “虽说是对母妃的惩戒。可这也有些日子了。再拖延下去,只怕朝中会有别的议论……”到时候就不仅是苏氏一个人的事情,整个王府,包括荣成翰也要受到牵连。 “这件事,我刚和先生一起下朝,问了问先生。”荣成翰就说道。 “我爹怎么说?”柳若姒忙问。 “先生说咱们再上折子,万岁爷固然不好不准,但是母妃这边,还得再好好劝劝。”荣成翰说道。 要劝苏氏,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咱们的话,母妃什么时候听过的!”柳若姒苦笑。 可即便是苏氏不肯听,他们也还是不得不去劝。 柳若姒和荣成翰就商量着,要怎么去劝苏氏。两人还没商量好,就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是苏氏要见他们。 柳若姒和荣成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有些猜不透苏氏叫他们是做什么。但是苏氏既然打发人来叫了,两人正好要劝苏氏,就忙收拾了要往春晖堂来。 小猪儿抓着柳若姒的衣襟,不愿意自己被留下。 柳若姒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小猪儿也带上。 两人抱着小猪儿到了春晖堂,早就有人禀报进去,邢嬷嬷带着人出来,将两人迎了进去。 一进春晖堂的上房,柳若姒就敏感地觉察到了异样。 屋子里有些东西明显被搬动过,还少了两样古董摆设,再细一看,东西并没有丢,只是从桌子上被挪到了地下,旁边还放着空箱子,似乎是打算搬走的样子。 苏氏难道是不想在春晖堂住了,也要换个院落居住? 暂时将心头的疑惑放下,柳若姒和荣成翰向苏氏行礼。 “坐下说话吧。”苏氏坐在榻上,轻声说道。 这些日子,苏氏清减了许多,但是今天看过去,似乎是精神还不错。 柳若姒和荣成翰就都在椅子上坐了,邢嬷嬷带着小丫头送上茶果来,随即就都退了下去。 丫头婆子们一退走,苏氏也好,柳若姒和荣成翰也好,暂时都没准备好开口,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的几乎有些压抑。 “啊……”小猪儿叫了一声,打破了屋子里的静寂。 “怎么了?”柳若姒一边低声问,一边顺着小猪儿的视线看过去。紧挨着苏氏的榻下是一张矮几,柳若姒记得矮几上本来是放了架红珊瑚的桌屏的。这扇桌屏早就被人搬了下去。今天的矮几上,摆的是两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 别说是苏氏的屋子里,就是这王府上下,也没见谁的屋子里摆的是这个。 小猪儿看着新奇,所以就叫了一声。 原来是大阿福,柳若姒想起小时候柳二太太曾经让人从南面给她带过这些东西,并不值钱。但却很有特色。当时她很是喜欢。 “……娘那也有,一会回去,娘就找出来给你玩。”柳若姒悄悄地告诉小猪儿。她想着她箱子里应该是有的,即便没有,打发个人去柳二太太那边,也轻而易举就能找到。 小猪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小手紧紧抓着柳若姒的手,一面用力地点头。 小猪儿现在见到喜欢的东西已经会开口要了。但同时也被教育的很好,到了外边见到再喜欢的东西,也不会随意开口要。虽然因为年纪小的缘故,他还不大会遮掩自己喜欢的眼神。 小猪儿安静下来。柳若姒很是欣慰,苏氏坐在榻上,最然一言不发。但是眼睛里却有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 “母妃叫儿子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荣成翰开口问道。 “没有事。就不能叫你们来了吗……”苏氏幽幽地道。 “母妃说什么?”荣成翰和柳若姒都看见苏氏的嘴角蠕动,但却并没有听清苏氏的话。 “没什么?”苏氏撩起眼皮,在荣成翰、柳若姒和小猪儿的脸上扫过,并在小猪儿的脸上不为人觉察地多停留了片刻。 “你父王和大哥的丧事都办好了,我能做的也都做了,这心里再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 苏氏这么说着,荣成翰和柳若姒不由得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都敏感地意识到有些不妙。 “我已经决定了,要搬到家庙里去住,早晚也好在佛前进香,为你父王多念些经卷。”苏氏慢慢地说道。 苏氏竟然要去住家庙。 荣成翰和柳若姒都非常吃惊,一时之间都在猜测苏氏打的是什么主意。 “母妃打算去住多久,我也好吩咐人去安排。”荣成翰压住心底的惊讶,镇定地问道。 “我……”苏氏看了荣成翰一会,目光闪了闪,“……没能陪你们父王一起走……” 苏氏的打算,是从此就要在家庙里一直住下去了,下半生都要为老王爷吃斋念佛。 “万万不可。”荣成翰忙就说道。 “母妃……”要留苏氏住在王府,共享天伦之乐的话却有些难以说出口。 苏氏的心一直在别处,和他们住在一起,只会让苏氏不快乐。苏氏根本就不会享受跟他们一起的“天伦之乐”。 苏氏并不喜欢他这个儿子,更是不待见柳若姒这个儿媳妇。而对于嫡亲的孙子小猪儿,苏氏从来也只是淡淡的。 荣成翰没有办法骗自己。 “母妃何苦一定要去家庙,这春晖堂就有佛堂。母妃什么时候想要进香,想要为父王念经,也是方便的很。……父王不在了,母妃……,也好让我们在母妃跟前尽孝。”柳若姒瞧着荣成翰说不下去了,忙就接着说道。 “府里虽有佛堂,不能显我的心诚。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你们劝也没有用。”苏氏慢慢地说道,“折子我已经写好,打发人送了上去了。” “母妃……”柳若姒和荣成翰一时都有些无语。 苏氏还是那么脾气,别人的话好歹都能听进去些,最不能听的就是他们说话。如今也是不跟他们商量,就自己这样做主了。 “母妃……”荣成翰无奈。 “我这么任性惯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并不是你们不好。你们不要多想。”苏氏就说道,一面冲两个人摆了摆手,“我的话说完了,你们回去吧。” 不等柳若姒和荣成翰再说什么,苏氏已经先行起身,就往内室去了。 柳若姒和荣成翰只好带着小猪儿起身出来。 “他们走了?”春晖堂上房内室,苏氏坐在窗前,问进来服侍的邢嬷嬷。 “王爷和王妃带着小世子在外面坐了一会才走的。老奴瞧着。王爷和王妃心里都不大好过。”邢嬷嬷小心地答道。 “这个时候不好过,很快就会好的。我不在这府里,他们也能自在些。”苏氏慢慢地说道。 “……您、您这是何苦。”邢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劝苏氏道,“王爷是重情的人,母子间,能有什么说不开的。王爷心里。是孝顺您的。……王妃……。”说到柳若姒,邢嬷嬷依旧不敢有太明显的赞誉之词。 “老奴瞧着王妃这些天的行/事,是个心里能容人、容事的。……知书达理。只要您……” “别说了。”苏氏却摆摆手,不让邢嬷嬷再说下去了。“你说的,我不是不知道。我走了,对谁都好。” “您……”邢嬷嬷还想劝苏氏。 王府的家庙再好。生活在那里却又哪里比得过王府的一半? “这些个身外的享用,我并没有放在眼里。这么些年了。我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吃顿安稳饭了。翰儿很好,逖儿也很好。王妃……她,很能照顾好他们。比我强。……我已经没什么放心不下。去家庙,比这里还要清静些。” “您完全不必如此啊。”邢嬷嬷还是道。 “也许吧,可还是去的好。”苏氏想了想。又说道,“我这不用你服侍。你去收拾吧。万岁爷的旨意,只怕很快就送来了。” 看着邢嬷嬷出去,苏氏重新拿起膝上的佛珠,在指尖慢慢捻动。 这些年,过的且惊且惧的,又何止是大太太一个!她的日子,并不比她那个嫡亲的侄女好过些。 自己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却要为着他好,强忍着让自己去冷落他,不去亲近他。 北边战事吃紧,老王爷要带子上战场。世子身份贵重又身体虚弱,不能够前去。她护住了庶子,想着荣成翰毕竟年纪还小,成年的庶子尚且不去,再怎样也轮不到未成年的小儿子。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荣成翰自己提出要去,而老王爷竟然就答应了。 为了做个贤惠的王妃,贤惠的继母,她付出了很多很多。但是老王爷却一直防备他,为了世子而防备他。她只能更贤惠。 世子妃身子单弱,数次病危。她选中了苏晴暖。苏家、苏晴暖自己,都是愿意的。世子妃也默许了这件事。 但是,世子妃却一直活了下来。 她是动了要荣成翰娶苏晴暖的念头。对苏晴暖的愧疚虽然有之,但是她更想通过这门殷勤,让荣成翰能够得到苏家有力的支持,同时……同时也能够拉近她和荣成翰之间的母子关系。 但她可以不需要再顾忌什么而与儿子亲近的时候,却发现,儿子的心早已经离她很远,不是她想亲近就能亲近的了。 苏晴暖竟下手害了世子! 苏氏捻动佛珠的手指不由得加快了。 这件事她并不知道,但是扪心自问,是不是在她的心底深处,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心意,她的儿子才是最能配得上这王位的人! 苏氏不能否认。她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但是她确实隐隐是这么希望的。 这种希望,在她嫁进王府的时候并没有,甚至在被冤枉,失掉了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也没有,就是在生下荣成翰的时候,她也只是希望荣成翰能够平安长大,靠着王府的荫庇,做个富贵闲人就好。 但是,在荣成翰小小年纪就去北疆从军,那些个担心的日日夜夜,在看到荣成翰平安归来,俨然是老王爷年轻时候的样子。苏氏的心里,终于第一次有了这种念头。 苏晴暖最后向她求助,并且一心认为她会帮她。但是在这个关头,她却想明白了。 不是苏家,不是苏晴暖,柳家,柳若姒同样可以,而且还比苏家和苏晴暖做的更好。 她虽然不喜柳若姒,但是她却知道,柳若姒不是因为什么王位才看上她的儿子的。 “王爷,你那样防备着我,可是你一定没想到,最后是翰儿承了爵吧。我也没想到。千算万算,都算不过老天的安排啊。王爷。翰儿,是天生来做王的!” 苏氏捻动着佛珠,一个人静静地笑了起来。 