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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世,今年这场大旱从楚国有史以来的记载上看并不重,前几年也不是没有过,只要朝廷免了今年税收就可以渡过。因此,康南县令也就没有重视。只是楚国西北地的北蛮今年不仅旱,还发生大规模蝗灾。后来蝗虫一路东南而下,当时康南县及临近的几个乡镇因干旱而晚收的庄稼颗粒无收,近十万户农家断了粮,民怨沸腾。 康南离京城不过三百里,几日后民怨上达天听。 康南县令自然落不到好处。仕途将近断绝。康南现任县令周原与周皇后同宗,还在五服之内。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她这个身处康南受罚的伯府嫡长女落了个不好的名声。毕竟她难产出生,母亲苏氏一向康健。 木屐扣着楠木地板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徐楹知道紫兰这阵子每次送小食都是这样的节奏。果然,声音不过响了六声,紫兰便端着一碗莲子粥进了书房,就见紫竹说得眉飞色舞。自家小姐坐在书桌前,双手托着下巴,瞧着窗外。不知把紫竹的话听了多少在耳里。 轻咳一声,紫兰开口道,“姑娘,嬷嬷新做了莲子羹,奴婢用井水凉了才给您送来的。” 徐楹回头,紫兰手里的白瓷小盅盛着白玉般的羹汤,用切碎的蜜枣点缀,就算一向苦夏也有了食欲。徐楹含笑问,“嬷嬷这几日精神见好了?” 紫兰想起两个月前刘嬷嬷骨瘦如柴地躺在杂物房的样子,才道,“是呢!嬷嬷一能下床就开始给姑娘张罗吃食,前日刘叔到镇上置办东西,顺便带了些莲子蜜枣,今儿就给姑娘送来了。” 徐楹接过小盅,淡淡的暖意透过手心,浅尝一口,软糯的羹汤带着丝丝甜味。琥珀色的双瞳霎时盈满温暖,“嬷嬷手艺还是这么好!” 紫兰二人纷纷点头。之前在徐府,夫人从来不曾少过大小姐什么。现今远在康南县,好的燕窝都买不到,刘嬷嬷这一手好厨艺反倒是愈加可贵。近月来伙食好了不少,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什么都没少。 “刘叔今日在庄子上吗?”徐楹问道。 “没有,晨初时分刘叔就骑马出了庄子,李婶早起到地里摘菜看见的。”紫竹答道。 应该是之前说的事有了眉目,徐楹暗忖,“你们俩先去休息吧,紫竹打了一上午的扇子也累了。顺便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二人连忙应是,退了出去。 徐楹移了椅子,不顾形象地趴在窗前,夏蝉鸣声阵阵,即便刚抄完佛经也有些烦躁。 日子已经过了三月,九十天,一千零八十个时辰。她还是清晰记着徐槿面上毫不掩饰的嘲讽,记着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无力。怕是再抄一千零八十卷佛经也难掩心里的那股怨气。 刘嬷嬷怀里揣着一卷官家小姐练绣艺时常用的白绸,和一瓶自家老头不知在哪儿弄回来的药水,急匆匆地往庄里最高的楼宇跑去。平日清爽的额角,汗水滴滴落在灰白的石板上。 咚咚的脚步声一步接一步,徐楹皱眉,这庄子是自己亲母苏氏的陪嫁,这栋有着一层楠木阁楼的主楼更是自己传说中的外祖母亲自仿着南边的竹楼设计督建,以便唯一的女儿能有个念想。 徐楹这三月来最爱一人在阁楼上抄佛经,庄里无人不知。想到黎明时分出门的刘叔,徐楹了然。 刘嬷嬷毕竟是习过武的。虽在床上躺了几十日,然这几月来将养得好,每日需她劳心劳力的地方不多。须臾间便进了阁楼里的小书房。见徐楹倚窗侧坐,白如凝脂的小脸上透出浅浅粉嫩,将近豆蔻的女孩也有了几分少女的风姿,刘嬷嬷刚刚还浮躁的心思渐渐平静。 “钰娘,老奴家的刚刚带话说姑娘要的东西带回来了。” “真的?快拿出来看看!”徐楹转头,姣好的面容带着惊喜。 刘嬷嬷这几日难得见徐楹这般欢喜,还以为自己犯了忌讳。细细询问了紫兰紫竹就明白自家小姐这是明白没了嫡亲母亲的难处。难过着呢。此时见徐楹欢喜,哪有不献宝的。忙取出丈夫递给自己的白绸。 徐楹见只是一卷明显是经常被把玩,已有些泛黄的白绸。不由抬头看着奶娘刘嬷嬷,琥珀色的双眸满是疑惑,惹得刘嬷嬷心里一阵稀罕。 “钰娘可别瞧着这绸子普通。当年董御史家的那位姨娘差点就成平妻,这可是那位姨娘留下的呢!” 徐楹低声嘟嚷,“那不是没成嘛!” “当年要不是董老夫人厉害,董夫人也不是个弱的。兼之那姨娘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个女儿,还坏了身子。如今董府谁当家还不知道呢!”刘嬷嬷一边说,一边取下头上的银钗,将一个青瓷小瓶装着的药水轻轻沾了一点,慢慢往绸布上涂抹。片刻后,涂抹过的地方便显出浅红而古怪的字迹,似乎是随着岁月流逝,慢慢憔悴。 “凃家六郎轻身功夫不错,老奴家那口子早年有恩于他。这次求到他身上,他倒是一点没推脱。潜在德馨院小半月,见那董氏隔三四日便要把玩一次才下手。老奴看着稀奇古怪的字体倒觉着没差。” 徐楹点点头道,“奶娘说得没错,这两日我带着紫兰紫竹快按着这字迹先抄下来。还要麻烦涂刘叔把东西再送回去。不知这白绸上的自己能不能去掉?” 刘嬷嬷想了想方道,“看这字迹,用药水久泡想是能去掉的,回头老奴让人试试。” “能去掉最好,若是不能,好好放回去也就是了。” 刘嬷嬷连忙应诺,见徐楹怔怔地望着那卷泛黄的白绸出神。想起厨房里给徐楹准备的午膳,刘嬷嬷默默离开。看似笨重的脚步扣在楠木地板上没有丝毫声响。 康南以北三十里处官道上,两名穿着考究的十五六岁少年各带一名小厮策马狂奔,白衣儒雅,黑衣冷峻。只白衣少年白衣染尘,还有几处被利器划破,还有浅浅的血色透出。 “君禹,还好遇见你回京述职,要是此次能将妹妹一起接去江南就好了。”白衣少年对一边的黑衣少年说道,只黑衣明显懒得搭理。 白衣少年知道好友就是这个性子,不以为然,接着道,“听说你母亲将娘家几个侄女都接到国公府,有意让你选一个。林家女向来以美貌才情闻名,行之真是艳福不浅。” 黑衣少年眉头一皱,马腹一夹,疾驰而去。白衣少年只听清冷的声音传来,“家母早亡。” 白衣少年顿时一噎,止住话头,忙跟了上去。半个时辰后,两人在京城南门口分别,彷如生人。   ☆、第2章 栖凤 栖凤山下,绿树掩映。 四匹并不健壮的马儿悠闲地在林子里甩着尾巴,不远处传有少女清脆的笑声,老嬷嬷训诫的声。 “嬷嬷,那东西真能吃?”紫竹指着那几个半大孩子手里的绿皮活物,惊讶地问跟在一旁的刘嬷嬷。刘嬷嬷还没回过神,那几个孩子里穿得稍好点的就接过嘴,“田鸡当然能吃了,肉还很嫩。往年田边有很多,这一阵子能吃不少肉呢。” 徐楹站在远处的树荫处,一身棉布短打,看着那几只绿色活物若有所思。 “世子殿下,民女跟姐姐偶然得了一份治蝗灾的法子。也不知有没有效,劳烦世子殿下看看。”女子明艳娇俏,衬得身边的明明衣着华丽,却带着怯弱神色的姐姐上不得台面。 “有劳二位小姐了,子远自得了这份差事忧心不已,深恐有负皇恩,若多有如二位小姐这般明理之人相助,何愁办不好差事。”男子正是安王世子楚云晟,字子远,延宁伯徐霖嫡长女徐楹的未婚夫。 那是徐楹第一次见楚云晟,如自己父亲一般的如玉君子,甚至比自己父亲少了沉郁威严,更让人心动。 徐楹想,那时的自己应该就被安王世子看低了吧。占了自己妹妹的功劳,讨好刚订婚的未婚夫,还是在自己嫡亲祖母的寿宴上。 徐楹记得,后来事实证明徐槿借自己的名义献给安王世子的几条计策效果很好。康南以南的淮河一带灾情减轻了不少。其中一条依稀就是多养吃蝗虫的活物,将那些活物驱赶到田边地头。那时她为了多了解楚云晟,特地将楚云晟的每一件事都打听的清清楚楚。自然知道那些活物里就包括那种绿皮的田鸡。 “那田鸡吃稻子吗?”徐楹问,仿佛一个对农事一点不知的少女。刘嬷嬷纳闷地想,小姐最近看了很多有关农事的书,不会是想以后守着大片土地当地地主婆,不回伯府了吧?这可不行! 那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几个少年里唯一一个衣服上没补丁的少年回答到,“应该不会吧,我爹爹说这田鸡是吃虫子的,还让我们少抓呢。” 余下几个少年纷纷点头。紫竹见自家小姐对这些小事感兴趣,就跟着那几个小少年多聊了几句。打听到那几个都是栖凤山附近的孙家村的村民。那个回话的少年叫孙东林,父亲孙海种地是方圆十里的头把手,家里还有个叫孙海的叔叔近几年学着跑商,虽没赚着什么大钱,家里存银也有几十两。 少年本是呆不住的性子,跟紫竹说笑一会儿就告辞了。紫竹在徐楹的示意下给几个少年一人赏了几枚铜钱。几人推迟不过,接过铜钱愉快地离开,一枚铜子儿在镇上能买一个白菜包子呢。 等完全见不到那几人的影儿,刘嬷嬷拉过紫竹低声训诫。徐楹离得远,只隐隐约约听到几个词,类似女诫、颜面。不过想到紫竹经常被训,又总是听过就算了。徐楹也就没注意多少。 徐楹想到曾经董家有个很有名的掌柜也似乎叫孙海。摇了摇头,琢磨着最近总是想起关于董家和徐槿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徐楹决定这几日先放松放松。 “奶娘!” 刘嬷嬷听到徐楹软糯的声音,暗自感叹最近娘子越来越爱娇了,欣慰又焦心。欣慰的是这样的娘子更讨人喜欢,焦心的是娘子说什么都不忍反驳。 “钰娘今日打算回庄子了?”心思转瞬即过,刘嬷嬷笑着问道。 徐楹摇头,“才出来半个时辰,马儿都还未休息好,等紫竹和紫兰炼完箭法再回。若是奶娘还没训完,等过了申时再让紫竹紫兰练箭也是一样的。” 刘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是嫌弃自己啰嗦了,“钰娘别急,夫人早逝,继夫人又早早生下子女,除了老爷和大郎,也就老奴能多替姑娘想着些。……” “奶娘!”徐楹跺脚,这个奶娘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难怪以前的自己不喜欢。 刘嬷嬷见徐楹似乎真要生气,连忙告退,回头就见两个紫衣短打的丫环一边偷瞧自己,一边捂嘴偷笑。一个裙边绣兰,一个前襟画竹。正是已经在徐楹身边伺候了七年的大丫鬟紫兰紫竹。 此时,二人手里各拿了一把秀气的短弓。腿上也绑了自制的沙袋。 “看什么看,今日把备用沙袋绑上再开始狩猎。酉时,没有猎物的回庄子绕着庄子跑二十圈!” 刘嬷嬷冷声道,她心疼自己奶大的姑娘,可不心疼这些小丫头片子。不狠狠训练以后怎么保护乖巧的钰娘。 两个没人疼的小丫鬟低头互相看了一眼,又瞟了眼大树下一身黄衣,拿着美人扇地徐楹。还是当主子好。 等紫竹紫兰二人拿着弓箭跑开,徐楹也开始了今日的功课。先是识药,这栖凤山虽小,山上有毒没毒的药材也有几十样。刘嬷嬷总是疑心徐楹身子弱是中毒的缘故。只是她只粗粗认得几味药材,还都是止血,治外伤一类的。故而让当家的带了几本医经药典给大娘子看,暗自琢磨着什么时候请个老神医过来教教自家娘子就好了。再来则是鞭法,按刘嬷嬷的意思,今后谁要惹了小姐不高兴,一鞭子抽过去。大户人家的那些弯弯绕绕的谁愿猜谁猜,反正姑娘也算是将门之后,这叫虎父无犬女。 徐楹学医习武不过一两月。药草还好,庄子里有个赤脚大夫姓朱,给庄子里人看些寻常小病。每日徐楹采了新药,刘嬷嬷家的当家刘大山就拿了药给朱大夫认认,在纸上写了药名和药性,再拿给徐楹看。药草则留给朱大夫用。这朱大夫开始不情不愿的。刘大山就说习医的是延宁伯家的嫡长女,真真的高门贵女。朱大夫一想,每日辩药都认真了许多。 徐楹练的鞭法仅九式。每次刘嬷嬷看徐楹练习都心惊肉跳的。俗话说,鞭是一条绳,全靠缠得清。徐楹体弱,难免气力不足,稍不注意鞭子就缠住自己。刘嬷嬷每晚给徐楹上药都忍不住想要停了第二日的武课。只是想到如今的处境,不得不狠心。 练武将近两月,徐楹至少能把招式标准做完,至于效果,若是将软鞭换成长绫会更漂亮。紫竹第一次见徐楹舞鞭就说,“嬷嬷教的这舞真好看,只可惜康南这地界买不到漂亮的长绫。”最要命的是稳重的紫兰也在一旁点头。昌平十八年万寿节,杭州红绣楼头牌李珍儿献舞,一舞凤凰行惊艳了整个大庆殿。昌平帝当场封了贵人。至今当时在场的人,无论男女都还记得那薄如雾的红纱就在眼前飞舞,一个转身,一个回眸都令人心醉。 不过将九式鞭法来回练了两遍,汗水就顺着脸颊流下,微圆的两颊上有两团粉嫩的红晕,将豆蔻年华的少女趁得生动美好。 “嬷嬷,”徐楹娇声叫道,“今日钰娘的鞭法练得如何?” 刘嬷嬷皱眉,明明就是一样的招式,为何自家小姐就能练成这般模样?“钰娘练得很正确,就是不知总少了点什么。” 徐楹低头,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啊,为何还是这般,难道命运真的不可逆转?不!她不要像前世一样,早早就没了乳娘不说,连长兄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佛说,前世因,今世果。一定是佛祖见她前世过得太苦,才让她从新来过。 “嬷嬷,”徐楹抬头,眼睛里还含着未落的泪滴,“嬷嬷再演一遍给钰娘看看,钰娘定仔细看。” 刘嬷嬷看着楚楚可怜的徐楹,暗恼自己太急于求成,想当年自己可是从七岁就开始习武,才有今日鞭出势如虹,鞭收淡如风的熟稔。 刘嬷嬷一套动作完成,紫竹紫兰二人各自带了猎物回来。紫竹鬓角微湿,手里拿着两只野鸡,一只野鸡上的鲜血还在滴。紫兰身上干净整齐,跟离开前差不了多少。猎物也不大,胜在数量多,都是林子里常见的麻雀竹鸡,用几根藤条串在一起。徐楹似乎还看见一只斑鸠的翅膀还在扑腾。 “看嬷嬷这鞭法比娘子的好多了,单气势小姐就差远了!”紫竹一向没大没小,看着什么说什么。紫兰暗暗扯她袖脚也没能止住她那颗直言不讳的嘴。 徐楹脸色越发红了。只是暗下决心还要更努力,以后就算嬷嬷不在身边也要能保护自己才行。 几主仆在暮色未至时分各自骑马回敢,半道上听闻有小孩的惊叫声。刘嬷嬷艺高人胆大,独自一人骑了马寻了过去,让徐楹三人先行回庄子。   ☆、第3章 琐事 徐楹抄完佛经,揉了揉眉心。看着窗外的晴空依然碧蓝,只有丝丝缕缕的白云飘散,丝毫不见下雨的迹象。不少庄稼汉子就近挑了水浇灌叶子微卷的庄稼。 “姑娘!”徐楹回头一看,刘嬷嬷果然端着瓷盅,健步如飞地奔向她。刘嬷嬷自从来了庄子,那是如鱼得水。上无心口不一的主母管着,下无别有用心的丫头算计着,成天就想着怎么给自家小姐调养身子,弄点小食。如今的徐楹虽不能日日燕窝海参地补着,每日的汤品点心确实不缺的。 默默地看了一眼刘嬷嬷,徐楹怨念丛生。刘嬷嬷以自己自由身子弱,日日换着法的熬了汤水。刚开始觉得新鲜,十来天后徐楹恨不得每天就只有咸菜白粥。 刘嬷嬷见着徐楹眼里的委屈,腆着脸道,“娘子,老奴今日熬的是甜羹,加了山楂,酸酸甜甜的很开胃。” 徐楹转过身,低头看放在案上的佛经,无言抗拒。 刘嬷嬷知道徐楹心软,做出副受委屈的模样,“老奴知道钰娘这是厌烦老奴了,前几日钰娘都还吃得好好的。” 徐楹无奈。前几日不吃您老就着那张老脸摆出你们都欺负我的模样,谁忍心不吃了啦? 最后当然是刘嬷嬷继续获胜。 刘嬷嬷继续在徐楹耳边唠叨,“钰娘以后可不能这样心软,就像这次,明明就是钰娘落水,三娘却在府里享着富贵。” 徐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落的水,毕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只是最后继母审出的结论是失足。为此继母还打杀了几个看园子的丫鬟婆子,她身边伺候的也受到牵连,连奶娘刘嬷嬷都受了二十大板。 继母董氏还买通御医说自己宜静养,远远把自己和几个心腹送到离京三百里外的庄子。说是沾沾栖凤山的福气。 家里人都知道这庄子是徐楹亲娘的陪嫁,哪知这庄子上的管事早几年就收了董氏的好处。来了四人,说话能作数的都病歪歪的,要不是紫竹泼辣,不等两月,主仆几人就该去见阎王了。 刘嬷嬷忽然见到徐楹眼底的厉色,虽疑惑,还是道,“钰娘今日用此时心境再试试那套鞭法?” 徐楹不明所以,想到自己竟然把武术练成舞蹈,红着脸点了点头。 两人唠叨了一会儿,具体则是刘嬷嬷说,徐楹听着。拿出那张白绸开始誊写。 白绸上的字都是秀气的小楷,只是笔画与常用的字相异。徐楹看起来很费力,便照着笔画临了下来。 时间不等人。 午膳在刘嬷嬷爱怜的目光下,徐楹又成功吃撑了。揉了揉两颊,感觉最近似乎胖了很多。本朝女子可不是以胖为美,下一次定要少吃点。徐楹默想,一边慢慢踱着步子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延宁伯家的庄子虽在离县城不近,里面主家住的院子还是修了三进加一栋小楼。种的花草都是些易于打理的。徐楹几人最喜的便是那一架荼蘼。刘嬷嬷雇了庄子上健壮的农妇日日自井里提水浇灌。此时正是花期,大簇大簇的花朵洁白胜雪。 更妙的是此处原来是四面通风的八角亭,现在除了四处留了路过人,其余地方皆满是白的花朵,绿的藤蔓。 亭子里隐隐约约有人语声。徐楹驻足。 “兰姐姐,我最近总觉得娘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另一个女声顿了一会儿才响起,“娘子长大了,懂得多了吧。再说,吃了那么大的亏……”紫兰一边绣花一边回答,偶然一抬头,便见徐楹已经快进亭子了,话语截然而止。 “那天的事你看到了。”徐楹语气前所未有的肯定。 紫兰咬了咬唇,她是从外面进的延宁伯府。从八岁至今已经五年,从粗使丫头到如今的一等大丫鬟,她一直记得那个少年的话,“她好,你和你的弟弟才会过得好。” “是,娘子。那日白芷让奴婢帮忙,奴婢半道上觉得有些不对,抄近路返回去找您,正巧看到三娘子快要滑倒,您走了几步想起她,却被她扯进荷花池。奴婢瞧着,三娘子是故意的。” 紫竹瞪大眼睛看着紫兰,“怎么可能?三娘子一向跟娘子很要好,有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想着咱们娘子!” 紫兰苦笑,直愣愣地看着徐楹。 徐楹一阵晃神,点了点头,“我信你。” 见紫兰如释大负般地吐了口气,徐楹暗想,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就只有自己和紫竹那个二愣子。 徐楹见二人手里皆拿了料子在绣,问到,“今年的夏衫府里没送过来?” 紫竹紫兰对视一眼。紫兰无奈地道,“来送东西的廖嬷嬷说今年老夫人六十大寿,针线房忙着给各房的夫人娘们裁衣,忙不过来。只送了几匹新鲜布料过来。” 徐楹一看那料子就知那料子和往年的差了一大截,想必紫竹她们的份例只怕还没有。便道,“就着那料子给我裁两身就是了,余下的给你们自己裁几身新衣。估计她们送来的东西也不适合给嬷嬷裁衣,过几日到县里买了新鲜料子再给嬷嬷做新衣。” 估计再等不了几日,伯府那边还会再送一批衣食来,比这次好上不少。 京城永和巷,延宁伯府。 小董氏端坐在延宁伯徐霖右侧,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少年与自己夫君相谈甚欢。手里的锦帕拧了又拧,恨不得一把掐死眼前的少年,幸得袖袍宽大,没人察觉。面上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慈母样。 “谨行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好不容易找个空隙,小董氏连忙插了一句。心理恨不得这个嫡长子永远回不来。 “回母亲,老师说谨行学问已到,今年可下场试试水。”其实徐桓早两年就被岳阳书院的一众夫子赞叹说有状元之才。只是他外公苏廷说少年得志易不知天高地厚,将他遣去苏家名下的铺子隐姓埋名地做了半年的小工。这才又把他送回岳阳书院继续念书。 在小董氏眼中,徐桓这就是赤果果的炫耀。整个京城都知道延宁伯二公子徐槐读书不行,招猫逗狗比谁都厉害。 徐楹是小董氏的眼中钉;徐桓是她的肉中刺。 当年她小董氏嫁进徐家是不光彩,可为什么她的儿子,她的第一个孩子要顶着一个“槐”当名?这是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愧疚吗? 屋内的气氛有些冷,徐槿娇笑着去拉徐桓的手。徐桓不着痕迹地避开,“三妹妹今年十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 徐槿面色微沉。在徐家,她就是公主般的人物,父亲是族长,承袭延宁伯,还是朝廷正三品大员。以前有个嫡姐也挡不住她的骄傲。如今嫡姐终于被送走了,还不知道何年月回来。 “哥哥,您是阿槿长兄,怎能与别人相同?”徐槿很快又恢复一脸甜笑,嘟嘴撒娇道。 徐桓也不理会,直接让小厮把自己给家里人备的礼物拿出来,问道,“钰娘今日怎地不在?外祖家的三个舅舅好不容易集了七百八十七粒粉珍珠,给妹妹打了一套头面。今日正想给妹妹试试。” 一时间屋里一片静默,落针可闻。 徐霖咳了两声道,“你大妹妹身子弱,你母亲送她到庄子养病去了。前几日庄子里的管事还说她恢复得很好。下个月你祖母大寿,为父会派人接她回来。” 小董氏还想再说什么,被徐霖扫了一眼,立时噤声。徐槿低头,看不清神色。 徐桓的眼光一一扫过屋内几人。父亲淡漠,继母慈爱,嫡妹活泼可爱。两个庶妹缩在阴影里,像隐形人。一片歌舞升平般的宁静。只是为何容不下我和妹妹。 “父亲,谨行在淮南道时受了镇南将军相助,约了将军七日后去青芜县狩猎。”徐桓的声音依旧温和。 “镇南将军?可是柱国公仲家的仲将军?”徐槿抢嘴问道。 徐桓点头,“父亲,若不是仲将军,儿这回只怕回不来了。”   ☆、第4章 小成 终于将满府牛鬼蛇神打发走,徐桓才开始写信。从昨日回京到今日回府的见闻都一一记录下来。信封好后,交给外祖家给他选的小厮常平,寻机寄出。 小董氏回到自己居住的德馨院,心里郁气憋都憋不住。拢袖一扫,今年刚从定州买回来的一套白瓷刻牡丹茶具落地而碎。正屋里伺候的丫鬟早看着情形不对,在吴嬷嬷的示意下悄悄离开。 郁气稍减,小董氏便借着在自己的地盘向奶娘吴嬷嬷抱怨,“那贱人生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老爷也是,我十多年为他生儿育女,奉养母亲。他竟然还因为那贱人的儿子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怀疑我!” 吴嬷嬷轻轻地拍了拍小董氏的后背,劝道,“苏家那群人都是些不讲理的,要不能把大爷带走十几年?” “肯定是苏家那群人在阿桓耳边说我坏话,这些年我给阿楹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小董氏趴在吴嬷嬷怀里暗暗想到,姨娘的话果真都是对的。只可惜现在字迹越来越淡,以后要少用了。 “要是大爷没有苏家人在后面怂恿着,说不定现在跟三爷一样听夫人的话呢!”吴嬷嬷感叹。 小董氏显然也想到了。准备下次回娘家时让二哥帮忙好好寻寻苏家的短处。姨娘曾经说过,出手必要一击即中。可惜姨娘去的时候自己还小,很多话都记得不大清楚。万幸还有姨娘留下的手札。 “老夫人寿宴过后我就回娘家跟二哥商量商量。”小董氏自幼颇得父亲疼爱,自己又会经营。同为庶出的董二郎能有今日的成就,小董氏能占一半的功劳。 “娘,我也要跟您一起去二舅舅家!”徐槿到德馨院从来都是横冲直撞,开始小董氏害怕徐霖说徐槿不懂事。后来有一次徐槿撞进来,被徐霖见到,直夸徐槿活泼可爱。小董氏也就不在约束徐槿。 “好好好,娘的小祖宗!刚刚又野去哪儿了?”小董氏早在听到脚步声中就端坐起来,人前她始终是贤淑端庄的二品伯夫人,哪怕只是个继室。 徐槿嘟着嘴,一脸不快,“跟着大哥去了松林苑,我还没进门呢,那个该死的小厮就关大门!大哥跟徐楹一样让人讨厌!” 小董氏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温柔道,“谁叫娘是继室。阿槿且忍忍,将来嫁个好夫婿,这府里谁敢看不起你?” “就像娘亲一样吗?”徐槿喜欢去外祖父家。除了外祖母总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董家其他人都捧着她。在徐家,小一辈捧着的总是只会捧着书装大度的徐楹。 徐槿将头靠在小董氏的肩头,“徐楹那个死丫头要是回不来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小董氏心里,这延宁伯府迟早都是她和她儿子闺女的。 小董氏许了女儿一大堆好处,让女儿先自己去玩。自己则和奶娘吴嬷嬷关门商议。后来几天小董氏都是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 远在康南县的徐楹主仆四人可不知道小董氏主仆已经将主意打到她们身上了。 刘嬷嬷带着紫竹紫兰二人站在离徐楹一丈远的树下。看徐楹将鞭子终于舞出了武器该有的气势,紫竹赞叹道,“娘子终于领悟到武术的要领!” 刘嬷嬷面上一派平静,嘴角的幅度还是出卖了她,“你们俩谁惹娘子不快了?” 紫兰摇头,还扯了扯嘴快的紫竹。示意紫竹不要乱说话。看着紫竹一脸“我知道啊,为什么不让我说”。紫兰默默摇头,深觉自己任重而道远。主子的事情怎么能到处乱说。 刘嬷嬷一边看徐楹的动作,一边悄悄关注身边的两个丫鬟。看着二人打机锋,一个机灵,一个懵懂。忽然想起自己和老伴儿也许可以试试养一两个小闺女。 见徐楹做完最后的收势,紫兰迎了上去,拿着细棉帕子给徐楹轻轻擦汗。紫竹跳着脚道,“娘子今日练得真好!” 徐楹见刘嬷嬷也点头称赞,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道,“今天我们就在山上找个地势开阔的地方烤些肉食吧!” 徐楹眸光一转,见紫竹跃跃欲试,刘嬷嬷和紫兰神色间不赞同。 “就当是庆祝我终于学会了鞭法?”徐楹扬了扬手里的七情鞭。 刘嬷嬷神色微动,眼带怀恋。只是想到徐楹到底还是千金贵女,正想摇头。 “嬷嬷,就当可怜可怜钰娘?以前在京城就算了,如今被放到庄子里,还是不得自由。”徐楹前生未嫁时就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出嫁后又是事事以夫为先的贤妻,结果却算不得好。 徐楹抄了几十日的佛经,近几日又受了那卷超越时空的手札的洗礼。心里似有几分所得,又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早就想好好在外面呆一阵子。 刘嬷嬷无奈点头。紫竹虽憨了些,却不是个笨的,心知刘嬷嬷点了头,今日这事算是□□不离十了。 “幸得今日出门早。紫竹紫兰趁着现在还早多猎点猎物,让你们也尝尝嬷嬷我的手艺。”刘嬷嬷环视一周,见紫兰也有几分活泼,“不过不可闹得太晚,戌时前就得回去。夜里晚了不安全。” 徐楹亮晶晶的双目暗了暗,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可以玩玩。 计划到底赶不上变化。刘嬷嬷趁着紫竹二人带着徐楹狩猎时,回了趟庄子,备了几瓶烤肉的酱料,准备大显身手。策马回到山下时,却见一个眼熟的妇人正与徐楹主仆三人攀谈。 紫竹眼尖,瞅见刘嬷嬷到了,赶忙招呼,“嬷嬷来了?孙家婶子正说您昨晚的英雄事迹呢!” 桐乡是个小地方,离县城远,很少见到贵人。当时徐楹几人被送来的时候很是引起一番轰动。十里八乡的几乎都偷偷跑去瞧过京里来的贵人。 昨天晚上见到刘嬷嬷,孙钱氏就认出来了。今日又询问了儿子孙东林一番,这才提了一篮子鸡蛋,到栖凤山脚下,准备守山待恩人。 倒不是她不想上门,只是如今天旱,她与丈夫都瞅着空就挑水浇地。哪儿来的那么多时间浪费。 高门大户规矩也多,倒不如在山脚下每日看看,总能碰到。哪儿想到这贵人竟如自家儿子所说,日日都会出来游玩。 “民妇孙钱氏见过恩人!”孙钱氏见刘嬷嬷下马过来,就要磕头谢恩。 刘嬷嬷快步走了过来,不待孙钱氏跪下,就拉她站了起来。 “哪儿值当您这样!不过是伸把手的事。”刘嬷嬷谦虚道。 “值得值得。我和当家的这么些年就养活了林哥儿一个。家里的小叔也是个不省心的。”说到不顺心处,孙钱氏停了停。“大夫昨夜就说了,要不是您搬林哥儿时处理得当,林哥儿下半辈子怕是得当瘸子呢!” 却原来,昨日孙东林和几个小伙伴一边往回走,一边打闹。今日天干,很多农家人都打了小主意到山上,林子里陷阱多了不少。孙东林昨日就掉进了一个新陷阱。 那挖陷阱的为了保险还在地下放了石块。徐楹一行人听到的惊叫声就是那一行人发出的。 孙钱氏见紫竹紫兰都提着不少猎物,刚到的刘嬷嬷手上提了篮子。走动时篮子里有清脆的碰撞声,便问道,“姑娘们这是准备在山上烤肉吗?” 几人脸色微红,只是刚刚狩猎时留下的红晕还没褪下,不是很显眼。反倒是刘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几人一眼。 “夏日来了,我家娘子苦夏。老奴手笨,只会那几道菜,想着换个法儿也让娘子多吃点。”刘嬷嬷及时给众人解围。总不能让人觉得自家娘子是个贪吃的吧! 孙钱氏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不会真以为刘嬷嬷手艺不好,转而道,“几位不如去我家吧!这日头在山上怕是易引起火灾。以前这山上的栖凤庵就是一把火没了的。” 见几人想推迟,孙钱氏继续道,“我家就在孙家庄东头,离这儿一刻钟的距离;我家汉子这时刻都去村头挑水浇地了,不会撞见。” “因我家小叔还能赚些钱,家里院子修得挺大的。”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同看向刘嬷嬷。 刘嬷嬷也挺纠结。延宁伯家的别院是挺大的,只是院子里都是花草亭台。看了看几人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狠了狠心,反正府里没人知道,去了就去了。 至于管庄子的那一家子,早在刘嬷嬷的一通胖揍下乖得跟孙子似的。 既然刘嬷嬷答应了。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去了孙家庄。 等到了孙家庄时,紫竹已经欢快地“婶子”前、“婶子”后地叫孙钱氏。 孙钱氏家确实有的很空旷的大院子。据孙钱氏说,那是农忙时节晒小麦稻子的。地面还用石板铺了一层。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收拾地方,准备一顿将两只野兔、四只山鸡和一些知名不知名的鸟儿一齐烤了。院门被打开。两方人一见,都是一怔。   ☆、第5章 孙家 “小叔?”孙钱氏惊讶道。眼前的男人一身灰衣沾满尘埃,须发凌乱,满面菜色。 “这次怎么弄成这样了?”孙钱氏满腹疑惑,以前小叔回家时都会在县里修整好,买了一家人的礼物才姗姗回家。每次孙钱氏见到的都是衣冠楚楚的小叔子。 孙海这次也真是倒霉。康南靠近西北地边境,很多游商聚在一起往来各国贸易。孙海机缘巧合下加入一支商队。虽然本钱不多,靠着实诚宽和,孙海近几年小有存银。 这次听说西北地有大旱。孙海拿了几年的存银和老商人顾山的存银打算大干一场。钱是挣到了,赚的银子足矣让孙海在康南县城买一栋三进宅院和两间不小的铺子。 只是天不遂人愿,西北关外的夏国旱得太厉害。民生艰难就容易走歪路,孙海一行人即将进关时遭遇山贼,人都是历尽千幸万苦才回来的。钱自然全没了。 徐楹几人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邋遢的汉子,完全看不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只有紫兰在心里默念,“对面那是个小娘子,小娘子……” “小叔,这次是把钱、全赔进去了吗?”孙钱氏犹犹豫豫地问。 “老师的钱也赔了。”孙海声音哽咽。老师顾山是当初领着他进的商队的老商人。 顾山这辈子没个儿子,只有个老来女顾慧娘。 孙海到现在都还记得顾山盘点收益时那言笑晏晏的样子。可惜再也见不到了,骨灰还是他亲手交到顾慧娘手里的。 孙钱氏心里难受。任谁看到二百两白银就这么没了,心里也不会好受。只是长嫂如母,孙钱氏还是安慰道,“小叔还年轻,这几年有你帮着,家里还存着几十两银子。” 孙海轻轻地嗯了一声,埋头大口吃饭。 一刻钟后,缓过神来的孙海回房洗漱过后重新换了身衣服回来。 徐楹几人才发现孙海与昨日遇见的孙东林长相颇似,有一种儒雅的风度。全然不似她们先前想的满身铜臭的样子。 “小生重林见过娘子。刚刚重林唐突娘子,还望见谅。” 徐楹还礼,“郎君多礼了,本就是我等主仆四人打扰了。” 随即,孙海又问到长兄和侄儿。得知侄儿险些成了瘸子,又对刘嬷嬷一阵道谢。想到如今自己身无长物,连给侄儿买点东西补补都做不到,不由唏嘘。 孙钱氏在一边插嘴道,“我家小叔还有秀才的功名呢!”众人又是一番称赞。 屋里都是女眷,唯一的男子还是个躺在床上病的不能起身的少年。孙海也不好久留。提了屋里以往孙钱氏用的桶,外出挑水浇地了。 等孙海走后,屋里的气氛慢慢活跃了起来。主要还是紫竹话多,听过的奇闻异事也多。跟孙钱氏家长里短的也相谈甚欢。 “真有那么大年纪?”紫竹惊呼,显然探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站在一边看几人洗肉切菜的徐楹也抬起了头。 孙钱氏笑了笑,道,“刚刚给紫竹姑娘说起我们孙家庄的老祖呢!” 孙钱氏顿了顿才继续介绍。原来他们孙家庄上几代不是本地人,是逃难过来的。孙钱氏口里的老祖宗就是那一次一起逃难唯一还活着的人。今年已经九十八了,再过几年都能成人瑞了。 徐楹静静听着,只觉灵光闪过,再细想也只觉得忽略了什么。便跟孙钱氏搭话到,“孙老身体可康健?” “老祖宗身体好着呢!就是这几年耳朵不好使,说大声点还是能听清。”孙钱氏想着如今贵人愿意亲近,自然得打好关系。 刘嬷嬷知道徐楹一向孝顺心善,猜她必是想去拜访老前辈,遂道,“不知道老人家方不方便见客?” 孙钱氏愣了一下道,“老祖宗身边平日都有晚辈照看,想是方便的。若是娘子想去拜访,我去帮娘子打听打听。” 语毕,孙钱氏就要洗手离开。刘嬷嬷连忙拦下,道,“拜访长辈怎么好空着手?改日等我家娘子备好礼物再来请孙家婶子帮着送拜帖。” 孙钱氏这才晓得大户人家果然规矩多,应了之后又开始处理食材。 酉初,孙海和哥哥回来了。刘嬷嬷严禁徐楹接触外男,给徐楹摆了张小桌子在内室,由紫兰紫竹陪着。 感觉到外面的热闹,徐楹有点食不知味。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徐楹听到孙海说关外有些地方发生小范围蝗灾,手一抖。 “娘子怎么了?”紫兰关切问道。 徐楹看了一眼与她同食的两个丫鬟。紫兰全副注意都集在她身上,紫竹恨不得把耳朵取下来放在外面。 “无事,只是紫竹待会儿得记着捡耳朵回来。” 紫兰扑哧一声捂嘴偷笑,显然她也发现紫竹的窘态。倒是紫竹迷迷糊糊地盯着二人看了一眼。 徐楹哄道,“紫竹,你该好好讨好刘嬷嬷。听说有的轻功好的飞檐走壁、踏雪无痕。你要是学会儿岂不是所以秘密都像你敞开了?” 紫竹双目一亮,连连点头,显然听进去了。而徐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即将有个以爬尽天下墙为目标的大丫鬟。 酉时三刻,正入佳境的徐楹主仆三人被刘嬷嬷拖走了。 等几人骑上马时,紫竹用自己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嘟囔,天都还没黑呢。 日悬天际,天地皆披了一层红纱。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确实不晚。 “谁家小娘子夜了才回家?你是等着咱们娘子回京了被戳脊梁骨?”刘嬷嬷本来就不太赞同放任徐楹在外太久,只是心疼小娘子早没了娘亲,父亲又是个不管事的。撞到枪口的紫竹自然被拿来泻火了。 紫竹神经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骂了,一笑而过。 徐楹也知道今日自己是有些放纵了。只是压抑太久,心里难受。 “嬷嬷,重林先生说境外出现蝗灾,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庄子呢?”徐楹也不知到说什么,先转移了嬷嬷的注意再说。紫竹你可得好好感谢你家娘子。 “难说,若是康南往北都旱得厉害,蝗灾加重,很可能会影响到这里。”刘嬷嬷显然也想到了。 “最近我抄的手札好像有关于蝗灾救治的,只是那些字与我们常用的大有不同。我辨识起来不易。”徐楹皱眉,她只是从徐槿那儿知道她口中的外祖母留下过那么个东西,却不知道破解那份手札那么难。 若是哥哥在就好了。哥哥科举时不是连考,每次下场都会惹得同窗羡慕嫉妒。因为哥哥从来没落下过榜首。 “娘子抄一份寄给大郎吧!”紫兰开口道,她虽然不知道徐楹最近得了什么好东西,但她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很愿意与自己妹妹分享小秘密。 徐楹不告诉紫竹紫兰,不是她们二人不够忠诚。而是徐楹觉得自己手段不够光彩。听到紫兰的建议,徐楹小小的羞愧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哥哥聪明。当下决定抄一份拿给哥哥研究,至于来历,你猜。 一行人欢声笑语,不过半个时辰就回到了庄子。刚刚下马,徐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徐嬷嬷三人也是一脸戒备,各自一手拿了趁手的武器,一手牵马。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普通至极的脸出现在门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神色戒备的一行人。   ☆、第6章 消息 见到男子,几人都松了口气。 “怎么这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提前送个信。”刘嬷嬷嗔道。 “刘叔回来了?”徐楹早在开门那一刹那,被手快的刘嬷嬷拖到几人身后藏了起来。见气氛一松,连忙挤到前面。 刘明志不是徐家家奴,而是威远镖局的镖师。因为注定今生不可能有软萌可爱的小包子,对于妻子常年照看的小娘子,刘明志一向疼爱有加。只是糙汉子常年跟着一群糙汉子走南闯北,不会讨小女孩欢心。常年板着一张脸,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徐楹自然亲近不起来。 “是。”默默地挤出一个字,刘明志心里默诵妻子给的哄孩子宝典,“这次运镖我到江南转了一圈。” 小娘子应该会想知道亲哥哥的消息吧,刘明志暗想。 果然,徐楹眼睛一亮,“有没有我哥哥和外祖父家的消息?” “苏家好像遇上了什么好事,只是苏老爷子不大高兴。徐公子已经回京,路上遇到袭击。”刘明志答道。 “哥哥没事吧?”徐楹担忧问道。 “应该没事,恰巧被我遇上,后来又遇到仲将军。徐公子只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刘明志怕小姑娘担心,在后面悄悄不了一句。偷看了一眼自家妻子,得到个赞许目光,刘明志在心里暗暗高兴。 “哥哥的手有没有受伤?”徐楹记得前世也是祖母大寿是哥哥本来准备回京备考,只是路上遇见悍匪。后来虽然有仲将军仲君禹相助,保住性命,手却受了伤。那是寿宴结束,徐桓就被外祖父家接走疗伤。 再见时,她已嫁为人妇。哥哥高中状元,仍是一脸沉郁。 暗暗将自己的手往背后藏了藏,刘明志答道,“没有。” “刘先生受伤了?”紫兰看到刘明志的小动作,问道。 “快给我看看!”徐楹话未说完,手就搭在刘明志的腕上。徐楹只觉浮大中空,如按葱管。又想到进门时问道的血腥味,道,“刘叔这是失血过多。刘叔就在庄子上多留几天,让刘嬷嬷给您好好补补。” 刘明志点头道谢。 紫兰紫竹知道徐楹这是怨念刘嬷嬷天天给她炖补汤,闷笑不已。 知道庄子里无事,徐楹几人大大方方地进了院子。刘明志牵了几匹马到马房。紫兰还细心地问过刘明志有无用过晚膳。得知其刚刚回来,紫兰又到厨房给刘明志煮了一碗汤面。 徐楹此时已经开始了近几日的功课。一尺宽,四尺长的手札,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徐楹执笔书写不停,眉头越皱越紧。这些字似乎是一些诗词。看来真的要早早把这手札给哥哥一份才是。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刘嬷嬷在门外端着山楂水,知道听见里面的人一声“进来”。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钰娘喝点山楂水,消消食。”刘嬷嬷边说边看了一眼桌上的手稿,顿时一阵眼晕,赶忙移开眼。 徐楹喝了一口山楂水,好笑地道,“嬷嬷什么时候跟着紫兰紫竹多学两个字?” 刘嬷嬷连忙摆手,“钰娘饶了老奴吧!老奴这辈子只要能看得懂些契书就好了。” 徐楹知道刘嬷嬷看书就晕,也不纠缠,“刘叔哪儿可还有其他消息?” 刘嬷嬷一见正事来了,赶紧摆正态度,“老奴家那口子听钰娘吩咐,到江南去了一趟。刚到淮南道那儿就遇见大郎君被袭。他蒙面相助,缠斗半个时辰左右就遇见回京述职的仲将军,那悍匪就撤退。老奴家当家的说,那群人分明不是求财,而是要大郎君的命,且进退得宜。他跟了那群人不到三个时辰就被发现。老奴与他相议,应该是买凶杀人。” 刘嬷嬷顿了顿,补充道,“至少九成把握。” “外祖家呢?”徐楹的声音颤抖。 “他也不清楚,只是最近苏家好像买了一个矿山,在河南道。江南孟家最近底气十足,已然是决定跟苏家杠上了。苏家的产业孟家都掺了一脚。” 徐楹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河南道的矿山上。原来如此,外祖苏家从来不涉及政治方向的争斗,怎么可能大厦倾颓。河南道的矿山出的可不是普通的矿。 “孟家现在不可小觑。嬷嬷,等刘叔养好伤就去江南一趟吧!我总觉得孟家和那个矿山有关联。”徐楹担忧道。 刘嬷嬷不以为意,道,“只要苏家不涉及皇权,哪任皇帝都不会动了苏家,钰娘放心。” 刘嬷嬷神色中满是自豪。徐楹却更加担心。 二人又谈论一番,才安歇。夜里,徐楹躺在床上,问在外守夜的紫兰,“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紫兰沉默片刻,答,“奴婢记得。” 帐子里传来一声叹息,一夜再无话。 ***** 清晨,徐楹刚在紫兰的伺候下洗漱完。紫竹就迈着轻快地脚步走了进来。紫兰瞪了紫竹一眼,道,“幸亏离京城远,要是在府里被夫人看见,准得拖你去打板子。” 紫竹背着徐楹对紫兰做了个鬼脸,道,“小姐,奴婢在府里是不是很规矩来着?” 徐楹含笑点头,早起就是好心情,今天应该过得不错! “哎呀,被你打岔,差点忘了正事。”紫竹惊道。“老祠堂那边那口子一大早就过来等着,说有要事要禀呢!” 老祠堂那边住的是庄子里的管事贾益一家子。徐楹对那家人好感全无。,皱眉道,“让他们等着,我用过早膳再说。” 徐楹见到贾朱氏时,贾朱氏茶水都喝了两壶。想到紫竹刚刚抱怨倒茶都倒累了,徐楹一阵好笑。 这抹笑容落到贾朱氏眼中,就是徐楹对她很满意了。心里一阵得意,贾朱氏面上很快地给徐楹见礼,道了万福,才说到正题。“我家妹妹又见到了京里来的管事。” 朱氏的小妹嫁到县城的一家商户,跟延宁伯府的管事有生意。当年还是延宁伯府那管事找上门的。那管事背后的人设局,朱氏一家和贾益就被拿捏在小董氏手里。 “说了什么?”徐楹冷声问道,今生她不认为温和能给她个好结局。 贾朱氏搓了搓手,道,“那管事说,让我们最近拘好你们,家里有人八天后会到附近狩猎几日。还让我们最近给你们吃好点。” 徐楹明了,端起茶,让紫兰取几钱银子给贾朱氏,就坐在那里若有所思。会出来打猎,还不许我见到的,应该就是我那哥哥了。想着,徐楹对八天后充满期待。 想来,有些计划可以提前了。 “走了?”徐楹问刚进来的紫兰。 紫兰点头,笑道,“他还跟奴婢说,想送家里的几个丫头还伺候姑娘呢。” “她和贾益倒是机灵,知道我们要回京了。”徐楹笑道。 紫兰也很开心,“回京娘子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事事有大人呢!” 徐楹点点了紫兰的额头,“傻丫头,我爹若是能护着我,我也不至于落到这么远的庄子,还被欺负。还有一个月呢!”前世她就一直都没弄懂,她的父亲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紫兰点头,似想到什么,惊道,“姑娘怎么知道一个月后才会来接?”难道姑娘在府里有内应?最后一句紫兰藏在嘴里。她确实不相信以前的徐楹能有那样的心机。 “说什么呢,你想想按照我们来的时候那么过日子,没有一个月能把气色养好吗?”徐楹想,总不能说我是重生的吧。 其实徐楹还真是猜对了小董氏的打算。每半月小董氏就会关心一下徐楹的生活。朱家那家人和嫡系姻亲都被刘嬷嬷亲手喂过不性伤命的毒。只是那家人见识浅薄。以为每个月不吃就会没命。每次小董氏那边的人来过问,都是按着徐楹几人交待的方法回答。 小董氏担心被婆婆和丈夫知道她虐待嫡女,拖也要拖够一个月才敢去接人。   ☆、第7章 县城 两天后,整个康南县依旧没见一丝雨。康南县令甚至依照本地习俗,在全县举办求雨仪式。 此时县令夫人周夫人接到了一张拜帖。红底封皮上一只金色大鹏鸟跃然纸上。周夫人翻开拜帖,娟秀字体让人一见就对送帖子的人充满好感。延宁伯徐家的官司,周夫人早年就听说了,只没想到那继夫人如此厉害,原配嫡长女竟被送到如此偏远的地方。 合上拜帖,周夫人匆匆到前院见了周大人。别人后院的事她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是牵扯到自己的丈夫。 “老爷!”周夫人同丈夫结缡三年,从未红过脸。周大人的书房她也是随意进出。 周大人此时正同师爷商议,这老天再不下雨,该如何处理。见夫人前来并没露出不快,反而关心道,“夫人遇到何事?竟如此惊慌。” 周夫人瞧着师爷也在,稍微整理整理衣冠,道,“老爷,我今日接到延宁伯家的拜帖了,送帖子的是延宁伯家大娘子。” 周县令皱眉,“后宅之事夫人做主就是,无须禀报为夫。” “那小娘子的拜帖是求见老爷的。”周夫人补充道。 周县令更不快,他年龄不大,却最不喜欢不懂规矩的少年人。他的师爷是族里的客卿,不善八股文,在政事和人际方面专擅。这师爷跟着周县令几年,熟知他脾气,道,“延宁伯家的教养想来是不错的,应该是有正事相商,到时隔张屏风。有夫人陪着是无碍的。” 周县令不甘点头,心里默念,要不是这些日子事事都没进展,他才不会见一个小娘子。 徐楹还是见到周县令,虽然隔了个帘子。想到这县令在前生曾被评为有名的迂腐,对房间里那张屏风也就视而不见了。 徐楹规规矩矩地给周县令夫妇见过礼,才在一旁的椅子上端坐。周县令见徐楹知礼,对屋内的屏风也接受,心道,还算知礼。 “阿楹贸然上门,希望周大人周夫人不要介意,有件事阿楹始终拿不定主意。”徐楹开门见山道。 周夫人看了一眼屏风后的周大人,道,“大娘子客气了,我和老爷官职虽不高,能帮的会尽量帮。” 徐楹不理会周夫人的言外之意,“说来这事跟大人还有关系。”徐楹见勾起两人好奇,继而道,“前些日子我家奶娘得到一个消息,北地边境有几处蝗灾。阿楹曾在书上看到蝗灾若不及时断绝,也是会迁移的。” “此话当真?”周县令忙问,他到这里是来镀金的,今年才第二年,要是捅出漏子,就算有个当皇后的族姐也吃不消。 “昨日阿楹拜访孙庄的老祖宗。他亲历一次蝗灾,见过几次小型蝗灾。他说若是再旱着,待庄稼成熟之时,蝗虫会循着食物气味一路寻过来。”徐满脸担忧,“望大人早作打算,阿楹整理了几条孙老说的防治蝗灾的法子,希望能有用。” 周县令早就坐不住了,他即便不擅长农事,也听过蝗灾的毁灭性。示意夫人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把单子递给他。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有什么阴谋了,只是单纯不想被摘掉乌纱帽。 看着纸上条条款款清晰,不由在心里感叹,徐家的女儿教养真好。京里那个稚龄女子就小有才名。在外面庄子养病的大娘子又有颗慈悲的玲珑心。 “徐家侄女放心,本官这就招人商议,早日拿出章程。”周大人竟是在屋里坐不下了,直接起身去了前院。 周夫人知道自己的相公就那副德行,继续跟徐楹寒暄,连头都没抬。 “阿楹别在意,大人他一涉及官务就如此。”周夫人解释道。 徐楹忙道,“大人这才是真真的好官呢。阿楹也就是听到庄户谈话才知道这些。说来阿楹也有私心,希望夫人能帮帮忙。”周夫人现在对徐楹挺满意,也就不推迟,直接道,“阿楹尽管说。” 徐楹示意紫兰拿出她最近画的几张绣图,道,“夫人也知道我的境况,”徐楹微微红脸,毕竟被继母逼到这个份上的小娘子还是很少的,“祖母大寿将至,阿楹给祖母准备了一份自己的绣品,只是最关键的地方还差点。” 说着,徐楹就把自己的要求细说了。周夫人听得双目放光,连连答应。最后送走徐楹还对身边伺候的人称赞。 出了县衙,徐楹一行人直接进了县城。徐楹是绷紧了几个月了,此时总算有点实质性的进展,顿时觉得压在心里的石头一松。决定好好逛逛,话说前世今生她好像就没好好逛过街,每次出门她几乎都会遇见各种意外。 县城此时正逢大集。虽然是一条路城东到城西,一条城北到城南。城里依旧是徐楹从未见过的热闹。紫竹跟着徐楹东一趟西一趟的,紫兰跟在后面,一副我不认识她们的模样。 此时的紫竹万分庆幸来的全是女子,拿不了多少东西。就她们那点银子,徐楹早晚得败光。再见徐楹恋恋不舍地看着一个木雕摊子,紫竹在一边撺掇。紫兰一步跨过去,就这紫竹手臂的软肉一拧,“你也够了啊,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拿回去啊?刘嬷嬷要是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你在一旁撺掇着买的,看嬷嬷怎么收拾你!” 紫竹手一抖,连忙拉着徐楹继续往街头走。不知不觉一行人就走到了今日最热闹的城西。 紫竹拦住一个匆匆走过的行人,问道,“今日有什么新鲜事儿?” 那人见是被一个少女拦住,脸上的不乐意立马换成一脸笑容,答道,“灵犀寺今日主持祈雨仪式,大家都忙着过去沾沾福气,说不定过两天就下雨了呢!” 紫兰看着紫竹那一脸的兴奋,徐楹也透出一丝丝好奇。紫兰忙道,“刘叔在此城南等着呢!”徐楹眸光慢慢黯淡,紫竹忙补充道,“不过刘叔说他有点事要处理,娘子去逛逛也不碍事。” 得了许诺的紫竹立马拉着徐楹奔向人群。徒留紫兰一人对着人群掩面,嬷嬷。奴婢有负您的信任。 康南县是个小县,灵犀寺离县城不远,徐楹几人跟着人群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半山腰的那座庄严的寺庙,和一条长长的石梯,据周围的人说足足有一百零八梯。 此时,徐楹一点石阶的影子都看不到,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也许是多日不下雨的缘故,等在寺外的人安安静静,只听得到寺院的钟磬音。 跟着人群一步步靠近灵犀寺,徐楹仿佛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朝圣者。用心祈求苍天保佑自己一世安康,诚心感激不知怎么的来的,重新来过的机会。 隐约听见马蹄声,徐楹抬头望向左侧的小林子。树林掩映间,黑衣黑马悠闲前行。看着那身影,徐楹忽然想到徐槿曾今拉着自己去看过凯旋归来的将领。里面也有个人始终黑衣,一匹永远不变的黑马。 徐楹摇了摇头,那人现在应该在京城才是。只是想到哥哥最近会出来打猎,徐楹猛地抬头望过去,似乎对上一双冰凉的眼。 徐楹整个人恍恍惚惚地进了寺庙,恍恍惚惚地回到马车。看得紫兰心焦不已,到药房拿了一包上好的安神汤才回马车。 徐楹被马车晃了一会儿才从那冰凉的眼神中清醒过来。见身在马车,徐楹也没多话,只是好奇地看了看紫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几个纸包,继续闭目养神。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列入病号范围。   ☆、第8章 番外 欧阳依倩是个美人,穿越前穿越后都是。精致的如同画中走下的人。只是穿越前是孤儿,穿越后又没了生母。 对于穿越,欧阳依倩的怨念比所有的穿越女都深。因为她穿越那天,她的男神跟她表白了。她一激动晚上就熬了通宵。第二天晕晕乎乎地摔下楼梯。 再醒来,入目的就是一片大红。外面是一片喜庆笙歌。欧阳依倩掀开红盖头,寻到一面铜镜。镜中人眉眼精致,却不是原来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这应该是遇上了百年难遇的穿越。只是她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新婚夜她将新郎赶出新房,然后又不停尝试不同的方法寻死,割腕,上吊,跳水……直到遇见外放扬州的县令董肃。那人跟她的男神有一样的眉眼。 欧阳依倩终于懂了那句“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无奈与不甘。总是不经意出现在董肃可能会出现的每个地方。 她的异样很快就被他的丈夫发现,在一个完美的仙人局后,她成了男神后院的一个普通妾室。来不及一展所长,来不及了解那个人跟自己男神的差距……欧阳依倩每天都活在跟一个院子的美人争宠中。 利用很多上辈子的手段,欧阳依倩终于又在男神眼中看见了如前世一般的爱恋。只是京城忽然来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说是董大人在京城娶的夫人。 董肃依旧对自己很好,欧阳依倩却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她成了前世最不屑的小三。董肃知道她的心结,闹着要跟董夫人和离。 闹得最厉害的那一阵子,欧阳依倩天天都能看到董夫人的不屑,听到其他妾室姨娘的嘲笑。想过一走了之,想过就这死掉也好。只是她有宝宝了,她和男神的宝宝。 欧阳依倩开始制了药水写日记,前世的,今生的。为了不被发现,她选的是很常见的白绸。作为一个优秀制药学硕士,做出一种隐形药水简直易如反掌。 后来她有了个女儿,她日日沉浸在教养女儿身上。很久没再跟董肃谈诗词,聊实事,欧阳依倩很快在后宅压榨中香消玉殒。临死前,她似乎看到前世的闺蜜指着鼻子骂自己,“再这么优柔寡断,你一辈子都只能看着别人幸福。”她依稀听见闺蜜离开时的摔门声。 而她年仅四岁的女儿接着她的教导慢慢在董肃面前占着比嫡长子还重的分量。   ☆、第9章 雨 人生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康南县的所有人在祈雨后第三天迎来入夏的第一场雨。徐楹很难理解那些人疯狂高兴的模样。整个庄子似乎都活了过来,平常见不到的人都开始相互串门子。 徐楹在窗口还看到许多幼童幼女在雨里来回奔跑,家里的大人竟然也是笑笑,就开始忙活自己的。徐楹觉得自己可能理解前世的民怨为何那么浓重。 ***** 那场雨就像开了个口子,近几日整个康南县雨势都良好。周县令自听了徐楹那日的消息,心里总是蒙着一层阴影。自己带过来的仆人都被遣出去打探消息。周县令本人也不停地在县里各地奔波。 因为每次送过来的消息都算不得好。这次下雨竟是只有康南及以南地区有雨。关外更多的是游牧名族。蝗虫漫天,牧草干枯时,那些人早牵往大草原更深的地方。 周县令这几日急的嘴角都冒泡了,每日拜访接见各地推举的德高望重的能人,最后,他将整理出来的资料和徐楹的建议细细写成一本奏折,递往京城。周边的县城,周县令也一一递了消息,哪怕是敌对的叶家也有一份。 折子递了,周县令松了口气,开始将最新的信息写成榜单。不仅是县城的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处有张榜。凡事有人聚居的地方都有张榜。楚国识字的人不多,乡野更甚。周县令怕榜单贴出却无人知晓,每日派了识字的人到榜单下读榜。 县学里有的学子也有就近为乡邻读榜的。其中一个学子姓宋名珩,家里只有一个寡母,幸得父亲去世前留下的财产颇丰,才得以上县学。宋珩最近正在家备考,每日晨起晚休都会为为乡里人读几次榜,每次看书不得要时便向乡里人请教农务。乡里颇为称赞。 如此再几日,整个康南县连垂髫小儿都能念几句榜上的治蝗书。至于蝗虫从出生到长成的样子,康南县人早就熟烂于心。正合了徐楹建议里的那条,如果一样东西的里里外外都让人清楚了,反而不会再让人害怕。恐惧都是半遮半掩出来的。 当全县农作物开始大面积成熟之时,康南县的氛围最为紧张。此时的周县令也已经收到临近各县来的消息。缘于周县令的大方,蝗虫南行的范围缩减,越来越小。受害最严重的是叶家嫡系中的一个庶子,此人收到周县令的信直接极为不屑地扔到一边。蝗虫肆虐地时候才想来,可惜收效甚微。 此时的徐楹已经不在康南县。在徐楹得知长兄徐桓将外出打猎时,徐楹开始计划先见一见长兄。 通过刘明志的关系,徐楹打听到徐桓近日会到青芜县的青芜山打猎。徐楹本想带着两个丫鬟到青芜山守株待兔,只是刘嬷嬷说不如到县城酒家去等。徐桓总不可能一个人去青芜山。人多了总要在客栈投宿。 徐楹想想就同意了。现在的徐楹对以前没有经历过的事情都很好奇。徐楹被刘嬷嬷打扮成富家少爷,紫竹一身灰衣,活脱脱一个小厮。刘嬷嬷自己则扮成赶车的老奴。紫兰则留守大后方。幸得徐楹一直体弱,打扮起来化化妆竟看不出女气来。 三人赶了两天路,中间在金华镇停歇一晚,才赶到青芜县。 “小郎,到青芜县了。”一个年老驼背的单眼车夫将马车停在青芜县的隆运客栈前。 “这就是青芜县最好的隆运客栈?也不怎么样嘛。”一个灰衣小厮模样的清秀少年跳下车了,啧啧道。 “小竹不得无礼。”马车上传来微弱的的声音。 叫小竹的小厮立马道,“小郎好好歇着,奴才先订了房间再接您下车。” 小竹转身进了客栈,马车上也没有声音传来。 不想小竹这边和客栈掌柜的却吵了起来。 “这么大家客栈连两间靠在一起的上房都没有?你哄谁呢!小爷又不是给不起银子!”一锭五十两的银锭子被砸在柜台上,光溜的桌面立即有了不浅的印子。 掌柜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原来这几天京城有几个富家公子想到青芜山打猎,将客栈里的上房定了七八间。京里的贵人开罪不起,眼前的小爷同样惹不起。 小竹心思一转,“算了算了,小爷我也不是受不得一点委屈。你准备一间上房和一间中房,两个房间要相邻。我家小郎要在这儿住六七天,每天记得送上好的饭菜,这五十两就当定金!” 掌柜连连点头,叫小二给小竹选了两间位置上好的房间。小竹看了也说不出不好,装作嫌弃的模样点了点头。又拿了几钱银子给小二,让帮着请个大夫。说是小郎君路上偶感风寒。 那小二也听到过马车上的人传出的虚弱声音,领了钱自去寻了县里的老大夫。 徐楹这一次真的是受了大罪,连着赶了两日路。在金华镇的时候没打点好,淋了点雨,昨夜就不大舒服。今日徐楹又逞强赶路,一张补得丰润的小脸惨白。下马车时脚步虚浮,若不是有紫竹扶着,站不站得稳都是个问题。 紫竹扶着徐楹慢慢往客栈移动,刘嬷嬷在小二的指引下将马车停在客栈内院。回去时,紫竹已经将徐楹安置在床上,正用热毛巾给徐楹擦脸。 看着徐楹难受的样子,刘嬷嬷在心里给远在京城的小董氏默默地记上一笔,等待着早日手刃仇敌。 半昏迷状态的徐楹也不好受。梦中,徐槿端着药碗一步步靠近徐楹,笑得温和,徐楹飘在半空中看着躺在床上的徐楹接过药碗。徐楹大喊,“不要!” “小郎,大夫来了,快醒醒!”紫竹轻轻摇晃着睡得不安稳的徐楹。 徐楹慢慢睁开眼,紫竹清秀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徐楹撇过头,一个浑身充满药香的老大夫正坐在她的床头。徐楹皱着眉伸出手腕,嘴里还喃喃道,“随便抓点驱寒的药也就好了,还请什么大夫。” 徐楹对大夫自重生来就有种不信任感。否则也不会学起医药。 那老大夫见惯各种病患,也不在意徐楹那种不合作的态度,认真把脉,稍后道“没什么问题,你家郎君心思重了些,。亏得平日保养得好,老夫开张散寒的方子就是了。”老大夫在“郎君”两个字上面加了重音,听得几人脸上一红。只可惜除了徐楹都,其余二人上了重妆,看不出来。 徐楹这一病就是三日。三日后,隆运客栈迎来了来自京城的贵客。香车宝马,热热闹闹的一大群,将隆运客栈都挤满了。   ☆、第10章 见面 徐槿想过青芜县没什么好地方可住。没想到她家大哥说的当地最好的客栈就这么个样子。想发脾气又得顾忌着这是在外面。 徐槿的贴身大丫鬟白玲可没什么好顾虑的,在小院子里逛了一圈,指着房间嚷嚷道,“就给我家娘子住这么个破地方?我们府上的洒扫丫鬟都比这住得好!”白玲这话确实夸张。作为一个县里最好的客栈,上等房间布置得同大户人家一样那是不可能的。比家境稍差些的官家还是要好些。 更何况隆运客栈在青芜县就是客栈这行的魁首,靠着青芜县县令顾恺宏。领路的小二脸色早就变了。偏白玲在伯府时与白辛私下争宠,十次败八次,这次好不容易耍了手段跟过来,自然要处处在徐槿面前露脸。 徐槿这次跟来,身边只带了白玲一个丫鬟。徐楹深谙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之理,此时是后悔不已。“住嘴!”徐槿喝道,“我家丫鬟不懂事,让小二哥见笑了。白玲,拿个银裸子给小二哥压压惊。” 那小二也没多说,拿了银子直道无妨,还嘱咐有事可以去找他。只是白玲平日在府里吃白辛不少亏,现在见一个乡下的店小二都能欺负到她头上,自然不肯回过头去找那小二帮忙。 同住一个小院的将门之后杜媛媛就没那么客气了,在店小二离开后,嗤笑道,“不懂事还往外带?不过延宁伯继夫人估计也就教养得出‘不懂事’的丫鬟。” 徐槿气得跺脚。杜媛媛可没空搭理她,带进退有度的丫鬟挑了一个房间。徐槿气哼哼地随意选了一间,白玲大概知道自己这是闯祸了,乖乖干活,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同住一个客栈,徐楹居住的小院子离徐槿住的地方靠的很近,只是隔着的墙比较高。因此,徐槿一开口,徐楹就听到了。埋在深处的记忆哄地一下涌出。愤怒、不甘的神色一一在徐楹眼中闪过。只可惜留在客栈的紫竹是个憨货,一点没察觉。 紫竹靠在墙头听热闹,直到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才高兴地回头跟自己娘子说热闹。谁知还没开口,就见自家娘子,脸色苍白地坐在那儿。 “娘子哪儿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大夫!”紫竹急慌慌道,转身就要去请大夫。 徐楹连忙拉住紫竹,“我没事,就是想到些不好的事。刚刚我似乎听到阿槿的声音了?” 紫竹一下子就被徐楹转移走了注意力,叽叽喳喳地把刚听到的内容一字不错地说了一遍,评价道,“也不知那一位是哪家娘子,说得真是太对了。娘子你的好些首饰就是三娘子那些‘不懂事’的丫鬟摔坏地呢!” 以前不想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徐楹自觉地徐槿的每一个举动都不怀好意。凝了凝神,徐楹道,“哥哥应该也来了,你悄悄去看看,千万别让延宁伯府的人发现。” 紫竹朗声应下,拿了一袋铜子儿跟外面的车夫“攀谈”。 刘嬷嬷忙完手里的差事回来,徐楹正磨墨写着小字条,纸篓里已经装了不少,想来不是一时半刻的功夫。 “紫竹那小丫头怎么把您一个人留在这儿?”刘嬷嬷不忿道。 徐楹埋头,“午时听见隔壁住了人,听着像是阿槿的声音,我就让紫竹去看看,没准儿哥哥也在呢。” 刘嬷嬷揉了揉徐楹发顶,“钰娘别担心,郎君若来了,老奴就是把郎君扛过来也要让钰娘见见。钰娘今日辛苦,老奴去厨房给钰娘炖晚乳鸽汤补补。” 徐楹稳着的脸顿时垮下。刘嬷嬷含笑离开,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有了变化,她怎么会一点都察觉不出来。她不怨她的钰娘有了小心思,只恨那些逼着钰娘长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人。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几个字,徐楹硬是琢磨了一个下午。直到紫竹探好消息回来,徐楹才把写好的纸条折好递给紫竹。 “娘子,今日我见到大郎君了呢?”紫竹兴奋道。徐桓这几年年节时也会回京住几天,紫竹倒是远远见过几回。 徐楹压抑下心底激动,道,“我知道了,早些设法把消息递给哥哥,我约了哥哥明日晨初在稻香居见。” 紫竹想到稻香居就在隆运客栈旁边,待会儿还是先得订好雅间。 ***** 夜半时分,乌云胧月。 徐桓早年习武,夜里再疲惫也能保持一分清醒。察觉有人播弄门锁,徐桓悄悄翻身,面向帐外,一只手握着床边的长剑。 片刻,一个小个子黑衣打开门,环顾一周,轻手轻脚地将一张纸条压在桌子上,随即离开。 徐桓好笑地看着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黑衣人,放下手中的剑。起身行至桌前,徐桓拿出一枚夜明珠,就着光看见桌上那张显眼的字条。 明日晨初,稻香居见。落款为一枚私印。 徐桓颤抖地摩挲着印章处的花纹,那样的印章他也有一枚。印章整体用上好的蓝田玉雕成猛虎,底面则是藤纹,中间一个“桓”字。如今,藤纹中间是一个“钰”字。 钰者,宝也。徐桓亲眼看着父亲将印章雕成,说是要送给他第一个妹妹。而今这块宝想要见自己的亲哥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夜尽天明。徐桓将小厮留在客栈,独身赴约。此时,稻香居刚刚营业,掌柜的和小二依然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精致的各式点心冒着暖甜的香气。 徐桓进门报了姓名,一个小二就领着他进了后院的雅间。雅间里有一主两仆,正是他那女扮男装的妹妹徐楹。 “哥…哥哥。”徐楹站了起来。 徐桓看着对面苍白单薄的少女,回想到徐槿那红润的样子,心里对徐槿的不喜又加深了几分。 “是钰娘吧,都长这么大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才这么点大呢。”徐桓慢慢走到徐楹面前,手里比划出一个不大的轮廓。 夏日炎热,徐桓一身雪白的细麻衣,黑亮的头发仅用一顶白玉冠束起,嘴角翘起三分,温煦自眼底透出。 延宁伯府一向内外分明,小董氏管家更是滴水不漏。徐楹自幼体弱,被拘在后院。每年也只哟在年节时能与徐桓见一两面。 “嗯,听刘叔说哥哥在淮南道遇袭受伤,特意来看看。哥哥要小心母亲,她不会愿意看着哥哥越来越好的。”徐楹低头,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角。 徐桓愣了愣神,右手下意识地揉了揉徐楹的发顶,“小钰娘知到心疼哥哥了呢?”徐桓笑道,转而严肃道,“你怎么跑到青芜县来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徐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徐桓,发现徐桓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徐楹快速移开目光,道,“我到庄子后病了一阵子,经常回想起府里的事越想越不对劲,就想找个人商量商量,然后就让刘叔运镖的时候抽空去江南寻寻你。” “这么说,那次相助于我的就是刘叔了?”徐桓问。 徐楹点头承认,然后难为情地闭眼道,“我还让刘叔找人跟踪了那人一段时间。刘叔找的是女子。” 徐桓看着眼前还不及自己肩膀高的少女心虚地闭着眼睛,正色道,“这种事本就不该是你做的。”面前的少女睁开雾蒙蒙的双眼,徐桓毫不理会,“父亲顾不了你我也会照顾好你!说吧,得了什么消息。” 徐楹瘪了瘪嘴,“没什么好东西,只得了一卷奇怪的手札。”徐楹怕徐桓不信,瞪大眼睛道,“我只借来誊抄了几分,原件早几日就还了回去。” 徐桓好笑地看着比以前鲜活的妹妹,伸手道,“既然有几份,定然少不了我的那份。” 徐楹看了眼紫竹。后者自动拿出一本装订好的册子递给徐桓。徐桓随手翻了翻,速度越来越慢,严肃地看着徐楹道,“你先回康南,这本手札我会好好研究。等祖母大寿后再做打算。” 徐楹看了看徐桓,郑重答道,“好。”   ☆、第11章 离开与邀请 徐桓跟徐楹又寒暄了几句,小院里传来询问声。徐楹看了紫竹一眼。紫竹默默到门外询问。原来是徐桓身边的长随常平找了过来。 徐桓虽知常平是个懂分寸的,心里难免不虞。取下腰间的钱袋,丢给紫竹,“我还有事,先走了。这次我会在京里住一年半载的。好好给你家姑娘买些好东西补补。”后面那句是对着紫竹说的。对着刘嬷嬷,徐桓明显多了分敬重,“您把妹妹教养得很好。” “哥哥!”徐楹前世一直以为哥哥对自己跟对府里其他人一样,都是淡淡的。直到杜将军家的那位女将军送来哥哥的遗物,整整齐齐的几十个,全是每年她亲手做给哥哥的。 徐桓看着徐楹,“早些回去,你很快就能回京了。” 徐楹轻轻点头,忽然记起之前给哥哥准备了一个绣竹的荷包,忙找出来递了过去。“这是我给哥哥绣的荷包。” 徐桓也不推迟,接过来看了眼就戴在腰间,“以后少做绣活,伤眼,回头我去江南给你找几个绣活好的绣娘。” 徐楹低头,难道哥哥这是觉得我绣活不好? 等在外面的常平见徐桓出来,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板着棺材脸道,“仲将军到客栈了。”随即想到什么,“郎君想笑就笑,不会有人觉得您不稳重不成熟。” 徐桓看了眼今日分外令人不舒服的棺材脸,“常平,你什么时候学会笑,郎君我就什么时候把青霜许给你。”青霜是在徐桓舒服伺候的大丫鬟,跟常平是青梅竹马。 常平苦着一张脸,怎么也挤不出一点笑容。徐桓含笑回到客栈,仲禹牵着一匹百年不变的黑马立在客栈外面。徐槿花枝招展地不停跟仲禹说着什么,只是仲禹冷着一张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徐桓满面春风般的微笑,常平跟着他身后恨不得批件皮袄。“阿槿果然是夫人亲手教出来的。” 徐槿脸上青红白转换,喏喏道,“阿槿是看着将军等在这儿没人招呼,想着将军是大哥恩人,就想帮着哥哥招呼一下。阿槿没其他意思。”徐槿说完,偷眼瞧了瞧徐桓和仲禹,发现两人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眼神暗了暗,低下头,一副我不是故意的,我正在被欺负的样子。 同行的兵部侍郎家嫡子刘承道,“徐三娘年幼,好好教教就是了,别影响兴致。” 徐桓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槿,“四郎说得有理,谨行回去就去找个教养嬷嬷。常平,竟然让三娘出来招呼客人,罚半年月钱。” 常平在心里苦笑,将军大人的马都还没停下,三娘子自己就冲过去了,他除了能去找主子外,还能做什么? 徐槿瞪了眼不知道是在帮忙还是捣乱的刘承,只求这几天好好表现,过了眼前这一关。白玲那个死丫头不是说哥哥会红颜知己去了么,还能这么快就赶过来。 辰时末,一行人十六人终于收拾好,往青芜山而去。 徐楹在青芜县住了两日,玩遍青芜县的大街小巷,除了红楼,几乎每地都去过。见徐桓跟着那群人每日都早出晚归,没有见他们的迹象,也就回了康南县。这次,刘嬷嬷趁着徐楹午休那会儿提前到金华镇订好客房,天气也实在配合,一路无忧地回到庄子上。 听到院子外响起马蹄声,车轮声。每日守在门后的紫兰打开门,正好迎接上徐楹一行。 刘嬷嬷赶着车去了马房,紫兰跟在徐楹身边回事。 “周夫人派人来了两次?”徐楹问。 “是,娘子。两次都送了布匹银两,奴婢每次只回了些山珍,其他还等娘子定夺。”紫兰恭敬道。 “我们手上不宽裕,让刘嬷嬷做些温补的糕点送过去就成。周夫人会理解的,何况我们已经送了一份大礼。最近外面的情况如何?”徐楹道,眉眼间都是笑意。 “最近州县蝗灾闹得厉害,周夫人说亏得娘子提前提了醒,康南县里能抢收的都抢收了,不能收的都把家里的鸡鸭什么的赶到田地里。康南损失远远小于预计。京里传来消息会嘉奖周县令呢。”紫兰多少能猜出徐楹的打算,眼见有了成果,自然高兴。 徐楹这一路回来确实觉得热闹了很多。紫兰见徐楹精神不好,道,“娘子先回屋歇歇,床榻奴婢已经铺好了。” “你这几日不会每日都铺一遍床吧?”徐楹打趣道。 紫兰含笑,也不回答,算是默认了。徐楹在别处总是睡不踏实,也就领了紫兰的情。 ***** 徐楹庄子上休养了几日,只觉神清气爽。在青芜县时刘嬷嬷听到徐楹兄妹那些话,心里不安,连着几日拉了紫竹训练,大有将紫竹练成一等高手的气势。紫竹现在每次见到徐楹,就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望着徐楹。 这日,紫竹被刘嬷嬷扔去进行“日常”训练,徐楹闲得无聊,想到请周夫人帮忙的事不知有结果了没,徐楹就到书房写了一张帖子。正准备让刘嬷嬷将帖子递到县衙,拿着一张帖子进了书房。 “娘子,周夫人送了帖子,邀娘子去两日去县里的听雅轩游玩。”紫兰道。 听雅轩,康南县最出名的园子,轩主姓楚,乃国姓。据说里面只有十个雅间,每次只接待一位主宾,还得轩主看你顺眼才让你进园子。周夫人为了这次宴会,估计是下了苦功。 “紫兰,嬷嬷新做的枣泥马蹄糕装一盒给周家人尝尝鲜。告诉周家的人,我会准时赴宴。顺便问问邀了那些人家。”徐楹道。在京城,她还没参加过几次宴会,因为每次有徐槿在,她就是片绿叶。 紫兰应诺离开。徐楹看了看自己写好的拜帖,慢慢撕掉,扔进废纸篓。 紫兰再进来时,刘嬷嬷正督促徐楹喝着鸡汤。葱白似的手指握着白瓷勺,晃眼看几乎辨不出手指。 看着紫兰进来,徐楹刚想放下勺子,刘嬷嬷就看过来,“大郎君说了,娘子该好好补补。” 徐楹只得恨恨喝完一小盅鸡汤。拿着手绢按了按唇,本着有难同享,徐楹道,“厨里剩着的汤紫兰紫竹就分着喝了吧,这时节汤汤菜菜地也放不了多久。” 紫兰低头应诺。想到今日发现手臂竟比紫竹粗了一圈,紫兰觉得紫竹最近练武勤奋,需要大补,自己那份就给紫竹吧。 徐楹见紫兰眸光闪烁,也不戳破,反正只要不留给自己一个人就好。 刘嬷嬷见自己不可能再让徐楹多喝一碗时,收拾好雕梅纹的食盒离开屋子。 紫兰则开始说周家邀请的客人。 周家人显然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细细地说了几家小娘子的喜好。那日周夫人邀了五位小娘子。除徐楹外还有四位,除开一位是周家嫡系的小娘子,刚从京城过来,另外三人都是康南本地人。分别姓李,于,卫。于家娘子是本地最大的乡绅于坚的女儿,这次蝗灾于坚出力不小。李家娘子和卫家娘子都是周县令下属家的女儿。据说这两家女儿教养不错。凑个数还成。 徐楹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嫡系的周家小娘子身上。周家是今上的后族,这代嫡系小娘子有三人,最出名的是嫡幼女周萱娘。 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前世与徐槿闹得最厉害的就是周萱娘。因为周萱娘对楚云晟那是情深不毁。周萱娘深得帝后宠爱,又是张扬、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给徐槿找的麻烦不止一点。   ☆、第12章 宴会 康南城南大门,一辆青幔装饰藤纹的马车驶入。 紫竹掀起帘子一角,看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回过头对紫兰道,“没有上次进城热闹了呢!” 紫兰正趁着马车驶得平稳,绣着徐楹的外衫,头也没抬,道,“上次是逢大集进的城。今天连小集都不是。县里的人大多回乡下。” 紫竹放下帘子,抽出马车上的一个小匣子,点了点数,确认给自家娘子准备的备用衣饰没有问题,接口道,“现在农忙,县里大多数人家都有在乡里的亲戚,应该是回去帮忙了吧。” 紫兰认可地点了点头,刚刚的一枝兰花刚刚绣好。紫兰看了眼还在拿着本《江南杂谈》看的徐楹,道,“娘子快歇歇,书在这儿不会跑,什么时候看都行。” 在外赶车的刘嬷嬷一听,也劝道,“娘子,眼睛用久了伤肝气。” 徐楹轻轻应了一声,放下书,马车却突然一顿。徐楹身子前倾,头上一枝步摇流苏打结。徐楹深深吸了口气。 “你是孙庄的孙海?”刘嬷嬷问,声音里带着惊奇。 孙海也没想到会遇上故人。他今日本是来找顾慧娘,看看她有什么打算,顺便送些银子给顾慧娘救救急。谁知道原来顾山给慧娘赁的房子竟然被顾慧娘住在乡下的三叔占了。 孙海揉了揉前额,礼貌对刘嬷嬷道,“小生遇到点事,惊扰嬷嬷了。只是慧娘受了伤,能不能借借贵府的马车。” 孙海知道自己的要求很冒昧,此处是康南城里的一个居住区,小巷子仅容一辆马车通过,孙海扶着额头直冒血的慧娘站在路边等了许久也不见一辆马车过来。也不知道顾慧娘还能坚持多久。 这种事刘嬷嬷自然不敢做主,得了徐楹的肯定才扶着顾慧娘进了马车,孙海则被允许坐在车架的位置。 马车里有了一个伤员,刘嬷嬷自然掉了马车头就往城南的一个药铺子去。孙海也简单交代了前缘。原来顾慧娘的父亲顾山去世后,她三叔就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顾慧娘的母亲是个难得的美人,顾慧娘自然不差。 顾三叔先借口让顾山入土,让顾慧娘签了一张三十两银子的欠条,就开始给顾慧娘找“婆家”。最后找到顾庄的临庄,给人做妾。顾慧娘自然不愿,借机找了邻居给孙海传信,才有了今日这出。 马车很快就到了医馆门口,徐楹让紫兰拿了十两银子给孙海。又帮着孙海把顾慧娘送进医馆,几人就坐着马车赶往听雅轩。 所幸今日出门早,没有晚到。他们的马车到时,另有一辆马车里的客人刚刚进去。徐楹从掀起的帘子看到那架漆红描金,轻纱曼曼的马车。徐楹兴起一个果然是她的念头。 徐楹下了马车,一个着青边比甲,眉目清秀的丫鬟就迎上来问安。看了帖子,那丫鬟就将几人带到一个叫琴意阁的院子。一路上,徐楹仅看回廊亭台就能想象出听雅轩的大气精致。 琴意阁门口,小丫鬟对徐楹福了福身道,“周夫人就在里面,奴婢告退。”徐楹颔首,那小丫鬟悄无声息退下。 徐楹循着琴声进了琴意阁,里面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夫人小娘子。周夫人右侧果然坐着盛装无忧县主周萱娘。徐楹大大方方走过去,裙边微动,福身道,“民女徐氏阿楹见过周夫人,无忧县主。” 周萱娘摆了摆手,目光从琴师移到徐楹身上。周萱娘看着眼前双颊微微泛红,一身简单晴蓝色半臂襦裙,面无表情移开目光,道,“你就是延宁伯家体弱多病的大娘子?我看你家三妹比你病弱多了。” 徐楹知道周萱娘对徐槿怨念极深,只回道,“谢县主夸奖。” 一旁的周夫人尴尬道,“阿楹来得怎生这般晚?” “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下次再赴夫人的宴,阿楹定第一个到。”徐楹答道。 周夫人见徐楹没有说遇到什么事的打算,便唤过一个姓卫的小娘子,介绍道,“这是礼部侍郎卫大人家的侄女,卫月娘。” 周夫人又将徐楹介绍给卫月娘,就让两个小娘子一边玩。 徐楹见周萱娘看着琴师,双目无神,明显是在发呆,顺便说了声,“县主,阿楹刚进来是看到园子里有荷花池,想过去坐坐。县主要一起吗?” 周萱娘不是个喜琴的,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就跟出去了。 听雅轩里确实有个荷花池,池子里还有个湖心岛。虽然夏日炎炎,湖心岛内的亭子四角放了冰盆,加之有凉风吹来,三个小娘子并几个丫鬟倒不觉得难受。 三个小娘子静静坐在湖心亭,各占一边,大有三足鼎立之势。亭子里的石桌上房子听雅轩出品的精致小点心。 徐楹第五次拈起桌上的小点心时,周萱娘冷嘲道,“堂堂勋贵嫡长女,竟然落到吃不饱的地步。” 徐楹咽下点心,接过紫兰递过来的娟帕,按了按唇角,道,“阿楹是俗人,日日七八餐都不嫌多。”然后,徐楹睁大晶亮的眼睛看着周萱娘,“想必县主几日不食都无妨。” 周萱娘红着脸,冷哼一声,离开了湖心亭。 卫月娘一脸敬佩地看着徐楹,“以前我都只见到县主她把别的娘子弄得下不来台呢!” 徐楹笑了笑,将一碟自己没动过的点心推到卫月娘面前,“这里的点心不错,县主只是顺风顺水惯了。”所以才会遇到安王世子楚云晟时越来越暴躁。 卫月娘认同地点了点头,“县主确实没私下给人难堪,都是明火执仗地硬来。” 两人又了一会儿,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申时末,周夫人身边的丫鬟春兰到湖心亭,告知两位宴会正式开始。徐楹和卫月娘结伴跟在春兰身后,齐向琴意阁去。 卫月娘道,“过几日我就要去京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徐楹想了想道,“你到京城住哪儿?我虽然短时间回不了京,回去的时候定给你下帖子。” 卫月娘也大致了解徐楹的处境,道,“文桥胡同的卫侍郎府,我大伯家没女孩子,对我就偏疼了几分。我常年住京城。” 文桥胡同那一带多是住着京里的文官,这徐楹到是知道。“那地方倒是好,够清静。” 卫月娘显然也想到那一带住着几个御史,“扑哧”一笑,“谁敢到御史门前闹事?” 琴意阁已经换了一个琴师。原本空旷的院子摆了四张方桌,每桌都摆上了精致的菜肴。徐楹和卫月娘被带到了周萱娘的那一桌。只是二人来得晚,只剩周萱娘旁边还有两个位置。二人相视看了一眼,一左一右地坐到周萱娘两侧。周萱娘冷哼一声,到底没跟徐楹二人计较太多。 只是桌上原来的小娘子就个个心思涌动,猜测二人身份。摄于周萱娘的气势,一顿饭吃得倒也平静。 餐后,徐楹才知道这次宴会主要是周夫人感谢大灾时给了帮助的各家,因为有些不过是商户,周夫人只把卫月娘介绍给了徐楹。 又一位夫人带着闺女拜别后,徐楹跟卫月娘齐向周夫人告辞。周夫人挽留了几句,对徐楹道,“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到县衙找我或者直接找大人,在康南这儿我和大人还是能为你做主的。” 徐楹愣了一下才想到应在之前说自己遇到点事,便笑道,“阿楹无事,有事定然找夫人帮忙解忧。” 徐楹坐进回家的马车,还有点晕乎乎地感觉,“嬷嬷,我们家有没有姓卫的亲戚?” 刘嬷嬷认真想了一下,答道,“没有。不过周夫人家的大公子在京城求学,还未定亲。” 徐楹了然点头,卫月娘的父亲不显,可是有个在吏部的好大伯。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里升起,“嬷嬷,明日去孙庄看看孙先生吧。” “那不过是个游商,钰娘给些钱就当做善事。”刘嬷嬷教训道。 “我是看孙先生是个重情义的,只是生不逢时,家里家底不足。我想用手里的钱置点产业,托孙先生照看。”说到后来,徐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钰娘是担心以后嫁妆不丰?钰娘放心,夫人留的产业足够给钰娘置办好几个‘十里红妆’了!”刘嬷嬷打趣道,她口里的夫人自然是徐楹生母苏氏。 “嬷嬷就会打趣我,我是想着娘亲的嫁妆虽丰,只是现在不在我手上。靠着月钱过活总觉太拘束。”徐楹想着几次委托刘叔打探消息都拿不出什么银钱,心里黯然。 刘嬷嬷则想到之前买只鸡都要考虑很久的日子。马车内外一片安静,只听得到马蹄车轮声。 紫竹一向最沉不住气,“娘子手里确实该有点产业,只是跟孙先生接触不多,他真的能靠得住吗?” 对这问题,刘嬷嬷倒是很肯定,“那孙海不是个忘恩负义的,明天我去看看。趁着银钱趁手早点置办了。大郎君今年科举后要用钱的时候多着呢!” 几人齐齐点头,算是定下了。   ☆、第13章 杀意 翌日,刘嬷嬷一大早收拾好,用过朝食,就用藤盒装了一盒枣干,一盒龙眼干,往孙庄而去。 到了孙庄,刘嬷嬷翻身下马,右手牵着马,藤盒则挂着马上。此时,小小的孙庄已是一片繁荣。唯一通往庄外的大道上,垂髫小儿也来来往往闹个不停。 走到东头孙海家,刘嬷嬷看了眼紧闭的门,轻轻叩门,道,“孙家婶子在家吗?” 不一会儿,门里就想起孙钱氏利索地应门声,“嬷嬷,稍等。” 刘嬷嬷等了不过片刻,孙钱氏就开了门。刘嬷嬷见孙钱氏腰间还系着围裙,怕是刚刚还在忙家务,不好意思道,“看我今日倒是来早了。” 孙钱氏忙道,“不早不早!昨儿我家小叔带了个小娘子回来,那娘子还受了伤,早起就有些耽搁了。” “那娘子说不准我还知道呢!”刘嬷嬷见孙钱氏疑惑,接着道,“昨儿我家娘子受了县令夫人之邀去了县城。进南门没多久就见你家小叔子扶着个满脸血的小娘子。我家娘子心善,用自家马车送他们去的医馆。” “原来昨日的好心人竟是你们?今早顾家娘子醒来还说要好好谢谢你们呢!”孙钱氏一边说话,一边将刘嬷嬷迎进待客的堂屋。孙钱氏将一碗茶放到刘嬷嬷面前道,“家里都是些粗茶,嬷嬷将就解解渴。” 刘嬷嬷看虽然是用粗瓷碗泡的茶,但茶汤清透,瓷碗内外洁白如新,便端起来喝了一口道,“我不是个懂茶的,管他老茶嫩茶,能解渴就是好茶。” 孙钱氏笑了笑,她还真怕这大宅门出来的嬷嬷喝不惯这老茶,“嬷嬷这话糙理不糙,嬷嬷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看看顾娘子的药好了没。” “婶子先去忙,我去看看那顾娘子。”刘嬷嬷忙道,她是奉自家娘子之命过来探情况的,可不是添乱来的。 “那我先带嬷嬷去顾娘子住的西厢。只是昨晚才收拾出来,我家又没个小娘子,屋里到底简陋了。”孙钱氏道。 刘嬷嬷跟着孙钱氏进了西厢,屋里床桌椅齐备,就是没有小娘子用的妆台。 顾慧娘额上裹了一圈白纱布,正坐在窗前看书。见孙钱氏推门进来,还带着客人,连忙迎了上来,“大嫂,嬷嬷。” “慧娘快去歇着!”孙钱氏急道,这顾慧娘可是对家里有大恩的。把顾慧娘按在床上,又给她盖了一床薄被,孙钱氏才道,“这是刘嬷嬷,昨日送你去医馆的马车就是她家娘子的,你今早不是说想好好谢谢吗?现在嫂子把人可给你带过来了。” 说完,孙钱氏搬了个凳子到顾慧娘床前,又给刘嬷嬷续了碗热茶,才继续去忙自己的家务。 屋里只剩顾慧娘和刘嬷嬷,顾慧娘沉吟片刻道,“慧娘谢过嬷嬷和贵主子的救命之恩,今后嬷嬷及贵主子若有差遣,莫敢不从。” 刘嬷嬷笑了笑,“顾娘子还是先养好身子再做打算。我家娘子也没做什么,只是伸伸手就能帮到的忙,我家娘子从不吝惜。” “嬷嬷家娘子心真善。”顾慧娘自嘲地笑了笑,欲言又止。 刘嬷嬷不是紫竹,喜欢挖人家的私密事,见顾慧娘那样也知道是家丑,并不多问,“顾娘子以后有何打算?” “给爹爹守孝三年后再说。孙二哥过了中秋想继续道关外找点路子。”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顾慧娘也不怕被人知道。 刘嬷嬷在心底计较一番,想到自家当家的现在估计已经回来了,便道,“你们也可以到县城或其他地方租个铺子做点小买卖,有以前的底子在,生意不会差。” 顾慧娘听了这个,更难过,“我父亲上次跟孙二哥去了一趟关外,人都没回来,家里的银子被三叔讹了,孙二哥还帮我还了三十两银子,哪里有钱再租铺子。” 刘嬷嬷心思一动,“我家娘子手里倒是有点钱,顾娘子可以问问孙先生可愿意帮我家娘子打理铺子,若愿意倒可以跟我家娘子细说。” 顾慧娘有些心动,大楚商人地位不低,只是没靠山的都做不了大生意。她的父亲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守着铺子不再过那些风雨飘摇的日子。 “我会劝劝二哥,只是我做不得主,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叫二哥跟你们好好谈谈。”顾慧娘低声道。 刘嬷嬷笑道,“我也做不得我家娘子的主,近日我家娘子申时会在栖凤山练武,孙先生有空寻过去就行。” 刘嬷嬷见孙钱氏端了药碗过来,想到今日目的差不多达到了,便道,“受伤了易体虚,前儿我给我家娘子补身子的枣干,龙眼干还剩了不少,就拿了些过来。婶子熬粥时放些,顾娘子的身子也好得快些。” “让嬷嬷破费了。我家新做的松花蛋不错,待会儿给嬷嬷装些尝尝鲜。”孙钱氏知道刘嬷嬷不会缺了什么,送点自家的土特产,心意到了就好。 顾慧娘见药不是很烫,一口气喝下。又喝了点白水去了去嘴里的苦味。 刘嬷嬷见到,欣慰道,“慧娘真懂事,我家娘子吃点药膳都要推脱半天。” 孙钱氏跟顾慧娘对视一眼,心道,我们怎么能比得上名门贵女。孙钱氏道,“小娘子娇贵些也是应该。” 几人一阵互捧,刘嬷嬷见再不回去,给自家娘子做辅食都快晚了,便告辞离去。孙钱氏果然给刘嬷嬷装了一篮子的松花蛋,刘嬷嬷推迟了一阵,只拿了几枚,说是尝尝鲜就好。 于是乎,徐楹晌午的辅食就多了一碟香酱松花蛋。 午歇过后,徐楹上次尝到男装的便宜,愣是让刘嬷嬷到成衣店给几人做了几身男装。拿到衣服后,几人再去栖凤山就是一身便于行动男装。因为刘明志今日巳时就走镖回来,歇息了几个时辰,便跟着一起去了栖凤山。 徐楹最近练鞭进展很大,七情鞭舞得虎虎生威。刘明志看着也觉得好,就让老妻跟徐楹过过招。这一下场就出了问题。 “钰娘,过招时你要把苏氏当做你的敌人。”刘嬷嬷是苏家的家生子,被赐苏姓。刘明志转头对刘嬷嬷道,“你早该跟钰娘过过招。”没说出口的是,他江湖上的朋友查到徐大郎君遇到的悍匪跟江南孟家有牵扯。 刘明志摆了摆手,让紫竹紫兰过招。紫竹基本功底这些日子练得扎实,招式灵活;紫兰心机百变,下手毒辣。一时间二人胜负各半。刘明志板着的脸微松,让二人停手,评了个“可”,就让二人继续平日的练习。 徐楹的问题,刘明志清楚。就是徐楹奶娘心疼她,她也是个心软的,看着鞭子要打着人就下意识换招。沉吟片刻,刘明志到山上捕了几条活蹦乱跳的兔子。 刘明志递给徐楹一把匕首,指着那几条或灰或白的兔子道,“今日就杀三只兔子。” 徐楹颤颤抖抖地拿着兔子,在刘嬷嬷说的致命处比划了一下,闭眼使劲一戳。兔子吃痛,剧烈挣扎,一下子从徐楹手里跑掉。徐楹睁眼,那兔子拖着长长的血迹往林子深处奔命而去。眼前一闪,刘明志已经在徐楹眼里消失。俄顷,徐楹就看到那条受了伤的兔子在刘明志手里死命挣扎。 在刘明志的示意下,刘嬷嬷劝道,“钰娘,心善是好事,只是有的人惯会恩将仇报。钰娘就把这兔子当做最讨厌的人,有了第一次,下次下手就容易多了。” “嬷嬷有亲手杀过人吗?”徐楹轻声问,带着不知名的恐惧。 “杀过,还不少。有大秦的人,也有夏国、北胡的人。”刘嬷嬷轻拍徐楹的背,安抚道。“那时候,如果嬷嬷不杀那些人,嬷嬷的下场可能比死还惨。” 最终,徐楹磨蹭了半个多时辰才将三只兔子杀掉。第一只死得最凄惨,徐楹到了第七刀才忍住没划到其他地方;第二只兔子挨了三刀;第三只一刀毙命。 刘明志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顺便将三只兔子交给紫兰紫竹清洗干净,只道洗好就烤了给她们当辅食。 紫兰紫竹看了看那三只血淋淋的兔子和徐楹手里的那把匕首,浑身一寒。一同找了就近的水源清洗那三只可怜的兔子。 申时末,几人清理的一块背风平坦的地方燃起一个小火堆。刘明志走镖经常歇在野外,控制火堆大小很有技巧。一堆火恰恰能一齐烤着三只兔子。肉香很快传出来,紫竹和紫兰都悄悄咽了咽口水。只有徐楹脸色苍白。 突然,刘明志翻兔子的手一顿,凌厉地看向紫竹坐的方向。紫竹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剩余几人纷纷看向她——身后。 前来的孙海也被吓了一跳,只是行商多年,很快镇静下来,温和道,“小生见过各位。” “孙先生无须多礼。”徐楹道。“想必先生知道我的计划了?” “略知一二,还不知徐娘子如何计划。”孙海平静道。 徐楹想了想,道,“你有路子,我有银子。我此次回京买一个合适的铺子,铺子记在你名下。我再添五百两作为本钱,铺子完全交给你打理,收益我八你二,每三年做一次调整。” “钰娘!”刘嬷嬷惊呼。紫竹紫兰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徐楹。这跟她们想的不一样啊!   ☆、第14章 番外2 沉闷的屋子里即使熏着价值千金的龙涎香也掩不住浓浓的药味。花梨木的拔步床上一抹纤瘦的身影不时传出时轻时重的咳声,侍立在一边的丫鬟从开始的紧张不已渐渐变得麻木。 “三娘子,娘娘刚刚睡下,还请您稍等一下。娘娘都好几日未曾休息好了。”丫鬟轻微而急切的声音传过来,拔步床上人眉头又皱了皱,显然是被外面的轻语打断了本就不怎么好的睡眠。 “姐姐这几日越发的不好了,今日我特意炖了血燕过来给姐姐补一补。我就只想看看姐姐,不会打扰姐姐的。”门外一身红衣的娇俏女子显然没那么容易打发,带着贴身丫鬟就直接往里走。 守门的丫鬟也只能暗恨。谁让那是里面的安王妃唯一的嫡妹,延宁伯府的三娘子徐槿呢。现在都知道王妃越来越不好了,王妃又没有留下子女,说不得王妃去了之后徐家三娘子就嫁过来做了继妃。毕竟当年徐家三娘子才是安王妃最热门的人选。 徐槿带着贴身丫鬟进屋,皱了皱眉头。坐到拔步床边上,徐槿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眉头紧皱,不得安眠的嫡姐一眼,轻声道,“姐姐,阿槿来看你了。” 床上的人睁开紧闭的眼,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丝难得的笑意,“阿槿,这时候也就你来看姐姐。” 徐楹自幼身子就不好,若不是借着母亲生前与前安王妃,如今安王的母亲,她已逝的婆母的恩情,她哪有嫁入王府的运道。何况安王楚云晟还是那般出色的人物。 只是自己婆母三年前离世也不曾抱上自己的孙子,徐楹一直很自责,操办婆母丧事也就格外用心。丧事办完,徐楹自己也病了,时好时坏,这一次甚是凶险。延宁伯府的人过来看了几次,就一直没有音信。显然他们都认为自己再没有什么价值,徐楹暗自摇了摇头。自从嫁到王府,婆母对自己悉心教导,徐楹早不再是以前那纯真的伯府小姐。 徐槿看着床上笑得真诚的姐姐。因为长期生病,徐楹更加纤瘦,几可见骨,一双琥珀色眼睛在消瘦苍白的面颊上显得特别突出,格外惹人怜爱。“姐姐,这是什么话?槐弟就要娶亲了,祖母和娘亲这一阵子忙,才没过来的。只有妹妹常过来讨嫌呢!姐姐来尝尝妹妹亲手熬的燕窝粥。” 说话间,徐槿已经将徐楹扶了起来,垫了个垫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还带着温热燕窝粥,一口一口地给徐楹喂了下去。 喂完燕窝粥,徐槿给徐楹擦了擦嘴,自己又擦了擦手,怎么看都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好妹妹。徐楹笑了笑,抬起枯瘦的手给徐槿理了理头发,“阿槿还是那般心善,连菩萨都比不上!” 徐槿将头埋在徐楹的肩窝里,看不清神色,“姐姐还是那般爱笑阿槿!姐姐不把丫鬟遣下去好好陪妹妹说说话,妹妹可是不依的。” “好好好,什么都依你!你们先下去,这里有三娘子陪着就行了。”对这个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隔两日来看自己的妹妹,徐楹也是特别关心而纵容的。 侍立在一边的丫鬟应声退下,空荡房间只剩下姐妹二人。徐槿也慢慢从徐楹的肩上爬了起来。 “姐姐知道吗?三个月前御医说姐姐活不过三个月了,可是如今已经三个月了。”徐槿的声音很轻,彷如呢喃。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声音还是传到了徐楹的耳朵里。徐楹惊诧得睁大眼睛。妹妹徐槿的语气不见往日的关怀,只剩薄凉。 徐槿好似觉得这样的刺激还不够,继续说道,“云晟说,只要姐姐去了,就立刻到徐家提亲,娶我做继妃。” “为了能让姐姐顺顺利利过完孝期,妹妹可是每隔两日就过来给姐姐送补品。绿绮的哥哥还真是个妙人,这般的主意都想的到。姐姐不知道吧,虽然妹妹每次送来的补品都是上好的,却总是与姐姐的药有冲突,所以姐姐这些年才越发不好了。” 徐槿的话语虽不连贯,徐楹也还是能听出,造成自己现在这般情况的正是面前的好妹妹。徐槿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恨着自己。 “阿槿,姐姐一向待你不薄,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妹妹。为何你这般恨我?” “徐楹!你什么时候对我好过?你和你出生草莽的贱民母亲一样令人生厌!你短命的母亲抢了我娘原配嫡妻的位置,直到现在我娘一个清贵世家的嫡女还要向你那草莽娘亲的牌位行妾礼!而你呢?我的好姐姐,明知道云晟跟我情投意合,你竟然让王妃先去提亲了!” 徐楹看着有些癫狂的妹妹,好好的大家闺秀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你跟你那短命的娘亲还真是同命呢,都一样的命短!”徐槿冷笑地看着徐楹,或者是这些年真的忍到了极致,徐槿将这些年自己和自己娘亲的布局一一道来。 徐楹也没想到所有算计竟然开始得那么早。从自己的娘亲苏氏清婉第一次见到还是翰林董家记名嫡女的董氏,一切就拉开了序幕。 当年将门延宁伯徐家偏偏出了个芝兰玉树的世子爷徐霖,引得京城贵女纷纷心动。外祖董家的表妹更是经常借故来访。谁知徐霖外出一场竟然对武林御剑山庄的嫡长女苏氏生情,非卿不娶,还许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徐楹听着徐槿颠三倒四地言语,本就神采不多的双眼慢慢闭上,有悔、有恨、有不解。 徐槿见徐楹双目紧闭,双手探了探徐楹的鼻息,惊恐地抽回手。咬了咬牙,徐槿看徐楹已是不行了,惊恐大叫,“姐姐!姐姐!” 守在外面的丫鬟婆子一听,暗叫不好,叫御医的叫御医,通知各处主子的通知各处主子。 两个时辰后,宫里的老御医宣布王妃已薨。   ☆、第15章 客来 徐楹见就连孙海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心里忽然有了点小小的成就感,“我也是有要求的,其一,不得跟任何人说这个铺子跟我有关;其二,分的的纯利,孙先生若是不能盈利那就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其三,孙先生不能做有损民生的生意。” 孙海低头思索片刻,“娘子所说我都能做到,只是娘子打算做哪一门生意?” 徐楹前世毕竟是管过王府的,见识多少有点,“先从杂货铺子开始吧。先生之前做过游商,应该有不少夏国北胡那边的货源。刘叔家的镖局主要跑南边一带,南边的货源也不成问题。对吧,刘叔?” 刘明志一愣,怎么还有他的事?“送镖的时候镖师多少都会带些私货,我让他们全部都卖到你家铺子。” 刘嬷嬷在一边笑道,“我说娘子怎么要你刘叔也一起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徐楹羞涩一笑,“倒是不必如此。刘叔虽是威远镖局二当家,做主的毕竟是大当家。刘叔可以回去跟大当家商议一下,统一收购镖师手里的私货,或者送镖的时候顺便进一些在京城畅销的货。若是成了,阿楹私底下送刘叔一成干股。” 刘明志哪肯收徐楹的钱,连忙推迟不受。 徐楹早料到这种情况,前世如果不是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全部都不在了,哪里有绿绮和她哥哥的事。“刘叔对阿楹好,阿楹都知道。只是别人也能跟刘叔一样吗?再者,镖局那么多人,辛辛苦苦一趟镖收入也不高,万一丢了性命,那镖师剩下的孤儿寡母又怎么过活?刘叔拿了那个份分红,自己用不了也可以补贴那些家里难过的镖师。” 孙海在一边听得双目精亮,很多以前模模糊糊的想法此时都逐渐清晰,“听了徐娘子这些话,某觉得这几年都白混了!某今夜就依徐娘子的意思,整理一份计划出来一起探讨探讨。” 徐楹一直怀疑此孙海就是前世董家那个商业天才孙海,此时更甚,只是为了今后,还得再仔细看看。“先生行商多年,哪里是阿楹这种闺阁女子可比的!阿楹这只是纸上谈兵,具体如何还得看先生的。” 孙海拱了拱手道,“刚来时某还真怕徐娘子不过是开个小店玩玩罢了,此时某倒是有一种佛家所言的顿悟之感。某多谢徐娘子的机会!某定会打理好娘子的铺子!” 徐楹看了看刘明志,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铺子,而是我们的!” 孙海眼睛亮的能当夜明珠了。就连稳重的刘明志都很意动,他不关心多少钱,只是想想镖局那些孤儿寡母能有保障,能不心动吗?几人又开始讨论起铺子该开到什么地方、里面添些什么货物、甚至连铺子叫什么名字都有提到。 一直在旁边当背景的刘嬷嬷三人看看眼睛闪闪发光的三人,再看看快要洗掉的火堆。紫竹拼命给刘嬷嬷挤眼睛。刘嬷嬷看了眼那热气见见消失的兔子,重重道,“你们一边去,兔子都要凉了!” 几人这才想起那三只被他们遗忘的兔子。徐楹此时对烤兔子也不那么反感。刘嬷嬷接过烤兔子的活,看着徐楹那神采飞扬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家小娘子爱上赚钱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几人就这篝火吃了热热的兔子,只有刘嬷嬷三人的心思全部都在烤兔子身上。另外三人怕是吃的是肉还是菜都没感觉到。 傍晚,孙海匆匆别过回家。徐楹几人踏着夕阳策马而归。 次日一早,早到刘嬷嬷刚刚吃过朝食,孙海就拿着一叠厚厚的纸找到别庄,叩响大门。(紫竹后来跟人闲聊的时候知道,孙先生那是天不亮就等在外面了。)刘嬷嬷没好气地打开门,天知道她家哪位昨晚就没好好睡过。 刘嬷嬷带着孙海去了徐楹的书房,一路上都没个好脸色给孙海。可孙海这会儿只有他的宏伟计划,哪里顾得了其他。刘嬷嬷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时,他还好心让刘嬷嬷小心些,洒出来烫着手就不好了。 刘嬷嬷觉得她好久都没疼的肝开始疼了。她放的茶盏里茶水可是一点波纹都没有,平稳极了。 徐楹也没注意到刘嬷嬷的异常,心思早被孙海献宝拿来的策划书给拽住了。如果说以前还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就是确定以及肯定,此孙海就是彼孙海。 这份计划很详尽,从货源到各方的各种补贴计划应有尽有。徐楹看过后就让刘嬷嬷将刘叔也叫了过来,一起参详。刘明志提议换了一家江南的布庄。其余的几人一同认可通过。刘明志连晚膳都等不及吃,只拿了一些干粮就骑着快马去了京城。 几天后,刘明志送来消息,他的大哥刘明成不仅同意了计划,还在不改变原定方案的情况下提前给了一千两银子周转。孙海恨不得立刻赶去京城大干一场。 不远处的康南县城,朱小妹家迎来两位不速之客。正是京城延宁伯府小董氏所派的两个嬷嬷,分别姓陈和邓。 朱小妹看着眼前两位嬷嬷——的鼻孔,心里不断咒骂。就是你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娘子也没这幅摸样看着我!牢记徐楹的吩咐,朱小妹一边揪着丈夫,一边应付两个嬷嬷,心里不住感叹,幸好这几天把家里的小魔星送到乡下去了,否则还不穿帮。 穿着如意纹紫色青边褙子的邓嬷嬷看旁边姓陈的如老夫人般端着架子,暗暗叹了口气,真正在夫人身边的人哪会被派了执行这样的任务,简直两边不讨好。 啜了口朱小妹亲手斟的茶,邓嬷嬷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我家娘子最近多受你家姐姐照顾了。” 朱小妹自幼机灵,闻弦知雅意,“徐娘子最近气色好多了,只是前几日姐夫找大夫看的时候那大夫倒是说徐娘子底子太薄,补也补不好了。”才怪,人家小娘子里里外外好得不得了。 陈邓两位嬷嬷一听,提起来的心就放下去了。朱小妹悄悄在心底谩骂了两个嬷嬷几句,面上还是按照徐楹的吩咐,好好招呼着两位嬷嬷。两位嬷嬷知道徐楹看起来好,底子不好,也就放下心。邓嬷嬷虽然心底有疑虑,只是小董氏那算无遗策的表象模糊了她。 朱小妹趁着两个嬷嬷聊得起劲的时候,借口准备新鲜茶点离开,吩咐心腹去给徐楹送信。自己则继续跟两个嬷嬷磕着。 等只有两个嬷嬷在屋里时,邓嬷嬷问陈嬷嬷,“这人是不是对我们太殷勤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说,还送一人了十两银子,她们两一年的月银加打赏也不过那么些钱。 陈嬷嬷是小董氏的陪房,平日是被奉承惯了的,不屑的瞥了眼邓嬷嬷,“她男人的生意还得咱们夫人照看着,她还指着我们给她说好话呢。” 邓嬷嬷顿时觉得这次真不是个好差事。 次日,两个嬷嬷一大早就到了徐楹住的别庄,看着徐楹面色红润,而她身边的一个嬷嬷两个丫鬟,除了紫兰,都瘦了很多,面色还苍白,只有两颊搓了胭脂,看起来很红润。邓嬷嬷看着几人,总觉得不对劲。只是看老姐妹那副不在意的模样,慢慢放下心来。反正有事高个子抗着。 邓嬷嬷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庄子上的管事怎么不在?” 刘嬷嬷一怔,好像忘了。刘嬷嬷迟疑片刻,“管事不住这儿。”邓嬷嬷自动理解为在庄子上另外选了地方建了宅子,暗道那户人还算讲理,也就没多追究。 陈嬷嬷则是觉得一个没娘爹不疼的小丫头片子,自家夫人还不是一捏一个准儿。再看到那几个“病”得连粉都遮不住的下人,更不觉得有什么好讨好的。 陈嬷嬷看了眼一身棉布的徐楹,硬邦邦道,“还有七日老夫人寿宴,老奴同邓嬷嬷奉夫人命前来接大娘子回京。” 徐楹张大双眼,惊喜道,“母亲终于肯来接我了!紫兰紫竹快去收拾行李!刘嬷嬷……” 陈嬷嬷不耐地打断徐楹的话,“娘子什么东西都不用带,”轻蔑地看了眼几人,“夫人早准备几位的衣裳,都是今年江南那边来的新式料子。”陈嬷嬷平时只在德行元里伺候的人面前低头,此时见几主仆那身她看都不看一眼的粗布衣裳,更觉得高人一等。她可是穿的外裳可是绸子的。 紫兰低头忍笑。紫竹早被交待几日不能闹腾,忍得幸苦,只能低着头,跟紫兰一样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哭呢。比如自视甚高的陈嬷嬷。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徐楹开心地问。 “换了衣服马上就走。”陈嬷嬷不耐道,虽然这里天高皇帝远,她还是喜欢京城。 紫兰接过邓嬷嬷递过来的衣衫,只觉入手的布料滑腻,是难得的好料子。邓嬷嬷见到紫兰吃惊的样子,才有几分任务即将完成的真实感。 因将要长途跋涉,徐楹几人不过是换了装,将做得偏大的衣裳改小些,很快几人就换好衣衫。上了延宁伯派来的马车。   ☆、第16章 救美 延宁伯府,德馨院。 小董氏看着她的奶娘,“奶娘,没说好是什么意思?” 吴嬷嬷一脸为难,“那边接头的人说时间改不了,太急了连消息都打听不全面。他们风险太大。”这事是她的儿子吴博超亲手打理的。 小董氏手里正拿着茶盏,“啪”地一声茶盏被摔到地上。“陈嬷嬷不是说了吗?一个病得要死的老嬷嬷,两个小丫头片子,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这需要打听什么?” 吴嬷嬷低头沉默。小董氏无奈,“他们想要什么?” 吴嬷嬷一听有转机,马上道,“那边说这事不好办,得先付八成款,再补五千两就成。” 小董氏一听,脸色就变了。董家清贵,发家又不久,当时出嫁她压箱底的银子才三千两。还是这十几年打理伯府,手上才宽裕。这事情还没成,她就花了八千两。 “夫人,要不就算了,反正那小娘子回来还不是任您磋磨。”吴嬷嬷道。 任我磋磨?小董氏在心里冷笑。那青桐苑她道现在可还没插上手呢!那个刘嬷嬷有没有卖身契,她十几年了都还没弄明白。“这次就算那小贱人不死,她身边的人也不能回来!”小董氏摩挲着打开妆盒底层,里面满满地放着地契银票。吴嬷嬷跟在身后,眼里一丝精光闪过。小董氏拿了五千两银票给吴嬷嬷,想了想又从一个装银裸子的盒子抓了一大把银裸子给吴嬷嬷,“这次一定要成,这些银裸子就留给嬷嬷玩。” 吴嬷嬷应了声是,就去找自己管着厨房的儿媳吴林氏。 天色晴好,万里无云。紫竹一脸菜色地靠在身后的大树上。这已经是他们离开康南县城的第三天。陈嬷嬷说他们主仆四人身体弱,一路上比游玩还放得轻松。今日刚出城不过一个时辰,陈嬷嬷就说,大娘子身子弱,歇息一下用点小食。 紫竹这几日都在脸上涂着药水,为了逼真还每日都只守在徐楹身边。今日实在是在马车上呆不住了,紫竹干脆借口道外面放风。 给徐楹她们赶马车的是徐府一个不常用的车夫,年老背驼,紫竹记得大约是叫钱六。 “钱六叔,”紫竹叫道。那驼背的车夫把目光从在一边炖着甜品的陈嬷嬷身上移到眼前的小丫头。“夫人怎么想着要接我家娘子回去了呢?”紫竹一副怯弱的样子,似乎被在庄子上的日子熬怕了。 “老夫人今年六十整寿,大娘子早些回去也能打打下手。”老车夫低着头摆弄手中的鞭子。 “没有其他原因了吗?我是说大娘子应该不会再回庄子吧?”紫竹小声问道。 “不会。”老车夫嘴里似有阴沉的笑意。 邓嬷嬷陪着徐楹几人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实在没发现什么异常。只觉得几人都不说话,太沉闷。遂下了马车找到自己的老搭档陈嬷嬷。 陈嬷嬷正郁卒着呢,见邓嬷嬷走过来,忙道,“快来看着火!”邓嬷嬷笑道,“这就来,陈老姐怎么想着炖甜汤了?”邓嬷嬷揭开盖子,惊道,“哟,还有人参片呢!” “这是给大娘子炖的,自然怎么好怎么来。”陈嬷嬷抢过盖子啪地盖上,她可是打听过了,体虚的人服用人参反而有损身子呢。再往前就是三里坡了,上山三里下山三里,昨儿她接到夫人快马送来的消息,让她在未时末再带着一路人到三里坡。虽然不知道夫人的打算,作为一个好的下人,陈嬷嬷自然是为夫人的令是从。 马车里,徐楹几人咬着耳朵。“嬷嬷,这陈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天半的路跑了三天没到。”徐楹不喜欢在在马车上,特别是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刘嬷嬷没接话,只是看向一边捧着兵书看的紫兰。 紫兰被看得发毛,只得道,“陈嬷嬷这事拖延时间呢。过了三里坡,只有一个镇子就能到京城了。我们出发前刘叔可是提醒我们要小心。我们一路都是顺风顺水地,在三里坡出事的可能在九成以上。” 刘嬷嬷竖着耳朵听着,眼睛却透过邓嬷嬷下马车时留下的缝隙看着车外。 马车壁上放着两把小弓,有弓无箭,弓壁被打磨得光滑可鉴。陈嬷嬷几人连带那位车夫都以为那把弓箭不过是庄户人家送的小孩玩具。只有马车里的几人连带紫竹知道那弓的威力。 刘嬷嬷见远处陈嬷嬷端着一个小盅盈盈而来,连忙打了个手势让谈得正欢的两人赶紧停下来。 陈嬷嬷进马车时,几人看上去就像病得快坐不稳了。“大娘子,尝尝老奴炖的参汤,这几日赶路,娘子的脸色瞧着都不好了。” 徐楹忙伸过手去接,刘嬷嬷却截了过去,“娘子身子虚,受不得大补,还是陈嬷嬷用吧。” 徐楹怯怯地看了眼陈嬷嬷,“我还是等辅食的时候吃点干粮就是了。” 陈嬷嬷脸上的笑容一凝,“娘子少吃点,只吃干粮怎么行?” “大夫说了,娘子就是补得过了才这么虚弱。”刘嬷嬷蜡黄着一张脸,严肃道。 陈嬷嬷忍着摔汤盅的冲动,心里暗骂,你们就吃一辈子的白菜萝卜吧!敢情府里吃的人参燕窝都是为了害你们啊!陈嬷嬷气氛地端着自己辛苦熬得人参甜汤离开马车。想到里面人参虽然少,好歹是自己掏银子买的,陈嬷嬷一口气把炖的一盅汤全喝了。 “怎么样?”邓嬷嬷问。 陈嬷嬷擦了擦嘴,“跟以前在府里一样,什么都是那个老货在拿主意。”撇撇嘴,陈嬷嬷暗叹,怎么自己没遇见那么个好主子。 邓嬷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晌午,徐楹几人吃的果然是早上在客栈时自己准备的干粮——刘嬷嬷借客栈的厨房烙的饼。紫竹缠着车夫帮他们寻了一些新鲜的野菜。幸好这几日都有下雨。 午时末,未时初,两匹骏马拉着一辆豪华的车慢悠悠地爬上京城五十里外的三里坡。 “钱六叔,你这样慢下去今晚我们都到不了京城!”紫竹觉得坐了几天马车,浑身都疼,刚刚小憩了会儿,这时正是精神。 钱六笑呵呵道,“这三里坡就是要慢慢上下,等下了三里坡,路平坦了,老钱我把车赶快点,一个时辰就能到京城……” 马车忽然不正常地一顿,钱六的声音也停下。陈嬷嬷惊慌地撩起帘子,只见车夫钱六不正常地倒在车辕上。跟着,邓嬷嬷也顺着陈嬷嬷处看了过去,只见四个蒙着面大汗拦在马车前。陈嬷嬷回过神尖叫一声“啊”,然后晕了过去。 邓嬷嬷颤抖道,“几位壮士,我们可是延宁伯府上……” 那几人只听到延宁伯几个自就拔出手中刀剑向马车刺来。听见破风声,刘嬷嬷抽出一脚踢开堵在门前的两个老嬷嬷,冲出马车,抽出腰间软剑,一时间竟然以一人之力拦住了四个刺客。被踹下马车的邓嬷嬷此时哪里不知这几人是在扮猪吃老虎。当然也猜出这些刺客与德馨院脱不了干系。此时她竟无比羡慕晕过去的陈嬷嬷。 刘嬷嬷毕竟年纪大了,缠斗住几人已是勉强。徐楹向紫兰使了个眼色,紫兰立马从马车暗格里拿出一个香炉,快速点燃一个想香块。甜腻的香气快速弥漫开来。 几个蒙面人顿时就觉得不好了。情报处的人怎么没说这些人有带迷香!领头的那个更是觉得喝凉水都塞牙,他这接的是一个最低级的任务吧,任务完成才五千两银子! 到底做杀手多年,四人立马各自吃了一丸常备的清心丹。只是效果不是一般的差,为首那人先前的闲适一点都不见,凌厉地看着马车,只想快点完成任务,等回去他一定要要求涨报酬! 为首那人使了个眼色给另外三人,离攻击圈最远的那人瞬间奔向马车,打算速战速决。刘嬷嬷刚想去拦截那人,另外三人的攻击力度猛然加强,竟是难以支援。刘嬷嬷的攻击也换了法子,专往致命之地攻击。一时间,刘嬷嬷身上有了不少伤痕。只是另外三人更惨,一人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一人只能勉强左手用剑。那领头之人虽然没有致命伤,此时却因为中了迷香摇摇晃晃。 转向马车的那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紫兰紫竹虽然不是自幼习武,好歹学了近三月,两个配合密切,对上一个中了迷香的高手也能打个平手。马车上的两把弓早被二人一人一把拿在手上,卸掉伪装,尖利的两头简直就是人间凶器。 昏迷的陈嬷嬷早就清醒过来爬上马车,与徐楹一起躲在马车里,邓嬷嬷此时很希望自己能够隐身,蹲在角落一言不发。 紫兰紫竹毕竟经验稍浅,那蒙面人竟然突破她俩的防御接近马车。泛着银光的剑尖直愣愣□□马车,陈嬷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徐楹推出。徐楹只来的及抽出腰间的七情鞭,剑尖就刺向肩膀。 “嘭”地一声,金铁相击之声想起。剑尖划过徐楹肩膀,带出嫣红的血色。 一个冷漠冰冷的声音想起,“抓起来。”   ☆、第17章 回府 随着男子的声音,十个训练有素的兵士加入战场。 避过那一剑的徐楹也回过神,快速退后几步,一鞭扫向刚刚袭击她的蒙面人。逼退那人,徐楹回过头灭了香炉里的香。笑话,要是将仲将军和她的兵士迷倒了,这场就不好收了。 十四个人对上四个中毒不轻的人,结果很明显。除了徐楹受伤那一下,刘嬷嬷手重杀了一个人,另三人都成了仲将军的俘虏。 刘嬷嬷拖过陈嬷嬷,“娘子,将她刺死吧!” 徐楹摇头,“我们都好好的,不用伤了她性命。” 刘嬷嬷抽出一把匕首,“娘子心里清楚,今天这事这人知道得还很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在路上愣是拖了那么久。” 徐楹接过匕首。她当然知道刘嬷嬷说的都是对的。理智上讲,除了她们四人,陈嬷嬷邓嬷嬷都应该死。只是情感上讲,她却不能接受。那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小猫小狗,想怎样就怎样。 还没等徐楹纠结完,徐楹只觉得身后被人一推,徐楹一个不稳就倒了下去,匕首正好扎在陈嬷嬷的胸口,血流如柱。徐楹回头,刘嬷嬷正站在她半步之后,伸出的手还没收回,“嬷嬷,您怎么能这样,陈嬷嬷好歹是一条人命!” 刘嬷嬷伸出手,想揉揉徐楹毛茸茸的发顶。徐楹却将头一偏,侧在一边。“娘子,陈嬷嬷若是回去跟夫人说我们会武的事,娘子怎么交代?大郎君该如何自处?” “将她送走就是了啊!送得远远地,夏国、北胡、甚至海外,都可以啊!”徐楹的声音透着分歇斯底里。 “死人才不会乱说话。”一个冷冷的声音□□来。 “仲将军,小女子刚刚还没谢过将军的救命之恩。”徐楹抬头道,双眼通红,没了刚刚的威风,倒像是只胆小的兔子。 “可以让你家大哥还,徐大娘子。”仲君禹冷冷的面上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仲君禹能认出徐楹还得多亏了徐桓。上次在青芜县狩猎时,徐桓有意无意地对孤家寡人的仲君禹献宝新得的荷包。还说是自己胞妹亲手绣的。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徐公子献宝献多了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有一次,徐桓缠着仲君禹外出,说是请客。结果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自从用了妹妹送的荷包,他一次都没有往里面装过一枚铜钱。以前带着常平,自然有人付账。仲君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桓,叫了亲兵结账。 徐楹惊讶地看着仲君禹那扭曲的表情,前世她可是听说仲将军自十岁遭逢大难后就没有任何表情。 “是了,将军也就过我家哥哥。”徐楹仰着脸道,是在是仲将军太高,怕是梳了高髻,发顶也到不了将军大人的肩膀高。 仲君禹继续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徐楹一时间也找不到话。两人竟是在树下静静地立着。远处整理战场的兵士一边清理,一边八卦将军大人怎么就管起闲事来。还没讨论出个什么来,将军大人眼神扫过几人。那几人浑身一抖,连忙闭嘴,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怎么就忘了将军大人耳聪目明呢! 片刻之后,领头的队长报告都整理好了,徐楹家那辆点缀着徐家族徽的马车也被修好了。混乱中逃走的马匹也被牵了回来。临走时,仲君禹看了一眼徐楹那处,才翻身上马。那小队长心领神会地邀了徐楹一同上路。还让同行的兵士给徐楹临时当个车夫。 徐楹本想让刘嬷嬷驾车,只是看刘嬷嬷那一身伤,闭了嘴。罢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只是担忧今日这事传出去,“将军,今日这事……” “那些人都是在打斗中身亡。”仲君禹一锤定音。 徐楹心里悬起的石头落了地,吩咐紫兰给一直缩成团的邓嬷嬷拿了一百两银票。“嬷嬷离开这儿去江南吧!从这儿到下一个县城走路一个时辰,找到威武镖局,拿着我的手书,他们会送你去江南。” 躺在马车上的刘嬷嬷重重一叹,这人还是死人能保密。 董氏听到来人的消息,一个忍不住就将手里官窑的青花细瓷的茶盏扔了出去。什么叫任务失败,因雇主提供信息不实,定金也退不了。要知道这次董氏是狠了心要让那些人回不来,只是定金就给了八千两白银。现在八千两白银打了水漂,那丫头还得回来给她添堵! 跪在地上的是董氏奶娘家的儿媳吴林氏,这次的事就是她家当家的去联系的。要是解决不好,他们一家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想到这,吴林氏也顾不得额头上被茶杯砸出的青肿血渍,忙道,“太太,这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大姑娘回来了还不是什么都得靠着太太?经过这么一次,那些不听话的想必没死也大有损伤,到时候找个理由送庄子上去。没了那些人,大姑娘怎么今后怎么样还不是夫人说算!” 董氏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只是还心疼那八千两银子,道,“知道了,就你机灵,记得回去让你们当家的一定把定金退回来!”“一定”二字被董氏咬得很重。当年她嫁进延宁伯府,压箱底的银子也不过三千两。 吴林氏连忙应是,见董氏没有其他吩咐也就退了出去。董氏揉了揉眉心,暗道,都是些不省心的! 吩咐下面的人准备好大小姐徐楹的闺房后,董氏就去了自家女儿徐槿的槿苑。 到日暮西斜,一辆有些破烂的青幔马车驶向延宁伯府,大门处眼尖的小家丁瞧见赶车的是个生面孔,心里一震,“叔,那不是接大小姐的马车吗?青天白日的还遭土匪了?” 年老的守门人朝着小家丁看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小子知道个什么,还不快去二门报信,老夫人和夫人都等了几天了!” 小家丁想着即将得到赏赐,欢欢喜喜地向二门跑过去。 沈六将马车停到延宁伯府时,徐家女主子小董氏身边的大丫鬟千雨已经等在门口。见马车停下,千雨忙迎了上去,“小哥是哪家的?这马车怎的成这样了?大小姐还好吧!”沈六并不理会,跳下马车,支了个矮凳就立在一边道,“在下将徐娘子送到,还得去回将军,此时就不多打扰了。” 马车里徐楹浅浅应了一声。沈六想着这时刻了还得走路回将军府,连忙走了。 千雨暗恼,面上却不作声色,依旧淡淡笑着,看向马车。先下车的是紫兰,紫兰下来后紫竹才扶着徐楹下车,刘妈妈则是最后才下车。 千雨原本看着马车虽破烂了,还算完好,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想着好歹对方是收了八千两定金,心里定了定,说不准不是在马车附近搏斗的呢。等刘妈妈全须全尾的出来,千雨看着那除了衣裳破了些,精神依旧的主仆五人,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徐楹一下马车就瞧见了千雨那快要崩溃的表情,想到前世千雨用那副温婉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就将自己身边的娘亲留下的人送走了,很难再有什么好感。 “千雨姑娘怎么来了?今日在回来的路上遇着马匪,陈嬷嬷邓嬷嬷和车夫都遇害了。大小姐被惊着了,精神头不怎么好,千雨姑娘可不要怪罪。”刘妈妈见徐楹一副不想理会人的样子,就主动跟千雨打了招呼,毕竟现在的内院的权柄还在小董氏手里。 千雨嘴角抽了抽。“刘嬷嬷说的什么话?只要大小姐好好的,奴婢们比得了主子的厚赏还高兴!” 刘嬷嬷赞同地点点头,“只要大小姐和大少爷好好地,老奴宁愿用老奴这辈子来换。” 千雨不置可否,她的老子娘是小董氏的陪房,身家性命都在人手里捏着。千雨一直都明白小董氏得利,她和她的家人才会好过。千雨规规矩矩地向徐楹行过礼后,问道,“大小姐是先回青桐苑还是先去德馨园给夫人请安?” 徐楹眉头微皱,“千雨姐姐,阿楹这样子去给母亲请安,会不会太失礼了?” 千雨细细地看了看徐楹,黑亮发的发丝有些散乱,藕荷色的素袍粘着些沙土,还有零星的血滴。这样的装扮确实不合适,“大小姐,是奴婢考虑不周,奴婢会禀明夫人大小姐梳洗后会到德馨园请安。” 徐楹一行人回到涟漪院,千雨就告辞了。 看着完好的几人,徐楹扑进刘妈妈的怀里,“嬷嬷,阿楹该怎么办?哥哥常年在江南,阿楹在府里就越来越不顺,今日若是嬷嬷不在了,阿楹,阿楹还不知道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刘嬷嬷也是一阵唏嘘。刘嬷嬷自遇袭时就知道那不是一场意外。那群人狠辣凌厉的作风,曾经江湖中小有名气的她很熟悉。拍了拍怀里的小姑娘,刘嬷嬷慈爱地道,“大小姐放心,老奴和你刘叔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着小姐!” 闻言,徐楹心酸不已,“嬷嬷和刘叔若是去了,谁还会护着阿楹?”   ☆、第18章 花梨木菱花妆台前,徐楹双手放在膝上端坐,湿润的长发披散。青梅拿着吸水的细棉帕一丝丝将湿发擦干。青菊拿着账本认真读着。 青桐苑是整个徐府最特殊的存在。因为青桐苑位于内院,整个园子的花费却是从外院拨款。“哗哗”声想起,水晶珠帘被高高掀起,外着青色绣菊比甲的丫鬟走了进来。“大娘子,德馨院的吴嬷嬷来传话说今日不必再去请安,待明日辰末老爷和郎君回来再一起去。吴嬷嬷还送了一株参,说是给姑娘补补。”说着,青菊就先开手里的锦盒。 徐楹看了眼那株品相一般的参,直接道,“拿去库房锁着。”青菊本是管着徐楹瓷器杂物库房的大丫鬟,今年中秋后就十九了,徐家规定家里的丫鬟十九之后是一定要配出去的。 青菊拿了参就准备去西厢,那一排三间都是徐楹的库房。一间存衣料首饰,一间放茶果瓷器,最后一件专门隔的些杂物,每一样都上了册子。延宁伯徐霖、太夫人董氏和江南苏家都各有一册备份。 “等等,”徐楹片刻后叫住了还未走出正屋的青菊。“把东西拿到小厨房。从明日让人到大厨房领一只新鲜的竹鸡,炖人参乌鸡汤给嬷嬷和紫兰紫竹几个好生补补。” 青菊想到紫兰紫竹两个小丫头的凄惨样,和刘嬷嬷那一身伤痕,浅浅一笑道,“奴婢让许嬷嬷多准备点,给大娘子也补补?” 徐楹脸上闪过一丝不喜,不知对人还是对物,“我身子好着呢,不需要补。” 青梅眼里闪过笑意,玩笑道,“娘子看着是胖了些。幸得这次做衣裳时奴婢放得大,要不太夫人寿宴时娘子还没有合适的衣衫呢!”青梅管着徐楹的衣料首饰,眼力绝佳。 徐楹瞪大了眼睛看着镜里的自己,揉了揉脸蛋,肉肉的。真的长胖了,这可怎么办! 青菊像是看出了徐楹的心思,“大娘子这样才好,真要像以前一样风都能吹倒才不招长辈喜欢呢。” 徐楹想了想,也是,今生她又没打算要招哪个俊杰喜欢,干嘛要学那些讨好男人的招数。转头对青菊道,“明日早膳我要陪祖母用餐,午餐再点个水晶猪蹄、红炖鱼翅。早些去点,免得到了午时还做不出。那鱼翅要是她们做不来,就拿了材料到小厨房,让刘嬷嬷指点着做。” 青菊点了点头,又问了徐楹可还有其他吩咐。待徐楹否定后,青菊就离开了正屋。 徐楹回来得有些小突然。在东郊访客的徐桓是在城门关后才接到徐楹已经回府的消息。将手里的信纸揉了又揉,徐桓对常平道,“明日早些回府给祖母请安。” 常平一向拿自己的主子没办法,自然去安排好。话说他常平最近的一次假期是在上次苏老太爷将自家主子扔去当伙计的时候吧! ***** 翌日辰末,徐楹差不多是踏着点儿进的慈安院。没办法,徐楹早上睡得太实,青梅把金铃都快摇坏了,都没能将徐楹叫起来。还是辰时将近五刻时,青梅直接掀了帐子将徐楹从床上拖起来的。洁过面后徐楹才算清醒过来。 徐楹像个小媳妇似的给屋里的长辈姐妹一一请安问好后才站定。养得圆润的小脸上因为激烈运动而有了一片酡红,屋里的人包括小董氏都觉得,这小娘子身子真棒! “大姐姐在庄子里过得真好!看着竟比早前在府里好多了。”开口的是徐家老三徐霆,徐霖的唯一庶出弟弟的妻室马氏。马氏一边说还一边偷偷瞧小董氏。小董氏的脸色果然不好了。 “三婶娘这是什么话!”徐槐怒气冲冲开口。“没准儿大姐姐她就适合住在庄子里!” 徐槐虽然不怎么得徐霖疼爱,但是徐桓常年不在府里。延宁伯府内他徐槐就是最贵重的公子哥儿,又有小董氏纵着,自然什么话都敢说。 徐槿今日来得早,正磨在太夫人董氏身边,看见胞弟徐槐那副样子,心焦得正要开口。却听徐楹道,“三弟别急,三婶娘可不是说母亲苛待了我。三婶是在夸姐姐想得开了呢!”说着,徐楹还低着头做羞涩样,伴着还未褪完的血色,倒是有八分像。 马氏也不是故意要找小董氏麻烦,只是看着以前讨好过她的人如今比自己过得好,总忍不住想刺上一两句。见徐楹递了梯子,马氏连忙接住往下爬,“阿楹在庄子上都玩些什么?” 徐楹看了眼祖母董氏,“阿楹见祖母常年住在佛堂,竟是一年比一年睿智。就每日抄佛经,当是练字了。可惜刘嬷嬷和跟去的两个丫鬟都不大识字。听闻母亲在闺阁时就才名出众,哪日母亲得闲了,帮阿楹看看如何?” 小董氏笼着手的袖子微微晃动。徐楹却知道此事的小董氏定然心绪不平,说不定手里的帕子都已经被绞坏了。 董氏这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认真看这个孙女,她不喜欢苏氏这件事她从未掩饰。只是对于嫡亲的孙子孙女,她还是疼爱的。以前她看不上徐楹,实则徐楹性子太软。 “你懂什么经书?楹丫头直接把那些佛经送到后面的小佛堂就是。”太夫人一锤定音。 徐楹连忙道,“有祖母指点,母亲定然更放心!” 徐楹放佛听见了“刺啦”的裂帛声。用孺慕地眼神看了看祖母和小董氏,徐楹才低下头,眼里的恨意是遮都遮不住。 好不容易才连着休沐两天的徐霖昨日带着儿子去寻访老师,今日一大早被儿子拉回来看了这么场戏,难免有些不悦。“女儿家要那么些才名做什么!阿楹你好好跟你祖母学学。”转头又温和地对母亲董氏道,“母亲要是喜欢阿楹,就让她常伴你身边也无妨。” 几人不过闲谈半刻,慈安院的丫鬟已经摆好早膳。 徐楹自不愿再为了取悦别人而委屈自己,不自觉就比平日吃得多了些。坐在徐楹下首的徐槿见徐楹几不停歇地吃东西,惊讶道,“大姐姐今日怎的吃这么多?难道是……”庄子里好吃的太少,眼皮子变浅了。后面几句徐槿到底忍在嘴里。只是桌上的都是些人精,哪里猜不出徐槿的未尽之语。 至少徐楹就听到好几处的嗤笑。只是慈安院的水晶包做得太好吃,徐楹舍不得放下。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小董氏怒道,管家的是她,出了什么纰漏也是她担着。 “够了!”董氏拦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才好。楹丫头不是喜欢红炖鱼翅吗?以后把我份例里的鱼翅匀到楹丫头的小厨房。” “姑妈!”女孩子还是纤瘦点好。看着董氏难看的神色,小董氏默默将后面一句咽下。 早膳在这个小插曲后很快就结束,在董氏的地盘上,小董氏怎么都不敢跟董氏对上。 回青桐苑的路上,青梅愉悦地道,“娘子现在可硬气多了!夫人知道定会高兴。”青梅嘴里的夫人自然是已经仙逝的原配夫人。 徐楹含笑不语,什么成长都是有代价的。比如每天三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比如那个张扬跋扈的老嬷嬷。 行过晴雪阁,眼见青桐苑就在眼前。一身白衣的徐槿正好拦住徐楹。 “大姐姐怎么忽然不喜妹妹了?上次妹妹真的不是故意要推大姐姐的。妹妹已经茹素七七四十九天了,就盼着大姐姐早日康复。”徐槿泪意盈盈。 徐楹扶额,这个妹妹人前总是一副天真善良的模样。“徐氏阿槿!你父身具爵位,又是朝廷三品大员,你整日这模样是谁欺负你了?” 徐槿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楹,这反映完全跟她猜想的不同好吧!按以前来说,劝说几句总是少不了的吧。 徐楹却没那么多时间来打发徐槿。青桐苑门口,徐楹看着倚着梧桐树的徐桓,徐桓眼底还有青影。“哥哥今日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怕等我回来,傻妹妹就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了。可是今日看来,你的战斗力还不错。”最后两个字徐桓加了重音。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妹妹!”徐楹骄傲地扬起头,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猫咪。 “再忍耐两年,哥哥给你找个好夫婿。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让二门上的婆子找常平。”这才是徐桓等着这儿的主要目的。 “现在就有件事需要哥哥帮忙打听!妹妹我在康南县与人商议合伙开个铺子,如今铺子还没着落呢。”就是徐桓今日不来,徐楹近两日也会找到徐桓的头上。按照约定,孙海还有十天就会到京城了。到时候没铺子可怎么办。 徐桓轻轻敲了敲徐楹的额头,“多大个人就打算存嫁妆了!别担心,哥哥定少不了你的嫁妆。” “才不是呢!府里现银卡得紧,想出去买个泥人都不行。”徐楹记得徐槿有一套十二个小泥人,都是照着她的样子捏成的。徐槿靠着那套小泥人风光了不久呢。   ☆、第19章 寿宴(一) 徐楹辛辛苦苦抄写的一大摞佛经被送到慈安院后,算是彻底得了祖母董氏的青睐。每日早膳后都会在慈安院留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给祖母读佛经,半个时辰听祖母讲古。 董氏寿宴前一天,小董氏特来说了当日安排,完了,添了一句,“阿楹要是早些回来也可以给我打打下手,阿槿前几日还抄了几张帖子。” 董氏最不耐她那副显摆样,“回来得晚也能帮忙,明日招待各府小娘子的事就交给阿楹去办。阿楹,明日各府来的小娘子可都归你招待了,省的你母亲说你惯会偷懒。” 徐楹装作没看见小董氏那不算好看的眼色,“奶奶说得是。母亲,待会儿我就叫青梅去您的院子拿单子,虽然接手晚了,女儿定会全力以赴,绝不拖累母亲。” 说完,徐楹还睁圆眼睛看着小董氏。只是这里是慈安院,小董氏就算掌家也不敢跟太夫人闹。更何况这个姑姑从来就不喜欢她。“哪里用这么麻烦。千露,回院子把昨儿整理的女宾册子送去青桐苑。” 小董氏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女子恭敬应是,才屈膝退了出去。 徐楹笑眯眯地看着千露离开,“奶奶,咱们府里还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品性最好了。我屋里的青梅青菊管得可宽了,酸梅汤都不许孙女儿多喝。” 董氏戳了戳徐楹的额头。近来徐楹跟董氏相处得多了,也不觉得董氏高冷不好接触了。偶尔还能跟董氏撒撒娇,耍耍赖。董氏自从独居佛堂十来年,少有跟孙子辈的接触,得了徐楹的亲近,也格外宠着徐楹。见徐楹提到屋里的青梅青菊也有映象。 “改明儿把你屋里的丫鬟都放出去,看你使唤谁!” “奶奶身边有人伺候就行了。孙女儿倒是想还了青梅青菊的身契,就当明儿给祖母的贺仪了。”徐楹倒是真想放了那两人的契,良民总比奴婢好。 小董氏在一边看着祖孙两笑闹,心里早就不舒服了,“阿楹真心善。我身边的白芷白芍性子极好,改日就送到青桐苑,免得缺了人手。” “不知两位姐姐在母亲屋里是几等?”徐楹小心翼翼问道。 小董氏一时间转不过了,“都是我屋里的二等丫鬟。” 徐楹难为地开口道,“我屋里的丫鬟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就缺了两个洒扫丫鬟。要不白芷白芍先做着洒扫丫鬟的活计,阿楹每月私下里给他们补足一等的月银,等过几年到紫兰紫竹放出去就直接给他们升一等?” 小董氏恨恨地扭了扭帕子,心道,我那两个丫鬟比你那紫兰紫竹还大呢!只是作为好继母,还是疼爱继女比亲女更甚的好继母,小董氏很少亲自反驳徐楹的意见,“阿楹真懂事,过几日叫人牙子带几个丫头过来,阿楹挑几个看着顺眼的就是了。哪用这么麻烦。” “那就好!”徐楹拍了拍胸口,“阿楹还是喜欢身边都是漂漂亮亮的丫头,看着都赏心悦目。就如奶奶屋里的香昙,每日早膳看着她都多吃半碗饭!” 小董氏脸上的笑容挂都快挂不住了,连忙跟董氏告辞,远远地都还能听见董氏打趣徐楹,把香昙送给她专门伺候膳食。小董氏身边的丫鬟大都是仍在人群就找不到的那种。 小董氏走后,徐楹也没多呆。那个叫香昙的眉目如画的丫鬟也跟去了青桐苑,倒不是去给徐楹当佐餐菜的。而是因为香昙姑娘记忆力出众。 刚进青桐苑,徐槿就迎接上来,笑意盈盈道,好似之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姐姐可回来了,妹妹等了好久了。” 徐楹抽了抽被徐槿握住的手臂,没抽出来,无奈道,“妹妹今年都十岁了,还这么粘人,将来出嫁可怎么办!” “姐姐到时候嫁去哪家,妹妹就跟去那家!”徐槿脱口而出。 徐楹看着状似天真的徐槿,想起前世徐槿每次端着加了料的汤水补品关切地叫她喝下,不由浑身一僵,大力抽出手臂。“阿槿,话可不要乱说!知道的都认为你只是太喜欢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性子不好。” 徐楹到底没有说死。徐槿却是一脸见鬼地松开了手,任由徐楹甩开自己进了正屋。 回到正屋的徐楹坐在桌前,死死地捏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双手微微颤抖。香昙见屋里其他人沏茶的沏茶,摆点心的摆点心。轻轻地咳了一声,徐楹没有反应。重重地咳一声,徐楹终于回过神来,“怎么了,香昙?嗓子不舒服需要看大夫吗?” 说着,还顺手递了盏温热的茶水给香昙。香昙虽然不渴,还是抿了一口。 “大娘子对京里的闺秀了解有多少?”香昙一本正紧开口。 徐楹看着美人儿开始严肃了,忙道,“香昙姐姐,阿楹也没出去过几次门,认识的闺秀也没几个,还要姐姐细讲。” 香昙打从一进府就跟在太夫人身边,京里的女眷只要是出过门的就没有她不知道的。香昙一口气讲了几个时辰,喝了几壶清茶仍觉得口干舌燥。徐楹也终于能将京里女眷的关系弄得大致明白。 简单来说就是文官女眷看武官女眷,觉得武官女眷粗野;武官女眷看文官女眷,觉得文官女眷矫作。大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周家的无忧县主周萱娘和同为文官的叶家芳菲那就是死对头一样的存在。周萱娘有个做皇后的嫡亲姑姑,还有无忧县主的封号。叶芳菲也不逞多让,叶芳菲的嫡亲姑姑是宫里的叶贵妃,前些年,叶芳菲还凭着自己的才智赢得了个长乐县主的封号,风头一时无两。 “幸好周家把那位县主送去亲戚家玩乐了,这几年只要是同时邀请了那两人的宴会就没有一个成功的!”香昙如是说。 “县主怎么就被送走了呢?”徐楹好奇问。 “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个月秦相夫人办了个牡丹花会。长乐县主和无忧县主在花房闹了起来,当秦夫人赶到时,一屋子的牡丹就找不出几株好的来,当时秦夫人就晕了过去。”香昙细细道,“都说是无忧县主在花房发了狂将花砸了的呢!” 徐楹想了想当时在康南的周萱娘面有郁色,估计又被叶芳菲阴了吧。话说叶芳菲好像对自己从来不曾有好过。只是自己回京前周萱娘就离开了康南。若是周萱娘去了别处还好。 心里装了事,夜里难免睡不好。第二日徐楹毫不意外地顶着黑眼圈起床。青梅拿煮鸡蛋给徐楹滚了好几圈,又薄薄地施了一层脂粉,徐楹才又光鲜靓丽起来。 宴会定在午时之后,徐楹依照惯例去给祖母请了安,却早早被打发回青桐苑。 寿礼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徐楹亲手装裱好的一副绣图。徐槿来打听过不下十次,徐楹都没给徐槿看上哪怕一眼。 终于捱到午时,给各家小娘子准备的地方在内院的晴雪阁。晴雪阁只有几座亭子加一栋小楼。此时每个亭子都放着一张桌子和一些精致的瓜果点心,另有一名长相秀丽的丫鬟在一旁伺候着,以便及时填补和预防突发情况。 叶芳菲赴宴喜欢早到,一声“长乐县主到”的唱吟声想起,晴雪阁里几个寥寥的几个闺秀连忙跟在徐楹身后去迎接叶芳菲。最近遭到徐楹冷遇的徐槿此时跟在徐楹身后黑着脸也迎了过去。徐槿此时是恨不得走在徐楹前面,可惜不论她加速也好,减速也罢,徐楹总是能恰恰比她快半步。 徐楹嘴角微翘,不卑不亢地对刚进门的长乐县主请安。叶芳菲只是对徐楹稍稍点头,注意力就移到徐楹半步后的徐槿身上。 “这就是徐家三娘阿槿吧!你的诗不错!”叶芳菲言语温和,就像邻家大姐姐。 徐槿高兴这几日来终于压了徐楹一头,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叶姐姐的诗才是真的好,阿槿就是拜读了姐姐的诗作才有的灵感。” 徐楹心里感叹徐槿真会打蛇上棍,面上依旧一片平静地将叶芳菲引至主桌。 叶芳菲喝了口丫鬟新斟的茶,才对徐楹道,“茶水不错。” 徐楹平静道,“茶水点心都是母亲亲自安排的,阿楹刚从庄子上回来没几日,不大清楚母亲备的什么茶。” 徐槿平日在外祖家风头是出惯了的,见徐楹接不上嘴,连忙道,“母亲给晴雪阁备的乃是上品安溪铁观音,价比黄金呢!” 徐楹看周围地几个闺秀都放下茶盏,连叶芳菲都不再饮茶,就知道徐槿最后一句坏菜了。给这几日终于恢复精神的紫竹使了个眼色,紫竹连忙换上另一种饮品。 “这是我在庄子上时,奶嬷嬷琢磨的一种饮品。用新鲜的果汁加去了腥味的羊奶,登不得大雅之堂,给大家添个趣。”徐楹端着手里的定窑荷花白瓷碗,雪白的羊奶里沉浮着各色鲜果肉。 “无忧县主到!”晴雪阁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回应徐楹,就听见这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两个身份高贵的死对头撞在一起,她们还能愉快地玩耍吗?   ☆、第20章 寿宴(二) 徐楹下意识地看向徐槿。果然在徐槿脸上看到还未完全消散的得意。徐槿下意识地看向徐楹,见徐楹瞪像自己,不由心虚,想要再瞪回去时,徐楹已经转过头。 一个穿妃色衣裙的少女见徐槿离了叶芳菲身边,追上去问,“阿槿,你姐姐身上的衣料是哪里买了的?改明儿让我母亲也比着给我做一身。” 徐槿嫉妒地看了一眼徐楹,转头对那少女道,“那衣料是姐姐嫡亲外祖家送过来的。姐姐外祖家可是江南有名的江湖人,得来些稀罕料子也没什么。母亲说以前我家还有高来高去的丫鬟婆子呢!” 那少女瑟缩地离开徐槿,远远地看着徐楹翩翩来去。在京城,世家大族的儿女什么都明了,倒是无所畏惧。只有那些一知半解的人往往把一些小问题扩大化。比如江湖人等于强匪悍贼。 周萱娘一见到人群中谈笑自如,温雅大方的叶芳菲,脸色就是一变。徐楹甚至看见周萱娘的手不自觉摸向腰间。徐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就见周萱娘腰间同她一样缠着软鞭。只是不知道周萱娘那软鞭抽出去能不能断树。 “县主,”徐楹按了按周萱娘再次抬起的手,她大概已经知道为什么周萱娘一见叶芳菲就怎个人都不好了。徐楹已经看到好几次叶芳菲看向她们二人。 徐楹可以肯定叶芳菲对周萱娘的敌意不比周萱娘对她叶芳菲的少。刚刚叶芳菲进晴雪阁时做派大方无比。只是周萱娘一进晴雪阁,叶芳菲对周围的人和善了一大截。整个楚国除了皇亲,没几个小娘子身份比叶芳菲高贵。 显然周萱娘也明白叶芳菲的做法,说不得周萱娘至今没个闺蜜也是叶芳菲的得意手段。 周萱娘恨恨地看了眼徐楹,到底没再摸向鞭子。徐楹也不怎么喜欢叶芳菲那副做派,便跟周萱娘咬耳朵道,“臣女在庄子上看过很多写江湖儿女的话本子,里面有一招对付不喜欢的人的法子,那就是打闷棍。就算那人明知道是您打的,没有证据,谁能拿您怎么样!” 周萱娘狭长的桃花眼一亮,整个人都明艳了几分。 徐楹知道周萱娘这是感了兴趣,就将奶娘刘嬷嬷之前给自己讲的一个教训不仁富绅的段子详细讲给周萱娘听。周萱娘越听越是皱起眉头,“叶芳菲那个胆小鬼从来不会一个人外出,到哪儿都是一大路人,哪儿有机会下黑手。” 徐楹两眼笑的如弯月,“县主,只要清楚叶县主的行踪,总能有机会。叶县主总不肯能更衣还带着几个丫鬟一起吧!” 周萱娘点了点头,“此事若是成了,本县主记你一功。以后在楚国谁敢惹你,直接来找本县主。就是宫里的公主,见到本县主还得客气着!” 周萱娘这话倒是没说错。今上如今没有儿子,早年皇后周氏倒是养了两个儿子,都没超过七岁。宫里后妃女儿一个接一个的生,谁都没再能生个儿子。周皇后喜欢女儿,却不喜欢后宫妃嫔生的。皇帝因着两个儿子的死,对周家人都很客气。因此,宫里五个公主没一个真敢跟周萱娘闹起来的。这么些年,真正跟周萱娘打对台戏的也就叶芳菲一人。 周萱娘对叶芳菲那是真恨不得将之揍成猪头,挂在墙头给大家伙儿欣赏。徐楹笑意盈盈地接下这个活儿。她跟叶芳菲的仇也不算小呢。 另一边,叶芳菲觉得徐楹很不识抬举,明明她都跟徐楹释放了那么多的善意,徐楹还是跟周萱娘亲亲热热地说话。徐槿见叶芳菲频频看向徐楹,心里也不大舒服。等看到叶芳菲看向徐楹的眼色越来越不善时,才在心里感到快慰。 “县主,”徐槿见叶芳菲身边好不容易有个空隙,连忙挤进去。远处正看着周萱娘的徐楹见徐槿那副样子眉头紧皱。周萱娘一脸的我在看你家笑话。 徐槿双手将一张漂亮的荷花花笺递给叶芳菲,叶芳菲粗略地看了一下,婉转道,“阿槿的诗挺不错,只我还是更喜欢阿槿早前写的《早荷》。” 徐槿不怎么在意别人如何看她的诗,只是叶芳菲素来喜欢诗词,“阿槿怎么能跟芳菲姐姐比!早前能得那么首不过侥幸,能得芳菲姐姐指点几句才是真的好呢!” 叶芳菲有点才,徐槿和几个门第不高的女子有心捧,几人一时间热闹非常。 徐楹一边守着周萱娘和周萱娘的鞭子,一边招呼新到的贵女,累得够呛,暗道,幸好一年到头的节日都没几个,大楚做寿又兴只有整寿和及笄、冠礼才大办。一年到头各府也办不了几次大宴。 徐楹直挺着背将名单上最后一位小娘子迎进晴雪阁,只觉得腰都快直不起来。贴心丫鬟紫竹巧力扶着徐楹,嘴里嘟嚷着,“刚刚那个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呢。”对自己记忆力一向自信的紫竹第一次跟自己死磕。 过了好一会儿,紫竹忽然站正,徐楹一闪,差点摔着。紫竹连忙从新扶好徐楹,“刚刚那位红衣服的娘子上次跟大郎君出去狩猎了!” 紫竹声音刚够徐楹听到,语气却是难得的肯定。见徐楹不解,紫竹继续道,“那位娘子在客栈说三娘子就会带着不懂事的丫鬟出去。”徐楹也记起了那个似乎姓杜的小娘子。 晴雪阁不算大,挨着把各家小娘子招呼一声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徐楹回到西亭时见周萱娘一个人坐在那儿就松了口气。只要这位县主大人不去破坏寿宴就万事大吉了。 周萱娘见徐楹回来倒是双眼亮得骇人,“刚刚姓叶的过来了。” 徐楹刚刚喝的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幸亏平日的仪态好好练习过,及时地避免了悲剧。周萱娘免不了鄙视一番徐楹,“刚刚我可没跟姓叶的说一个字!”周萱娘这是这几年来第一次跟叶芳菲打成将近平手,一脸骄傲。 徐楹也挺好奇周萱娘是怎么忍住的,一时不查竟问了出来。 “我就盯着她那张脸,考虑什么时候下手,打哪儿,打几次。还没回过神,姓叶的竟然走开了。”周萱娘兴奋道。 徐楹扶额,“你想打她哪儿?” “脸!”周萱娘万分肯定,顺带补充了一句。“打得她不好意思出门,看她怎么横!” 徐楹心里暗道,这京里就没见过比你横的小娘子。只是徐楹觉得心里总不踏实,叫了紫竹吩咐些事,才继续跟周萱娘闲嗑。不多时,紫竹就来回话。 徐楹听了紫竹的话心里惊得不得了,面上努力保持不动怒,跟周萱娘告辞道,“县主看在阿楹帮了县主的份上帮忙看顾着晴雪阁一些,阿楹现在有事要禀报祖母。” 周萱娘虽然没心没肺的,大事上却不含糊,摆摆手道,“快去快去,没你在这儿我还自在些。” 徐楹感激地离开。 ***** 徐楹再次回到晴雪阁时,便是邀请各家小娘子进了延宁伯府专门接待女客的梨园。小辈送的礼和各家往来送的礼都会在此处唱名。 值得一提的是延宁伯今年依旧送的是佛像,只是换成瓷器的。一尊白瓷做底的半尺高的千手观音佛像纤毫毕现。妙的是那观音的面庞与太夫人有七成相似。 “这是儿亲手画的图,寻了巧手工匠试了做了半年才成了一个。”徐霖如是解释道。 府上其余人送上的礼物几乎都与佛相关,徐槿更是抢在徐楹之前送了尊白玉佛像,还是前朝的宫廷秘藏。徐槿在所有人看向她时,低着头解释说是她无意见发现的这个东西。徐楹却是不信的。 徐槿自信自己的礼物能压徐楹一头了,才道,“姐姐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给祖母?姐姐这几日把东西看得可严了!” 徐楹淡淡道,“一副观音绣而已,倒是劳烦妹妹惦记了。” 徐槿一噎,打定主意要让徐楹出丑。想抢在丫鬟前接过了徐楹的锦盒,不过武力值正直线上涨的紫竹可不好抢,徐槿使劲抽了几下都没能拿到图,只得退到一边。 紫竹则独自将图卷展开。纤薄的轻纱上阵脚绵密,手托净瓶,端坐莲台的观音菩萨仿佛下一刻就能从画上走下来。整个画面还状似随意地点缀了梵文,似乎凝神就能听到来自远方的梵唱。 董氏满意地收下,正要收回。徐楹却开口道,“祖母,这张观音像可是孙女亲手画的呢!绣好后孙女还让刘嬷嬷找了九个福禄双全,年过八十八的老人念了九天的经文。可惜孙女明白得太晚,要是早些明白祖母的好,怎么也要七七四十九天才够。” “淘气丫头,四十九天得多累人啊!”董氏对孙女更加满意,连连跟身边的老友称赞。被忽略的徐槿恨得咬牙切齿,知道想到母亲的安排才恢复了神气。   ☆、第21章 寿宴(三) 寿宴伊始,徐楹就被小董氏打发到晴雪阁。各家夫人带了闺女到慈安堂时,徐楹独自一人带着丫鬟在晴雪阁晒太阳。 小董氏知道现在出来参加宴会的小娘子大都有了固定的圈子,除非是长辈领着介绍来的。外人很难进入。而献礼的时候,小董氏想着徐槿没打听出来什么,康南那个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结果倒是让徐楹拔了头筹。 坐在太夫人董氏旁边的是董氏手帕交,如今梁国公府太夫人温秦氏。秦太夫人今日甫见董氏,就知道董氏面上和蔼,心里不愉是肯定的。此时见到徐楹就明了。 “那就是你那嫡长孙女阿楹吧!”秦太夫人笃定地对董氏道。 董氏点点头,动作细微。若不是秦太夫人与之相交几十年,怕是不能发现。 “瞧着是个不错的,”秦太夫人开始想着亲戚里的男子又哪个可以匹配,面上端的是端庄慈和。 “快过来给奶奶瞧瞧!”一点都不顾及形象的秦太夫人对徐楹招手道。一边秦太夫人的儿媳恨不得立个屏风围着自己。 徐楹瞧了瞧祖母,见董氏没有反对,这才一步步移到秦太夫人面前,福身道,“阿楹见过秦太夫人。” 徐楹小脸微圆,就是狠着劲想瘦下来的那些时日都没成过鹅蛋脸。反倒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如今想通了,徐楹双颊微丰,长成一副颇得长辈喜欢的模样。 秦太夫人拉过徐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瞧了个遍,又捏了捏徐楹柔软的双手,意外地竟捏到细小的薄茧,看了看徐楹腰间,“阿楹长得可真福气。” 秦太夫人的声音不算大,至少没能掩盖过台上戏子的咿呀声;当然更不能算小,徐楹至少听见了周围六尺内的夫人娘子们的笑声。 徐楹嘴角抽了抽,暗道,要是在太宗那会儿,我这样的才算美人呢,嘴上一副感激地样子对秦太夫人道,“谢太夫人夸奖。” 秦太夫人笑得慈爱,将手上还带着地一副镶血玉的镯子套在徐楹手腕上,纯粹的金红两色衬得徐楹还带着小窝窝的手愈发白嫩。徐楹刚想推辞,就听见秦太夫人道,“还叫什么太夫人!我跟你祖母几十年的交情了,你便叫我一声‘秦奶奶’。你这观音像倒是特别,改明儿可得送我一件。” 徐楹不由向祖母求救。 人越老,心眼儿就越偏,特别是董氏这种平日看起来公平公正的。一偏起来真是十万八千里都是不够的,加上董氏今日被小董氏弄得郁气结心,本来一分偏都想弄成八分,遂道,“她给你就收起来,都几年的老物件了,还好意思拿出来送人。明日我让香芹送一盒上好的宝石到你那儿,自己循着好看的新样式打几套头面。” 秦太夫人看着老友说不出话来,她这对镯子不仅用料好,还是内造的。虽然是几年前的货,但这款式、样子哪一点到现在也时兴得很,再过一百年戴出去也不丢人。 董氏像没看到秦太夫人的指责,拉过靠近秦太夫人的徐楹,“那副绣品既然你秦奶奶喜欢,你就给她绣个牡丹戏蝶的小炕屏就是了,她也就喜欢牡丹。” 徐楹前世今生第一次听到祖母带着小别扭的关心,双眼立时湿润,“就听奶奶的。” 借着董氏寿宴的机会来送礼的人多,能进内院的不过是少数。 在园子里看了几出戏,徐槿开始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扭动,以示抗议。小董氏知道女儿是个坐不住的,遂叫丫鬟千雪到董氏那儿说,让徐楹带着各家小娘子到园子里游玩。 董氏见徐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就同意了。 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平日跟徐槿关系好的几个换着法儿的折腾徐楹,一会儿少了这个、一会儿那个的味道不对,徐楹一整天就每个得空的时候。直等到杜家的杜媛媛说了几句,那些人才消停了。 跟杜媛媛寒暄几句,留了青梅青菊掌控大局,徐楹就借机回青桐苑歇息。 在紫兰的伺候下舒服地沐浴后,又让紫竹给自己松了松筋骨,徐楹才□□地睡上半个时辰。 ***** 徐楹看着眼前董家出名的浑人,董二爷家的嫡长子董瑞。一只手已经按在腰间。刚刚晴雪阁的丫鬟来报说周萱娘和叶芳菲闹起来了,徐楹便让紫兰去慈安堂报信,紫竹是一早就到晴雪阁帮忙的。徐楹仗着自己也会点功夫,抄近路从男客在的迎客居旁边的小路穿过去。没想到遇见了明明长得肥头大耳,还自命不凡地认为自己帅到没朋友的董瑞。 “董郎君,再不让我就不客气了!”徐楹怒道,她今日刚知道小董氏的打算,没想到却碰上了正主。要是真被人撞见,徐楹真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你都让丫鬟打听我身份了,难道不是对我有意?放心,我明日就让父亲上门提亲,以后不管纳多少妾,你永远都是我正妻。”董瑞舔着一张胖得快掉下来的脸道。 徐楹气得肝疼,她承认自己稍微有点圆润,那也是圆得可爱好不哈。眼前这个比猪还胖的人竟然敢肖想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徐楹直接抽出腰间的软鞭抽过去,啪地一声,董瑞那件紧紧裹在身上的云锦外袍就裂出一条口子。里面被紧束的肉突出一块。 不过徐楹的注意完全背董瑞后面的树上掉下来的那个人给完全吸引了。 黑衣依旧,古铜色的脸棱角分明,五官如刀刻般冷硬,正是对徐楹有着救命之恩的仲将军君禹。给人祝寿都穿黑衣,难不成成亲的时候还穿一身黑衣去迎亲?徐楹在心底诽腹。 仲君禹被人从树上打下来倒是一点也不拘谨,“鞭子在打到之前都不能收劲。”为了解释自己的话的正确性,仲君禹折过一条柳枝,照着徐楹刚刚那一下对董瑞抽过去,完美地遮盖徐楹打过的痕迹,原本红艳的锦袍那一团红得更艳。 回过神来的董瑞疼的哇哇直叫。徐楹看着情况不对,连忙告辞。仲君禹自然应了。董瑞疼得厉害自顾不暇,自然管不上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徐楹。 董瑞豪声胜猪,徐楹离开后不到一刻,迎客居的大部分男客都被吸引过来。董瑞扯着渗血的胳膊乱叫。仲君禹手上的柳条上还有可疑的红印。 徐桓见众人围着董瑞,便趁道仲君禹身边,悄声问道,“那头猪怎么惹到你了?” 仲君禹看了徐桓一眼,“舍妹的鞭子用得不错。” 徐桓瞠口结舌。 晴雪阁,周萱娘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叶芳菲在自己面前温言细语地抹黑自己。周围围了几圈的小娘子惊讶地看着已经坚持跟叶芳菲“和平共处”近半个时辰的周萱娘。要知道,周萱娘对上叶芳菲,那是一刻钟必死。 叶芳菲也很惊讶,不过是将周萱娘送离京城几天,周萱娘竟然变得这么能忍?说半个时辰的话,哪怕是软语低吟,只有一个人不停说半个小时也是受不了的。 叶芳菲哪里知道周萱娘此时正脑洞打开,模拟史上最残酷地一百大刑罚。受刑的无一例外地是正喋喋不休的叶芳菲。 徐楹不过听了几句就受不了,出言道,“长乐县主心真好,竟然不计报酬地帮长安侯教导无忧县主。想必长乐县主家的姐妹都如长乐县主般温文尔雅。” 人群里几个看不惯叶芳菲的小娘子都嗤笑出声,京里谁家不知道叶家就一个拿得出手的小娘子叶芳菲。其他的嫡出小娘子骄纵,庶出小娘子软弱。就连颇为受宠的叶贵妃也是个矜娇性子,见不得人比她好。很多夫人都是若不是靠着那张脸进了宫,叶贵妃就嫁个平头百姓都过不了几年的好日子。不过叶芳菲倒是个真有本事的,每月都会进宫几次,每次只要叶芳菲进宫,待叶芳菲离开后,叶贵妃总会比先前得宠。 这事叶家人自以为做得隐秘,只那么多人天天盯着还没有皇嗣的宫里,谁能没有几分猜测?各个大家贵族在遇上叶家人时都会下意识地将家里的子弟与叶芳菲隔开。 叶芳菲面色清清白白地变个不停,最后给周萱娘说了句多为家人考虑,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围着的小娘子见没有热闹可看,纷纷离开周萱娘所在的西亭。 等亭子里只剩下徐楹和周萱娘两人,周萱娘一副索恩地道,“今日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姓叶的说了半个时辰我都没抽她。” “刚刚你在想什么?”徐楹飞快接嘴道。 “凌迟姓叶的、炮烙姓叶的…你套我话!”再远离叶芳菲时,周萱娘还是有点小聪明。看见徐楹那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周萱娘悻悻道,“要是你说的法子有效,十天内我必让叶芳菲至少一个月出不了门。”   ☆、第22章 寿宴(完) 柔和静谧的月光将暑气带走,徐楹站在延宁伯府大门处送走今日的最后一位女客,无忧县主。周萱娘表示,以后要是还有宴会尽管送帖子。第一次被主人家送走的周萱娘觉得,延宁伯府是个好地方,跟自己八字觉得合得来。 拖着疲惫的身子,徐楹真心想就地找张床躺躺。忽见香芹匆匆而来,徐楹脊背一挺,迎了上去。 “大娘子,快跟奴婢去慈安堂。”香芹急匆匆道。 徐楹不明所以,还是匆匆跟了上去。大门离慈安堂稍远,两人步行大约需一刻钟才至。徐楹喘着气问,“出了何事?” “董家郎君被打得见血,那董郎君竟然说是被您给打了。董二夫人正闹着要老夫人给说法呢!”香芹得了吩咐,简明道。 徐楹暗道,明明是仲将军补了一下才见的血。“其他人怎么说的?” “大郎君和老爷都说是仲将军打的,夫人一脸为难犹犹豫豫的。”香芹道。 徐楹进了慈安堂时,也不知道先前的人说了什么。只瞧见仲君禹嫌弃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董瑞,“他实在有碍观瞻。” 董瑞最不喜别人拿他外貌说事,竟跳起来道,“本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董瑞竟然加了一个“貌美如花”。 正厅刚刚的严肃氛围瞬间变了,就连多年面露郁色的徐霖都露出笑容。 徐楹掩饰好刚刚的笑容,对主位拜道,“祖母万安,父亲母亲万安。” 冷不察旁边一个贵妇人一把扑到徐楹面前,“你这个狠心的狐狸精!勾引我儿不成竟还想痛下杀手!可怜我儿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话还没完,竟然呜咽着哭了起来。 这下屋里空气顿时一冷,董氏冷声道,“就你家那头蠢猪,给我孙女扫马房都不配!” 小董氏也是恨这个嫂子的不识趣,当年在董家,嫡母总是若有似无地打压庶出子女,是她顶着风接济同位庶出的董二爷。结果嫡母却在姻缘上坑了一把。这个二嫂石氏名义上说是嫡女,混得连个庶女都不如。没心机还掐尖要强。生个儿子又宠得厉害,养成如今这样文不成武不就,长相堪忧,性子惹人厌。 还好嫡次子没养在她身边,小董氏如是想。 “姑姑!大郎品性敦厚,怎么肯能撒谎!侄女儿不是想勾引我儿,跑到外院干嘛了!”董石氏指着旁边的跪着一个小丫鬟道。 徐霖不想将事情闹大,“刚刚我们都验过伤,确实是仲将军手上的柳条抽的。仲将军也承认了,同意赔些汤药费,不知二嫂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要徐大娘子…”被董夫人冷眼一扫,董石氏将还未出口的几个字吞了进去。但屋里的人都知道她想说什么。董瑞年纪渐大,京里的姑娘没一个愿意嫁。董石氏就想到了还有个嫁在延宁伯府的小姑子。早先提的徐槿,结果被小董氏明里暗里地损了个遍。后头不知怎么想的,竟把主意打到原配嫡长女徐楹身上。 仲君禹见屋里情势不对,顺势告辞了,并表示明日会送诊金和汤药费到董府。 等屋里只剩下徐、董二家之人,徐桓沉着脸问,“说吧,你们一个庶子的嫡出怎么就敢把主意打到延宁伯嫡长女身上?” 董石氏看了看小董氏,后者如同没看见她,指着小董氏便道,“我跟小姑说我儿姻缘困难,小姑便说许个徐家女给我儿。” “嫂嫂可别冤枉我,我是想着三叔家还有个庶女,瞧着与侄儿也般配,可没说过要许阿楹。阿楹,母亲最是疼你,怎么也得给阿楹找个出身正,家境富裕的去处。”小董氏温婉真诚道。 可徐楹却发现在小董氏说完那番话后,徐霖看小董氏的目光比先前柔和了许多,只得低头装作羞怯,“谢母亲为阿楹考虑良多。” 董石氏见如此抵赖不得,主意瞬间转换,“可是那丫头说她亲眼见了徐楹抽了瑞郎一鞭子,这可是你们府里的人!” 那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跪在堂屋中央,只一个劲儿地说,“奴婢没说谎、奴婢没说谎…” “呀!那不是三娘子园子里的洒扫丫头燕儿吗?”紫竹装模作样惊道。屋里众人目光顿时集中在徐槿身上。徐槿心里也有鬼,吱吱呜呜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霖怒问,“你到迎客居做什么?”迎客居离内院只隔了个小树林,但是离几个小娘子居住的园子可就远了,走路得花上小半个时辰。 “是三娘子让奴婢在那儿看着各家郎君的情况,好回给她!”那燕儿不过是今年新买的粗使丫头,也是白玲当是逮不着人,才叫了这么个蠢人。 徐槿下意识地看了眼白玲才慌慌张张道,“女儿没有!” 厅外守门的忽然来报,说是那边搜出了不干净的东西。屋里董氏和徐霖交换了个眼神,就让先前被派去差迎客居附近几处偏僻屋子的童嬷嬷那个一个已经熄灭的香炉进屋。 童嬷嬷得到主子的示意,详细解释道,“老夫人听闻董二夫人死咬大娘子打了董郎君,还有丫鬟作证,便让老奴看看迎客居周围的屋子可有什么不对之处。老奴细细地看了那几处,明眼能瞧见的几处都没问题,只有这小丫头所在的那处,背阴处有几间房,都燃了迷香。那几处虽然不显眼,但是若是有声音传来,走在外面小路上的人定能听见。” 徐桓气得青筋直冒,一脚踢倒那燕儿,“竟敢小迷药害府里的姑娘!” “奴婢没有,那香是玲姐姐给我的!玲姐姐说那是府里给客人准备的,只是香味比较特别了点。”燕儿辩道,她是真无辜,要知道那是迷香,她早报告给管事嬷嬷了。 “你一个内院的洒扫丫鬟如何能到客院添香!来人,先把这丫头拉下去打五十杖再审!”小董氏厉声道。 “母亲!五十杖下去这丫鬟还能活?先审了再说,不知这丫鬟口中的玲姐姐是何人?”徐桓哪里看不出小董氏想掩饰。 燕儿见小董氏竟然想要了自己的命,就如竹筒倒豆子般地道,“跟我一个屋的鹂儿是客院的丫鬟,今日本该她当值,可是昨晚吃坏了东西,今早躺在床上虚弱的紧,奴婢今日不当值,给鹂儿姐姐抓了药就去替姐姐当值,谁知那几间屋里的香都没了,奴婢正想去找鹂儿姐姐拿香,就见白玲姐姐过来了,得知我那儿差着香就将她那儿的给了奴婢。” 小董氏眼见可能糊弄不过去了,逮着众人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狠狠地瞪了白玲一眼。白玲心里沉如坠石。 都已经查到这儿了,几个主子自然把鹂儿白玲传过来单独问了话。 鹂儿面白如纸地跪在地上道,“昨儿用过燕儿带回来的糕点后就有些不舒服,若不是燕儿好心给奴婢带了药,奴婢现在说不定还起不得床呢。” “燕儿带的糕点她吃了就没事?”童嬷嬷问。 “燕儿与奴婢来自一处,每次得了新鲜吃食都拿回来给奴婢一人吃了,更何况昨日的红豆糕是奴婢最喜爱的。”鹂儿虚弱道。 童嬷嬷了然地点了点头,鹂儿便被带了下去。又传了平日几个与燕儿鹂儿想熟的丫鬟婆子过来问,得到的结论大同小异。童嬷嬷一双厉眼就投向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白玲。 “白玲姑娘可有话说?”童嬷嬷严肃问。 “白玲无话可说。”想到父母亲弟,白玲咬牙认下。 据白玲所说,无非是看不顺眼徐楹不待见天真可爱的妹妹徐槿,想给徐楹一点厉害看看。正好那时叶芳菲正好缠着周萱娘,依着京里传言,不到片刻晴雪阁就该变成演武场。谁知周萱娘竟然没闹!白玲也顾不得其他,随便找了个丫鬟虚虚实实说了几句,徐楹竟然就上当了。后来一切就如白玲所料。意外的是徐楹武力值偏高,还有个将军护着。 “那时你在那儿?”徐霖看向一直乖巧的徐槿。 “女儿在听雨楼……”徐槿低头低声道。听雨楼在外院内院之间,不明所以的经常会误入,只是那处多用来给徐家女儿选胥用,平日也没禁着府里的小娘子上楼去。 “你一个人?”徐霖郑重问道。 徐槿脸带红晕道,“不…不是…安王世子当时也在楼上,我们还谈诗论词。世子说女儿文才堪比文君……” 徐楹脸色一白,今生天灾损失不大,她以为徐槿就不会和安王世子这么早接触到。没想到徐槿真是钻空子。 徐霖却是怒了,“你一个小娘子就带着个丫鬟在府里私会外男?谁教你的!马上去祠堂跪着,不到两个时辰谁都不许去看!” 徐霖一怒,小董氏瞬间没了主意,“爷!阿槿还小,罚她抄抄《女戒》《女训》也就罢了,跪祠堂哪儿受得了!” 徐霖却是甩袖离开内院。小董氏追着跑了出去,董石氏知道今天算计不成,只得先歇在客院再做计较。   ☆、第23章 逛街 德馨院。 小董氏的四个大丫鬟千雨千雾守着正屋。里面传来阵阵争吵。 “小姑,你可不能害得我家瑞郎连个媳妇都娶不上!要不是你说的把继女许给我儿,我儿会到现在都还没许亲?”董石氏嚷嚷道。 亮堂的屋里此时只有四人,小董氏母女和董石氏母子。 “嫂子,现在妹妹也不敢跟爷提这事啊!不是说好了今日先在爷面前博个厚道的好映象吗?瑞郎怎么就跑到那儿去了,那可是属于内院的范畴了。”小董氏有点小郁闷,二哥可是她计划的未来强力靠山。 “这个得问问你的好女儿!还有,我可不要给我家瑞郎娶你家的母大虫;我家大郎要娶也得娶一个温柔贤惠个贵女。”董石氏看着董瑞,温柔道。 董瑞想到徐楹毫不犹豫的抽到他身上的那一鞭子,连忙点头。可恨的是那个黑脸将军还收那母大虫鞭子用得不对! “那不是误会了吗?那小丫鬟也说没亲眼见到徐楹打瑞郎,只看见了瑞郎和徐楹站在一起。”这是小董氏亲自去确认的,她也不怎么愿意有个武力值高的继女。 “你什么意思!”董石氏尖声道,“我家瑞郎最实诚不过了!他说打了就打了!还有你,徐槿,不就是听说安王府有意同徐家结亲,才利用你表哥纠缠徐大娘的!” 徐槿惊讶地看着胖乎乎地二舅妈,这事她怎么知道的? 小董氏暗骂自己女儿做事不地道,要是提前告诉自己她有这个想法,有自己操作,结果怎么都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小董氏想到昨晚徐霖专门到自己的院子警告自己不得打徐家任何一个小娘子的主意,心里就是阵阵纠疼。十几年的真心付出,一件似真非真的小事就能破坏得一干二净。如今她都不能确定自己的付出值不值。这么些年,她就是捂石头,石头也该发烫了。 “嫂子放心,这事我一定尽快给你个交代。前儿我在珍宝斋打了一套珊瑚头面,待会儿就给嫂嫂包好,当是我这个妹妹的赔礼。” 董石氏心思动了动,到底还是疼儿子的心思占了上风,看了眼旁边这几年愈发有少女风姿的徐槿,“最好快点,要不然我让我家瑞郎勉强娶阿槿也是一样的。” 徐槿面容扭曲,要不是被小董氏狠狠捏着手,她都能上去狠狠抽那对母子一巴掌。 小董氏好说歹说,又赔上了几匹今年新鲜绸缎锦纱,才将骂骂咧咧的二嫂送走。徐槿在后面连连向母亲抱怨,二舅舅这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 画栋雕梁,青瓦红墙。 完全没有!徐楹看着大哥徐桓给她找的铺子,简简单单的一个两层小楼,外加一个一进小院。 “钰娘,这铺子又不是记到你名下。