皇宫里很快就传下了圣旨,晋封苏氏为永靖王府太妃,并对苏氏要进家庙为老王爷吃斋念佛祈福一事给予了极大的褒奖。 圣旨送来的第二天,苏氏就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往家庙里去了。 苏氏走了,春晖堂暂时不会有人居住。柳若姒不得不带着人来收拾。 “王妃。这几件是收起来,还是原样摆着。”六月拿着册子过来,向柳若姒行礼问道。 柳若姒接了册子看了一眼。略一思忖,就吩咐六月让人将东西收起来。 “这几件,都是平时老王爷心爱的。” 老王爷心爱的东西,依旧留在了春晖堂。苏氏去家庙为老王爷祈福。却是一件老王爷贴身之物,喜爱之物都没有带走。苏氏只拿了她用的着。她自己喜欢的。 柳若姒将事情都吩咐了下去,自己却从春晖堂中/出来。眼下春光正好,柳若姒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后花园。 外面传言,苏氏与老王爷如何情深意笃。但是实际上。苏氏真的那么爱老王爷吗? 即便是当初真的有爱,只怕也被这么多年的防备和冷落消磨干净了吧。 老王爷英明一世,但是有一件事情。他一直没有处理好。 老王爷曾经那么重视、疼宠长子荣成翊,并认可了荣成翊的亲娘擅自做主。为荣成翊定下娃娃亲一事。大家都认为,这是因为老王爷怀念亡妻,与亡妻感情至深的缘故。 但是,大家似乎又忘记了。当荣成翊的娘在世的时候,老王爷对这位发妻是如何冷落、疏离的。 只有在失去以后,才知道珍惜,追悔莫及,并想尽法子想要补救,却正因此,而继续冷落甚至防备继室,连同继室所生的小儿子也同样疏离。 老王爷还在犯着同样的错误。 荣成翊说苏氏可怜,正是因为他看清楚了这一点。 苏氏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常常做不好她想做的事,越是一片热心,甚至越做不好。不知道后来她自己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一点。 “在想心事?”荣成翰的声音,将柳若姒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柳若姒停住脚步,一抬头就看进了荣成翰的眼睛里。 “娘/亲。”再把头抬的高一点儿,就看见了小猪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现在完成了两道月牙的眼睛。 小猪儿此刻就坐在荣成翰的肩上,一双小手搂着荣成翰的头,笑的见牙不见眼。 “堂堂王爷,你这个样子被外人看见,不怕人家说你溺爱孩子!”柳若姒笑着道。 荣成翰小时候极少享受到父母的疼宠,他似乎将这份缺憾,都补偿在了小猪儿的身上。 “这是在咱们家中,哪里有什么外人看见。”荣成翰不以为然,“就算看见了又怎样,又不犯王法。我不信他们回家不疼自己的儿子。” 柳若姒就笑了笑,也不再说荣成翰。 夫妻俩并肩沿着岸边慢慢地往前走。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柳若姒问荣成翰。 “没什么事情可议,所以散的早一些。”荣成翰答道,“过两天要去城外大营……” “哦。”柳若姒点了点头,荣成翰要去城外大营,一去就不是三两天能够回来的,所以这些天想着多回家陪她。 “等小猪儿再大些,我就将他也带了去。”荣成翰说着,故意颠了颠儿子的小屁/股。 小猪儿立刻高兴地大叫起来。 “大营,大营,马、马……” “明天休沐,我们带逖儿去见先生和师娘。” “好。” “我娘今天打发人来送了好些吃的,说是想逖儿了。”柳若姒笑。 “下朝的时候,先生还约我下棋。”荣成翰道。 说到底,什么下棋,给柳若姒送吃的,还是想念小外孙了。 “去大营之前,十五,我想去家庙……” “嗯,咱们都去,带上逖儿,去给太妃请安。” “等逖儿大一些,弓马师傅我想请他刘伯伯。”请刘程,而不是自己亲自教,这是怕对儿子狠不下心吗。 “好。” “逖儿要写字读书,我想请先生来教。不知道先生……”会不会答应。 “要是咱们不请我爹,我爹才会生气!”柳若姒笑。 还不知道自己的功课已经早早地被安排下了,现在每天除了吃睡就知道玩的小猪儿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全文完…… ps:番外可能不会有了。 完本感言:最近身体不大好,感觉明显精力不足,想到哪就说到哪吧。 首先,要感谢一直对弱颜不离不弃的朋友们。码字是孤独的,你们让弱颜感觉温暖,不再孤独。 这本书,弱颜虽然用了心,但是写的并不十分满意。现在总结,应该是这种题材,并不适合弱颜。只能说,弱颜尽力了。 对于大家关切的下一本书,还没有详细的构思,但是很有可能,会是一篇欢脱些的文。请大家继续关注。 另外,还请大家看完之后,能够投一张完本满意度的票。是赠票,不会花大家一分钱,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对弱颜却是最大的支持。拜托了,大家。 本书由(亲。叫孤陛下)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电脑站www.txt99.com 手机站m.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