那个姓孙的哥哥看过是个老实的。就是家底不丰。初到京城能有这么个铺子已经是邀天之幸。”徐桓扇着扇子道。 徐楹对这个铺子的地理位置还是很满意的,就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朱雀大街的一个分支小巷子,巷子里多是布庄。除了铺子拐个弯就能到朱雀大街,再向南步行一刻钟就是京里最贵的酒楼醉仙居,向北步行一刻就是京里最实惠的酒楼百家福。可以说这个铺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小了,好好规划后,摆满货物也就能容得下十来个人。 徐楹里里外外地将铺子看了个遍,终于还是点了头。毕竟这个店她是不打算用延宁伯府的名头来压人。 徐桓见徐楹已经看完了,便道,“我前几天看这间铺子要转,就觉得很适合你你的要求,”一直默默当背景的常平想吐血,您是只转了转,我这几天把打京城跑了几遍,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最近的牙行。 徐楹点头承认,“不错,孙海明天过来应该会满意这个位置。” 徐桓在不大的屋子里又转了几圈,道,“我在醉仙居定了一个包间,你经常闷在府里,我带你出去转转?”常平默默为自己的主子点蜡,主子这样以后肯定娶不到夫人。 徐楹能跟徐桓接触的机会比较少,不怎么能理解冷脸小厮常平的担忧,正巧她也不想那么早回府,毕竟出来一趟还是很难的。 跟着徐桓逛了朱雀大街的铺子,还在徐桓的介绍下逛了一条很有特色的小吃巷子。巷尾是家小吃店,东家是一对老夫妻。整个铺子被夫妻两人打理得纤尘不染。 徐桓直接带着徐楹进了店,选了一处坐了下来。紫竹和两手不空的常平选了挨着两个主子的地方坐下。 常平坐好后点了四份馄饨。 老掌柜笑呵呵地将几份馄饨端给四人。徐桓将筷子用开水烫过后递给徐楹,道,“这家的馄饨生意很好。” 徐楹看了眼周围,就自己主仆四人,怀疑地看向徐桓。 徐桓笑道,“现在离午时都还有一个时辰呢!” 徐楹羞窘,脸上一片酡红,低头默默吃着碗里的馄饨,想着以后还是寻着机会就多出来见识见识,没文化真的很可怕啊。 “哥哥此次科举可有信心?”徐楹问。 “能中,名次不能肯定。”徐桓简练答到,实在是不到该如何与妹妹这种生物相处,要知道外祖家嫡系那是清一色的男子。 徐楹也不知该如何。不过这种沉默并没持续多久。徐楹所在的位置恰好能看见街上的光景,有屏风隔着,徐桓也不怕外面的人唐突自己唯一嫡亲的妹子。 此时街对面的商户家的小儿跑到街心玩耍,徐楹分明听见快马奔来之声,丝毫没有减速。徐楹起身快步奔向小孩,长鞭一甩就将那个惊魂未定的孩子卷到路边。此时紫竹和徐桓主仆二人也跟着出来。那马长嘶一声,倒了下来。徐楹分明地看见马脖子处插着一把匕首,那是紫竹第一次在刘嬷嬷手下走过二十招时,刘嬷嬷送的。 徐桓也揪起在街上纵马的半大少年。 “我爹可是延宁伯,你们伤了我的马,我让我爹关你们进大牢!”那少年嚣张道。 “徐槐!”安抚好受惊的小孩,徐楹才发现纵马的竟然是府里曾经的小霸王。 “大姐姐?”徐槐惊讶道,他映象里的大姐可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要告诉爹爹!”徐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对他印象不好的父亲徐霖。 徐槐从小读书天分不高,徐霖对他严厉。小董氏虽然知道不能宠溺孩子,只是孩子父亲已经够严了。小董氏自然安心地当着慈母。徐槐有几分小聪明,多次后就发现,只要做了不好的事,父亲没发现,他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徐桓温和地对徐槐道。 徐槐摇摇头,把系在腰间的钱袋递给徐桓。心道,果然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收了自己的钱,大哥和大姐就不会去告我了。 哪知徐桓将他钱袋里的银票金银全倒了出来,连个铜子儿都没给他留。把钱递给常平,徐桓道,“看看他祸害了多少家,这些金银就补偿给那些受了损失的人家。” 徐槐泪,难道这次真的逃不掉了? 徐桓复杂地看着这个弟弟,忍了半晌,道,“趴在这儿干嘛?每家每户挨着道歉,从明日起每日辰时到家里的演武场来找我。否则就等父亲收拾你吧!” 徐槐慢吞吞爬起来,慢吞吞地跟在常平后道歉。徐桓实在看不过那个样子,吩咐常平看着徐槐道完歉,再把那匹死马处理掉。自己带着妹妹去了醉仙居。 徐桓在醉仙居订是个普通二楼雅间,胜在视野好,从窗户处能看到大半个朱雀大街。考虑到徐楹刚刚吃过馄饨,徐桓先点了酸梅汤给徐楹,道,“待会儿哥哥的朋友回来,你也认识,就是仲将军。”犹豫了会儿,徐桓心虚道,“咱们也算江湖儿女,就不拘这些小节。” 徐楹双眼一弯,差点被刚刚喝的酸梅汤呛到。“哥哥说的是,将军相助了我两次,还没好好道谢呢。只是妹妹今儿也没带什么礼物。” 徐桓瞬间想到祖母寿宴那天晚上,仲君禹那句话,联想到今日妹妹抽鞭子那麻溜的动作,难道妹妹在被欺压了这么多年后终于从小白花变成霸王花?“无妨,我已送了一把祖父家的藏剑给仲将军,你今日给他敬杯…茶就行。”徐桓本想说敬酒,考虑到徐楹是女子,到嘴边的酒就换成了茶。 紫竹很想提醒徐楹男女有别,更何况还是外男,只是徐桓的目光时不时扫向她。直到常平拖着奄头奄脑的徐槐进来时,紫竹都没找到机会,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还有一个是自家娘子的嫡亲哥哥呢!   ☆、第24章 时势 徐槐垂头丧气地坐在角落上,只觉得今天的脸丢大了,还死了二舅送的马。 徐桓见不得徐槐那副样子,道,“回去将《三字经》和《弟子规》各抄两遍,字迹工整,少一个字就再补上十遍。”见徐槐不甘地瞪着双眼,徐桓微笑补充道,“我想父亲一定会感兴趣你今天做了些什么。” 徐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恨恨地盯了徐桓一眼,带着发着抖的小厮走了,桌上的茶动都没动一口。徐桓还“好心”地让常平送徐槐主仆二人回府。 在门口再见不到徐槐的身影,徐桓给还没回过神的徐楹扔了本小册子,“这是我抄的今年的邸报。咱家的小娘子当多了解些时事才对。早就想给你送份邸报看看,只是内院人多嘴杂。” 徐楹了然点头,小董氏对她们兄妹二人防得紧。徐桓送份邸报到徐楹手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手。随意翻了翻,见到康南县令的嘉奖令,徐楹想到自己在京里还有位手帕交卫家月娘。一边寻思着什么时候邀卫月娘,一边翻看邸报,看到一个矿难,徐楹合上邸报道,“哥哥,外祖家新买的矿坑现在进展如何了?” 徐桓一扫脸上的轻松,严肃道,“现在情况很不好,三舅前阵子买的矿坑含矿丰富,却不是煤和铁。” 苏家有一套传承千年的煅造法子,经过不断改进,俨然成了大楚的武器世家。苏家手上有历代皇帝签署的铁矿和煤矿的开采权,军队绝大多数的兵器都来自苏家。只是苏家从来只混迹江湖商场,从来不参与皇权更迭的战争。历代皇帝遂苏家多少有些包容。 “自从知道外祖家买了那个矿坑,我就心里不安。不如建议外祖今年中秋时,将那个矿坑直接送给陛下为贺仪?”徐楹担忧道。 “我会向外祖禀明。你送我的那套手札我已经全部译过来。里面倒是有不少好东西,改明儿我做成册子送给你。那里面的诗词我直接塞到一个南洋回来的船队里。据说现在已经被江南书局付梓。等到中秋时,估计京里好些人家都能人手一本诗集了。可惜咱们府里与江南那边的世家都不熟。”徐桓说道最后,脸上笑得愈加温和。若是被常平看见那笑容,铁定为此时被徐桓惦记的人点蜡。 门外传来均匀的脚步声,仿佛每一步踏的力度相同,距离如丈量般相等。徐楹收起眼里笑意,肃然端坐。 醉仙居的小二敲开门,问了问后将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引进雅间。来人正是仲君禹和他的一个护卫。徐楹是近日才了解仲将军为了方便,身边的侍卫总揽仲将军的生活琐事。所有人都按照排位序号加姓为名。徐楹听后大受启发,觉得自己身边的丫鬟若是也这样弄就好了。 “阿楹见过将军!”仲君禹进雅间后,徐楹福身问候道。 仲君禹看了眼徐楹,又盯着徐桓看了一会儿。后者心虚地摸摸鼻尖,“君禹回京这么久也不曾出府逛逛,谨行甚忧。正巧钰娘出府逛首饰铺子。”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徐楹、仲君禹,你肯定是故意的。 看着对面两人那不信任的眼神,徐桓赶忙道,“今年北戎好像遭了大灾,你们有没有听过?” 徐楹低头看邸报;仲君禹盯着窗上精雕细琢的桃花。 “据说北戎王楼衍是今春才上位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踢下来。”徐桓补充道。 这下仲君禹和徐楹纷纷停下手中的事,看向徐桓。仲君禹自幼在边关,又是常年征战的军人,对边境情况知之甚详,只是比较意外徐桓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并提这两件事。徐楹不过一个闺阁小娘子,小董氏不怎么关心政治问题,请的女先生也多是教诗词韵律,冷不然听到这样的话,自然好奇。 徐桓显然很理解徐楹的处境,既然说到这个问题,就打算让自己妹妹多了解,便问道,“君禹可曾与楼衍打过交道?他行事如何?” 仲君禹见徐桓毫不避忌徐楹,他自己又是个不注重规矩的人,自然道,“本将曾在嘉峪关跟楼衍打过几场。楼衍此人狠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要天下人负我。这次北戎灾情很重,依楼衍的习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发兵打大楚。” 徐楹钦佩地看着仲君禹,未来的军神果然名不虚传。她徐楹是靠着重生才知道今年北戎会在中秋节之前进攻大楚,一口气之下连破三关。直到朝廷派仲君禹为将,北戎才被打退。那一站也是仲君禹真正的封神之战。靠着三万骑兵,仲君禹直接把十万北戎大军逼到嘉峪关外,从此长驻嘉峪关至死。 “受了灾不是应该休养生息吗?”徐楹问道。徐楹最近看了很多史书,每次大灾大难之后的政令都是以休想生息为主。 仲君禹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人总有劣根性,一遇到自己擅长的东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因此道,“楼衍等不了,他非嫡非长,又不是前北戎王最喜欢的儿子。为了登上王位不折手段。他怕大巫说他登上王位乃是逆天所为。更何况,大楚有更多北戎人期待的物品。” 徐楹知道北戎的大巫在民间声望极高。如果有前北戎王的兄弟子嗣勾结大巫闹事,楼衍就算能保住王位也损失极大。还不如一开始就给民众定一个释放怒火的方向。 徐楹了然地点头,继续注视未来的军神大人。徐桓喝茶的速度不由加快,也许他就不应该设这么个局让徐楹私下见仲君禹? 徐楹才不知道自己大哥转了那么些念头,只是单纯崇拜仲君禹,追着仲君禹又问了好些问题。不知不觉绕道矿产上面,仲君禹语出惊人,“那里曾经开出过金矿。” 徐桓同徐楹对视一眼,徐桓赞叹道,“君禹兄真是见多识广!” 仲君禹不置可否,“幼时杂书看得多罢了。” 徐楹觉得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竟然感觉到仲君禹语气里淡淡的忧伤。 等店小二将徐桓订的席面上上来的时候,雅间里已是沉默一片。看着一道比一道精致的菜肴,徐楹瞬间觉得上午什么东西都没吃。 紫竹瞧见徐楹那双眼冒光的样子,不由好笑。美丽而聪慧的紫竹姑娘敢保证,就算是再想吃,自家娘子一道菜吃不了三口就吃不下了。这简直就是血泪教训出来的。 想当初,许大娘子在庄子上刚刚想开时,点了很多爱吃的东西。刘嬷嬷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忙了半天,做了一桌子徐大娘子爱吃的菜,满心以为徐大娘子能吃掉至少一小半。结果,紫竹刚给徐楹布了一轮的菜,徐楹就再也吃不下了。剩下的都进了紫兰紫竹和周围邻居的口里。 刘嬷嬷郁闷了几天,以为自己久不下厨,手艺退步了。只是那以后刘嬷嬷每天都会给徐楹备至少三次小食。 饭后,徐楹带着紫竹去首饰铺子看样子,毕竟今日她出门的借口是找几个配得上祖母送的宝石的首饰样子。 徐楹先去了京里著名的珍宝斋。珍宝斋的伙计出了名的火眼金睛,瞥一眼都能看出客人的祖宗三代。只是徐楹这次是今生第一次外出,带的丫鬟紫竹也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逛京城。小伙计拿捏不准,挨着给徐楹介绍货架上的成品首饰。 徐楹听了一会儿,有了大致了解便向紫竹使了个眼色。紫竹立即会意,“我家娘子新得了些石头,你把图纸拿来给我家娘子选选。” 那小二听了高兴地连连点头,忙取来最新的和最受欢迎的几本图册。想了想,那小二将颇受嫌弃的一本图册也带上了,说不准这小娘子有个猎奇,就看上了呢!这年头,定制的才是高大上。 徐楹一手捧着香茶,一手翻看图册,手指在图上摩挲,犹豫不决。 那小二悄悄看了一眼,忙道,“这位娘子,这本图册是今天刚刚装订好,上所有的图样都还未打造。若是您自己提供材料,手工费再加上三十两我们就不会再做这款头面。这副《桃夭》虽然过了时令,但小娘子下次来说不准这幅图就已经被买走了。” 紫竹也觉得那几本图册就那一副最好,不同于普通头面的精致大气,那款桃花的头面更巧妙玲珑,别有一番趣味。想到前几天收起来的那几盒宝石里有一盒品相极好的粉色和绿色的碧玺,不等徐楹吩咐,紫竹便道,“这套头面我家娘子订下了,明日我会将原料送来。” 那小二高兴道,“好咧,画图的师傅说这套首饰用碧玺更好,如果娘子没有趁手……” “好了好了,我家娘子会缺那点东西!”紫竹知道自家娘子看东西喜静,连忙打断。那小二也是会看人眼色的,闭紧嘴就在一旁伺候着。 徐楹最后又挑了一套比较吉祥的头面和一些小簪子玉佩。那副头面她打算送给祖母,小簪子和玉佩则送给府里的兄弟姐妹。   ☆、第25章 提亲 青梅将一本诗集放在徐楹案头,心里好奇自家主子什么时候又开始好诗书一道了。 徐楹此时正看着紫竹的表演。 “三娘子拿着张点翠帖子在奴婢眼前一晃,”紫竹一边学一边装模作样的将一本书拿在手里晃着,“奴婢一愣,问三娘子,‘三娘子的花笺哪儿买的?真漂亮!’三娘子当时脸色红红绿绿的,还气哼哼地说那是朝夕诗社的点翠贴,是娘子您这辈子都拿不到的朝夕诗社最高级的邀请帖。” 青梅悄悄地退出书房,带着愉悦的表情开始对青桐苑进行日常清理。话说,她和青菊的卖身契已经被徐楹亲手交到各自手上,只等紫兰紫竹两个丫头能撑得住场面,打理好账本,她和青菊就将进入另一段生活。 眼角的余光看着又恢复平静的帘子,徐楹笑着喝道,“好啦好啦,知道三娘子被你气得惨了。下次小心些,真被揪住小辫子我可不管你。”徐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要是有紫兰一半的稳重,青梅也不会天天晚上找你唠叨规矩。” 紫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嗷嗷道,“谁说的!谁说的!明明是青梅姐姐放心不下娘子,才日夜叮嘱奴婢的。”看见徐楹一脸的“我理解,我明白”,紫竹像霜打茄子般奄了,“好吧,青梅姐姐是每晚都有教奴婢规矩。但是!娘子,青梅姐姐教的规矩奴婢都记得清清楚楚地,定不会让娘子在这上面为难!” “娘子,奴婢也有优点的,要不是奴婢,娘子能这么早就看见这本诗集?”紫竹对着案头的那本诗集努努嘴道。 紫竹现在虽然翻不了外院的墙,出不了府,内院到徐桓的住处还是所向无敌的。有紫竹在,徐楹的消息通透不少。那诗集也是紫竹昨夜拿到内院,今日青霜经由青梅拿给徐楹的诗集不过是徐桓为了混淆视听,出的一期徐桓几个同窗夏日所做诗选。 后来,紫竹听青霜说,送本普通诗集进内院,竟然比跑两次江南还累,被洒扫婆子撞脏衣服两次,被提汤送水的丫鬟不小心碰到五次。快到青桐苑时,徐三娘徐槿慕名而来从头到尾翻看了几遍。 “紫竹姐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紫竹一愣,道,“是迎客居那边的一个粗使丫头雀儿,前儿奴婢将很久不用的一对银耳环送给她了。之后雀儿有什么消息都来给奴婢说。奴婢有了闲钱也会给雀儿一些银角子或铜板。想来雀儿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吧!” 带着紫兰整理好客房的青菊正准备给徐楹请安,闻言相视而笑,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两人一起在门口给徐楹请了安,得了徐楹的允许才进了书房。 青梅也带着那个疑似叫雀儿的丫鬟进来。 雀儿给徐楹请安后,机灵地看了一圈,道,“奴婢给娘子道喜了,今儿安王府来提亲了呢,指名点姓地说是要娶大娘子。” ***** 迎客院。 小董氏被袖子遮住的手上青筋直冒,颤抖地问道,“你是来给阿楹提亲的?” 一身喜庆打扮的官媒谷氏见面三分笑,“是啊,夫人。安王妃与先夫人有旧,听闻贵府大娘子还未定亲,这不就上门来问了?”说着,谷氏又说起安王世子楚云晟的好处。 楚云晟有多好,小董氏比谁都清楚。只是提亲对象不是她的亲女儿,“我家阿楹还没及笄呢,我家伯爷还想着多留大娘子几年呢!” 谷氏撇撇嘴,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上心,这好亲事都说到家门口了,伸伸手也不愿意。“哪家小娘子不是订了亲还在家留几年的?夫人多虑了。大娘子说了亲事,以后的妹妹们也好相看人家。晚了好郎君可就被别家挑走了。这安王世子要不是林国公家的嫡长女意外亡故,此时怕是世子妃都有了呢。” 小董氏犹犹豫豫道,“我家伯爷与先夫人感情极好,就怕委屈了大娘子,还说什么要未来的姑爷不纳妾,不收通房丫环。我实在不好做主。” 谷氏见今日实在说不通,有说了些吉祥话才拿着小董氏的打赏离开,依稀还能听见重物落地声。今儿那屋里的屏风后面似有人影。暗嘲现在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姐姐的亲事还没音呢,自己就先急上了。 小董氏目送媒婆离开后,就急急地到屏风后面安抚女儿,“槿儿别急,这亲事就算定下来,娘亲也能把它弄到你头上。” “你就知道让我等!小时候把好料子让给青桐苑,说等等就会有更好的;再大点找先生,还是青桐苑先挑。现在可是女儿一辈子幸福的事,我才不听你的。”语罢,徐槿掀了屏风,往内院跑去。 “徐楹!”徐槿站在青桐苑门口大声喝道。 双眉紧蹙的徐楹看了紫竹一眼,紫竹瞬间心领神会地将在青桐苑大门外大呼小叫的徐槿拖进徐楹平日待客用的正厅。 “徐楹!你跟你娘一样的是个狐媚子!” “啪”,清晰的手指印出现在徐槿的左脸。 “徐槿,你的教养被狗吃了吗?不敬嫡姐,辱骂嫡母,这些年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徐楹气愤道,小时候的徐槿机灵乖巧,哪有这歇斯底里的模样。 徐槿恨恨道,“不是你去勾引世子,就凭你那病秧子的身体和平淡无奇的名声,安王妃会聘你为世子妃?鬼都不信!前几日世子殿下还称赞我的诗意境深远。” 徐槿自幼就被小董氏灌输女子这一生找个好丈夫最重要。如今徐槿好不容易有了两个人选,一个是如今小有名气的少年将军仲君禹,一个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华横溢的安王世子楚云晟。 前者徐槿借着打猎的机会不断套近乎,结果仲将军毫不理会。徐槿只得暂时歇了心思。祖母的寿宴上,徐槿耍了小心思得到个同安王世子独处的机会,聊过人生,谈过理想。徐槿果断决定还是世子大人这种温柔型的才是人生的最佳伴侣。 结果,今天世子大人的母亲来提亲了,对象却是自己名不见经传的姐姐。这让徐槿如何释怀。 徐楹看着歇斯底里的徐槿,冷静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你就跟我去见父亲做个了断吧!” 徐槿眼里闪过惊恐。徐霖是个不折不扣的严父。这府里,徐槿就怕徐霖,没有之一。 “大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跟你抢世子殿下,我这就回去让母亲应了这门亲事!”徐槿慌张道。 “阿槿,你还是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徐楹不愿相信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会没有缘由地变成一个毒妇。整个府里最方便管教徐槿的,除了小董氏就是徐霖。可惜小董氏从小自己就长歪了。 松鹤堂,延宁伯徐霖的书房和办公的地方。 徐霖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小女儿。徐槿脸上的红印还清晰。静静地听着徐楹不带丝毫偏见地说完整件事,徐霖冷冷地对徐槿道,“知道错了吗?” 徐槿知道在父亲面前,任何理由都是借口和狡辩,管得对错,直接道,“女儿知错,请父亲责罚。” “现在就去祠堂抄写族谱家训各一份,抄完之前就在祠堂清修。我会找个教养嬷嬷回来教你规矩。以后少道德馨院去!”最后一句,徐霖明显加重了语气。 徐槿连忙应下来。她可记得以前弟弟徐槐惹事拒不受罚,结果被执行家法后还得继续道祠堂清修。所谓清修,不带伺候的大小丫鬟,一应事务由自己动手,餐餐食素。 徐槿被送走后,徐霖第二次仔细看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眉眼间天真娇憨和掩不住的认真代替了以前的懦弱习气。“钰儿,你长大了。” 徐楹诧异地看着徐霖,眼前的父亲与记忆中不同呢!前世的父亲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过话,只是在她出嫁的时候说了句“父亲永远站在你背后。” 看着活泼了不少的徐楹,徐霖只觉得心里的愁闷瞬间消失,“当年你娘说,要是生个女儿就叫钰儿。钰者,宝也。可惜她没能看着你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揉了揉徐楹的发顶,徐霖正色问道,“你觉得安王世子如何?” “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温柔而多情,不是丈夫的好人选。”也不知是今日的徐霖太过和蔼,还是其他原因,徐楹竟然将两辈子才得来的经验脱口而出。 徐霖难得大笑出声,“好!好!好!这才是我徐霖的好女儿,以后看上哪家公子直接告诉父亲。父亲去给你求赐婚圣旨。” 徐楹长大嘴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父亲,忽然一下子扑进徐霖怀里,“爹,女儿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女儿。因为如果不是女儿,母亲也不用死。” 徐霖眉宇间又添上忧色,“这不怪你,是父亲的错。”   ☆、第26章 风起 霜月上秋,天光渐亮。徐楹站在绣楼窗前,目所极处,前月开得热闹的荷塘只剩下零星几个粉白。哥哥徐桓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几盆月季还开着碗口大的红黄白几色花朵。总归是年年都有不同景。 整个延宁伯府就数青桐苑景致好,有一面临水,难免会潮湿。因此青桐苑是整个延宁伯府里阁楼最多的院子。京城居大不易。京里大多数人家都有阁楼,徐楹这个院子也不显眼。也只有小董氏母女二人眼热。 “大娘子,怎地这般早就起来了?”守夜的紫竹揉了揉眼睛。 徐楹昨日把徐槿送进祠堂,心里竟不觉得有多痛快。今日卯时左右竟是醒了。紫竹一向睡得沉。徐楹绕过她走到窗前。紫竹竟是一点未察觉。 见紫竹那样子,徐楹没好气道,“还不伺候你家娘子梳洗?” 紫竹急忙稍作整理,下楼吩咐小丫鬟端水的端水,拿面巾的拿面巾。不过片刻间,原本沉寂的院落处处人影来回走动。 紫兰给徐楹绾发时,只觉发顶冰凉一片,“娘子今日起早了吧?紫竹那蹄子竟然又睡得人事不知。以后还是别让她值夜了。” “只靠你一人守着夜里怎么行?等中秋后买进一批丫鬟再慢慢□□吧。”徐楹细语道,“紫竹也不是次次如此的。” 紫兰想到如今处境也就罢了。 辰时,紫兰伺候着打理好的徐楹去慈安园给老夫人请安。临出门时,徐楹吩咐紫竹道,“叫厨房给我准备两笼素三鲜蒸饺。” 紫竹不解地挠挠头,紫兰则是若有所思。 今日既非初一,也不是十五。到慈安园请安的只有徐楹一人。请安后陪着祖母用早膳,这是徐楹这些日子以来养成的习惯。 拉着祖母进行餐后九十九步完锻炼,徐楹又开始读佛经里的故事。只是个孝子历尽艰辛为母亲求得灵药的简单故事,徐楹却是越读越觉得沉重。艰难地读完后,徐楹问祖母,“人生来是善还是恶?” 董氏哪里看不出小孙女眼里的挣扎,人之初,哪有善恶。随意拿过一张洁白的宣纸,“这张纸是好还是坏?”看着孙女口讷的样子,董氏继续道“这张纸交给一个擅画之人,明日可能成一幅好画。若是交给一个不惜纸的,明日就是废纸一张。是好是坏,全凭人涂写。” 徐楹告别祖母,回到青桐苑时,紫兰手里捧着一大摞宣纸。 “饺子备好了?”徐楹问凑到身边的紫竹。 紫竹点点头,就是在徐楹在府里最落魄的时候,厨房那边的人也没敢怠慢青桐苑。更何况徐楹昨日大发神威地将徐槿关进祠堂。 “紫兰提着食盒跟我去祠堂。”徐楹吩咐。 徐家的祠堂在延宁伯府的西北角,肃穆庄重,少有人气。褪去锦衣华服的徐槿正拿着扫帚挥舞。见徐楹进来,徐槿怒目道,“少来这里假慈悲,要不是你把事情捅到父亲那儿,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徐楹看都没看徐槿一眼,只是吩咐紫兰将食盒放到祠堂里供休息的小间,如今徐槿住的地方。徐槿示威地挥舞扫帚。徐楹冷道,“你如果没做错事,我拿什么去告状?” 徐槿顿时一噎。 徐楹继续道,“昨夜母亲为了给你求情,被父亲责罚,现在都病了。你竟然还不知悔改。我回去就建议父亲选一个严厉的教养嬷嬷。我给你准备了些素三鲜饺子,看你过得不错姐姐也安心了。” 徐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看徐槿,只是想来看看,然后就来了。徐槿看着徐楹一步也没回头地离开,捏住扫帚的手紧了又紧。等到徐楹的身影彻底消失,徐槿扔下扫帚,奔进室内。食盒是青桐苑专用的花梨木桐花食盒。徐槿一伸手就想要将食盒扫到地上。接触到食盒的那一刹那,徐槿想起昨天晚上的菘菜炒萝卜,菘菜炒豆腐。今天早上更是只有一碗白米粥和一个馒头。 打开食盒,一笼八个的柳叶饺白胖可爱,素三鲜的香味更是直往鼻孔专,徐槿顾不得这是她最讨厌的徐楹送过来的东西。反而在心底有些埋怨母亲,毕竟她两顿没吃到好东西了,母亲也没派个丫鬟过来问问。 德馨院。 小董氏躺在贵妃榻上,千雨千露各拿了一把美人锤给小董氏松筋骨。屏风外,白头发的老大夫手里牵着一根丝线认真听诊。好一会儿,老大夫捋了捋胡子,慢悠悠地开口道,“夫人脉体圆湛,乃滑脉。恭喜夫人这是有一个月左右的身孕。” 小董氏自生了嫡子徐槐后就再无消息,不由兴奋道,“真的?!” 老大夫高深道,“这是自然,虽然月份尚浅,老夫行医几十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小董氏连忙叫丫鬟拿了十两银子给大夫,偷偷高兴了一阵子,才想起还在祠堂的徐槿,连忙派千雾去祠堂看看。 千雾到祠堂的时候,徐槿正抱着一笼饺子坐在祠堂院子里一颗百年老树下,悠闲自得。如千雾这般的丫头再有体面也是进不得祠堂的,看见徐槿处境不错,招呼也没打一个就高兴地回德馨院告诉小董氏徐槿的境况。 小董氏一手轻抚还看不见什么的小腹,道,“还算厨房的人懂事,你待会儿取几两银子赏给厨房的妈妈们。”因为这个巧合,小董氏自信厨房不敢怠慢徐槿,竟是等到三天后徐槿抄完族谱家训也没去看过一眼徐槿。徐槿天天吃着菘菜炒各种菜,莫名对这些日子不曾来看过自己的母亲有了怨气。得知这都是因为一个还没出世的弟弟或妹妹时,徐槿对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充满敌视。 徐霖最后还是请董老夫人请了个从宫里退下来的嬷嬷。这嬷嬷姓朱,其中最后一个主子正是当今太后。 朱嬷嬷初被请到延宁伯府时,徐楹就前去拜见,并送了一盒精巧的糕点。 当徐槿从祠堂出来时,徐霖就将其打包给整日笑容满面的朱嬷嬷,两人被关在一个院子里,徐槿每日好吃好喝,除了学规矩就是学规矩。 徐槿企图绝食逃课。结果朱嬷嬷说,“既然三娘子如此渴望轻盈的体态,只是一顿不吃怎么够?”于是,徐槿白白地饿了一顿不说,之后的训练加倍,食物更是清淡为主,分量还少了。徐槿每顿只能吃个七分饱,训练还不打折,绝食计划彻底扑街。 徐槿想着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朱嬷嬷,就想方设法地往外递消息,天天早晚从窗口放纸蜻蜓,往食盒里夹带字条纸团。第十一天,朱嬷嬷将七张纸条、十一个纸团、二十个纸蜻蜓一一摆在徐槿面前。徐槿彻底奄了。 当宫里的中秋夜宴的帖子送到府里来时,徐槿才算解放出来。如今再看见徐楹,徐槿再也不装乖装可爱了,经常是一个极为标准的请安后,冷哼一声离开。徐楹也不理会她。 宫里的帖子一般是提前十天送到各家闺秀手中。今年不是徐楹第一次收到帖子,只是往年的帖子都被小董氏以她身体弱为借口推了。这一次竟然成了徐楹今生第一次进宫。青梅青菊将库房翻来翻去,最后选定一套用早年苏氏陪嫁的一盒粉珍珠打的头面。这套头面是以八月桂为型,整体看起来活泼可爱,很适合徐楹的气质。衣料选用的是正当时鹅黄洒金云锦。徐槿看到是很是嗤笑了一番徐楹的眼光。 两姐妹你来我往得正热闹的时候,徐家接到一个消息。徐家外放豫州知府的徐二老爷徐雴今年要回京述职,二夫人徐林氏带着嫡女徐家二娘子徐柳和徐二郎徐枫先行出发,已经在京城一百里外。 徐二爷徐雴不是董氏所出,而是徐霖父亲的贵妾表妹所出,仅仅比徐霖小半岁。因为徐雴,董氏对表哥表妹的结合总有点难以言语的不渝。当年嫂嫂提出亲上加亲给徐霖配个董家女时,董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更是送当年有心游学的徐霖下江南走边关,直到遇上一直被当做男儿养得苏家唯一的娘子。 徐二爷的而妻子也是个不容小觑的。首先,徐林氏的出自林国公家。林家的国公之位来得虽然不光彩,国公毕竟是国公,公侯伯子男,只看爵位就比延宁伯高了两个大等级。林国公家的女儿个个那是羞花闭月,才华横溢。林家的每一个女儿都是用在刀刃上的。但是只有如今的徐林氏是自己选择的徐二爷。 小董氏在闺阁时就与这个二弟妹不合,出嫁后,二人多年在同一个屋檐下,小董氏更是看不惯这个二弟妹。当初徐林氏没少借着苏氏的身份奚落大房,小董氏自认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好东西那是流水般地送进青桐苑,丝毫不曾注意到自己女儿近日的异样神色。   ☆、第27章 二婶 八月初十,日淡风清。 小董氏一脸严肃地坐在董氏下首。徐楹陪坐一边,看着徐槿姿态恭敬地对董氏嘘寒问暖。徐槿身边时时跟着个老嬷嬷,正是徐霖专程给徐槿找的教养嬷嬷朱嬷嬷。 徐槿从白辛手里接过粥,“听闻祖母近日胃口不好,孙女儿亲手为祖母熬了碗山药粥。”徐槿双眼充满濡慕。董氏虽然不喜徐槿的作为,还是勉强用了一口,淡淡道,“尚可。朱嬷嬷,你可知哪家娘子需要亲自下厨的?” 朱嬷嬷只觉得冷汗直冒,开始还觉徐三娘孺子可教,只是一遇事就小家子气。今日这粥自己明明说了让个小丫鬟动手,徐三娘竟然洗米添柴都自己做了。看着徐三娘“不经意”间露在外面的烫伤划痕,朱嬷嬷无奈道,“是老奴没引导好娘子,以后这种情况不会再有。”等中秋宫宴后就向伯爷申请再次给徐三娘进行全封闭式的训练! 董氏略一颔首,算是不追究今日之事。 徐家起于战场,哪怕这一代三个儿子两个从文,校场也没有荒废。 徐桓躺在小厮常平摆在校场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卷策论集锦。校场里此时除了徐桓还有四人。徐桓的小厮常平守着一摞书,眼睛跟着在校场跑圈的徐槐主仆。 时间倒退半月前。回府月余的徐桓同志向徐霖报告日常生活情况,不知不觉说起异母弟弟徐槐。徐桓道,“父亲,儿观槐弟甚厌读诗书。如今才堪堪能默写《千字文》。儿想槐弟或是继承我们徐家的武将资质,何不请武师教槐弟习武?” 徐霖略微一想,便道,“先让他在校场练练吧,忙过这一阵我就给他寻个好点的武师。” 徐桓一向是晚辈眼中最贴心的,立马接道,“我们家要请武师自然要请好的,只是这底子早打早好。父亲看这样行不行。儿子在江南也曾习过武,基本功已经熟练于心。不如在找到武师前,儿子先给槐弟开蒙?” “离秋试还不到一月…”徐霖犹豫。知道长子可能在外面看到徐槐又做了坏事,才想拘着徐槐,不让徐槐出去惹祸。只是徐桓的秋试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徐桓不介意笑道,“老师说儿子的基本功底扎实,现在只需要看看往年的经义策论。其他的短时间也补不起来。”更何况每天只需要折腾那臭小子两个时辰,看他还有没有力气去闯祸。 徐霖想到自己当初的情况,同意徐桓将徐槐押到校场训练,还把自己这些年收集的经典策论一股脑儿地找出来给徐桓看。 从此,徐桓过着每天吃饭、看书、训练弟弟的三点一线生活。 徐槐擦了擦流水般的汗水,一边默数圈数,终于跑完第十圈,看见远处的魔鬼眼睛落在纸上,立马就地而坐。要是以前,没有软垫徐槐那是连椅子都不愿意坐,哎!此一时彼一时。徐槐近几日新学的。 估摸时间到了,徐桓将手里的书收起。一直注意徐桓动作的徐槐立马站了起来。徐桓随意地看了一眼徐槐,道,“今日二婶回府,回去换身衣服就到慈安院请安吧!” 被徐桓折腾惨了的徐槐连忙应是,待看不见徐桓时,使劲掐了掐自己,梦幻地对身边的小厮道,“大哥今天竟然只让我跑了十圈诶。” 徐槐落后半步跟在徐桓后面进了慈安院。给在座的两位长辈请安后坐在一旁静候。好在徐林氏御下严谨,没像徐楹回府那次一样让人久等不至。还未到午时,徐林氏就带着一儿一女风尘仆仆地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儿媳(孙女、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徐林氏连着两个儿女语气平淡道。 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自己丈夫同别的女人生养的孩子。董氏自然不会例外,特别是这个女人还是自己丈夫青梅竹马的表妹。若不是为了面上好看,董氏甚至更愿意徐二爷一家子都别出现在她眼前。因此,董氏只是浅浅嗯了一声。徐林氏嫁进徐家多年,自然之道自己的处境,不会再董氏面前讨嫌。 屋里几位互相见过礼后,徐林氏对着许久未见的徐桓道,“想必这就是大郎君了吧!几年没见,大郎君这通身气派我这二婶都快不敢认了。” 小董氏忍住不断往出冒的酸水,“可不是,桓郎君下月可就参加秋试了,到时候蟾宫折桂,弟妹可得好好给桓郎备份见面礼。” 徐林氏这几年跟着丈夫外放,身后靠着延宁伯府,脸皮越来越薄,将手里的砚台用长袖一笼,道,“等榜出来了,我让你二叔给你寻一方上好的澄泥砚。” “侄儿这里就先谢过二婶了。”徐桓永远是好晚辈的样子。 徐林氏连忙摆手。笑话,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大房这一家子,想她堂堂林国公侄女,竟然输给一个平民女子,只能嫁给一个靠茵补为官的庶子。 “二婶,干了那么久的路,想必也累了。昨儿母亲就将清和园整理出来。二婶是现在需要过去整理行李吗?”徐楹乖巧地道。 徐林氏一愣,三年前她刚离开京城的时候徐楹可是一副懦弱的样子。联想到之前听说的小董氏将原配嫡长女送去了别庄,徐林氏了然道,“还是庄子上养人,阿楹现在的气色可比三年前那样好多了。” 小董氏哪里不知徐林氏是说自己连个小娘子都容不下,偷眼看见姑母董氏的脸色难看了许多,小董氏连忙道,“二弟妹的消息真灵通。这才刚刚进府就什么都知道了。那聪明的二弟妹猜猜嫂嫂给你们准备了些什么菜?” 徐林氏一噎,转而道,“嫂嫂随便看着办就是。我相信嫂子掌家这么多年,定不会有丝毫错漏。我就先回清和园收拾收拾行李。枫郎、柳娘,你们先在这儿陪着祖母说说话。”   ☆、第28章 亲事 “娘子,门房送来一张帖子,说是文桥胡同卫家送来的。”一大早紫竹便嚷嚷开来。 徐楹接过帖子一看,这明明是昨儿就该拿到的,“这日期是怎么回事?” 紫竹缩了缩头,“门房那边说是昨天迎接二夫人回府,耽搁了。今儿一早就送过来了。” “啪”地一声。徐楹将帖子扔到桌上。“我到不知道门房上竟有这样的规矩,头天接到的帖子竟然要第二天才送进内院。紫竹你留在府里好好各处问问。紫兰伺候我换身衣服出门。” 紫竹紫兰纷纷应是。 徐楹心里郁闷得不行。这府里谁会卡她的帖子、谁能卡都是一目了然的事。“青梅,你说我是不是对徐槿太宽松,所以她认为我还是那个好欺负的小女孩?” 徐楹身边随时都会跟着一个丫鬟。此时正是青梅在徐楹身边伺候着。青梅显然知道徐楹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德馨院的那位,又听着徐楹那郁闷得腔调,遂道,“娘子此时还不宜与夫人对上,不过门房那边倒是可以打压,否则以后小姐能接什么帖子还不是那边院子说了算?” 徐楹深以为然,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就顺便提了一句府里的帖子是不是都是前一天接下,第二天再送到各个院子。谁知徐林氏刚巧在那个点儿进屋,听到徐楹那一嘴,感叹道,“大嫂真是宽和贤惠,府里的门房都那么松快。” 徐柳这几天日日给董氏请安,此时认同道,“母亲以后别让门房那边收到一张帖子就往里面递了,女儿看着那些个婆子大热天的有时候一天还要跑十几趟,怪累人的。” 董氏喝了口茶,慢慢道,“京里有要是下帖子至少提前一天,想必外面没这规矩。” 徐林氏暗道,老狐狸,面上还是一片温和,“阿楹比我家柳儿长半岁,如今可定了亲?老爷说今年可得把柳儿的亲事定下。我家老爷已经看好朗州刺史家的嫡次子,如今正在京城云阳书院,今秋也会下场呢!” 徐楹看了看徐林氏旁边娇羞的徐柳。朗州刺史在她的前世也算是个名人。若是她没记错,此时朗州刺史正是闻兴言,其堂叔正是吏部尚书闻修平。闻家一族支持的是今上的庶出兄长明王。 前世安王府为了打击明王府爆出一直任朗州刺史闻兴言私德有亏,三个儿子长子闻成茂宠妾灭妻;次子闻成宇只会吟诗作对,偏偏明王有个颇为得宠庶女宁夷郡主就好这口,使计害了闻成宇的夫人;幼子闻成寒有龙阳之好,磨死了三任家世不显的妻子。闻兴言因为几个儿子的私事一一被暴露出来,气得中风。 徐二叔徐雴当年趁着那股东风,只牺牲了个女儿就从武陵县令升任朗州代理刺史。徐楹摇摇头,对徐林氏道,“二婶可打听清楚了?等柳娘真嫁出去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徐林氏显然对闻成宇很满意,笑道,“二公子在武陵长大,武陵就没有说二公子不好的。我也见过几次,是个文雅知礼的。跟我家柳儿一样爱诗词书画。” 董氏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添上掉馅饼的。延宁伯府虽然有爵位,但是除了徐霖官居从三品鸿胪寺卿,其余的老二徐雴、老三徐震都只是五六品的小官。徐家族里也没有几个上了五品的官员。闻家则不同。闻家族长闻修平时任正三品吏部尚书,门生遍地。历来高门娶妇,低门嫁女。低娶的男方家里多多少少会有问题。只是徐林氏现在一门心思地想女儿高嫁,董氏自认为不良善,自然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徐林氏见都董氏祖孙二人都不为所动,兴致缺缺地带着女儿告退了。董氏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徐林氏母女二人,反而好笑地看着徐楹,“阿楹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君?安王府那边倒是又来问过两次了。” 徐楹嘟嘴道,“孙女儿才不要嫁皇家。在皇家被欺负了,祖母都不好上门理论。” 董氏愉悦道,“仲家那位小将军倒是不错,家底厚,仲家几百年的家业全捏在他一人手里。婆婆也不是正紧婆婆,面上过得去就行。宗亲长辈也没有。” 徐楹想到仲君禹,一阵寒气从脚底直升头顶,“奶奶说笑呢?仲将军若要娶亲肯定得他自己愿意,满朝上下谁敢逼他?” 董氏含笑点头。今上最头痛的怕就是手下有这么个手掌兵权却毫无牵绊的将军吧。 徐楹神清气爽地回了青桐苑,紫竹凑过来道,“青霜说这几日大郎君会去醉仙居会友。” 徐楹点点头以示知晓。想到在康南县认识的卫家月娘,徐楹浅笑道,“青梅给我收拾收拾,再晚就来不及了。” ******** 霓裳阁,京城最大的成衣店。一辆装饰着藤萝徽章的青幔白边的普通马车停在门口。 一个身着靛青梅纹褙子的丫鬟跳下马车,站稳后伸出手,扶着一位戴着银累珍珠纱笠的少女。正是徐楹,青梅主仆二人。 霓裳阁的小二早等在一边,“这位娘子可是约了雅间?” “木兰居。”青梅冷道。 那小二也不以为杵,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丫鬟一身崭新的锦衣,定是那户人家夫人娘子身边的有脸面的丫鬟。一路上介绍了一些新到的雅致布料,乖乖地将徐楹二人带到木兰居外,青梅赏了几钱银子,小二就告退。 “月娘近来可好?”徐楹笑眯眯地问坐在木兰居里的卫月娘。 “有什么不好?伯父伯母待我如己出,就连中秋宫宴大伯母都是带我去。”卫月娘叹气道。 “月娘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徐楹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道。见卫月娘一脸难色,徐楹也不揪着,转而道,“刚刚听小二说这几天进了新料子,让他拿过来看看?” 卫月娘感激地笑笑道,“好啊,以前都是伯母给我选样子和布料,今天我也自己做做主。”随即摇了摇雅间里的小铃铛。很快就有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过来询问有什么需要。 卫月娘让那小丫鬟拿些刚出来的新款布料过来。徐楹则是颇有兴致地要了本成衣图样。 此次霓裳阁新到的布料确实比一般铺子里的布料好多了。其中几匹艳色的桃红艳紫等色的布料色泽光鲜亮丽,一点也不晦暗。一匹天水碧的绉纱纹理均匀,触感平滑,徐楹一看就相中了。 徐楹早前是个十足的实诚人,继母小董氏说府里亲人什么都不缺,徐楹外出从未带过礼物给长辈和弟妹。知道出嫁后才知道什么叫有礼有节,有来有往。现在每次出府都会带些府里不常见的精巧东西送人。 约摸是徐楹来得晚了,同卫月娘相谈半个时辰后见其面露疲色,遂道,“月娘先回府歇息,宫宴时可以私下过来找我。” 卫月娘鼻尖一酸,慌忙点头离开。 摇了摇头,看时间还早,让小二叫人把布料和一堆精致小荷包送到延宁伯府,徐楹就去了她开在京城的小铺子。 到了铺子,原来普通的青墙小楼被孙海重新整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斗大的“南来北往”四个大字。小小的铺子里,孙海贴着墙壁让熟练的木匠在墙上钉了几处整齐的置物架。货物整齐地被摆放在架子上。现在正是初秋,架子上只有少数出自北戎草原的各种制好的皮毛。多得是从南方带过来精致清新的各类首饰头面。 “客官需要什么?我们铺子东西南北中的物产,应有尽有。”一个憨头憨脑的小二道。 “你家掌柜的呢?”徐楹问道,早听孙海说需要个助手,没想到是个么个憨货。 “店里来个骑马的贵客,掌柜的正在楼上谈生意咧!”憨小二道。 “我找他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继续招呼着。”徐楹带着青梅绕过那小二,直接往里走。 憨小二揉了揉脑袋,这小娘子怎么知道如何上二楼的?整个二楼最后改成三个雅间可供停歇。其中两个雅间门户大开。徐楹听到声音,直接推开半掩着门的第三间。 “哥哥!青霜不是说你要去醉仙居吗?这会儿怎么到妹妹这儿来了?”徐楹开心道,还以为要去醉仙居守株待兔才能遇得见哥哥呢。 折扇有韵律地敲击桌面,徐桓慢慢道,“阿楹以前可见过安王世子?” “没有啊?怎么了?安王世子殿下惹哥哥生气了?”徐楹心虚道,毕竟前世夫妻那么多年。 “我就知道皇家没什么好人,当年害了仲家不够,现在竟然想祸害苏家,也不怕得了江山守不住。”徐桓愤愤道,初听有当世俊杰求娶妹妹时,徐桓还是很骄傲的,毕竟这能证明妹妹很优秀嘛。只是结果一出来,徐桓顿时怒了。   ☆、第29章 新机遇 徐楹对仲家的事不怎么清楚,只是依稀听说仲家在几年前还是大楚数一数二的将门世家。八年前金城地动,正巧那一段时间仲家嫡系旁支都在金城祭祖,愣是全军覆没,只有仲君禹机缘巧合下逃过一劫。自此,不过十岁的少年郎开始到边疆从小兵开始到如今的大楚最年轻的将军。 可惜的是,前世的仲君禹在七年后被下属出卖,支援蜀地之战时生生地在剑门关外被困死。 翻了翻徐桓面前的几张纸,徐楹面色越来越难看,“哥哥,这些都是假的,对不对?” 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徐楹,徐桓正色道,“钰娘,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还有命在,我都会给你撑腰。” 所以前世哥哥在跌下河道后,自己的身体就越来越虚弱了?徐楹自嘲地想,那时候父亲可还在啊! “外祖父打算怎么处理那座矿?”徐楹压抑着颤抖道。 “装作不知道是什么矿,下月万寿节直接献给陛下,想必还能讨个封赏。只是孟家这次欺人太甚!”徐桓嘭地一声将茶盏放在桌上。 “给他们点教训吧!不对,是一定要把他们弄垮,这次外祖家要是被朝廷发现私开金矿,苏家上上下下都逃不了好。”徐楹想到前世大哥一个人落寞回京参考,浑身阴冷如同利器,心里就是一阵恐慌。在大楚,私开金银矿是死罪,严重的甚至诛九族。 “安王妃也不是什么好人,竟然惦记你的嫁妆银子去养兵!也不知道她那个天天风花雪月的儿子知不知道。”徐桓嗤笑。细细地盯着妹妹看了一圈,直看得徐楹心底发毛,才阴测测又道,“你觉得君禹如何?” 徐楹一愣,这是第几个人人问了?“仲将军人挺好的!很有狭义心。”长得也不错,徐楹默默地在心底补充。 “哦,有哥哥好吗?”徐桓低落问。 “当然是哥哥更好了!”徐楹恳切回答。 没在揪着这个问题,徐桓随意问道,“有没有兴趣在店里加点稀罕布料什么的?我以前有个同窗现在天天在家里尝试各种新式布料,还真被他染出几种新奇的来。” 徐楹现在虽然能独立思考问题,但明显很容易就被带走注意,“什么稀奇花样?” “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有带几块手绢大的样品。”徐桓说着就看向常平,“常平,我让你带着的那几块布料呢?” 年度最佳小厮常平立刻从袖袋掏出七块布料。徐楹将布料一一摊在桌上。孙海瞧见满脸通红,直道,“这样的料子进我们南来北往才真合适。我在京城转了几圈才第一看见色泽这般鲜亮的布料。” 说着,孙海将一块布料拿起,揉了揉,叹道,“要是不褪色那就真不错,大郎君刚刚喝了某那么多茶也没拿出来给某看看。” 惊呆的徐楹回归过神,“哥哥,你家同窗姓什么?能把料子全拿给我们店不?我们会给他一个好价钱!” 看着双眼放光的徐楹,徐桓轻笑道,“我那同窗姓吴,家里代代开染坊。钰娘放心,我定让他把货全留给你!” 听到是吴姓,徐楹微微一愣,前世这种颜色艳丽,暗藏花纹的布料不是来自罗家染行吗?“到时候我让刘叔带几个身手好的镖师去运,哥哥可要给我好好留着。还有,哥哥记得让吴家郎君小心保密,不管哪一行,比别家多了新配方总是遭人妒的。” “妹妹说的是!我让外祖父找几个最近得闲的叔叔看顾着那同窗一点,这钱篓子哥哥可得替钰娘看牢了!”徐桓打趣道。 “大哥!妹妹这也是在为哥哥做打算呐,等哥哥考中状元,妹妹也能给哥哥拿钱到醉仙居置办几桌一等一的宴席。”徐楹鼓着眼睛道。 “好好好!哥哥我就等着钰娘拿钱了。” 懒得跟徐桓扯白,徐楹转过头问孙海,“最近生意如何?仓房里的货品销得如何?” 谈到生意,孙海眉目放光,“生意尚好,特别是临近中秋,某按照大娘子说的买了东西都送点月饼,销量提高不少,只是最近北戎那边的皮货存量减了不少。北戎不太平!” 徐楹转头盯着徐桓。徐桓道,“北戎今年缺衣少粮,新上任的北戎王楼衍带着几路骑兵天天在嘉峪关附近劫掠。守将不力,嘉峪关外的流民进关就乱串。守将沈纬现在紧紧卡住关口,哪里能送得进来!” 楼衍竟然没直接破关?徐楹哪里知道前世楼衍一路南下只是为了抢粮,结果破三关后才找到个有粮的粮仓。楼衍能顺利破关而入还得感激朝廷军需处克扣得厉害,存粮储备差得远,加上附近几百里范围内能收刮的粮食有限。北戎彪悍的骑兵遇上大楚饿兵,不兵败如山倒才怪! “仲将军岂不是又要回边关?”徐楹好奇问道。 “不会!今上好不容易将君禹召回。除非楼衍就要兵临城下,君禹才能重回边关。”徐桓显然了解得比徐楹多了去。 徐楹默默点头,自古皇家人多疑,恨不得把手掌兵权的人全家老小都捏在自己手上。遇上个亲人只剩继母和异母弟妹的刺头,就是千古明君都犯怵,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前两日听说仲将军冒犯了宫里的贵人,被罚了?”孙海虽则是个读书人,这几年在边关行走,对军人有一种油然于心的钦佩感。 瞥了一眼孙海,徐桓道,“据说君禹小半月前冲撞了正当宠的季修容,被今上贬为忠武将军。” 徐楹和孙海皆抽了口气。不过是冲撞了个二品宫妃,就直接被连降两级。徐楹知道那个季修容一直都对仲家偏见极深。默默在心里给仲君禹点根蜡,徐楹跟着据说在会友的徐桓回了延宁伯府。 ****** 德馨院。 小董氏冷盯着大夫,“这不肯能!你再把一次脉!” 小大夫无奈地继续认真听了会儿脉,道,“夫人,您真的只是有些阴阳失调,并没有怀孕,给你开张清补的方子吃一两帖就好了。” 小董氏冷眉冷眼地让千雨将大夫送走,手里不停地搅着帕子,思索该怎么将损失减到最低。想来想去,实在不得法,遂将很久没看的手札找了出来。仔细将药水均匀涂上,看着渐渐清晰的字迹,小董氏心里一派宁和。小董氏看到四分之一处,发现字迹竟然快速变浅至无。慌忙地又一次将药水涂上,结果白绸上毫无变化。 “千雾!!!”小董氏嘶声喊道。 此时一般在外伺候的千雾心里咯噔一跳,慌忙进屋,“夫人有何吩咐?” 小董氏指着自己经常把玩的一个牡丹富贵红木八宝盒道,“最近你们谁整理了这个盒子?” 千雾细细一看,道,“最近都是明芳整理的。” “把明芳给我叫进来!”小董氏厉声颤抖道。 明芳很快就进来了,看到那个八宝盒,心里就是一慌,不等小董氏问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夫人,奴婢不是故意将玫瑰水倒在八宝盒里的。奴婢当时将首饰盒里的首饰都用细棉布擦干了的,不会有损伤。” 明芳一边不停解释,一边重重磕头,额上很快渗出血珠。小董氏今日祸不单行,哪里还有理智可言,直接喊道,“来人来人!叫了牙婆来将这个没眼色的东西拖出去卖了!” 明芳凄声道,“夫人,不要将奴婢卖了!夫人!”大户人家犯了错的丫头被卖出去能有什么好出路?明芳不停地求情,千雾看着不忍,刚刚开口叫了声“夫人”,就被小董氏凌厉的眼神吓到。 明芳最终还是被拖出去了,只是盛怒的小董氏和低着头的千雾都没注意到明芳眼底浓浓的怨毒之色。 徐楹刚回青桐苑,耳报神紫竹就将德馨院的那场大戏手舞足蹈地细细说给徐楹。徐楹顿时觉得此时阳光烂漫,花开正好。好心情地将霓裳阁送来的东西一一分好类,派了丫鬟将得到的精巧玩意送给各院添个趣。 徐楹开始细细思索。那些诗已经以流落在外的无名诗人们的名义刊出。徐槿这辈子还想得个才女的名声怕是不行了。前世后期一直跟在徐槿左右,出谋划策的明芳也被自己赶出延宁伯府,接下来就是现在还在小花园做着粗使丫鬟的绿绮。 徐楹拿着纤细的紫毫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终于还是确定下来,“先让刘叔专门跑江南拿货,等北戎那边稳定下来再跑北边!” ****** 八月十五夜,月正圆,花香浅浅。马车里青梅放了枝开得正当时的桂花。斜躺在马车上,支着脖颈,徐楹一手拿着诗集敲打泛酸的肩膀,“祖母真是的,我那套珍珠头面已经够重了,还要给我添这么个紫金花冠和紫金项圈。” 紫兰一边给徐楹按揉肩膀,一边笑道,“老夫人就是不该疼你。刚刚请安的时候,三娘子见老夫人给您带了这花冠,气得是差点就把手里的白玉镯子给摔了。” 看了看还没影的大门口,徐楹淡淡道,“估计这次她会把母亲压箱底的首饰都给弄出来!害我等这么久,她徐三娘不打扮好点我就管她要银子赔我损失!” 紫竹噗嗤笑道,“娘子这是什么话?” “多看美好的事物有益身心健康,你们家娘子我在马车这么逼仄的环境坐了那么久,她不打扮好看些让我赏心悦目,赔我银子也一样。”徐楹最近经常出府,别的没学会,面皮倒是厚多了。 在徐楹等得百无聊赖的时候,一身盛装打扮的徐槿终于上了马车。徐楹看了看徐槿头上那顶精致的百余莲花冠,赞美道,“母亲对妹妹可真是舍得,压箱底的首饰都拿出来了呢。” 徐槿冷哼一声,“我的母亲自然最疼我!”至于那个还没出生的弟弟,迟早会没有的。 不知徐槿心思偏向何处的徐楹将手里的诗集放到马车里的矮几上,闭目养神。徐槿自诩才女,看到诗集就会翻上一番,尤其这本书还是徐楹带上马车的。徐槿在马车上坐好后,延宁伯府的三辆马车就出发了。小董氏一辆,徐林氏一辆,几个小娘子一辆。其余的郎君们都是骑马而行。徐柳自认为与徐楹姐妹二人相处不来,钻进母亲徐林氏的马车,同徐林氏一辆。 京城道宽路广,马车行驶平稳。徐槿见徐楹没有睁眼的打算,大大方方地拿起诗集,一首一首地翻看,开始的诗都是写景诗。徐槿见那些诗均用词精妙,意境深远,不由暗暗欣赏。看到节庆中秋篇,徐槿的眉头差点就能拧成一团。她背的打算一鸣惊人的诗作皆在诗集上刊录。 将诗集使劲扔到桌上,徐槿大声道,“徐楹,你这诗集哪儿来的?” 睁开眼,徐楹停止假寐,低声训道,“徐槿,你的礼貌呢?我看为了徐家的名声,你今年还是关在院子里学礼仪得好。” 跺了跺脚,徐槿勉强叫了声姐姐,就盯着徐楹看。 “江南出的新诗集,哥哥见我最近喜好诗词,特地让外祖家送过来的。” 徐槿无力地靠在车壁上,望着车顶,心里两个小人不停争吵。一个说,反正书是江南才有的,用了也没关系,就凭那些诗,今晚一个魁首没问题;一个说,都已经印成册,迟早会被人看到,到时候里外都没了。 摇了摇脑袋,徐槿不禁责怪母亲不知道选能保密的人操刀。 延宁伯府离皇宫并不远,马车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此时宫门口整齐排列了数以百记得各种马车。徐家的马车找地方停稳后,两个夫人、三个小娘子就下了马车步行进宫。各家小郎君也下马从另一道侧门进宫。   ☆、第30章 窥情 跟着女官进了紫宸殿,殿中已有不少女眷。 小董氏环视一圈,对跟在身边的徐楹徐槿道,“平日在府里出门的机会少,今日就自去寻相熟的小娘子玩吧。到开宴还有半个时辰呢!” “谢谢母亲,姐姐,阿槿就先告退了!”徐槿早在进殿的时候看到几个诗社聊得开的小娘,迫不及待地离开。 “母亲,阿楹也告退了。”徐楹哪里不知道小董氏的打算,她也没打算缠着小董氏。 “快去吧。”小董氏和蔼道。此时,旁边走过一个衣着华丽的夫人,见到小董氏,颔首道,“这是你家娘子?挺不错。” 小董氏尴尬一笑。徐楹则是行了个给一般长辈请安的福身礼,这才带着两个丫鬟迈着莲步走开。 随意找了个角落处的空桌坐下,边上的宫女立刻有人上来斟茶。徐楹淡淡品了口茶,见桌上摆着些精致的小点心,左右看了看,悄悄拈了一个喂进嘴里。还不待拿第二块,边上想起一个嘲讽的女声,“回京了都还没能吃到饱饭?” 徐楹回头,除了无忧县主周萱娘,满京城还有谁开口就往死里得罪人的? 周萱娘今日一身傲然红妆,头面镶嵌的也是红艳得滴血的红珊瑚。此时周萱娘下巴高抬,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此时的徐楹对周萱娘那副鬼样子早就免疫了。自顾自地吃着糕点,等开宴的时候就算那些菜再好也吃不了什么。见徐楹无视自己,周萱娘重重地抽出一把椅子,端端坐在徐楹对面。 “宫里的御厨做出来的普通红豆糕都比外面的吃着好。”徐楹笑眯眯地递给周萱娘一块红豆糕。 “再好的手艺天天吃,一个月下来也受不了!”周萱娘白了一眼徐楹,终究接过点心。 “前阵子好像听说长乐县主病了好些天,足足一月没有出门呢!我家小妹每次去参加什么诗社,回来都感叹长乐县主不在,好诗都没几首。”徐楹打趣道。 说到这个,周萱娘倒是来了兴致。周围宫女环绕,周萱娘一把将徐楹拉起来,“走,我带你去个宫里难得的静地,这里人多,太不好说话了。”看徐楹面有难色,周萱娘又道,“我一定会在开宴前带你回来的。” 想了想,徐楹跟了上去,让紫兰紫竹远远跟着。周萱娘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没在近处跟着。 紫宸殿临湖,周萱娘所说的地方是紫宸殿一个角落处将近废弃的亭子。徐楹目瞪口呆地看着周萱娘手足并用地借着旁边长得茂盛的金针松木爬到亭子顶上。周萱娘坐定后,催促地看着徐楹,见徐楹半晌不动,道,“快点上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腰上缠的什么!” 看了看旁边能借力的点,徐楹将缠在腰间作为装饰地一条软鞭取下,往高处一缠,借着力飞身上了亭子。 周萱娘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返过神来,“你外祖父家一定高手辈出!” 将鞭子重新缠在腰间,徐楹羞涩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真的高手那是踏沙无痕,过水无波。这亭子不高,有借力的地方很多人都能做到。” “你那两个丫鬟呢?”周萱娘好奇问。 认真思索片刻,徐楹正色答曰,“紫兰勉强能做到,紫竹可以不借用工具。” 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周萱娘道,“你还真是‘体弱多病’啊!” “体弱才需要多练练啊!快别说我了,叶家娘子是怎么的?”徐楹焦急道,本来她愿意跟周萱娘出来,甚至还翻了墙,不就是为了前世总给她找麻烦的叶芳菲么。 清了清嗓子,周萱娘才开始讲述。周萱娘为了让叶芳菲吃个亏可谓花了大价钱。先是找人探听叶芳菲的行程,一条消息只要验后真实,不论大小就能得二十文钱。那几天单为这一条周萱娘就花了将近五十两银子。由此可见叶芳菲平日真够活跃的。第八天时,周萱娘得到消息说叶芳菲次日会换装去城郊的一个小寺庙求签,周萱娘也顾不上消息真假与否,带了几个平日□□好的身手好,长得又壮实的丫鬟道城郊散心,当夜就住在庄子上。 次日卯正就蒙了面埋伏在路上,等到巳时就看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山而来。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行人拉起绳网,绊住马。那马车也不怎么结实,叶芳菲竟然就那么被摔了出来。周萱娘率领一群娘子军一哄而上,拔首饰打人两不误。周萱娘身边有一个丫鬟口技好,模仿男子地声音说,“这么点银子还坐马车呢!” “我在叶芳菲那张脸上狠狠地抽了几巴掌!”周萱娘双目放光。 “不会被发现吧?”徐楹担忧地问。 “不会!我们出门的时候穿的都是艳色骑装,里面穿了寻常的粗布旧衣裳,还有破洞呢,当时为了找那些衣服都花了大工夫。埋伏的时候脱下外面的好衣裳,有蒙了面,头发也专门抓乱了的。”周萱娘摇头道。 既然周萱娘说了没事,徐楹也就不担心,就是出了问题,没出人命就能当做小娘子间的胡闹,反正周萱娘也没什么好名声,再加个悍女的名声,也是债多了不愁。 难得一片静谧,徐楹仰头看着一轮明月。随行的四个小丫头看这儿没什么事,蹲在远处玩起了斗草。也不知道浅淡的月光下能不能看得清、辩得明。 “世子殿下,等等!”一个清甜的声音响起。徐楹和周萱娘一个对视,又各自暗示自己的丫鬟藏好。不大一会儿,就见安王世子楚云晟优雅地走向亭子。周萱娘蠢蠢欲动,却被徐楹按得死死的。等看到追过来的叶芳菲时,周萱娘才彻底安静。 “子远!你真的要娶那个徐家大娘子?”叶芳菲的声音透着无限的委屈。亭子上面的周萱娘狠狠瞪了徐楹一眼。 “县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既然看中了,徐家娘子自然有她的好处。”楚云晟安抚道。周萱娘第一次听到楚云晟安抚的声音,还是对着别人,若不是被徐楹拦着,怕是要直接跳下去。 “那徐楹有什么好的?身份没有我贵重还早年丧母。听徐槿说平日还只知道女四书。连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都弹压不住,能帮到你什么?”叶芳菲估计是看到此处空旷,声音就压不住地放大。 “据说那徐楹身子不好,指不定能活几年,你等我几年,只要没了徐楹我就娶你为妃。”楚云晟又低声安抚几句,叶芳菲终于露出笑颜。直让楚云晟发誓这辈子只与她一心,楚云晟连连哄劝。 直到那两人离开,徐楹和周萱娘才从亭子上翻下来。 “我是不会嫁给安王世子的。” “嗯。”周萱娘有气无力地回答。 “现在知道人家为什么总对你没好声了?” “嗯。” “还想不通?” “嗯。” 看周萱娘那副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的样子,徐楹也不好说什么,只叫了几个丫鬟出来。紫竹一出来就奔到徐楹面前道,“娘子,您才不是什么都不会呢!单奴婢就知道您能写诗、会画画,翻得了围墙,打得过小妾。” 另三个丫鬟噗嗤一笑,周萱娘脸上的郁色也消失不见。一行人直接回到紫宸殿。殿中此时几乎坐满,只余零星几个位置还空着。两个宫女迎着几人面走来,问过后各自带着一人到坐。 宫宴排座一般都是按着先亲缘,再官位的法子来排的。徐楹一落座就看到徐槿和徐柳也在这一桌。而这桌的其他人大部分在先前的寿宴上也见过,大都关系同徐槿更好。 “姐姐刚刚去哪儿躲清闲了?妹妹回过头姐姐就不见了。”徐槿嗔道。 “就在紫宸殿角落里转过一圈,阿槿也知道姐姐喜静。”徐楹笑意盈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妹两关系有多好。 “姐姐可有寻到好玩的?”徐槿天真地问,只是配合今天一身仙气的装扮,颇为不搭调。 “好玩的没寻到,美景倒是处处有。”徐楹对着徐槿一笑,“阿槿再只顾着姐姐,你旁边的几位小娘子可要恼了。” “不会不会!这位姐姐就是阿槿家的大姐姐吧。”一个穿秋香色曲裾的小娘子道,在家字后面顿了一下,不知道藏了个什么词。 “姐姐,这位是太常寺少卿家的珍娘。珍娘素来心直口快,若有什么话冲撞了姐姐,姐姐可别怪罪。”徐槿转头又对乔珍娘道,“这就是我长姐,性子最好不过了。” 徐楹端起一杯茶,低头轻嗅茶香,那乔珍娘却实是个心直口快的,只是说的从来就没好方向。 “阿楹姐姐,妹妹看姐姐身子不像不好啊,怎么外面到处都在说姐姐常年缠绵病榻呢?”乔珍娘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直直看着徐楹,一派娇憨。   ☆、第31章 再遇刺杀 “庄子上比较养人啊!”徐楹对着乔珍娘眨了眨眼,“单我住的那个庄子附近年过九十的就有五人。姐姐寡闻,还没听说京城有几个耄耄之年的老者。” 乔珍娘看了眼旁边的徐槿,徐槿正低着头看刚刚宫女斟好的清茶。乔珍娘还想再说什么,忽听尖锐的声音响遍紫宸殿。“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仪态万千地起身恭迎到场的宫妃。徐楹一桌离得稍远,只跟着众人行礼起身。徐楹远远可见皇后和其他宫妃各自召见了几位娘子。待几位娘子归去后,舞乐坊献上今年的歌舞,御膳房也开始正式传膳食,端的是一派歌舞升平。 一场宫宴很快结束。徐槿说要等着母亲一起,徐柳也犹犹豫豫地不愿先行,徐楹今日颇觉疲惫,跟着宫人直接出了宫。正要进马车时,被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拦住,“徐娘子,等等。” 楚云晟虽然疾步而来,风度依旧翩翩。“母妃今日来得稍晚,竟没寻到徐娘子。特让子远送上薄礼一份。”楚云晟手里的盒子不过巴掌大小,徐楹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可见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闭了闭眼,徐楹先是向楚云晟请了安,才问道,“世子殿下何时启蒙?” “不过孩提。”楚云晟虽然一头雾水,还是自豪答到。在三岁前就启蒙,京里还是很少见的。 “四书五经,世子殿下可熟?” “三年前就能倒背如流。”楚云晟骄傲道,作为宗亲,安王世子文才方面可以说完爆大楚国所有宗亲。 “三年啊,可能时间太久,世子殿下看多了书,忘了《礼记内则》曰:‘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然,民女出自徐家,一生荣辱皆关系家族,礼不能忘,更不可忘。”徐楹正色道。 脸色由白转红,而后转青,楚云晟捏着盒子的手用力捏紧。此时若还不知道徐楹旨在说自己就会看些杂书,连正经功课都忘了,楚云晟也就白瞎了这么多年的“才子”之名。只是徐楹已经进了马车,自己总不能直接上去掀帘子吧! 此处到处都是权贵人家的马车,刚刚徐楹若是接了盒子,有理都能变无理。自己若是去掀帘子,明日整个京城的权贵人家大概都会知道自己仗势欺人。偏偏徐楹刚刚说话时语气态度都温婉大气,连个空子都转不了。 在马车里等了片刻,直等到徐槿身边的白辛过来说徐槿甚念母亲,上了母亲小董氏的车架。徐楹了然,直接让车夫将马车赶走。 小董氏马车中,徐槿给小董氏斟了盏茶,一副好女儿的摸样道,“母亲,喝茶,润润嗓子。” 接过女儿的关怀,小董氏微笑道,“还是槿娘懂事,都知道心疼母亲了!” 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徐槿道,“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嘛,不关心母亲关心谁?”见小董氏神色欣慰,徐槿撒娇道,“王妃有没有同意让我代替姐姐?” 小董氏脸色一冷,对女儿细语道,“槿娘放心,母亲说过你才会是将来的安王妃。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母亲给你的诗你怎么没趁机念出来?” “娘,你在哪个秀才那儿买的诗?江南书局都已经将那些诗装成本卖出来了!女儿再用不是要落得个抄袭的恶名吗?”徐槿埋怨道。这年头,写不出来诗没什么大不了,背上个恶名才真真是要人命。 难道姨娘当年的手迹有流落在外面的?小董氏暗想,这么多年都没出来,偏偏这时候来捣乱,定是那贱人所出的两个儿女捣乱。“槿娘还年幼,母亲再给你寻几首好诗,晚两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那个病秧子活不活得过今晚还是个问号呢!上次那边虽然没给她退钱,好歹同意再出动几次。 再过两年姐姐就要同安王世子双宿双栖了!徐槿在心底怒道。 ****** 马车摇摇晃晃,徐楹只觉得昏昏欲睡。车外越来越安静,徐楹总觉得不对劲,延宁伯府附近也有几家拿到邀请涵的,此时怎么也不该这么静啊!挣扎着真开眼,徐楹只觉得疲惫不堪,紫竹紫兰皆伏案而眠。徐楹暗自庆幸有个唠叨的刘嬷嬷随时会给自己备着各种毒药,解药。 从腰间掏出一个小指大的瓷瓶,揭开盖子在紫兰紫竹二人鼻下晃过几下,捂住二人的嘴。紫竹先行醒来,睁眼看见徐楹,自动地调整好坐的位置。不过片刻,紫兰也醒了。见紫竹摇头,就知道今日藏在马车上的药已经被收走。 紫兰羞涩地从绣花鞋的隔层抽出一个扁扁的纸包,做了个扔的动作。徐楹二人连连点头。 此时马车一顿,显然是被拦住。“什么人!此时城门已关,有事明日请早!” “官爷,我家娘子突发急症,老爷让奴送娘子出城。这是手令!”那官差见车夫老实巴交地,就上前接过手令。 忽然一阵烟雾袭来,那车夫一震,知道被迷倒的小娘子出了幺蛾子,正打算看看,一条软鞭如灵蛇般自内缠来。用马鞭暂时挡过,原本弯腰驼背的车夫抽出藏在坐垫下的剑,一挥而过,还没回过神的守城小兵就被收割了性命。 马头一拉,长剑一刺,马车直向内城而去。腾过手来的伪车夫直扑马车内的三人。 眼见马开始用不正常的速度前奔,主仆三人直接弃了马车。落地时发现竟然有三个杀手袭来。主仆几人不过习武几个月,即便用上软经散很快也左支右绌。一个黑衣人直接逼得徐楹连连倒退,眼见就要刺中徐楹。紫竹直接放弃攻击那个黑衣人,往徐楹那儿一扑。 中了软经散的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扑了个正着,徐楹握着鞭头的手一个斜刺,鞭头直接插过那刺客肩头,血流如注。 另一边紫兰的情况反倒不好,勉强拖着半刻钟已是极限,眼看剑向自己刺来。不由想到,郎君,待我死后定要善待我亲弟。 闭眼等死的紫兰等了片刻没等到剑尖,反而听见此时令人愉悦的金铁相击之声,睁眼看,一个黑乎乎的傻小子一招一式正正经经地攻击已经疲惫的黑衣人。 徐楹此时只恨不得找个地缝将自己埋进去。刚刚刺中刺客,本着杀一个够本的原则,徐楹将鞭尾才□□,徐楹就听见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徐大娘子?” “我可以假装鞭子是你刺进去的吗?”徐楹低声问紫竹。 看了看还握着鞭尾的徐楹,紫竹摇摇头。忽然见徐楹快速抽出鞭子背在背后,那刺客的鲜血喷洒不少在徐楹的身上。 “徐氏阿楹见过将军。” 仲君禹看着满身血,还装作知礼小娘子模样的徐楹,嘴角扯了扯,到底没能笑出来。“本将不会告诉别人这人是你杀的。” 徐楹看了看已经停止挣扎的黑衣人,“谢将军!” “最近京里不太平,晚上少出来。邓三,将我府里的马车备好,送三位娘子回府。” 邓三转身走了几步就进了一个大院子。 这杀手是哪儿冒出来的?竟然选在仲君禹的门前杀人!徐楹主仆三人叹道。杀手恨恨道,我们本来打算到城外杀人抛尸的,这个门最近! 周五将一辆豪华破烂的马车拉过来问该如何处理,徐楹想都没想就道,“麻烦军爷原样送到延宁伯府。” 仲君禹轻轻一嗅,空气中还残留极钱的甜香。 见仲君禹那了然的目光,徐楹焦急道,“奶娘说女孩子最易遭算计,竟然让我分辨各种药,今日也不知为何着了道,所幸一般迷药我还能抵抗。” 仲君禹点了点头,示意接受徐楹的解释。徐楹还想再说什么,邓三已经利索地将马车驶过来。 几人干脆利落地回了延宁伯府。   ☆、第32章 规矩 慈安园,连朝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徐霖垂首低眉地站在老夫人董氏面前。 “问过阿楹的情况了?昨晚阿楹进府时一生的血,也不知道遭多大罪。”老太太温和道。 “阿楹瘦了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护着她受了折腾。”徐霖严肃答道。 “当初你就不该。我是不喜苏氏,相处几年还能看不出苏氏什么人品吗?你非得将那女人接近府里小住。后来出事了我怎么说的?聘者为妻,奔则为妾。一个自己爬床的女人你竟然娶她做妻?”董氏愤怒道。 “那毕竟是您侄女。且当时情况复杂,换一个人不见得能好到哪儿去,儿不得不忍。”忆起往事,徐霖眼中闪过痛色。 “歹竹出不了好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最好尽快把内外账册收拢在自己手里,如今桓郎回来,又不知道要出多少幺蛾子。”董氏很恼怒,以前虽然知道那侄女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坏得这么彻底。竟然连她嫡出孙子孙女的主意都敢打。 “是,母亲。”他的忍耐是建立在一双儿女都平安无事的基础上。 “你好自为之。你三弟到现在都还在怨我当年没拉苏氏一把。如今他在岭南为将已十三年了吧。”当年一念之差,原本最孝顺的儿子远走他乡,这些年若不是每年都能收到来自岭南的年礼,她都快以为那个儿子已经没了。 “母亲放心,这次必定轻易饶过她。年底我会争取让三弟回来一次。让母亲享享天伦之乐。”徐霖说到最后,脸上的阴霾也散去不少。 “不被你们兄弟二人气死就成了!快去看看阿楹,昨晚受了那么大的罪还开解你。让桓郎也跟着一起吧。”董氏微笑道,至于小董氏所谓的男子轻易不入后院,董氏早就嗤之以鼻。 “儿告退。”徐霖恭敬告辞。 青桐苑。 徐楹被刘嬷嬷压在床上休息。徐楹盯着秋香色帐顶。青梅在一边不错演的看顾这徐楹。青菊端着安神汤进来伺候徐楹喝下,“还好进宫的时候让紫兰紫竹二人跟着,若是奴婢与青菊跟着,此时恐怕送回来的就是三具尸体了。” 徐楹一口气喝下味道不好的汤药,赶忙用一边的茶水去了去苦味,才塞了一个五味斋的蜜饯道嘴里甜嘴,“青梅,这话从昨晚到现在七个时辰,你说了五遍了!” “奴婢知道娘子开始嫌弃奴婢了。”青梅低下头,做哀怨状。 噗嗤一声,徐楹瞬间忘了身上的伤痛愉悦笑出声。 徐霖换了一身常服,对着欲进屋通报的丫鬟摆了摆手,“钰娘今日可好些了?”看着本来应被捧在自己和嫡妻手中的珍宝,如今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身边也只有几个不大不小的丫鬟,徐霖只觉得心内绞疼。 徐楹诧异地看了眼一脸心疼的父亲,“好多了,真的只是些皮外伤而已,伤得重的是紫兰紫竹。嬷嬷教过我些轻身功夫,虽然打不过,逃还是有点把握的。” 微微一愣,徐霖很快恢复神色,“那两个丫头是好的,过会儿我送点好药过来,你拿给她们用吧。你身子弱,习武能强身健体。等好了后若想继续学就去校场吧。那里宽广。” “爹爹不阻止女儿习武?”徐楹好奇问。前世小董氏一直告诉自己父亲喜欢的是有才气的儿女,舞刀弄枪的不是大家娘子所为。徐楹一直恪守规矩。只是一直才华不显,见父亲更疼爱徐槿,也一直以为父亲确实是喜欢才华横溢的女儿。 “我徐家祖上跟□□在马背上打天下,哪个儿郎娘子不习武?就是姑姑徐雯也有一手好骑术。”徐霖骄傲道,他自己虽然是走的文路,这些年骑马射箭的事可没少做。哪年皇家狩猎不是在文官中夺魁。文武官一齐计较也是占前的。 “妹妹可好了?!”徐桓的声音响透整个院子。徐霖蹙眉走去门口。只见一个装扮分明是二门上的婆子拦在徐桓面前,拼死不让徐桓再进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徐霖平静地问。 那二门处的婆子没想到徐霖现在在此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道,“伯爷,府里规矩,郎君们不得无故随意进出内院。” “三郎君可是随时到德馨院,怎么不见你们阻拦?分明是欺负我家郎君才从江南回来!”青霜不忿道,她才到府里几个月,可是每天都能见到徐槐进出内院几次。偏偏等到自家郎君时,看个妹妹还要推诿。自己要送点东西给小娘子,几步路的事,试探的丫鬟婆子愣是有几波。 “夫人真是好规矩!”徐霖阴冷道,“阿楹受伤严重,谨行白日里随时可以探望。三郎最近学业要紧,暂时就不要进内院了,也不用来给夫人请安。” 德馨院。 千露将地上的碎瓷片扫出。装饰大气的屋里就只剩下董氏和吴嬷嬷,“奶娘,你说是徐楹命大还是那个组织太废物?这次竟然又失败了!” “夫人消消气,京城守卫森严,不好下手。下次把大娘子诓出去再下手,必定能除去!”吴嬷嬷一边给小董氏顺气一边道。其实她也觉得徐楹自从从庄子上回来后就变得邪门了。比如屋里丫鬟婆子不得力,次次都能撞到老夫人和伯爷的枪口上。如果不是徐楹从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她都要觉得以前的徐楹都是伪装出来的了。 小董氏一手扶额道,“自从把徐楹送走后,我就没一件事顺畅过。当初也许不该借机送走,一个病秧子总比生龙活虎的来得好对付。” “事到如今先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还能回去找二老爷帮忙,二老爷还指着槐郎君承爵呢!”吴嬷嬷宽慰道。 想到二哥,小董氏就想到自己那粗鄙不堪的二嫂,“嫡母也太狠心了,竟然给二哥配了那么个不着调的。我迟早要换个二嫂才行!” “夫人不好了!”千雾急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吴嬷嬷训道,见小董氏没驳回,继续道,“发生何事了?” “老爷下令让三郎君好好读书,不得随意进出内院。甚至免了三郎君给老太太的请安!奴婢刚刚经过二门那儿,那边的婆子全换成陌生的了!二爷就被堵在门外,寸步不能进。” 小董氏一惊,刚刚拿在手里茶盏被扔在地上都没发现。只快步往二门而去。 徐槿站在德馨院外的一颗树后藏住。见小董氏健步如飞地离开德馨院。阴沉地看着新提上来的一等丫鬟白萍,“昨晚的东西你没加进去?” 白萍想起手臂上的伤痕,一个哆嗦道,“奴婢肯定是加了的!那药是最好的活血药,可能是出了什么岔子……” “贱婢!能有什么岔子?杯子是你亲手递给我的。我看着母亲一口一口地把茶水喝下去的。能出什么错!”徐槿歇斯底里道。母亲待弟弟更好她一直都知道,只是现在再多上一个弟妹,她还能剩下什么? “或许夫人特别康健,药对夫人没效果。或者夫人根本没怀孕……”白萍的声音越来越低。徐槿猛然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如果母亲没怀孕,可是母亲为什么要假装怀孕了? 二门处。 “尔等刁奴,竟敢拦我儿!”小董氏看见自己疼爱的儿子被刁难,只觉得心火上涌,不及想,话就脱口而出。 “我让他们拦的!”从徐楹处刚离开的徐霖道。 看着日渐稳重的丈夫向自己走来,小董氏红着脸低头道,“槐郎与妾为母子,那些刁奴竟然敢阻止槐郎给妾请安。爷快将他们驱逐吧!” “不是你定的规矩?如今三郎正是做学问的年纪,你最体贴三郎,就免了他的请安吧。”徐霖在小董氏耳边低语。 惊讶地抬头,“爷打趣妾吧!” 将脸一沉,徐霖道,“徐槐,今年就在府里闭户读书,等什么时候读熟了四书五经再进内院请安!” 作为一个纨绔,读四书五经可比胸口碎大石难多了!徐槐急道,“父亲,孩儿要弃文从武!” “夫人掌管内院,应该会以身作则,轻易不出内院!”徐霖如同一个好丈夫一样对妻子轻易说出变相禁足令后,翩然而去。 小董氏如坠冰窟,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除掉那对兄妹。 青桐苑上下一片宁和。年度好哥哥徐桓坐在徐楹床头,手拿一本风物志给徐楹念。少年郎声音清朗,如击玉磬。一边还有贴心的小丫鬟将时令水果切削成块,插着牙签递给徐楹。 “哥哥,南国风物我已经看过了,快些换下篇。”徐楹难得地享受到哥哥服务,撒娇道。 徐桓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怕妹妹伤了神才迁就的! 青霜久不见徐桓无奈的样子,兀自捂嘴偷笑,得到徐桓飞来地警告眼神,这才一本正经地站好。   ☆、第33章 聚味斋 蓝衣的小婢女努力挺直胸膛,背在身后的手苍白粗糙,一见就知道只是个不入等的粗使婢女。 反抗成功的徐楹倚在贵妃榻上,沉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前世一步步得到自己信任的陪嫁大丫鬟绿绮,如今还只是个在德馨院外扫落叶的粗使丫鬟。*岁的小丫头做着粗使丫鬟的活计,日晒雨淋的,面上肌肤偏偏白嫩,一双眼睛狭长精致。“绮儿是吧?照你的说法,夫人作假怀孕,三娘子拿了药想给夫人落胎?”徐楹惊讶道。 此时的绮儿还不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大丫鬟,听徐楹语气带疑,连忙道,“奴婢亲耳听到的,千真万确!” “此事事关重大,绮儿你先回去。我要禀明父亲再做处理!”徐楹从榻上起身,急忙唤回刚刚打发出去守门的青梅。换衣梳洗,打算去外面的勤院找父亲徐霖。 绮儿见院子里人忙起来,没有一个人招呼自己。难道我的决定是错的?鱼有鱼路,虾有虾路。绮儿平时很会在前辈面前讨好卖乖,根据丝丝缕缕的线索才推测出来,如今青桐苑的大娘子和德馨院的夫人大约只剩下面子情了。昨天绮儿在树林里躲懒,没想到竟然听到那么个消息。分析了一晚上才决定还是告诉青桐苑的大娘子徐楹。只是大娘子这会儿是得了消息想踢开自己? “大娘子!”绮儿大声唤道,见徐楹一双看向自己,绮儿压抑下心跳道,“奴婢乍然知道这么要命的消息,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听同住一屋的姐姐们说大娘子待奴婢们是最好不过的,这才来求见娘子。” 绮儿欲语方休地说完,期盼地看着徐楹。 “此事尚需查证,你做过证后也不好再继续呆在德馨院那边。到时候就来青桐苑伺候吧!”徐楹担忧道。 “奴婢谢谢大娘子!”绮儿一时间只顾着高兴,没发现那几个词的意思。 “紫竹,你送绮儿回她住的地方吧!”徐楹微笑道。 摸了摸还吊着的胳膊,紫竹真想说,娘子,奴婢还伤着呢。瞥见徐楹眼里一闪而逝的狡黠,紫竹浑身一哆嗦,今天真该继续在床上躺着,连忙送小婢女离开。 青梅将徐楹满头褐色的柔顺发丝轻轻挽成发髻,只给徐楹簪了一枚徐楹近日最喜的绞丝藤纹镶珍珠银钗。将发钗固定好,青梅从铜镜里看了看,道,“那小丫头不是个好的,娘子理他作甚?” 嘴角勾起一抹动人的笑容,徐楹道,“她是个心大的。能把状告到我这儿来也算本事。这种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全。” “娘子如今大了,很多事都要注意了。放到院子里就放到院子里,奴婢让紫兰将她看好了。以后奴婢和青菊不在府里时,娘子千万小心。”青梅无奈道。 铜镜里映出浅淡的人影,徐楹道,“若不是这次突然又遇杀手,你和青菊怕是都上了花轿了。是我拖累了你们,等你和青菊出嫁时,我再给你们补一台嫁妆。” “奴婢的嫁妆不少了!娘子还是多给自己存点吧!”说完,见徐楹脸上的绯红都染上耳尖,青菊快速离开。片刻后拿着一个盒子进来。徐楹此时的脸色已恢复正常。青梅道,“娘子以前在府里一向装扮得素淡,府里没见识的丫鬟婆子都以为您不受宠,见天的捧着德馨院出的一儿一女。如今娘子可要好好打扮!” 说着,青梅将一个金镶玉的项圈戴在徐楹的脖子上。徐楹扭了扭脖子,知道这是青梅的好意,也不推诿。延宁伯府内没眼力的奴才不在少数。 ****** 聚味斋,京城一大奇地。斋主出自御厨世家的白家。据说与如今御膳房房长是斋主的嫡兄。聚味斋每日只在午、未、酉、戌开放,每日只承接一百桌席面。每月十七,聚味斋会推出新菜,并且这一天,所有席面不接受提前预定。是以,想尝新菜就自己来排队吧! 常平是个倒霉的小厮,因为跟了个似乎越来越不靠谱的主子。今日寅时末,宵禁刚结束,常平就被自家郎君从床上提出来到聚味斋排队。因为那个不靠谱的郎君昨日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个不靠谱的消息说,今日聚味斋推出的新菜是酸辣口味的。徐大娘子徐楹最近吃药,总觉得嘴里没味,喜欢上酸辣味的菜。 巳时三刻,聚味斋开了一扇小侧门,开始发今日的牌号。常平领到一个印着三十三的号,高兴地跑去对面茶楼找自家郎君报喜。 静风轩,一个穿着青绸衫,做小厮打扮的少年拦住常平,“小哥,手里那块号牌让给我可好?” 常平一愣,原来聚味斋的号牌能卖钱是真的啊!“抱歉,这是我家主子的!” “我出五十两银子!你就说今日起得晚了点,没领到,如何?”那小厮急道。做卖号牌生意的一般都是提前一天约好的,昨天为了省银子,这小厮觉得自己过来排。结果提前一个时辰过来的他到这里时,已经排了一条长龙。要知道今天郎君可是要在聚味斋宴请新结识的权贵。要是办砸了了可讨不到好处。 常平在心底翻白眼,我就缺五十两银子?我身上这套衣衫就不止十两银子!“抱歉,请让让,我家郎君可是一直看着我的!” “你家郎君骗你呢,这聚味斋午时才开!五十五两如何?”再买不到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一把将那拦路的小厮推开,常平理了理衣衫进了静风轩,在小二的带领下进了雅间停月。 那小厮在原地脚一跺,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一大早上地就热闹开来,京城真是个好地方!”徐桓单手持杯,看着桌上一面刻聚味斋,一面刻三三的木牌。 “可不是!就这么个牌子就能得几十两银子,京里谁家要是缺钱花,起个大早排个队,几年的吃穿都不用愁了!”常平将刚刚的事一一告诉徐桓,感叹道。 久没听见徐桓回应,常平抬头,只见徐桓含笑看着牌子,眼神轻润,面如冠玉。常平只觉得寒风袭来。 约摸聚味斋开店的时间快到了,主仆二人便从茶楼出来。谁知刚到门口就被堵住了。 “郎君,就是那个人抢了我的号牌!刚刚的小二可以作证!”刚刚拦门的小厮指着常平道。 徐桓看那小厮身后跟着几个锦衣华服的世家郎君,也不理会,只在一边看常平的表演。 冷了冷脸,常平用古板至极的声音道,“敢问这位兄弟家住何处,几时起榻,何时出门,何时排队,队前几人?” 那小厮平日不过仗着嘴巴讨巧,被常平一问,嘴巴也不利索了。叶方哲看小厮的表现,大概知道自己估计是占不了理的,只是今天请了安王世子,抢也要抢过来。遂恭敬对徐桓,道,“这位兄台,还请归还家仆所领牌号,四郎也可补了银子给郎君。” 徐桓将一柄玉骨折扇拿在手中摇晃,“叶四郎,你什么时候觉得延宁伯府缺银子了?” 叶方哲一愣,很快回神,“就是延宁伯也不能纵容仆人抢劫吧。” 徐桓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的小厮说说他领的是多少号,说对了我让你何妨!” 那小厮冷汗直冒,他只知道对方手里有号牌,而且靠前,其他就不知道了。 “说不出来就请诸位让开。”常平冷声道,再不让郎君走,郎君发怒了怎么办?大娘子现在可还在府里等着呢。 “徐大哥,四郎。”楚云晟本是走向聚味斋门口,听见叶方哲和徐桓在静风轩争执,不知怎么就走了过来。 徐桓一见楚云晟就想到这个心术不正的臭小子正打着自己妹妹的主意,哪里还顾得着别人,“世子殿下,请慎言。草民上数五代也没有同安王府有亲的亲眷。实在高攀不起殿下一声‘大哥’。” 叶方哲急道,“殿下,纵容奴才强夺别人的东西,这种人不交往也罢。” 冷哼一声,徐桓道,“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惯会偷懒抵赖。常平,还不快跟上?耽搁了大娘子的午膳你担当得起吗!”说完,徐桓跨步离开,留下一行脸色不停变换的锦衣郎君。 坐在聚味斋内,徐桓点了几个适合徐楹的滋补菜肴,又点了今日的新菜,就等着厨子将东西打包好再带走。斋布置清雅,不见大堂,只用精美的屏风隔成一个个雅间。 聚味斋上菜不慢,徐桓在徐楹午膳前将几道菜肴带进青桐苑里,却被告知徐楹去了父亲的勤院,并被留在那里用膳。徐桓连忙把食盒提了过去。   ☆、第34章 新局面 勤园,延宁伯徐霖自幼居住的地方。取自《进学解》,业精于勤荒于嬉。整个勤园精简大气,园中点缀多是奇石高树,另有一小池,引莲塘之水。 官衙事少,徐霖近日总觉头疼,便告归在家。徐楹进来时,父亲徐霖正执笔练字。徐楹不好打断,于是挽袖给徐霖磨墨。 又一次见到徐霖停笔揉按太阳穴,徐楹关切道,“爹,女儿听明福说,您今日叫了太医?”徐霖现在有两个较为得用的长随,明福、明禄。 “钰娘不必担忧,太医只说我今日忧虑过度。歇息几天就无事了。”徐霖安慰道。 两条秀气长眉拧紧,徐楹放下墨块道,“爹,我给你扶扶脉。” 延宁伯唇角勾起,笑意弥漫,儒雅盛往昔七分,“好!好!好!钰娘如今都会医了!” 幽怨地看了一眼父亲,到底更关心父亲的身体状况,徐楹将食指中指放在徐霖伸出的左腕处,凝神感受指尖的感觉。徐楹触感敏锐于旁人。别人一分痛,徐楹就感受一分五的痛楚。此时,徐楹只觉父亲脉象看似沉稳,实则有异。不过学医时间太短,徐楹暂时看不出问题。 见徐楹扶脉片刻,神色渐渐慌张。徐霖以为徐楹习艺不精,开解道,“你学医时间不长,看不出问题没什么。以后爹每天都让你扶脉,过不了多久就能成新一代大家。” 徐楹神色依旧没能放松,只道,“女儿脉案好着呢,爹爹这样的脉象我还没见过。改明儿让哥哥找个神医来给您看看。” 徐霖一笑而过,大楚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院,“钰娘扰了我写字,就陪我到院子走走吧。” 徐楹欣然陪同。徐霖喜静,勤园只有一个洒扫婆子,其余琐事都是徐霖身边的长随负责。一边在园子里绕圈,徐楹一边将德馨园的事说给徐霖。 “你母亲最近越来越不像样,等你大哥乡试后就送她去荣养吧。”看着静静流淌的池水,徐霖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爹,妹妹。”徐桓提着食盒,笑得如同春日暖阳。 “哥哥,”徐楹看着徐桓手里的食盒,欢快道,“哥哥这是知道妹妹饿了?” “常平今天碰巧看到聚味斋今日有新菜,特意点了一桌送回来。”徐桓云淡风轻道。 “既然谨行都送了菜回来,就先摆饭吧。”徐霖若无其事地看了眼聚味斋特质的食盒,嘴角抽了抽,聚味斋的东西大概是一夜不睡才能碰巧买到吧。 勤园领食盒的时间一般偏晚。毕竟是家主的院子,明禄比平时早去半个时辰,依然顺利将几个主子的份例领回。 餐后,徐霖带着两个儿女在小院散步消食。 “后天乡试,谨行感觉如何?”徐霖和煦问道。 “解元没把握,中举七分。”徐桓说着老师给自己的评价。 “哥哥一定能中!”徐楹对自己的哥哥那是相当有信心,前世哥哥养好伤后可是一举中了一甲进士。今生虽然提前了几年,中个二甲也不算难。据说科举期间只能吃干粮,回去让刘嬷嬷琢磨几种能放口感好的点心。 徐桓一边同父亲交流,一边注意妹妹徐楹。听到徐楹那声一定能中,徐桓觉得自己要是不中个一甲进士回来,简直有负妹妹好意。 徐楹兴冲冲地回了青桐苑。留了父子两在勤园。 “那些菜花了不少心思吧。”徐霖打趣地看了眼徐桓。 “妹妹再庄子上吃了不少苦,做哥哥的关心关心何妨。”徐桓一本正经回答。 “你在江南就没吃苦?” “妹妹有送我东西。”无意识地摸向腰间,徐桓呛声道。 “快去看看书,省得落榜让钰娘忧心。”徐霖酸声道,心想,钰娘还没给我做个荷包呢! 徐桓刚想顶嘴,看到父亲落寞地看着自己腰间,暗道,算了,等我中举后再说。 八月十九,金桂之香在京城弥漫。一辆辆或奢华或极简的马车停在贡院门口。 一辆青幔马车前,翩翩少年郎温和地听着絮叨,脸上没有一丝不耐。 “水要烧透了才能喝。” “我让刘嬷嬷给你做了牛肉干,鱼干……嬷嬷说这些东西都够一个人吃以一个月了,你千万不要省着。” “考不好也没关系,妹妹不会看不起哥哥的!” 白衣书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钰娘,说得越来越不像样了!哥哥会好好考得。难得出府,钰娘道城里逛逛顺便也添点首饰。” 徐楹低着头,明明只是三天时间,为什么会难过?“我听哥哥的,等哥哥考完了带我逛遍京城的首饰铺子吧!” 徐桓想到自己打的某个注意,一口答应,“好!” 贡院关门前,徐桓拿着简单的东西进了贡院。徐楹在马车里看了一会儿,便让车夫将马车赶往朱雀大街。 南来北往依旧是小小的一间铺子,只是此时店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徐楹没有上二楼,直接进了孙海在院子里专门给她备的小书房。 应徐楹要求,书房里的桌椅都是简单的松木桌椅书架,书架上放着南北各地风貌介绍的书籍。桌子有一个上了锁的抽屉,要是只有徐楹和孙海二人才持有。里面放的是南来北往的账本契约。 简单翻了一下账本,发现这几日的生意比刚开店好了两倍有余。徐楹感叹了一下孙海的伤人天赋,很快就注意到新多的几张契纸。 除了一个吴家染坊的契纸,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北边瓷窑,几个边疆皮货游商,一个绣坊。徐楹暗暗赞叹孙海的眼力。那个瓷窑是比不上官窑瓷器精美,成功率却极高,瑕疵品很少,在前后,那个瓷窑一个窑就能满足北地大部分人家的瓷器损耗。那几个皮货商也各个都是有自己特殊皮货货源。至于那个绣坊,半年后绣坊主人家在外习艺的女儿就会回到绣坊,重振旗帜。 眼见没多少事需要自己费心,孙海就让南来北往走上正轨。徐楹借着笔写下自己一些新得想法。徐楹知道,孙海才是让这些东西成为可能的最佳人选。 威远镖局,刘明志对着货物一项项清点。这不是第一次运镖,却是第一次为自己的镖局运镖。这批货物是刘明志和孙海二人根据京城风向选的货物,根据同南来北往的合同。镖局每次运回当地特色产物,拿到南来北往售卖,纯利镖局占两成。 这次的货物有南边最好的织娘织出的布匹,有南边工匠打造的精致钗环。有了镖局的合作,这些本来明年才会在北地兴起的风潮,一个月不到便侵占了北地的市场。 账房金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动算珠,算完后惊讶道,“二当家!这回我们终于发了!南地东西在北地价值增加至少三成,孙掌柜虽说店里的东西都是薄利多少。只是南地进价也够低廉,想想抵消,纯利能有五成,落到我们镖局也能有一分纯利。这批东西全部销完,镖局今年给退下来的镖师的银钱绰绰有余!二当家终于聪明一回!” 刘明志面无表情,道,“看好这些东西,损了可要找你赔!” 金算盘不以为意,“这些都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呢,我可舍不得让他们有损伤。”   ☆、第35章 暮色将至 “徐大娘子,有位客人说要找你。”孙海擦了擦鬓角的汗水,生意不好心慌,生意太好累得慌! 孙海身后的人可没那么有礼貌。 “钰娘。”一身男装,五官俊秀的青衣人不耐地开口。若不是身段玲珑,又没有喉结,就凭那嗓子也让人觉得是个男子。 “六叔怎么来了?你不是去看江南美人了吗?”徐楹惊讶道。现在江南出了一个江南第一美人孟欣,当时凃六娘离开时就是说要娶会会那个孟欣。 来人正是之前给徐楹提供友情帮助的凃六娘,人称“凃六叔”。凃六娘在凃家辈分高,天资卓绝,常年来往各地。一个地方很少一年去两次。 凃六娘迈着大步走到徐楹面前,捏了捏徐楹肉肉的小脸,“养得不错!” 徐楹看了一眼孙海。孙海自觉地出去,门口处青梅默默地守着。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凃六娘的神色瞬间严肃。“我在孟家见到一个人,跟你的父亲面貌言行有九成相似。” 凃六娘到江南,第一站自然是出了美人的孟家。按照凃六娘的思维,最好的东西自然就得藏着。凃六娘直接闯进孟府守卫最森严的院子。看到的竟然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而是玉树临风,龙姿凤章的美男子。 凃六娘觉得古怪,就在孟府周围逗留了十几日,才了解到那个男子从来没出过府,孟家知道那人存在的不过寥寥几人。凃六娘觉得情况不对,对孟府的第一美人也没了兴趣,跟着刘明志的镖车回到京城。 徐楹瞪大眼,回想到的却是前世父亲越来越冷漠,继母越来越嚣张。“六叔有没有熟识的解毒高手?我前几日发现去哦父亲的脉象不对。” 凃六娘凝神想了想,“有那么个人可能合适,只是那人双手曾经重伤,扶不了脉。现在独居,潜心研究医毒二道。” “能判断就行,我能扶脉。”徐楹焦急道,前世小董氏后期能那么底气十足,父亲如果真的出事了,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如今父亲想要对她下重手,难免那女人会狗急跳墙。 “钰娘你别急,”凃六娘看着徐楹惊慌的样子,安慰道,“你让刘家的刘明志替你去接人,拿着我的印信,两天之内就能将人接到京城。那人是出了名的神思敏锐,只要脉案准,三天之内必出结果。” 徐楹慌慌张张地点头,思绪混乱。 “还有一个消息,也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凃六娘飞了个媚眼给徐楹,见徐楹脸上瞬间浮起红晕,颇有成就感地道,“跟苏家新矿有关。老规矩。” “青梅,道孙先生那里支一百两银子。”徐楹知道凃家也是卖消息的。只是凃六娘的消息从来只卖给自己感兴趣的人。一个消息一千两,定金一百两。事了之后结款。凃家人从来不担心会白做工,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消息贩子,也出最出名的神偷。 青梅很快就拿回来一百两银子。凃六娘接过银子在手上颠了颠,道,“孟才宏,孟家家主。五年前曾经买过一座矿,里面的矿石成功炼出金子。后来因不知名原因将金矿出手给一个不起眼的元姓商户,价钱极低。而后孟家商行处处通畅,我怀疑,苏家新买的就是那座金矿。” 徐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到底是朝廷中的哪位人物有意除了苏家?苏家一旦覆灭,军里的武器的质量至少下降三成。这还是得保证苏家冶炼场丝毫不受损。就这样未来三十年之内也别想有新式武器出现。 “谢谢六叔特意来这一趟,我记得父亲那儿有几幅唐时仕女图,改明儿送你几幅。”徐楹郑重道。 凃六娘喜欢看美人,更喜欢肉肉的美人,唐朝仕女图是她的最爱,激动地揉了揉徐楹那张脸,道,“就知道帮你少不了好事。没有唐朝的,你给我仿几张也成!” 前世的徐楹虽然不擅诗词理家,书画却是一绝。就连看不上她的楚云晟都对她的字画赞不绝口。因而徐楹也不推迟,“等闲下来就给你画。” 白虎大街仲家巷。昔日住满仲家族人的大宅此时处处只余下仆人维护。 前天策将军仲铭的继妻林氏拉着一个貌美的少女对仲君禹道,“君禹,你表妹最敬佩战场杀敌的大将军,你现在在家,多给你表妹说说军中的趣事。” 那少女含羞带怯地看着仲君禹,“会不会太麻烦表哥了?” 仲君禹一脸冷肃,不发一言。旁边穿粉衣的仲思菡连忙道,“大哥,蕊琴好不容易来一趟将军府,你这个东道主可要好好陪陪!” 仲君禹看着那个重视一脸羞涩地看着自己的少女,想着的却是将带血的装饰鞭往背后藏,脸色透红的徐楹。 见仲君禹始终不发一言,仲林氏神色暗了暗,“你一去边疆就是几年,现在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我这侄女虽说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人物,看着倒还是可心。琴棋书画样样不差,你短时间也不会重回边关,不如趁机娶了蕊琴,我下去见到你父亲也好有个交代。” 仲君禹的神色越发难看,只道,“我外祖家只剩下我母亲一人,我母亲已去。最后警告你们一次,千万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说完,仲君禹直接离开仲家巷。仲思菡蹬脚道,“母亲,你看看他,如今脾气越来越古怪,蕊琴表姐这般人物竟然看都不看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军营染上什么古怪的毛病。” 林蕊琴神色晦暗,要知道她可是国公府的嫡女,以往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如今不过一个福薄气弱的小小四品武官竟然敢嫌弃自己。 仲林氏见到林蕊琴的恨意,难为道,“如今咱们府上就靠着你哥哥你的军功过活,娘也是个没什么成算的……唉,今日倒是为难蕊琴了。早知道君禹对我误会这么深,我就不该给你牵线。” 仲思菡也拿着手帕按了按眼角,道,“蕊琴表姐,母亲也是难做,现在大哥还没娶妻,外面的人都说母亲卡着大哥。哪知全是大哥的意思。继母难做啊!现在只能等二哥科举结束,那时候我和娘亲的日子估计会好过很多。” 林蕊琴看着抱着哭的母女两人,眼角闪过一丝讥讽,很快又恢复正常,是以仲思菡母女二人丝毫没才察觉。“姨母,表妹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前几日大表哥不是因为不孝被圣上申饬了吗?想来大表哥会慢慢对姨母好的。” 仲思菡母女二人浑身一僵。仲君禹为什么会被申饬,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所谓不孝不过是个借口。最关键的是,当初设计仲君禹对季修容不敬之事,她们搀和了。没得到好处不说,还被幕后人卖给了仲君禹。 看着心情不好的二人,林蕊琴觉得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告辞道,“今日时辰不早了,改日蕊琴再来拜访。” 京郊一个不起眼的小寺庙,小董氏将自己整个人罩在宽大的袍子里,不可置信道,“你说谎!老爷不会这么对我!我这些年给他添了这么乖巧的一儿一女,他凭什么冷待我!” 另一个黑袍人脸上带着一个笑佛面具,用低沉的声音道,“你以为你做的事够隐秘吗?我们能查到,徐大人相信也能查到。更何况,徐大人的心里可曾有丝毫你的位置?” 小董氏想到自己那对儿女。女儿的生日后两月就是苏氏那贱人的忌日。儿子,因为意外早产,要不然估计会和女儿同一天的生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活得并不像表面那样精彩。 见小董氏动容,那戴笑佛面具的人诱惑道,“事成之后,徐大人就是您一个人的。那对没了父亲看护的兄妹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在等什么?等徐大人彻底掌握你买凶杀人的证据,然后将你休弃回家,从此还得看着你那粗鲁的二嫂的眼色过日子?” “不!不要!我是延宁伯夫人,以后的延宁伯府只会是我儿子的!没人能将我赶走。”小董氏疯狂道,她手段用尽,不就是为求一个尊贵的身份,从此让董家那群人仰望自己吗? 在小董氏不注意的地方,戴笑佛面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笃定,“当年苏夫人为什么会早产,董夫人想必再清楚不过了。徐大人待苏夫人情深意重,要是徐大人知道那些事……董夫人和二位公子……” “不会的!不会的,当年那些人都不在了,没有人会知道苏氏的死因。”小董氏眸中狂色浓郁,那人的话终究还是成了压倒她最后的一根稻草,“我答应你们,但是你们要保证我作为延宁伯夫人的尊荣,我儿徐槐也定要是下一任的延宁伯……” “成交!”戴着笑面佛的人爽快应下,目送小董氏失魂落魄地离开,静静地将茶水浇到香炉上。满室檀香渐渐散去。   ☆、第36章 各有算计 醉仙居。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上刚进门的两位客人。 手上折扇一收,做少年装扮的徐楹朗声道,“金桂七号雅间。” 小二细细一看,原来是个女娇娥,话说哪家娘子出门做男装打扮时连伪装一下都不肯?“好咧,二位请跟小的来。” 紫竹动了动不怎么方便的手,徐楹一眼瞪过去。紫竹立马站得笔直,心道,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透气,惹毛了大娘子,这些日子可就白辛苦了。 徐楹近日想起前世周萱娘没落得个好下场,与真正疼爱她的周三郎周苍之死有很大关系。皇后没有子嗣,等下任皇帝登基之时,话语权还能剩下多少?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差不多了。何况今上至今没有子嗣。若是皇帝陛下想不通,到死都不过继子嗣,将来随便哪位王爷登基,与现皇后周氏的关系都太过疏远。 “大娘子,周家郎君来了。”紫竹在徐楹耳旁道。 “徐家大娘子,闻名不如见面,周氏玄琅这厢有礼了。”来人一身月白儒衫,白玉束发,唇角微勾,一派风光霁月。 哪怕徐楹见惯父兄那样的皎如玉树的谦谦君子,也晃了晃神。“见过周家郎君,早听说周家三郎面前卫玠失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苍粲然一笑,“徐家娘子与舍妹交好,唤我一声三哥也使得。我便托大,唤大娘子‘阿楹’,可好?” 徐楹只觉得此刻日月无光,还没回过神就点头应了。只是在心底蜚腹,你这张脸要是跟周萱娘换换,萱娘直接往那儿一站,还怕安王世子不黏上来?面上,徐楹不动声色,只赞叹道,“萱娘是真性情。跟她相处最是松快。” 说到最疼爱的妹妹,周苍笑容更加真挚,“阿楹真是有眼光,知道萱娘的好处。可叹世上能懂萱娘之人又有几个?以后还望阿楹多多让着萱娘些。萱娘只是被家里宠得不像样了。” “自然。”能在那样的逆境之中依旧保持一颗敢爱敢恨的赤子之心,徐楹也很羡慕。“只是阿楹人微言轻,萱娘这样的性子还是要多几个如三哥这样的人才能护得住。若是有一天三哥不在了,以萱娘那爱的炽热、恨的更强烈的性子,我能给她多少自由?” 周三郎神情一肃,“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对我下手?” 美人生气也是美人!怪不得凃六娘成天嚷嚷要看尽天下美人。徐楹感叹,将一份手书的信封扔到桌上。“黔中凃家来的消息。” 周苍怀疑地看了一眼徐楹,拿过信笺一行行看下去,神色越来越凝重。“这些都是真的?” 徐楹毫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怀疑就对着凃家的人说吧!”凃家出来的消息百分百正确。据说凃家人宁愿不挣那份钱,也不愿意卖假消息砸自己的招牌。 周苍是作为下一任周家家主来培养的,这些江湖势力平时接触不多,该他知道得还是清楚得很。邹家这一辈周苍天分最突出,是以其他兄弟将周苍之语几乎奉为圣旨。是以,周苍出了意外之后,周家竟然直接倾颓。 “多谢阿楹救命之恩!”周苍竟是直接站起,想徐楹行了一个大礼。 徐楹哪肯受礼,连忙站起来避开,“你可先别谢我,你先付我一千两银子。躲过这次,马上运五万两白银去黔中凃家缴付余款,否则你家小金库被偷了可不关我的事!” 周苍俊秀的脸一愣,随即大笑出声,“我可没找过凃家买消息,凃家怎么可能找到我头上来?” 徐楹微微一愣,原来传说中的周家三郎也只是一个会笑会闹的普通人,而后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想要这个先机了?我可以去让凃家把消息卖到别家。” “好了,不逗你了,我可靠着这些东西救命呢。惹了你自己讨不了好,萱娘还会同我闹。”周苍爽朗道。 “让开!”清亮的女声喝道。 周苍不自在地眼神游移。徐楹好笑地看着周苍道,“三哥出来时怎么跟萱娘交代地?” 没等周苍解释明白,周萱娘就破门而入。后面跟着满脸讨好的店小二。徐楹看了一眼紫竹。紫竹会意地给小二打赏了一个银角子。小二知道两方都是认识的,默默退了出去。 “三哥,你要是为难徐楹,我今年到除夕都不理你!”还没看清情况,周萱娘立刻开始发飙。 “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萱娘如此维护我啊!”徐楹一脸感动地看着周萱娘。周萱娘只觉得头皮发麻。 “谁维护你了!我这是怕我三哥要是把你说哭了,你家父兄找我哥负责!”周萱娘越说越觉得自己有利,“对!我这全是为了我三哥!我三哥这般谪仙似郎君,可不能毁在你手上!”说着,周萱娘还嫌弃地看了一眼徐楹那只能算得上可爱的脸。 “周萱娘!小心我到叶芳菲那儿告你的状!”徐楹装作气急败坏地样子道。 “你去啊!我巴不得她知道!我跟她的仇结得比天高,比海深。再加一件小事何足挂齿!”说着,两个小娘子相视一笑。谪仙周苍一脸幽怨地看着两个相谈甚欢的小娘子。这好像是第一次自己对小娘子毫无吸引力。 周萱娘不经意间发现周苍还在,如赶苍蝇般挥手道,“三哥,爷爷找你呢!快回去,别让爷爷等久了。” 期间,周萱娘只给了周苍一个小眼神。周苍怀着一颗破碎地玻璃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醉仙居。 昌宁巷,林国公府邸。 阴柔俊美的男子拈着一枚白色的棋子。对面的少女执着黑棋,犹豫不敢落子。棋盘上,黑子俨然被逼到绝处。 气愤之下随意落了一子,林蕊琴不悦道,“你棋力比我高那么多,还总让我陪你下。” 林跃轻轻一笑,霎时花开遍地,“这府里,也只有你配做我的对手。其他的能下几手就顶了天。昨天去了大将军府,见着我们的小神将了?” 林蕊琴面色当下就冷了下来,“不过是个没了家族庇佑的孤家寡人,还敢嫌弃我!” 林跃脸上一直戴着微笑,“这你就放弃了?仲家军纵横几百年,知道得秘密定不少。可惜那仲铭对着姑姑那般美人,竟能将嘴巴闭得跟蚌壳似的。仲君禹那里你一定不能失败,能知道多少就多少吧!” 就仲家的那些东西,林家只要能拿到一成,十年内就能将大楚的军队握在手中。 “就仲君禹那样的人缘,我就是不嫁给他也能得到那些东西。哥,要是我能将仲家的东西提前拿到手,是不是就能自己择婿?”林蕊琴期盼地看着林跃,双颊酡红。 “当然可以!咱们林家的姑奶奶个个悉心教养,只要回报了家族,家里自然让你们如意。”林跃温言温语道,“只是,周家的郎君,林家女一概不能嫁!” 林蕊琴瞬间红了眼,“我,我知道,他那般的人,我怎么配得上。” 林跃揉了揉林蕊琴的发顶,“乖,我知道妹妹最懂事了。不过,去我前几日听长老们说,明年选秀会送几个姑娘进宫,如果妹妹那时候……” 林蕊琴深知林跃隐藏的话是什么意思,明亮的双眸暗淡下来,“谢哥哥提醒。恭喜哥哥又赢了妹妹一局。” “承让!”林跃和林蕊琴各自将棋子放回。 青桐苑。 徐楹将自己泡在浴桶中,神色惬意。话说,无忧县主真不是好打发的人。跟周萱娘说一小会儿话,比看一整天的账本还累。 沐浴后,徐楹穿着一身细棉的长袍躺在贵妃榻上,闭着双目任由刘嬷嬷按捏。片刻后,徐楹就沉沉睡了过去。 刘嬷嬷将一床薄锦被轻轻盖在徐楹身上,见徐楹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西梢间,青桐苑的茶水房。刘嬷嬷拧着紫竹的耳朵,低声咆哮,“外男是能随意见的吗?眼见青梅那两个丫头就要配出去了,一个两个担不起事。紫兰就会埋头苦干,你就会纵着娘子乱来!是不是以后大娘子跟姑爷吵起来,你还按着姑爷让大娘子教训!” 紫竹捂着耳朵埋头思索,“嬷嬷你真聪明!奴婢以后要更加努力的习武,争取娘子就是嫁个武将,奴婢也能制住姑爷,不让娘子受半点伤害。” 看着院子里欢脱的丫鬟,刘嬷嬷一声长叹,当初自己教小丫头们习武到底是对还是错?若是没教,青桐苑的丫鬟可能换的不止一茬了。不过,紫竹说今天钰娘见的是周家三郎,不知道钰娘见了那般人物以后还有没有心思嫁人? 大户人家的奴才不好当啊!   ☆、第37章 出手 处理好内院的事务,小董氏疲惫地回到德馨园。吴嬷嬷神色复杂地看着小董氏的背影。这几日夫人心事越来越重。 “今日的参汤老爷用过了?”小董氏努力做出纯粹关心的样子。熟悉她的吴嬷嬷还是看出她很紧张,拿着茶盏的手指都在轻微颤抖。 “回夫人,老爷跟平常一样用过参汤后才用的膳食。”回话的是一名长相清秀的丫鬟,平日伺候勤园膳食,名唤如意。 小董氏神色怔怔。吴嬷嬷连忙让如意先回勤园。 贡院,今日是三场乡试最后一天。 “大娘子!你都掀了十五次帘子了!”青梅一手按住。徐楹讪讪一笑,眼睛不住地往窗口飘。 不多时,贡院门大大打开。安静的长街渐渐暄闹起来。徐楹干脆下了马车。 “娘子,这里是京城。”青梅劝解道。大楚开国时对女子限制极少。如今正处昌盛时期,那些老酸儒也不知道从哪儿全冒出来,竟然给女子定下好几条清规戒律。几年前甚至还有御史公然弹劾勋贵女眷随意出行。 “有什么好担心的?真正有底蕴的家族才不会约束女眷。当年那少女不过出自个将近没落的子爵府,还是最后一年袭爵。萱娘在京城骑行,哪次遮过面?也没见哪个言官弹劾。”徐楹动都没动一下,站在车辕处远眺。其实,她觉得站在马车顶上可能看得更远,不是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嘛。 只是周围等着的人太多,其中不少家里有人在朝廷做官。今日这马车上明晃晃地带着徐家族徽,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徐家颜面。 “哥!”远远看见一个憔悴挺拔的身影,徐楹立即挥手。 徐桓哭笑不得地同旁边旧友告辞。走到马车前,思虑一番,还是上了马车。早知道就不给妹妹订这么辆马车了。车内熏的不知道是什么香,淡且清爽。徐桓深深吸了口气,拿过桌上的点心就开吃。再好吃的东西,做成干粮吃了将近一旬,神仙也少不了啊! “先喝点水!”徐楹拦住那支又伸向糕点的手。虽然今天马车上备的都是些甜软的糕点,吃多了还是会受不了。 “这是什么茶?酸酸甜甜的,又没有酸梅汤的药味。”徐桓浅尝一口,知道味后一口喝尽,称赞道。 “果茶,加了蜜腌制的。我那儿还有两罐,回去后让青梅往你那儿送一罐。”徐楹自豪道。相处几月,徐楹也了解到自己哥哥和自己一样更喜欢酸甜酸辣的味道。 “南来北往的新货?”徐桓知道南来北往每次来了新货,都会送些给徐楹尝试。徐楹用得好的就会找路子送到京里几个大户人家里,比如周家。 “哥哥真聪明!这次是刘叔他们运货回来恰巧得来的。”徐楹对此非常自豪。因为当时开店时没有限制品类,只要是不违制的东西都能卖,什么少见卖什么。刘明志压着几车货物进京时,途经一个盛产柑橘类的果子的村长,尝到当地人特制的果茶,觉得也算是个稀罕货,便在村里几个族老和里长的见证下与村长签了一份独家供应的契约。花了几十两银子将村里所有的果茶收了,运回京城。 “刘叔现在也挺会做生意的。”徐桓听后笑道。徐桓小时候和刘明志也见过几次。他比徐楹大四岁有余,那时候刘嬷嬷还没出嫁,刘明志经常板着一张脸出现在他周围。后来在江南也见过两三次正在运镖或者正去接镖的刘明志。 徐楹与荣有焉地抬头挺胸道,“刘叔现在越来越精了,现在店里南边的物产大多是刘叔弄来的新货。孙先生现在只需集中了解北地的产出。” 徐桓见徐楹笑的充满生机,只觉得这几天的疲劳都一洗而空。蹂躏了一番徐楹的头发后,徐桓道,“今年的脂粉钱可赚够了?” 徐楹拿出一面小铜镜,看了看头发,觉得依旧齐整,才道,“还好,现在货源差不多能满足店里,孙先生现在成天想着怎么降低成本呢!可惜很多货物走镖局运。镖局成本太高,根本降不下来。” 徐桓仔细一思索,每次要出那么多人才能护得过来,能不高吗?“要是每次镖局那边能多运些东西,估计能降下来。” 不待徐楹细问,车夫便道,“到府了,还请郎君、大娘子下车。” 二人相携进府,却见父亲徐霖身边的小厮急匆匆地迎着一个身着官袍的御医进了府邸。兄妹二人一对视,急向勤园而去。徐楹匆忙间吩咐青梅,“让紫竹去找凃六叔,我请的神医应该快来了。” 青梅这些日子也知道徐楹似乎在府外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人。见徐楹焦虑,暂时也听了徐楹吩咐。 徐楹兄妹二人与太医前后脚进了勤园。勤园的卧房简单到极致,一架木床一把剑就是全部。此时徐霖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年纪不小的太医开始掉书袋。徐楹听得头晕,愤怒道,“不就是一个忧思疲劳过度?有必要从四书扯到黄帝内经吗!” “阿楹不得无礼。”徐桓轻声呵斥,遭来徐楹一枚白眼。徐桓此时只盼着不要是个小气的太医。 “这位娘子也是关心父亲,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老夫有何可责?”曹太医捋了捋长须,摇头道。在太医院,曹太医最出名的不是医术,而是那副好性子。 话出口,徐楹就知道自己过激了,不好意思道,“谢太医,太医大人有大量,我收集过几本不常见的医书,待会儿送过来给太医当做赔礼。” 曹太医知道自己这是捡着大便宜了,眉开眼笑地谢过,心里最后一丝不悦也消失了。反倒打心底觉得徐楹的心肠好。要知道他家起于商贾之家,钱不缺。书是什么时候都缺的。 “太医,我父这几衙门无事,休息也和平日一样规律,怎么就累得晕倒了?”见太医一副不计较地好脾气,徐楹立马问道。 “这个,老夫习艺不精,确实诊不出来。”曹太医碎碎念道。 徐楹听着曹太医把徐霖的状况从表象说到脉案,与自己无差,也只能相信曹太医不擅此道。心下正郁闷,却听见一个天籁般的声音。 “徐大人确实没病,而是中毒。”来人一身麻衣,面色极好,五官却普通。身后跟着男相的凃六娘,只是此时的凃六娘前后左右看都是个男子。 “阿楹,这位是我曾与你提起的毒医华玄旻。”凃六娘声音粗哑刻板,完全听不出来女气。 华玄旻知道每次遇到自己,凃六娘都没有好脸色,能给别人说个名算是今天自己走大运了。遂笑着自我介绍道,“在下华佗地一百七十三代传人华玄旻见过徐郎君、徐家娘子。” 徐楹此时才不注意这些,只专注“中毒”二字。“华大夫,您说家父中毒,可知是哪种?” “夏国开国皇后曾有一心上人,为留着心上人在身边,研制出一种迷药,名曰醉梦。醉梦并不是致死之药。只会让中毒者觉得疲惫,沉醉梦中不愿醒来。除非大量服用而不调养,是以醉梦是毒非毒。”华玄旻解释道。 “我父亲可是突然晕厥了!”徐桓此时也有些似懂非懂地。 “很简单,因为徐大人无意间用下过量的醉梦。估计不用药,也就睡个四五日,自然会醒来。再稍加调养,自然无虞。”华玄旻侃然道,还在徐霖的几个穴道前比划了几下。 徐桓兄妹二人相顾无言,当初配出这种药的人到底什么心态? 看出兄妹二人的心思,华玄旻继续道,“当年夏国皇后用这药曾经困住大楚一个大将军将近一月。这位将军最后回神后还生龙活虎地夏国大军逼退一百里。要不是有建国时签立的盟约,夏国当时都城都保不住。” 兄妹二人一笑而过。徐楹想得更深些,这府里最爱延宁伯徐霖的,除了小董氏没有第二人。联想凃六娘之前在江南看到的那人,徐楹只觉得浑身发冷。到底是谁,竟然能瞒过朝廷上下,将一个勋贵毫无声息的换下。 “徐大夫可有解药?”徐桓问道。 “自然是有的,你们想他什么时候醒来?”华玄旻笑得像只狐狸。 “当然是现在!”兄妹二人异口同声道。 “黄金万两或者你们二人中的谁给我打一年下手。”华玄旻言笑晏晏道,不等二人反应,又加了一句,“先付酬劳再治病。” “你不是说不用药也能好吗?”徐桓皱眉问道。 “能不药而愈,不代表解药易得。”华玄旻满意地看着兄妹二人。 “那我给你大一年下手吧!”徐桓无所谓道。   ☆、第38章 陷害 “哥!你明年还要参加会试、殿试,然后要为官的,怎么能去?自然是我去。”徐楹想都不想道。 华玄旻凉凉道,“我的下手不是谁相当就能当。” 徐楹看了眼华玄旻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我会扶脉,脉案尚可。” 华玄旻脸色僵了僵,看了眼在一边玩手指的凃六娘,僵硬道,“暂时就定你了,三月后跟我离京。若是用着不顺手,你就再加一年。”说完,扔下一个瓷瓶,留下一句“温水送服”就离开了。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一边当背景的曹太医咳了一声道,“老夫什么都没听到。” “学生多谢曹太医。”徐桓对着曹太医拱手拜了拜,封了五十两银子并一本手抄《摄生众妙方》。曹太医笑呵呵地回太医院。 客栈,华玄旻揉了揉眉心,道,“如愿了?” 凃六娘轻应了一声,“我欠苏家娘子的,非偿命无以为报。” 喂过药,兄妹二人守在一旁等徐霖转醒,屋里的小炉子一直温着粥。许是那药丸子真的管用,没多久徐霖就睁开了眼。转过头,见一双儿女守在一边,徐霖心头一暖,自己坐了起来。 那厢兄妹二人见父亲一动,就迎了上来。“爹,可觉得好些了?”徐楹一边端过温热的鸡丝粥,一边问道。 “无碍,怕是这几日公务多了,歇息歇息就无事。”徐霖安心地喝粥。徐桓见屋里没什么伺候的人,开口道。 “不年不节的,鸿胪寺哪儿有什么公务?父亲,你这是中毒了。” 徐霖的手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喝粥,片刻后,按了按唇角道,“此事我会查明。谨行,乡试感觉如何?” “八分把握,另两分看运气。”徐桓恭敬答道。 “你先回去休息休息,钰娘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徐霖疲惫道。 刚刚担忧父亲倒是没察觉,此时徐桓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赶紧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钰娘,自从庄子上回来后,与你母亲生疏了很多。”徐桓离开后,徐霖靠着石青色的引枕幽幽道。 徐楹心里咯噔一跳,有些事终究不好明说,只道,“儿在庄子里多闻‘爱之深责之切’。哪怕是心里再怎么觉得自己儿女千好万好,在别人面前提起时总会谦虚几句。可能是儿在庄子上想多了,回府后总觉得母亲待我不及表象之万一。” “我是你父亲,我不希望你随便哪个借口敷衍我。”徐霖正色道。 徐楹犹犹豫豫地把自己在庄子上时前几个月的生活一一讲了一遍,添了一句,“奶娘当时遭了大罪,身体一好就把庄子查了个遍,证据直指母亲。” 徐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当年是他做主留下的徐楹,选小董氏为继室也有考虑到小董氏性子柔和。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温和地让徐楹回院子休息,徐霖敲了三下隐匿床弦处的小铜管。 等了半晌,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徐霖屋内。徐霖闻见浅淡的血腥味,讶异道,“你受伤了?” “回主上,刚刚您昏迷的时候有几路来探情况,有一路人来者不善。”黑衣人沉稳道。 “你回去后让人好好查查夫人那里,今日就先回去上药吧。”徐霖沉默片刻后道。 回到青桐苑,徐楹只觉心烦意乱,“青梅,我记得上次孙先生送来的东西里面有一盒银簪子?” “大娘子想看看?那盒簪子用料普通,样式倒别致得很。”青梅一边斟茶一边回答。 “嗯,今日在马车上听人说到南来北往的首饰很新奇,就想看看。” 青梅只以为徐楹少女天性,将热茶递给徐楹,转身去库房拿出个四季花开的松木盒子。打开盒子,十二支精致的素银雕花簪子整齐排列在盒中。徐楹眼前一亮,拿起一枚簪子看过,赞道,“真是巧夺天工。青梅,你的婚事是定在十月初九,这盒簪子就与你做添妆。” 青梅推辞说已经领了一百两的嫁妆钱了。徐楹将一支梅花簪子插在青梅的发髻上,劝道,“你夫家有个娇宠的小姑子,这些簪子就算自己不戴,做见面礼也不错。” 恰巧紫兰紫竹二人有事来禀。紫竹向来言语无所顾忌,当即打趣道,“当时只觉得这簪子精致好看,如今簪在青梅姐头上,看着不过是没普通簪子而已。哪及青梅姐半分。” 紫兰在一边偷笑不语。青梅刚被徐楹提到婚事,正是羞涩,见紫竹打趣,哪里能忍着。伸手就挠紫竹的痒痒,一边还道,“让你成天的闹,等以后你以后出阁,看我怎么笑话你!” 紫竹一边躲,一边嚷嚷,“我才不怕呢,你尽管带着相公孩子来!不过礼钱可不能少!” 这下徐楹也乐了,“紫竹,我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怎么就钻钱眼里了?” “手里有钱心不慌,手里有了银子,到哪儿都能活得好。再加上奴婢现在三五个汉子近不得身的身手,以后随便嫁到哪一家都不怕。”紫竹理直气壮道。 “以后咱们给你添妆的时候,什么都不备,就准备几个金元宝得了!”紫兰看紫竹说的欢腾,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徐楹后道。 徐楹笑着看了看帖子,满篇秀雅小楷,署名为卫氏月娘。想到上次见面时,卫月娘那欲言又止的目光,徐楹轻轻一叹。是福不是祸,还是好好劝劝月娘。 德馨院,小董氏喝过安胎药,须臾便捂着肚子喊疼。小董氏的奶娘吴嬷嬷忙着又是吩咐小丫头烧水,又是叫太医,忙的脚不沾地,还有空亲自到勤园说了一大堆隐隐绰绰的话。吴嬷嬷离开时,徐霖看着暗卫查出来的东西冷笑。 慈安院,吴嬷嬷痛哭流涕地诉说,“老夫人,您是看着我家夫人长大的,不知道哪个黑心肝给我家夫人下了药,太医说我家娘子以后都不能再有孩子了。”说完又接着大声哭号。 今日徐林氏难得遇到大房的笑话,又亲耳听到卫太医说小董氏本来这个年龄怀孕就危险,还吃了过多的活血药材,以后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便在一边假惺惺地道,“府里这么多年都没小孩子出生,我还想沾点福气呢。也不知道是哪个总见不得人好,唉!”说着,还瞥向配在老夫人董氏身边的徐楹。 徐楹哪里不知道徐林氏的酸意,接口道,“前几日好像听说柳娘磕着哪儿了,买了些活血化瘀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多买。” 徐林氏一噎,瞪了女儿徐柳一眼,徐柳委屈地盯着脚尖。 董老夫人冷着神色问吴嬷嬷,“你家夫人最近可有接触什么香料?” 吴嬷嬷连连摇头,“我家夫人可宝贝这个小公子,这几日连脂粉都不曾施,怎么可能用香料?” “那就是说你家夫人是吃了不干净的了?嫂子年纪轻,管着偌大的延宁伯府怕是太劳心了。”徐林氏双眼一亮。这府里大小厨房一直都把在小董氏手里,徐林氏早就想掺一脚。如今小董氏自己管着厨房还让自己吃了亏,看她不借机咬一口下来。 吴嬷嬷有些为难,徐林氏这是想在厨房掺一脚,可是如果不说是吃食出了问题,怎么能牵扯上徐楹?要知道徐楹这些日子就给德馨院送了一株普通人参和几百两现银。其他的连土都没送一捧。她总不可能说徐楹伪造官银,在官银里面塞红花吧!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徐楹自从了解到小董氏没有怀孕,就猜到会有这一出,冷静地问卫太医道,“太医可知我母亲到底是因何小产的?” 卫太医看见徐楹眸子里的阴冷,咬牙道,“应该是食用过量红花。民间有方法将红花提炼成粉末或是油水状,用来活血。”卫太医把脉后大概估计小董氏应该服用大量红花,有瞥见自自己说完后,吴嬷嬷神色松动,心里暗叹侥幸。 董老夫人见徐楹听到卫太医和吴嬷嬷的话后,没有半分动容,知道这定是与徐楹无关,查下去也无碍,遂问道,“吴嬷嬷,你且将家夫人今日吃了些什么一一道来,让太医查验查验。” 吴嬷嬷对着老夫人一阵感谢,道,“我家夫人这几日胃口都不好,早膳小食吃得跟平日一样,只是每样都吃下不过一口,老奴担心夫人吃少了对夫人身子不好,就炖了盅人参鸡汤。夫人她用过鸡汤后又喝了碗安胎药,就开始发作了。”吴嬷嬷一边说,一边用手绢擦着眼泪。 董老夫人不耐地让人将小董氏今日碰过的吃食一一端上来让太医验。卫太医尽责的一样样验过,就连点心都每块掰成八块,最后指着人参乌鸡汤道,“可怜了这么好的参!被红花泡了一年,救命药倒成了害人药。” 吴嬷嬷一脸不可置信地退后几步道,“这怎么可能!这参是大娘子院子里的紫兰送过来的,大娘子跟我家夫人关系一向好得跟亲母女似的。怎么可能害我家夫人。” 徐林氏这几年跟着徐雴外任。徐雴一房一房的妾室往府里抬。徐林氏早看不过大房连通房丫头都没几个,尖着嗓子道,“这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呐惯会把人好心当做驴肝肺!” 董老夫人今日一再被挑衅,喝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慈安院待不下去就回你自个儿的院子关着门过!” 徐林氏出身不算高,又是庶子媳妇,当年狠狠被董老夫人磋磨过。徐林氏担心看不了热闹还得受一场罚,这才安静地在一边嗑瓜子看戏。反正,那边倒霉她都乐意看到。 场中安静下来,徐楹走到中堂,对董老夫人盈盈一拜,道,“祖母,既然牵扯到我身上,容我问几句可好?” 董老夫人只觉得又见到当年那个开始并不得她心的儿媳,爽朗大气,还没察觉就点头应了。 得了许,徐楹盯着吴嬷嬷的眼睛问道,“吴嬷嬷,您确定炖的是我送得人参?” 吴嬷嬷觉得徐楹盯自己的眼神渗人得很,还是硬着头皮道,“姑娘院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水儿的桐花盒子,老奴哪里认不出?” “那盒子可曾换过手?”徐楹眼里渐渐有了笑意,“嬷嬷可千万想清楚再答,指不定那个字错了,害了自己一家子。”   ☆、第39章 证据 吴嬷嬷心底发寒,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小董氏因为小产,现在还在德馨院躺着。屋子里里的人,都不是自己一个嬷嬷能左右的。咬咬牙,吴嬷嬷道,“收到大娘子的礼物,夫人不知道多高兴,当即就命老奴锁在库房。那盒子的的确确没有换过手。” 徐楹心里冷笑,继续问,“夫人库房里有几支人参?” “三支。另外两支是夫人的陪嫁,都是上百年年份的,当时没写在嫁妆单子上。”吴嬷嬷赶紧抢道。这要是说错了,大娘子让人去库房查,还不得露馅? “所以夫人不舒服的时候就取了我送得人参?”徐楹朗声问道。 “可不是?因夫人舍不得,当时炖汤的时候,老奴也只剪了几根参须……” “老夫人,老爷!”小董氏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来到慈安堂,比平常的端庄更多了些娇弱可怜。“你这刁奴!平日大娘子与我最是和睦,怎么可能给我送泡了红花水的人参!” 徐楹低头看着用金银彩线勾出的五彩裙边,这么多年还是这一招。这哪里是在给自己开脱?就差明着说自己送的人参室友问题的。 主座上的徐桓脸色不怎么好看,还是道,“既是没有用完,就劳烦卫太医验一下那人参有没有问题。”卫太医欣然领命。慈安院的丫鬟就随着吴嬷嬷去德馨院的小库房领那支还没用完的人参。 小董氏虚弱地靠在丫鬟身上,用白色的绢帕按了按湿润的眼角,“阿楹,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母亲相信你肯定没有陷害母亲!” 站在徐楹身后的紫竹此时正低着头,此时白眼一翻,心底暗骂,您当然知道了!您有没怀孩子。 清澈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小董氏,徐楹灿然一笑,“清者自清,我相信父亲一定能找出那个害了母亲的凶手!” 小董氏此时还不知,自己的好女儿徐槿已经不止一次地给自己喝过“红花茶”,否则也不会镇定地对着徐楹笑得温婉大方了。 人参很快就取了过来。同行的还有闻讯而来的徐桓。至于徐槿和徐槐?早在徐桓参加乡试的时候就被董家接去小住了。 徐霖看了一眼,就让卫太医验。卫太医一阵观色辩气,道,“这支人参主干部分没有不妥,只是每个小须都被浸泡了至少一年的红花水。” 小董氏一听,颤抖道,“你们不要说了!阿楹不会害我的,阿楹不会的。” 徐桓看了一眼那支参,皱眉道,“阿楹,你送给母亲的人参不是月前在仁和堂买的吗?” 屋里一静。仁和堂是大楚有名的医管,最重要的一条是不卖害人的药。别说买到用红花泡过的人参,就是要买红花都得患者亲自到店子里买。你要是实在伤得走不动?没问题,医馆大夫免费上门诊断总行了吧!徐楹当时听到小董氏有孕,就怕小董氏出幺蛾子。只是礼如果送轻了,不说别人怎么说。就小董氏都会泪眼盈盈地问,“最近母亲哪儿做的不好?”是以,徐楹花了高价到仁和堂买了一支年份不怎么高的人参。 “我就知道阿楹才不是那种人!”小董氏高兴道,“只是仁和堂的人参不是都有专用的盒子吗?”小董氏心里在滴血,要早知道那是仁和堂出来的东西,她说什么也不会打那支人参的注意,就是打,也该换个泡药水年份少的。 徐楹看小董氏笑容僵硬,心情又好了几分,“看母亲说的哪儿的话!说到那盒子,都怪紫竹那个缺心眼儿的,拿回来的时候磕了个脚。儿总不能用坏盒子装东西送给母亲,就换了个盒子。” 徐霖轻咳几声,掩住眼中的笑意,“既然如此,那这支人参哪儿来的?阿楹送的人参又到哪儿去了?” 小董氏脸白了白,她也想知道是谁在她的小库房动了手脚。今天能换药,明天是不是就能搬空? 吴嬷嬷见小董氏的脸色就知道坏了,急慌慌道,“夫人!说不定是在大娘子那儿就换了啊!” 小董氏怀疑的目光扫过徐楹及其身后一众人,幽幽道,“我院子里小库房的要是从来都是奶娘管着。奶娘再忠心不过了。” 徐楹知道小董氏这是想将责任推到自己院子里。在小董氏那儿,就算找个顶缸的也不能是她院子里的。因此,徐楹双眼微瞪地看着小董氏道,“母亲!儿眼神再不好也不可能让婢女在眼前换盒子也能把东西换了吧!不过,母亲怀疑也是有理由的,我这就叫青梅青菊将我院子里的人参全摆弄到慈安院来。还请香昙姐姐搭把手。” 徐霖有些不悦地看了眼小董氏,“既然如此,明福明禄!你二人带着人把所有院子里的人参都拿过来吧。还请夫人行个方便。”最后一句显然是对着小董氏说的。 小董氏脸色更加苍白,只盼望那些人搜查得不要那么细致。 徐林氏被冷在一边,见了空连忙插话,“大哥随便让人收!我让我的大丫鬟喜儿跟着。我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徐霖无奈地道了声谢。 徐桓想了想,接口道,“父亲,只劳烦卫太医,卫太医也太累了,不如我让常平再找个医师过来?免得卫太医忙中出错?”哼!小董氏,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和卫太医眉来眼去的。 “这,我们府上一贯用的是卫太医,这样做……”不好吧!最后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徐霖驳回,小董氏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说话那么慢。 “这样也好。”徐霖一口肯定。“就去找仁和堂的吧,反正出了事的是他们店里的药。” “儿子谢过父亲!”徐桓偷眼得意地给妹妹徐楹使了个眼色。徐楹白眼一翻,只装作没看到。得了便宜就算了,还出来卖乖,要不要这样拉仇恨值! 延宁伯府是侯府降爵袭来的,府邸虽然大,很多地方因为违制的原因都被封了。整个府邸搜查一遍也没花费多大的功夫。在大夫请来不久后,明福明禄二人率着一路捧着盒子丫鬟进来了。 仁和堂来的是卫精通制药的赵姓大夫,和卫太医谦让了几句就开始验药。很快,赵大夫指着一个普通的锦盒道,“这支是出自我们药房的。这是两月前我的关门弟子第一次制成的成药。目前品相正常,没有涂抹浸泡过什么药。” 几个主子互相看了一眼,徐霖问道,“这支是在哪个院子里找到的?” 明福看了一眼那个捧盒子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婢没有偷东西!那是夫人赏给奴婢的!千雾姐姐亲手给奴婢的。” 千雾可是小董氏身边的大丫鬟。屋里的目光都聚集在小董氏身上。小董氏摇摇欲坠。   ☆、第40章 下场 碧草哆哆嗦嗦地低着头,她一进府就被分配在德馨院,如今好不容易爬上二等丫鬟的位置。前几日娘亲病了,要人参调养身子,她本来都打算拿了自己几年的积蓄给母亲在外面买支品相好点的。正巧千雾得了一支好参。千雾平时就是个大方的。碧草找上门的时候的千雾也在愁怎么处理那支人参。于是,千雾半卖半送地将参给了碧草。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徐霖幽深地看着小董氏道。 “爷!妾身没有!妾身就是再笨也不会把东西送给自己的大丫鬟啊!”小董氏委屈道,心里疑虑不已,自己不是让奶娘将那东西带出府处理了吗?怎么又回到自己院子里了? 徐霖心里气愤,只是此时也不好发作,着人带了千雾过来。卫太医和赵大夫则继续验剩下的东西。毕竟是徐霖这个延宁伯府主人的吩咐,不一会儿,懵懵懂懂的千雾就被带过来。看见厅堂上跪着的碧草,和两个大夫,心里大概知道是那人参出了问题。一声不吭地跪在厅堂中间等候发落。 徐楹环视一圈。祖母董氏因是小董氏的姑姑,自动避嫌了。徐霖此时正在气头上。就小董氏现在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徐楹都不好意思劳烦她。至于看热闹的二房母女俩,能让他们留在此处已是宽和了。 “千雾姑娘,你从哪儿来的人参?”徐楹问。 千雾咬了咬牙,“奴婢自己去药店买来补身子的。” 徐楹面上的微笑真了几分,丝毫不给千雾反应的机会,很快接着问,“哪家药店?” “千金堂。”千雾生怕自己回答慢了,招嫌疑。 小董氏此时哪里不知千雾落了陷阱,白着脸道,“千雾,平时你就大大咧咧的,竟是连个店名都记错了。” “身体不好就不要闲操心,我和母亲在这儿,难道还会让阿楹冤枉你不成!”徐霖本来就知道这事小董氏手脚不干净,哪里容得她打岔。 小董氏只得闭嘴,反正自己现在是受害者,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见千雾落了套,徐楹心情挺不错的,道,“赵大夫,你家关门弟子什么时候到千金堂当了制药师?” 千金堂是近几年才兴起的,一向以仁和堂为目标,跟仁和堂的关系也从来没好过。赵大夫性情耿直,早看不惯千金堂那做法,不悦道,“大娘子说笑了,人往高处走,我仁和堂的徒弟出去了,就算是不进御药房也不会随随便便哪个小药店都去的。” 徐楹笑了笑,转过头严肃地看着千雾,“说吧,那是哪儿得来的?” 千雾抬头看向小董氏,心里犹豫不决。徐楹见状,知道千雾大概有了猜测,“你只管说,这府里当家的是我父亲,规矩也是早定好的。不是谁想怎样就怎样的。” “是奴婢见绿珠拿着东西想扔进荷花池,奴婢好奇就问了问。绿珠手一时不稳,掉了下来。奴婢看是一株上好的人参,想到碧草最近都念叨手里的银钱能买到什么样的参,一时动了心思。”千雾一口气说完,大大地吐了口气。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拿自己的私房给碧草。 “去把绿珠带过来。”徐霖不悦道。 “回老爷话,这绿珠是三娘子身边的二等丫鬟,跟三娘子去了董府,怕是不在府上。”管着内院丫鬟额教养嬷嬷秦氏道。 “她母亲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在别人家玩!马上去御史府上把那俩个玩疯的接回来!”徐霖皱眉,没好气地道。 小董氏不敢说自己没病,只得不甘不愿地了点了点头,吩咐贴身丫鬟千雨去御史府接人。千雨前脚还没迈出大厅,徐霖叫道,“你家夫人现在虚弱成这样了,还是留下来照顾她吧!明禄,你和秦嬷嬷套好车去御史府。” 小董氏心里咯噔一跳,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女儿似有不妥,难道这事槿娘也脱不开干系?只是此时想再插手也晚了。明禄和秦嬷嬷都是徐霖手里的人,向来忠心不二,对各个主子也是不偏不斜,就算是再不受宠的,只要是主子,他们从来不低看。当然,那二人从来也没讨好过受宠的主子。 两个大夫很快就将那些人参检查完毕。赵大夫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卫太医就有些难看。两个大夫对视一眼,卫太医做了个承让的手势,赵大夫也不推迟,直接道, “贵府上的东西大部分没问题,只是这几支浸泡过致人虚弱的药。特别是先天体弱的早产儿。”,赵大夫指着那几个桐花盒子道。似乎是觉得不够,赵大夫又添了一句,“就这些分量,就算是常年习武的成年男子,也得大病一场。”最后又指着一支跟徐楹在仁和堂买的人参形态神似的,“这支浸泡过精纯的红花露,时间不足一月。只是那红花露精纯,孕妇吃了不小产都难。” “怎么会!这些都是哥哥和母亲送给我养身子的!”徐楹面上惊讶道。 徐霖阴冷地看着小董氏,“谨行,以后送人东西的时候邀精心,特别是可以入口的东西。” 徐桓一脸的茫然,“父亲,这些都是母亲送来给我的啊。我只是想着妹妹自幼身子弱。在庄子上恐怕也受了委屈,这才留着给妹妹的。” 小董氏现在脸色才是真的苍白。无力感一波一波袭来,扶着她的丫鬟都快撑不起她身体的重量。 徐林氏用帕子捂着嘴道,“哎哟哟,没想到大嫂子竟然是个面慈心狠的,我待会儿也得请个好大夫看看我那院子里有没有什么害人的东西。自己吃错了找个大夫也就罢了,要是不小心送给柳娘用了,害了柳娘,我岂不是要后悔死了。” 说完,徐林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桓,得到徐桓一个悔不当初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更加浓重。只恨得看到的小董氏心里发狠。 “董雅馨!我从来没指望你能像待亲生儿女一样照顾阿楹。你看看你如今做了些什么!以前阿楹身子弱,总请大夫,你自己说你做了多少手脚!”徐霖怒道。 “妾……妾……”小董氏知道自己这是栽了,干脆直接晕过去。 董老夫人毕竟还是姓董,看小董氏刚刚收了大罪,挥挥手,让丫鬟先送小董氏去一边的厢房歇着。又让卫太医跟过去给小董氏诊脉。徐霖虽怒,但一向孝顺董老夫人,也就放了小董氏一码。依着徐霖心底的怒火,那是想直接将小董氏泼醒,再接着骂的。 小董氏一离开,徐霖和小董氏都各安慰了徐楹几句。徐林氏在一边插了几次嘴,都没讨到什么好处,反而惹得董老夫人厌烦,直接道,“有空多去看看你那院子有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正好赵大夫现在得空,你就领人过去看看,出了问题自己处理了。以后再有问题我这儿也管不到你那院子。” 徐林氏讪讪地领着女儿离开。董老夫人又关心了下徐桓的科举之事。徐桓也谦虚地应了几句,跟同徐霖所说的大同小异。 等了没多久,一脸不悦的徐槿被带进慈安院。后面跟着意犹未尽的徐槐。徐霖见徐槿进了大厅就杵在那儿,教训道,“你们母亲怎么教的?见到长辈也不知道问安!御史府出来的就这等教养!” 徐槿心头一跳,不情不愿地问了声祖母安,父亲安。倒是徐槐一一给厅里几个年长的主子都请了安。看得徐霖暗暗点头,暗觉自己长子知礼。只是此时他也不想同徐槿太过纠缠,这点小错可罚可不罚。只问道,“阿槿,你身边有个叫绿珠的丫鬟?” 徐槿见徐霖没罚自己,先前的胆怯立时收了起来,同往常一样嬉笑道,“父亲也开始关心女儿身边的丫鬟啦?那绿珠不过是个刚提上来的二等丫鬟,不值父亲费心。这次舅舅府上的表哥参加府试了,听舅舅说秀才那是稳当地的呢!” 徐槿此时早记不得先前做得荒唐事,只晓得应了母亲和舅母的心愿,撮合徐楹和董家的胖儿子。徐桓本来就对小董氏母女二人不满已久。加上知道董家那个面目可憎的死胖子打着他嫡亲妹妹的算盘,更觉得董家就没一个好人,此时不由暗嘲,“十三四岁中秀才在书香世家确实出众了,过几年及冠想必能中个进士回来。” 徐槿揉着袖子,面色不好,低声道,“表哥快要及冠了。” 徐桓耳力好,讶异道,“三妹妹说笑吧!董家可是书香世家,子弟哪儿能都及冠了才中个秀才!三妹妹就别谦虚了。” “就是啊,哥哥还是出身武将世家呢,这些年还跟着我那草莽外祖父长大,如今不也乡试了?”徐楹将草莽儿子略加重音,听得徐槿火气冲天。 徐槿面色绯红,又是气愤表哥不争气,不早日拿个状元回来;又是羞恼徐桓兄妹二人不给自己脸面,什么好听的难听的都说。 徐霖见兄妹几人说得热闹,重重一咳,“阿槿,让那叫绿珠的丫鬟进来问话!” 徐槿此时才觉得府里气氛不对,只是没见到刚刚捧人参的丫鬟,又没有相熟的丫鬟来通风,一时间也想不起最近做得事是哪一件被揭穿了,只期期艾艾道,“爹,绿珠一向老实敦厚,是不是找错了人?” “老实敦厚?等问过话你再说吧!”徐霖目光森冷。 此时,守在槿苑的白萍只觉得两只眼睛的眼皮都跳得厉害,心里也不断打着鼓。只是交了的投名状不是那么好往下撤的。白辛看着院里焦躁不安的白萍,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绿珠刚升二等丫鬟没几天就被带去了董家御史府里,很过了几天耀武扬威的生活,听到徐楹问话,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直到徐楹又问了一次,才愣头愣脑道,“三娘子说那是夫人送过来的,怕不吃夫人怪罪,干脆扔了得了。” 小董氏本来就在装晕此时听到绿珠的话,双眼圆睁,双手紧紧拽着被角,很想跑过去扯着徐槿的耳朵问,为什么,自己可是她嫡亲的母亲,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对她更好的人。 徐槿此时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东窗事发,暗自想着理由。哪知徐楹突然发难,“阿槿!你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下手,害了自己的亲弟弟!” 徐槿随口就道,“槐郎好着呢!母亲又没有怀孕,给她喝点红花茶叶能活血养颜!”隔壁厢房扑通一声,显然是重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小董氏就跑了过来。 “阿槿你说什么呢!老爷,阿槿她还小,那株加了红花和没加红花的参长得那么像,谁知道哪根是阿楹买的?”小董氏做着最后的挣扎。 “母亲,这个简单,”徐桓借口道,“京城能做出那么浓的红花露的铺子极少,想必量也少,去向大多能查明。父亲不如查查府里谁买的红花露?” 徐桓早派了暗卫查小董氏的事,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徐槿也继承了她母亲的心狠手辣。遂叫明福去查。小董氏此时只盼着自己女儿手脚干净利落些,别让人抓住把柄。 有暗卫的协助,明福很快查清这京城今日卖出的红花露只有三瓶,其中一瓶买家正是府里的一个大丫鬟的相好,车九。那车九也是个够硬的,要不是有人看见那几日他在府外徘徊,几乎都不能查出他与内府有关。十八般刑罚下去,车九终于供出白萍,徐槿的新任一等大丫鬟。 白萍本来就不是个心机深厚的,要不是徐槿拿捏住她私通外男,怎么会做出给怀孕的夫人下红花这样的事?还不等上刑,就一一交代了。 徐槿知道自己这次难逃重罚,干脆破罐子破摔,“母亲自从诊出喜脉,眼里就没有我和弟弟。我下红花又怎么了?母亲又没怀孕。” “徐槿!”小董氏突然大声道,尾音都有些嘶哑。“你住口!老爷,妾……” 徐霖不屑地看了一眼小董氏。小董氏立时哑了。“秦嬷嬷,去看看赵大夫走了没?没走,就请过来给夫人看看;走了就去仁和堂再随便请个大夫来。宫里的御医现在府里是不敢随便用了。明禄,送卫太医会太医院。” 卫太医只觉得双脚大颤。延宁伯府这样的事,哪个太医没做过?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被逮了个正着,这要是被说去,还有哪家愿意请他和卫家的后辈看诊? 仿佛知道卫太医的担忧,徐霖道,“卫太医,今日这事,出了府,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卫太医回头感激地谢过徐霖,心道,以后还是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万一撞到鬼了搭进去的可不止一个人。此后,大楚杏林世家卫家多了一条处罚极为严厉的家规。很多富贵人家明明恨卫家人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请卫家人。毕竟,卫家人至少不害人。 最后,小董氏自然没能被诊出小产。徐霖又甩出一份小董氏在自己的汤里下药的证据。小董氏吓得直接跪坐在地上。 “董雅馨,你为妻不贤,教子不纯,本应将你直接休弃回家,念在你为徐家生养一儿一女,就罚你永远禁闭在庄子上,从此茹素抄经,今生今世不得回京城,不得见徐家人!”董老夫人道。 徐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以自己所见,董雅馨至少也得死。只听董老夫人继续道,“徐槿,你不孝不悌,从此禁足,身边只带一个教你规矩的老嬷嬷,其余事情都你自己亲手打理。等什么时候悔过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第41章 解元 处罚完儿媳和孙女,董老夫人看上去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徐楹关切地喊了声,“奶奶!” 董老夫人挥了挥手,道,“你和你哥哥先回院子休息。来人,把这两个带下去。” 屋里一片静谧,徐霖欲言又止。董老夫人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你可是怪我偏心董雅馨?只把她送到庄子上就完了?” 徐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董老夫人哪里不能明白儿子的意思,“无论是休了她还是杀了她,你这嫡妻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如今陛下没有子嗣,安王、平王、福王都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你如今虽然只是鸿胪寺卿,文官中的声望还是不可小觑。你三弟如今手掌一方兵权,几个王府哪个不把延宁伯府当个香馍馍?安王府还好,安王体弱,整个王府就安王一个主子。平王福王哪个不是府里亲闺女几个、养女几个?” 徐霖能靠着勋贵的背景爬上从三品文官鸿胪寺卿,自然不是蠢笨的。只是实在气恨小董氏的所作所为。有了董老夫人这个旁观者点拨,很快就明了过来。开始想着哪个庄子的产出最少,地方最偏僻。徐霖最后翻了西北边的几个庄子的账本,选了一个只产小麦的庄子给小董氏居住。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一辆简陋的马车驶向城外。车内,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看着被捆住并塞了嘴的小董氏。同日,徐霖将德馨园和槿苑的丫鬟全部送至西北开荒。 徐楹找了个空闲时间说了自己与华玄旻的约定。徐霖虽然不舍,看着女儿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只冷了徐楹两天,也就同意了。不过徐楹每月须得寄四封书信回府。徐楹自然一口答应。徐霖见女儿开心,心里的忧伤那是怎么都藏不住。不由暗叹,果然跟她娘一样是个不收拘束的性子。 心里不爽快,鸿胪寺又没出什么大问题,徐霖就可着劲折腾两个儿子。徐桓那是上马能杀敌,下马能著书,徐霖折腾了徐桓几天,觉得自己心里更郁卒。干脆天天折腾小儿子,直叫徐槐天天哭丧着脸。只是宠溺他的亲娘不在。 十月中旬,今年秋闱放榜。即便提前几天在贡院外的酒楼订了雅间,徐楹还是早早拉着徐桓在酒楼等着。待到放榜将近时,徐桓便让常平去张榜处候着。没过多久,常平木着一张脸回来。徐楹实在看不出常平那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开口问道,“我哥名次如何?” 常平看了一眼徐桓,“头名解元。” 一个灿烂的笑容瞬间绽放在徐楹脸上,“哥,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徐楹两眼弯得同弦月般,“妹妹在醉仙楼订了桌酒宴给哥哥庆功,待会儿我们回府就请爹和小郎同乐。” 徐桓满脸笑意,“这醉仙楼的宴席这几日不好定吧。” “这几天应该不好订,不过我是半月前定的。”徐楹喝了口茶,润了润唇道。 “钰娘对哥哥真有信心!幸好谨行没有辜负徐大娘子的期盼!”徐桓一双温润的眼睛含笑看着徐楹。 “哪里哪里。哥哥要是考中了就当庆功宴,若是落第,就当妹妹给哥哥的安慰。”徐楹说完,兄妹二人相视一笑。徐桓回过头见常平那张脸似乎快绷不住了,打趣道。 “还不快回府去报喜,若是赶上第一个,老爷定能给你封上一个大红包!” “奴才等郎君会试后再去抢头功,那时红包才够大。”常平一本正经道。 既然看过榜,兄妹二人遂上车回府了。透过马车帘子,徐楹看到这些平时一个比一个儒雅的秀才老爷们,中榜的眉眼间净是愉悦;落地的全身上下透着失意沮丧;偶尔有不高兴自己名次的,看着榜单凝神苦思。满京城不知哪家欢喜哪家愁。 延宁伯府,徐霖让明福兑了两筐桐子,凡事路过的人不管布衣锦衣,无论男女老幼,都送上一把铜钱。有调皮的小孩童专门在门口晃来晃去,散钱的人也不恼。 马车在偏门处停下,眼尖的门房立刻迎上了,“贺大郎君喜,恭迎举人老爷回府!”那声音大,尾音又拖得长。饶是徐桓在江湖上混了好几年也差点被吓得摔下马车。 此时阖府欢喜,徐桓本也不是很小心眼的人,因道,“同喜同喜,常平!给他们一人赏五两银子!”常平立刻掏出两个装着五两银锭子的荷包。两个门房高兴地接过来。门房油水不多,一年下来连着月前也只能挪出十几两银子,晚上还得值夜。今儿不过说了几句好话,就平白得了五两银子,怎么能不高兴呢? “常平准备得还挺充分地!”徐楹看着常平的两个袖子打趣道。 “出门在外,主子说多备点荷包总能用到。” 看见徐桓微微抬头地骄傲样子,徐楹摇头一笑,跟在徐桓后面去了父亲徐霖此时最有可能的所在之处,勤园。 “你看看你这字成什么样子!软趴趴地没一点风骨,拿出去……”徐楹没料到此时徐霖竟然还在训徐槐。进到勤园就听到徐霖大声的训斥声。徐楹眼里闪过丝丝羡慕,往旁边看了一眼哥哥徐桓,见徐桓也是失神,立刻转过头,掩住神色。索性步子一直都是欢快的步调,倒没让身边的人发现。 也许等失望成了习惯,所见就不在奇怪。兄妹二人再看见徐霖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让徐槐不停练字时,二人都是一副平静。徐桓还打趣道,“小郎,当将军也是要写奏折的,就你现在这幅字呈上去,陛下看的时候恨不得捂着眼睛看!” 徐槐委屈地看了一眼徐桓,他就是不喜欢看书写字啊!徐楹看了一圈徐槐的字,无意中瞥见一个翻开的小红册子。徐楹不由得细细看了看,那一页正写的是勇毅侯石家嫡出三姑娘石云娘。纳闷之下不由得偷偷看了眼父亲徐霖,徐霖敏锐,一下子就抓住了徐楹的眼神,尴尬道。 “你哥哥今年不小了,寻常人家的郎君此时也都当爹了。如今你哥哥也算事业有成,你们如今没有母亲主持婚事,我就帮着看看,让你们祖母再把把关。” 暗暗唾弃自己一把,徐楹为怀疑自己父亲想再娶一个继室羞愧不已,“这个石三娘两个姐姐都高嫁了,听闻勇毅侯家若不再得几个大功劳,下一辈就不会再有爵位了。勇毅侯怕是更愿意将石家最后一个嫡出姑娘送进宫。” “也是,我在看看别家的姑娘。”徐霖总觉得跟自己的女儿讨论该给儿子娶一个什么样的小娘子很别扭,便转移话题道,“你可有准备礼物给你哥哥?十八岁的解元建国以来就没有几个。” 决定私下询问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嫂子,徐楹也没纠结多久,“我给哥哥在醉仙楼订了一桌他爱吃的菜,哥哥一定会喜欢。爹和小郎就一起吧。”至于已经被关了大半月的徐槿。谁见过关禁闭的还能出府逛街的? 听到午时能去醉仙楼吃饭,徐槐跃跃欲试。徐桓轻轻敲了一下徐槐的额头,“这篇字快写完。我想爹应该很愿意让你留在府里。”徐槐的脸马上拉下来,任命的一笔一划开始练字。 由于是极早订下的雅间,徐楹特意挑了三楼一间视野极好的。徐桓常年在南边生活,喜好的菜自然也是江南菜。 “哥哥多吃点,我订的这桌菜可是花了血本的!”徐楹将一叠炊太极虾往徐桓那边推了一点。海味多性寒,徐楹很少吃。这一席的五道广府菜不仅用的是专做广府菜的御厨,连着用料也是快马加鞭送进京城的。 既然要请客,徐楹当然也给父亲徐霖和弟弟徐槐点了几道各自爱吃的菜。席间很快就是一片其乐融融。 “爷,这个雅间早在半月前就被订出去了。”门外,小二焦急地解释道。刚吃个半饱的几人不悦地轻轻放下筷子,还没发话,那个小二口中的爷就破门进来了。 “平王世子安。”徐霖领着儿女率先打了个招呼。 只看外表,平王世子楚云翰还能算是个玉树临风的佳公子。只是有满身书卷气,五官相貌样样不输楚云翰的徐桓在一边站着,任谁都会觉得延宁伯家的公子更招人喜欢。 心眼不大的楚云翰极力掩住眼底的嫉羡,装作平常一样给徐霖打招呼,“徐大人客气,这几位就是大人的三个儿女吧!果然各个不俗。谨行兄弟还没及冠就中了乡试头名解元。” “世子爷客气了,古有甘罗十二岁就封了丞相,世子爷如今也在帮陛下打理正事,谨行差远了。”徐霖谦虚道,只是那得意的神色怎么掩饰都掩不住。 楚云翰一口气堵在心里,怎么都咽不下去,只是想到父亲说的现在要想办法吧徐家拉到自己家的战船上,也只得忍了。叹了口气,楚云翰道,“我舅舅家表妹昨日刚刚进京,今日本想带她在醉仙楼好好吃一顿。哪知今日竟然放榜,就连醉仙楼附近的几家都爆满了。如今表妹都还饿着呢。” 徐霖一众人默默吃东西,唔,这醉仙楼的东西果然名不虚传,就连最普通的木须肉都做得有滋有味的。 见徐霖几人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楚云翰觉得自己再不主动出击,今天是不要再想跟徐家人搭上话了,“窦家表妹只带了一个丫鬟,我们也就四个人,我今日就占个便宜,与贵府合用一个包间。” 听到这话,徐楹差点将刚刚喝下的茶水给咳出来。奈何在这个君为臣纲的年代,胳膊总是拧不过大腿的。徐霖只得道,“按理我们是该相让,只是这雅间乃是微臣女儿专门为兄长所订。至于同间,微臣与两个儿子总归是外男。”徐霖低头沉默良久,就在楚云翰以为徐霖要拒绝到底的时候,徐霖开口道,“让窦家娘子在打听吃饭也不妥,不如这样,让店小二在雅间设个屏风,反正我们两边都人少,家长桌子也不会太挤。” 楚云翰只觉得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只是徐霖理由充分,又是一副为自己考虑的样子,实在不好反驳,只能郁卒地看着这小二搬来一张大大的牡丹屏风。 徐楹倒是瞅了个空子看了一眼那个窦家的表妹。果然是前世平王世子妃窦岚。虽然前世两王府斗的不可开交,徐楹和窦岚的关系倒是说不上不好。徐楹有错漏,窦岚遇上了都会指点一二,也许窦岚是想留着自己这个蠢笨的王妃给安王添堵?只可惜前世自己死的时候,几个王府除了福王外斗得热火朝天,也没能得到个结果。 可惜了窦岚那般钟林毓秀的女子,一生埋没在皇家后院,为着一个男人争来争去。今生,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要做一只只看得到后院那么片天的井底之蛙。徐楹默默吃着菜,连屏风对面的男女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注意到。   ☆、第42章 会友 自小董氏被送走后,延宁伯府由老夫人打理,徐楹和秦嬷嬷协助。在慈安园听完管事回话后,徐楹揉了揉快要昏掉的脑袋。想起不就前才见过的卫月娘。 说起来卫月娘那事也不算什么麻烦,不过是碰巧听到了府里嘴碎的丫鬟说了几句。卫月娘又自己放到心上了。卫月娘的大伯在礼部任侍郎。近来年老的礼部尚书上书,想要告老还乡。徐楹也听父亲说起这事,据说今上有心成全。 这样一来,谁接任这个尚书的位置就成了问题。卫月娘听到的就是大伯书房一个冉青的丫鬟说,若是她肯嫁给叶家那个行事如同七八岁童子的傻子,叶家襄助卫侍郎一把,卫侍郎往前一步出任尚书也不是不可能。 事有凑巧,卫侍郎夫妻连着几日都偶尔用一种想问又问不出口的眼神看着她。卫月娘当时就以为大伯夫妻希望自己嫁给叶家傻子,连着几日都不开怀。 徐楹听后就觉得自己阴暗了。毕竟偶尔听到父亲提起礼部的卫侍郎,也是个能力出众的。真把卫月娘嫁给叶家傻子,同住一条街的御史们还不参他卖侄女求荣? 想到自己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去给那个华玄旻当助手,再联系前世就没听到过有个华佗传人的大夫,徐楹估计这华玄旻不是喜欢安安稳稳地呆在一处的人。到时候难免离京,于是徐楹写了两张帖子邀两个现在还能聊得来的好友,周萱娘和卫月娘,来延宁伯府游园。 此时正值深秋,有花不过是菊花。延宁伯府没几个喜爱菊花的主子,院子里的菊花都是常见品种。徐楹好求歹求地让徐霖给自己买了几盆珍贵的菊花,又让院子里手巧的丫鬟拿薄薄的娟纱制成花朵,点缀在院子里。 紫兰手巧,那蔷薇扎得跟真花似的,徐楹看着恨不得藏起来,当即赏了紫兰一支做工精致的镶珍珠银步摇。惹得一众大小丫鬟眼热不已。好在每个扎花的丫鬟都多多少少得了赏赐,也没闹出不愉快来。 周府和卫府不在同一条街上,周萱娘和卫月娘难得心有灵犀地前后脚到了延宁伯府。徐楹打趣道,“你们二人来得倒真巧了。” 周萱娘从来不是个懂谦和的,当即点了点徐楹光洁的额头,顶回去道,“倒让你这个主人偷着懒,一次迎两个客人。阿楹你就偷着乐吧。” 卫月娘用帕子捂着嘴偷乐,眼睛弯弯的像豆荚。 徐楹没那个闲情逸致给府上的树裹彩绸披香纱,一路上也就几朵菊花能看看。 “哟,要不是还觉得冷兮兮的,我还以为你这院子是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了。”进了青桐苑,周萱娘赞叹道。卫月娘也是一脸的惊讶。 “就为了这些东西,我院子里的丫鬟忙活了几天呢。”徐楹假作平淡,言语里是怎么都掩饰不住骄傲。 屋外到底太凉,几人兴致勃勃地逛了几圈就进屋了。徐楹的会客厅设在东厢,打开窗户就能看到繁花似锦。 “前日安王府又遣了媒人来提亲?”周萱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道,实在是如今京城没什么趣事。 “我爹把媒人打发走了,没应。” “安王世子也算是京里有名的才俊了,你爹爹为什么不答应呢?”这几日卫侍郎夫妻正给卫月娘相看人家,对这些事情卫月娘近来也很好奇。 “月娘,看人可不能只看表面,有的人就是那绣花枕头,里面草一包。”徐楹说着,还看了一眼周萱娘。在几个月前,周萱娘还是一个听着楚云晟多跟那家小娘子多说几句话,就要大发脾气的。 周萱娘把瓜子一放,眼一横,咬牙切齿道,“月娘,不是什么人都能称才俊的。才俊才俊,先要有才华,其次相貌要好。至于安王世子?相貌倒是有了。至于才华,就会写几首酸诗算什么有才!” 卫月娘愣了愣,这,怎么又惹到萱娘了? “话说,月娘,你家那事现在怎么样了?”徐楹见情况不对,连忙转移话题。 听得这个问题,卫月娘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好啦。” 徐楹和周萱娘对视一眼,这是有情况啊,连忙逼问。 原来是有两家上门提亲,一家是卫侍郎的下官,姓叶,家里世代书香,卫月娘嫁过去,将来一个诰命是少不了的;另一家是皇商,白姓,嫁过去有卫家大伯照看着,一准儿吃不了亏。 仔细地问过了两家的情况,徐楹脸色就有些诡异,难为地开口道,“你们也知道,我做了点小生意。往日去店里巡视时,听人说起过这两家。那叶家郎君似乎有些不妥;白家郎君虽然出身商户,确实个爱读书的,所以家里才打算给他取个文官家的女儿。” 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徐楹想幸好今天问过了。那姓叶的前世可是闻名朝野,原因是因为打死嫡妻。还不止一个,当第三个嫡妻死了的时候,那死去女子多年前被撵出家门的弟弟混出人样回了京城。那弟弟得知当年唯一对自己好过的姐姐出嫁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当即在私下里把那叶家的事查了个底朝天,最后还联合了先前的两家告御状。那姓叶的直接被判了秋后处斩。那时满朝御史都自发地揪叶家人的小辫子。弄得叶家人当时焦头烂额。 周萱娘现在也对读书人没了好感,当即赞同道,“阿楹说得是,先把情况查一个底朝天,再将祖宗十八代一一看过,最后还要看看府上从主到仆有没有不妥。如果都没问题,你再考虑嫁不嫁也不迟。” “还可以这样!?”卫月娘睁大眼睛惊讶道。 “萱娘说得有理!女子一辈子就只能嫁一次,自然要睁着眼好好选,将来就算过得不如意,想着是自己选的,也就不会有太多遗憾。当然,趁着还是小娘子的时候多出去看看风景也好。”徐楹双手撑着下巴道,“唉,感觉嫁了人,头顶就只有小院子那么大片天了。” “快别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周萱娘无力地摆了摆手,“阿楹,今日只知道请我二人过府,就没准备一两件好玩的?” 徐楹勾唇微笑道,“这是自然。我店里来了几样新奇的小玩意,这就拿出来给你鉴赏鉴赏。”说完,徐楹拍了拍手,青桐苑的七个侍女一人端着一个半打开的盒子,婷婷袅袅地走进来。 第一个盒子装的是一艘船,自然不是普通的船,徐楹介绍到,“这是沿海的贝壳船,你们看,这艘船上的每一片贝壳都是完整的,粘结的地方也设计巧妙,丝毫看不出有粘结的痕迹。”二人点点头,京城距离近海的江宁等地还是有几千里的,这等物件不好做又易坏,也只有徐楹这种不计成本的才会想到运到京城来。 第二个盒子里装的是一条项链,珍珠项链。周萱娘二人看见时只觉得眼睛都要被晃花了。一整条由金色珍珠穿成的项链,难得的是项链上的珍珠颗颗大小色泽形状一致,挑不出瑕疵。“你这东西倒是难得,虽然珍珠个头不大,就这分均匀就难得得很。”周萱娘赞赏道。 第三个盒子里的东西让周萱娘二人简直目瞪口呆,浅色的树脂包裹着一颗还带着绿意的种子,几人甚至觉得,破开这琥珀,里面的种子就能发芽,长成一颗参天大树。“这是假的吧!”卫月娘张口惊呼道。 “也不算是假东西。”徐楹侧头回答道。“前朝南方有一人特别喜好琥珀,花了一生的时间做出一块毫无瑕疵的琥珀,他的后人依着他的手稿,制得一手好琥珀,我今日不过拿来给你们看个新鲜。我那儿还有些成品,看完了我的典藏,就带你们选几样喜欢的。”周萱娘和卫月娘愉悦地道了谢。 第四个盒子装的是几个香囊,徐楹拿起来递给二人手里一人一个。“这香味真别致,近处闻着是一种香气,换了远处又是另一种。”卫月娘不停地摆弄香囊,一会儿拿远,一会儿挪近。 “喜欢就那几个回去,都是店里从各处收罗来的。”徐楹含着笑,以前没收集过还不知道。自从徐楹打定注意收罗各地的新奇物品,那些平日看不见的东西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徐楹这才知道,很多东西因为传承的缘故,只流行与部分地方。孙海甚至打算等店里情况稳定下来后,走遍全国,编写各地的物产成一册。 卫月娘真的爱极了那个香囊,红着脸收了起来。周萱娘从来不跟熟悉的人客气,盒子里的香囊就拿了三个。 第五个盒子里装的东西周萱娘和卫月娘都看不明白是什么,一个长长的白玉框子分成上下两部分,上面套着十几个柱子,每个柱子上有六颗白玉珠子,上部分两个,下部分四个。徐楹莹润的手指拨向玉珠,道,“这是算盘,据说这东西用熟了算账很快。” 两个人茫然地哦了一声,徐楹尴尬地笑了笑,这东西也是她靠着前世的记忆才知道。前世京城最早先发现这算盘的就是孙海,今生竟然提前两年又让他给收罗到了。果真是个天分和运气都不缺的精明商人。 小娘子最爱的自然还是做工精巧的首饰玩物。看过徐楹的收藏,周萱娘和卫月娘直呼要打劫徐楹的库房。徐楹哭笑不得地让紫兰将自己新得的那些好东西都抱过来。其实二人都只是想过过眼瘾,只是徐楹有心要送几样东西做个纪念,又说自己可能要离京一年,二人这才一人挑了一件做工精致,价值一般的小首饰。 愉快的时间总是很容易过去,近傍晚时,几人依依惜别。第二天,周家和卫家就给徐楹送了几样平日少见的东西过来。周家那边送的是三个陶人,依稀可以看出徐楹三人的模样;卫家则是送了一套地理风物,最新版的,很得徐楹的心。 *** 空闲下来的徐楹在青桐苑搭了一架秋千,没事就坐在上面晃来晃去,别提多悠闲。这日,徐楹照例支开丫鬟一个人荡秋千,只觉得一股重力袭来,秋千突然荡到高处,徐楹一惊,下意识地抓紧绳索,回过头就瞧见青布麻衣的华玄旻笑意盈盈地立在秋千旁,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惊魂未定的下了秋千,徐楹捂着胸口责怪道,“你这样神出鬼没地,小心我被吓死了,没人给你做白工!” “怎么就是做白功了?我那几颗药可值黄金千两!”华玄旻晃着脑袋道。徐楹这么被华玄旻一噎,一时找不出反击的话,便道。 “你又惹了什么麻烦?我可说好了,我们的交易是银货两讫,里面可没有帮你解决麻烦着一项!” 华玄旻无奈,“什么叫我又惹麻烦了?要不是进了你家,我会没事到皇帝老儿面前瞎晃悠,说我是神医?” “这么说是皇帝陛下听说了你的盛名,邀你进宫?”徐楹思绪一转道。 “是啊!可怜我风流倜傥,自由自在地神医郎君,这一进宫门还能不能回来。”华玄旻微仰着头,深情地道。 “放心地去吧,我会记着给你收尸的!”徐楹最看不惯华玄旻那万事不上心又故作骄傲的样子。 “估计是不成了,”华玄旻坐忧心状,“我说了我昔年双手曾经受过重创,看不准脉象,特别邀请延宁伯家的大娘子与我做助手。” 要是此时手里有一根大棒,徐楹一准儿狠狠敲向华玄旻的后脑勺,让他乱说话! “我这不是想帮你来着?现在外面都在传,说延宁伯家大娘子心狠手辣,连继母都容不下。你在皇帝那里混个熟脸,要是运气好点,捞个县主当着,谁敢说你的不是?”华玄旻一副为徐楹着想的样子,看得徐楹想一碗茶泼过去。 “我看你是想拉个垫背的、顺便带个保命符在身边吧!”徐楹怒吼道。 眼见徐楹炸毛了,华玄旻神色变了变,“明天宫里会来人接你。我还要去准备一身能看的衣服,就先告辞了。” 徐楹抽出腰间一直放着的长鞭,使劲抽过去,华玄旻却早一步翻墙离开。一鞭子下来只打落下几片还未落下的黄叶。 翌日,徐霖早朝后回府,身后就跟了一条尾巴,正是皇后宫里的一名得用的小内侍。   ☆、第43章 觐见 徐霖还没回府,就让身边的明禄快马通知徐楹,有宫里内侍将到府上。因此,徐霖回府时,徐楹已经端庄地等在客厅。 “传皇后娘娘口谕,召鸿胪寺卿徐霖之女徐楹觐见!”立政殿内侍林公公见到徐楹,只缓了口气就宣口谕。可见皇后很急,说不准皇帝更急。 早在回府的路上,徐霖就向林公公打听过宫里出了什么事。林公公嘴巴比蚌壳还紧,只说是好事。徐霖只能从林公公的神色推测出徐楹此行应该不会出事。只是默默地把给林公公塞的银子加重了三成。 没在延宁伯府耽搁多久,林公公就请徐楹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徐楹暗暗咂舌,这可是皇后宣身份特别的命妇进宫用的马车。前世今生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坐皇宫的双马车辇。外层是楠木的车架,装饰明黄的帘子,内里装饰同寻常马车也没有多少差异,不过做工更细致罢了。 宫门口,徐楹看到了说是要好好备一身衣裳进宫的华玄旻。从头扫到脚,徐楹只发现华玄旻的腰间多了一枚玉佩。青衣还是那身青衣,云履还是那双云履。 伯府家的小娘子还没有乘马车进宫的资格,徐楹在宫门口也就下了马车,自有车夫将马车赶去宫里的御所。徐楹总觉得今日的华玄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又偷偷地瞧了华玄旻几眼,这才找到原因。原来,往日华玄旻私下里从来没正经过,要不是他给出的药方着实有效,别人说他是个混混,徐楹都会信。今日,华玄旻敛眉肃目,竟有一种此人绝对的世外高人的感觉。 走了一截路,华玄旻见身后没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徐楹正盯着自己的背影出神,“还不快跟上来!”徐楹哦了一声,快步追上去。一路上,徐楹自是目不斜视。让徐楹难得的是,华玄旻这个江湖郎中对皇宫之景也能视若无物。自己是前世见惯了的,这江湖郎中怎么就能将这些壮丽的景色视而不见呢?果真是个奸诈的,惯会装模作样! 立政殿里,先前伺候的人大部分被派了任务。帝后和颜悦色地接见了徐楹二人,还赞赏了徐楹几句。皇帝虚虚实实地说了一大堆之后,道,“近来朕和皇后都觉得有些不舒服,听闻华郎君乃华佗后人,不如给朕和皇后看看。” “陛下谦虚了,陛下和娘娘面色红润,一看就知保养极好。”华玄旻恭维道,转而又道,“然许多疾病不能只看表面,在下就帮陛下看看。只在下双手有伤,烦请徐娘子给陛下和娘娘看看脉象如何。” 帝后二人自然应允。徐楹依照平常的习惯给二人把脉后,道,“陛下和娘娘身体康健,并无不妥。”帝后二人神色有些失望,又看向华玄旻。 “阿楹再把一次脉,时间用长些。就按着平常的六个时长来算。”华玄旻浅笑道。徐楹现在就一个打下手的,自然听话。 这样一来,徐楹果然发现了不妥之处,于是皱眉道,“娘娘没什么问题,只是陛下的脉象大体上看是康健的,只是偶尔有轻微乏力。单拿出来,若是依我看,恐怕会判断成陛下是近来政务繁忙,太过劳累所致。” 帝后二人的脸色瞬间变了,等着华玄旻的断语。华玄旻犹豫了片刻,问道,“陛下和娘娘让在下来是不是想知道为何后宫这么多年来只见公主出生?” 皇帝哪怕是在朝廷上历练了将近二十年,此时也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 华玄旻了然,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一对夫妻结缡多年依旧恩爱如新婚。丈夫行医,女子持家。这对夫妻忽然有一天发现已经有四个儿子了,却没一个闺女。妻子开始有些闷闷不乐,丈夫也盼望有个跟妻子性情一样的软嫩可爱的小闺女。就连四个儿子也对妹妹这种生物好奇不已。 某一天,丈夫宣布,自己要研制一种专门生女儿的药。一家人开心的赞同,习医有几年的大儿子也积极地给父亲打下手。丈夫怜惜妻子,自然是给自己尝试各种药。在妻子又生了两个儿子后,丈夫买了一对狗狗回来试药,历经三年,终于让狗狗接连产下几窝小母崽子。又过了两年,夫妻二人终于得来一个小女儿。丈夫于是将那副配方收录,名为“盼红颜”。 “依华先生的意思,我是中了这叫‘盼红颜’的毒?”皇帝的脸色难看起来。 “是也不是。”华玄旻做高人模样道,“这‘盼红颜’并非毒,对身体也没什么害处,只是让人生女儿罢了。” “难道陛下这辈子只能有女儿了?华先生要救救陛下啊!”皇后也急了,后宫里无论哪一个皇子当皇帝,她都能在宫里当个稳稳当当的母后皇太后。要是几王的后辈登基,那她就是在宫里坐着太后的宝座,心里也安不下来。 “怎么会?”华玄旻笑着解释道,“这盼红颜效用只是一时的。陛下只需停药三月,自然会有儿子诞生。” 这一下,皇帝的脸色黑如锅底。自他十八岁登基,如今已经二十年。有人给他下了将近三十年的药,他这些年尽然丝毫没有发现! 徐楹使劲低着头,这个,还真不好说。这下毒的人心思可真巧妙,她都忍不住赞叹。只是如今还是先保着自己的小命吧!皇家秘闻不是那么好听的。如果姓华的说的都是真的,恐怕大楚的几位王爷快要不好过了。这样也好,谁让人天天都还惦记着自己家的东西。 毕竟当政二十年,皇帝很快收拾好神色。冤有头,债有主。对于自己威胁不大的人皇帝还是很宽容的。何况还是为自己解过惑的恩人。皇帝当即道,“华先生医术高超,又见识广博,可有兴趣到太医院任职?朕记得院正赵大人今年就要告老还乡了。” 华玄旻极度不喜和官家人大交到,自然推迟,“只是碰巧知道这么种药罢了。在下连脉都把不了,如何能胜任太医院的工作?何况祖上有规定,华家传人须游历天下,以救治苍生。” “不愧是华佗传人!如此陛下倒要好好给份赏赐给华先生了。”皇后温婉道。 皇帝暗自思忖,道,“朕不如赐一块通行金牌给先生,大楚境内,包括军事重地,任先生通行,无需路引。先生以为如何?” 华玄旻一愣,连忙道谢,只是有些为难地开口,“在下不能把脉,一般会带着三四人打下手……” “这有何难?陛下不如添一句持令者及其随从。”皇后笑眯眯道。能有一个叫自己母后的未来皇帝,周皇后心情甚悦。 皇帝也欣然同意。此时,帝后二人的注意力才转到一直把自己当隐形人的徐楹。 “徐霖倒是养了个好女儿!”皇帝捋了捋胡须赞赏。徐楹自然温婉地谢过。 “陛下说得是。我娘家那个小侄女如今跟阿楹交好后,我少操了多少心。”皇后姓周,跟周家人交好的,赞扬的话自然怎么好听怎么来。 “无忧县主只是顺遂惯了,见的阴私少,才一副直来直往的性子。臣女最欣赏的就是县主这样的性子。真正了解县主性子的人,很难不喜欢县主。”徐楹不好意思地道。能跟无忧县主交好,她真的很意外。两生两世她就见过周萱娘一个性子直得可爱,直得真诚的小娘子。 皇后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她最疼爱的小侄女就是周萱娘,“陛下,你看看延宁伯这闺女,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 皇帝也想到周萱娘那孩子,从小到大就长个子了。反倒是叶贵妃娘家的那个,如今看着也太周全了。好像还听说与安王世子交好。想到这里,皇帝不得不阴谋论了,这叶家不会是和安王家有什么吧?看来要好好查查! 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岿然不动,皇帝和颜悦色地道,“皇后喜欢的话就多赏点东西,朕记得前不久江宁府上供了一盒颜色鲜艳的宝石?不如就赏给阿楹和萱娘?” 皇后此时高兴,自然应了,她又不是二八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更不招皇帝喜欢。留给后宫的小妖精,还不如直接赏给大臣之女。“内务府今年还出了好几样新首饰头面,那样子美得臣妾都恨不得自己再年轻二十岁。臣妾想着不如就赏给阿楹?” “皇后看着办就好!”皇帝又问了徐楹几句,就放了两人离宫。 徐楹只记得皇帝最后提了一句,你家三叔是在南边从军吧。徐楹当时点了点头,如今看来,回去还是要和父亲兄长好好商议一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第44章 失踪 出了宫门,早有马车在门外候着。华玄旻也上了一个生人牵着的马。见徐楹疑惑,华玄旻指着牵着两匹马的小童道,“这是岳小五,你叫他小五,很快你们就会再见面。” 望着快马渐渐隐去,徐楹跺跺脚,自己钻进马车里,“回府吧!” 真到了府里,徐楹才觉得身上一轻,快步回院子梳洗一番,换下微微湿润的内衫,又让紫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徐楹这才到勤园找徐霖。 先给徐霖倒了杯热茶,又问了一句兄长的去向,徐楹才把宫里的事一一说给父亲听。 “有人一直给陛下下毒?”听徐楹说完,徐霖差点失手打碎手中茶盏。难怪这些年后宫里公主一个个地冒出来,皇子是一个都没有。 肯定地点点头,徐楹感叹,“也不知道是哪位王爷背后的高人,陛下当时脸黑得堪比墨块。” “万寿节后你就跟华先生离开京城。一年后,京里情况会稳定很多。”徐霖修长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敲击桌面,神色凝重。离万寿节不过十来天,想必陛下暂时不会有大动作。 “哥哥要不要先回江南,等过了这个风头再继续考?”徐楹有些担心,要是那些躲在背后的人借着殿试刺杀皇帝怎么办? “这倒不必,我看你大哥身手还算不错。再者,富贵险中求。你哥才华是够了,再有一大功,前途无限。你三叔这次倒是得了个好机会。稍后我借给他去封信。说起来,当初你三叔倒真对你好。”徐霖冷静道,看着徐楹的目光暗含疼惜。 醉仙楼,新出炉的解元徐桓端着酒杯,“君禹,认识你这么久了,还没见过你笑呢!”我们也没见过啊!仲君禹身后的两个侍卫心里小人狂叫。 仲君禹一声不吭地喝酒吃菜,丝毫不为所动。徐桓低声嘟嚷,“性子这么没趣,以后妹妹嫁给他岂不是很无趣,还是再看看。” 徐桓的声音虽小,奈何仲君禹听力出众,听了个正着。耳尖微微一红,仲君禹觉得让对面的男人换个话题是个好主意,“万寿节后我要去嘉峪关。” 一口酒呛住,徐桓只觉得喉咙处如火灼烧。捂嘴咳了好一阵子,又灌了几杯温热的茶水,徐桓回神道,“怎么回事?按理陛下应该在万寿节封你一个国公,然后将你荣养起来才对啊!” “宫里出了事,南边有异动,嘉峪关沈将军不久前被楼衍重伤,至今昏迷。楼衍如今就在嘉峪关外等着,随时打算破关。”仲君禹悠悠道。 跟仲君禹相交许久,徐桓也能大致了解仲君禹的情绪。比如此刻,仲君禹的心情应该不错。“你家继母又找你麻烦了?” 仲君禹不说话,他身后的的两个小兄弟可忍不住,一五一十地把仲君禹的底透了个遍。仲君禹的继母林氏先是以关心的名义送了四个姿色上层的丫鬟,环肥燕瘦,各有风情,说是贴身伺候。仲君禹处理也很有特色,直接让护卫队招了四个未娶妻的士兵,一人赏了一个。林国公家未出阁的女儿这几月更是轮着到将军府小住。 知道好友不喜说话,徐桓对好友身边的人那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十六,林家娘子个顶个的倾城绝艳,你家将军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今日跟在仲君禹身边的是十六和十九。两人是嫡亲的兄弟,姓古,家里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就一起从军,开始只希望能混口饭吃。哪知军队里也经常没口饱饭。后来遇上仲君禹,兄弟两人才好过不少。 十六性子稳,只是笑笑。十九有十六护着,性子活泼,接口道,“哪能!就是林家传说中那位谪仙般的七娘林蕊琴,也没的到过我家将军的一个眼神!” 徐桓忽然想起在仲君禹身边出现的好像一直是雄性生物,浑身一个激灵,“将军好定力!据说林家七娘在八年前就是难得的才女了。只是从八年前的万寿节后,一直不曾出席任何宴会。要不然哪儿有叶家芳菲的事。” 仲君禹脑海中浮现起在几天前在将军府摆棋局的白衣小娘子,容貌清丽,笑容得体大方。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没有来得及掩饰的不屑。恐怕他也会觉得,娶个林家女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见仲君禹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徐桓也知道自己踩着他的痛脚,“君禹,等离京后就好了。天高皇帝远的,林夫人总不会还派几个侄女跟着吧!”徐桓哪里知道,侄女是没派,丫鬟倒一个都没少。只是最后都便宜了军里的光棍。 京郊,一栋普通的民宅。华玄旻骑着马慢悠悠地晃进去。下马后,华玄旻揉了揉马头,对岳小五道,“小五,今儿小白累了,多给她弄点好饲料!” 岳小五看着眼前的棕马,浑身上下除了牙就没白色的地方,无力地将马牵走。 华玄旻转身进了书房。凃六一身男装坐在案前,脊背挺得笔直。 “谁让你带她进宫的!”凃六的声音严肃而冷厉。 华玄旻脚步一顿,脸上的邪笑更浓重,“那么好的一张护身符,我为什么不用?六娘,当年好歹是我舅舅给你解的毒,你怎么就对我没一点好脸色呢?” 神色缓了缓,凃六道,“我只知道当初是婉婉姐带我走出毒瘴林的。要不是婉婉姐,我早就无声无息地死在毒瘴林。何况,没有我,你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好吧!你的婉婉姐对你恩深似海!”华玄旻无所谓道,反正现在眼前人现在重视的人之一很快就要落在自己手里了。 凃六看出华玄旻的不在乎,犹豫道,“阿楹是个好孩子,虽然以前软弱了些。我初见阿楹时,她已经被赶到庄子两个月了。那时候刘婶子病的厉害,她的银钱全被庄里的管事讹去了。她亲自去求了庄子里的大夫开药。没钱买药,她带着两个跟她一样大的小丫头去山上采药,到大夫那儿换药方上的药。 我看不过,放了个银锭子在她桌上。她将银锭子放到窗口处,下面押了张纸条。她说,不经一番寒彻骨,哪有梅花扑鼻香。次日,带着两个小丫鬟继续到挖药。” 华玄旻眼中不过片刻动容,“哦!怪不得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偏帮那个小丫头。” 日渐西斜,倦鸟归巢。延宁伯府,一个小丫头惊慌地跑到青桐苑,一见到徐楹就哭着道,“大娘子,不好了!三娘子不见了。” 徐楹刚拆开发髻,深棕色的发丝微卷,柔柔地在徐楹背上散开。闻言,手一抖,“什么时候的事?” 小丫鬟摇摇头,“槿苑一向关着门,我们每顿都是将餐盒送到门口,扣门后就离开,等餐后再去拿就是了。今天中午送去的餐盒,动都没动一下,晚上又是这样。奴婢问了在槿苑附近当差的小姐妹。她们说槿苑好几天都没什么声音了!” “你进去看过了?”徐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颤抖。 小丫鬟低头道,“奴婢害怕出事,就让嬷嬷搭了梯子在院墙上,奴婢爬上去,看到,看到三娘子的教养嬷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奴婢害怕,就跑过来禀报大娘子。” 徐楹噌地一下站起来,“紫竹,快去取槿苑的钥匙。紫兰,你快去勤园找我父亲,就说三娘子那边出事了!”说完徐楹匆匆用一根簪子将头发绾起,带着紫竹就往槿苑而去。 槿苑中,以前修剪得枝酋叶秀的木槿树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树下杂草丛生。徐槿的教养嬷嬷趴在东厢外的台阶上,那姿势像是倒下前在追逐什么。 徐霖来时带了一个府上的于姓清客,考上秀才后屡试不第,干脆做起讼师,后来接手一个案子,得罪了当地知府,在好友的推荐下进了延宁伯府当清客。像是这些不好宣扬出去的案子,一般都是于先生查证。 徐楹给于先生见了一礼后退到一边。于先生难得地对徐楹轻轻笑了一下,就开始查验现场。把院子角角落落地看了一遍,又进了东厢看了一遍。“从死者倒地的姿势看,应该是发现院子里有异样,追出来被凶手从正面击毙。”又让人翻看了嬷嬷的尸体,于先生道,“死亡时间为今日晨初左右。死因是,被暗器击中左胸。” 徐霖脸色越来越差,谦谨地对于先生道过谢,便对明福道,“明日宵禁解了后就去御史府报丧吧。就说三娘子因病暴毙。万寿节临近,三娘子又未嫁,也不好大办葬礼。” “爹,可以说送阿槿去乡下养病了,等找到她还可以带她回来。”徐楹劝解道。她对徐槿恨不怎么起来。何况,徐槿如今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娘子,手段不过是剪裙子,砸烂首饰。找个好点的教养嬷嬷拘个一年半载的也就能约束过来。 徐霖看了看徐楹,长叹道,“我们现在是找不回她的。等能找到的时候,就算刀架在她脖子上,阿槿一改不过来的。” 徐楹看着父亲容颜似乎又苍老了些,低头道,“爹,您还有哥哥、槐郎和我。”   ☆、第45章 舅舅 翌日清晨,徐楹给祖母董老夫人请安。董老夫人厣厣地应了,神色间全是倦怠。 “奶奶,昨日的事您知道了?”徐楹忐忑地看了看董老夫人。徐楹相信自己回府后做的小动作,祖母就算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也大致能看清楚。只是没想到小董氏那么偏激。一步步地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岂不闻,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前世她的婆婆安王妃能一手把持王府,固然有安王身体不好的原因在里面。安王妃的手段也是不可缺少的。就是如今,京城谁不说安王妃是个好性子?满王府只有几个庶女,庶子从来长不大,安王妃还能得个贤惠大度的名声,其手段可见一斑。 董老夫人复杂地看了一眼徐楹,“香檀都跟我说了。”看见徐楹那可怜的样子,董老夫人本就不打算怪徐楹,此时更心软,“你做得很对。以后对三郎好点吧!” 徐楹看着两鬓染霜的董老夫人,鼻头发酸,“阿楹真没有想要阿槿的命,只是想拘着她学学规矩,明些事理。阿楹也不指望她以后敬我,只要不给府上抹黑就足够……” “我都知道,你跟你娘一样,总是迁就别人。以后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如今你这般行事,我也放心多了。”董老夫人长叹道,“你身边原来的青梅青菊性情手段都够,只如今已经出嫁。紫兰紫竹都不错,就是年纪小了点,这几天就让郝嬷嬷过去帮你指点指点。” “谢奶奶,这几天就劳累嬷嬷了。”郝嬷嬷是董老夫人陪嫁丫鬟出身,又是自梳成为嬷嬷的,一直是老夫人的心腹。徐楹知道这是祖母的恩典,连忙谢过,又跟一直伺候在董老夫人身边的郝嬷嬷见了一礼。 郝嬷嬷服侍董老夫人多年,一直荣宠不衰,自然清晰明白什么是可为不可为,哪儿会受徐楹的礼,连忙扶起徐楹,温和笑道,“大娘子这可是折煞老奴了,能在大娘子身边伺候可是求之不得的。” 郝嬷嬷这话不假,整个延宁伯府如今正经主子不过五个,徐楹既是延宁伯嫡长女,又是未来延宁伯正经胞妹。再加上徐楹今年有自己的小生意,手里松泛,平日赏出去的银钱就更多了。如今进了青桐苑,前途钱途都有了,满府下人那个不是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挤的。 “真有如嬷嬷这般人物,阿楹就算请到院子里贡着也甘愿!”徐楹笑着道。董老夫人和郝嬷嬷都露出了笑容。 “这几天府里的百花蜜是不是都送到青桐苑了?瞧着阿楹的嘴巴甜多了。”董老夫人打趣道。 “老夫人哪儿不是还有几罐蜜吗?待会儿不如多送大娘子几罐?”郝嬷嬷见董老夫人难得开怀,接口道。 “奶奶!”徐楹红着脸,这几天青桐苑的花蜜确实用得多了点。 又打趣了徐楹几句,董老夫人才放了徐楹回青桐苑,郝嬷嬷自然随行。 青桐苑的大小丫鬟见来了个衣着朴素的嬷嬷,又是慈安院出了名的老好人郝嬷嬷,自然也都欢迎。 离十一月初八的万寿节还有四天,徐楹的舅舅苏青河带着今年苏家特意为今上准备的寿礼来了京城。行李还没打点好,苏青河就带了大包小包的拜访延宁伯府。 迎客厅,徐楹跟着哥哥徐桓静静地站在一旁,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苏青河是个武夫,哪怕长得再斯文也是个粗通文墨的武夫。 “徐霖!当年在江南你求取我妹妹的时候怎么说的!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结果我们捧在手心上的小妹嫁给你不过五年就去了!”苏青河红着眼,当年妹妹的葬礼他远在海外,等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成定局,只见到一个小侄子,偏偏这小子跟他那爹一个模样。 “二哥,是我没保护好清婉。”徐霖的声音喑哑,早去的前妻是心理永远的痛楚。为着这痛,他十几年没敢正面看过徐楹,只是每月把最好的东西送到青桐苑。 徐桓不着痕迹的小退半步,正好靠在徐楹边上,扯了扯徐楹的袖子。徐楹回过神,“爹,这就是我舅舅吗?” 苏家女孩子少,如今徐楹这一辈还只有旁支有个小女孩。苏青河想起自己怎么就当着小侄女的面教训起姐夫,这下形象全没了。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苏青河放软声音,对徐楹道,“钰,钰娘,是吧!我是你二舅舅!”说着还犹犹豫豫看了看徐桓,生怕自己喊错了。 徐楹第一次见到舅家的人,本来比较紧张,结果舅舅倒是更紧张,自己反而放松下来,行礼清脆道,“见过二舅舅,侄女徐楹,乳名钰娘。” 徐霖见舅兄神色缓和,对清婉给自己留下一个女儿庆幸不已。想当年自己为了娶苏清婉,以书生之躯扛住苏家大宅三个少爷一个老爷的折腾,就连丈母娘那关都没少受罪。只可惜自己没能履行好当年的诺言,甚至连人都没看顾好。 看到舅兄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女儿,徐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阿楹,你舅舅家习武的丫鬟最多,缓两天你去他那儿选两个力气大点的。” 转头,徐霖又对苏青河低声道,“二哥,钰娘万寿节后就要离京,你那儿要是有合适的丫鬟,能不能让钰娘选两个?” 苏青河还没从看到侄女儿的喜悦中回过神,直接应了,片刻后才道,“钰娘要离京?是要跟我回江南玩吗?” “咳咳,”徐霖尴尬地咳了几声,把自己中毒的事慢慢说出。自然又遭到苏青河的口水狂轰。苏青河又询问了几句,知道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徐楹来年的自由。再加上徐楹那隐隐高兴的样子。苏青河不得不就这么算了。 “钰娘,看看舅舅给你准备的礼物!”苏青河从一大堆一模一样的原木礼盒里挑出来,献宝似地递给徐楹。徐桓眼尖,看见盒子边角处有一个划痕,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苏青河。苏青河此时专注地看着徐楹伸出手接了盒子,又亲手打开。 徐楹打开盒子,入目的是一个同自己有九成相似的娃娃,似金非金,似银非银。有的地方还带着微微的红光。小娃娃不过五寸长短,五官雕琢地精细,衣服上的纹理也清晰可见,显然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 就连徐霖见了都目露惊讶,“二哥的手艺精进不少!” 苏青河见徐楹也看着自己,不由挺胸傲然道,“十多年了,也就你没什么长进。”徐霖第一次觉得身为鸿胪寺卿的自己竟然会语拙。只苏青河才不管他,笑眯眯地给徐楹说那小人的做法。原来那小娃娃竟是以金银铜铸成模子,然后精雕细琢而成。 将几种金属混炼成一种,是苏家近几年才渐渐成熟的手艺。藏剑山庄苏家每一代都会出一两个痴迷冶炼,在冶炼上天分极好的接任者。这一代便是苏青河。徐霖早受不住苏青河从火的起源到苏家的发家史,叫了徐桓去书房考校徐槐的功课。 “等舅舅把颜色再调好些,就给你打几套头面首饰!小娘子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对。”苏青河如是对徐楹说。 “二舅舅,这些能做成兵器吗?”徐楹好奇地问,实在是徐楹对武器不怎么了解,目前接触得比较多的是七情鞭,匕首剑什么的也算是拿过。 “应该,能的吧。”苏青河挠头,不确定地道。从小妹苏清婉抱怨银饰太白,金饰太晃眼,他就决定找一种最适合打首饰的金属。寻觅多年都没结果,苏青河才把注意力集中于将几种金属熔炼为一体。武器什么的,真的没想到啊,怪不得族里长老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徐楹大致知道自己大概不小心踩到了雷区,“只能做首饰也不错啊!再者,金银铜能互相混合,也能有其他东西能混合为一体的。总有一种适合做武器的。” 苏青河重重点头,婉婉的女儿就是不一样。 徐楹这几日因着舅舅的到来过得比以往开怀很多。唯一让徐楹忧心的就是祖母董老夫人连续几日都不曾开怀地笑过。连吃饭也吃得少了,徐楹就日日陪着祖母用餐。 这日,徐楹依就去陪祖母用餐。刚到慈安园正厅门口,徐楹就听到祖母诚挚的笑声,和父亲比平常快的声音。 “奶奶,爹这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徐楹跨过门槛,快步走到祖母身边,愉悦问道。 徐霖待徐楹行过礼后,道,“陛下今日早朝后亲自告诉我,要宣你三叔进京述职。” 徐楹了然。武将一般不能离任,除非皇帝召回。召回来一般三种情况,重用升职、遭忌荣养、获罪贬谪。上次自己进宫时今上问起三叔语气显然不错。那三叔回京就定是第一种情况。   ☆、第46章 寿礼 十一月初八,京城四条主干道装饰一新,处处歌舞升平。 今上自诩勤政爱民,每年也就万寿节免早朝。文武百官还好,每月有四五日沐休。徐霖每逢休沐日就会同家人一起用朝食。 听闻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就要回京,董老夫人这几日心情都甚好,朝食都能多吃下小半碗粥。 徐二夫人林氏诰命不高,没接到宫里的帖子。今日也趁着朝食拉着女儿徐柳过来了,正巧将一大屋子的人堵在慈安园。 “母亲,大伯!”徐林氏舔着脸叫道。“柳娘如今年纪也大了,可惜我身份低微。还请母亲多费心了。”徐柳今日也是打扮一新,想必之前徐林氏打算从哪儿弄张帖子带女儿去宫宴的。 董老夫人神色一变,内宅的事情到底不好让儿子多掺合,“宫宴带着庶子嫡女?这是哪家的规矩!” “庶子嫡女也是嫡女啊!延宁伯府还没分家呢,我家柳娘也算是伯府的姑娘!”徐林氏声音虽压低了声音,满屋子的人还是听了个正着。 “既然弟妹放心让二娘子跟去,我就做主同意了!阿楹,我记得你库房有一套今年珍宝斋出的宝石头面,跟柳娘这一身很搭,就拿给留娘吧!”徐霖看见那母女二人听自己同意后就露出极为兴奋的神色,就补充了一句。 那套头面华丽是够华丽的,金镶嵌红宝石。本来徐楹打算留着等等哪个小姐妹成亲的时候当添妆送的。只是父亲的话她当然要听。而且,那套头面是珍宝斋送到父亲徐霖手里的。按照惯例,徐霖会把那套头面送给小董氏,只是那一阵子徐霖着实不喜小董氏,转手就将那套头面给了徐楹。紫竹当时见到那套头面,还想着这东西得压多久的箱底啊! 二房母女二人得了徐霖的许诺,自然退了,只派了贴身丫鬟跟去青桐苑取徐霖许诺的那套头面。紫竹给那丫鬟取头面,见那丫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面上一点没露底。转头却跟紫兰唠叨,“二夫人自己见了好东西就恨不得划拉到自己手里,连她身边的丫鬟也这样!” 紫兰笑着点了点紫竹的额头,“别到处乱说,你管好自己的眼睛就是了!在府里丢丑了,娘子性子好,不会说什么。到外面惹出祸事来,娘子自己都保不住你!” 紫竹虽然爱闹,轻重却分得清楚,只喃喃道了声“知道了”,就跑开了,留紫兰一个人在原地摇了摇头。 朝食后,徐霖穿好一早就浆洗烫好的蟒袍补服,带着自己备好的礼物随着大流进宫。徐霖走后不久,徐楹也跟着祖母坐着马车进了宫。徐柳死赖着不肯独自一人乘坐一辆马车,愣是挤上了徐楹那辆马车。 徐楹记挂这父亲的嘱咐,对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徐柳道,“今日宫中贵人多,柳娘你不要乱走,徐家从来没有给人做妾的小娘子。” 徐柳只记得母亲的吩咐,有记着王府家的妾室比一般官员的正妻都要高贵几分,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声。徐楹瞧着徐柳那听不进话的额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又劝了几句。只得了徐柳一个后脑勺。直让徐楹觉得以后的小娘子小郎君,启蒙的时候还是先讲道理吧。就算不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真挚向上的心。万万不能心思不正。 宣政殿,正中主位的位置还空置着。两边依次坐着诸王勋贵和文武百官。皇帝楚风扬还没进殿,文武百官也就和左右的同僚说话。 坐在徐霖上首的是中书令,周天祁,周家家主的嫡出三子,周萱娘的父亲。只是现在场中叶家的人都还没到,中书令的位置自然也是空着的。倒是下首殿中监的裴大人来了,跟徐霖寒暄低语道,“恭喜徐大人!令弟不仅年底会回京,还有机会掌管南部水军。” 殿中监的人确实能提前知道不少皇帝身边的消息,只是个个都滑得跟泥鳅似的。不过也不怪殿中监的人。殿中监的人要是犯了错,轻则贬谪到穷乡僻壤,当一辈子的芝麻小官,重则祸及宗族,九族被诛。今日裴元庆敢这么说,那皇帝那里应该是明明确确地地说出来了,徐霖拱手道谢,“借大人吉言,等拙弟回京,定要邀大人把酒言欢。” 裴元庆笑着谦让了几句,就应了下来。在殿中监当值的自己实权并不大,尤其在皇帝主意大的时候。此时,自己也只能靠着皇帝的信任,与实权派的大臣先交好了。 二人不远处的御史大夫董大人神色却好不起来。自己的疼爱着长大的闺女被送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外孙女也死了,剩下一个外孙现在对自己一家都不怎么亲近。而以前怎么看怎么好的女婿,现在也一脚踢开自己,可恨自己手上怎么就没捏住他的把柄?环视一圈,董大人默默观察哪个行止不和规矩,待会儿定要好好奏禀陛下。 没等多久,整个大殿响起“皇上驾到”的声音,在场的诸王勋贵和文武百官马上磕头相迎。昌平帝楚风扬玄衣华冠进场。已到不惑之年的楚风扬因为保养得宜,平时又有锻炼,看起不过刚刚而立,比那些如今的青年才俊,多了几份稳重的风度。 “众爱卿平身!”看着下拜的百官,楚风扬郁卒了几日的心情也好了点。 接着,教坊司排练已久的歌舞就献上来了,各国使臣也纷纷入场。第一轮歌舞后,就是群臣进献寿礼之时。最出彩的依旧是三王。 福王楚风辞的贺礼是一尊白玉佛,足有一尺半的高度。玉佛浑身上下没有相接的痕迹,由此可以看出这是一块整玉雕琢而成。玉色白透明,玉佛五官清晰,透着佛家的平和淡然,衣裳处处纹理清晰流畅,显然雕刻者技艺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玉佛盒子打开后,还有隐隐的佛香飘出。 “这是兰柯先生的作品吧?你也有心了。”楚风扬笑着接了礼物,又赏了福王几匹市面上买不到的绸缎布料各三十匹。心里却想着,福王这是显摆自己能请到技艺超群的玉雕师?其他能工巧匠也不在话下,还是说他已经得到六部中的工部的支持? 心里没有起疑的时候,看人人都是正直善良。如今楚风扬看着在场的三位要么子息昌隆,要么年轻俊雅的三个王爷世子,只觉得个个心怀不轨。 平王楚风离献上的贺礼是一段很有军队的热血气息的贺寿歌舞一曲。看得楚风扬心里肝火上涨,朕还好着呢,就开始勾结军队,要是朕真的有个小灾小病的,那平王是不是直接就挥军进京了?面上,皇帝陛下依旧是个好皇帝,歌舞后就赏赐了一份同福王相似的布匹摆件。 安王府的贺礼是由安王世子楚云晟呈上的一副万寿图,一万个形态不一的寿字组成一个大大的寿字。百官都赞叹安王世子心思巧妙。往年,楚风扬早就会赞扬楚云晟才学好。今时今日,楚风扬心里不由想到,安王都病入膏肓了,身为儿子的世子却处处勾连文臣,眉目间没一次不是含笑的,果然是个不孝之徒。 随后,便是各国使臣,大臣和地方官僚献礼。使臣进献来的贺礼,楚风扬为了表达自己对各个属国邦交的看重,一一都拿到宣政殿宣读过。朝臣和官僚们的贺仪,楚云晟三品以后的只挑了部分礼单。待看到徐霖的礼单,楚风扬神色一愣,又和颜地道,“徐爱卿,别家的礼单只署了一名或一姓。偏你家的特殊,还署了两名两姓。” 徐霖见皇帝没有怪罪的意思,徐霖大胆地道,“回禀陛下,臣这也算是无奈之举。江南岳州的藏剑山庄苏家是微臣岳家。今年岳家得了一个比较特别的矿产,就找了州府,想当成贺仪送进京城,结果岳州知府竟然说,陛下富有天下,一座区区矿井,送给他他都不要。” 顿了顿,徐霖见皇帝神色微怒,赶紧加把火进去,“陛下有所不知,苏家试矿的时候发现极有可能是金矿。听了这话,岳州知府还说,金矿,就凭你们这群只会打铁的看得出来?唉,”徐霖重重一叹,“想必岳州知州只知读书,对俗物不上心吧。” “爱卿言之有理。传朕旨意,岳州知府品性高洁,不慕名利,特指为翰林院编修,今生供职翰林院。”强忍下心底的不悦,还对各使臣和颜悦色地解释,“在我大楚,无论什么样的人才都能施展自己的才华。当初看他才学极好,哪知他竟然是个不慕名利的,翰林院清贵,想必他一定会很高兴!” 使臣大多语言不通,听得个一知半解的,竟然接受了楚风扬的解释。   ☆、第47章 献艺,打算 楚风扬松了口气,心里只怪那岳州知府。今年灾害重,各处税收都有减无增。就算不是金矿又怎么了?卖出一个普通的富矿,至少能抵一年大半的税收。要是真的是金矿,放在普通商户手中可是足够诛九族的大罪。大楚对金银矿控制极为严厉,私自开采金银矿罪同卖国。 想到这儿,楚风扬不由得又想远了。如果苏家没有找到徐霖这条线,那苏家要么找个王府靠着,把手里的金矿双手捧上,顺带苏家的武器工坊被染指。要么苏家死扛着,等苏家上下被诛九族后,武器工坊没人打理,整个大楚的军队武力值下降几个台阶。 扫视了一圈,楚风扬深深觉得自己的几个兄弟都有勾结夏国的可能。 紫宸殿,皇后在外命妇到整齐后没多久就到场了。皇后到来后,给在场的各位带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稍后会推举几个才艺出众的小娘子到宣政殿那边为皇帝陛下贺寿献舞。如此一来整个紫宸殿就沸腾起来,比宣政殿热闹多了。 大楚的风气沿袭唐朝,对闺阁女子拘束不大。满厅贵女才艺竟有百花齐放的效果。除了书画棋艺,只乐器就见到十种有余。更不论各种舞蹈。 趁着各家贵女争奇斗艳,周萱娘摸到徐楹身边。此时正是一个出身武将家族的小娘子跳鼓舞。小娘子一身大红镶边的胡服,在鼓上翩跹起舞,鼓声阵阵加上韵律十足的舞姿,带着慑人的风采。整个紫宸殿的人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她身上。 周萱娘在徐楹身后站了片刻,徐楹愣是盯着跳舞的小娘子,眼珠都不会转一下。肩膀忽地一疼,徐楹一惊,差点跳起来。幸好周萱娘稳稳地按住了徐楹的肩膀。 “周萱娘!我跟你有仇是不是?”扭头见到周萱娘,徐楹心情一松,低声喝道。 周萱娘才不会把徐楹那色厉内荏的话放在心上,只欢喜于叶芳菲那难看的脸色。“喜欢?那是怀化大将军杜仲的唯一嫡女,杜媛媛。”顿了顿,“她性子还是蛮讨喜的,过会儿我给你引见引见。说不定你还能得个便宜大嫂。” 徐楹甩了个白眼给周萱娘,“我哥哥要娶就娶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忽然一深想,问周萱娘道,“这个杜家娘子的功夫是不是很好?” 周萱娘顿时来了精神,“当然!放眼整个大楚的官家小娘子,就杜姐姐一人武艺最好。” 当然是最好的,想当年周萱娘第一次抽叶芳菲鞭子,杜媛媛徒手夺过。那时候周萱娘对杜媛媛的心思极为复杂。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对胃口的小娘子,结果站在敌方阵营。 当杜媛媛第三次遇见叶芳菲被周萱娘抽的时候,京城隐隐开始传京城两大悍女,周萱娘、杜媛媛。杜媛媛虽然有个长得粗犷的爹,好歹有个模样精致的娘亲。净捡着两边优点长得杜媛媛虽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好歹也算是个美人。 当时杜媛媛夺过周萱娘的鞭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叶芳菲,对周萱娘道,“你还真笨!你那点力气用这种打磨光滑的轻飘飘的软鞭,就是真打上了也就痛那么一下,红痕都留不下一个。” 说完,留下怒目的周萱娘、脸色铁青的叶芳菲、一众口呆的贵女,翩然而去。 徐楹确是想到前世在父亲长兄战死后,化装成男子去从军的女将军杜若媛。徐楹一甩刚刚的不快,扯着周萱娘道。“萱娘,这可是你说的!杜姐姐这舞马上就结束了,你快带我过去!” 被徐楹扯着衣袖的周萱娘只叹,女儿家的脸,变得比六月天还快。“知道啦,知道啦。你看你这鞭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杜家姐姐,早让人打叹杜家姐姐跳完舞的去处。” 杜媛媛今日本来穿的是一身鹅黄的碎花曲裾,跳舞的时候换了胡服。跳完后只觉得浑身发热,就在皇后给贵女们在紫宸殿后殿准备的换衣室休息。周萱娘甩开跟着的一众丫鬟,带着徐楹轻手轻脚绕到后殿。不成想在一个僻静处瞧见了一对男女。 徐楹站的位置比周萱娘的巧,正好能看见男子的侧脸和女子头上明晃晃的宫妃凤簪。徐楹的手捏紧,怎么会是他? 仲君禹脸上带着难得见到的愧疚,对面的宫妃絮絮叨叨。徐楹站得远,只能依稀听到零碎的几词。离开、回京、害怕……见周萱娘兴致勃勃地盯着那两人,徐楹恨恨地捏了周萱娘一把。周萱娘才带着徐楹挪到杜媛媛所在的换衣室外面。还多嘴地给徐楹说了声,“刚才那好像是怀孕不久、姑父给升了贤妃位分的季淑妃。” 徐楹神思恍惚,没有应,周萱娘没顾上,只记得看偶像。 蹑手蹑脚地将手放在门的把手上,还没用力,没忽地开了。杜媛媛看见是两个小娘子,神色先是一惊,缓了一会儿后才笑道,“周家的无忧县主这是拐了哪家的小娘子?” 杜媛媛容貌本就靓丽,平常也难得一个笑脸。此时对自己一笑,周萱娘只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一般,“这是徐家的大娘子阿楹。” “原来是谨行的胞妹啊!你哥哥武艺不怎么样,骑射倒是精通。”杜媛媛习武时也曾在江南拜过师,当然曾经多次拜访过藏剑山庄苏家。见到徐桓也不意外。 “哥哥读书厉害啊!”徐楹真挚道。她如今是真想撮合杜媛媛和自家大哥了,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大哥卖了个底朝天。 周萱娘嘲笑道,“阿楹这是准备挑嫂子子呢!”惹来徐楹一阵狠挠。 二人虽然都不是牌面上大家关照的重点,又有皇后掩护,离开宴席太久了也是不好的。二人遂相携回了宴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徐楹被徐柳酸了几句,“勾到一个出身高贵的好友,就扔了自己妹妹仔一边。” 徐楹只道,“我的出身就低了?”徐柳想到自己不过是伯父的庶出老爷的嫡女,等分家后又只不过是个知县家的嫡女,嫁不到好人家,以后这样的宴会能听听就算好了,不由心里不快。再看看王妃那边,每个王妃世子妃身边都跟了一两个上了玉蝶的侧妃,皇后身边更是坐着几个各宫的主位娘娘,不由赞同起了母亲的说法。 徐楹抬手看了一眼皇后所在的主位,依着衣裳的花样,寻到那位季淑妃。只见贤妃面色素淡,显然是因为怀孕,没有化妆之故。只一眼,徐楹就将贤妃那淡然的样子记在心里。 高台上,皇后拿着一张单子与几位高位妃子商议。 “妾看这杜家娘子的那舞跳得真是好看,也该让那些蛮夷之地看看我天朝贵女的风采。淑妃妹妹觉得呢?”首先出言的是贤妃,一向不喜压在她头上半截的叶贵妃。 淑妃季明珠温婉道,“妾就依着各位姐妹们的意见了。” “叶贵妃怎么看?”对于周皇后来说,这宫里的女人只要不惹到自己头上,怎么斗于她都是有益无害的。更何况如今宫里可还没有一个皇子。 “既然姐姐都问妾了,妾说了,姐姐可不许笑!”叶贵妃一向得宠,自然怎么高兴怎么来。 周皇后也愿意在此时捧着她,“举贤不避亲,更无论此时咱们不过选几个好看的节目,哪里会笑话你。” 叶贵妃娇笑道,“这可是姐姐说的,妾觉得妾的侄女长乐县主的琴声着实不错。无忧县主那手鞭子也舞得好。” 周皇后在心里暗道了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见几妃没有异议,才道,“如此就让杜家小娘子先献上一舞,再呈上一篇贺寿的诗画佳作,最后让长乐献琴曲压轴。” 叶贵妃拧了拧手绢,想说叶芳菲的琴声压轴压不住,无奈皇后一脸我只是看中你家的侄女的样子,只盼着侄女儿能超常发挥,一曲惊人。 等皇后这边宣布结果的时候,在场的官家夫人哪里不明白周皇后这是明捧暗摔。有了杜家小娘子的珠玉在前,叶芳菲的琴音不过尔尔,哪里能出的了彩。倒是一个翰林院的小娘子那副诗画更占便宜些。 徐楹看着场内现在上来的教坊司精编的歌舞,个个精彩,就是修饰的痕迹太隆重,看得人昏昏欲睡。反不如杜媛媛那充满野性的鼓舞来得振奋人心。 果然,不出一会儿,那边鼓声响起后,全场悄然。 徐楹将目光从歌舞上收回,瞧了眼旁边,徐柳的位置已经没有人。   ☆、第48章 再提亲事 心里暗暗恼怒,二婶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徐柳的,看样子这个二妹妹是心甘情愿地走进死胡同,拉都拉不回来了。 叹了口气,徐楹趁着人没注意,找到周萱娘。周萱娘这时不知怎么跟卫月娘凑到一块儿了。此刻,不知道周萱娘说了什么,卫月娘脸色绯红。 周萱娘身后的宫女看见徐楹款款而来,冲着徐楹微微一笑,就提醒周萱娘。 “阿楹,快过来!”周萱娘看见徐楹,挥着手绢儿招呼。等徐楹走近,看她一脸的难色,萱娘便问道,“可是你那儿的宫女伺候不周?我让姑姑给你换一个!” 徐楹摇摇头,“宫里的姐姐那个规矩什么的不是顶好的?是我一个堂妹出了点小状况。”于是,徐楹悄声告诉周萱娘自己的猜测。 周萱娘眉头越皱越紧,等徐楹说完后,“就是刚刚坐在你身边的那个?我找人让姑姑私下帮你把人找出来!这些小娘子也真是的,妾室哪儿有那么好当的?王府宫里这些地方,让一个人死的悄无声息的办法多得是。” 交代过一边的宫女后,看徐楹脸色依旧不好看,周萱娘难得安慰了一句,“你也别太担心,我姑姑把这后宫牢牢捏在手里,除非姑父动手脚。我给姑姑打了招呼,你那堂妹出不了问题。出了宫再这样问题才大呢!” 卫月娘此时脸色也恢复过来,安慰了句,“这宫里哪里是那么好作怪的?有皇后娘娘压着,想出问题都出难。” 长吁一口气,徐楹笑笑,“还好有你们,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萱娘,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来那会儿月娘的脸比红珊瑚还艳。” 周萱娘露出一抹诡怪的笑,卫月娘更是小脸通红,耳尖都染上绯色了。“还能有什么?我们不过几天没见,月娘亲事都定下来了。你看她头上那支步摇!” 徐楹顺着萱娘的手指看了过去,那是一支金镶玉的蝴蝶步摇,白玉划成薄片,与金丝交缠成一只欲飞的蝴蝶。珠串看光泽是东珠,颗粒不大,但几个珠串几乎看不出差异。徐楹便赞道,“很难得!这步摇应该是江南那边的手艺。” 周萱娘捂嘴笑道,“可不是难得?人家白家公子画的图样,找了几个负有盛名的首饰师傅做的,最后选了这一支,据说其他的都毁了呢!说是要独一无二!” 卫月娘脸红得滴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再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们两个了。” 周萱娘连忙说,“不笑你了、不笑你了,不就是定亲了嘛。” 见月娘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徐楹忙道,“月娘,现在让她笑,等将来她定亲了,咱们死命笑话她!”她们三人中,卫月娘年岁最大,来年三月就及笄了。周萱娘只比徐楹大五个月,都还是十三岁的小娘子。在成亲普遍十七八岁的大楚,还有四五年可以慢慢挑选。就是卫月娘如今定了亲,慢慢过完三书六礼,也要一两年后才出得了阁。 周萱娘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一个宫女步履从容地走过来,道周萱娘旁边耳语了几句。周萱娘一改先前的笑脸,对徐楹道,“你的那个堂妹找到了,现在被安置在偏殿那边,我带你过去看看。”徐楹知道情况应该不算好,就跟着周萱娘走了。卫月娘则被二人留在紫宸殿。 见周围人少了,萱娘压低声音道,“你那二妹妹还真是个人物!要是再晚一点点,她就能混到宣政殿外面了。” 徐楹冷吸一口气,“这宫里处处都有宫女守着的吧?” “几个门和回廊处都有宫女伺候着,可惜宫墙没人看着啊!”周萱娘嘟嚷,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爬宫墙的参加宫宴的小娘子。 偏殿里,徐柳已经被收拾一新,身上穿的已经不是进宫的那一身,端正地坐在矮榻上,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个小娘子不久前做出了爬宫墙那么不贤淑的事。 一见到徐楹进来,徐柳顾不上周围还有宫女,怒道,“徐楹!是你!你就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得了贵人的赏识!” 徐楹给周萱娘使了个眼色,周萱娘拍了拍徐楹的肩膀,带着几个宫女潇洒离开。偏殿里就只剩下徐柳和徐楹二人。双手互相紧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徐楹努力控制自己,心里咆哮,二叔二婶你们怎么教的女儿?为了个还不知道什么样的结果,连宫墙都敢爬。 徐柳见徐楹还不说话,以为徐楹心虚了,“你爹要不是占着嫡出长子的身份袭爵了,你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呢!如果不是你父亲一直压着我爹不让他升迁,如今我爹早不只是个县令了。就你那性子,如果不占着延宁伯府嫡长女的身份,能跟县主交好?”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徐楹捏住徐柳的手腕一个过肩摔下去,徐柳露在外面的地方没一丝伤痕。“徐柳,你难道不知道我二叔你爹,从到豫州之后,每年的考评最高就是个良?每年那么多年年考绩为优的人等着升官,官职就那么几个。你爹要不是靠着徐家的关系,早在两年前考评为中的时候就被贬官了。” “你胡说!我在豫州的时候,跟我交好的小娘子谁不说我爹是个好县令?铺路修桥,我爹哪样没做?一定是你爹压着考官不给我爹评优的!”徐柳被徐楹按在地上,挣扎着道。她才不信徐楹的话。在豫州的时候,母亲每年都会办几次宴会,筹集修路铺桥的银子。而且出钱的都是富户,一点儿都不会干扰到民生。 “那些钱真的是用来修桥铺路了?”徐楹扣住徐柳,让她动弹不得,“这几年你们新置的产业和首饰是哪儿来的?还是说你有见到你父亲的治所多出了几条路,几座桥?我希望你待会儿就乖乖跟在我身边,否则……”徐楹在徐柳手臂处一按。 徐柳痛的连叫都叫不出来。只恨恨地看着徐楹,“放开我,我,我今天不会再乱跑了……” 徐楹此时哪里还会愿意听徐柳的保证,想着今日跟着祖母来的,出了这种事自然要告诉祖母的。大楚的宴会为了不拘束着各家的贵女,都是命妇在一处,小娘子们在一处。否则,叶芳菲想要给周萱娘使绊子,早被周家的一众夫人们给拍回去了。 如果有需要,各家小娘子当然可以去找自家长辈。不过半大的小娘子们也是爱玩爱闹的,愿意伺候在长辈身边的也没几个。徐楹强拉着徐柳过去的时候,董老夫人正和一个和善的夫人打着太极。徐楹一眼就辨出那夫人正是前世自己婆婆,如今安王府的女主人安王妃。而在明年秋,安王薨后,安王妃就变成了太妃。 给祖母请过安后,徐楹正想同祖母寻个静点的地方说说徐柳的事,就听见上首的安王妃柔和如春风般的声音,“这就是阿楹吧!同你母亲当年长得真像,性子也一样好,愿意来陪着我们这些老人家闲嗑。”说着就将手上的一对翡翠镯子脱下来往徐楹手里塞。 没等徐楹推迟,一边同安王妃交好的夫人就道,“你快收下吧,当年你娘亲和安王妃交情最好呢!”安王妃也笑着浅浅点了下头。徐楹抬头看了看祖母。 董老夫人含笑,“还不快谢过王妃!” 徐楹知道祖母明日估计就会送上一份比这镯子贵重的东西到安王府,便接过镯子道了谢。轮到徐柳的时候,安王妃虽然没有给一对玉镯子,确是给了一对镶嵌了红宝石的镯子,也是价值不菲。只是有徐楹的见面礼在前面,徐柳只觉得自己又被徐楹压过一头。收礼都收的不开心。 送出了手镯,安王妃又拉着徐楹说了会儿话,多问的是徐楹平常喜欢看什么书,喜欢什么花之类的普通问题。徐楹却不敢大意,每个问题都答得一丝不错。 安王妃拉着徐楹对身边的夫人道,“这真是个守规矩的小娘子,我若是有这么个小娘子,就是让我少活十年都甘愿。” 那夫人道,“王妃不是有世子吗?干脆让世子爷娶回去,女儿养着。” 安王妃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徐楹,以为是她害羞了,便道,“我倒是想,只怕人家舍不得。” 这时,那些耳朵伸的长的夫人互相咬舌。这个一句,“原来安王府真的想娶延宁伯家的嫡长女啊!” 家里有女儿的就会酸上一两句,“听说这徐家大娘子是早产的,自幼身子骨就不好,安王妃也不怕坏了王府的子嗣。” 还有那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安王世子也不见有什么通房丫环,指不定有什么毛病,不然哪儿轮得到一个丧母的长女。” 这边,董老夫人笑容敛了敛,“我家阿楹最得我心,少说也还得在家里留个四五年呢!”   ☆、第49章 离京 安王妃到底是安王妃,几句话就又将冷掉的场面扭转,又是一片和煦热络。时辰已经不早,徐楹就强压着徐柳在祖母身边伺候着,直到宫宴结束。 徐楹看着徐柳进了马车才跟着后面上车。实在是怕了这小娘子,连宫墙都敢爬,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在紫宸殿时,徐柳不敢摆脸色,怕传出不好的名声。如今在马车里,徐柳脸一下子就拉下来,“看我出丑你高兴了吧!王妃给你玉镯子又怎么样?不过是看在你的身份上。” 斜睨了徐柳一眼,徐楹安静地坐靠着马车闭目养神。有什么话还是回府后关上门慢慢说。 没人答理,徐柳又乱发了一阵脾气,自觉无趣,无奈地安静下来。 一路通畅地回到延宁伯府,老太太董氏叫了两个孙女陪着自己回了慈安园,又让丫鬟去请了长子徐霖和二夫人。 人还没到齐,老太太也不急着算账,悠闲地让丫鬟上了几盅蜂蜜水,让孙女们润润嗓子。徐柳对董老夫人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此时母亲徐林氏不在,独自一人站在厅内手脚都不知怎么放才好。 没等多久,先到的是一直在等徐柳的“好消息”的徐林氏。徐林氏给董老夫人请安后,就慈爱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这衣服都换了一身了,事情总该成了吧。哪知自己的女儿只知道低头看脚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母亲,柳娘这忙了一天,不如儿媳就先带她回去歇息了?”徐林氏犹豫一阵,还是开了口。 “我这把老骨头都还精力旺盛着呢,柳娘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总不能连我都不如吧!”董老夫人在宫里见徐楹意外地过去找她,就知道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只那时候不方便,丢人也不能丢到外面去。安王妃又一直拉着徐楹问这问那的。如今回了府自然要好好问问。 “柳娘,你在宫里做了什么?这衣服都换了一身了。”董老夫人慢悠悠问。 “回祖母,柳娘白日里那件裙子不小心被椅子划破了。”徐柳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回答,不敢看祖母,想着能隐瞒一点是一点。 “我竟不知这宫里的桌椅还有没修整光滑的。还是说侄女你认为这内造的东西也不靠谱?”徐霖大踏步地走进来,衣服都还没换。原来皇帝今日收入一个金矿,又看到一场鼓舞惊呆了来朝的使臣。高兴之下,昌平帝将宴会时间延长了一些,当场许诺给苏家三枚免死金牌。又脑抽地让杜媛媛自主择婿,说是大楚的男子随便杜家小娘子随便挑。 “阿楹,你来说。”董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徐柳那点小把戏哪儿瞒得过她。 “大姐姐!”徐柳凄惶地看着徐楹,想凭着自己的目光打动徐楹,让徐楹至少不要将事情全部讲出。徐楹连个神色都没给徐柳。自己敢做,就要敢认。等徐楹将今天在紫宸殿的事情说完。董老夫人和徐霖气的都笑了。 徐林氏这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喃喃道,“怎么会?我家柳娘最贤淑了。” 董老夫人却火了,“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冤枉你了?你女儿可真本事,宫墙那么高都能爬上去,看到宫女找过来还敢急慌慌地往宣政殿的方向跳。” 徐林氏低着头,谁让宫里守卫那么严的,还女眷和男子分开坐。 徐林氏不说话,董老夫人肝火更旺盛,“你和你女儿回去各抄二十遍女戒女则给我。看看你教的什么女儿,小时候还有点样子,去豫州才几年,就成现在这样。” “母亲,这女戒女则柳娘抄抄就是了,儿媳就不用了吧。”徐林氏打着商量道。 “好啊,你们母女两都可以不抄!”董老夫人气急,“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回你的豫州去。” “母亲别急!打个商量而已,我这就领着柳娘回去抄。”徐林氏拉着女儿快步离开。笑话,女儿还没找个好人家,儿子还要进京城有名的学院呢。豫州那边学院不好,未许婚的男子门第不高,现在她才不会回去呢。 “徐家没有做平妻侧室的小娘子,除非被除族。”徐林氏脚还没踏出大门,徐霖朗声道。徐林氏脚步一顿,还是拉着女儿离开了。 “以前看着还算个好的,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董老夫人自语道。徐霖和徐楹不好接话,默默地站在一边。好在很快董老夫人很快转移话头,“安王妃今日又提起阿楹的婚事,你们有什么打算?” “这事至少成不了。”徐霖自信道,苏家将那个金矿捐出去,安王府的几个主子还不知道怎么气愤呢。就徐家和苏家的这点财产,真去夺取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全填进去连点水泡都没有。“何况明日阿楹就离开京城了,真上门提亲也能推掉。” “阿楹现在连婚事都没定下,这离京一年半载的,到时候回来可怎么说人家。”担忧地看着已有娉婷之资的小孙女,明年年底可就十四岁了,那时候自己看中的几家儿郎不知道会不会已经定亲了。 “这个母亲无需担忧,天下儿郎何其多。咱家钰娘慢慢挑,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把钰娘定个人家。”徐霖侃侃道。 “你心里有成算就好。钰娘,行李可准备好了?”董老夫人笑笑,转头问徐楹。 “阿楹问过华先生,他说多带些普通的衣物和银钱就够了。华先生说他每月都会换一个地方,有些地方可能买不到合适的布匹衣裳。”徐楹琢磨了片刻,回答道。 “出门在外多些银钱傍身也好,待会儿去账上支一千两的银子,你和你带的四个丫鬟一人身上放二百两。花用方便。”徐霖想了想自己以前出远门时候的行囊都是母亲打理的,又加了一句,“这事你祖母和你院子里的刘嬷嬷应该都清楚,请她们帮你看看。母亲,这事儿还劳您费心些。” “钰娘可比你聪敏多了,早在我这儿讨了单子。我让郝嬷嬷去帮她看着点,能有什么问题?”董老夫人笑道。“钰娘,你舅舅那边送来的两个丫鬟都是憨实的性子,用起来也方便。你可要把一碗水端平。生出隔阂就不妙了。” “谢祖母点拨,孙女儿知道了。” 安王府,王妃和煦地看着儿子,语气却森冷,“苏家托徐家把那个矿送给皇帝了?” “是,母妃。皇帝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各家赏赐都比往年厚了三层。”楚云晟乖乖地站在下首,这是面对母亲,自己下意识的做法。 “既然这样,徐家这个大娘子娶进来也没多大用处。将门之后,那个杜媛媛看起来不错,就是太厉害。你如今娶个武将家的小娘子也容易遭皇帝忌讳。我再在文官家里给你挑一个正妃。你可不要让母妃失望!”安王妃看着涂染得精致的指甲,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楚云晟道。楚云晟只觉得寒气逼人。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延宁伯府后院热闹起来。交代刘嬷嬷守好青桐苑的门户,徐楹一一辞别祖母和父亲,红着眼眶出了门。大门处此时停了五匹毛色光亮,体格健壮的马。 五个穿着棉布骑装的少女自门内翩然而出,徐桓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妹妹。四个丫鬟自动地将各自的马牵到一边,留了空间给兄妹两。 “钰娘如今也要出远门了。”徐桓感叹道,“其他的东西祖母和父亲都给你准备好了。我昔年有一好友,家里的客栈遍布大楚和夏国。你若遇上结局不了的问题,就拿着这块玉佩去同福客栈吧。”说着,徐桓递给徐楹一块玉色普通的玉佩,正面简单地雕刻铜钱,背面则是一个李字。 接过来玉佩,徐楹哽咽地道,“哥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每月定写足五封信。可惜明年妹妹看不到哥哥金榜题名,跨马游街了。” “那我等妹妹回来后再去会试不就成了?”见徐楹悲伤,徐桓打趣道。 此话一处,徐楹只觉得刚刚上来的离愁别绪一下子远离自己了,“这怎么行?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哥哥可不能因为这么荒谬的理由不去考试。” “开玩笑的。华先生他们应该等得急了。路上小心。”徐桓将徐楹送至马前。 “哥哥保重!”离开前,徐楹大声道。得到徐桓的颔首一笑。 西城门外,华玄旻静静地坐在马上,见到徐楹一行人策马而来,淡淡地道,“走吧。” 徐楹跟在后面,回首看了一眼依旧巍峨的城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从此,天高任鸟飞,而她,再也不会是只能被困在一个四方天地的后宅女子。   ☆、第50章 行路 金乌西垂,一行七人牵着马走进一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庄。 岳小五惯会骑马赶路,提早进了村子。岳小五寻了个憨厚老实的村里人问了问路,又给了那人几钱银子。那汉子推迟了不过,就提出带岳小五去到村长家。 寻思着在这儿要修整几天,了解一下情况也好,岳小五就应了。一路上问了不少话,那汉子不知道是真憨实还是看着银子的份上,知无不言,言无一虚。 很快,岳小五就了解到,这个村子叫赵家村,因为一村子人姓赵的占了一大半。左右最近的镇子都要步行三四个时辰,坐牛车也要一两个时辰。村长住在东头,叫赵大柱,因幼子早几年考上秀才,每月会挪出几天来教村里的小孩子认认字,赵大柱本人行事又大度。乡里乡亲对赵大柱一家人倒是真心实意地敬重。 憨厚汉子挠了挠头,“俺们村长人可好了,今年硬是带着俺们提前收了粮。虽然比不得往年丰收,却比隔壁梁庄的颗粒无收的好多了。” 心里暗暗赞赏,岳小五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康南县令不是给左近的县令都发了信,说要提前收粮,以防万一。你们县令怎么就没管?” 远离城市的农村汉子摇头,“这个俺就不知道了,俺连县衙在哪儿都不知道。” 岳小五了然,这些地方没什么油水,估计几百年都没个官差过来。平民百姓对衙门有种深深的畏惧感,谁会有事没事去衙门晃悠。 不多时,憨厚汉子领着岳小五来到村里唯一的一座青瓦房前。叩开大门。开门的是个收拾得干净利索的老妇人,瞧见汉子,朗声道,“姚家老三啊?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啊?” “赵婶子,今天没什么事,就是遇到个赶路的外乡人,带他过来。”姚家是外来户,才搬来一年多,是三兄弟从北地一路逃难过来的。村里多少有点排外,当初赵大柱让小儿给他们写了份保证书,兄弟三人才勉强地留在赵家村。这一年多下来,村里人见他们三兄弟勤劳,也没偷鸡摸狗的,慢慢也就接受了。 这赵婶子正是村长赵大柱的媳妇,看了一眼穿的朴素,却牵着一头膘肥体壮的大马的岳小五,知道来者不凡,热情地迎了进去。赵婶子给姚三郎塞了块饼,又泡了一壶平时只舍得给小儿喝的茶,“这位郎君喝口茶,解解渴。” 赶了一天的路,就喝了一壶凉水,岳小五见了热茶也不推迟,慢慢抿了一口,道,“这位夫人,我家爷带着徒弟往西北游历,想借贵地修整一番。不知可有空余房间?” 赵婶子能嫁赵村长,自然不是个笨的,当即道,“不知贵客几人?我儿子媳妇这几天都在镇上,倒是有几件空房,就怕太简陋,贵客们住不惯。” 岳小五先前看了这院子的格局,估摸着住下几人应该不成问题,便道,“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只要干净就成。如果婶子方便,就给我们准备四个房间,不方便,两个也成。这些就当是定钱。”说着,岳小五将一个五两重的银锭子放在桌上。 赵婶子眼神闪烁,不过一下,“乡野地方,哪儿值得了这许多?我这就把西厢东厢那四间房给您腾出来。” “劳婶子费心了!我这就去接我家爷。若婶子方便就再帮小子备下简单的一餐,够七人吃就足够了。”岳小五对赵婶子作了个揖,又是五两银子放在桌上。 赵婶子连忙推回去,“有这五两就尽够了。三郎,你去给这位郎君带带路。”说着抓过一个五两的银锭子,转身去收拾房间了。她赵周氏虽然贪钱,也不是个不知道度的。 岳小五笑笑,拈起银子,想着等离开的时候多再多给点就是了。估计那徐家给自家小娘子准备的行李,银子是少不了的。唉,谁让自己是个小郎君,这些日子花的可都是自己的小金库呢。 村口,徐楹牵着马站直,虽然已经是第三天了,下马了腿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看了看自己带的四个丫鬟,舅舅送的两个叫紫音紫韵的明显很习惯这样的奔波。紫竹好点,体力不行,精神头十足,紫兰就有些恹恹地。 把缰绳递给紫韵,徐楹走到紫兰面前,“怎么样?腿还疼吗?” 紫兰摇摇头,出发那天徐楹接受刘嬷嬷的意见,每个人的马鞍上都缝上厚厚的棉垫,因此擦伤不重。就是连着骑了三天的马,紫兰觉得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见徐楹明明自己都难受,还来安慰自己,紫兰自然不会抱怨。 “你先忍忍,这次在这个庄子里应该会修整五天左右,到时候好好休息休息。”徐楹也只能这样说说,总不能让这个样子的紫兰独自回京吧。看了眼依然悠闲的华玄旻,徐楹暗道,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己这么累,他却轻松得很。 好在岳小五没怎么耽搁就回来了,领着一行人到了村长家。赵婶子果然是个精明能干的。短短的时间内就将四个房间收拾一新,床上都换上了还有阳光气息的床单被套。甚至家里的几口大锅也烧上了热水。一行人感到村长家门口的时候,赵婶子已经等在那儿了。 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赵婶子很快恢复正常,也不知哪家的小娘子,这般得宠,跟着师傅到处跑,还带着四个丫鬟。“这位爷,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老身带你们去看看?” 华玄旻此时笑得谦和,宛如莹莹发光的美玉,声音也带着以往不曾有的温和,“劳烦婶子了。”只是除了岳小五,其他人都累得不行,哪里还有心思关注华玄旻什么态度。 客人不是盛气凌人的那款,主人家的态度自然就好了不少。赵婶子收拾得四间房其中三间在东厢,一间在西厢。华玄旻凝眉思索,吩咐到,“阿楹,你和你那四个随从住东厢,小五和我住西厢。” 徐楹仔细看了看,除了环境简陋了些,其他东西倒是齐全,也没跟华玄旻客气,点头表示服从安排。华玄旻又对赵婶子道,“哪几匹马有点娇贵,劳请婶子多费点心了。” 赵婶子心说,这么精神的畜生,卖了几个我恐怕也买不起一匹吧。“那是那是,婶子我一定挑最好的草料,保管这几匹马吃得开开心心地。” 紫音紫韵二人不愧是自幼就习武的,连赶了三天的路,略一休息就缓过神,到厨房打了热水提到徐楹的屋子里。 赵婶子准备的晚餐很有农家特色,一大锅白米饭,一盘蒸腊肠,一盘干豆角炖炖鸡,几盘时令蔬菜。味道不错,每一盘分量都足足地。冒着热香的饭菜让赶了几天路的几人胃口大开,连徐楹都添了小半碗饭。 饭后,几个丫鬟陪着徐楹消食,紫竹抱怨,“这华先生到底要去哪儿?这几天净走小路。连个大点的酒楼都看不到。昨天晚上那家客栈还有老鼠呢!”紫兰脸上也有不悦,自家小娘子金尊玉贵的,看看这几天,瘦了一圈都不止。 “以后你们不要在这么说华先生了,走小路应该是因为离目的地更近。再者,我们过得不好,华先生就过得好了?哪次打猎的时候不是先让我们几个吃饱?房间什么的也是先紧着我们。”徐楹温言劝道,“再者,我觉得我更喜欢现在这样,累一点,不用算计,自由随心每天看到的都是新的风景。不用担心做错了哪件事让别人抓住小辫子。” 紫音紫韵虽然很赞同徐楹的想法,只是还不怎么熟悉,满打满算跟在徐楹身边也不过五天。此时自然不会多嘴讨嫌。紫竹性子粗,觉得这几天自由自在地着实不错,不由点点头。只有紫兰一人觉得,小娘子现在的性子跑的越来越远了,以后出嫁了可怎么办! 门外,华玄旻手里拿了药膏,轻笑着摇了摇头,收起药膏离开,看来,这徐家小娘子适应能力不弱嘛。 次日清晨,一行人吃过朝食。华玄旻宣布,“既然要修整五日,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既然如此,我们就义诊吧。” 虽然脑袋打结,徐楹还是带着丫鬟,在跟赵婶子了解后,就在村长家院子的外面搭了张桌子,开始义诊。一上午,几人干坐着,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赵婶子看了一上午的稀罕,午饭后拉着稳重的紫兰问道,“你们这义诊收不收银子?”原来,这地方偏僻,就是有大灾大难的也管不到这儿来,义诊更是没见。 紫兰笑着解释道,“我家娘子跟着师傅出来周游义诊,是不收诊费的。至于药费,如果是我们备着有的,自然不收,没有的估计就要去药房买的。” 赵婶子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就到村里宣传了一趟。下午过来看诊的人果然多了。徐楹在一边看华玄旻望闻问切,在华玄旻需要的时候去把一下脉。 这时她才发现,华玄旻看病真的很有意思。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告诉病人。甚至徐楹亲耳听到华玄旻告诉一个吃药多年的病人,“你这病吃药和不吃药效果都一样,吃药反而还会败坏胃口。”   ☆、第51章 挑刺 跟在华玄旻后看了一天,第二日,华玄旻就给她也准备了一张桌子。徐楹将满头青丝束起,穿了一身蓝地细棉布做的长衫男装。因为赶路,徐楹原本的小圆脸变得尖了几分,此时看着,反而更精神。赵婶子知道这几个女郎个个细皮嫩肉的,精贵着呢,就烧了几个火盆放在徐楹几个左右。 徐楹昨日又是手炉又是护臂的,站在外面吹了一天的风才没什么问题。今天眼见又冷了些,便没推迟赵婶子的好意。只让紫兰悄悄又给赵婶子塞了些银子。赵婶子现在也知道这路人缺什么都不会缺银子,只变着花样的给几人做好吃食。 来看病的村里人多半是没什么毛病,本着看热闹,顺便占点小便宜的心思。男子依然还是去华玄旻那边看,妇人女子大半自发地来了徐楹这边。 徐楹声音温软,又是个有耐心的,且曾经久病,对妇人的保养了解极多。几乎每个来找她看过脉的,都给了几条容易做建议。比如饭后走走、睡前用热水泡半刻钟的脚。条件好点的,徐楹还会建议女子那几天之前喝点益母草水和赤砂糖姜水。来看过的都赞不绝口。有那家里有女儿的,看着徐楹那唇红齿白的样子,回去就按着法儿地给家里的女郎君调养身子。 “后生,望闻问切,你这脉都没把,就断定我没病,也太草率!”徐楹这边正畅顺,华玄旻那边却遭到一个老者的质疑。 徐楹看了一眼,那老者唇色淡红,虽然干瘦,整个人精气神却是极好的。一双手干干净净,上有粗茧,指甲修整得整整齐齐。这老者平常想必很注重保养。 周围的人渐渐开始质疑华玄旻,一天时间,除了急症,再好的医术也不能立竿见影。华玄旻脸色依旧温和,“老先生若是不信,自可找别家。” “你这后生气性咋这么大?不把脉就给开药,吃坏了怎么办?到时候你走了,我们连找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那老者也不是个脾气好的,竟是想让华玄旻收了这摊子。 徐楹一见情况不好,给几个大婶说了声抱歉,就走到华玄旻那儿,“师傅,您斗医输给宋先生,发誓此生再不把脉。虽然颜面有失,到底,输了便是输了。” 华玄旻面色一沉。众人都以为徐楹所说为真。仁和堂是杏林宋家的产业。能称为“宋先生”的,必定是此辈医术翘楚,医术官方承认的第一。普通大夫就算见其一面都难。能与送先生斗医的,就算输了,那也是了不得的人! 见众人钦佩地看着华玄旻,徐楹笑盈盈地看向那老者。老者浑身寒毛乍起,我这是实话实说啊。 “老先生身上药香淳正想是行医多年了吧。”徐楹双眼如弯月,唇角勾起。老者不明所以地应了声“是”。 “那先生也知,“望闻问切”。小女子习医许久,有一疑问存心许久。今日得遇老先生,还请老先生解惑,这望闻问切,哪一项最重要?” 老者语塞,自从跟着师傅习医以来,自己按着望闻问切的顺序诊病开方,一丝不苟。哪曾想过这种问题。 华玄旻一双桃花眼笑得异彩流光,“阿楹,又调皮了。望,观其气色;闻,听其气息;问,知其症状;切,探其脉象。哪一项都极为重要。师傅我敢不探脉象,只因祖传技巧中有一项为闻息知脉。” 老者起身,深深给华玄旻鞠了一躬,“老夫乃是镇上朱氏医馆的朱大夫。昨日女儿回娘家说起有人不诊脉就能开放。怕女儿女婿受诓骗。哪知是小老儿狭隘了。请华先生受老儿一拜。” “老先生客气了。老先生一丝不苟的行事作风才值得小子学习。医药一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稍一差错,轻则于病症无用,重则损人根基。”华玄旻侧过身,不肯接受老者之礼。自己的本事自己明白。他的行事不过仗着家学渊博,家里有几百年的脉案以供参考。当年双手被毁时,他拼命地背脉案药方,到现在,也只敢独自开一些滋养的方子。其余的方子都需要有人告诉他具体脉象如何变动。就是因为当年的一字之差,华家如今才只剩下自己这个不是传人的传人。 话说开后,老者又与华玄旻交流了一些各自在医道上的见解。朱大夫行医久,口碑好,见的虽然多是普通病症,经验还算丰富。华玄旻则是看得脉案能拉几车,从满大陆乱串开始,做过很多次义诊,倒也相得益彰。如此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先生不如明天到老夫的铺子里看看?”朱大夫盛情邀请。 摇摇头,华玄旻道,“明天去不了,还有这么多人没看。”老者是个喜欢做事有始有终的,闻言环顾一圈,点了点头。 “先生在此地会留几日?抽一日也行,到时候若是此地没看完,还可以请他们到我店里去看。”朱大夫捋了捋长须,问道。 在心底默默计算了一下,又问了问朱大夫店的方位,华玄旻道,“后天下午我们离开赵家村,到镇上找个酒店投宿吧,隔日便去你那店义诊一日。阿楹,你看如何?” 徐楹哪里会有意见,“全凭师傅做主。”于是一行人愉快地觉得再在村里义诊两日便继续赶路。徐楹趁机又问了一句,“师傅,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此次,华玄旻没有迟疑,“随缘,哪里病人多就去哪里。”徐楹在心里翻白眼,除了大灾之地,也就大战之地病人数不胜数,拿到还要去正在于北戎打得不可开交的嘉峪关附近? 这日,义诊完后,华玄旻不知想到什么,郁卒地问徐楹,“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比不上钻进钱眼的宋家人医术好?” “先生,等您把手治好咯,我相信您一定会成为全大陆最好的大夫!”徐楹说话的时候,夸张地捧着脸,逗得华玄旻哈哈大笑。 另一边,紫韵在一个偏僻处寻到一只信鸽,取下信筒,上书一个隽秀的字,“钰”。紫韵轻轻一笑,主子还真是疼小娘子,这信鸽训练了七年,才有如今成效,现如今竟然用来与小娘子作日常通信用。 徐楹展开纤薄的信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密密麻麻的问候之语,后来写到家里的情况,简略的一笔带过,只有一句,二叔徐雴回京述职,如今已经入住延宁伯府。徐楹眉头皱了皱。   ☆、第52章 偶遇 在回信中提醒了哥哥几句,徐楹就将这件事放在一边了。二叔那个人,除了做些小动作给人添堵,其他本事没有。只哥哥会试在即,要闹出什么乱子,坏了府里的名声就不妙了。 又在村里忙碌了两日,徐楹这几日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脉象,切脉的手段高了许多,心里隐隐约约藏了许多小兴奋。前世忙忙碌碌地一生,读书习字是为了让父亲多看一眼,女红乐艺则是想讨好未来的夫君。林林总总,竟然没有一样是为了自己而学。 现在的自己一手好鞭法,医理懂得七七八八地。说出去没一样该是大家娘子学的。如今自己学了,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大楚还没有出色的女医呢。想着,徐楹看了一眼一路跑在前面的华玄旻,一年的时间总不能白费了,不说学个九成,五六成总要的。 朱大夫所在的小镇叫安宁镇,镇子不大,从街头到街尾就一条主街道。岳小五先在镇上唯一一家客栈订了七间房,顿时填满了大半客栈。掌柜兼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叫了老妻收拾房间。华玄旻则同徐楹去了镇上唯一一家医馆。余者看马的看马,收拾房间的收拾房间。 医馆现在没什么生意,朱老大夫正翻看以前的脉案。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看,两个穿着黑狐皮边斗篷的男子走进来。“华兄弟!”老大夫讶异道。 “今日收得早了,就先到镇子上了。特来叨扰朱老兄一番。”华玄旻是个随性的人,真要做一件事时却会极为认真。否则,以他如今不到而立之年,怎么可能会有那么一手好医术。既然决定明天要在这小镇上义诊,今日自然会过来看看情况。 朱老大夫也不是个蠢笨的,见华玄旻左看右顾的,便道,“明天华兄递尽管专心看诊,这店里的东西随便华兄递用。老夫早就在门外写了通告。”徐楹后退几步,果见门口处有张红纸,纸上用正楷大致写着,医馆诚邀华佗传人来医馆义诊。上面还细心地写了日期,时间正是明日。 “朱老先生真细心!”徐楹赞叹道。 “哪里哪里。”朱老大夫摆摆手,“医之一道容不得半点粗心大意。老夫只是做了个本分而已。”又见徐楹目光看向桌上的医案,眼中闪着跃跃欲试,隧道,“拿去看看吧!都是平常的一点小见,做做参考也好。” “谢谢老先生!”徐楹此时正是对医道兴趣浓厚之时,拿起医案就翻了翻,“老先生,学生这几天看医案就有个疑惑,为何不把症状写细致些?这些药方对应症状的时候总有几分调整。但真说道为什么调整的时候又不得解。比如这两处,同样诊断出是伤寒,一个开了麻黄汤,一个开的又是麻黄干葛汤。” 朱老大夫同华玄旻对视一眼,眼中掩不住的惊喜。华玄旻以拳掩嘴,轻咳了一声,“你这主意不错。看来半路出家也有半路出家的好处。” 徐楹得意地哼哼两声,“地区有差异,种出来的粮食也有不同。江南种稻西北种豆。一理通万由,这南北不同,年龄不同,病症有异,自然一个药方也需要差异。” “小娘子这话说得好!咱们行医之人每每看到前人留下的书作,总不能全解。想来就是理由不清楚,结果当然想不通透。待小老儿细细想想,参详一种专用诊病的纸笺出来。到时候还请二位提提意见!”朱老大夫兴奋道。华玄旻和徐楹二人齐齐点头,并各自给了意见。朱老大夫便拿了一叠宣纸,开始写写画画。 翻了翻,徐楹见医案上最近有一段时间,全是外伤及相关病症,疑问道,“老先生,这几日受伤的人怎么这么多?” 朱老大夫抬头看了看,“那一段时间打仗打得厉害,老夫去嘉峪关那边援助军医了。唉,这打仗,苦的还不是咱老百姓?冲在前头的是平头百姓,死的当然也都是平头百姓。那一阵子镇上没什么病人,老夫就带了些药去帮着看看。” “嘉峪关。”徐楹默默念了一遍。“现在还打得厉害吗?楼衍还在外面堵着?” 安宁镇已经在西北地了。离嘉峪关快马七八天就到了。每次嘉峪关那边打起仗来,安宁镇都能看到乱窜的流民。曾近,还有成功绕道跑到安宁镇附近的城镇抢劫的鞑子。 “幸好我们镇上不富裕,也不临近官道。没什么名声,自然不会遭到惦记。”想到因为鞑子来了,一家人躲进地窖的日子,朱老大夫拍拍胸口。 看过环境合适,华玄旻告辞,“今日打扰先生了,在下明日再来拜访。” “华兄弟,带着你的小徒弟留这儿吃顿便饭!”埋头苦干的老大夫抬首道,“你老嫂子手艺不错,这镇上都难得!” “那我和师傅就更不能留了。”徐楹弯眼道,“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赶多久的路,在这儿被婶子养刁胃口,路上遇不到好吃的馆子,岂不是要饿肚子!” 指尖在徐楹额头点了点,华玄旻道,“就你歪理多!一路上为师可没缺你吃缺你喝!”徐楹转身跳开,华玄旻无奈地摇摇头。刚开始赶路的时候,这徐家大娘子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如今,除了那身皮囊,活脱脱一个野小子。 “实在不好麻烦老先生,我那随从这时怕是已经备好汤饭了。”华玄旻推辞道。朱老大夫往门外探了探首,果然没见着这两人那一路的随从。知道这人所言非虚,挥手赶人道,“快走快走!这天气,饭菜用炉子温着也冷得快!”两人笑着告辞。 “掌柜的,备十一间房,两桌热乎的酒菜!”彪头大汉将一锭银子嘭地一声放在柜台上,捂着手打盹儿的掌柜立马清醒。刚要应一声好咧,才想起店里一共就只有十三间像样的客房,刚刚已经住了七个人。如今就剩下六间。 “客官,您看打个商量成不?小的店小,如今店里就六间房……”掌柜的心里不好受啊,六间房的价格怎么比得上十一间?这群人怎么就不早几天来呢?两拨人错开,今年也能多点银子过年啊! “你开什么玩笑呢!这种天气除了我们哪里还有人赶路?”大汉是个直性子,一言不合,重重将柜台一拍,那银锭子轻轻跳起又落下。 掌柜的眼珠乱转,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种天还到处走?他现在就想等着天快快黑,到时候老婆孩子炕头热。“哎哎,小,小郎君。”眼尖的掌柜见徐楹二人回来,连忙招呼。对壮汉道,“就是这两位和随从,他们订了七间房!” 大汉一看,两个娘娘腔就占了七间!“这位兄弟,看你们这个子哪里挤一间也就够了……” “哪儿来的莽汉!竟敢冒犯我家郎君!”原是见天气越来越冷,怕冻着徐楹,出去买东西的四个丫鬟回来了。紫竹一上来,一个巴掌过去,正好打断那莽汉的话。 莽汉子皮糙肉厚地,紫竹那一巴掌就跟挠痒痒似的,此时见到一路女人似的小白脸,揉了揉脸嘟嚷道,“咋这么多娘娘腔嘞?一看就不像好人。”咱这样的才是真汉子,值得依靠!莽汉子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 紫竹气得跳脚,她怎么就娘娘腔了?她紫竹着女装温婉,穿男装挺拔俊秀,才不像那莽汉般没个人样,什么话都敢说,还让自家娘子跟华先生挤一间房。今天不把这莽汉奏成猪头,她不叫紫竹!只是,紫音紫韵,你们能不能放手! “这位壮士哪里高就啊?”华玄旻活了二十几年,自然看出这汉子出自行伍,笑眯眯地问道。哪知这汉子平日一根筋惯了,又是不是被一个笑面虎耍弄。见得华玄旻这笑容,汉子浑身一激灵,立时进入备战状态。 “想套我朱二的底?哼!我才不会上当!” 徐楹神思一转,“这位将军是仲将军麾下吧!在下与兄长曾受过将军相助。这房间在下就做主让出两间吧。”自己同丫鬟,五人占着五个房间,临时挤挤,两个房间也差不多。反正就一晚上。 “既然是仲将军需要,阿楹,我们就让出四间,我和小五挤一晚上就行了。这要耽误了军情也不好。”华玄旻自然是清楚徐家兄妹和大楚最杰出的小将军仲君禹之间的小恩怨,大度地道。 “这可是你们说的!”一时间路转峰回,莽汉子挠挠头。他还是能干这些只动脑子的活的嘛。老三说至少定七间,他如今算是嫡女定好十间呢。 “这是自然,不知仲将军此时在哪儿歇着?我们也好备了好酒菜与将军同乐一番。”华玄旻道。 “不远,只怕将军现在已经进镇子了。你们说好的房间要腾出来啊?我这就去接将军。”莽汉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这可是他第一次干这种活。要不是昨天和老三说了大话,他宁愿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也不愿意跟这些碰不得骂不得的子民打交道。 未几,二十几人牵马而来,小小的镇子立时沸腾起来。仲君禹面无表情地靠近。此时客栈一楼的大厅里,已经摆好热气腾腾的饭菜。徐楹见仲君禹前来,迎上去,抱拳道,“将军多次对在下及家兄施以援手,在下无以为报,就以这桌酒菜先来谢过先生了。” 仲君禹嘴角扯了扯,到底还是没能露出笑容。这朱二,果然如老三所说,涨了双眼睛只有一半有用。几个女娇娥硬是被说成了娘娘腔。“无妨,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说着,仲君禹就往一张桌子而去,行动间双手自然露出。徐楹看见那双手关节处红肿。 “将军的手生了冻疮?” 仲君禹看了看双手,自己在京城那么久,家里无一人发现自己身体有异,果然还是不该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期盼。“无妨,待春暖之时自然会好。” “将军此言差矣,大病皆由小病引起。紫兰,我记得前几日做了一盒桂枝活血膏?” “是的郎君,那药膏用于冻疮的效果不错呢!”紫兰笑着回答道。 “你去拿了给仲将军用吧。等有空了多做几盒出来玩玩。仲将军,都是些小玩意,希望您不嫌弃。”徐楹伸出手,将一个装着桂枝膏的青花陶瓷盒子递过去。 仲君禹看了看眼前精致的陶瓷盒子,慢慢接过,捏在手心,如同举行神秘仪式般地闭了闭眼睛,“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 徐楹笑了笑,“这桂枝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我也是怕手上生了冻疮才找了这么个方子,感觉用着挺有效果的,将军先试试。有问题阿楹再看着改改配方。”   ☆、第53章 又起风波 京城,延宁伯府。 徐林氏将徐雴落雪的大氅脱下,抖落雪花,挂在一边,“爷,今天世子爷怎么说?” 背着徐林氏的徐雴脸色变了变,“后宅不得干政。”超品公,一等侯。延宁伯不过二等伯,自己又是不能承爵的庶子,政事上能力不显,今晚那种场面,能进去就算好的。这个妻子,当年看着温柔可人,如今确实老了。 “柳娘的婚事你上心些。她下面的几个妹妹年龄也要到了。我看世子就不错。”徐雴和了口热茶,一股暖意驱散了在屋外沾惹的寒气。 徐林氏手上动作顿了顿,“世子?世子正妻侧妃的位置都满了啊?柳娘进府就只能当个普通的妾室,连上玉蝶都不行。大哥怕是不愿的。” 不耐地放下茶盏,“我还活着呢!柳娘的婚事自然是我们说了算。靠着世子,有王府撑腰,今年留京把握至少涨五成。”看徐林氏还不为所动,徐雴加了筹码,“留在京里,哥儿也能上个好点的学院。再者,今上无子,以后王爷登基,世子就是太子,等太子再登基,咱们也算国舅了。” “可是……”自己虽然更疼儿子一些,女儿也是自己的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还什么可是可是的?一个小娘子而已,嫁出去就是外人了。依着柳娘那容貌,还不把世子爷迷得团团转?到时候你好好教教她你在娘家学的那些手段,得宠了也好多帮扶父兄。”此时屋里屋外都没什么人,徐雴提高嗓音吼道。 成亲十来年,经历许多风风雨雨,徐林氏打心眼里觉得还是儿子更可靠些,犹豫着着道,“那我改日去探探陈尚书夫人的口风?”世子妃姓陈,工部陈尚书的嫡幼女。 徐柳将身上的大氅裹了裹,眼里说不出的狠意,亏我躲着满府下人,就为了来给你们一个惊喜。结果你们却在那儿商量着卖女儿!小心地绕过仆人,徐柳回到自己院子,将黑灰的大氅往地上使劲一扔。 在梳妆台边上抄抄写写的如意连忙停笔,“哎哟我的小娘子,这要是被人看到,又得说您了。” 徐柳几步走到妆镜前,打磨得光滑的铜镜映出一张秀丽精致的小脸,“后院的那些妖精如今再豫州呢,谁能说到我头上!” 如意将大氅拾起,抖下落雪挂起来,“是是是,府里如今就您一个小娘子呢。见到老爷了?老爷又给您带了什么新奇玩意?”徐雴为官不怎么样,对几个子女尚可,办个差都能给儿女带回几个泥人。对儿女也是不偏不倚的。 以前如意这么说,徐柳铁定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新得的小玩意。这回如意却捅到马蜂窝了。 “哼!再稀罕的玩意儿我也不稀罕了!你以前说的那些故事果然没错,这世上的爹娘,心都是偏的。”徐柳脑海中不断闪现那几句话。外人外人,难怪说得那么好听,想叫我去做妾给你儿子铺路?没门儿! 如意低着头,“二娘子别气啦,老爷夫人之前让你选个王府做侧妃,实在是二爷的身份不够,做不得正妻,又怕您在寒门小户吃苦受罪。” 徐柳咬牙,什么不得已?如今都要把我送出去当妾了!“话那么多,还不出去打水!我要歇下了!还有,那二十遍的女戒女则,明天拿给我。”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给娘子打热水来!”如意快步退出,长吁一口气。作为徐柳的贴身丫鬟四年,她可不希望徐柳随随便便地给人当了妾室。妾室的丫鬟?如意摇摇头,快步向大厨房走去。 舒舒服服地烫了脚,徐柳躺在床上,睡意一点都没有,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些正妻各种折腾小妾的画面。 夜里,如意将几本还带着墨香的话本放在枕头下,想着明日里又能给二娘子讲新故事了。 用凉水浸透的帕子往脸上一抹,徐楹顿时神清气爽,提了鞭子就往后面的小院去。不想此时小院子已经有了人。 即便只看哥哥耍了几遍长枪,徐楹仍能看出此人枪法不错。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偏偏还能杀气腾腾。徐楹站在百米之外的地方,都还能感觉到阴寒的凉意和冷冽的气息。也许是今天太冷了。徐楹默默安慰自己。 一个收势完美落下,仲君禹对徐楹微微颔首,拿着长枪便离开院子。徐楹拍拍心口,长长吐出一口气。仲君禹用纯白的棉布细细将长枪擦拭了一遍,无意间瞥了一眼窗外。院子里舞鞭的少女招招到位,姿势优美。 辰正,徐楹几人坐在小客栈的大厅用餐。徐楹左右看了看。惹来华玄旻的嗤笑,“小徒弟,人家将军早走了!看不到咯。” “谁是你徒弟了!小女子不过是个打杂的。华佗传人,我可高攀不起。”徐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这人就想一鞭子过去。 仿佛知道自己惹人嫌,华玄旻只又提醒了一句多穿点衣服,就没再多说话。 天气太冷,小镇上的人大多不愿意出门,一上午就接到几个急诊,还是朱老先生看的。华玄旻依旧是无所谓的样子,徐楹虽然多少有些失落,经年的修养,也不会让她把情绪摆在脸上。只是中午回客栈的时候步子迈的缓了。 客栈里,意外地在客栈门口碰到早上就离开的仲君禹一行人,这些人手里个个都还提着不小的猎物。 “哟,将军这是带着人打猎去了?”永远不要期待非工作状态的华大夫说出好听的话。 “不是。”仲君禹领着拧了猎物的护卫进了店,徒留华大夫在门口吹着西北风。徐楹和几个丫头都捂着嘴,没有发出一丝笑声。华玄旻光看那几双弯弯的眼睛,就知道这几人心里指不定怎么偷笑。 这时候还是紫竹出马,寻了个好说话的问出。原来他们本来打算直接赶往嘉峪关的。只是积雪封了路,赶过去太危险。打算看看情况,先清一条路出来再走。一行人愣了愣,这路要是堵上了,他们怎么走? 华玄旻不得已,让岳小五打探了一下情况,结果除了回京的方向,其余各处的路都堵上了。吹了一下午的西北风后,华玄旻回客栈找到仲君禹。 “将军,别来无恙啊?”华玄旻笑眯眯地打招呼。仲君禹略一点头,继续看手中的兵书。华玄旻又套近乎几次,仲君禹除了点头摇头,连个眼神都欠奉。华玄旻只得直接道,“将军还会在镇里歇息几天?” “两天之内。”仲君禹斩金截铁道,自己的属下自己清楚,两天时间足够二十人打听好情况,准备好工具,并开出一条能走的路。 “到时候在下能否与将军同行?”心里一喜,华玄旻问道。天知道这个地方冷就算了,食物种类却不多。菜只有白菜萝卜,肉只有猪肉和鸡肉。最关键的是,肉菜天天少得不得了。 放下手中的兵书,仲君禹认认真真地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华玄旻。“可以,嘉峪关住三个月。” “什么意思?要我带着徒弟到你那嘉峪关住三个月?”华玄旻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有这么拐大夫的吗? 哪知仲君禹点了点头,确认了自己确实就这么说的。 “阿楹可是你好友的妹妹!”华玄旻不敢说徐桓是仲君禹的好兄弟,怕仲君禹来一句,我九族之内就剩下我一个,没有兄弟。 “这地方也不错。”仲君禹继续翻看兵书。军里缺医少药不是一两天了,能拐一个是一个。哪怕是个蒙古大夫,处理外伤总比新兵蛋子强吧!白干活谁愿意干。又翻了一页,更何况这人解毒解的不错。别以为自己说话少就消息不灵通了。 “这嘉峪关物产丰富吧?”华玄旻不确定道。 “当然!”这个仲君禹倒十分肯定。嘉峪关附近有与天相接的沙漠,也有清水河流,虽然物产总量算不上大,种类着实多,当然物产丰富。 “好吧,你和你那路人马要负责好我们这几人的安全,还有我们每到一个镇地方要义诊三天……”华玄旻无奈接受,条件那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一天。”仲君禹当然不是傻瓜。 “一天?你开玩笑呢!”华玄旻嚷嚷道。 抬头盯着华玄旻,“你可以在这儿继续等着。” 好吧,完全的敌方市场,己方唯一的卖点是对对方有那么一丢丢用。华玄旻无奈地应下。没办法,自己这边能打能杀的满打满算四个。铲雪开路,小五大约能算一个?同人家的正规军出身的,拍马都赶不上。至于商队,估计等个一两月会有吧。 稍晚,一行七人在小院子里开了个小会。主要内容一是通知两天后跟着仲君禹的队伍离开小镇,以及将会在嘉峪关留三个月;二是说说明后两天的安排。 “继续义诊。”华玄旻如是说。结果遭到大家的强烈反对。诸如,镇上没人愿意这个天来看病、被西北风吹得头疼、这几天身子不舒服,千奇百怪的理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最后,协商了一下,义诊一天,最后一天出去打打猎,收拾行李。 翌日,徐楹晚起了两刻钟,到小院的时候正巧遇上回屋的仲君禹。二人错过身两步,仲君禹突然道,“你的药膏很好用。谢谢” 想了一圈,徐楹想到是之前送的桂枝膏,“啊?不客气。那个啊?其实桂枝熬水就行了。做成膏药只是方便罢了。”冻疮大多因太冷而行血不畅形成。桂枝活血,一小把桂枝熬水后,不是很烫的时候拿药汁来搓手,症状慢慢就能减轻至痊愈。   ☆、第54章 病人 卡着时间,陶四在仲君禹将长枪放回架子上时,捧着一堆文书来到仲君禹的房间。同行的是队长秦初。 “主上,这些是这个月整理出来的情报。”陶四小心地将文书放在房间里唯一的案几上,跟秦初一同静默地站在一边。 仲君禹一目十行地看过,从中间部分挑了几张自己感兴趣的着重看了几遍,就推过去,示意秦初再看看,自己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窗外。秦初是自幼便跟在仲君禹身边的,按着军师培养的,这些情报自然是他先看过整理后再交给仲君禹的。放在最上面的,自然是重要的。 抽出来的几张算不得多特别,只是江南那边今年生意场上的变动。秦初不是主要处理生意山的事,自然注意不到。倒是站在他下首的陶四见了,“咦”了一声。秦初遂把疑惑的目光投过去。 陶四生得秀气,穿上长衫一股子书生气,在侍卫队最不受待见。偏偏做生意是一把好手,西北一带,说起陶爷那是个个都得称赞声“儒商、好人”。每年能拿得出大把的银子给军队用、又能得好名声,陶四这方面的眼力自然不会少。 “江南到京城,这一路的镖局竟然整合成一家了!谁家出了这么多银子?”陶四瞠目,夺过几页纸从头到尾认认真真过了一遍。“这背后之人好手段!” 不待另二人问过,陶四就开始解释。这商场如战场,消息同样排第一,其次是运输,而后才看各家的手段。整合了几家镖局,至少江南这一片随便跑,省时省力,不用担心劫镖不说,别人家有什么新货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最后,陶四的目光胶在南来北往那四个字上。 “这家店背后是什么来路可清楚?”陶四问道。仲家主要在在西北活动,江南那块一般就知道些大大小小的新鲜消息罢了。特别是如今,陶四总觉得有谁在有意无意地侵蚀手中的产业。 “属下怀疑有延宁伯府在后面插手。”秦初对上仲君禹的眼睛,立刻低头沉声道。江南那边生意场今年依旧压榨不断。唯一与去年相异的地方就是江南苏家插手了。而且插手的商户,受益方都与京城的南来北往有联系。比如一家染坊,如果不是有苏家人随时看着,差点被对手一把火连锅端了。那家染坊出的布料,如今只有一家店供货。京城,南来北往。 而江南苏家,秦初因为兵器的原因跟苏家人打过不少交道,那就是一群只顾着怎么打好铁的粗犷汉子。哪儿会有心思弄那么个铺子。 “主子,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控制北边的货源,然后与南来北往合作?”听了半晌,陶四出声道。将军如今官职越来越高,加上仲家开国就得到的能蓄养私兵的恩旨,军费上的开支越来越大。想要重现仲家军的辉煌,银子是万万不能少的。 仲君禹点点头,吩咐道,“十天内谈成,顺便查查那个华佗传人。” “属下领命。”秦初和陶四齐声应道。秦初起身离开时,目光扫过窗外。火红的身影还未停歇。 这几天,紫音紫韵和紫兰紫竹几人混得熟悉了,分工明确了很多。紫音紫韵外出经验丰富,打点行装就是二人的事。紫竹到哪儿都能跟人打成一片,又是个爱现的,做事却仔细,一日三餐便交由紫竹负责。紫兰是几人里面唯一看书不头疼的,自然接过帮徐楹处理医案的工作。 晨练后,紫竹照例到厨房给徐楹点餐。 “米大哥!苗大哥!今天给你家主子蒸包子啊。”紫竹朗声道。米十,苗十一,仲君禹以及侍卫队的御用厨子。 米十长得白白胖胖地,完全符合其姓氏和职业,只是很难想出那副身体在马上的样子。此时米十刚捏好一个包子,笑得跟个弥勒似地,“紫竹姑娘来啦?今天给你家主子点了些什么?” “紫薯小米粥,酸辣萝卜丝,凉拌鸡丝,再来两个大哥的拿手菜。我家主子更喜欢素点的。”紫竹掰着手指,笑呵呵道。这米大哥人长得不怎么样,厨艺着实不错。昨天自己从他那儿端过去的两个小菜,她可瞧见自家主子多吃了好几口。 苗十一一边添柴火一边道,“昨儿晚上泡了冬菇,米大胖给剁了包成素馅儿的小笼汤包,一口一个的那种。待会儿蒸熟了你端几笼去。保管你家主子喜欢。我们这些大老粗才不爱这些素的。” 紫竹一边给米十递工具,一边乱看,看见果然有几笼玲珑小巧的小笼包,脸上的笑容更甜了,“谢谢米大哥,谢谢苗大哥。” “谢苗杆子作甚?这些包子可是我一个个包出来的。”米十手上不停,故作委屈道。 “没我烧火,你这些包子做得再好也入不了口。”见米十拆自己台,苗十一连忙反驳。 跑了几次厨房,紫竹也知道这两人就是这脾气,兑了两杯淡甜的蜂蜜水给二人,“两位大哥润润嗓子。米大哥厨艺好,苗大哥这火烧得也好,离了谁都不成。” “紫竹姑娘这话说得真不错,有的人哪,恨不得看不见我,少了我这伙夫,还不是一样急得跳脚?”苗十一喝了口水,继续逗米十。米十看着胖乎乎地,年纪着实比苗十一小了半岁。 米十抽空看了一眼烧着火还不忘偷嘴的苗十一,气呼呼道,“你说我怎么不待见你了?明明你吃得比我多,还跟竹竿似的。队里人人都说我亏待你哩。” 紫竹扑哧笑了一声,连忙告辞,退出厨房,远远地还听见那两人互相埋怨的声音。回房时,紫竹正好碰上徐楹。徐楹见紫竹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有碰到什么趣事了?” 紫竹一五一十地把厨房的事说了。徐楹没有如紫竹想象那般乐,问道,“昨天早上新添的菜是你拿了别人的分例?” 暗叫糟糕,紫竹扯出一抹可怜样,“米大哥的厨艺确实好啊,奴婢也有给他们送咱们被的药膏什么的,没吃白食!”紫竹暗暗庆幸,还好自己见主子最近做了许多药膏,看病的却少,偷偷送了几盒。 “这次就算了啊,以后,我跟华先生商量一下,我们负责采买,由将军那边负责做饭。”徐楹暗暗计较。她自己虽然不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能吃山珍,为什么要吃野菜?更何况华玄旻那个不靠谱的,昨天吃得比自己还多。 “今后几个月,我们跟将军那边的人还要相处几个月,你注意些。看看那边的人怎么样。”徐楹吩咐道。 “是,主子。”紫竹欣然同意。 徐楹挥挥手,紫竹乐颠颠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早餐时,徐楹他们这一桌果然上了几笼精致玲珑的小笼包。菜色也比以前普通的乡间野菜多了几分汁味。华玄旻还赞了厨子几句,徐楹和紫竹都埋头没说话。直到后来跟仲君禹一行人同行几天,华玄旻才回味过来,原来那时候仲将军就在拉拢咱了啊。 医馆,华玄旻百无聊赖地喝着茶,和朱老大夫聊行医轶事。徐楹则捧着医书在一边默诵,手边放着一个热烘烘的手炉。几个丫鬟除了紫兰都被留在客栈。 记下一个方子,徐楹抬头就看见脸色冻得发青,还在忙碌的紫兰,担忧道,“快进去歇歇吧,这儿现在没什么事。有事我会叫你的。”里屋烧了几个火盆,热烘烘地没有一丝寒气。 “谢主子。”紫兰本想换了这盏茶水就进屋暖暖的,这会儿正好。 晌午,手炉一丝热气也散不出来,紫兰将一个刚添好碳的手炉拿给徐楹。将徐楹面前的桌子收拾好,准备会客栈用过午食再来。徐楹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娘,坚持一下,很快就能看大夫了。”一个女童的声音颤颤抖抖地传来,越来越近。紫兰看了一眼徐楹,就迎了出去。一个八、九岁的女童扶着站立不稳的母亲步步艰难地走向医馆。 徐楹看着紫兰扶进来已然昏厥的妇人,冷汗直冒。这妇人脸上一道明显是藤条抽出来的伤口刚刚结痂。徐楹立时将一个矮榻挪出来,供妇人半躺着。自己则把了把妇人的脉。 “大夫,我娘亲什么时候能好啊?”小女童双瞳漆黑如墨,一脸期盼地看着把脉的徐楹。 “很快的,吃过药休息几天就能好。小娘子放心。只是以后要好好养养了。”切不可再过度劳累了。徐楹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只是知道大约说出来也是枉然。 被屋里的热气一熏,妇人慢慢清醒,环视一圈,拉着女儿柔声道,“娘就说娘没事,只是最近太累了而已。走,咱们回家吧。” 小娘子挣脱母亲,“还没拿药呢,娘亲等等。” 妇人刮了刮小娘子鼻尖,“到山上采点药就是了,哪儿来的银子买药啊。”   ☆、第55章 负心 小娘子摸了摸泪,“我去找爹,他不能拿了您的银子。”小娘子的声音不小,听到动静的华玄旻和朱老大夫立刻来了外间。看见妇人那消瘦的样子和脸上狰狞的伤疤,两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掩不住的惊讶。 这分明就是被寻仇了吧! “这位夫人,今日我带徒儿义诊,看病抓药分文不取。”华玄旻眉眼唇角轻微上挑,勾勒出一个温和大夫的形象。“阿楹,你让人先去拿些金创药给这位夫人敷上。开了方子先拿给我看看。”两个大夫没多留。这样的外伤留给女医。 金创药只是简单的外伤药,即便华玄旻改进了几次。唯一的优点则是易得,量大,据说不易留疤。每次出门的时候几人多多少少都会拿几包装荷包里。 “打盆热水来。”徐楹对一边的紫兰道。这天气冷了,处处都燃着火盆,热水也方便了许多。医馆里提供、用来洗伤口的热水,大多是用凉开水勾兑的。紫兰很快就打过来两盆,一大一小。 在大盆子里净过手,徐楹拿起小盆子里的白棉布轻轻按擦妇人脸上的伤口,“大姐忍着点啊。冬天伤口不易结痂,上药好得快。” 妇人大约是忍惯了疼痛,直到徐楹上完药都没哼一声。倒是那小娘子看着那一条粗长的伤口,泪眼盈盈,连紫兰哄着她去吃糕点都没去。 伤口被细白的纱布覆盖住,小娘子看了几眼,抓住徐楹的衣袖,“大夫,我娘亲以后会不会留疤?” “留疤了,你会不喜欢你娘亲吗?”徐楹温和地看着小娘子。 小娘子摇摇头,“娘亲对我最好了。可是爹他会更不喜欢娘。” 伸出手揉了揉小娘子柔软的发顶,“喜欢和不喜欢很多时候都是没由来的。只要你一直都喜欢你娘亲就够了。” 小娘子重重点头,对脸色苍白的妇人道,“娘亲,以后我只喜欢你了。” 看着那温馨的场面,徐楹慢慢挪到里间,她还要给那对母女配一副好药。紫兰现在已经能抓药了,只是没有熟悉的药柜,速度慢了一点。 这是徐楹开的真正第一个药方,停停写写纠结了片刻才完成。又琢磨了一遍,徐楹将方子拿给华玄旻看。 “不错。”华玄旻肯定道。“这个方子抓一副药就几十文。按着那位夫人虚弱的情况来看,这样温补的方子更适合。”说着又递给朱老大夫。看过后,朱老大夫也赞不绝口。徐楹就想着将方子递给紫兰抓药。 左右看了看,紫兰却没有在里间。徐楹没多想,自己拿着方子抓了。药抓好,自然就是熬药了。好在医馆东西齐备。紫兰去了一趟外面,回来就见徐楹摆锅弄灶。 “主子,这个奴婢来就行了,您在一遍看看就是了。”紫兰将徐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就开始忙忙碌碌。徐楹只觉得紫兰刚刚触及自己的指尖冰凉。 “你刚刚回客栈了?还是骑的马?”徐楹问。 “是,主子。”紫兰用扇子将小炉子里的火扇得旺旺地。“您这会儿估计是不能回客栈了,奴婢就回去让紫竹晚点再给你被餐。” “顺便找人打听外院那位病人的事?”徐楹压低声音到。 煽火的手一抖,紫竹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那位夫人的样子太可怜了些。衣服上的花样都是两三年前的了。打听打听情况,要是主子觉得想帮帮忙的话,也好有个底。” 看出紫兰有点不安,徐楹微笑道,“你家主子不是个怕事的,你不说,我回去了也会让人查。我现在没那个能耐救天下人,眼前的总能帮一帮。火小点。” “啊?”专注听徐楹说话,紫兰不察觉让或偏大了,连忙把火控小了点。“主子,您打算怎么处置?” “先把药熬好。其他的了解一下情况再说。我去看看那母女两。”徐楹把紫竹仍在里间,自己则去了外间。侧头看去,华玄旻一本正经地和朱老大夫讨论医术,茶盏冒出丝丝缕缕的白雾。 外间,小娘子不知道拖着母亲走了多远,这时候想是累极了,握住母亲的一只手,趴在一边就睡了过去。徐楹转身到里间拿了床备用的薄被,出来后对折叠了起来,给小娘披上。 妇人感激地朝徐楹笑了笑,另一手按住被角,不让它下滑。 “夫人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徐楹赞道。 “是啊,方娘自小就懂事。她外祖父病重那几个月,才两岁大的小人儿天天哄着外祖父吃药。”妇人慈爱地看着女儿,压低的声音掩不住骄傲。 徐楹眼神闪了闪,女子能在娘家长期住着,除了赘婿,她实在想不起还有哪种情况。 那妇人见徐楹神色浮动,释然一笑,“我娘家姓何,原是临县青花镇的瓷商,家里还有个瓷厂。只是到我这一辈绝户了,没个兄弟,就招婿。” 何氏想是压抑得太久,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底交了个朝天。 愿意做赘婿的大多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何氏的丈夫江虎那时就胜在憨厚,有点小聪明却不过分。六年前压在头上的老丈人一命呜呼了,江虎只觉得从头到脚一轻,撺掇妻子卖了产业跟自己回到临县自己家。正巧当时何氏出门总能听到有人明里暗里嘲讽自己家绝户,女儿生女儿。年纪小小的何方娘也经常被小伙伴欺负。 彼时的何氏不过是个初为人母,又被娇养长大的小媳妇,性子刚烈,一气之下,瓷厂铺子全部处理了,拿了银子,带着女儿就跟着丈夫到了婆家。 头两年,何氏手里银子多,没受什么气,只是没个儿子,婆婆不给好脸色,找婆婆帮个忙,给的银钱少了,婆婆啥事不干不说还到处败坏何氏的名声,弄得平日跟何氏来往的媳妇子都避开了她。 第二年,丈夫江虎花钱越来越多,没多少的银子很快被败光,这里又不能烧瓷,何氏只能活计自己做,平日用普通的绣技绣出自己画的花样,到镇上的铺子换钱。日复日,年复年。江虎不但没变好,还多了个不顺心就打老婆的习气。 “是我自己蠢。”一颗颗滚烫的泪滴下,“当年我若是留在青花镇,好歹还有父亲的旧有帮扶着。只可怜我的方娘。如今山高水长的,怕是我带着女儿走到半路就能被他抓回去。”何氏半躺着,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女儿的发丝。 徐楹注意到,那双手瘦可见骨,脑子一热,“天无绝人之路。何大姐,那家人坏事做多了迟早会遭报应的。” “我现在只盼着我的方娘能好好长大,以后我一定要给她挑个品行好的夫君。” 徐楹此时忽然想到当初拼了性命也要生下自己的那个女人,鼻尖酸涩,“我去给您端几碟点心,这闹了大半晌地,您也该饿了。” “我……”何氏看着那穿着男装的小娘子,话还没说完就起身走了,低语,我只想说声谢谢。 点心还没端出来,医馆外又来了一人一马。紫竹停好马,提着个又高又大的食盒,进了医馆。 “主子,主子,”人还没到,声音就在整个医馆响起。 “怎么不在客栈等着,这么冷的天就出来了。”紫竹一边熬药一边问道。 寻了一张空桌子,紫竹揭开厚重的盒子,香气渐渐填满医馆,“都午时了,估摸着主子再不吃东西就该饿得不行了。”瞧见徐楹走出来,紫竹欢呼道,“主子快来尝尝,这几天山上的猎物格外肥美。” “那是,不过春天就不行了。”徐楹还没走过来,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华玄旻率先来到桌前,揭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罐子,看见里面还冒着泡的山鸡炖蘑菇,满意道,“小竹子跟着出去打猎了?” “闲着也是闲着,打点小东西给主子改善改善生活嘛。”紫竹自动忽略前面的小竹子,笑着道,“小五哥身手真好,他活捉了一只野羊呢。” 华玄旻撇撇嘴,会打猎有什么用,只会加盐烤出焦炭的人,“朱兄,老弟今日借宝地请朱兄用一顿便饭。” 恰逢今日朱老大夫的老伴儿子儿媳都回乡,备年货的备年货,走亲戚的走亲戚。朱老大夫本来打算到外面找个馆子吃一顿的,此时闻到扑鼻的香气,哪儿有推辞的理。笑盈盈地提供了一套餐具。 紫竹敢送饭过来,也是打听到朱老先生今天一个人在医馆,自然多备了饭菜。徐楹这厢打水净手后,对正在盛饭的紫竹道,“紫竹,给外间的那母女俩也备一份。” 那何家娘子身体也太虚了,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站起来。下午还是让紫音紫韵找辆车送她回去吧。徐楹暗想。 另一头,接过紫兰托付的调查任务的古十六、古十九,匆匆扒了饭就出发了。两人是双生子,配合默契,一个稳重一个机灵,做侦查向来所向披靡。 顶着两个时辰的寒风,古十六、古十九愣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枝枝节节地问了个清楚。一则江家人没存着遮掩的心思,二则地方小,家家户户有什么事,一顿饭的时间就能传遍了。 “那姓江的一家子就没个好人。”古十九骑在马上撇嘴道。 古十六严肃的脸上闪过讥诮,“恶人自有恶人磨,那江虎现在不是忙活着帮别人养儿子。”说着,两人加速驱马回到客栈。不久后,紫音紫韵赶着一辆简单的马车出了医馆。 “夫人,这家的山楂糕我家主子最喜欢了,我们把马车停这边,您就别出来吹风了。”紫音二人将马车停在一个糖糕铺子外。 “姑娘随意。”何氏搂着双眼睁得大大的小女儿,谦和道。她知道那女大夫说什么让人驾马车出去采买,顺路送自己,多半是个借口。只是舍不得女儿再受累,只把恩情记住,来世做牛做马报答。随后,马车外面就传来两人下车离开的整齐步伐。 “夫君,我姐姐说这家店的酸梅味道最好了。”一个矫揉的女声在马车外响起,何氏下意识地捂着女儿的耳朵。方娘抬头不解地看向母亲。 “宝珠这次跟上回怀南笙一样爱吃酸啊。”一个憨厚的男生响起。马车内的母女二人都是浑身一僵,何氏见女儿张口,下意识一只手捂住女儿的嘴,一只手把车帘掀开一条缝。 车外,一个男子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怀孕至少四五月的粉衣女子,一手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何氏看着男子长衫上熟悉的青色暗纹,忽地放下车帘,在女儿耳边喃喃道,“这些人,我不会让这些人伤害到你的。” 没有纠结多久,买山楂糕的紫音紫韵回来了。紫音将一大盒糕点拿上马车,拿出一包给何氏,“抱歉啊何夫人,这店里许多点心都不错,就多买了些,耽搁时间了。这个拿着给方娘尝尝。” 看了看女儿,何氏咬牙收下那包糕点,对紫音道了声些。紫音注意到车帘边沿上有一处褶皱不正常,只对何氏道,“夫人注意了,待会儿我们可能会驾驶得快一些。” 何氏看方娘坐好,笑着点了点头。 帘子外,紫韵愉悦道,“刚刚那位郎君对夫人真好,几两银子的蜜饯糕点,眼睛都不眨一下。” “嗯,我们半年的月银呢。咱们以后就要找对自己好的。主子说了,咱们以后的夫婿,全部身家都得拿给咱们管着才好。”紫音和道。 “那些郎君啊,手里有了银子就变坏。” 马车里,何氏眼眶通红。 “主子,您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啊?”紫兰收拾东西,今天华大夫说了早点回去。 徐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不染纤尘的雪,“不痛到心碎,怎么舍得断掉。我们快回客栈吧。这事儿还要将军大人帮忙呢。” 将医书手稿整理好,徐楹道,“回客栈吧!我们就不等华先生了。”   ☆、第56章 惩处 “你们两个今天下午跑哪儿去了?”秦初拦住缩手缩脚,准备偷偷摸摸回房的古十六和古十九。 二人已对视,双胞胎的心有灵犀瞬间开放。古十六继续沉默,古十九侃侃而谈,将查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并坚称,自己兄弟二人那是见义勇为,那男人太丢人了。 秦初摸了摸腰间的佩剑,“你们是自己交代清楚,还是给你们放了血后,你们再交代?”就算你们两个能闲得出去管闲事,这种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我帮将军逃学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就知道瞒不过军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连徐楹处置那江虎的计划都一一说了。秦初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想到早上瞄到自家主子偷看窗外的情景,秦初吩咐二人,“要做就要做得册第点。你们继续去把那何氏的情况调查清楚。青花镇那边也要彻查。” 这两年,秦初明显感觉到兵部对自家主子旗下军饷克扣得厉害。自家主子一向独行,朝廷上连个说话的文官都没有。要是这次搭上延宁伯府,自家主子境况想必会好很多。“快去快去,晚上早点回来,晚了不要指望晚餐,宵夜也没有了。” 就知道会这样。双胞胎心里哀叹。这次回京他们就经常听到老大神神叨叨地念叨京里出名的几个闺秀。这次得知有延宁伯的亲闺女同行时,那双眼睛简直要亮瞎了。是以,他们二人才敢偷偷摸摸地帮着做点事,因为就算被发现了,不过被说几句罢了。双胞胎对视一眼,无奈地到后院牵马出去执行任务了。在侍卫队,将军和队长吩咐的每一件事都是必须彻底执行的任务。 冬季在外,裹得再厚都免不了凉得透心。“你先去暖暖,你过会儿再过来伺候就行了。”将东西拿回房间后,徐楹对身后的紫兰道。 “是,主子。”最近徐楹虽然改了些习惯,紫兰依然适应得很好。 紫兰走后,屋里就剩下徐楹一个。徐楹把计划写下来又看了一遍,模拟了几次该怎么说服仲君禹帮自己的情况。最后长叹一声。将军慈悲为怀,看着何家姐姐那么可怜的份上应该会帮忙的吧。徐楹不确定的想到。 苦思许久,徐楹实在找不到绕过仲君禹的办法,扯出一抹笑容,让紫竹先去打听仲君禹有没有空。自己到只有掌柜守着的大厅等着。给掌柜的打了个招呼,徐楹择了张靠里、又能一眼望到屋外的桌子坐下。 “徐家娘子有事找我家将军?”不久后,面相平凡,气度儒雅的郎君在徐楹面前负手而立。紫竹气呼呼地跟在后面。 疑惑地看了一眼紫竹,徐楹微笑着问那位郎君,“不知郎君是将军帐下何人?” “在下乃姓秦名初,司军师一职。”看着徐楹,秦初眼神是越来越柔和。京里那些小娘子看到将军就知道扔荷包香囊、丢个手绢。这位徐家娘子还知道关心将军的身体,看着将军身上有伤,赶紧送上膏药。 徐楹尴尬地笑了笑,“我有些事想借将军的侍卫一用,不知道将军方便不方便。” 楚国、夏国,乃至周边一些小国,掌军当政都是些大老爷们儿。秦初平日见的小娘子少,见徐楹笑了,虽然笑得有些奇怪,还是当徐楹高兴,摸摸鼻子,“这个,侍卫队都是直属将军管着的,徐家娘子稍后直接问问将军吧。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将军何时能有空?”徐楹将袖里的手绢在手上缠了一圈又褪下。 “约莫戌时初。主子这几天看嘉峪关的战报,比较忙。”秦初一口道,戌时了那两个惯会偷奸耍滑的还不回来,明天就让他们挖一整天的路。 “哦,谢谢。如果将军太忙了,我去想别的办法。”徐楹犹豫了,仲将军虽然天分十足,这么年轻要取得那么大的成就,一定是万分勤奋。 “这,徐家娘子不必担忧,将军每日看战报也会困乏,做点其他的事调节调节也好。”秦初暗赞自己机智。将军这会儿是再看战报,只是大多数时间都在根据战报模拟战况。这些东西,秦初知道自家主子早就熟烂于心,现在不过打发时间罢了。不过,俗话说,容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何况自己还要给将军加点筹码。 不知道秦初心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徐楹只单纯觉得仲将军果然是个勤奋又聪明的人,心里对仲君禹的崇拜又浓了。“将军日理万机,我不过些许小事。军务重要。” 将马车停在一个青砖小院前,紫音紫韵扶着何氏下了马车。方娘将几包药紧紧握在手里。江虎娘听见屋外马蹄声,匆匆开门,探头出来看热闹。见来的不过是个普通马车,自己那个绝户的儿媳妇还从马车上下来,嘶吼道。 “哎呦你这懒婆娘,一趟马车要花几十文哩!”又见方娘手里提着药包,脸色更不好了,“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我家虎子怎么你了?还跑到药房里拿药,你个败家娘们儿!” 说着,江虎娘就要去夺方娘手里的药。紫音紫韵二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见多了嫌女爱儿的作风,立刻将那老太太拦住。两人出来执行自家主子交代的任务,自然前因后果知道得清清楚楚。 “哎哎哎!你这老太太怎么这么不讲理啊!”紫音将老太太制住。“我家主子可说了,这何夫人身子这几年损耗极大,要不是早年养得好,现在都该见阎王去了。” 江虎家大门外闹闹嚷嚷地,周围的村民很快就围过来看热闹了。听紫音那话一出,顿时指着江虎娘窃窃私语。 “当年何氏过来的时候气色比现在好多了。”一个妇人在同伴耳边道。 “何家家大业大的,就一个女儿自然要好好养着,听说那何家老老少少当年烧瓷都是一把好手呢。这何氏当年画的瓷器,烧出来县令大人都说好呢!”同伴娘家离青花镇比较近,知道得也多。 江虎娘看周围的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自己又被一个毛丫头制住,使劲一挣扎,竟然摆脱了紫音的控制。紫音一时不查,江虎娘一个耳光扇在何氏脸上。何氏脸上包着的纱布顿时落了下来。五根红色的指印加上还上着褐色药粉的伤口,格外狰狞。 周围人群惊讶道,“江虎跟他娘平日看起挺老实憨厚的啊,没想到打起媳妇来那么狠!” 主子让护着点的人在自己眼前被打了,紫音发狠,死死扣住江虎娘。紫韵急慌慌地看何氏脸上的伤口,竟是不小心掀起何氏的袖子。一只有着几处深深浅浅的伤痕的手臂不经意从站在前面的几个人眼前晃过。 看热闹挤在前面的,都是些平时就嘴碎的。这时知道了件大事,连忙左右咬耳朵。 “这江虎跟他娘真是奄坏奄坏的。平时在家估计就拿媳妇儿当出气筒,打着玩吧。” 江虎的娘现在才真是有点着急了,这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自家这事儿闹出去,一家子都要被看轻的,当年她丈夫早死,留下孤儿寡母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如今欺负了人家绝户女,只怕不知道又要被嚼许久舌根。这时,江虎娘只能期期艾艾道,“虎子媳妇皮肉嫩,不小心在哪儿磕着就是一条印子。” 人群里有人嗤笑道,“可不是,人家在家的时候说不定就是浑身都是伤呢。” 江虎的娘脸上青红白不停转换,暗道,该死的何氏,这会儿都不知道帮我说句话。紫韵拉着何氏在一边道,“你这身体再这样折腾怕是受不住的,你多想想方娘。” 默默低着头,看着将将长到自己肩膀处的女儿,何氏想到刚刚在马车上看到的那一幕。如果自己没了,那女人岂不是就要登堂入室?方娘到时候还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儿,何氏目露哀戚,“姑娘,能不能帮我照顾方娘?就当我把方娘卖给你家主子做丫鬟了。” 紫韵摇摇头,“这个我做不了主,不如你亲自去跟我家主子说。” 何氏看了看骂骂咧咧的婆婆,咬牙应道,“好!” 酉时末,累成狗的古十六和古十九来不及歇口气就被秦初拧到仲君禹在客栈隔出的小书房。 “歇会儿,又不是什么大任务,赶那么急做甚?”秦初自动忽略双胞胎那快要吃人的眼神,给两人各递上一杯还温热的茶水。 古十九翻了翻白眼,从包裹里拿出几件精美的白底青花瓷。 “哪儿来的?这几件做工都极出色,特别是这个青花梅瓶,图案灵活生动。”秦初拿着几件瓷器在手里把玩道。 “这梅瓶是那位何夫人画的?”仲君禹看了看几个瓶子,用肯定的语气说出疑问的话。 “将军英明。”古十九连忙道,什么都能慢,说将军好话可不能慢。“青花镇当初就数何家工艺做得最认真,后来何氏又画一手好画,硬生生占了青花镇五成的生意。这还是因为何家每年只能做出这么多东西。” 了然地点点头,仲君禹知道不论什么地方,只会妒忌别人才能的人都会存在。年纪轻轻的何氏在丧父后被挤兑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告诉徐家娘子,这个忙我们帮了。”仲君禹对秦初道。 “这个……”秦初觉得自家主子怎么就不在状况呢?这种事当然要自己亲口说才能让人感动啊。“主子,要不您跟徐家娘子仔细探讨一下?这样的事属下也没怎么处理过,万一有些地方属下拿不准还不得找您?” 看秦初那样子实在诚恳,仲君禹想自己这几天也确实没什么事,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也好,遂答应了下来。 仲君禹要见徐楹,自然不会再自己的小书房。要做的事业不是什么好事,大厅偶尔会来一两个客人,不方便得很。于是两拨人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又点了几个火盆取暖。 听完徐楹的计划,仲君禹赞赏地点点头,“计划不错,有需要直接找秦初。最后面那计划,你如果放心,就交给我来做。” 徐楹知道仲君禹在西北一地势力肯定比延宁伯府大多了,更何况半灌水的自己,哪里能不放心,“这世上要是将军都不可信了,怕是无能信之人了。” 仲君禹第一次觉得,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小娘子,也不是个个都那么惹人嫌。秦初觉得,自家主子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翌日,说好一起打猎的华玄旻一早不见踪影,想是又到医馆去了。徐楹带着一众丫鬟跟着仲君禹的几个侍卫出镇打猎。昨晚被紫音紫韵带回来的何氏母女安心地在客栈休养。而仲君禹的侍卫古十六古十九,拿着仲君禹给的令牌和何氏准备的材料,去了临县将,将白眼狼江虎休掉。 是的,休掉。被几个紫字丫鬟用几个故事一吓,何氏咬牙决定休夫。反正当初江虎上门的时候,办的是赘婿的手续。打点好,何氏自然可以把江虎休掉,扫地出门。 有将军的令牌,县令那边一路通畅。下午,江虎就收到官衙给的文书。青瓦房因为是何氏出银子盖好的,地契被判给何氏,此外还有一百两银子。十六十九两兄弟跟着去看了。何氏母女俩连吃药的钱都拿不出来,那母子二人竟然还才藏着一百多两银子。 最后,何氏将小院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留了一座空荡的小院给那母子二人。 “何姐,你心也太善良了!”紫竹将瓜子壳一扔,“要是我,一片瓦也不给他们留!” “得饶人处且饶人。”徐楹喝到,“有房子怎么了?那二人这几年过惯了好日子,要不了多久就得卖房子乞讨去。何况,何姐就留了一个搬不走的空房子,大家对何姐的印象可是改观了许多。” “何姐以后有什么打算?”紫兰问道。 何氏看了眼徐楹,低眉道,“我倒是想跟你们一路走过,可惜小娘子心忒硬了,连我的卖身契也不收。以后啊,我就拿着这一百多两银子回青花镇,重振何家的瓷厂。” “何姐那么好的技术,在我身边伺候,太埋没人了。”徐楹笑着道。惹来几个带紫字的丫鬟一阵怒目。徐楹打了个哈哈,对神色忧愁的方娘道,“方娘,以后长大了可要孝顺母亲。” 方娘点头,“娘亲对方娘最好了,方娘以后也要对娘亲最好!”何氏把下巴放在方娘头顶上蹭了蹭,“是是是,方娘以后就要跟娘亲相依为命了。” 几天后,青花镇新开了一个瓷厂,主人是一女子。何氏在瓷厂开张后,立了一份契约。瓷厂盈利,八成给一个叫徐楹的小娘子。 被何氏休了后,江虎除了脸上难看点,心里还是有点小放松。循着机会娶了老相好宝珠。便宜儿子当然入了族谱,改名江南笙。 只是好景不长,两人还没等到第二个孩子出生,满村都在传江南笙不是江虎的亲儿子,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而宝珠机缘巧合下又重新遇到了南笙的亲爹,被江虎捉奸在床。第二个孩子终究没能保住,宝珠还因此再不能有孩子。 南笙的亲爹带着南笙离开江家,宝珠和江虎互相看不顺眼,天天闹得鸡飞狗跳,邻里躲瘟疫般避着这家人。终此一生,二人都没再有个孩子。   ☆、第57章 世子妃 跟着熟悉西北的仲君禹一行走,自然行程快了许多。华玄旻心里还记挂仲君禹坑自己去嘉峪关,一路上手段用尽,恨不得一天的路程拖上三五天的。只是仲君禹若是好打发的,也不能让手下数以万计的兵士服服帖帖。 西北冬寒,积雪堆砌,踩下去雪能没脚。祁连山脚下人为地开出一条带着泥土色的路。有了人气,寒风过处,苍松劲柏抖下层层雪衣,露出苍翠本色。 “华大夫,您忍忍,再有几天就到嘉峪关了,在下到时候定准备上房款待华大夫。”秦初抱着一床看起来破旧的被子递给华玄旻,心里得意地哼哼。让你拖我们的进度,这条路方圆十里没有人烟也不产草药。看你拿什么借口拖着不走。 好歹也算是走遍锦绣河山,华玄旻如何不知如今这条路虽然是去嘉峪关的近路,其余几条路也不会耽搁几个时辰。想到初初上路时仲君禹一行人那予取予求的态度,华玄旻欲哭无泪。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在外露营了,想到下一个镇子,据说还有两天。 “麻烦军师了。”华玄旻现在是不敢随便给仲君禹的人脸色看了。“不知今天中午准备的什么吃食?” “戚五他们又打了几条肥兔子,少不了华大夫的吃的。”秦初爽朗一笑,儒雅中透着洒脱。 华玄旻脸色一变,又是兔子。哪怕换着花样的煎烤炖蒸,兔子肉也煮不出鸡鸭味!连续吃了十几炖兔子肉,华玄旻觉得周围的人说句话都是兔子肉味的。“秦军师,我这几天火大,随便吃点野菜粥就行了。” “这个,”秦初脸上透出为难,“华大夫想必知道,我们这一路匆忙,徐家娘子连着几位姑娘胃口都不怎么好,每顿就只吃得下几口加了菜的粥……” 我也只吃得下菜粥,华玄旻想大呼。只是身为男子,总不好跟小娘子抢东西吃。唉,当初就不该心软,带个“女徒弟”外出。只是这兔子肉,真的不想再吃了。“只盼着能早点到嘉峪关了。”华玄旻长叹。 “原来华大夫也盼着早日到嘉峪关啊?”秦初恍然道,换来华玄旻一个尴尬的笑容。 “这是自然,将军能早日到职,嘉峪关的百姓也能早日安心。”华玄旻打哈哈道。 “这个华大夫就不用担心。虽然沈将军受了重伤,楼衍也没讨着好。将军说了,今年嘉峪关的百姓能过个安稳年呢。”秦初安慰道,“看我这记性,今儿沈六他们那几人砸冰抓着几条大鱼,将军说鱼凉了容易腥气,请大家都去主帐那儿吃暖锅呢。在下想着要来给华大夫送棉被,就揽过通知您这活了。” 华玄旻郁卒,他是知道秦初怎么有空来看自己的了。自己闹腾的时候这厮看自己的神色阴测测的,这会儿恐怕专程来看自己消化的。偏生自己还真让这厮如了愿。 “让军师看笑话了。在下活到这般岁数,还没连着几天只吃一种肉的。小五也是个没用的,连着几天都只看到野兔到处跑。” 秦初笑得有些不自然。作为军师他自然知道几天来大家都吃兔肉是个小阴谋。计划还是他亲自定下的。其实也怪这大夫太作。就算将军这次回军没有什么时间限制,也不能一会儿要采药,一会儿要义诊,一会儿自己身体受不了,徐家的小娘子还没他那么多事。“狩猎也要看运气。昨天的军报好像还有点没拿给将军,我就不打扰华先生了。” 看着秦初渐渐远去的背影,华玄旻咬牙切齿,“那些兔子运气可真不好。” 扎营的中心处燃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里面熬炖着冒着诱人香气的肉粥。火的四周立着几个铁桶,铁桶里温着水。这样既可以有热水淘米洗菜,又能有水泼灭火堆。 徐楹拿着一本医书,一边看书,一边看着铁锅,免得肉粥溢出,灭了火。几步路的地方,是临时的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有热水,徐楹的四个丫鬟自告奋勇地帮忙洗菜切肉,大大减轻厨子米十的工作。 “今天中午多了狍子、山鸡和鱼呢。”紫竹切着刚刚发好的干笋。 紫韵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再吃兔子,华先生都想拿着弓箭自己上山了。” “小五哥平时看着挺机灵的,这几天都没看出华先生早不耐烦吃兔子了。”紫兰难得笑道。 “华先生也太讲究了,以前从不吃与第二日一样的菜色。”紫音洗着菜,抱怨道。几个丫鬟齐齐点头,华先生确实是个挑剔的人,衣服天天换就算了,饭菜三天之内不会有同样的菜色。也不知道这次秦初大人怎么打发的他。 京城。 处处银装素裹,早开的梅花弥漫出淡淡的香气。因小年将近,各家各户出来采买年华的越来越多。 又看了一遍徐柳的装束,徐林氏点了点头,“待会儿去了庙里安分点,世子妃喜欢安分的小娘子。等顺顺利利进了福王府,凭着你这相貌,还怕不受宠?” “我知道了,娘。”徐柳不耐烦地低着头,摆弄腰间的玉坠子。如意见徐林氏脸色不佳,马上递了一杯茶给徐柳。 接过茶,徐柳下意识往嘴巴送,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快被一束目光灼穿了。抬头,如意死盯这自己手上的茶。徐柳恍然大悟,“娘,说了这么久喝杯茶,润润口。” 难得女儿孝顺自己,徐林氏愉悦地接过茶,润润唇,“娘也不是害你,世子妃过门两年多了,膝下就一个嫡女。福王世子那两个侧妃一个儿子都能走路了,一个正怀着胎。娘给你算过了,是个宜男的。陈夫人说了,等你生下儿子就抱给世子妃养着。到时候你儿子就是世孙了。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徐柳哄着母亲徐林氏把计划告诉自己,越听越难受。看到如意朝自己不着痕迹地点头,才按下心来哄母亲。 到了寺里,徐林氏见徐柳一路上只闹了些小脾气,就放下心来,没时时将徐柳拘在身边。隆冬,寺里香客少,徐柳很快就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如意如意,快说怎么办!我才不要去福王府做小。小妾没一个有好结果的,特别是王府皇宫这些地方。我进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意也想到书里那些后宅倾轧,反派的贴身丫鬟也就死得快和死得慢的区别。自家主子做小,铁定的反派。“二娘子别急,按夫人的说法,那位夫人想找的肯定是个憨傻容易拿捏的。只要让世子妃知道您不是个好惹的,夫人的谋算自然成不了。”徐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寺里的早梅开得比王府好。”容貌寻常的年轻妇人忧愁的拈着一支斜生的花枝。 “世子妃这话在私下说说就成了。”老嬷嬷左右看了一下,发现约摸天寒,四周都望不到人影,小心翼翼地劝道。“老夫人千挑万选地选了一个门第一般,性子简单好拿捏的。总比府上那些妖妖娆娆的好对付。” 转角处,如意回头对徐柳点了点头。徐柳抑住心底的激动忐忑,“如意,快去给你家主子摘几支梅花来。我娘说世子妃最爱这早梅。” “是,主子!奴婢定挑梅园最出色的梅花来。”如意朗声道,声音里的愉悦怎么掩都掩不住。 这厢,福王世子妃只听那娇俏甜暖的女声又道,“等你家主子笼络住世子,当上世子妃,也给你一个侧妃当当!” 如意表情扭曲,自己这主子也太能演了,“奴婢这点姿色,主子以后还是给奴婢配个侍卫什么的……” 徐柳抬手揉了揉如意的脸,她最满意的就是如意这点。不管生在什么样的环境,女子总不会心甘情愿地与一个对自己未来丈夫有企图的女子相交。 世子妃手中一支清俊的梅花光秃秃地剩下虬枝。老嬷嬷脸色也不好看,低声安慰,“世子妃,老夫人定然不会选那样的女子来给您当帮手。”说着,还提高声音道,“那等不知轻重的小蹄子,在府里还不早早地就见了阎王。” 世子妃陈芙冷笑,手中的虬枝被扔到一边。疾步去了梅园边上的观音殿。只听得那边的小丫鬟似乎在对她那主子说,“您这样的音容,哪个郎君见了不倾心?”陈芙摸了摸自己姿色不显的脸,想到府里一个个娇艳的侧妃妾室,心里的不悦又加深了几分。 陈芙看着大殿上右手托着一个可爱童子的送子观音,默默地跪下,虔诚三拜。陈夫人携着徐林氏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心底酸疼。自己的女儿当初被指给福王世子,阖府欢庆。如今,满府上下都看着自己母女二人得笑话。还好自己儿子虽然没什么文采,如今在军里算是有了不大不小的战功。 起身,陈芙又是那个雍容的世子妃。徐林氏跟在陈夫人身后,一面给陈芙见礼,一面暗里笑话这世子妃没长一张倾城的脸,还要娘家找人来留住世子。 “世子妃,这是徐家二夫人。她家的嫡出的姑娘性子乖巧,也是个爱梅的,跟你定能谈得来。”陈夫人淡笑着介绍。 左右没见着徐柳,暗暗吩咐丫鬟去找找,徐林氏也跟着笑,“我家柳娘是个调皮的,这会儿竟然不在,想是见了梅园就走不开了。” “无妨,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陈芙笑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陈夫人又跟着徐林氏寒暄,聊儿说女。陈芙听得专注,偶尔应上一两句,总能让徐林氏和陈夫人称赞。 不久,徐柳大大方方地带着两个丫鬟回来,手里拿着几支梅花,衬得一张清秀的脸多了雅致的韵味。徐林氏连忙对陈夫人道,“我家那皮猴果然去祸害梅园了。柳娘,还不见过陈夫人和世子妃?” “柳娘见过陈夫人,世子妃。”徐柳规规矩矩地行礼,按着母亲徐林氏教的,看起来敦厚乖巧。 陈芙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果然长了一张漂亮又不夺目的脸。   ☆、第58章 小年 “果然是个容貌出众的。”陈芙微笑着褪下手上一串红艳的珊瑚手串,亲手戴在徐柳手上。 陈夫人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对脸色难看的徐林氏道,“世子妃真喜欢你家柳娘,这正红色的珊瑚珠子世子妃也不过得了一盒。” 像是不知道世子妃的深意,也看不出母亲徐林氏脸色难看,徐柳乐呵呵地跟陈芙道谢,还特意将红珊瑚串拿到徐林氏面前晃了晃。 知道今天这事约莫是没希望了,徐林氏敷衍地聊了几句,就借口家里有事,先行离开了。 大殿里,陈夫人疑惑地问女儿,“你看不上这小娘子?怎么还送了珊瑚手串。太抬举那丫头了。” 陈芙抿了抿唇,“难得见到几个清醒的,那徐小娘子才是个清醒的,看不上王府锦绣后院。母亲,我还是想靠着我自己。” 陈夫人看着女儿年年月月如一日的温润笑脸,长叹,“当初真该早些把你订给你表哥!王府那种地方,真难为你了。” 陈芙笑了笑,可不是,那种泥沼般地方还多的是人争着抢着去。 上了马车,徐林氏还是觉得气闷。为了跟福王府搭上线,她小心翼翼地到处赔笑脸。好不容易得了今天这个机会,结果人家竟然看不上她闺女儿。“不过是找个生儿子的妾罢了,还想找个天仙回去,也不怕咬人?” 徐柳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林氏,“娘?我看世子妃对我挺满意的啊?一直都笑眯眯地。” “不争气的死丫头,人家那是敷衍你呢!”徐林氏狠狠地戳了一下徐柳的额头,自己这女儿怎么就没遗传到一点自己的聪慧?跟她爹一样,想到丈夫,徐林氏琢磨着回去该怎么交代。 哀怨地缩在马车一角,徐柳心里都快笑翻了,看你们还怎么送我去当妾。 关城在嘉峪关最狭窄的山谷中部,城外就有大片的荒漠。徐楹觉得,城里稀少的杨柳都染上了黄沙的颜色。 秦初说到做到,果然是在关城找了一个风景雅致的院子给几人住。据说是一户犯事的豪商留下的院子,起了一个很通俗的名字,望江南。原主人一家子被发配了,这宅子落到衙门。秦初再关城还是有几分颜面,让人到衙门说了声,拆了封条就将七人安排在院子里。 露营了几天,哪怕顾及徐楹和几个丫鬟是女孩子,多给了被褥,徐楹还是觉得累得慌,走马观花的看了几眼,大约是江南园林的格局。 徐楹主仆五人被安顿在二进的园子,梅香园。西北的梅花比京城早开,徐楹还在二门处就闻到了沁人的梅香。 紫竹夸张地耸了耸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主子,真是梅花的冷笑哎!” 一行人中最疲惫的非紫兰莫属,此时也笑了出声。确实,离京以来闻得最多的是泥土的气息。华玄旻是只要有好吃的,住哪儿都行。自家主子徐楹则是没什么发言权。最后的仲君禹,打起仗来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谁还关心睡觉的地方有没有熏香。 至于在江南长大紫音紫韵,在江南苏家,作为根骨佳的小丫鬟,专门养成的女侍卫,逗留时间最长的地方是演武场。 “你这是几百年没闻到过花香了?”拖着疲惫地身子,徐楹打趣紫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主子,咱们离京三十多日,不见花香已百年!”紫竹摇头晃脑道。 徐楹并几个丫鬟齐齐白了一眼,“这几天偷看我的(主子的)诗集了?” “非也非也,秦军师成日里说这些文绉绉的,奴婢想不会都难!”紫竹赶紧摇头,看书才不是她紫竹的菜。 “哦!就知道书放在你手上,你也懒得翻一页。”徐楹对紫竹这丫鬟在诗书方面是不抱希望了,只压着紫竹学会看契书,能写出工整的字就罢了。 笑笑闹闹,很快就到了梅香园。院子里早被秦初安排了伺候的丫鬟,见几人穿着男装却没做掩饰,一看就知道无人全是小娘子。梅香园为首的丫鬟叫彩林,是秦初手里直接派过来伺候几人,顺便约束好这院子里的丫鬟,不该说出去的话,是一句也不能在望江南外说起。 “奴婢彩林,见过娘子和几位姑娘。”彩林领着六个手脚粗壮,看起来就很能干力气活的丫鬟等在梅香园门口,甫一见到几人就迎了上去。 淡淡点头,徐楹对彩林道,“你就是军师口中的彩林姑娘吧,这几天麻烦彩林姑娘了。” 许是在西北荒漠住得久了,彩林也有几分西北男儿的豪爽。“奴婢哪里当得起娘子这声赞!娘子和几位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徐楹自然知道秦初那样的性子,自然不会让自己住得不舒服。何况自己在路上也没闲着,看了许多有关嘉峪关的游记,可以说准备充分了。紫竹是个直肠子,一路上累积的问题一下子爆发出来。什么有什么菜、有什么肉、哪家饭馆的味道最好…… 彩林先前有听秦初说起过,来客中有位姑娘问题多。彩林自认为准备充分,此时还是直冒冷汗。徐楹见小娘子鼻尖都冒出细小的水珠了,笑骂了一声紫竹,就让几个丫鬟先各自回屋休息。反正秦初准备了七个丫鬟,一个管事的,再一人一个伺候的,她身边还有两个人随时候着呢。 重新睡在铺了厚厚褥子的炕上,鼻尖萦绕着梅花的冷香,泡过澡的徐楹很快就沉沉睡过去。再醒来,已将近天明。望江南的原主子许是不喜有丫鬟随意进屋,主子和客人的房间里都装了摇铃,有需要拉响摇铃,很快就会有丫鬟进来伺候。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徐楹望了望素白的账顶,闭着眼睛摸到看见,摇了摇铃。很快,昨日指给她的明玉明珠就端着洗漱的用具和温热的清水进了屋。漱口前,徐楹随意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刚到卯时。秦先生刚刚传话说仲将军已经带着华先生去了军营。今天小年,让彩林姐姐带着娘子和几位姑娘逛逛街,置办点年货。”走在前面的明玉口齿伶俐,丝毫没有被自己粗壮的外观影响到。 徐楹一怔,小年了啊,今天再给爹和哥哥寄封信,顺便把自己前几日猎到的一匹狼的獠牙做成的络子。寄给祖母,爹和哥哥当年礼。最后一颗,就寄给舅舅吧。 洗漱完后没多久,几个丫鬟打扮一新地来了正屋,瞧着那样子,怕是跟自己一样一觉睡到今日。此时站在此处都有些脸红羞臊。 “这几天大家赶路都幸苦了。这几天大家都扯着劲的玩,开年才是重头戏。”徐楹正色道。自从这几个丫鬟跟自己离京以来,徐楹就从来没打算将这几人许给未来夫君做通房姨娘,也没打算让几人岁便配个小厮。徐楹的计划是,等自己站稳脚跟后,就见个这几人的卖身契还回,婚配也都依着几人的意思来。 听徐楹的口气,丝毫没有算账的打算,几人心里都松了口气,心里暖暖的。徐楹又说了秦初传得话。几人叽叽喳喳地说开来。徐楹曾经操办过小年的年货准备,心里有底,无非就是祭灶王、扫尘土、剪窗花之类的。 灶王在大楚是男主人携带者儿孙做的事。府里有个华玄旻在,徐楹自然要把香烛贡品备齐全。 望江南的厨子许是从军营里调来的,比平日的分量多了足足一倍。近来养成不浪费粮食的几人吃得艰难。还是徐楹发话,剩下的端回厨房,哪家有需要的给厨房说一声,可以直接端回去。 年节将近,边城多了许多小商贩,很多卖的都是自己家里的小菜腊肠,还有精美的红纸窗花。南来北往今年的账本刚刚送到,随着到的还有两千两银票。徐楹最近不缺钱,对几个丫鬟都大方了许多。从街头逛到街尾,五人手里都多多少少提着几个包裹。 “比赶路还累!”紫兰喘着气笑道。 紫音看了看紫兰比自己手里少了一半的负重,“紫兰姐姐要好好锻炼。” 徐楹赞同地点点头,“这点紫兰应该多向紫竹学学。看看紫竹每天各处乱蹦的,身体底子越来越好了。”左右看了看,前边馄饨铺刚好走了一桌人。“咱们也去吃碗路边的小馄饨。” 紫兰有些不愿意,怕小馆子不干净。馄饨铺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一眼就瞧出紫兰的不喜。夫妻二人一向与人为善,自然不会怪罪,朗声道,“小娘子新来这儿走亲戚的吧?快坐快坐。老身这铺子怎个嘉峪关都有名的好。仲小将军还来我这儿吃过几次馄饨呢!” 边关的老人更喜欢称呼还未及冠就一次次大退北戎的仲君禹为仲小将军。 又有几个人进店,徐楹拉着紫兰快速坐下,“店家,我跟几个妹妹初来,不知道店里的馄饨有些什么馅?” 老妇人笑答,“冬菇素馅,羊肉馅和猪肉馅。大冷的天,闺女儿吃完羊肉馄饨暖暖身子?” 徐楹看了一圈,都没什么意见,“五个小碗羊肉馄饨。” 老妇人朗声回答,“好咧!” 徐楹坐下后,紫竹凑到徐楹身边,“主子,你刚刚抢我活计了。” 徐楹愕然,半晌回过神,“下次定让你点菜。”   ☆、第59章 生疑 没等多久,每人面前都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汤色奶白,馄饨馅料十足。见大家吃的开心,紫兰尝了一个,果然味道鲜香,一点羊肉的腥臊味都没有。 “店家这馄饨拿到京城都没哪家比得过。”紫竹碗里连汤都没剩下一口,撑得捂着肚子道。 老板与荣有焉地点点头,“那是,我们这馄饨店都开了几十年了。” 一边的食客打趣老板,“听说您家儿媳让您二老回家养老了?可怜我们不知道还能吃几顿物美价廉的馄饨。” 几个老食客也戚戚然。默默包着馄饨的老者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道,“老汉只要能做得出馄饨,炖得出汤,这馄饨铺子就会一直开着。” 老妇人叹了口气,又乐呵呵地招呼客人。紫竹摊在椅子上,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徐楹一看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吃过馄饨,几人也没有再逛逛的心思了,提着大包小包地回了望江南。 嘉峪关军营四周黄沙环绕。华玄旻在帐中开药,只觉得纸上铺地都是黄沙。眼睛下意识地几次看向帐中唯一的床榻,此时,蚊帐已经放下,只能从高低起伏,影影绰绰中看出,床上躺着一个身受重伤的病患,据说,那就是传说中身受重伤,每天只能清醒一个时辰的沈将军。 摇摇头,华玄旻凝神开方。嘉峪关的军营真不好呆,打个哈欠都能吃到沙子。还是关城里的江南园林更舒服。 此次被召进沈将军大帐的大夫有四个,都是头发花白,看上去就知道医术极好。写好药方,华玄旻看了看最左边那个发白几如雪的老者,握着笔的手抖在颤抖。摇摇头,问在一边伺候笔墨的小兵,“军爷,开好方子是不是就能回关城了?” 在大帐候命的,至少面上性子温和,“是的。华大夫。您这会儿就要出营吗?小的给您带路。” 华玄旻将药方留在案上,点点头,“麻烦军爷了。”笑话,这军营没好景,连早吃的都白面馒头加咸菜。他可要去城里找馆子打牙祭的。 起疑 陆陆续续,另外三个大夫都把方子开好离开。床后走出三人,仲君禹,秦初,和一个中年的将军。 “沈叔叔。”仲君禹恭敬对中年将军道,“今天新来的那位大夫就是进宫给皇帝看过病的那位华大夫。” 中年将军,也就是号称身受重伤的沈将军肃这一张脸,“好好查查他的背景,看他那举止神态,必定出身贵重,少有屈居人下。只是那手医术,也是个疑点。这样的年纪,没有成山的医学典籍出不了这样的大夫。” 仲君禹赧然,自己能有如今的成就,同样是不大部分都要归功于祖祖辈辈用心血写出的兵书。“他出现的偶然,又曾今在皇宫讲过一个夏国的故事,我们是不是先从夏国查起?” 秦初点点头,“将军说得是。在下让手下查了这位华先生在楚国的痕迹,完全像是凭空冒出来般。唯一与他交集多点的是凃家继承者之一的凃六郎。” 沈将军同仲君禹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到疑惑。“秦小子,这事就交给你了。夏国那边的消息递个来回大约十天,就给你二十天时间,弄清楚那个大夫的来头。过时军法处置。” 秦初脸色变了变,仲家治军极为严厉。这沈将军以前也是仲君禹父亲的下属出身,别的手段没怎么学到,令行禁止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二十天要结果,二十天后才拿到结果的,先把结果交上来,然后再惩罚,五公里负重跑起步,没有上限。军里还有专门监督刑罚的监刑军。一路骑马跟着被罚者。秦初作为如今仲君禹的心腹军师,曾经有幸当过监刑军,看过许多人一场刑罚后口吐白沫的。 “属下定当不负将军之命。”秦初将案上的几分药方收起,转身告辞,马上着手安排夏国那边人手工作。 看秦初那迫不及待去工作的样子,仲君禹冷着的脸稍微放松,“秦初还是那般怕将军。” 沈将军冷哼一声,“他如今这样才算像样点,要是仲家依旧,他不拍着马都努力,您身边的首席军师之位哪里轮得到他,能得个莫等的就差不多了。” 知道沈将军其实从小就在仲家学习兵书,只是天分有限,进不了军师组,干脆自己跑出来当兵。在自己父亲的帐下幸苦了几年,父亲就让他自己带兵镇守一方。而今,幸好当初沈叔叔自成一军,面上也没怎么跟仲家有联系,竟然被今上当做手中一枚好棋,用来牵制仲君禹。 “毕竟,如今仲家真正的传人只剩下我一个。”仲君禹无奈。 “仲家人哪怕只剩下一个也要竭尽全力振兴仲家君。可惜京城里的那个,你那继母把他养在温柔乡里。如今看起来给你提鞋都不配。”沈将军从小在仲家祖宅研习兵书,比如今许多世人对仲家的了解都深,敬佩之情是从灵魂深处自然外发。 身为仲家嫡系传人,手握仲家千年传承,仲君禹血液中深埋骄傲。沈将军的话他自然认同。只是如今深受皇室忌惮,处处受挫,有力发不出,仲君禹深感疲惫。偏偏一张脸冷惯了,身边的人这些许年竟然没有一人察觉出他的异样。 感觉仲君禹似乎不喜自己说到昔日繁盛,沈将军转言道,“此次回京,明珠又刁难你了?”沈将军口中的明珠姓季。正是如今皇帝的新宠。 “季姨刁难我才是正常。”仲君禹自嘲道。 “你不要放在心上。明珠当年跟你二叔情投意合,只差婚礼了。哪知一场变故,你二叔不知所踪。仲家骤然倾倒,军队竟然有弹压不住的趋势。皇帝是个没用的,选了几个将近绝户的武官之女进宫为妃,以示恩宠。再加上林国公强势,这才压下哗变。” 当初事实如何,仲君禹一清二楚。 望江南,梅香园的书房中放了两张大桌子,五人环桌而坐,中间堆着一摞厚厚的账本。 “主子,奴婢实在看不来这些东西。”紫竹坐在板凳上,东扭西挪地坐不安稳。 徐楹一眼斜了过去。南来北往因为刚开没多久,合作的商家也多,账本难免多且杂乱。孙海就算再有本事,毕竟只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不能一来面面俱到。徐楹希望铺子发展好,有他该有的辉煌,自然偷不得懒。 如今,紫竹还是有点怕徐楹,见徐楹轻飘飘地看自己,哆嗦着道,“要不奴婢帮您看着火盆?” 书房里四面开窗透气,屋里偏寒,徐楹让人摆了五个火盆,没人又给了手炉,倒是感觉不到寒意。 “要你看火盆?彩林带着的那几个怕是看火盆的手艺比你好多了,老老实实地坐着看账本。也不要你看其他的。你消息灵通,就看看账本上物价的那一项有无异常。”徐楹觉得自己这个不爱红妆的丫鬟快没救了。不会看账本,以后夫君背着藏私房钱都看不出来。 知道今天怎么都是逃不掉的,紫竹也任命地翻看起来。一时间书房只剩下翻书的沙沙声。 江南御剑山庄,苏青河带着几个跟惯自己的下人回家。还在门口,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地就迎出来了。苏青河从左到右看了看,撇撇嘴。果然家里除了各自的媳妇儿和丫鬟,一个姑娘都没有。 “青河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会是在路上玩疯了吧!”开口的是苏青河的母亲顾氏,苏家老夫人。 “路上有什么好玩的?还不是有人要接我们的名头用。”苏青河对人与人之间的利用不是不清楚,只是懒得去算计。 这话一出,出来迎接的十几个老老小小都怔住了。因为这苏青河宁愿在铸造坊多呆一天,也不愿意跟人多说一句话,跟更别说借他的名头说事。 见自己勾起了一家人的兴趣,苏青河得意洋洋道,“小侄女吧开了一家店,我这个舅舅怎么也要去镇镇牛鬼蛇神吧!” “所以,前段时间江湖传闻我们御剑山庄施压江南道的镖局是你干的?”已经接手苏家大部分生意的苏家老大苏青江咬牙切齿。 苏青河一向知道自己以后做什么东西都要经过大哥,长年累月,竟然对大哥产生莫名的敬意。此时见大哥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苏青河哪里不知道自己大约是办了坏事。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苏青河一边后退一边犹豫道,“阿楹的货要走江南道运,我这不是怕那些不长眼的蠢贼抢了钰娘的货嘛……” 往前迈着的脚步停下来。苏青江看着弟弟道,“改明儿拉几百人去江南道各处的山上看看。光看镖局,万一遇上不给镖局颜面的山贼怎么办?最好看看钰娘的车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后通知各个山寨把招子放亮些,抢了不该抢的人,直接让他们消失在江南道。” “咦,我怎么就没想到?”苏青河笨拙地挠了挠脑袋,果然还是大哥聪敏。 “就你那几分聪明劲,全用到炉子上了!”说话的是如今苏家明面上的当家苏振天。苏青河的父亲,徐楹的外祖父。 苏青河猛地一拍脑袋,“说道炉子,我这几天都要呆在铸造坊了。钰娘说我新炼出来的金做首饰最好看,我要抓紧时间打一套精致的头面出来给阿楹当新年礼物。” 站在门外的男男女女哀怨地看着苏青河。苏青河自顾自地笑得开怀。岂不知自己已经被满屋子的父兄嫂子们盯上了。 苏青河说要去铸造坊,行李往小厮那里一扔,抬脚就往铸造坊走。 “苏青河!”老夫人开口喊道,声音惊耳,完全听不出老太太年纪大了的感觉。 苏青河条件反射般地站住。顾氏才慢悠悠道,“钰娘的画像你还没给我们看呢!” “哦,我还以为你们不想看呢,毕竟钰娘的相貌不怎么像妹妹苏青婉。何况,不是如今圣意如何才是咱们关心的重中之重。”苏青河疑惑,当初大家可是都这么劝自己的。 “这不是你妹妹的女儿更重要嘛。”苏振天尴尬道,苏家人明确上说应该算是绿林中人,都天然地不喜与官家打交道。奈何出了件足以毁家灭族的大事。几兄弟抓阄,苏青河运气不好,这才有了上京之事。 “画师画得不好,一点都不传神。画都被撕了。”苏青河老神在在道,让你们不愿意去京城的。有本事自己去京城看啊! 兄弟几人握手成拳,青筋暴起。按着得意的苏青河狠揍了一顿。家里其他人站在一边看热闹,就差端茶,抓一把瓜子嗑了。 边城仁和堂。秦初大马金刀地坐在案几旁边。医馆里出名的几个大夫拿着几张药方来来回回地看过药方又翻书查证。很快,为首的楚姓中年大夫对秦初拱手,指着一张方子道,“恭喜先生,这张方子开得大胆,经我等查证,对将军的伤有奇效。” 秦初点点头,“希望如此,将军最近愁得头发都白了。”上一次楼衍率领大军攻打嘉峪关,被沈将军狠挫锐气。楼衍败得心不甘情不愿。撤退的时候朝沈将军放了几箭冷箭。沈将军和一个亲卫都中了箭。沈将军运气好,中的只是普通箭,养了半个月就正常了。那给沈将军挡箭的亲卫却中了北戎特有的毒。 沈将军想着仲君禹被扣在京城,有自己坐镇嘉峪关,仲君禹无论如何都出不了京,干脆装病,将自己的亲卫安顿在自己营帐,也方便找大夫。 如今西北之地出名的大夫都被请来看过,只不过能压制住毒性,不让其变得更坏而已。 楚大夫如今看了个好方子,捉摸着见见人,交流交流经验,问道,“不知这方子是何人所开?” “将军带回来的大夫,待我问过将军后再告诉楚大夫。”秦初一想到华玄旻给自己添了这许多的麻烦事,心里就甚是不悦。只想将华玄旻晾上一阵子。 “在下先谢过先生了。这次这大夫想必在毒药制药上出众。若是有他指点一二,仁和堂的解毒药剂品质能提升一大截。”楚大夫只是个纯粹的大夫,关注的从来都是如何用更少的药材救更多的人。 秦初感触复杂,姓华的医术有多好,他早就知道。只是疑点实在太多,用着很不放心。看来还是得先去找找华玄旻谈谈。放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在城里吃闲饭,实在有负自己的盛名,“楚大夫放心,将军说这大夫会在边城住上三个月,您有的是时间跟他交流。” “如此多谢先生。”楚大夫笑盈盈地道谢,然后又埋头研究医书病例,秦初则又被晾在一边。合作多年,秦初很了解这些人的脾性,丝毫不意外。反正自己在这儿的事情已经处理好,秦初大步离开仁和堂特设的医书馆。   ☆、第60章 拉拢 为了大计,或者是其他不能言语的理由。秦初最后还是找到华玄旻头上。因为代沈将军受过的那个亲卫席虎,用了华玄旻的药方不过两天,症状减轻了大半。军医也说依情况下去,除夕前定然能醒过来。 秦初自然不会贸然地找到华玄旻那儿。而是先找了望江南的属下了解了华玄旻的爱好。两三天时间,足够秦初能干的属下们知道,华大夫偏爱美食。 边城没有什么出名的酒楼,真正手艺好的不会留在边城的酒楼中。秦初很费里些力气从城里的豪绅府上挖了几个厨子临时搭手帮帮忙。请客的地点自然不会选在城里。边城离沙漠不远,一起风,到处都是沙子。好在,离边城七八里处青山绵延,秦初再那儿建了一个庄子,起了个名,叫“青茗山庄”。除了行走不方便,竟是挑不到不好之处。 于是,在边城中闲逛几日,竟然只找到一家馄饨勉强能入口的华玄旻,接到了来自将军府的邀请。到将军府名下的青茗山庄赏雪。右下角印了一枚红章和一个狂疏的“秦”字。华玄旻本想直接想帖子扔掉,不过想到一路上从将军府那厨子手里出来的美味。华玄旻暗暗吞口水。 “将军,今日把米十、苗十一借我用用?”秦初禀完事宜,舔着脸对仲君禹道。 “那两人就一手厨艺还成,你嘴馋了?”仲君禹一边说话,翻书的手丝毫没减速。 “哪儿能啊。他们做的饭菜属下天天都能吃到,早习惯了。只是属下想着有人在边城住得久了,难免会馋了。”秦初说得认真。仲君禹听得更认真。 马上想到曾经有人问过自己边城物产丰富否,仲君禹淡淡点头,“带着他们去吧。我今儿去营帐吃饭。”秦初点点头,将军偶尔去军营跟士兵吃大锅饭,也有利于军心。 嘉峪关边城只要不遇到大型战争,城里城郊的百姓生活还算富庶。城里有井,井中有水。绵延的青山上还有山泉。青茗山庄就建在一处泉眼边上。自从沈将军在嘉峪关任职以来,首先就是画了山上泉眼与水流的分布图,并且随时派兵巡逻。即是锻炼军营的士兵,也是保护边城的水源。 这日,华玄旻慢悠悠骑着马,身后跟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万能小跟班岳小五。马车中,徐楹还是晕头晕脑地。这几天忙着看账本,连日子都快忘了。昨天好不容易看完账本,整理出一份关于南来北往账目的建议书。今天徐楹还打算好好睡一觉,再带着丫鬟好好逛逛,休息休息。再把建议书修改修改,结果华大爷一大早就将几人叫起来,说是带徒儿去吃大户。马车都套好了。 “主子,喝杯热茶暖暖。”紫兰将已经晾得不烫的茶水递给徐楹。徐楹接过,轻轻道了声谢。又让紫兰将车窗的帘子拉起一角,冷风灌入,马车中人顿时清醒。 徐楹这才想到,还不知道今天到哪家做客。而且,马车上就几盒成药,将近年节的,总不能送人药材当礼物吧。遂让紫竹问问清楚。 紫竹这会儿也清醒了,点点头就挪到车门处低声询问。 本来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大事,岳小五就将下帖子请客的是将军府的军师秦初说了。徐楹一听,心下定了定,估计是跟这几天传闻沈将军身体好了很多有关。这个,送几盒金创药和解毒用的清心丸应该不会有什么忌讳。 青茗山庄坐落在半山腰上,山势陡峭,马车无法通行。幸而秦初建山庄时,在山脚下专门建了一个简单的院子,用来停放马车和马匹。 徐楹今日穿了一身紫狐皮的大氅。狐皮是徐霖累积多年存下来的,几张狐皮一拼,几乎看不出有色差。另外几个丫鬟也都是穿的皮毛大氅。西北天寒,徐楹觉得,若是身边的丫鬟冻病了,自己这个主子还得伺候她们,所以一向不在这些东西上克扣。 上山有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石板简简单单,没有雕琢花纹,只随意地在打磨的时候留下些自然的纹路,免得走在上面打滑。 沿路上种着梅花和其他树木,可惜除了开着梅花的花树,都是无花无叶。徐楹不通种花植草,自然辨认不出。 一路上四周寂静无声,徐楹疑惑地看了看华玄旻。这么安静,您老确定没找错地方? 华玄旻勾唇一笑,“仲将军治军有一套,治理府上的奴才也是一绝。” 徐楹了然。边城的豪绅惜命,很少愿意在城郊修建别院的。刚刚自己在马车时分明看见这边人影绰绰,也有一番喧闹。如今靠得越近,反而越安静。更何况,此时菜肉的香气已经从厨房弥漫而出,让早起后就喝了碗粥,吃了点小菜的几人隐隐有了吞口水的趋势。 “今天中午总算能吃点能入口的了!”华玄旻感叹。望江南的厨子不是不好,只是他吃着别扭,总觉得不管什么菜吃着都是那个味。城里在外面混生活的厨子,真正拿得出手的有那么一两样在边城就算好极了的。何况,边城的人更喜欢面食,翻来覆去都是用面做各种吃食。 “华先生这几日受罪了,阿楹看着华先生似乎都消瘦了。”徐楹目光留在枝干粗直的梅花上面,心想,果然是不懂欣赏的,这梅花以姿态疏横为美,这里的梅花开得是颜丽香浓,枝干却既直且粗。落到京城,怕是连看都没几人愿意看的。 见徐楹不怎么搭理自己,华玄旻心里有些郁气,有见岳小五呆愣地朝前走,不由道,“小五,精神着些,咱还靠你保命呢!” “先生放心,只要我岳小五在一天,就没人能在我面前取走你的性命。”岳小五不过是刚刚驾车时精力耗费过了,想放松精神,略作休息。 唧唧歪歪地说了几句,未几就见仲君禹的军师秦初换了一身藏青色儒衫,看上去就像是出尘的谪仙。“在下秦初,恭候华大夫,岳少侠,徐家大娘子和几位姑娘。” 华玄旻摆摆手,“废话这么多做什么,食物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今天谈了什么都白谈。” 嘴角抽搐,秦初万分感激自己自幼养成的知己知彼的战策。今天,整个边城有名的厨子都聚在青茗山庄。若是这都不能让华玄旻满意,他还是直接武力解决算了。“华先生说笑了,这边城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好厨子还是少不了的。” 说着,秦初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几人先行进庄,自己在后面一边压阵,一边介绍青茗山庄的格局。 听了秦初的介绍,徐楹对青茗山庄的兴趣减了不少,只想去看看庄子后面的天然山泉和庄子里藏着医书的明经楼。华玄旻感兴趣的自然是庄子上的厨房。 从里面看,庄子里伺候的奴才绝对不会少,只是每个人走路的速度都偏快,落脚无声。徐楹看了眼自己身后几个丫鬟,这几人果然已经对着青茗山庄的丫鬟小厮们目瞪口呆。 “这些人迈出的步子肯定是等距的!”紫竹流着口水看向那行人。虽然只是传菜的饿小丫鬟,礼仪方面似乎比自己强上太多。 秦初显然也是对青茗山庄的奴才们的素质很满意,不枉自己下了死力气训练。“饭厅在芳园,在下先带各位过去?” “麻烦秦先生了。”华玄旻笑得儒雅。心里想着待会儿一定要挖一个厨师回望江南,再每天吃着一样味道的菜,估计等不到一两月,自己就要饿得体虚了。 秦初此时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当一次主家,还要赔一个厨子出去。只顾着盘算,待会儿该用什么借口让华玄旻心甘情愿地改进仁和堂大夫的医术。 这次宴请,秦初目的性极强,准备了两桌,一桌完全以华玄旻的口味安排,另一桌则是为五个小娘子准备。菜色也更加清淡一些。期间秦初几次想开口,华玄旻一副食不言寝不语的样子,秦初也只好默默等到餐后再说,心说,若是这次不将你搞定,岂不是还要白搭一顿饭? 饭后,徐楹知道秦初不会无缘无故地下帖子。而自己最近都忙着看账本,没出什么风头。秦初要找的自然不会是自己。“秦先生,阿楹刚刚听您说起这庄子有泉眼,泉眼旁边还有藏书的明经楼,不知阿楹能否去见识见识?” “无妨,只是这庄子当时建的时候排了八卦方位,容易迷路,在下让丫鬟给你领路。”见徐楹识相地找了借口离开,秦初自然不会拦着。 青茗山庄的丫鬟口风紧,极少说话,紫竹数次跟领路的丫鬟套近乎,到了泉眼所在地也没套出什么话来,顿时觉得气短。好在那丫鬟领路后就该去哪儿去哪儿了。不再面对那丫鬟,紫竹很快就恢复过来,几句抱怨还是少不了的。徐楹便道,“她主子是青茗山庄的主子,不嚼主家舌根的丫鬟,命才活得长久。” 紫音紫韵年幼时也曾混迹过街头,好事坏事都听过,“主子说的是。要不是主子宽厚,你又从来不曾将主子的闲话说给旁人,谁能容得下你。” 紫竹确实胆子大,不管什么事都敢在私下里说。徐楹出了一身冷汗。紫竹这性子也太容易招惹到那些不好惹的人了。“紫竹,以后听墙角的时候千万千万小心,出去的时候药丸子多备点。”徐楹到底还是舍不得过多地说紫竹。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其实自家主子以后找个强势的夫君也不错,至少大家安全有保障。 芳园既是饭厅,很多时候也能当客厅。秦初和华玄旻二人现对而坐。秦初背部直挺,一看就知曾经受过极为严厉的军队训练。华玄旻则随意多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华先生医术高绝,想必是族里不传之秘吧!”秦初试探道。 “秦先生严重了,医术最大的功能是治病救人,将好的医术奉为不传之秘,岂不是凭白害人性命?”华玄旻笑着道,笑意从眼睛深处溢出。秦初晃晃神,只要不是不传之秘就好。 “不知道华先生学医几年?上次先生开的解毒药方,沈将军现在用了,身体好多了。”秦初开始恭维华玄旻。“这边城有名的,没名的大夫都看过了,也就华先生的药方最有用。” 华玄旻笑着,顺势走进秦初的陷进,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哪里是再下的功劳,在下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上,看得医术案例多罢了。” 秦初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犹犹豫豫,几次张口似乎都说不下去。 “军师有什么难言的?只要在下能帮得上忙,在下必不推迟。”华玄旻拍着胸脯保证道。 秦初再三犹豫,终于豁出去道,“如今边城看起来欣欣向荣,奈何缺医少药。医术高明的大夫多不愿意一直留在边城。所以,想请华先生这些日子多抽点时间跟一直驻守边城的大夫们交流交流经验。” “这有什么?在下还以为是多大的难题。只要城里的大夫不嫌弃,在下就是费费口水罢了。”华玄旻摇摇头。“医术本来就是为了造福大多数人而存在的。只是在下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若是将军为难也可以当在下没说过。” 秦初心想,来了,果然世上不会从天上掉馅饼。不过,既然华玄旻有所求,秦初心里反而安定下来。毕竟,华玄旻答应得太轻巧了。“不知道先生所求何事?” 华玄旻不好意思地笑笑,“军师在下比较重口腹之欲,想求府上的厨子帮着做几个月的饭菜。” 秦初有些为难,这次来的厨子只有一个出自将军府,还是将军的御用厨师,其他的都是借来的。   ☆、第61章 求助 看出秦初神色见的为难,华玄旻退了一步,“秦先生不如先回去跟将军商量一下?” 秦初点点头,释然笑道,“在下多谢华先生体谅。实在是将军府也没几个好厨子。今天为了给华先生准备这席面,秦某还欠了几处人情。” “为了华某这张嘴,军师受累了。”华玄旻与秦初相视一笑。 京城,延宁伯府。 如意站在刘嬷嬷面前,脊背挺直。 “如意姑娘,你家主子是二房的嫡出娘子,老奴不过是帮大房娘子守园子的老嬷嬷罢了。帮不了你。”刘嬷嬷挥挥手,如今大娘子不在府上,自己才懒得理会这些事,守好自己门户就行了。 如意扑通一声直直跪下。“嬷嬷,二爷和二夫人成天想着怎么把二娘子卖一个好价钱。前几天二爷和二夫人还想把二娘子送到福王府,给福王世子当一个玉蝶都上不了的妾室。后来世子妃不知道怎么的,没看上二娘子。二爷回府后知道了,当即骂了二娘子一顿,就差动手了。二娘子这几日天天以泪洗面。如意心疼二娘子啊!” 刘嬷嬷戚戚然,“要不老奴给老爷说说?让他管着点二爷?” 抹了抹泪珠,如意哀声道,“这怎么成?要是二爷知道了,二娘子不是会被罚得更厉害?”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还来找老奴做什么!起来回二娘子那儿去!”刘嬷嬷脾气一向不怎么好,刚刚能好言好语两句,不过是看着二房那二娘子的处境确实困难的面子上。 “嬷嬷!”如意一手拉住刘嬷嬷的裤脚,磕头道。“二娘子她只是不想被二爷随便送给人当妾室。嬷嬷,府里就您消息最灵了,求求您!帮帮二娘子吧!” 如意额头很快青肿。刘嬷嬷长叹一声,“唉,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奴婢先谢过嬷嬷!”如意脸上浮起笑容,知道事情大约成了一大半,再逼下去,只会适得其反。如意连忙告退。 青桐苑不远处,如意拉着一个着藏青色比甲的丫鬟,“晴雪姐姐,嬷嬷她果真答应了!” 晴雪挥挥手,“叫什么姐姐,我不过是个三等丫鬟,在大少爷院子里做着洒扫的活计。我这些年观来,刘嬷嬷嘴硬心软。多求求,总是能成的。这下你放心了?” “还是要多谢晴雪姐姐!”如意顶着青肿的额头笑得灿烂,“如意知道,如果不是看在同乡的情分上,您哪儿会掺合这一手。” 晴雪笑笑,普通的容貌熠熠生辉,“到二娘子面前可别说是我给出的主意。” “晴雪姐,如意知道。如意就说是自己实在想不到法子,只能求到刘嬷嬷面前。约莫大娘子走时托刘嬷嬷照顾二娘子几分,就出手相助了。” 晴雪比如意大几岁,此时像看着自己疼爱的妹妹一般看着如意,“如意真懂事!大娘子和二娘子都是一个祖父,那是一家人。大娘子自然是愿意看着二娘子好的。” 看着如意高兴地离开,晴雪摇摇头,很快回到院子。青霜在院子里用一个不怎么见到的紫砂壶熬雪水沏茶。晴雪不比青霜小多少,此时却只敢站在一边不发一语。看着青霜行云流水地将洗茶沏茶。很快,院子里茶香充盈。青霜将沏好的茶放在案几的两头,温和道,“晴雪,看看我这雪水沏成的茶水味道如何?” 晴雪受宠若惊地端端正正跪坐在案几一边,轻轻一嗅,“青霜姐姐沏的茶,香气扑鼻,给奴婢喝糟蹋了好茶。” 青霜粲然一笑,“你这鬼丫头还是那般鬼。茶水也是水,叫你喝你就喝。不是什么好茶,次品的碧螺春而已。” 次品的碧螺春也不是我们这些洒扫丫鬟能轻易喝到的。晴雪浅饮想到。勋贵府上的次等茶,比之普通百姓家的好茶也好多了。 待晴雪喝完茶,青霜道,“事成了?” “是,青霜姐姐。如意从小就机灵,稍微点拨一下,行事比料想得还好。估计明日刘嬷嬷就会来找大少爷。”晴雪低着头。 “如意那丫头是个好的,够忠诚的。”青霜笑道,“你也不错的。真不想继续留在府里?我给你提成二等丫鬟也是行的。” 晴雪摇头,“奴婢愚拙,担不得青霜姐姐提携。能去庄子上就很好了。” “既然你诚心想嫁个庄头,我禀了主子,很快就能如了你的意。我听常平说,有个庄头正在求取府上的丫鬟呢。”青霜见晴雪稳重又初心不改,心里喜欢,面上淡淡安慰。 晴雪忐忑的心放回原处,走这一步是她走得最大胆的一次。万幸她成功了。晴雪从来不曾想过一飞冲天地当半个主子,一是自己容貌不佳。二则是心里太明白。“谢青霜姐姐,劳烦姐姐替我多美言几句。”晴雪乖巧道谢。 青霜点点头,“你回去等着好消息吧。”晴雪笑容灿烂地道谢,这回倒是真心实意,不惨一点假。晴雪走后,青霜沉着地转身,穿过梅香隐隐的回廊,到书房给徐桓请安。 “做得不错。”徐桓听了青霜的话,头也没抬。青霜知道最近主子得了一本好书,看得废寝忘食,毫不在意。 “晴雪那丫头实诚,容貌也不出众。奴婢想给她找个老实的庄头,也不枉她帮了这一手。”青霜自然不会说那是晴雪的条件。当主子的,总不怎么会愿意下面的奴才跟自己这个主子讲条件。 “你做主就好。”徐桓院子里的丫鬟现在大多都是青霜管着。徐桓自己只需要管好青霜。只不过,每次青霜做了什么吩咐,都必须要告诉徐桓。徐桓心里能有个底就够了。 “是主子。青霜先告退。”青霜知道徐桓看书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搅,得了许就连忙退出书房。 徐桓手指摩挲着书脊,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润到极致的笑容。三人就成虎。找了那么多人写的话本,效果这不就出来了? 早在徐柳母女二人回京的时候,徐桓就找人将那一家子的事情查了个底朝天。那一家人的性子如何,徐桓再清楚不过了。得知徐柳喜欢看话本,徐桓便找了几个为人不迂腐的才子,编写了各种小妾被正妻各种弄死,正妻依然是正妻的话本出来。个个情节曲折婉转,一摞子话本找不出一个情节相似的,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妾室通房各种死。 徐柳真真是个爱看话本的,每一个本子一出来就能弄到一本。天天沉浸在这种故事之中,潜移默化,徐柳怕是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讨厌当妾室。 “怎么样怎么样?那老货答应了没?”徐柳坐立不安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见如意回来,连忙上去询问。 “二娘子您放心!就是看在大娘子的份上,她也会答应的。”如意笑着道,“二娘子,等以后见到刘嬷嬷,您可不能这么叫。” 危机一解除,徐柳就有些不耐,“知道啦,这不是这儿只有如意你吗。出了院子,谁说过我一句不好来着。” 如意无奈地摇摇头,希望以后出一些情节精彩的教导小娘子言行的话本,这样二娘子应该能变很多。 次日,徐柳又在院子发脾气,一个院子的丫鬟除了如意都被罚跪。如意只好亲自到厨房拿食盒。回途,一个脸长得陌生的丫鬟拦住如意,“如意姐姐,奴婢替嬷嬷给您才传话。嬷嬷说,您说的事她答应了。” 如意连忙道谢,又递了个平常用来打点,装了个小银裸子的荷包给那丫鬟。 那丫鬟笑眯眯地接过,道了声谢就离开了。如意看着那丫鬟的背影,笑得眉眼弯弯,主子不用当妾,不管是原配还是继室,自己都能有个好结果。 身为徐柳的丫鬟,如意对话本的爱好也不是一般两般。如意对话本里妾室身边的丫鬟的各种死心理阴影不必徐柳的弱多少。如意回院子,看见门口一个挨着一个跪成一片的丫鬟,摇摇头,快步到正房的偏屋将饭菜摆好。 “如意,今天怎么慢了许多,是不是厨房那边看低你,故意拖着你的。”徐柳见饭菜只剩温热,不悦道。 如意知道徐柳就是心情不好,胡言乱语,解释道,“二娘子哪里的话?这内院老夫人管着,谁敢克扣主子?不过四奴婢去找了一趟刘嬷嬷,耽搁了。” 徐柳嘟着嘴,“老夫人才看不得我们二房好。那老货怎么说?” 如意扶额,明明小时候多乖巧可人的一个小娘子,被二爷和二夫人养得都成什么样子了。“怎么说您也是大娘子的堂妹,刘嬷嬷当然是答应了!” “说来说去还是我沾了那女人的便宜。”徐柳不甘愿地用筷子戳着面前如意布好菜的碟子。 如意觉得自己一定会未来先衰,恨不得祈求上天快点来个仙人,把二娘子这妖孽收回去。“奴婢的二娘子咧,二爷和二夫人明摆着靠不了,您以后还得靠着大房呢。大娘子跟您年岁差不多,跟她好好相处,您以后有什么事也好找她帮帮忙。就是她处理不来的,也有大郎君和大老爷顶前头。” 徐柳哪里不知道这些,只是不甘自己被父母当棋子,而大姐却被大伯大堂哥当宝贝的宠着。徐柳恨恨地嚼着如意新布的菜,不知道当成是谁。   ☆、第62章 婚事定 聚味楼,徐雴阴沉着脸。老三回来后已经参加了好几次手握重权的大人办的宴会,明年再回任上,板上钉钉的一个正四品。 自己呢?升一品都是奢望。徐雴闷下一口茶,收拾好心情。花下大价钱定了聚味楼的包间,徐雴自然对此行充满期待。 没等多久,小二引着一个体型偏胖,锦衣华冠的青年郎君进包间。徐雴连忙站起来,礼行到一半,那郎君就摆摆手,和气道“私下里咱们不讲这个理!” 徐雴讨好的笑笑,“世子爷说得是!世子请上座!”又拟点几道菜,问世子觉得如何。 福王世子点点头,没有推迟。“你倒是了解我这点爱好。” “哪里哪里,小人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想不到世子爷偏好这几道。”徐雴当然不会说自己花了大价钱买了福王世子的习惯资料。自然全都往自己身上安。 福王世子笑笑,也不拆穿,从聚味楼的菜品说起,南北菜肴说了个遍。徐雴眼睁睁看着菜一道道送上桌,又一道道被福王世子吃干净,两个人的话题都还在吃食上。 徐雴一慌神,看着福王世子已经第四次将筷子落在新上的醉虾,连忙道,“这聚味楼的醉虾,我那女儿最喜欢了,待会儿回去时定要带上一份。” 福王世子饮下一杯清酒,挡住面上的嘲讽之色,“你家女儿爱好真与别家不同。” “是有点小小的不同,我那女儿女工一般,反在厨艺上有几分天赋。”徐雴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是真,因为他现在不怎么清楚自己女儿的厨艺到底如何。如果厨艺不行,回去找个好厨娘教教,务必要拿得出手才行,徐雴在心底默默补充。 隔壁,被赵姓同窗邀到聚味楼的徐桓差点被茶水呛到。暗暗庆幸,幸好自己跟二叔一同出现的情况实在太少,同窗听到那声音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想。 那同窗听到徐桓突然咳起来,打趣道,“你父亲这几年少你茶了?这没人跟你抢,你也能把自己呛到。” 徐桓摇头,“这几日研习旧时会试殿试的合订本,刚刚忽然想到一句精妙的词句。在下失礼了。” “你们这些书呆子。”姓赵的以前在学堂就不爱读书,徐桓离开京城是他去从了军,如今好歹混成一个正六品的武官。跟徐桓颇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徐桓没有多话,凝神静听。赵姓小将军只以为这人又沉浸到对文章的回忆上,心里没什么自己被忽略的感觉。反而觉得是回京这段时间吃得最舒心的一顿。至少没有明里暗里的各种威胁拉拢。 另一边,徐雴终于说到今日请客的重点,“我家柳娘自从偶然见到世子一面,直说世子这样的才算是真男儿。” 福王世子努力在脑海中回想,与自己偶尔碰过面的小娘子,实在想不起哪个是徐雴口中的柳娘,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得意。几个正当年的世子小王爷,福王世子因为口腹之欲重了些,平时又不爱那些骑马射箭之类武夫做的事。没有几个兄弟堂兄弟的玉树临风。偶尔听到几句哪家小娘子又给安王世子做了首诗,心里多少有些郁卒。 外放几年,自己一直是个芝麻小官,徐雴也学会看人脸色,有意无意地说起,“城北疏影园的梅花近来开得好,我家小女正求着夫人带她去赏梅呢。” “你家的小娘子眼光不错。疏影园的梅花,闻名天下。”福王世子也是个爱梅花的,梅花可以说是他与世子妃陈芙唯一有的共同话题。疏影园更是福王世子亲手打造的。里面每一株梅花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又请了名家缚型。 徐桓听到二叔徐雴说,请福王世子到时候给家里的二妹妹讲讲梅花,是在听不下去。招过一边的常平耳语一阵,常平领命离开。 赵将军见了,低声道,“你又想到什么鬼主意?”当初大家一起在学堂的时候,这厮没少出阴人的主意。 “珉惟,话怎么能这么说?谨行自认为做的都是正义之事。”徐桓眉头微皱,不解道。 赵将军赵珉惟神情一肃,“是,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谨行见谅。”笑话,现在不求着,真栽了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午时,到大厨房拿食盒的小丫鬟回来后,将食盒交给如意,一脸兴奋地道,“如意姐姐,今天奴婢私下听到好多人都在说咱们二娘子要到王府当贵人呢。” 如意脸色一白,“谁说的?” 小丫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大厨房的主厨娘子,她当家的管着府上食材的采买。亲眼看见咱们二爷和王府的主子说说笑笑的。据说还提到咱们二娘子呢。” 如意使劲接过食盒,“没影儿的事不要乱说。二爷以前还经常跟上官说说笑笑呢,二娘子怎么没许给二爷的上官?” 小丫头懦懦地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徐柳见如意提着食盒进来,握着食盒的手指泛白,随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如意深深吸了口气,“没什么,二娘子先用饭吧。” 这几年,徐柳已经用习惯如意。偶尔的小隐藏徐柳也乐得不用去猜。加上有了大房的刘嬷嬷帮她对付那对无良的父母,徐柳今日心情甚好。“如意,今儿不用你布菜了,你先回房吧。” 如意道过谢,心事重重地退下。这年头,子女的婚事都握在父母的手上。就是上头有祖父祖母也只能用孝道施压,难道二娘子就只能委委屈屈地去王府做妾? 多思又多虑,如意午饭只少少的用了一点。徐柳午歇后,见自己一向稳重多智的大丫鬟依旧面色焦虑,将新得的一枚金簪放在妆台上,“到底是怎么了?中午那会儿拿了食盒回来,你神色就不对。” 纸包不住火,这院子人来人往,如意知道自己不可能把消息捂住,“今天二爷在聚味斋请客,请的是福王世子。” 徐柳冷笑,“我就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世子妃那边走不通,就跑去走世子那条路。” 如意安慰,“二娘子,不管将来您许给哪家,奴婢都跟着您。” “那是自然,你可是我花钱买回来的。我攒了几年的月钱。”徐柳得意,幸好当初自己存够银子时,那枚珍珠簪子已经被卖出去了。“好如意,快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如意苦笑,“要是你跟老夫人关系好点,有老夫人施压,给您说一门正经婚事也不难。” “老夫人,她哪里看得起庶出的?当初大伯续娶的夫人还是她娘家侄女,一样的甩脸子。”徐柳苦笑,果然妾室是做不得的,自己被看低,子女还要被看低。“大姐也真是的,天寒地冻的跟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大夫到处跑。有她在,求求她跟祖母,哪有现在这么麻烦。” “二娘子快憋这么说。不如您找找大郎君?如果您嫁得低了,大娘子以后也会有影响。伯爷和大郎君那么宠着大娘子,一定不会愿意您影响到大娘子。”如意犹犹豫豫道,以前二娘子最不喜欢听到大娘子。 徐柳咬牙,“怕是只有这样了。只是空口无凭。我到大堂哥那儿空口说白话,还有不孝的嫌疑。” 如意眼睛一亮,“让老爷亲口说出来,再让伯爷或大郎君亲耳听到。” 徐柳是个想到就做的人,当天就在徐雴的书房门口堵住徐雴。寒风中一身雪白,加上徐柳身形单薄,徐雴捋须微笑,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只是徐柳一开口,徐雴心情瞬间不好。 “爹,女儿听说今日您在聚味斋宴请福王世子?”徐柳小脸冻得发白。 “柳娘放心,就按今天那情形,世子对你定然是满意的。”徐雴微笑地看着徐柳,眸光闪现出一种即将得逞的光彩。 “爹!世子正妃侧妃都有了,女儿进府不过是个妾室,还要在正妃、侧妃手下讨生活。何况王府还有那么多比女儿先进府的侧妃妾室。女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徐柳嘴巴翻得飞快,一句接着一句。 “柳娘乖,这到了王府,有世子爷宠着,谁敢对你动手?你再生个儿子,府内有儿子傍身,府外有父兄撑腰,谁敢对你动手?”徐雴自信道,若是女儿攀上王府,以自己的才能,正三品是早晚的事。 “爹,您是铁了心要送我去当一个名儒草芥的妾室?”徐柳柔柔道,双眸泪光莹莹。 “柳娘,你进王府那是贵妾,能跟一边的妾室比吗?”徐雴安慰,正想继续说下去,却听见一声呵斥。 “徐雴!住口!” 徐雴回头,自己大哥面色铁青的站在院子门口,不知道听到多少。徐雴面色发白,心里发虚。如果女儿已经送进王府,就算被出族他也不会害怕。现在,女儿跟自己僵着,官面上自己也需要徐家人这个身份。 “大,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徐雴现在可不敢说想让女儿当妾室。 “不是我想的哪样?我告诉你,徐雴,徐家的女儿,哪怕是个庶女,她们不愿意,谁也别想把她们送人当妾室!”徐霖怒道。 “二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长进啊。”徐霖身后,身姿挺拔,一身劲装的男子,正是从军的徐三爷。 徐雴脸色发白,“三弟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董老夫人见到小儿子,精神越发好。见小儿子如今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慈心大发,势要给小儿子找个样样拔尖的媳妇。成日邀请各家的小娘子到延宁伯府游玩。徐三爷在府里偶遇几次娇滴滴的小娘子后,果断日日早出晚归。 “二哥,小弟如果不早些回来,哪会知道您这都要卖侄女了?若是您实在找不到好女婿,小弟帐下还有几个年轻有为的小将。二哥不如选一个给侄女?”徐三爷笑着道,徐三爷是老来子,如今还有几年才到而立,就算是染上了边关的铁血,骨子里还是埋着早年被父母宠出来的恶劣。 徐雴手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徐柳听得认真,想到嫁给一个有前途的武将,总比当个小妾强,立马羞红着脸道谢,“侄女谢过三叔。三叔帐下的小将军定然是个个出色,我爹定然愿意。” 徐三爷笑着看向徐雴,“那这个大媒我就做定了。”又转身对徐柳道,“你父母眼神不好,改天叔叔将帐下出色的让你祖母过过眼,挑个好的给你。” 盯着徐雴吃人的目光,徐柳笑盈盈地道谢。 “如此,柳娘的婚事就算定下来了。徐雴,你这之前答应的,自己想办法去推掉。”徐霖盯着徐雴,说完就离开,徐三爷自然跟着自己的嫡亲大哥。   ☆、第63章 除夕冬猎 消息传到边城时,在徐桓不着痕迹的插手下,事情已经被解决。 “没想到她竟然愿意嫁个武将。”徐楹摩挲着纸上徐柳两个字。按照原来的轨迹,徐柳本来会在万寿节时偶遇福王世子,后来经过二叔二婶牵线搭桥,进福王府为妾。过得,算是不好不坏吧。 “主子又在看信呢。”紫竹从门外进来,头上还顶着几瓣雪花。 “紫竹,怎么又没撑伞?”徐楹责怪道。 “就这几步路,不碍事。”紫竹讨好笑道。嘉峪关这几天一阵一阵的下雪,紫竹不耐烦随时拿把伞在手边,宁愿顶着雪到处跑。。 “你要是染上风寒,我一定给你抓三倍的黄莲。”徐楹没好气道,眼睛又落到信纸上。父亲徐霖准备将二叔徐雴调任到西南地的一个有名民风彪悍的小县城。明年开年,三叔即将掌管西南地的镇西大军。有他在,二叔徐雴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紫竹边收拾房间内有些散乱的地方,边做出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主子,不要啊!” “紫竹,你又惹到主子了?”紫兰最近看的书越来越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书卷熏陶出来的沉稳。“主子,岳少侠刚刚过来说嘉峪关大营明日放假,秦先生邀华先生主子明日去祁连山狩猎。” 徐楹有几分意动。来了嘉峪关后就在城内到处逛过。边城再大也是边城,远远没有京城繁华。徐楹给京城被年礼的时候,万分庆幸自己一路上遇到新奇的东西就会多少买点,才不至于送回去的东西寒掺。 “明日可是除夕。”徐楹犹豫,“秦先生有没有说去哪一段?” “就在城外十三里的范围,秦先生说明日就不准备回城了,直接在青茗山庄安歇。奴婢刚刚见秦先生晕了一大车的火树银花出城呢。”紫兰言语间暗含诱惑,她对青茗山庄的书房是向往已久。上次去的时候依稀看到一个书架上有很多排兵布阵的书籍。 “那就去吧。伤药多带些。”徐楹笑道,看了看紫竹跃跃欲试的样子,摇摇头。开始回信。先是询问祖母和父亲的身体是否康健,又问哥哥徐桓最近的学业如何,絮絮叨叨,连徐槐也顺带问候了一句。最后几句说了说自己的见闻和境况,喜忧多多少少都提到一些。若是只报喜不报忧,哥哥徐桓第一个不信。 还有三叔,明天统领镇西军,西南和西北。西北如果乱了,西南首当其冲。但愿西北闹不起来吧,徐楹摇摇头。 除夕,军营的除夕和平日并无不同,一样地训练,一样地执勤,唯一好点的地方是晚上的肉菜会比平时多很多。 仲君禹冷着依着脸骑马出了军营。秦初讨好地笑笑,“将军,咱们多打几只猎物回来,将士们今晚也能多吃一点肉啊!” 没得到一丝回应,秦初唉声叹气道,“华先生和徐家娘子初四之后就得忙起来了,将军您也得好好让他们先松快松快。没您和侍卫陪着,城外时时都可能遇上北戎蛮子,属下也不敢随意放他们出城啊。” 一边骑马一边说话,秦初只觉得冰寒彻骨的风一股接着一股地从口里往心里去。“将军!您倒是说句话啊!”对着平时话少的主子,秦初觉得自己可能还要再长几年才做得到纹风不动。 仲君禹回头看了一眼秦初。秦初正盯着仲君禹的后背,随即露出一抹笑容。只是等明白仲君禹眼里的嘲讽之色,秦初觉得脸上的笑容被寒风冻僵。 嘉峪关的大营到青茗山庄正好要穿城而过,秦初就计划直接到望江南等华玄旻那一行人,顺便也喝口热茶暖暖。这边,华玄旻是随时准备外出,徐楹也因为今日要出门,早早地准备着。仲君禹一行十二人过来的时候还真是只喝了杯热茶就出发了。 因为是出去狩猎,马车什么的自然是不用想了。一行人中唯五的小娘子一个个都裹得厚厚实实的,手上都用柔软的细棉布缠了几圈。各自除了拿趁手的武器,还在马上绑了一个包裹。 秦初奇怪地看了几眼几人马背上不大不小的包裹,心里虽然好奇,不过鉴于平时没怎么跟娇滴滴的小娘子打过交道,忍住好奇,什么都没问。只是听到身边离得近的几个侍卫低声讨论那包袱里装的该是什么,下意识地离得远了些。他才不信那徐家娘子和她的丫鬟会装了一包袱的首饰和胭脂水粉什么的,虽然他确实听到了瓷器碰撞的声音。 顾及队伍中有女眷,一行人在一个多时辰后才到城外的小猎场。徐楹看着此地与别处一片银装不同的绿色,惊喜道,“此处是有温泉吗?” 秦初乐呵呵道,“徐家娘子好眼光。这一片有好几处深埋的温泉泉眼。可惜城里那些富户不懂行,在下早年就替将军买下来,干脆地建了一个小猎场。冬天能见到这么一大片绿草地的情况可不多见。” “是啊!”徐楹认同的点点头,“京城方圆几十里的大小温泉偶让人争得头破血流。将军在这儿占了几座山头的温泉,真让人羡慕。” 华玄旻嗤笑,“城里那些胆小的就算知道这儿能挖出温泉,也不敢建庄子。边关的风气比不上京城,大晚上地被山匪或是北戎人摸到屋里杀人劫财也不是没有。在荒山野地建庄子,没几十上百武艺高强的护院谁敢住?” 徐楹尴尬地笑笑。自己一路上先是跟着华玄旻好运地没碰到什么山匪。后来又与仲君禹一行人同路,下意识就忽略了山贼这个原因。 早先徐楹许了几个丫鬟今天可以多逛逛,紫竹没什么顾忌地先跑开了,紫兰想来安静,紫音紫韵以保护徐楹为主职,都跟在徐楹身后。 秦初看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采。只是众人此时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没人发现。“咳!咳!”秦初重重地咳了几声,成功地吸引来众人的目光,“咱们也不要干等着,这会儿去跑一圈,打点东西回来待会儿也能尝尝鲜!” “行啊!”“好”……一众汉子夸张吆喝着。紫音紫韵小心翼翼地骑着马又靠近徐楹几分。秦初尴尬,“你们也注意着点,这边还有小娘子呢!” 一群人立马鸦雀无声,静悄悄地整理了一下衣角,极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秦初捂脸,这群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徐家娘子,不知你们有没有特别安排?”秦初问。 “我们?秦先生安排就是了。”徐楹对边城这一带都没什么印象,自然跟大流走。“如今出门在外,先生唤我阿钰便是了。”现在还好,互相接触到的都是亲近的人。等开年,自己要和华玄旻那厮在边城和军营出入,再叫小娘子什么的就不合时宜了。 “既然如此,在下痴长阿钰几岁,阿钰唤我一声秦大哥如何?”秦初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狐狸。 “秦大哥。”徐楹像个江湖人士一般对秦初拱手行了一礼。 “这围猎场平时都有军营里的训练对巡视,最近没什么大型的动物跑进来。我们一人选一个方向,半个时辰后无论收获如何,都回到这儿。”秦初笑眯眯建议道。 从军营出来的都是平时听惯秦初指挥的,此时自然同意。紫音紫韵有些担心自家主子,犹犹豫豫地。只是徐楹一个眼神过来,她们还是一人随便选了一个方向。 “本公子手无寸鸡之力,还是跟着小五一路。”华玄旻含笑看着岳小五。岳小五习以为常,反倒是秦初看到华玄旻那温柔似水的眼神,头皮发麻,赶紧点头。 一行人既然都没有异议,很快就个选了一个方向快马而去。半个时辰后空手而归总是不怎么好的。许是巧合,徐楹选的方向一边是秦初,另一边是仲君禹。 猎场是秦初建的,里面的树也是秦初找人精挑细选,容易存活的松柏杨树之类的。树林不密,树与树之间能容二人骑马通行。 徐楹快马前行一阵,就听不到附近的的马蹄声。周围静寂,只听得到风声呼啸而来。徐楹让马慢慢前移,不由想到,难道是自己的运气太差,连个活物的影子都看不到? 另一边,秦初一箭射死一只到围场过冬的兔子,颠了颠分量,自语道,“这儿果真是个好地方啊,冬天都没把你我瘦。不过,阿钰选的方向着实好,前几次围场发现孤狼,都是在那个方向和将军选的方向中间。今天他们运气不知道怎么样。” “阿嚏!”徐楹打了一个喷嚏,用手绢揉了揉发冷的鼻尖,谁在念叨我?徐楹摇摇头,手中握着不怎么用的弓箭,下意识地向右拐了一个弯。   ☆、第64章 受伤 仲君禹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选了徐楹右边的方向,估计是因为这一带经常出现凶猛的动物?只是骑马进了树林,眉头越皱越紧。这林子静得很不正常。冬季林子里鸟雀少可以理解。只是方圆十里外都是雪地,只有这里能看见绿草茵茵。仲君禹下马走到一丛翠绿的嫩草边上。草上利齿咬的断口还新鲜,也就是说,四个时辰内这里还有动物。 心里暗叫糟糕。仲君禹策马往左边而去。 徐楹现在的处境很不妙。握紧手中的箭,徐楹挽弓看着对面的餍足的狼。地上还有丝丝未干透的血迹,刚刚自己闻到的血腥味应该就是来自那里。五指一松,闪着寒光的箭飞速射向一身白毛的雪狼。徐楹快速握住随身携带的长鞭。弓箭并不是徐楹擅长的武器。 白狼往旁边一晃,被箭带起的风拂过,没有给白狼添上一丝伤痕,反而激起白狼的狠劲,嘶吼一声,直扑徐楹。徐楹此时万分庆幸舅舅送了自己一条特制的长鞭,鞭体通身布满尖锐的小刺。徐楹快手挥出的一鞭在白狼身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白狼一顿,徐楹策马狂奔,与白狼拉出一段距离。 徐楹的坐骑不是汗血宝马,雪狼的速度够快,很快就追上来。徐楹学习骑射时间短,平时练得也不多,此时与雪狼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徐楹伏在马上,拼着被摔下马,回头射了几箭。雪狼动作只是晃了晃,徐楹暗道倒霉,加快速度,将一个药瓶拔了塞子扔向雪狼。只希望能拖到药效发作。 猎场不算热闹,狼的吼叫声穿透力极强。猎场里的众人很快反应过来,纷纷移向狼嚎的方向。仲君禹和秦初更是拼命地赶过去。 徐楹忽然觉得周围的风声一变,立马将身子往马的一边侧过前伏。眸光一撇,那雪狼竟然一跃而起,前爪正是朝着马背,距离不过三尺。“驾!”徐楹惊恐地御马加速。到底比不上雪狼。 “嘶”徐楹的马痛叫狂奔,徐楹一时不查被马摔下马背。好在最近天天练武,手中鞭子顺势在树上略缠,稳稳落在地上。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顾不得身上的磨趁出的伤痕,徐楹将鞭子对折,劈向向自己跳过来的雪狼。仿佛几个春秋般漫长,徐楹死死地将鞭头的匕首插进狼脖子的血脉处,丝毫不敢放松,腥臭的狼血喷到脸上也不敢擦。 幸好,幸好最后关头那点子迷药起了效果,那狼的脚一软给了自己机会,徐楹看着这个差点邀了自己命的雪狼,手臂上的衣服被刚刚雪狼的反扑抓坏,血珠飞快地渗出。 仲君禹赶到时,就看见徐楹如同雕塑一般扑在浑身染上血色的雪狼身上,双手握着匕首。雪狼一动不动,大约是因为失血过多,死透了。松了一口气,仲君禹赶过去,下马,手在雪狼身上垫了几处,“已经死透了。”声音中透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我杀死了它!”徐楹摇摇晃晃地站来,眼睛透着夺人的光亮。 仲君禹下意识地虚扶着徐楹,“是,这头雪狼是你的猎物。” 徐楹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不自觉地倒下。仲君禹往前一步,正好接住。“如果当初母亲能够坚强一点,自己如今至少还能有个弟弟陪着?”仲君禹如是想。 秦初是第二个找到徐楹的,只是看到仲君禹温柔地抱着徐楹,一脸的见鬼。如果徐楹这时候是个干净乖巧的小娘子,秦初不会太过吃惊。只是,秦初往前又走了几步,看见徐楹脸上大部分地方都覆盖着淡淡的血迹,心里哀嚎,怪不得将军这么多年都没队哪个小娘子另眼相待,原来是喜欢这样的啊! “将军,”秦初轻声唤道。 多年的警觉让秦初在刚刚过来的时候就被仲君禹发现,“把她扶到我的马上,先带她回青茗山庄。” “可以用我的马。”秦初建议。仲君禹今天骑出来的马叫闪电,平时草料都只吃仲君禹亲自喂的。 “那狼太脏,闪电会嫌弃。”仲君禹一本正经道,将徐楹小心翼翼地搬到马上,自己再骑上去,回头对秦初道,“把那匹狼搬回去。” 秦初哀嚎,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猎场不大,仲君禹的马才跑了几步就遇见一窝蜂围过来的侍卫和徐楹的四个丫鬟。紫兰看到在仲君禹马上那人,失声道,“主子!” 紫音紫韵和紫竹都顺着紫兰的目光看过去,惊讶问道,“将军,我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仲君禹看了几人一眼,淡淡道,“脱力而已。” 几人也没了狩猎的兴致。紫兰有心想从仲君禹那里将自家主子弄到自己马上来。只是看到仲君禹那张冷静道极致的脸,实在说不出话来。 青茗山庄是有温泉的。在主院流觞。秦初特意给仲君禹建的。美其名曰,让将军多享受享受生活。仲君禹直接将徐楹抱到流觞主院的温泉池边的贵妃榻上,交给拿着药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几个丫鬟。 “客院现在的地龙还没烧,不及这里暖。”仲君禹下意识解释了一句。几个丫鬟齐声道谢。 “仲将军看着冷冷的,还挺会照顾人的,比那个整天笑眯眯地却只会算计人的秦军师好多了。”紫竹麻利地打开包袱,将瓶瓶罐罐一一摆出来。 紫兰细心地清理徐楹身上的血迹和伤口,上句不对下句地说了句,“幸好脸上没伤口。” 紫音紫韵暗自责怪,要是自己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主子也不会受这么大罪。至少姐妹二人联手杀掉一只狼还不算什么难事。 不一会儿,流觞主院本来伺候的唯一的丫鬟端着碗过来,碗中的汤水冒着淡淡的药味,道“几位姑娘,我家主子吩咐送了安神汤过来。” 紫兰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着的徐楹,“劳烦姑娘了。紫音,先把药碗放一边温着,主子醒了再给她喝。紫韵,送送这位姑娘。” 那丫鬟笑着告辞。紫兰抽着气和紫竹将徐楹的伤口洗净,上药。徐楹胳膊上的三个狼爪划出的伤口因为避得及时,不是很深,只是足有寸许长。 “幸好伤口不深。”紫兰感叹,一边将金疮药洒在清理好的伤口上。 紫竹默默地递药,心里也是后悔,早知道自己就留在主子身边。那么大匹狼,自己好歹武力值比主子高得多,肯定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紫兰手下手指翻飞,很快就将徐楹身上的伤痕清理干净,上药包好。 紫韵刚刚送走青茗山庄的丫鬟回来,“紫兰姐,华先生来了,正在外面客厅等着呢。” “快去请进来吧!”紫兰看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徐楹,“主子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刚刚那么折腾都没醒过来。” “是!”紫韵飞快地跑去客厅,华玄旻很快地来到温泉池。 “哟,没想到仲将军真么会享受,竟然挖了个温泉池在自己住的院子,可怜客院那边只有几个炭火盆子,连屋子都熏不热。”华玄旻进屋,只看了一眼徐楹,就赞叹起屋子里的温泉池。“这边一圈上镶的是白玉吧?真奢侈,这些白玉额价能买好几车药材……” “先生!我家主子还病着呢!”紫竹没好气地打断仲君禹的话。 “放心,你家主子死不了,就是太累了,又受到点惊吓,寒风一吹,自然昏了。我可没药治她这病。”华玄旻摊手道,“待会儿等她醒了喝碗姜汤就行了。” 紫兰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先生,我家主子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华玄旻高深地望了望头顶的屋梁,“你家主子今日早上吃了些什么?” “一碗小米粥,一碟酱菜,几块糕点。主子起床后都吃不了太多东西,边城很多菜都买不到。”紫竹老老实实回答。紫兰似懂非懂的思索,这什么时候醒跟早上吃什么东西,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家主子会在未时末,申时初醒。”华玄旻故作高深地道。 紫竹傻傻地问,“为什么?” 紫兰脸色青青白白转过,分明是饿醒。偏偏紫竹问得快,紫兰不由呵斥,“只要知道主子什么时候醒的不就行了?管那么多做甚?” “小竹子,多学学你家小兰姐姐,一点就通。”华玄旻眯着一双狐狸眼笑道。那么简单的问题,才不白给答案呢。 流觞主院书房,秦初笔直地跪在地上,“将军,这次是我的错。忘了及时让人清理猎场的猛兽。” 仲君禹手指轻叩桌面,“回去绕着大营十圈,接下来一个月你亲自去巡视城墙吧。起来吧,这几天多送点温养的药材过去。我那儿有宫里御赐的玉肌膏,一并送过去吧。” “谢将军!”秦初起身,想到,这次将军果然生气了。本来罚十圈就过去了的事,偏偏还让我去城墙吹一个月的风。 秦初离开,仲君禹的目光又回到书卷上,却不能集中精神,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双亮得惊人眼睛。 秦初到库房走了一圈,才发现库房原来堆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比如燕窝,军营里和将军府一个个都是大老爷们,谁吃那个东西?秦初选了一部分品质上乘地送到徐楹那儿当赔礼,想着,剩下的再有什么年节,一并就送走吧。   ☆、第65章 火树银花 徐楹是被饿醒。这种感觉很不好,徐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空空的,连疼痛的感觉都一时没有察觉到。 “主子!”紫兰越来越喜欢静,拿着本书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见徐楹茫茫地睁开眼睛,连忙将她扶起。又递上一盏茉莉花茶,“主子,润润唇。” 徐楹像木偶般接过茶,半晌回过神,“紫兰,好饿!” 紫兰双眼一弯,笑着道,“厨房那边刚刚送来一盏燕窝,奴婢这就给您端过来。”徐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们这是在青茗山庄?”肚子不空了,徐楹终于不再头晕眼花,注意力就落在不远处的温泉池子。这边城以及周围数十里,能有温泉池子的约莫就青茗山庄了,除非那池子冒着热气的水是架着火炉子烧热的。 “是的,主子。这是青茗山庄的流觞主院。”紫兰盯着徐楹的眼睛看了一阵,“是仲将军抱着您进来的。” 徐楹脸色微微一红,很快就恢复正常。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是带来备用的那套衣服,还算整洁,徐楹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紫兰跃跃欲试道,“到藏书楼那边去看看吗?青茗山庄的藏书真多!” “嗯。”徐楹点点头,她自己也对仲家的藏书好奇。虽然藏书楼里摆在明面上的不过是一小部分。 上午虽然出了徐楹受伤一事,下午大家还是兴致勃勃地道猎场厮混了一圈。没了小娘子的场面,秦初觉得要控制场面很困难,干脆举行了一个狩猎比赛。三两人为一组,猎物多的获胜。奖品是仲君禹拿出的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 岳小五从拿兵器开始,用的就是剑。目前用的这把还是家里父母欠了人情,到藏剑山庄求来的,剑身修长,削铁如泥。只是跟眼前的这把剑比起来,还是要差上几成。 华玄旻跟岳小五一组,两人骑马离得近,看岳小五时不时看一眼秦初手里的剑,低声问道,“很喜欢?” 岳小五老实点头,只是一想到跟自己一组的手无缚鸡之力,不由挫败。 “你待会儿努力一点,也不是没可能。”华玄旻似是那位岳小五。 “没关系。”岳小五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在下的职责是保护后您。” 华玄旻脸上的郑重立时换成笑脸,“那你待会儿可要集中精神,保护好本公子!” 岳小五点头,“那是自然。” 只是,离开大部队后,岳小五看着一个接一个往华玄旻身上扑的动物,觉得,压力好大。“华先生,这……”怎么以前没发现您这么有招惹动物的体质? 华玄旻缰绳一拉,“快杀,待会儿魁首铁定是我们的。这引兽粉放了一年多,效果比以前差多了。” 岳小五一僵,“先生,咱们这算不算作弊啊?” “秦先生有说不能用药吗?”华玄旻笑问岳小五。 “没说。”岳小五眼睛里闪过希冀。 “那不就得了。秦先生明知道我是大夫。没有禁止用药物,自然就是同意了。”华玄旻得意笑道,“快点杀!那把青霜剑可是好东西!” 青霜剑?岳小五在脑海里回想起名剑谱。十年前御剑山庄制出的武器中排行第一,由神秘人士自己拿了矿石去御剑山庄定制的。除了当初的铸剑人和持剑人,至今无人知道青霜剑的材质。自己竟然见到传说中吹发即断,无出其利的青霜剑!就算这次不能赢也没什么大不了。 另一边,一个个狩猎的小队觉得今天真倒霉,上午还见到了不少的猎物,这会儿竟然一只都没了。秦初狠狠地砍断一根树枝,“没想到那姓华的还有这一手。”转头,仲君禹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往前走,“将军,那青霜剑要是真被赢走了怎么办?” “宝剑配英雄。无妨。”仲君禹没把青霜剑看得那么重要。仲家武器冢里,跟青霜剑一模一样的还有六七把。今天拿出来的不过是一件品质一般的。 “这回亏大了。”秦初叹气,“将军,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想办法多学几个配方回来?” “不错。”仲君禹肯定的点点头。既然在别人眼中是宝贝,多换点好处回来,自己乐得其成。 有华玄旻的帮助,岳小五大杀四方,以极高的优势夺得了这个魁首。军队里出来的汉子对岳小五一路的运气表示了极大的赞美。秦初哀怨地把青霜剑拿给岳小五。一连几天看到华玄旻,秦初都是哀哀凄凄的样子。华玄旻几天后大方地给了秦初几个药方。 夜里,照例是要守岁的。一大群人在雪地里清空了一片,燃起火堆。时辰一过,就将白日里拉来的火树银花挨着放了。灿烂缤纷的花朵一朵一朵地开在天际。 徐楹白日睡得久,此时丝毫没有睡意。让几个丫鬟先睡了,自己则出门走走。出了客院,走过回廊,徐楹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池塘边。“将军!” 仲君禹回头,俯视难得穿了女装的小娘子,“嗯。” “阿楹谢将军今日相助,日后将军若有用得着阿楹的地方,阿楹万死不辞。” “今日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有事。”仲君禹难得温和。 “一场风寒总是免不了。阿楹这是谢将军的温泉池子呢。” “池子是秦初建的,你要不要去谢谢他?”仲君禹放松。 “银子可算是将军出的啊!”徐楹难为道,“将军,我三叔即将出任镇南军统领。” 仲君禹神情微变,“谢谢你的消息,可能要送你出城一趟了。” “无妨。看在将军的面上,阿楹还没去过大牢呢。”徐楹抚着受伤地胳膊,“不过,能不能等我伤好后再去。”镇南军统领和嘉峪关守将的关系太和睦,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好事。现在皇帝急着找身边的内奸,自顾不暇。回过神后,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仲君禹想到今日看到的鲜血淋淋的景象,“这是自然。”   ☆、第66章 不被期待的遇见 话是如此,具体操作还要看情况。只是两人都没想到机会来得那么快。 正月初一,天色将亮。青茗山庄便热闹起来。 “主子,新年万事如意!”紫竹端着一碗汤圆早早就来说吉祥话。 “同喜同喜!”徐楹笑着将一个早准备好的红包拿了一个给紫竹。“你倒讨巧,得了今年的头彩。” 紫竹大致看了一眼,知道这种荷包今年只包了五个,专门为前五个来拜年的下人准备的,“奴婢昨日就摩拳擦掌地准备着呢,自然要来早些。” 稍后,紫兰接着过来,端着给徐楹洗漱的水,横了一眼紫竹,“奴婢给主子拜年了,祝主子心想事成。”紫兰同样得了一个红绸金线牡丹荷包一个。 紫竹被紫兰瞪了一眼才想起,自己竟然没端洗漱的水,先将元宵断过来了!默默感谢自家主子是个宽厚的。 紫音紫韵昨日太激动,闹到大半夜才睡。今日一醒,天光都亮了!慌忙地收拾好,匆匆来到徐楹住的东厢一号房。 “奴婢紫音给主子拜年了,祝主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紫音顺口,说了自己最熟悉的一句。 紫韵还没来得急开口,就听见紫音开口就来。看了看徐楹不自然放在桌上的手臂,使劲掐了紫音一下。紫音才想起,自家主子今天带着伤,连忙补充,“一年更比一年好!” 徐楹不过尴尬一瞬间,大方地给了紫音一个荷包,“以后不要急,慢慢来。是你的,飞不走;不是你的,急不来。”紫音道谢,红着脸接过。 因着紫音闹得乌龙,紫韵绞尽脑汁,说了句事事顺心。徐楹依旧给了一个金线牡丹的荷包。 依着习俗,大年初一是要出门走病。徐楹跟着祖母信佛,提出要去青龙寺走走。几个大男人没什么计划,就跟着一路去了。徐楹胳膊受伤,骑马拉不住缰绳。秦初就把青茗山庄唯一的一辆载人的马车找出来套上。 徐楹看着眼前偷着淡淡清香,青幔在阳光下浮现出精美暗纹的马车。“秦大哥,咱们能换辆车吗?” 秦初今日穿着儒衫,羽扇纶巾,“这个怕是不行,山庄就这一辆马车。要换,估计只有去望江南驾你那辆车过来。” 见徐楹为难地看着马车,自以为徐楹嫌弃马车不好看,秦初安慰,“这辆马车看起来不显眼,用料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的。” “这马车不会是第一次驶出去吧?”这么显眼的马车,要是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徐楹暗想。 “当然!这是在下专程为我家将军定制的。可惜我家将军如今只骑马。”秦初骑在马上,慢悠悠地摇动羽扇。 “那就好。”徐楹爬上车,“走吧,别耽搁时间了。” 青龙寺是边城唯一的大寺庙。因靠近边疆,出嘉峪关又是沙漠,商队多会在青龙寺求支平安签再走。如今青龙寺香火旺盛,堪比京城的一等寺庙。 今日初一,又是过年,青龙寺前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多如流水。 “若是神佛真管事,天下哪里会有不平。”华玄旻作为大夫,对神明的敬畏心极小。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徐楹因为自身的经历,对神明多多少少有些敬畏。“神明能给的不过是一点指引,成佛入魔一瞬间。” 窦暮欣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娘,边城怎么这么多贱民!骑马都跑不起来!” 马车里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暮欣,注意你的言辞!仲将军不会喜欢没有教养的小娘子!” 窦暮欣小脸微红,“娘亲!这关君禹哥哥什么事?若是君禹哥哥知道那些贱民老是挡着我的路,一定会把那些人赶走。” 马车中,脸色不正常苍白的妇人靠在马车上,脸上忧色难掩,“你怎么就知道仲将军疼你?就凭你每年收到的将军府的节礼?” “如果不是专门准备的,为什么每次都有我喜欢的东西?”窦暮欣心不在焉地答着话,眼睛不规矩地左望望,又看看。 窦暮欣喜武,偏偏天分不高。几年前遇到一身戎装的仲君禹,一颗心便沉下去。异想天开地想做个女将军,日日陪在仲君禹身边。窦暮欣的父亲是嘉峪关的副守将,看窦暮欣喜武,更是疼爱,精挑细选地给窦暮欣选了好几个有点身手的丫鬟。最得窦暮欣宠的,是今天跟着的双环。 “仲将军一定有打听主子的喜好!”双环见窦暮欣脸色不好,安慰道。 “那是,整个边城,身份比我高的,没我漂亮。比我漂亮的额,身份没我高!”窦暮欣倒是没有盲目自信,整个边城,她的父亲窦平,论权势至少能排第四。“君禹哥哥为什么对我总是淡淡的?” 双环知道这只是窦暮欣自说自话,并不答话。 “一定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窦暮欣想到,几次偷偷在父亲的大帐里偷看,君禹哥哥对所有人都是淡淡的。 “啊!君禹哥哥今天来青龙寺了!”终于到了山下停车马的地方,窦暮欣见到一辆从不曾出现,却熟悉无比的马车,惊喜叫到。丝毫没想到,这辆马车,仲君禹从来没坐过。 “双环,咱们快去找找。新年的第一天就能见到君禹哥哥。今年的运气真好!”窦暮欣欢喜地在双环之前跳下车,直冲寺内。双环连忙跟上,在人群中灵巧地移动。 “阿钰,快过来摇支签!”秦初手里拿着签筒,摇了摇,对徐楹挤眉弄眼。“这青龙寺的签还是挺灵验的,特别是求姻缘。” “主子,去试试?”紫竹一脸渴望地看着签筒。 如今徐楹不怎么信命,取个乐也好。伸手拿过秦初递来的签筒,徐楹虔诚地走到佛像前跪下,闭眼使劲摇了几下。紫竹早等在一边,竹签一落地就捡了起来。 “二十六号签,主子,奴婢去拿签文!”紫竹兴奋地捏着竹签。以前主子逛寺庙就烧烧香,捐点香油钱,这算是主子抽的第一支签。得徐楹颔首许可,紫竹立刻到一边拿了一张签文,上书“四泽春水深,静处值怀音,天书传好事,喜气入渭津。” “好签!”秦初称赞,“尤宜姻缘!阿钰问的什么?” “家人。”看着秦初那闪烁着八卦的双眼,徐楹直接道。果然看见秦初眼里的兴奋一瞬间换成淡淡的失望。 “小娘子家家的,嫁得好才是真好。该问姻缘才是。”秦初低声唠叨。 徐楹耳尖,知道秦初那人,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家人好也差不离啊!有娘家人撑腰,在夫家行事也能放肆些。”同为小娘子的几个丫鬟连忙点头。如今主子硬气,以后主子再嫁得好点,自己随便嫁管事还是外面的掌柜,脊背都能挺直! 见几个丫鬟深以为然的样子,秦初摇摇头,“阿钰这几个丫鬟以后不好找婆家哦!”得来几个丫鬟白眼八枚。 抬头看了看门匾出“灵宝殿”,双环看外面越来越多的人,“主子,今天人多。要不咱们先去抽支签,说不定签文能有提示呢!” 窦暮欣连忙点点头,正好趁娘亲不在,求支姻缘签。“好吧,说定君禹哥哥也在呢。”君禹哥哥爱去的地方都走遍了也没遇见,腿都酸了。 “主子,要不您先进去等等?奴婢去找找夫人,刚刚您一个人离开了,夫人定是担心了。”双环看着自家主子,担忧道。 窦暮欣略一犹豫,“去吧去吧!我就在灵宝殿等你。” 双环怀疑地看着自家主子。窦暮欣脸色一红,“如果我要离开的话就告诉大殿的沙弥,行了吧?快去给娘亲报报平安!” 双环看了一眼窦暮欣,想着以自己的脚程,耽搁不了多大一会儿,快步的往窦夫人那边去。窦暮欣提着裙子大步跑进灵宝殿,直奔签筒。 “君禹哥哥!”窦暮欣惊喜道。“君禹哥哥也来求签吗?”窦暮欣恋慕地看着仲君禹,只是碍于仲君禹冷淡的性子,不敢扑上去。 “你家将军还有爱慕者?”紫竹惊讶地低声问秦初。 “我家将军不能有爱慕者?”秦初反问,“我家将军玉树临风,文武双全。除了冷了点,不爱说话了点,哪样不是顶好了?还是个大英雄!” 紫竹头一缩,“我听我家主子说,英雄是没有好结果的。”秦初怒目一瞪。紫竹连忙把自己藏到自家主子身后。她算是知道,秦初对自家主子身份是有顾忌的。 连说了几句,窦暮欣都没得到仲君禹哪怕一个字的回答。窦暮欣悄悄把目光移向以前打交到比较多的秦初。这才发现,竟然有女客!“你是谁!干嘛缠着君禹哥哥?” 徐楹扶额,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没看到我和仲将军之间隔了三四个人吗? “你死心吧!君禹哥哥不会喜欢你的!”徐楹正想说话,窦暮欣抢先开口。 秦初见徐楹被噎着,玩心大起,郑重地对窦暮欣道,“窦家娘子,阿钰没有缠着将军。阿钰是将军特别邀请来的客人。现在就住在青茗山庄呢。窦家娘子有空可以过来陪陪阿钰。”   ☆、第67章 庙会 窦暮欣双眼顿时一红,自己从来没有被君禹哥哥邀请过。眼前这个要才没才,要貌没貌的凭什么住在青茗山庄? 徐楹责备地瞪了一眼秦初,才温和地对窦暮欣道,“姑娘不必介怀,我只是和师傅受邀来为沈将军看病的。” “沈将军一个大男人需要你一个小娘子看病?”窦暮欣嘲讽道,“好好的小娘子不在闺阁里写字绣花,尽做些下三滥的事!” 一边看热闹的华玄旻无辜躺枪,手上新得的折扇狠摇几下,“但愿这位小娘子一生康健,用不到我们这些下三滥的大夫。免得我们污了你的眼。阿钰,签都求过了,还留在这儿干嘛?碍人家眼?” 徐楹第一次见华玄旻怒目的样子,约莫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娘子挠到华玄旻的逆鳞,连忙带着丫鬟跟着出了灵宝殿。岳小五一直旁观,摇头想到,以后华先生估计会不待见整个姓窦的人。 秦初不好让华玄旻一行人单独走,只是这窦家的小姑娘真的挺难缠,“将军,你对青龙寺也挺熟的,不如先去给华大夫他们引引路?”仲君禹看了一眼窦暮欣,抬脚便走。 “君禹哥哥。”窦暮欣连忙跟着。秦初往前一挡,“窦家娘子跟窦夫人走散了吗?秦某叫小沙弥帮您找找窦夫人?” 对面的秦初是仲君禹的得力属下,窦暮欣不敢得罪,呆呆地看着仲君禹消失在大门处,“我在这儿等我娘亲就是了。君禹哥哥那边才需要秦先生呢。”死狐狸精,想跟我家君禹哥哥独处?没门! 推迟了几句,秦初一脸难为,“窦家娘子,要不秦某还是在这儿陪着您等等吧?” “不用!”窦暮欣坚定拒绝。“我已经让丫鬟去找我娘了,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被坚决地来来回回拒绝多次,秦初一脸失望的离开。 “暮欣?”窦夫人看着自己女儿孤零零地站在大殿门口,心疼的厉害,“谁欺负你了?”走近了,窦夫人才发现窦暮欣双眼微红,分明是被谁气着了。 “没什么,就是有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总缠着君禹哥哥。”窦暮欣装作无所谓,因她知道,这样娘亲才更加心疼自己,那个狐狸精下场才更惨。 掩住炎帝的担忧,窦夫人安慰地题女儿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放心,没有人能跟你抢仲将军。” 被扰了兴致,尤其是被说成下三滥的华大夫,草草地逛了逛寺庙就离开了。 “我们去逛逛庙会?”秦初建议。今年实在不想陪着将军在书房看书。 华玄旻习医多年,知道心情不快最好多在外面走走,欣然同意。 这庙会也算是边城的一大特色。从正月初一到元宵,十五天不断,人声鼎沸。因这十五天是一年到头唯一不会收摊位费的时段,边城附近大大小小的手艺人小商户都会出摊。 马车还在街头,紫竹半晌不见马车动弹,伸个脑袋出去左右看看,冷抽一口气,“主子,咱们还是把马车停在外面吧!这进去了更挤!”紫竹拍着胸脯道。 正准备应下,徐楹忽听耳边传来秦初的声音,“阿钰,我们找了个停车的地方,这就把马车赶过去。” “麻烦秦大哥了。”徐楹感激道。自己人生地不熟地,真想找停车的地方也不容易。 庙会在边城最长的一条街道上,平时从街头到街尾快走就需要半个时辰。今日道路两边摆满琳琅的小摊子,中间更是人挤人。 逛着逛着,徐楹见边上一个架子上挂着许多精巧的络子,跟旁边跟着自己的人道,“我们去看看那边的络子。”旁边的人没出声,徐楹以为紫兰累了,就没有多想。 徐楹将手中的几个络子翻来覆去地看过,确实没什么好挑的,便想着伸手掏钱,忽然想起昨日紫音二人拿过来的衣服没有合适的钱袋,今天都是让几个丫鬟带的银子,遂将手伸到左边,“拿一两银子来。”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将一个一两有余的碎银放在徐楹手上。徐楹惊得一跳,银锭子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 “怎么了?”金玉相击般的声音在徐楹身后响起,徐楹猛地回头,见到仲君禹那张还算熟悉的脸,提着的心猛地放下。 蹲下身将刚滑落的银子捡起来,“谢谢将军。” “无妨。”仲君禹严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说的是国家大事。 招财酒楼,紫竹在包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不停。秦初双手揉着太阳穴,头疼,“你再走一百圈,你家主子也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说起这个,紫竹也火了,“谁让你今天穿的衣服,料子跟我家主子一样?要不我能拉措人?” “喝杯水冷静一下!”紫兰将装着温水的杯子塞到紫竹手里。“现在也只能干着急。紫音紫韵应该能一直跟着主子,别太担心。” “你们家主子连狼都能杀得死,有什么好担心的?”秦初摇着扇子,一点都不担忧。唔,自己这回真是做了件大好事。自己不往前一步挡那么一下,自家主子能有机会跟徐家娘子独处? 歉疚地看着一直跟在一边的仲君禹,徐楹将手伸向一对泥人,“将军,要不这个就我来拿吧?”未来的大将军拿着泥人,徐楹觉得自己脑袋里一定断了好几根弦,才会花了一两银子买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 “无妨。”仲君禹看着手上的大包小包,放在以前,自己一定看都不会看一眼。“若是内疚待会儿送我几样就是了。” 一条路走到头,徐楹看着金光闪闪的招财酒楼几个大字,“将军,我们定的酒楼就在这儿吗?” 仲君禹肯定地点点头,拿着东西走了进去。紫竹在雅间等得心急,干脆坐在大厅,瞧见仲君禹进来,急急迎上来,“将军,可有看见我家主子?” 话说出口,紫竹就知道自己问错了人。这仲将军,平日跟自己主子算不上熟悉。哪知仲君禹回头一指,正是与丫鬟走散的徐楹。 被两双眼睛看着,徐楹有种做坏事被抓住的窘迫和心虚。不就是让将军大人拿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什么大不了了的?只是,整个年节,徐楹都觉得秦初看向自己的目光古古怪怪地。 大营官面上只有四天的假期。仲君禹正月初三就回了军营。初四,一张密密麻麻的草药单子就放在了望江南的大书房。华玄旻和徐楹面面相觑。 “好徒儿,不如你去求求情?这大过年的,哪儿能在药房打发时间,多不吉利啊!”华玄旻挤眉弄眼地看向徐楹。直看得徐楹耳朵尖都透出晶莹的粉色。 “师傅,徒儿跟您都吃了几十天的白饭了,这点活还是安安稳稳地做吧,免得被人撵到大街上。”徐楹翻了个白眼,有你那句话,我干嘛还要去说? “女大不中留啊!闺女的胳膊肘就是喜欢往外拐……”华玄旻幽怨地看向徐楹。 “华先生,您现在很空嘛!这会儿仁寿堂的制药房应该空旷得很。制药是个细致活,我们这就过去看着点。”徐楹神色一变,笑盈盈道。浓浓的火气充斥这整个书房,华玄旻觉得,自己需要再添件衣服。 窦暮欣将手里把玩的翡翠白菜重重地放到百宝阁上,“将军专门走后门,要了母亲准备卖给我陪嫁的园子?” 双环额头冷汗直冒。先前只听说夫人想买的一个庄子被截胡了。没想到却被仲将军送给那么一对师徒了。“主子消消气,那姑娘不是说过来治病的吗?仲将军定是看着沈将军的面子上才把园子拿给那师徒住的。” “是又如何?如今沈将军病都好了,那两人可没半点想要走的意思。”窦暮欣五指握紧又松开,“双环,你快想想办法,快将他们赶出边城。” 双环犹豫,“主子,我们还是先打听清楚,万一坏了仲将军的计划,将军不开心,您岂不是要伤心?” 窦暮欣想了想,“好吧,三天时间,你把那几人的行踪打算给我弄清楚了。” 双环应诺,没有几分本事,外面买进来的丫鬟想要坐稳大丫鬟的位置,那是痴心妄想。 几样成药在嘉峪关主帐一一摆开。沈将军不懂药材,看着眼冒精光的军医,大约能猜出这批药材质量差不了。“秦大夫,如何?” 军医年纪一般不会很大,因为军营的清苦,也因为军营周围环境的不稳定。姓秦的大夫刚到中年,因天资佳,如今已在军营呆了几十年,资历在嘉峪关的军医中最深。“药性保存堪称完美。比之以前好了不止三成。只是,顾大夫,这批药花费的人力?” “都同以前差不多。”顾大夫管着制药房,这批药是怎么制出来的一清二楚。“那华大夫确实是个人才,只改进了几个我们一直存疑的火候。” “将军过几天道个谢?”秦初问仲君禹,毕竟人家帮了那么大的忙。 “明天吧。”仲君禹回答得毫不迟疑。   ☆、第68章 夜袭 “华先生病的起不来?”紫竹站在梅香园门口,抱臂看着一脸窘迫的岳小五。 “是的,紫竹姑娘。”岳小五咬牙,“先生说这几天体力活动太多,府上又没有炖药膳补品,他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了。今天没法子去医馆了。” 紫竹了然点头,“不就是想偷懒嘛,我会回去告诉我家主子的。估计今天华先生会在床上躺一天。” “谢紫竹姑娘。”岳小五道完谢,转身快步离开。 “这华先生也太不靠谱了!”紫竹到了大厅,嘟嚷着,“这才几天,就开始装病了。亏得将军连自己的厨子都让给他用了。” “先生可能真的很累吧!”紫兰想到药房里的几个制药师将华玄旻奉若神明。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往出抛,估计累积了几十年的问题一两天全部都问出来了。“心累!” “确实累惨了。”徐楹双眼弯弯,瞧得出心情极好。每次见到华玄旻脸色苍白的从制药房走出来,徐楹都觉得天气明媚、神清气爽。 “将军,再装两盒官燕、雪耳过去吧。徐家娘子如今在外,怕是不好带着这东西。”秦初建议,主要是库房里这些东西太多了。 秦初喜滋滋地在礼单上又加了几盒官燕、雪耳。据说小娘子们最喜欢这些养颜的东西了。 “你看着办。”仲君禹只瞥了一眼礼单,目光就移开。 去仁寿堂给装病的华玄旻请了假,紫音收了一堆的温补的药材回来。 “没想到才几天时间,华先生就和医馆那边的人关系这么好了!”紫音翻了翻手里的大包小包,指着一包酱菜对紫韵道,“连跑堂的都有送他东西。” 紫韵将手里的活计放下,看了一眼,“估计是医馆的人希望华先生早日康复吧?” 紫音了然点头,将东西分门别类装好,让小丫鬟给华玄旻送去。转头看见紫韵黏黏贴贴地不停手,赞道,“还是你心细,以前学字的时候碗口大的字我都没写好过。” 想起以前的事,紫韵脸上浮起灿烂的笑容,“我体力没你好啊,每次你都有偷偷帮我做体力活。考核的时候要不是我体力拖后腿,你哪能才得个第三。” “啊!我到院子里看看,免得有宵小到处乱闯。”紫音在训练的时候总被教头骂,被夸的时候最容易害羞。 出了门,紫音脸色很快就恢复过来。沿着回廊将院子一一查看。又沿着墙边看过。到了正门处,恰好遇上带着礼物来拜访的仲君禹。 “奴婢见过将军,将军万福!”紫音在被送到徐楹身边时,被填鸭般地教了许多礼仪。 “华大夫可在府上?”仲君禹颔首,示意紫音起身,问道。 “华大夫今日偶感不适,正歇着。”紫音低着头,字字清晰。 “我过去看看他。”仲君禹让人将带过来的东西少年宫去厨房,自己则去探望华玄旻。 紫音目送华玄旻离开,又到大门外看了看,心里被窥视的感觉始终驱之不散。立马回梅香园禀报。 徐楹想了片刻,“不会是在青龙寺遇到的小娘子吧?”只是自己与她没什么渊源,应该只是有人好奇这望江南新住了什么人吧。 “只要没人在大门和墙边逗留,就先不用管。”徐楹道,“紫音,你以后带着紫竹每天在园子外巡视五次。晚上有仲将军派来守夜的,咱们现在还算安全。”自己一个闺阁女子,除了一个妹妹,能碍谁的眼?“紫韵,江南那边的情报不用着急。现在年节上一般不会有大事。看看你,眼底的疲色,连脂粉都遮不住了。” “娘,你快让爹爹把那女人赶走!”窦暮欣从双环那儿听来,今日仲君禹竟然亲自带着礼物去看了那师徒两,红着眼睛找到娘亲窦林氏。 “好好好!”窦夫人林氏早年生了两个儿子,又盼了四年才得了这么个女儿。身为林家人,林氏对女儿多有偏疼。 “娘啊!那女人知道勾着君禹哥哥。前几天住在青茗山庄,今天又勾得君禹哥哥去看她!君禹哥哥从来偶没有来过我们府上。”窦暮欣扑在林氏身上抽泣。 林氏柳眉微蹙,“照这么说,那小娘子确实留不得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出来的?” “肯定是贱民一个!”窦暮欣恨恨地道,“只有那些贱民才会想到让女儿学医,勾引男人。” “欣欣!”林氏不悦,“以后不要把什么‘贱’啊、‘勾人’啊什么的挂在嘴边。传到外面会惹人嫌弃。”拖长的尾音婉转甜糯。 窦暮欣愣愣地点点头,半晌才回过神来,“娘!要是女儿说话也像娘亲一样好听,君禹哥哥会不会喜欢我?” 卷翘的睫毛下垂,遮住眼睛里的光彩,“欣欣连写字都觉得累。学这些岂不是一刻钟都坚持不了?” 窦暮欣丧气低着头,“太累的话,我还是不学了。” “欣欣是娇娇的小娘子,哪里用得着学这些。”林氏葱白般的指尖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嫣然一笑,满室生辉。 送走女儿,林氏眼底一片阴郁。林氏这几年用得最顺手的大丫鬟双华,连忙递上一杯玫瑰花露,“夫人这次打算怎么处理?” “死人才不会有威胁。”林氏看着指尖染血版红艳的丹蔻,温柔道。 “夫人不查查她们的底吗?那娘子还带着四个丫鬟。”双华心底有些不安。她听双环说起,那位小娘子气度不凡。 “有背景又如何?得宠的小娘子只需要好好地在园子里抱着暖炉撒娇卖痴。”就像自己在闺阁中时,从来不需要亲手对付谁。林氏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双华想到后院几乎一年一换的姨娘们,心底发寒,默默退出。 仲君禹阔步回到营帐,见秦初还在整理文书,“待会儿告诉他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文书,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虽不至于惊得扔下手中的文书,秦初着实发了会儿愣。“怎么了?” “华先生病了。脸色苍白,浑身无力,据他自己所说,过劳所致。”想到那么个大男人拉着自己衣袖哀哀凄凄地诉苦,仲君禹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我先回将军府一趟。” 秦初疑惑,这是闹哪样?将军不是一向不到深夜不回府吗?今天天还没黑呢?说着就叫来今日跟着的亲卫问话。得知缘由,秦初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对着将军那张脸。说一个多时辰的话。华大夫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林氏把持边城二把手窦将军的后院二十多年,除了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手段自然必不可少。林氏向来喜欢先下手为强。不出手则已,出手必置敌死地。当即招了平时用着的手下寻机动手。 紫音今天总觉得不对劲。紫韵看着紫音又一次把茶水倒在桌面上,叹一口气,按住紫音的双手,“要不是天天在一起,我还以为你看上哪家少爷了。说说吧,这是怎么了?” 紫音知道自己动手还行,动脑?以前学兵法的时候,教头就一直说自己一脑袋的浆糊。何况,从小到大将近十年的相处,紫音觉得跟紫韵默契十足,紫韵总能给自己最适宜的建议。紫音就把今天怪异的感觉说了出来,还补充了一句,“这几天进出的时候,总觉得被人看着!” 紫韵正在用热水敷眼睛,连着看了几个时辰的蝇头小楷,双眼有点酸涩。“没想到都离京城了,主子还会被时时关注着。你那直觉,野兽似的。”眼睛的酸涩感减轻了,紫韵将白叠布放进一边的铜盆。“小心为上,这两天晚上也抓紧点吧。仲将军那边的人,我们毕竟不熟。” 紫音点点头,“我叫紫竹跟我轮班。你身体弱,白天还要忙,耽搁不起。” 紫韵自嘲地笑笑,“紫竹也是个爱武的。这几天闲了,没少缠你吧!” “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我不让着她,她能缠得上?”紫音不以为意地道。 “你可别看轻了她。她可是以前小姐的丫鬟亲手调教出来的!”紫韵口里的小姐,自然是徐楹的秦母苏清婉。 “这个我倒不甚清楚。”紫音摇摇头,她只关心怎样快速地将敌人扳倒。 更夫敲过三更。半痕新月,加上点点星光。例行守着望江南的侍卫,揉了揉眼,左右走了几步,眼睛神采暗淡。黑暗中,紫音双眼凌厉,暗道,紫韵果然说得对,外人是靠不住的。悄悄地运起轻功在院子来回行走,落叶不惊,犹如幽灵。 几个过惯夜生活的小混混躲在墙边,看几个侍卫已经到了极限。摸到墙边,叠着罗汉爬过墙。留下一个个子瘦小的,躲在阴影处望风。 紫韵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会不会是这些日子太轻松了,这几天又闲下来了,所以精神紧张得厉害?紫韵怀疑地想想。还是计划着再看一圈外墙,然后叫醒紫竹那个疯子来值夜。自己现在的状态,过一两刻就不适合警戒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第69章 有解无解 一边想着,一边看墙头墙边的异状。紫音很快就停在一处墙边,捡起一根新断的树枝。紫音双眼一眯,还真有小贼敢来。 趴在墙,看着缩在阴影里的小个子,紫音一个旋身过去。小个子只觉得眼睛一花,就不能动,也不能开口了,只剩下一对眼珠子骨碌碌滚着,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散着发的女人,或者说是女鬼? 紫音将披散地头发一捋,将小个子直接提着翻过墙,顺手将刚刚被树枝挂住的发绳取下。 岳小五这几天难得高床软枕,休息甚好。只是休息再好,被人从窗户扔个大活人进来,也得醒过来。盯着窗户,岳小五看都没看地上死尸般的小混混,“大半夜吵醒人,不露个面怕是不好吧?” 紫音想了想干脆翻身进屋,“快审审,这个小贼同伙去哪儿了。” 原来还有同伙,岳小五慢半拍地想到。“说吧。”岳小五解开小混混的哑穴。 “无可奉告!”小混混想到,自己这次算是栽了,要是几个同伴也栽了,这次估计是死定了。 “落到本姑娘手上还敢嘴硬?”紫音直接将小混混的哑穴点了,又点上笑穴,看着小混混立刻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 只是小混混能被留着望风,口风是出了名的紧,咬死都说自己是一个人,只想来这边看看有没有便宜可捡。紫音问了几次问不出,自己又不精于刑罚,怕徐楹那边出事,将人直接扔给岳小五,“我去主子那边看看,你好好折腾折腾这坏东西。” 岳小五点头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实在问不出,我就把他送给先生试药。” 紫音眼睛一亮,“好办法!”华大夫经常配制一些古古怪怪的药,正愁没人试呢! 到梅香园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紫音没有发现丝毫异常,皱着眉略一想,施展轻功去了大厨房。月光下,水缸里的水轻轻晃动,紫音将随身带着银针探入,果真变色。 天色将明,在徐楹卧房值夜的紫兰爬起来揉揉眼睛。门外人影晃动,紫兰轻脚走过去,“谁在外面?” “是我,紫音。”紫音低声道。 紫兰打开门,没发出一点声音,“怎么了?” “主子起身了没?”紫音小声问。 “还没,一刻钟后主子才会醒。” “哦,昨天晚上抓了几个到厨房投毒的,等主子醒了,姐姐问问主子怎么处理。” “投毒?”紫兰尖着嗓音,想到徐楹还睡着,又压低了声音,“你把人好好看着,主子一醒就能处理了。” 晨光初现,近日养成的习惯就让徐楹醒来。 紫兰端着温水化开的花蜜进屋,边看着徐楹喝花蜜水,边说府上闹贼的事,“主子,那群贼人怎么处理?” “人赃俱获?”徐楹放下水杯问道。 “是,主子。最后那波同伙还是将军派来的侍卫一起抓到的。”紫兰解释。 “做得好!”徐楹不吝称赞,“那几个侍卫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吧?” “没有。”紫兰疑惑,“紫音说她太累了,要休息休息,怕紫竹看不住,求着两个侍卫一直帮忙守着。紫竹刚刚睡下,说那两个侍卫并几个小混混一直都在西苑没人的厢房。屋里的迷香都还没散完。” 徐楹点点头,“让小五去军营请一个将军过来。这事我们做不好。” 紫兰想到如今不是在京城,了解地点点头。 西苑,甜腻的香味散尽,靠着榻身着甲胄的侍卫眼睛瞬间睁开。屋里的地龙烧得暖暖的,不会让在屋内睡着的人染上风寒。 窗户开了一条缝隙,既保证了屋内空气的流动,又不至于寒气袭进屋内。没听到屋外有人声,侍卫心下稍微放松。 让厨房的人把水缸的水留着,从新又去取水做饭,紫音提着一桶山泉到西苑,远远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鸟语声。摇摇头,轻快地到西苑。 们一开,紫音就看见一身甲胄的侍卫端正地坐在案几前。“这位大哥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昨晚你们睡着后,紫竹那丫头想偷懒,就从外面锁了门。还请这位大哥见谅!” 侍卫憨厚地摇摇头,“无妨,在下还得谢谢紫竹姑娘特意烧了地龙呢!” “总让你们在外面吹着寒风,紫音也觉得过意不去。” 军营作息严谨,岳小五闯三关般的请了一个在军营和城里名声都好的朱姓副将。 “朱将军,还请为我们师徒做主,也不知道什么人,半夜到厨房扔了砒霜。幸好仲将军派来的侍卫机警,将歹徒一一抓获。”见朱副将前来,徐楹拖着还在装病的华玄旻前来拜见。 朱副将一眼就看到华玄旻那惨白不像人的脸色,“华大夫快坐下休息!这点小事随便找个说一声就是了。”见华玄旻拖着病体还要见自己,求自己主持公道,朱副将心里还是有淡淡的得意。只是想到这个人关系着来年,甚至以后军需药物的配给,朱副将连忙亲手将人扶到榻上歇着。 徐楹抽空看了眼紫音的位置,人已经不在。片刻后,紫音就跟两个侍卫押着几个被捆着的小混混过来。 “尔等何人?为何要在华大夫暂住的府上投放砒霜。”证据证人就摆在面前,朱副将一向公正。 几个混混呗折腾了一晚上,还被喂了几丸不知名的药丸子,浑身不对劲,倒豆子般交代了。 这几人本就是城里的混混,平时偷摸拐骗的混得风生水起。有钱了就一起去赌坊赌两把,没钱了就到处生事。昨日几人正好将身上的钱输得干干净净,想着晚上到哪儿去弄点钱出来。有一个掩着面,不知男女的人找到他们,让他们想办法投到望江南的厨房。 徐楹听到那几人连指使人的面都么见到,就知道这件事大约要不了了之。果然,朱副将就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几人。“这事也不好查,要不本将做主,将这几个混混交由你等做主,这件事就先这样算了?” 徐楹大度道,“是在下冒昧了。将军能把这几人判给在下和师傅,在下就满足了。” 朱副将很高兴徐楹识相,“你们现在就把他们的卖身契写下,本将马上让人去衙门办下来。就写贱奴身契吧!”贱奴,最低等的奴隶。主家随便打杀,终生不得放身契。 徐楹适时地露出一抹感激的笑,让紫兰写了卖身契。朱副将直接让亲卫将几人按着画押。几个小混混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今后,他们再不是自由身,连今后的孩子都天生低人一等。 其中一个小混混喃喃道,“那人手腕处有一颗青痣。”不过,满屋子人没谁搭理他。只有一个憨厚的侍卫皱了皱眉。 双华昨夜发了消息出去,心里就不安极了。今天早上也没见望江南那边有什么混乱。直到外面递消息说,任务失败。双华也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只是林氏显然开心不起来。 “尾巴处理好了?”林氏不悦地问道。 “处理好了。去接洽的那人已经不在人世。砒霜也是我们自己的货。”答话的丫鬟面容普通,扔到人群就找不出来。 “你先回去吧!”林氏揉了揉额头,最近觉得自己越来越容易疲惫。“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下步计划。” “是,主子。”丫鬟大摇大摆地离开窦府。 “主子?”林氏侧身半躺在贵妃榻上,双华自动走过去,半跪在林氏身侧,按压林氏头部的几处穴位。 “双华手艺越来越好了,有你按着,我精神多了。”林氏称赞,转头又道,“就是胆子也忒小了,给老爷当姨娘,多荣光的事?竟还不愿意。” 双华掩住眸中的讥诮,府上的姨娘能活三年的,那就是极好的命了。“双华驽钝,只做得来这些粗笨的活计。” 林氏抿唇,露出一抹动人的笑容。   ☆、第70章 二皇子 “主子,这背后肯定有黑手,咱们就这么算了?”紫竹不忿,昨晚自己千辛万苦地守着。今早人就被送走了。幕后黑手什么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当然。”徐楹一顿,见紫竹脸上的怒色果然重了,才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只是如今我们连谁下的手都猜不出来。面上也只能这样了。” 捏着紫毫湖笔的手一紧,“想要我的命,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抬头看了几眼一脸兴奋的紫竹,摇摇头,“你这几天安分地呆在园子里。外面的事我交给紫韵紫音打理了。” 不能出门?紫竹憋闷。又听到主子说,“如果实在闷得慌,华先生那里好像新做了许多药。这几天估计华先生很有兴趣试药。” “主子,奴婢这几天到华先生那边帮忙?”紫竹雀跃请示。打不了主人,打狗解解馋。 听得徐楹“嗯”了一声。紫竹就高高兴兴去华玄旻那儿看被折磨的凶手。 出了砒霜一事,仲君禹带着礼物又来望江南看过几人。顺带着将守卫增加到二十人。或许是因为军方的动作,徐楹一行人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天。 边城的元宵节也有灯会。就在亲水湖沿岸,高高矮矮地摆放着各式彩灯。 林氏坐在自己的祥庆酒楼的二楼,看着街上来来回回的行人,很快将目光黏在仲君禹一行人处。 徐楹见一行人手上,除了仲君禹,都拿着一两个自己喜欢的花灯。于是将自己手中的花灯递了一个给仲君禹,“将军,大家都拿着花灯,就你手上没有。” 仲君禹看了看徐楹手中的两个花灯,一个是精致的荷花灯,递给自己的是憨态可掬的幼虎灯,觉得勉强能接受,“谢谢。” 窦暮欣刚刚跟平日玩得好的小姐妹分开,提着自己凭实力赢来的花灯,寻到母亲这儿撒娇。话还没说出口,顺着母亲林氏的视线,就看到仲君禹顺手接过徐楹手中的老虎灯。 “娘,这女人怎么还在城里?”窦暮欣不顾周围还有旁人看着,不管不顾地闹起来。 林氏有些烦心,自己动了手,结果对方一根毛都没损失,这话实在不好跟女儿说。让周围伺候的人都退出去,林氏才劝解,“手段太烈了,被仲将军察觉到,与你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窦暮欣盯着窗外,背对着林氏,一副生气的样子。林氏缓缓起身,“好啦,欣欣。娘亲保证,等那个女人离开边城时,仲小将军连看都不想看到她。” 窦暮欣转头,惊喜地望着林氏,“娘,您说的是真的?” “这是自然。男人嘛,还是喜欢单纯又漂亮的小娘子,欣欣这样的,恰到好处。”林氏轻抚女儿的发顶,目光幽远。 连着试了几天药,以前累积的新药都试出了药性,华玄旻这几天精力充沛,不停奔波于住址与医馆。徐楹自然也得跟着。 这日,徐楹到药房外透气。医馆的院子有一架蔷薇,此时光秃秃地,只剩下深褐色的藤蔓相互缠绕。徐楹背靠着石柱假寐。 两个脚步声渐渐靠近,徐楹起身,准备离开。 “这批药材被山匪截了?”中年的男声不算大,徐楹刚好能听到,此时再想走怕是晚了。 “掌柜的,小的也不知道祁连山山口那一截怎么就冒出山匪来了。”许是因为刚接触送药这一块,药就被截了,年轻的声音透着委屈。 “这事要尽快报给将军。这一批草药都是制外伤药膏的,军营里用得最多。仓房里如今只够支持一个月的量。早些找回来早些安心。”掌柜声音沉重。 徐楹又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快速消失。从蔷薇藤的缝隙看,院子里只剩下掌柜一人。 徐楹姗姗走出。掌柜的目光一缩,“让阿钰看笑话了。” “望掌柜原谅阿钰无意间做了偷听之事。”徐楹惭愧又歉疚地道。 “哪有什么原不原谅之说。阿钰若是真不想老夫知道,大可直接离开。既然阿钰走出来了,自是光明磊落。只是小店的私事让阿钰担忧了。”徐楹这几天在医馆来来回回,掌柜自然知道此人身份不一般。 “此事阿钰必不会另传他耳。”如今徐楹大约知道,这家的药都是供给仲君禹带的军队。若是传出军队缺药,楼衍趁机缠攻嘉峪关,得不偿失。 掌柜赞赏地笑了笑,然后离开。 紫兰紫韵最近处理信件得心应手,今日却收到一封以南来北往的印章封好的急信。二人轮流看过信封,认定无误,决定让一人亲自快马送给徐楹。 紫韵匆匆赶到医馆,问了掌柜徐楹的所在,又匆匆赶去。速度快的差点掌柜都以为刚刚见鬼了。 徐楹对制药没兴趣,只喜欢研究各种成药,这几天正在制的药差不多都了解完了。此时正在仓库熟悉药性。 见紫韵大冷天都跑得冒汗了,徐楹递了一杯温水给她,“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紫韵此时也渴,一杯茶水灌下去也没品出味。“不清楚,店里送了一封加急函件。”说着,紫韵就把信函递出去。 仓库现在没有药童,徐楹好不避讳紫韵,大大方方地拆了信从头看到尾。徐楹眉头越皱越紧,信封是孙海给的。寄信的是一个贩卖南北药材的李姓药商。 这位药商去年接了个大单子,如今药材运到了,医馆却不想要。李姓药商想到孙海说自己的合伙人最近就在西北,就寄了这么封信。信尾还附着李姓药商带来的药物的清单和转手的价格。除了多了几样活血补血的药材,其他都跟徐楹曾经看到的,华玄旻今年拟给仲君禹的单子一致。 价格很公道,东西正需。 徐楹不是个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特别是这个馅饼正好落在自己手上,不大不小。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紫韵,设法告诉仲将军,今夜来望江南一趟。记得让他避开那些不能百分之百相信的人。” 紫韵领命而去。 “夫人,那批药材已经成功被仲将军的人接手,牵头的正是那个延宁伯府的小娘子。”半跪在地上的丫鬟一板一眼地禀报。 “嗯,这回做得不错。”林氏让人将一个瓷瓶递出,“这是三个月的量,你那么聪明,一定不会犯傻。” 丫鬟面无表情地回答,“是的,谢夫人恩赐。” 仲君禹旗下西北第二军,每月的金创药刚刚发下。一个小兵刚刚与人对练时脚腕处擦伤一大片。如平常一样上过药后出去训练。 “你的裤脚沾水怎么还没干?”同一帐篷地士兵看着他的脚腕处。 士兵奇怪地捏了捏裤脚,带着黏腻,不是水。挽起裤脚,白色的纱布血红一片,“这个月的止血散,不能用。” 很快,第二军传出流言,将军仲君禹勾结奸商,用军饷买假药。 证据就是李姓药商还没来得及运走的大笔现银。 一时间,李姓药商被下了大狱。华玄旻和徐楹因为有皇帝赐下的如朕亲临的金牌,暂时被软禁在望江南。 没过几天,窦副将亲自约了仲君禹到酒楼品酒,出言愿意襄助仲君禹。前提是两家先结秦晋之好。仲君禹拂袖离开。窦副将暗骂仲君禹不识抬举。 秦初看着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的华玄旻,恨不得被软禁的是自己。“看来这几天过得不错啊,二皇子殿下。” 被称为二皇子的华玄旻手上抓着厨房刚送来的点心,“你们的效率不是一般的低啊,真不知道你们将军靠着怎样的运气,次次打胜仗的。” 秦初郁结,这个本名夏轩,目前应该被关在夏国冷宫的二皇子殿下,果然一点都不讨喜。自己要是有这么个儿子,也一定要关着,放出来要气死多少人啊!“你就打算一直在外面晃悠?” “我是那种喜欢逃的人吗?”华玄旻,或者说夏轩嗤笑道。“夏国国内如今不是斗得听欢的嘛。” 看着华玄旻那双看不出受过伤的手,秦初忽然想到,夏国内斗厉害,起因是四皇子夏辕给几个兄弟下了绝育药。如今夏国皇帝只有几个女儿生了孩子,孙子一个没有。“呵呵。”秦初干笑,果然大夫神马的都是大杀器,“这边了结了,殿下打算去哪里?” 华玄旻摇摇头,“随缘。” “据说地动之后,周围的环境多有变化,殿下不如去走走?”秦初诚挚建议。 “你,或者说你主子,还没死心?”华玄旻挑眉。 “一天没找到尸体,一天不放弃。这是将军的意思,也是我的坚持。”秦初坚定地道。 “好吧,反正随便逛逛。不过,不管找没找到,你和你家主子都欠我一个人情。你家的军队要任我调用三次。”华玄旻摇着折扇,修长白皙的手指笔画出一个明晃晃的“三”字。 秦初咬牙,“好!”   ☆、第71章 休妻 这几天,如果忽略每日在城中穿过的纪律严明的军队,边城平静如无风之湖泊。 仁寿堂的掌柜这几天天天跑衙门。城里人都知道,仁寿堂有一大批药材被劫匪抢了,就在边城五百里外的祁连山山口。 城里的人这几天过得战战兢兢。祁连山马匪的传言满城纷飞,比较靠谱点的有三个,其一是前朝遗军;其二是反王余孽;最后则是猜测,北戎王楼衍的私军。 不管是哪一条,在边城做着生意的富户都对劫匪怕得很。仲君禹带着西北第二军公然出去剿匪,满城无人反对。 窦暮欣最近很忧郁,已经砸了五套茶具。 见窦暮欣又举起一个杯子,双环连忙拦住,“娘子,这个月新送来的茶具就剩这一套了!” 也就是说,砸了话,下次款待小姐妹们只能用以前用过的茶具。窦暮欣手下放轻,“都这样了,君禹哥哥还不愿意把那女人赶出边城。双环,你说要是我去告诉君禹哥哥,他不娶我,我也帮他。君禹哥哥是不是就愿意和我说话了?” 双环低着头,“夫人应该会知道。” 窦暮欣不高兴地嘟着嘴,“这几天也不知道娘亲忙着什么,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了。” 从仁寿堂掌柜报案,说自己的大批药材被劫,林氏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妙。等仲君禹光明正大的将军队拉出来,林氏心叫“糟糕”,还是派了人去处理了那批药材。 只是如今已经三天,那边也没有个回信。 仲君禹还在边城指挥着第二军在祁连山各处扫荡。秦初却已经带着人,跟着目标在周围的庄子到处蹿走。顶着风雪,跟着人绕了三个日夜,目标终于停了下来。 “军师,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古十九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问道。 “当然眼熟!这地方离城里就五十里,早年因为小范围的瘟疫废弃。”秦初没好气道,“十九,以后要多看点书,这些问题,希望下次不需要我来提醒。” “是,军师。十九回去后一定多读基本典籍。”古十九无奈,先答应再说,回去后看不看书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自己最不喜看书了。能识字,还是因为仲君禹要求自己的亲卫每一个都要识字。 古十九那点子小心思,秦初一眼就明白了。此刻最重要的还是那批被劫走的药材。 跟着青衣人曲曲折折地走进小镇。小镇子的深处并不像外面看到的那么破败。秦初甚至在好几个地方看到刚刚修葺过的痕迹。越往里走,守卫越森严。稀稀拉拉地还有几队巡逻的。 见青衣人前来,巡逻队纷纷迎上去叫了声“四当家好!”,就继续巡逻。像军队般循规蹈矩。古十六和古十九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次任务的重要,不出意外,有人在将军眼皮子地下豢养私军。 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秦初三人跟着青衣人走到一处守卫明显增多的破宅子。秦初现在可不敢小觑这些破旧的地方。 看着青衣人进屋,经验丰富的三人各寻了容易偷听的角落。 “四当家,五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高总管,上次来的草可要藏好了,被找出来,夫人可管不了你。”青衣人高傲道。 “请四当家放心,要比我这里安全,除非到祁连山上挖坑埋了。”声音透着爽朗,很容易引起人的好感。 青衣人显然跟这叫高总管的关系不错,也很信任这个高总管,“这几天风声紧,我再调两百人过来帮你守着,如何?” “这个不需要。这边荒凉,人少才好遮掩。” “也是,反正东西藏在陈年的地窖里,只要没被人发现这里有人,谁会怀疑到这儿。” “那是!”高总管自豪,“就这点事夫人还要你专门来一趟,也太小心了。” “除了我,谁来能躲过城里的那些探子?就这样我还绕圈绕了三天,今晚你可得给我准备一顿好的。” 再听着,就是渐远的脚步声。秦初比划了一个收势,三人各挑了一个方向细探。 不过一昼夜,一份详尽的密报出现在仲君禹手上。仲君禹大略翻看过,就递给嘉峪关守将沈维。 沈维行军多年,虽有败绩,经验确实差不了多少,细细一看,“这是,有人养私兵?” 仲君禹点头。 “敢抢东西抢到你头上,还真是胆大妄为。这事要上报朝廷?”沈维暗自盘算,这件事可以拉下哪些人,自己的人可以往哪些位置上安置。 “这是自然。”仲君禹肯定道,“只是还须从长计议。那些人口中的夫人是谁,如今还没定论。” “哪能的事。”沈维调侃,“谁手上能拿药材出来,不就是谁?本将可听说了,窦副将这几天私下没少找你。你牺牲点色相,找窦家娘子套套话,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看来沈将军当初没少牺牲‘色相’。”仲君禹盯着沈维那张还算好看的脸认真看了片刻。 沈维被看得心底发毛,“君禹,我就说说笑而已,你可别回去跟你嫂子乱说啊!”沈维的妻子是自己跋山涉水,斗文比武,辛辛苦苦地娶回来的,据传武力值颇高。 仲君禹沉吟片刻,沈维都快准备睡两个月书房了,“也不是不可以,今年多出来的药我多占一成。” 沈维同出仲家的书院,对手下的兵同样仁慈。每个月的伤药分例与仲君禹的一样。听说今年购置回来的草药制成成药会比往年多,也是高兴极了。多出来的药做什么都计划好了。听仲君禹这么一说,脸色就垮下来,“你占五成五,成么?” “我本来就占五成。”请嗅浅淡的茶香,仲君禹脸上神色丝毫没变。偏偏沈维就察觉出仲君禹言语间兴致很高。 “六成就六成,反正人是你找回来的。不过不该说的话不要跟你嫂子说。”沈维摆摆手,豪放道。也是,今年平白比去年多了成药,已经算是赚到了。 “沈大哥别急,我条件还没说完。”顿了顿,仲君禹才又道,“拿出藏的药都是我的人找出来的,自然归我。这个我就不劳烦将军。” 沈维点头,自己只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仲家的事他看在眼里,能帮到的地方很少。也只能在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记得把面上糊弄过去,到时候要是被京城过来的钦差查出来,我可帮不到什么忙。” 仲君禹淡淡道,“这个自然。” 第二军的假药案很快有了新进展。原来这李姓药商之前合作过的医馆用自己库存的霉烂药材掉包了李姓药商的好药材。 李姓药商很快沉冤得雪,被放出来。衙门觉得这医馆行事不光明,查案时疑点丛丛,彻查医馆账目,结果挖出这医馆原来跟一群悍匪牵扯不清。 作为医馆的幕后主人,林氏这次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不说,还将自己的私人势力暴露出来。此时不得不跟族里求助。至少不能将“匪徒”与自己有勾连的事牵扯出来。 此时,仍在病中的嘉峪关守将沈维,沉痛上书。有人在嘉峪关外绵延千里的山上豢养私兵。暂代守将之职的仲将军在寻药时缴获一批兵器。 朝堂哗然,因为秦初等人的运作,一大半的人要求严查。林氏在边城传递消息的渠道早被仲君禹下令封锁,林氏的父亲,林国公族弟知道不对劲时,钦差已经出京。 有仲君禹在前面扫路。钦差很快就顺着线索查到窦副将的府邸。窦副将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妻子手里竟然握着家族私兵,当机立断的写下休书。 林氏看着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君,笑得虚弱,“果然是夫妻,大难来时各自飞。” 窦暮欣怯怯地躲在父亲身后。窦副将这几天焦灼得额头的竖纹都出来了,“不要吓着欣欣。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你就放心地去吧。” 林氏不看窦副将,只直愣愣地看着女儿,“欣欣你看,这世上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当年你父亲说了那么多好话,哪一句兑现了?”说着,保养得纤柔的双手抚上窦暮欣的双手,“窦平,窦将军,希望你看顾好我的儿女。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了你!” 窦暮欣看着决然离开的素淡身影,握紧手中的东西,摇摇晃晃地跑出去,“娘!” 窦副将呵斥,“还不把你们家小姐拉住,那样权利熏心的毒妇不配为将军府的女主人!” 被几个力壮的婆子扣住,窦暮欣知道自己今后再不能像以前一样为所欲为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徐楹的女人。如果她没出现,自己不会坏脾气地让娘亲赶走她,娘亲手上的东西也不会暴露。 徐楹,都是因为徐楹!窦暮欣双瞳血红地想到。 边城官场一片混乱,华玄旻却带着一行人远远离开,春意渐浓,莺飞草长。   ☆、第72章 不信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一路南行,竟是将这句诗倒了过来。徐楹竟是有了一种春日早至的错觉。 前方炊烟袅袅,徐楹的心情一点也激动不起来。早在两个时辰前,就已经见到过炊烟。可是,骑了两个时辰的马,如今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此时此刻,徐楹真真体会到游记里面的“望山走倒马”了。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紫兰,紫兰抿了抿微干的唇,露出坚定的目光。前进的速度不算很快,徐楹取下马一边的水囊,伏在马上,轻轻抿了一口。 前面探路的岳小五不知道在华玄旻耳边说了什么,华玄旻脸上失望难掩。徐楹猜测,应该是今天中午的午餐只能将就了。 “大家先下马歇歇。”说着,华玄旻率先从马上下来,牵着马来到一处树荫下。天气不热,只是被正午时分的阳光晒到,难免不舒服。 紫兰早累得不行了。早年刚进延宁伯府的时候,虽然是从粗使丫鬟做起,但哪家的粗使丫鬟会成天到晚的做体力活?最重不过早晚提点水罢了。用力将脊背挺直,到了树下,赶紧靠着树干歇息歇息。 连平时生龙活虎的紫竹,都如霜打了茄子般奄奄地。 午餐是早上让小二买的烧饼和卤制的牦牛肉。至于水,岳小五架起华玄旻平时用来熬药的炉子,熬了一锅凉茶,喝到嘴里,还有淡淡的药味。 华玄旻嫌弃地匆匆吃完,盯着岳小五,恨不得岳小五此时化身神厨,做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出来。以后出门,一定要带个厨师,华玄旻如是想到。“下午我们要快一点,小五今天在五十里外才遇到一人。据那人说,最近的镇子在一百五十里外。” “还有两百里的路要赶?”紫竹惊呼。再怎么喜欢动的人,这时候也快要受不了。 气氛一时间沉重起来。徐楹拿出一张临摹的舆图,研究前面又是什么地方。舆图是徐桓前不久找商队带过来的,很简单的一张,只标注出简单的城镇和官道。徐楹在一个范围内来回摩挲,那一片是模糊的,大约九年前,那里有一个著名的城——金城,开国以来的三位天策上将都出自金城仲家。 心底生疑,将舆图合上,徐楹走向正对花伤怀的华玄旻,“你要去金城做什么?” “我是大夫,当然是去治病。”华玄旻随口接道。 “不管你谋划什么,不要连累到我延宁伯府。”徐楹神色肃然。 “你以为,你和你身后的延宁伯府现在还能脱身吗?”华玄旻以拳遮唇,含笑道。“你那个哥哥跟仲将军书信来往可不少。” 徐楹怒目,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仲将军勾结在一起的?不过,徐楹又想到,仲君禹这人,几乎与皇室所有人都有仇,要说他与皇室之人结盟,那是不可能的。“你是什么人?” “我说我是夏国二皇子,你信吗?” 徐楹将华玄旻从头看到脚,见华玄旻依旧一副嬉笑任调戏的样子,摇摇头,“不信。传言中夏国二皇子早亡。” “看吧,这年头,真话也没人信!”华玄旻双手一摊,整个人一副,我刚刚说的就是真话,是你不信的…… 徐楹心底的三分疑惑去了七分,这种人,怎么可能是皇族之人。转身回去照顾自己的马儿。刚刚想问的,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为了早点到下一个镇子,几人没怎么休息就火速地又出发。疾行一百里,遇到一处断崖。此处分左右两条路。徐楹还记得往左就是金城;往右,应该是接近夏国的边境了。 “往左吧!”华玄旻想了想,说不准到时候还能吃上夏国的美食呢。 “我在舆图上没看见一百里外有镇子。”徐楹想去那个培养出数个战神的金城看看,顺便看看那埋葬了仲家数百英魂的英雄冢。 “哪那么多事,有路的地方就有人。中午的炊烟就是那边飘出来的。”作为夏国人,哪怕对夏国皇室血统嗤之以鼻,对于用夏国人的鲜血累积出名声来的仲家,华玄旻难以接受。至于仲君禹,跟自己一样,孤家寡人一个。 徐楹不情不愿地跟着华玄旻走了右边的烟尘古道。 天色越来越晚,徐楹没好气道,“这么久了,一个人都没遇到,我们今晚不会露宿山头吧?” 华玄旻心里也不安,看到前面有个山包,忙让岳小五先过前去看看。这时候,应该有炊烟了。 “两国交界处最多山匪,希望我们运气好点。”紫音喃喃低语。 “乌鸦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紫韵没好气地瞪了紫音一眼。有的事,暗暗做好准备就是了,说出来多让人担心啊! 徐楹认真一想,果真有可能。这会儿说不准都出大楚了,“大家都小心点。药什么的不要舍不得用。我们人不多,真遇上山匪了,估计只能靠这些偏门的东西保命了。” 匪徒毕竟还是少的。特别是沈维一封奏疏上达天听,说朝中有人假匪名,蓄养私兵。大楚境内如今四处剿匪,各山各寨恨不得缩起来,不被人看到。 这次岳小五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背着弓箭的猎人。 “这几位是汇龙镇今日值夜的人,听说我们这儿有大夫,想邀请我们到汇龙镇暂住。”岳小五指着身后六个猎手介绍。 这六人出自镇上五姓中的三姓施、曹、郝,领头的是施家五郎。施五郎走近这六人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在下汇龙镇施五,见过大夫。”施五郎上前,对华玄旻行礼道。 第一次见面,华玄旻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算华玄旻本人再怎么不喜这个人,“在下华佗传人华玄旻,见过施家郎君。” 施五郎眼睛一亮,汇龙镇什么都好,就是地方太偏僻了,很少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愿意常驻。如今镇上的大夫都是各家子弟感兴趣的,寻了大夫来教的。只是,这些吃饭的手艺,谁愿意倾囊相授给非亲非故的人? “这方圆百里内,只有我们汇龙镇一个镇子,其他地方若是有人烟,不是从镇上搬出去的,就是匪窝。”施五憨笑着说。“先生不如先在镇上歇息一晚,再做打算。” 华玄旻含笑应下。本来找人就是想找个歇脚的地方,若是推迟,太虚伪。 “先生,前面路不好走。我让曹家十郎给您带路。镇长家空屋子最多。”要在匪窝群中存活下来,汇龙镇也不是个简单的地方,镇子外面陷井密布。 曹家十郎如今年岁还小,刚第四次值夜。对值夜的兴奋早已过去。曹十郎乐得偷懒,“那今晚我就不回来了?” “是。”施五郎回答。没等曹十郎完整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施五郎立马泼上一盆冷水,“明晚跟着你三哥他们队继续。” 曹十郎垮着脸,想扯出个笑容,偏偏不行,只得面无表情道,“你们跟我来吧,这里离镇长家就几里路。快一点还能赶得上晚饭。” 情绪低落的曹十郎,埋着头走在前面。累得不行的几人默默地跟在后面。 九转十八弯,徐楹跟在后面,看着周围不停变化的景色,不由得头晕。是不是武陵桃花源也这么绕,所以五柳先生绕晕了,记错了路? 几人很快就见到久违的房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算时辰,怎么也有一年半。曹十郎年纪不大,偶尔也跟着镇子里的大人出去采买,耳濡目染地也知道些外面的事,知道这几人这样子,一看就是累惨了的。 “绕过前面那栋土屋,就是镇长家的大宅子。现在的镇长是施家的族长,一贯地好脾气。施奶奶厨艺最好!”曹十郎现在精神头又恢复了,十五不到的少年郎总是精力充沛。“对了,施爷爷的医术是镇上最好的。他一定是镇上最欢迎华先生的!” 华玄旻身形略略一顿,自己不会又是羊入虎口吧?想到边城那群问题比刚学医的学徒还多的老学究,华玄旻头大。 “施奶奶!施奶奶!”刚走到汇龙镇上最显眼的院子前,曹十郎就兴奋地推门跑进去。 “曹家的小十郎来了啊?”还未见人,徐楹一行就听到一个慈和爽朗的声音。想是曹十郎口中,厨艺最好的施奶奶。“奶奶新做的百合马蹄糕,快来尝尝!” “臭小子!今天不是该你执勤吗?出了什么好事?”徐楹几人刚找到地方拴好马,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唉哟!小十就是不吃,这么大一锅马蹄糕您也吃不完啊!”曹十郎飞快地塞了块糕点到嘴里,含糊着道,“遇见个医术好的郎中,拖家带口的。施五哥让我带到您这儿安顿。” “臭小子,你把客人扔哪儿了?”这下,施奶奶也目瞪口呆地看着曹十郎。早听说曹家小十郎跳脱得厉害,没想到能这么不靠谱。 “他们拴马呢!”曹十郎不停歇地塞着糕点,“进来就闻到甜香味,施奶奶都好久没做过糕点了。” 徐楹看着被一个老头揪着耳朵的曹十郎,一点都不意外。紫竹更是用力地捂着嘴巴,眉眼弯弯。被揪着耳朵,曹十郎郁卒地简单给双方介绍了一下。 “各位里边请!小十郎这孩子年纪小,被父兄宠坏了。让客人们见笑了。”施镇长松开曹十郎的耳朵,笑眯眯地请徐楹几人进屋,眼睛更是不停地在华玄旻身上打转。曹十郎郁闷地捂着发红的耳朵跟在后面,心想,待会儿还要多吃几块糕点。 “谢镇长收留。”华玄旻从来不知道谦虚推迟为何物。何况,他自认为凭借自己的才学,随便在哪儿都是应该被人供着的。 好在这镇长对会医术的人总有莫名的好感。而且这施镇长以前求学的时候遇上过好几个性子不好的师傅。华玄旻这样,只是脾气大了点的,还真没什么。反而让施镇长觉得,这华先生真是个有本事的。 是大夫,说到药就停不下嘴。施镇长施照西早年走南闯北,见识广泛。这几年平时除了看看病,教几个徒弟,就研究怎么种草药了。说起来头头是道。 华玄旻早几年还见过,甚至亲自动手打理过药园子,加上看的书多,与年近六旬的施照西相比,不逞多让。 “他们这些大夫,坐在一起就知道草啊药啊的。我们去厨房坐坐吧。”施奶奶郝氏笑着,邀请几个做男装打扮的小娘子。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徐楹那双白嫩的手。 晚上,躺在带着淡淡的阳光味的床上,徐楹止不住地想念延宁伯府中散发着檀香味的雕花大床。 翌日,徐楹将熬夜写好的一封信让紫韵寄出。 徐楹几人来得恰好,第二天就每旬的圩日。地点就在镇长的院子外面,那条丈宽的长街上。紫竹昨日还奇怪,偏远的小镇上怎么修了那么宽的路。 紫竹一有空就会缠着紫音,请教武功。今天早起,听见外面闹闹穰穰地,紫竹就叫了紫音一同出去看热闹。 “主子,这里竟然主要是以物易物呢!”紫竹惊讶地告诉徐楹她的所见所闻。在大楚,特别是京城,主要流通的还是钱币,比如铜钱,金银。 徐楹现今风俗志看得多了,也没多大的惊奇,“地域有差罢了,往前数一两个朝代,还是以布匹作为主要流通货币呢。”说着,使劲点了一下紫竹的额头,“让你多读点书吧!” 教训了两个不学无术的丫鬟,徐楹带上几味平时用来开胃消食的药丸,打算逛逛这还没亲眼见过的圩日。 走过回廊时,发现施镇长的书房外,站着两个很眼熟的人。徐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紫竹惊讶自语,“这两个不是仲将军的亲卫吗?”   ☆、第73章 情到深处 仲将军来这儿了?一个念头快速闪过,徐楹很快地摇摇头。仲将军军务繁忙,哪里会有时间来这儿。还是去赶圩日吧! 身后不远处,施照西恭敬地道,“将军放心,若是有可疑之人,施某定当先禀明将军。” “嗯,你们也是老人了,这点我还是信的。”仲君禹难得和颜,显然寻找之人对他意义深重。 走在前面的徐楹听到这声音,猛然回头,见仲君禹神色间有讨好之意,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酸涩,走上前去,“阿钰见过将军。” 看见徐楹在这儿,仲君禹也是一惊,金城附近说小不小,二人偏偏就在这里遇见了。哪怕再晚两天,徐楹也遇不上自己。“真巧。” “是啊,没想到七百里外,我们还能偶遇到。”徐楹面上勾勒出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温和的笑容,“将军是专程来寻人的?” “算是吧,主要还是祭祖。”如今边境不安,假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下来的。如果不是上面那位始终对自己心有忌惮,仲君禹想,这假期怎么也都批不下来。 紫兰见徐楹脸色微微一暗,心思一动,“将军,这找人不是一时半刻能找到的,不如今天先放松放松?” 徐楹想责怪紫兰,被自己宠坏了,能说不能说的,什么都敢说,到嘴边却是,“今天正逢圩日,将军不如同去看看?” 眼前的少女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还要多,双眸在阳光下呈现灵动的琥珀色,仲君禹鬼使神差地道,“好!” 毕竟只是个小镇,拈起石头砸到十人,至少有九人,相互间是亲戚关系。圩市上的所有东西都是些日常的用品,东家种的菜,西家织的布。大路两边的房子,此时也有几家改了铺子,方便赶圩的人歇脚。 徐楹逛了一圈,就看上了一盆洁白的百合,给了一小瓷瓶的消食丸就换回来了。花连着花盆,此时就被仲君禹抱着。 “麻烦将军了。”徐楹目光游移,刚刚紫竹几个都还跟着,这会儿真能用上了,人却不见了。 仲君禹表情不变,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无妨。” 徐楹心里过意不去。如果不是自己冒失地邀请仲君禹逛街,徐楹看着正抱着花盆的仲将军,感觉印象中的战神落下神坛。“我们去那边的茶馆坐坐吧!”忽然看见斜对面挂着茶旗的铺子,徐楹道。 仲君禹无所谓,不过看在徐楹那么喜欢的份上,去坐坐也不是不行。临进茶馆时,仲君禹若有所觉地看向一个摆了胭脂水粉、绢花木簪子的棚子。 紫竹从一个棚子后面伸出个脑袋,确定那两人进了茶馆,赶紧把头缩回来,对着身后的几人道,“他们进茶馆了,这下我们可以去好好玩玩了。” 胖墩憨厚的米九苦着脸,“姑奶奶,我们这么做,主子会不会罚我们啊?” 紫兰脸上露出一个温婉的笑,“那就要看你会不会找借口咯。” 茶馆里,徐楹虽然点了最好的茶,还是比不上府里一般的茶叶。徐楹紧张地看着仲君禹。仲君禹抿了一口,“茶就是解渴而已,战场上,抓把雪都能顶一会儿。” “总归是我这个做东的没考虑好。我那儿还有一罐明前蒙顶没有拆用。待会儿回去,我让紫兰给您包起来。”徐楹摇摇头,难道这阵子东奔西跑地乱了神?连这个地方没什么好茶都想不到。 “你也喜欢蒙顶?”仲君禹状似无意问道。 “嗯,蒙顶色清味甘,酌杯中,香云罩覆,久凝不散。”徐楹正想得出神,下意识回答,丝毫没注意到仲君禹话中的“也”字。 “这个茶馆出名的不是茶,而是说书人。”仲君禹见徐楹左顾右盼地,不解地看着鱼贯而入的客人。 徐楹对仲君禹感激一笑,“那我们在这儿听一会儿如何?” 仲君禹面无表情地点头。只是相处几月,徐楹对仲君禹的情绪大致能感觉到。现在的仲君禹,心情还算不错。 说书的是茶馆的主人方恒,生平最爱奇闻轶事。汇龙镇地处两国之间,没那么多忌讳。方恒又是镇上曾经五姓之首的方家嫡系,手上史料丰富。方恒平时就潜心研究史书实事,编写话本。每逢圩日,便将家里改成茶馆的样子,将新写的话本子讲给大家听。 今天讲的是,汇龙镇名字的来历。启篇用的是镇上最古老的传说,有人曾见双龙在此相汇,是以将全家以及亲族迁来,慢慢建成汇龙镇。 徐楹平时就喜欢这些话本,这方恒故事写得好,讲得更是精彩。徐楹不知不觉灌下一壶茶水。仲君禹好笑的摇摇头,将茶壶移开,叫了几碟果盘。徐楹再摸向茶壶时,半天没拿到,定睛一看,茶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仲君禹手边。自己面前则是几个新鲜的果盘。 脑袋被说书人的故事深深吸引,徐楹只朝着仲君禹感激一笑,就继续如痴如醉地沉醉在说书人描绘的世界。 此时,已经讲到楚夏两国开国君主的相遇,徐楹听得皱眉。以前曾经听说,楚国皇族与夏国皇族最先关系很和煦,后来不知道除了什么变故,一夕之间反目成仇。楚国*建立楚国,夏国君主占据一半江山同样称帝。 徐楹慢慢将椅子挪向仲君禹,悄声问。“楚夏两家到底是怎么决裂的?真的是因为仁孝端静皇后之死?” “原因很多,最重要的莫过于不甘二字。至于仁孝皇后之死,不过是个借口。夏君当初将妹妹硬塞给楚帝做平妻,哪里会想到仁孝皇后会真的对楚帝生情,连家族都不顾了。” 大约就是仁孝皇后感于楚帝和元后的感情,不愿做一些会脏手的事情。夏君一怒之下,让人暗害了仁孝皇后,嫁祸给元后。更以此为借口,占据西南大片土地,自立为帝。真正让楚夏之间不可调和的是,夏君妄想控制元后长子,却失手杀了已经立为太子的元后长子。从此,两国势不两立。 “夏国几任皇后,皆是林姓。”仲君禹补充道,“以后遇见林家人,千万小心,你这小身板,还不够林家人塞牙缝。” “林国公一家都是夏国的探子?”徐楹惊讶。 “是与不是有什么干系?”仲君禹反问。欠的债,迟早都是要还的。 施照西家,施照西将门窗大大打开,“方家那丫头最近没回来吧?” 郝氏摇摇头,“我那妹妹怎么生了这么个不知进退的女儿。要是被将军知道了,我们全镇子的人都要遭殃。” “将军最迟明天就走,让你那侄女这几天不要回来。都是被驱逐的人了,没事还是不要出现在人前得好。”施照西摆摆手。对方家那丫头,他算是仁至义尽了。方怡当年在山下捡了个个人回来,就说要非君不嫁。当时施照西的长子正和她议亲呢。 “我知道,都是妹妹,太宠着怡娘了。如今那人已经醒过来了,能正常行动了,只等恢复记忆了。怡娘也算是苦尽甘来。”郝氏絮絮叨叨地说着。 施照西可没那么乐观,那人一看就是个心肠硬的。方怡虽说救了她,却也限制了那人的自由。何况那样的人才,说不定早就结婚了。 听书听得起劲,徐楹完全忘了还有几个丫鬟跟着。将圩市逛完了的几人看着眼前的茶馆,像奔赴战场般一脸决然地走进去。 “主子,我们可算找着你了。”紫竹夸张道。不过考虑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声音压得低低地。 徐楹嘴角抽搐。明明是你们丢下我一个人,面对冷面将军,这会儿说得好像我抛弃了你们似的。“坐下听书,这故事挺有意思的。”徐楹已经考虑,买了方恒的话本回去,无论是卖书还是改成戏剧,都是不错的选择。 仲君禹只是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人,下午就要离开。徐楹为了感谢仲君禹为自己报了花盆,亲自去送行。 “将军一路多保重。”徐楹一身男装,立在风中。 仲君禹眉头皱了皱,“我与你兄长也是故交,你叫我一声大哥也是使得的。” “仲大哥。”徐楹从善如流。 仲君禹周身冷肃的气息一淡,摘下腰间的一枚通透的玉佩,“这个你拿着,不论是什么事,都可以找到仁寿堂帮忙。” 徐楹怔怔地看着雕了繁复花纹的玉佩,脑海中回荡着,仁寿堂竟然是仲家暗地里的产业。 回镇长所在的施府时,紫竹抱怨了一句,“今天怎么都没看见华大夫和小五哥?” “华先生一向神秘,他愿说就说吧,反正我们也与他同行不了多久。”徐楹早发现了,华玄旻根本就不是为了找人帮他把脉什么的。反倒是将自己当徒弟般教导。如今自己一手医术,缺的只是实践罢了。 翌日,天色微明。徐楹用凉水抹了抹脸,恢复清明。门外传来岳小五和紫韵说话的声音。徐楹看了一眼自己,已经穿戴妥当,遂出门道,“华先生今日有病患?” 岳小五低垂着眉,“施镇长说,他一个离家的侄女来求医,不好推迟,邀请华先生同去。” “怕是那施镇长说话遮遮掩掩的,华先生想去看热闹吧。”徐楹捂着嘴笑道。 岳小五想到施镇长那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头更低了。 施照西的侄女方怡住的地方离汇龙镇足有十里。房子不差,青砖垒成的小院子,正厅卧房一应俱全。院子里最好的风景,是一个沉默如画的男子。 “十七郎失忆了,不喜说话。”方怡甜蜜地看着在院子行走的男子,含羞解释。 徐楹一行人都是一愣。华玄旻看着那男子,笑得诡秘。徐楹只觉得,十七这个数字有点耳熟,十七郎此人,跟仲将军长得很像。施照西眼中却闪过丝丝苦涩。 徐楹先给十七郎扶脉。十七郎很配合。徐楹察觉得出,十七郎本人应该是很愿意恢复记忆的,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若是再以前生活的地方转转,记忆应该容易恢复些。” 方怡连忙抢声道,“十七郎身子弱,怎么能跋山涉水的?”徐楹余光分明看见,眼前的十七郎,神色间的讥诮一闪而逝。 华玄旻将一切看在眼中,沉稳地对十七郎道,“你这不算太难治,只要驱逐淤血,很快就能想起以前的事。只是我现在不能用针,只能给你用药,慢慢消。” 十七郎淡淡笑道,“无妨,*年都等了,再等一两年也无妨。” 徐楹默默在心底一算,十七,当年金城地动不就是十七日吗?这人难道就是仲将军要找的人。徐楹看着十七郎,只觉得此人眉眼间与仲君禹越来越像。 忽然,眼前景致一变。方怡一身粉嫩的少女装扮,端着一叠糕点,虽是笑着,眼底却充满戒备,“今晨新蒸的点心,小娘子要用点吗?” 徐楹点点头,拈起一块带着花香的糕点放进嘴里,“方姐姐的手艺很好。” “是吗?十七郎最爱我蒸的糕点了。”方怡小得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偷偷看了一眼十七郎,见他的注意力丝毫没在自己的身上,失望地移开目光。 徐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走到华玄旻身后,专注地看着华玄旻笔下的药方。这是以前没遇到过的病例。   ☆、第74章 梦中美人 越想,徐楹越觉得那个十七郎的眉眼,跟仲君禹的相像,干脆休书一封给仲君禹。若是他想要找的人,最好。若不是,于自己也无碍。 紫韵看了看封面上的“仲君禹亲启”,随口问了一句,“寄到金城仲府,还是嘉峪关。” “金城吧。”仲将军不是说,还要在金城祭祖吗? 施府有一架正开着小花的葡萄。徐楹躲懒,在葡萄架下搭了一个躺椅,一卷医经蒙在眼睛上,就开始小憩。 这几日,方怡心里越来越不安,趁着淘换下月粮食的机会,找到姨母郝氏。 “姨母,当年是我对不起表哥。可是如今表哥跟表嫂和和睦睦。”方怡一身白衣,哀戚地拉着姨母的袖子。 郝氏连生了三个女儿,年近中年才得了长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个姨妈不怪你。”郝氏安抚地拍拍方怡瘦削的肩膀,幸好事情出得早。真要定亲了,才来这么一出。郝氏觉得,就算方怡是自己疼爱的妹妹的女儿,也不能宽恕。 “当年是怡娘不懂事,只是,情难自禁。”方怡低着头,没看见姨母眼里闪过的鄙夷。“姨母,如今十七郎他吃着药,怡娘想学点药理,免得冲散了药性。”说完,方怡期盼地看着郝氏,见郝氏眼底依旧一片慈爱,心里的把握加重了三成。 “好孩子,你好好照看十七郎也是应该的。等他恢复了记忆,提亲了,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不过你姨父带着华大夫去看他的药田了。姨母给你找几本艺术看看,如何?”郝氏尽责道。 不过,方怡的打算却不是这样。“侄女愚笨,这医书我怕看不怎么懂。”方怡羞涩低头,“不知道那日与华大夫同去的那位女大夫可在?侄女想向她请教请教。” “阿钰啊?她在的。只是不知她愿不愿意……”郝氏迟疑。 “姨母,我就几个小问题,钰娘子不会在意的。” 似受不了方怡的乞求,郝氏最终还是带着侄女找到徐楹。 方怡真当只有几个简单的问题。诸如,经常喝药会不会影响食欲;不小心打翻了药,只剩一半,会有什么不好的。 所幸徐楹对这些了解得还多,一一都解释了。方怡这才笑着告辞,还留了一些糕点,说是她自己采了山上的新鲜花瓣做的。徐楹一头雾水地送走这位方家娘子,摇摇头,只以为这方家怡娘当真爱惨了那个十七郎。 金城,一封信函送到仲府。门房一看以火漆封口,连忙送到正院。 仲君禹打开信封,只见信里字迹如银钩铁画,上书,林氏自杀,证物不全,钦差以林氏为主谋结案。寻找证据的邓三不知所踪。 将手里的纸揉成团,一扔,仲君禹浑身寒气直冒,“来人!备马!连夜回嘉峪关!” 门外,伺候的人快速地牵马、准备行囊,动作如同军队中人一般迅捷。片刻之后,仲君禹带着两个侍卫飞马离开金城。 是日酉时,又一封信送至仲府。门房看着信封上的“仲君禹亲启”字样,连忙交给留守仲府的管家。管家一看信封,字迹娟秀,以为是哪家闺秀写的思慕之类的信函,直接将信放在了仲君禹一年难得去几次的书房。 京城,此时正值会试放榜。 虽说徐霖对自己长子徐桓的才学很有信心,心中难免忐忑,万一儿子一时大意,写错了字怎么办?来回地在书房踱步,最后干脆去看看儿子。 随便抓了个人询问,得知长子如今正在校场考校小儿的武术课,徐霖大步走向校场。 天气微热,徐槐刚刚绕着校场跑了五圈,大汗淋漓,神情端得是畅快。徐桓颔了颔首。徐槐立马抓起放在一边的铁弓,开始射箭。 徐霖看着乖顺的小儿子,心想,以前自己怎么就会认为,只要是自己的儿子,就会喜欢读书呢?槐郎明明就喜习武啊。 转过头,看着刚刚会试完的长子游手好闲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用一本杂书放在眼前遮挡阳光。还好,考完了也记得看书。只是那书名……《随园杂记》,殿试还没过呢,这小子竟然敢看杂书! 整了整表情,徐霖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走向正躺着的长子。“谨行?”徐霖觉得自己的声音从未如此和蔼。 徐桓浑身一激灵,若无其事地将扣在脸上的书拿下,“父亲今日怎么得闲了?” “今日不是会试放榜?爹觉得你可能会紧张,衙门正好没事,就回来陪你等放榜。”徐霖目光不断扫向封面被扣住的杂书,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徐桓若无所觉地将书往广袖里一放。“早起时是有点紧张,正好看着小弟少不更事,想出府跟那群狐朋狗友鬼混。儿子就请了小弟来训练,现在觉得轻松多了。” 徐霖看着在校场上挥汗如雨,取悦着长子的小儿子,忽然生出一种“转眼已百年”的感觉。“他是你弟弟。”你这玩没事吗? “嗯,我知道。”不是我弟弟,这种只会斗鸡遛狗的纨绔,我理都不会理。徐桓温润地笑道,“槐郎他玩的也很开心。” “以前是没见他这么高兴过。”徐霖点点头。 “儿子告诉他,这样训练,用不了一两年,就能成为跟君禹一样,人人称颂的大英雄。”徐桓凝眉,不知道想到什么。 “仲小将军啊,好像这几次钰娘寄信回来,都有提到仲小将军。”徐霖无意识地接话。 徐桓忽然想到,自己近两次收到仲君禹的信,看到过好友曾提起过妹妹的名字。正想说点什么,只见管家一脸欢喜地跑过来。 “恭喜老爷,恭喜郎君,郎君中了头名会元!” 徐桓挑了挑眉。徐霖此时比自己当初中了探花还高兴,欣喜道,“可给了官差赏钱?” 管家笑眯眯道,“各包了二十两雪花银呢!” “府上所有下人这个月的月前加倍,前些日子兑的铜钱,都搬到大门口处,撒给来道喜的。”徐霖捋着蓄起来没多久的长须,愉悦地笑道。解元,会元,若是再加上状元,自己这儿子就是连中三元了! 兴奋只持续了一天,第二日延宁伯府就恢复了正常。徐桓更是被徐霖严令在府里闭关看书,什么活动都被推到了殿试之后。好在殿试就在会试的一月之后。又有徐槐陪着徐桓同被关在府里,一时间,徐桓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徐桓并不是纯粹在书院读死书,策论实用性很高,引经据典,条理清晰。皇帝看着被放在前三分的试卷,很为难。徐桓的试卷,明显要比另外两份好上许多,只是……别人家的还在,再优秀也是别人家的。 皇帝一下定决心,御笔钦点,将徐桓划到第三,探花。一门双探花,也算是一种荣耀。 徐霖在听到今上钦点长子徐桓为探花时,一股失望在心底弥漫,只是到底多年为官,面上没露出什么异色。探花也是一甲。何况状元和榜眼年岁不小,都已过了而立之年。自己长子还未及冠,如此年少,以后发展的空间定然小不了。 回府的路上,徐桓一声长叹。徐霖关切,“怎么了?可是殿试太紧张了?” 徐桓摇摇头,正经道,“钰娘还说让我中个状元给她,如今我只考了个探花,这可如何是好?” 徐霖失笑,“得了便宜还乖,你这年龄,能中个一甲已经是天资绝艳了。”若是今上愿意,完全可以给个状元,成个“连中三元”的美名。只是今上如今还没有个亲儿子,对年少有才的,总是喜欢打压一二。 “你回去尽管给钰娘报信,只要你考中了,哪怕位列三甲末尾,钰娘也会欣喜。”徐霖安慰道。 “我自然会去给钰娘报信。”徐桓如今对自己的父亲不怎么能亲近得起来,偏偏钰娘走了之后,父亲的目光好像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妹妹要是能早些回来就好了。徐桓忧郁地想。 华玄旻不解地给十七郎看过伤处,难道沉珂多年,药也要调重点才成?华玄旻不信地又问过了十七郎平日是饮食,并无不妥之处。可见被照顾得很好。只是,为什么药效会差那么多? 徐楹见华玄旻脸色不好,等十七郎离开后,询问,“怎么了?效果不对?” 华玄旻点点头,“效果轻了太多,我本来打算两月之内让他能想起部分记忆的,如今不找到原因,可能连人都治不好。罢了,算我欠了这人的。你跟我先去医馆看看药有没有什么问题吧。” 药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都是常用的药。镇上几乎家家户户之间都有远近不一的亲戚关系,卖了劣质的药,肯定会犯众怒。 “我们去方家娘子住的地方,看看十七郎吧!”徐楹提议。华玄旻正有此打算,二人结伴前去。 两人来得巧,方怡正好出门了,只留了十七郎一个人在院子里。 “怎么不多出去走走?多动动也有益恢复。”华玄旻不客气地道。徐楹私以为,华先生看十七郎不客气,是因为十七郎比他五官更精致,气质更儒雅。 十七郎唇角勾起,徐楹瞬间觉得华先生这是在无理取闹。“正准备四处走走,两位进来歇歇脚?” “我和徒弟就来随便看看,你这人到底怎么长的,偏偏就对你见了效果。”华玄旻不耐,本来想治好了,送回去邀功,结果药竟然不灵了。 “华大夫和令徒走了这么久,想必是累了,先到寒舍略坐会儿吧。”十七郎笑着道。 华玄旻看了看面色不佳的徒弟,颔首道谢。 十七郎待客的地方是自己的书房。说是书房,不过是些纸笔和稚童入门的书籍。十七郎将二人引到座位处,就起身收捡自己刚刚晾着的画。 “十七郎还会画画啊?”徐楹惊讶,毕竟一失忆的人,能下意识地画出一幅画,一定是比较深刻的记忆。 被人看见,十七郎大方地将画重新展开。“随意画的,这场景总是出现在梦里,我干脆就把他画下来了。” 画是仕女图,画中是一红衣的少女,徐楹莫名有点熟悉。徐楹觉得,这女子应该是十七郎的心上人。只是看着图,都能感觉到女子的生机勃勃。 徐楹的目光倏然落在少女的眼睛上,双目狭长,眼尾自然上挑。徐楹一下子就想起这诡异的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宫里的季妃不就是生了这么双眼睛?这人到底是谁? 徐楹怀疑地盯着这个眉眼间跟仲君禹相似的男子,想到季妃明珠曾经跟仲家的男人谈婚论嫁。这个十七郎,该不会是仲君禹的哪个长辈吧?信都寄出去好几天了,仲将军怎么还没来看看? “十七郎,今儿怎么没出来走走?”一个柔婉多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正是出门的方怡。 “华大夫过来看看药材合不合用,这里人少,我就留下来招呼招呼。”十七郎还是温和有礼,徐楹却听出其中的疏离。 方怡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哀怨地看向十七郎,转而又对华玄旻道,“药材都在我那儿,我这就拿出来给华大夫看看。” 华玄旻点点头,“连着熬药的锅一起拿过来吧!” “是,华大夫。”方怡迈着轻快地步子离开,很快就拿了药包和熬药的砂锅。锅里还有没有倒出的残渣。 华玄旻闻了闻,对方怡道,“不错,药熬得很认真。” 方怡露出一个甜蜜又羞涩的浅笑,“我希望十七郎早点好起来。” 华玄旻点点头,“我回去再改改药方。”临出门时,看着院子墙角处,长得奄答答的草,转身离开。 方怡提起的心瞬间落下来,还好!方怡知道,自己心底有一个算是禁忌名字,那个名字叫“明珠”。她总是怕着,有一天,会有一个叫明珠的小娘子,带走她深爱的十七郎。   ☆、第75章 我是谁 弦月还挂在天上,朝霞就已渲染了半边天。 沉睡中地男子倏地睁开眼睛。穿好衣衫,轻轻将窗扉推开一条缝隙。 方怡轻轻打了个呵欠,将碗里熬好的药汁倒掉四分之一,想了想,又继续倒掉少许,原来满满的一碗药,就剩下一半。 “怪不得华先生说,药效不对。”十七郎如幽灵般拖着影子,站在方怡身后。 方怡手一抖,又洒出些药汁,“十,十七郎,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十七郎专注地看着她手中的药碗,摇摇头,“睡不着。” 方怡将药碗往背后藏,想了一下,这次估计是躲不开的,“十七郎可是怪我?这药太苦了,怡娘想着,用滚水冲淡一点,也好下咽。” 定定地盯着十七郎的脸,方怡看着自己痴迷的那张脸上似乎溢出嘲讽之色,终于慌了。“是,十七郎,怡娘不想你好,一点都不想!” “我方怡抛下未婚夫,为家族所不容,诚心照顾你将近九年,难道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温婉的面孔已经维持不住,握紧药碗,方怡张嘴诘问。 十七郎眉头紧皱起来,“你想要什么?要我娶你为妻?” “有何不可?” 十七郎打断方怡的天真,盯着方怡腰间那块剔透晶莹的玉坠子,“你腰间的坠子,原本应该是我的吧。”看方怡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十七郎缓缓道,“是我的东西,我总是有感觉的。就凭你拿走的这个坠子,这九年的报酬也够了。” “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娶我?”方怡腾出一只手,抚摸着腰间的玉坠子。 十七郎摇摇头,“没有。”有那么一个人,深深烙印在记忆里,想起就会泛起甜蜜,即便此时不知她姓名,他也不会随便地娶一个女子。报恩的方式可以有千百种,不只有以身相许这一条。 方怡脸色霎时苍白,将玉坠子扯下,扔向十七郎,“你走啊!谁稀罕你的破玉坠子!”说完,转身跑开,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泪珠子不争气地一颗接一颗落地。 九年啊,从不识愁苦的豆蔻少女到如今,最美好的年华都填进去了,结果却,一腔心事都成空。 十七郎看着地上雕工精美的玉坠子,弯下腰,捡起来,摇摇头,到厨房做了几个简单的菜,隔水温着。 京城来了新信,徐楹收到信就高兴地给几个丫鬟一人做了一身新衣裳,虽然是男装。 “主子又在看信啊?”紫竹抱着刚刚晒好的衣衫,见徐楹又盯着一张澄江纸看,调侃道。 “哥哥是探花了呢!昌平年间最年轻的的探花!最年轻的的进士!”徐楹骄傲道。 说起这个,紫竹初听时也是骄傲,只是听自家娘子絮絮叨叨了一整天,再骄傲的事也变得普通,“主子昨天不是说,有几处不甚明白,今天要去请教华大夫么?奴婢刚刚看见华大夫去了镇长的书房呢!” 徐楹恍然大悟,还有这事没做啊!“我这就过去,你把哥哥寄给我的信好好收捡起来。”说着,徐楹急匆匆拿着桌上的医书,跑去书房。 到了书房门口,徐楹整理了一下跑乱的裙边,优雅地扣了扣打开的门扉,得了应诺,这才走了进去。 “终于把信背下来了?”刚刚得了点好处,华玄旻也有心情调侃自己名义上的徒弟。 徐楹看了一眼一旁,镇长施照西笑得跟弥勒似的,脸上稍微一红,很快就恢复正常。“信什么时候看都可以,徒弟现在有几个问题,还请师傅看看。” 说着,徐楹摊开手上的札记。施照西立刻避嫌退出,各家的秘方那是珍藏着,只有自家门下得传承的人才能学。 徐楹前几日看前朝一个医者的手札,见到此医者开麻黄汤,十方四死,觉得颇为怪异。 “麻黄汤纯阳,过于发散,如单刀直入之将,投之恰当,一战成功。不当则不戢而召祸。故用之发表,可一而不可再。这医者太粗心,忽略了这几人的症状不过是表寒。须知,是药三分毒,一念之差就能伤人性命。”华玄旻见施照西离去,没有挽留,毫不遮掩地对徐楹讲到。虽然他不在乎技艺流传出去,但是,开口留人,总是掉价的。 快走离开的施照西,远远听到华玄旻丝毫没遮掩,心里倒是感慨道,华先生真是光明磊落之人!殊不知自己错过了一次免费的学习机会,在后来付出大把的药材,依旧欣喜若狂地学习华玄旻本来就打算公布出去的大堆典籍。 十七郎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前额、鼻尖不断冒出的汗珠也掩盖不住,他那与小镇之人截然不同的气质。仰头看着门匾上硕大的两个字,“施府”,抬手叩响门上的铜环。 很快,门就被打开。郝氏正收拾小院子里,花坛改成的小药埔,脚上还沾着黑泥,见到十七郎,还有些惊讶,“十七郎?怡娘没跟着你一块来?” 十七郎摇摇头,“方娘子这些日子累着了,看个病而已,我自己也能来的。” 听到十七郎对方怡的称呼,郝氏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生气,只是方怡那丫头如今已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不嫁这个人,难道嫁给别人做续弦?“你是来找华大夫的?” 十七郎点点头,“感觉这几日身上舒服多了,来请华大夫看看,需不需要改改方子。” “你来得也算巧了,再过一个时辰,华大夫就该跟老头子去药田了。我这就带你过去。”这几日有几味药快到了收获的时节,这两人恨不得搭个棚子守在药田。郝氏摇摇头,弄不明白,自家那老头子就算了,华先生年纪轻轻的怎么也那么着迷? “谢谢婶子。”十七郎恭敬道谢,默默地跟在郝氏身后。 春风得意马蹄疾,真可谓是华玄旻这日心情的真实写照。施镇长施照西早先表示出对自己手上的典籍的好奇,今天又提出用三年产出的药材的三成来换两本。华玄旻一时惊讶,顿了一下,施照西又加到五年。华玄旻见施照西那肉疼的样子,想到自己看过的几处将近二十亩的药田,点头答应了。 因此,看到十七郎出现,华玄旻也没过多表示出不满意的情绪。郝氏见两个年轻人坐定后,添了茶水就又回去整理小药埔。 华玄旻看了看十七郎的脸色,将自己还没动过的一碟马蹄糕推过去,“饿掺了吧?填填肚子。” 十七郎看着眼前码得整整齐齐的糕点,脸色一僵,自己从早餐之后只吃过一点干粮。自己要走到这里,那点子干粮确实不顶事。慢慢地捻起一块又一块糕点,吃过五六块之后,十七郎才觉得不那么饿。 华玄旻看得直摇头,自语叹息,“你这种吃法,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军营里活下去的……”军营那群人,华玄旻跟仲君禹吃饭的时候,分明看到仲君禹那速度,不是一般地块。看对面的张口欲问,华玄旻赶紧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去叫我那徒弟过来给你把脉。” 十七郎最后一块糕点还没吞下去,华玄旻就已经在门口消失。十七郎摇摇头, 华玄旻在外面绕了一大圈,才带着徒弟徐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开心地见十七郎还端正地坐在那儿等着,朝徐楹努努嘴,“过去给他把把脉。” 徐楹点点头,临把脉的时候感叹了一句,“十七郎的坐姿跟仲将军的真像,我看一次,感触就越深一次。”可惜仲将军那边,自己寄过去的信如泥入大海,杳无音讯。 十七郎眼神闪了闪,看了一眼华玄旻。华玄旻脸厚地给了十七郎一个灿烂得能晃花眼的笑容。 听了徐楹对脉象的描述,华玄旻点点头,“果然是之前开的药太轻了。我就说,前面都成了十例了,没道理轮到我这儿就不行了。许久没正经开方,我竟然连药方用量都把握不准了。” 说着,转头对十七郎道,“也不用重新开药方,按着这个药方吃就行了。” 十七郎嘴巴蠕动了几下,终于还是道,“还是按最开始的药方开吧。”两倍的药量,自己真怕被毒死。 华玄旻脑子转得飞快,“难道你以前喝的药好得慢,不是我开的方子?” 十七郎点点头,又摇摇头,无奈地道,“方子是您开的,只是我每次都只喝得到一半的药。” 见有八卦,华玄旻立刻挥手,赶走碍眼的徒弟。看着徐楹走得看不到了,华玄旻猥琐地低声道,“你这桃花运还真不错,那个方娘子为了留住你,手段还用得不少啊。”这,怎么让病人吃下去的药只有一半的效果,还不让人发现,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十七郎神色幽深,没管华玄旻那幸灾乐祸的问题。“我是谁?”   ☆、第76章 玉碎 真是个不好玩的家伙!华玄旻摇摇头,笑得欠揍,“这个我不会说的。等你恢复记忆,你自然会知道。” 十七郎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拳,深深吸了一口气,“淤血散尽就能恢复记忆?” “怎么可能?”华玄旻拿起一边玉骨山水折扇,慢悠悠地道,“就算华佗在世也不能保证散了淤血就能让你恢复记忆!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我倒是有几分把握。” 想到十七郎挂在屋里的那张画,暗暗点头。不管是什么病,最怕的还是病人不配合。 “看在你姓华的份上,我就当你这把握还算大。”十七郎略略思索,“不知有没有办法加快速度?” “怎么?消受不了美人恩了?”华玄旻大致知道面前的人为什么这么想快点好起来。 “那个不重要。”十七郎摇摇头。“主要还是因为无知无觉太久,总觉得自己若是不快点好起来,会有什么事发生。”而且是不好的预感,十七郎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若是金针刺穴,速度起码快上两倍。”华玄旻凝视了十七郎一阵,十七郎目光中隐含着期望,“不过我活了近三十年,只见到一人勉强能施针。而此人,是我三年前过世的师傅。” 若在以前,这种人一定要军棍伺候!十七郎思绪中忽然想到这句话,很快又想到,以前我大约是在军营,官职应该不低。“就没有其他办法?” “有是有,用熏蒸应该可以加快。”华玄旻与迟疑,十七郎身上立刻冒出寒气,“不过这个方法尚待验证,而且,需要的药材也相应地多很多。” 十七郎以为这华玄旻死要钱,犹豫了一下,就将身上唯一值钱的一枚通体翠莹莹的玉坠子放到桌上,“这个可够了?” 华玄旻看见这翡翠坠子,低垂的双眼闪过精光,抬起头时,又是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摇摇头,“你这坠子我可要不起,都是些普通药材。你还是以后把这玉坠子兑成零散的银子再说吧!” 了解华玄旻这是要用新办法治病了,十七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在下谢过华先生的好意了!” “不用客气,不过这熏蒸须得我亲自看着,还要辅以按摩才成。”华玄旻道,“是以,这几天你需要住在镇上才行。最好就在镇长家找间屋子住下,我可不想大半夜的还要骑马出去看病人的情况。” “这个无妨,我回去给方娘子说说,这段时间住在镇上,就不回去了。”十七郎的心里没有多大的不愿意,或者说,曾经生活了九年的地方,除了让自己感到压抑之外,没留下多少其他的东西。 “那我们现在就去给郝婶子说一声,你今晚就留下来吧。回头我让小五去跟方娘子说。”华玄旻建议道。 “我跟小五兄弟同去。”十七郎斩钉截铁道。 说着,两人起身,结伴去找郝氏,打算定下来。 小镇子的院子没多大,也不讲究什么曲折蜿蜒之美,就几条直直的石板小径。十字口上有一丛栀子花,长得茂盛,此时还开着六瓣白花,清香怡人。 砰地一声,十七郎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刚刚拿出来,顺手塞在腰间的玉坠子也掉在地上;清脆的玉碎声后,毫不例外地裂成两半。 紫兰听到响声,就知道不对了,疾步走过来,看见地上摔成两半的玉坠子,欲哭无泪。捡起来拼了拼,紫兰忽然觉得这个玉坠子的形状很眼熟。只是现在,还是先道歉吧!“先生,紫竹这丫头莽撞了,奴婢给您赔罪。这个坠子……” 紫兰咬了咬牙,自己加上紫竹的月例加上赏银,还有主子许的嫁妆银子,应该能买块这样的玉坠子了吧。 “无妨,碎了就碎了吧。让二位受了惊吓就是在下的过错了。”没等紫兰说出要赔的话,十七郎浅笑道。 紫兰生平最害怕那种整天笑眯眯的人。这种人要么真的心态极好;要么坏水都藏在肚子里,防不胜防。赶紧拉着紫竹道歉,态度越谦卑可怜,越好,紫兰想到。 十七郎摇摇头,自己是真的不想揪着这事,这两个小丫鬟怎么就不明白呢?“如果你们实在愧疚,这次的药钱你们就包了吧。” 紫竹心里并没有多害怕,只是紫兰太郑重,弄得她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见紫兰战战兢兢地不敢动弹,紫竹知道这件事估计不是看上去那么好解决,特别是那枚明显是极品中的极品的翡翠吊坠。 “再加上这段时日的餐饭吧。”见两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不敢离开,十七郎又道。 这下两个丫头赶忙起身离开。 华玄旻看了看正躺在十七郎手中的碎玉坠子,“果然是打零散了,就有药钱了。” 十七郎笑了笑,摇摇头不答。 总算摆脱了那个隐隐给自己巨大压力的男人,紫兰松了一口,“让你稳重点稳重点。以前在府里的时候看着倒还好,现在怎么越来越野了?” “府里规矩多麻。唉!想到没几个月的清闲日子过了,我真恨不得天天骑马跑个几百里。”紫竹护着手上还带着热气的点心,“快点快点,这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 紫兰摇摇头,现在跟紫竹讲规矩,越来越像对牛弹琴了。多说无益,紫兰又想起刚刚看到的玉坠子。 “主子!”紫竹刚跨进门就来了一声,“主子,刚出炉的羊肉饼,现在还热乎着呢!” 徐楹抽空瞄了一眼两人。紫竹依旧大大咧咧的;紫兰脸上则是带着少有的忐忑,还不时偷偷对紫竹打眼色。 “紫竹又闯了什么货?”徐楹闭眼揉按太阳穴放松,没好气地道。紫竹这几天大祸一个没闯,小祸不断。前两天还偷偷撺掇了几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女,到三四里外的小河钓鱼。人家大人忙完回神,儿子女儿都不在以前玩耍的地方了。 紫竹取出一个碟子,用沏茶的开水烫过后,将不到半个手掌大的小饼子摆盘,嘴里不怎么在意地道,“奴婢刚刚来得匆忙了一点点,撞上了来求医的十七郎,撞坏了他的玉坠子。不过奴婢已经说了要赔的。主子,快尝尝这小羊肉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紫兰,你来说说怎么回事。”看了那么久的书,果然还是累人的。食欲大涨的徐楹说完,就捻起一个小小的饼子。 将事情的经过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紫兰说的大意上与紫竹相似。不过关于那块玉坠子,紫兰还是说出来了。“主子,奴婢看那玉坠子的形状,跟仲将军衣袖处的暗纹如出一辙。” 吃东西的动作停下了,徐楹拿出一枚一直装在香囊中的玉坠子,“是这个样子的?” 紫兰疑惑地拿起来,自家主子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将不该出现的的东西撇开,仔细端详。只是刚刚过手的时间短,紫兰还是拿不太准,“有七八成相似,不过刻字肯定不一样的。主子,难道这位公子是老爷留在外面的弟弟?” 徐楹手上这坠子上面刻的字,笔画明显多了。 “胡说什么呢!”徐楹嗔怪,“相似的长相,相似的姿势,连身上的玉坠子都相似。这人肯定是仲将军的亲戚!” “主子说得对!”紫竹第一个举双手赞同,“这个十七郎连身上的气息都跟仲将军一样,冷冰冰的。”紫竹很长一段时间都靠直觉活着,如今也一样。这样,很多时候反倒比紫兰反应快很多。 “这件事先放放。紫竹,你摔了人家的玉,我这个主子也不能不表示一番。”说着,徐楹拿出一张白纸,落笔画出几幅图。“拿去给十七先生选选。断了的坠子,用金银镶嵌一下另有一种风情。” 紫竹见了纸上已经看得出几分样子的图,暗自琢磨,以后自己的簪子镯子什么的坏了,也拿出去找工匠用金银镶补。 “主子怎么不直接送上一枚坠子?”紫兰侧头问。 “那种东西说不定时人家族里专用的图案,拿到外面也不一定仿制得出来。”徐楹浅笑,“出来没多久,紫兰也变笨了啊!” 紫兰脸上浮起一点羞红,“奴婢不比主子。” 府上空房间还多,十七郎很容易就被安顿下来。只是去到给方怡辞行时似乎出了点问题。岳小五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红晕许久都没褪下。 翌日,华玄旻很早就开始准备着大锅灶,更是亲自看了镇上几家人的药材库。不知道许下了什么承诺给几户行医的,反正大家都很愉悦。 这一次仲君禹没让徐楹跟在一边,只是让徐楹看着火候。差了柴火,及时添上。徐楹身边丫鬟就有几个,自然不会自己动手添,说句话的事罢了。   ☆、第77章 选秀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 汇龙镇出镇向西,是一大片水田,勤劳的汇龙镇人早就种上水稻,此时葱葱郁郁一大片深绿。另在临近河边挖了个大池塘,种上莲藕,此时只有浓密的荷叶。 两个月,消耗了成车成车的药材,华玄旻终于宣布,十七郎颅内淤血已经散尽,其他的就要听天由命。 十七郎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此时记起的,都是记忆非常深刻的。比如如烈火般的女子明珠,比如淹没在废墟之下时,已经完全没有气息的族人。 “恭喜!仲军师。”华玄旻不怎么有诚意地道了个喜,只因这人好得太快。这么快就记起自己的身份,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华玄旻看着眼前浑身上下都透着风轻云淡的气息的十七郎,仲铭,以前准备的给仲君禹的坑,一个都用不出去。 “多亏华大夫的妙手神技,致远才能好得这么快。”仲铭一身青衣,真诚地道谢,仲家人向来恩怨分明,有恩要报,有仇必还。 华玄旻把心里的算计放下,又成了喜怒不定的神医,“也要军师配合,才能有如此神效。不知军师下一步打算去哪儿?” “在下身上身无分文,自然先回家了。”仲铭淡淡道。 “金城的仲府?”华玄旻嗤笑,“仲府如今还有几个老人,是够‘可靠’的。” 仲铭一噎,自己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如今只依稀记得,九年前祭祖时,自己不知为什么错过。回到金城时只看见一片废墟,和在废墟中一动不动的仲家人。直觉告诉自己那种情况很不对劲,可是一个还有几分气息的仲家人竭尽全力告诉自己,禁闭,大郎君,仲铭想到那是自己嫡亲大哥的唯一后人,立马就赶了过去。 一到后山的祠堂,仲铭心都提到嗓子眼,因为祠堂里并没有侄儿君禹。仲铭绕着祠堂转了一大圈,才在悬崖边上看见挂在崖边的小侄儿。仲铭一把将侄儿拉上来,刚想说点什么,余震袭来,仲铭见侄儿有往后倒的趋势,立刻将侄儿往前推了一把,自己却因此掉下悬崖。不久后,汇龙镇就多了个叫十七郎的不知哪儿来的黑户。 “想必华大夫很愿意为我提供百八十两银子和一张舆图,致远这里感激不尽。”说要去金城,更多的还是对华玄旻的试探。 捏着折扇的手紧了紧,差点将手上的玉骨扇捏碎了,华玄旻忽然露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这有何难?就是看在君禹送的这把折扇的份上,在下也要为军师大点好行李。军师放心,在下一定会给您备好银两,路引,马匹马车也都少不了。” 仲铭脸上的浅笑不变,“马车就不必了,前途险恶,我那义妹暂时还须留在镇上。” 华玄旻一声长叹,“可怜芳心一片啊。” 回到施府,徐楹已经开始打点行李。方怡亦步亦趋地绕在徐楹身边。徐楹头疼不已。 “方娘子,我真的不知师傅今日去了哪里!不如方娘子去外面问问?”徐楹转身,又被方怡挡住了视线。没好气地道。 仲铭来到施府治病的第八天,方怡就收拾了东西住了进来。见郝氏难为,华玄旻又没能在镇上另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只能暂时就这么住下去。 方怡最近日日不落地熬补汤、做甜点,只是仲铭依然把他当一般人对待,心里不由焦急,“徐大夫,怡娘只要跟在十七郎身边就行了,哪怕做个扫院子的丫鬟也行,求求您,帮怡娘求求情!” 见徐楹不搭理自己,方怡神色愈加凄凉,“您师傅为十七郎治好了伤,您说句话,十七郎定然会考虑的……” “以救命恩人为奴?我可不敢开这个口!”徐楹没好气地开口,“方娘子这几日休息得不好,都开始说胡话了。紫音,你送方娘子回房歇着。紫兰,你给方娘子熬碗安神茶。十七郎与我家有旧,怎么也不能薄待了他的救命恩人。” 方怡目瞪口呆地看着徐楹,一时不查被紫音点了穴。随后,紫音把方怡扛回了方怡的屋子。 从荷塘回来,一脸郁闷之色的华玄旻在大门口没看见方怡,郁卒之色更重。仲铭悄悄松了口气,只是自幼被要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旁人没看出一点。 京城。 一道圣谕下来,惊起一场轩然大波。今年要选秀!七品以上官家之女,年过十五,皆可参选。 周家夫人,皇后的嫡亲嫂嫂这几日收到的拜帖不断,周夫人干脆办了一场赏荷艳,邀请家里还有十五岁以上没定亲的小娘的人家,不拘官品。 自家小娘子十五了都还没定亲的,大多打着送进宫的主意。如今宫里还没有一个小皇子,这些人家多多少少都打着小算盘。 这日,来周府的人络绎不绝,周夫人端着和善的笑容不着痕迹地大发那些探消息的人。顺便将自己府上的打算放出去。 很快,满京城都知道,周家此次并无送小娘子进宫的打算。今上的原配周皇后对于进宫的小娘子们表示很欢迎。 林国公府,林蕊琴看着铜镜中清丽娇美的自己,发出刺耳的笑。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这张脸。想到那人身边容色普通的丫鬟,林蕊琴心如针扎。出身高贵如何?没个得力的兄弟,一样是棋子的命,谁也没比谁高贵多少。 香雪袅娜地站在门外,俏脸上掩不住地担忧。如今林家十五岁上的小娘子就两个,自家主子,林蕊琴就是其中的一个。刚刚,家主就派了小厮来说,今年进宫的小娘子,林家必定得有一个。 “进来,香雪。”一个甜软柔媚的声音响起,香雪如同找到主心骨般进了里屋。 见林蕊琴双目还红着,香雪担忧,“娘子,家主也不会那么绝情。” “你这话,怕是你自己都不信吧。”林蕊琴盯着镜子,“给我梳一个利落的发型。香雪,如果没有现在的锦衣华服,珍馐美馔,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香雪肯定的点点头,自己是琴娘子的大丫鬟,除了跟着琴娘子,在林府没有什么出路。这世道,背主的奴才都没有好下场。何况,就自己这几年看来,琴娘子才是这林府真正聪慧的人。 即便再怎么相信香雪,林蕊琴还是免不了试探一番,“哪怕吃的是粗茶淡饭,每天还有做不完的活计?” 香雪愣了一下,“奴婢相信娘子,永远不会让自己活在那种境况。” 林蕊琴会心一笑,“这才是我的好丫鬟。你放心,以后我定给你除了奴籍,再给你寻个肯上进的进士夫婿,让你也有个诰命。不过,若是你敢背叛我,我保证你的下场绝对比你想的更惨。” 香雪连忙摇摇头,“自进了娘子的院子,奴婢就从来没想过背叛主子之类的。” 自己的眼光,林蕊琴还是相信的,“香雪真懂事,姨娘不是那么好当的。”说着,林蕊琴打开一个红木的妆盒,随手拿出一支玉兰银簪,递给香雪,“这簪子不值几个钱,样式却是今年最新的,带着玩玩吧。” 香雪连忙谢过。 头发梳好了,林蕊琴满意地点点头,“香雪,去打听一下京城最大的镖局,还要信誉最好。”香雪一头雾水地点点头,领命而去。 打开妆盒底层的夹层,里面零零散散地装着些银锭子和银票。林蕊琴点了点,银票连着碎银锭子足有一千两出头。 自嘲地笑了笑,林蕊琴暗叹,都说林家女儿富养,可谁知道,林家女儿的首饰,都是公中赐下来的?每一件首饰上面都打了徽记。如自己这般,十几年能存下一千两银子的,能有几个? 连着几天,林蕊琴都乔装了跟着香雪到京城各处闲逛,主要去的还是平头百姓生活的西城门处。香雪不明就里,只以为自家主子最近想多了解平头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连着观察了几天,林蕊琴盘算着按照自己手上的银子,普通人家什么都不做也能好吃好喝的花用一辈子。林蕊琴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宫里岂是那么容易让人活着的地方? “离京?”香雪惊讶地看着林蕊琴。早知道琴娘子会为进宫这事做打算,只是没想到琴娘子胆子那么大,竟然想着干脆离京算了。 “按我以前的行止,京里大多数的人都能猜到,我这林家仙子偷偷恋慕着英雄仲将军。我去西北投奔仲将军,不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林蕊琴好笑地解释,更多的就不能再说了。 花了一百两银子,付了三分之的定钱,林蕊琴在京城最负盛名的威远镖局请了镖师,护送自己和香雪前去西北。   ☆、第78章 姐妹 汇龙镇最近气氛有点诡异。 曾经汇龙镇上第一美人方怡捡回来的男人恢复记忆了,还高调宣布与方怡结拜成兄妹。借用施府的院子,仲铭大办一场宴席。方怡幽怨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只是看着人群中的仲铭,那眼神缠绵悱恻得厉害。 “主子!”紫音捂着还在流血的左臂,见徐楹进来,连忙起身。 “快坐下!怎么也不上点金疮药?”看着不断扩大的红晕,徐楹皱眉,走到一边妆台上,拿过剪刀和绷带,熟练地剪开长袖,将金疮药洒上包好。“说吧,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这几天奴婢和紫韵都有种被窥视的感觉,今天跟踪一个很面生的人,半途被发现了。”紫音对自己学艺不到家感觉很愧疚。 紫韵刚刚去前面叫徐楹进来,此时开口道,“奴婢觉得那些人注意力似乎都在仲军师身上。” 仲铭的存在是个传说。仲君禹的父亲,仲铭的大哥能有百分之百的胜绩。仲铭居中策划占了大半的功劳。传说中的仲铭能根据不多的情报,将对手的战略布局推测得一清二楚。若是情报足够,仲铭甚至比敌方的大将还清楚下一步的布局。 可以说,大楚的对手宁愿楚国的两位天策将军复活,也不愿意让仲铭活蹦乱跳。 徐楹手心汗湿,在知道仲军师的身份后,徐楹就有了一种做了错事的感觉。之前寄往金城的那封信可能寄错了。那是不该出现的一封信。 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徐楹立刻找上了不愿应酬、躲在房间看医书的华玄旻。 听徐楹说完原委,华玄旻只稍微愣了一下,反而安慰徐楹,“这怎么会是你的错?你想告诉仲将军也是人之常情。就算你不说,仲铭就在这个点一直不挪地方,也是迟早就会被人发现的。” 华玄旻心里有些小得意,自己给那叔侄二人添不了麻烦,自己徒弟随随便便送封信就做到了。真不愧是我徒弟! 徐楹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如果我不多写那封信,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如果有需要的地方,还请一定要告诉我。” 华玄旻点点头,“这事肯定的,仲师爷的行李就交给你打点吧。不要太显眼了,他身边没个护卫,长得又弱不禁风地。银子什么的少准备点。”最好让他穷得天天吃窝窝头。 徐楹暗自盘算着,让孙海请他朋友们一路关看着一些仲铭。准备一匹普通矮脚马,一些碎银子,和一些麻布棉布做成的衣衫也就是了。嗯,仲君禹给自己的牌子也可以送给他,这叫,物归原主。 华玄旻没想到自己的徒弟这么会为别人打算,心情愉快地送走徐楹,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多配置点强效救命的药丸?至少在仲铭见到仲君禹之时还不能死。要不然,自己的军队到哪里找?没有军队,自己的仇真的不好报啊! 这几天,被窥视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甚至有本地人在五六里外看见了外乡人。要知道,这汇龙镇几十里之内的住民都是沾亲带故的,至少都能混个脸熟。 没过多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感觉到身后跟着的尾巴。仲铭笑得愈加温和。只要这一批人死了,那些人想找到自己?还是等自己见到小侄儿再说! 金城,一处普通的民宅中,黑衣首领看着下首的三人,面上的不悦毫不掩饰,“这么明显的人你们都看不住?还要你们何用?等那人到了军营,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下首三个人跪在地上低着头,黑衣人左手第一个向前爬了几步的距离,“大人,这个我们确实没法子啊!我们兄弟三人赶到的时候,前面那一队人的尸体都僵硬了。” 黑衣首领蒙着面,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闪着危险的光芒。“这个确实不能怪你们,主罪免了,惩罚不能少,一人下去领二十鞭吧!” 三人见性命保住了,连滚带爬地跑到库房处,打开厚重的密室大门,领了一顿鞭子。 室内空无一人,黑衣人将蒙面的黑纱巾取下,露出一张一张端方规矩的脸,正是金城如今官职最高的金城郡守。 为了避免在路上遇到不敌地对手,仲铭不仅用徐楹提供的,能将全身上下的皮肤染成病黄色的草药,还用各色的笔将脸画成与原来完全不相干的粗犷样子。长得粗犷,肤色不好,一匹价格低廉的矮脚马,身上揣着十几两银子行走江湖,典型的江湖客形象。各城不入流的旅馆每天能接待好几十人。 边城门口。 林蕊琴带着面纱依然觉得脸上不断地黏上沙子,皱了皱眉,早听说西北之地条件艰苦,天干物燥。林蕊琴自己特意多呆了几盒面脂,连遮脸的面纱都多准备了许多。可是,浑身上下都被细小的沙子磨趁着,连粗养了很久的香雪都有点受不了。 “娘子,还好吗?”香雪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怕哪个词惹到林蕊琴的底线。 “无事,先去找个客栈住下吧,梳洗一番再去寻仲将军。”林蕊琴想着再狼狈也要以最好的一面见到仲君禹。这样的自己,会更得仲君禹的喜欢吧。 付了尾款,主仆二人很快就奔向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后,二人将窗户一遮掩,很快就要了热水。总算是有个干净的时候了,主仆二人同时感叹。 翌日,估摸着午饭前夕,林蕊琴带着丫鬟直奔仲君禹所在的将军府。林蕊琴打扮一新,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与边城女子截然不同的书卷气。 在边城,仲君禹的行情还是很好的,一有陌生少女出现在将军府外,很快边城待嫁的姑娘们几乎都知道了。有个长得娇弱的美人在将军府外等仲将军! 边城的人大多很淳朴,对于仲将军的爱慕者,大家多的是好奇,除了如今已经没有了窦将军爱女的荣耀的窦暮欣。没有林氏在身后为自己收拾烂摊子,窦暮欣很快就惹了窦将军的嫌弃。加上出了林氏的事,即便最后林氏什么也没说,窦副将为上官不喜,自觉前途堪忧。 窦副将最近颇有沉溺声色犬马的意味。一房接着一房地往府里拉着年纪不大的姨娘,弄得整个将军府乌烟瘴气。窦暮欣碰壁碰多了,也懂得遮掩,加上母亲林氏给自己保命的手段,窦暮欣也算是活得有声有色。 得知有人又公然向仲君禹示爱,窦暮欣先是一怒,提着鞭子就冲了出去,半路上又想起自己这个样子连亲生父亲都不喜,遂将鞭子收好,挂在腰间,装作贤淑的样子奔向将军府。 “蕊琴表姐?”窦暮欣吃惊地看着林蕊琴。这位林仙子昔日有多骄傲,那是有目共睹地。自己这个旁支女儿所出的表姑娘,怕是连林蕊琴身边的大丫鬟都不如。 有这么个人跟自己一眼恋慕君禹哥哥,窦暮欣刚开始觉得还有点与荣有焉,只是很快就变成,你都有那么多的爱慕者了,怎么还要跟我抢君禹哥哥? 林蕊琴记性好,很快就记起这位小娘子乃是旁支一位姑姑所出,“表妹好!不知姑姑如今可在府上?” 窦暮欣脸上刷地一下沉下来。“京城里的小娘子果然好教养!要不是你们让我娘做这做那的,我娘能出事?你还敢来跟我抢君禹哥哥!” 说着窦暮欣顺手将鞭子抽下来,对着林蕊琴就抽了过去,“抽花你的脸,看你拿什么勾引君禹哥哥!” 惊慌中,林蕊琴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想的疼痛没有来,反而是响起了金铁相击之声。林蕊琴颤抖着睁开眼睛,只见仲君禹如天神一般用长枪挑开鞭子。林蕊琴忽然觉得,嫁给仲君禹,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君禹哥哥,你竟然护着这个狐狸精!”窦暮欣的话破口而出,眼睛里泪光闪烁。以前的徐楹也就算了,至少还算良家子,只是喜好医术罢了。这个林蕊琴,名满京城。母亲说过,名声大的,都是花街出来的! 林蕊琴抬头看着如天神降临的仲君禹,心想,如果他求亲,我就答应了吧。林家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也不管了,只守着他,过平淡的日子也无妨。 哪知华玄旻开口就道,“无论什么人也不能在将军府门口大打出手。”说完,仲君禹骑马进府,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林蕊琴和窦暮欣。 好笑地看着一脸失望的林蕊琴,和阴转晴的窦暮欣,秦初眨着眼道,“如若是我们记错,这位林姑娘应该是窦娘子家的哪位表姐吧!如此,在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只是,二位若要叙旧,能否回自己府上?将军府门都被挡住了,进出不便。” 说完,秦初也骑马进府,徒留表姐妹二人面面相觑。   ☆、第79章 心机 最后,林蕊琴还是跟着窦暮欣去了窦家。一则,林蕊琴从来都是被男子追逐,已经成了习惯;二则,窦暮欣自己都不放心那么个如花似玉,谦和温婉的女子,与仲君禹同住一府。 到了窦府,林蕊琴才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个多大的误会。驯养私兵这事,林蕊琴只是略有耳闻,更多的,作为必定是要外嫁的女子,林蕊琴并不比其他姐妹多知道多少。只是刚刚见到窦暮欣的表现,一个计划悄然在林蕊琴心底升起。 “欣表妹,刚刚是表姐不对。”林蕊琴诚恳道,这话算是有六分真心。毕竟,以前自己在族人那里听闻的,都是这位林家姑姑在夫家如何得意。哪知,一朝获罪,竟然落得被休,最后的颜面都留不住。 林蕊琴在窦暮欣耳边轻轻一叹,“林家就是这样,只会牺牲女儿们的幸福来成全男子的抱负。每一个功成名就的林家男人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个女儿家的眼泪。”说着,林蕊琴心伤,泪珠不自觉地就掉下来。 说的人付出了几分真感情,听的人更入心。窦暮欣毕竟才离开母亲的羽翼不足月余,哪里知道,这世上有的人,专用自己的不足之处来勾得人的同情。 一番交谈,窦暮欣只觉得林家表姐们与自己同样可怜,自己不过是没了母亲,他们连整个人生都受人摆布。 府上多了一个侄女,这个侄女还能让自家调皮捣蛋的女儿安静下来,窦副将求之不得。把林蕊琴丢给窦暮欣照顾后,继续跟着新欢成天乐呵,反正军务自己是沾不上手了不是? 跟窦暮欣相处越久,林蕊琴对那个只见过寥寥几面的旁支姑姑钦佩不已,换做自己来,不可能做得更好。只是这个没怎么长心眼的窦家娘子,怎么看都是败笔一枚。不过,这样才方便自己。 “表妹又在想仲将军?”看着窦暮欣痴痴地坐在那儿发呆,林蕊琴心下不自由自主鄙夷,却又羡慕得不得了。出生在林国公府的自己,何曾敢这么明晃晃地表示自己爱慕一个人?只能将自己的感情默默藏下,如美酒,越窖存越香醇。 痴痴地点点头,窦暮欣迷恋道,“今天在街上看见君禹哥哥骑马走过,君禹哥哥越来越好看了!真让人移不开眼。” “仲将军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绝世男子,京城里那些温室长大的郎君如何比得上仲将军。”见窦暮欣眼里升起敌意,林蕊琴这才转头道,“可惜仲将军远在边城,京城一大堆成天没事找事的人最爱找仲将军这类武将的麻烦。仲将军其实也难过啊。” 因为自己母亲之死,在京城的钦差来到边城之后,是以,窦暮欣对京官总是不喜的。“京城里的官,不论大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一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容易让人生疑,林蕊琴深谙此道,转头谈起京城这次选秀。“陛下如今还没个儿子,选秀不论出身。若是我能自主,都要去拼拼。在宫里可是娘娘,以前看不起自己的,见到自己也要下跪。若是肚子争气,生个儿子,以后说不定还能混个太后当当。” 窦暮欣略有意动,林蕊琴便打住不讲,每次提起时都仿佛是在不经意间提起的。窦暮欣慢慢地不再那么期盼当将军夫人。当后妃好像也不错,有自己在陛下耳边吹风,仲将军也能过得轻松些,至少不用成天紧绷着。 军营大帐中,京城新到的消息就摆在案几上。 掉仲君禹至剑门关处,最关键的是,只身上任。没有熟悉手下的将军,比去了牙的老虎还不如。没有指挥得动的兵,捏死一个将军对主将来说,再容易不过了,何况是战乱频发的剑门关处? “将军,这明显是坑啊!他们这摆明了是要你去了就回不来了。”秦初气愤道。自己是个没职衔的军师,哪里都能去的,另外十几个亲卫可是都有军衔在身的。 仲君禹手指敲击着桌面,沉默不语。 “谁敢给我仲家人下套子?”大帐的帘子被掀起,执勤的小兵尴尬地左顾右盼。这人身上拿着通行令,谁敢拦? 仲君禹看着眼前衣衫褴褛,身上还有股子奇怪味道的男人,熟悉感顿生,只是顾虑也同时升起。 “怎么,仲家家训没教你向长辈请安?”仲铭这几天为了躲避各处追杀,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了。不过,到底还是全须全尾地到了军营。华玄旻送的几颗救命药丸,那是一颗也没用上。 仲家祖训,在外,用一切手段逃生,竭力保存每一分活命的资源。作为仲家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军师,仲铭可以说将这句话刻在骨子里。就算不记得那句话,也会下意识做到,对仲铭来说,那就是一种本能! “侄儿见过小叔。”仲君禹难掩惊喜。这么多年了,对小叔仲铭之事,仲君禹一直心存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当时没站稳,也不会把小叔拖累了。 随手拿起桌上的纸,仲铭啧啧地似称赞,“这手段还不错,若是我没来,小侄儿,你和你的亲卫一个都不留下,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秦初在一边不言语,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仲家的藏书中,这位仲军师的事迹每一样都有记载。秦初自认为,凭借自己的实力,自己绝对想不到那么深远。简直就跟一直呆在对方的指挥营帐一般,邪门得很。 “小初,把剑门关处敌我双方守将的资料都调过来。哪怕只有一句话,一个字,我也要看到!”仲铭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秦初如同被感染似的,很认真地把这几年收集到的关于剑门关的资料、地图都找了出来。 秦初见仲铭看得认真,嘀咕了一句,“研究这个,还不如想办法让将军多带几个心腹去剑门关那儿呢。” 仲铭将手上的册子一卷,“咚”地一声敲到秦初头上。“仲家人绝不后退!” 见秦初一脸地不以为意,仲铭问道,“你知道江宁土地的典故吗?” 秦初摇摇头,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心关注那些东西。 “佛祖的典故呢?”仲铭轻笑继续问。 “知道,都是些家喻户晓的故事。”秦初了然。这便是小神和大神的区别了。小神护着一方土地,这一方土地的人敬重他。大神护佑天下人,自然得天下人的供奉。 “现在君禹的名气还是太小了。”仲铭摇摇头,要做天下人眼中口中的名将这么一点功绩怎么够?要做就要来一场大的。“剑门关那个地方,每年都会进进出出地添减来自天下各处的人。要出名,只有在那个地方最容易。” 来几场不能预料的胜利,很容易就将一个人神化。自己肯定不能做到的事,被别人做到了,差一点,引人嫉妒;差天高地远,人们只敢膜拜。 秦初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翌日,仲铭收拾一新,打算在这个暂居地好好逛逛,一出门,就见到一名秀丽的小娘子如看情郎般地大门口处。仲铭暗道自家侄儿也挺有女子缘的。上前问道,“小娘子哪家的?婚配否?” 林蕊琴第一次遇到这么明晃晃地调戏,将装着点心的篮子朝仲铭一扔,骂了一声“登徒子!”,转身就跑。 一时不查,仲铭被扔了个正着,气愤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没眼光!君禹侄儿以后可不能娶这么个没眼光的媳妇儿。”一边说着,仲铭一边回屋里换衣裳,脸也要重新打水洗过。 再到大门处时,仲铭随口问了一句,“刚刚在门外等着的是哪家闺秀?” 门房恭敬回答,“窦副将府上的表姑娘,应该是姓林。来自京城的林国公府上。” 仲君禹点点头,林家果然不会教女儿,一个一个的,都是放出来害人的。尤其是自家哥哥娶的那个连祠堂族谱都没上的继夫人。以为生个儿子就能白的仲家上上下下几百年积累的财富了?做白日梦会比较靠谱! 仲铭轻叹,去了仲君禹的营帐。见玉树临风,堪比自己的小侄儿,仲铭难为地开口,“君禹啊?你觉得林家那个小娘子怎么样啊?” “林家小娘子?没印象。”确实对美人没什么印象的仲君禹,低下头继续看书。 仲铭松了口气,又开始担心,侄子不会是在军营里呆久了,有龙阳之好了吧?仲铭更忧心了,仲家如今就侄儿真么一条命根子了。仲铭试探地问道,“那你觉得哪家小娘子的性子好?” 仲君禹脑海中闪过浑身带血的徐楹,“延宁伯家的大娘子吧。” “哪个?”仲铭后知后觉。 “跟华先生学医的那个。” 那个啊!确实不错,胆大心细,自保能力也不差,自己什么时候去延宁伯府提亲呢?仲铭如是想到。   ☆、第80章 亲人 江州城外,繁花织锦。 身处如斯美景,徐楹却坐卧不安。江州,苏家的御剑山庄就占据了江州城最好的位置。 “紫兰,把礼单拿出来我再对对!”徐楹有些手足无措地道。 “噗……”此时一行人正在江州城外的茶寮歇脚,华玄旻一口茶刚到嘴里,就被喷了出来。“你再看三五遍,马车上的东西也不会多,不会少。” 徐楹的几个丫鬟同时认可地点点头。紫音更是劝道,“主子,苏家的几位老爷夫人都是慈善之人,您就是一个铜子儿不带,他们也会欢迎您的!” 待华玄旻将自己打理好了,慢悠悠接口道,“苏家嫡系如今还没有嫡系的小娘子呢,你去了真好填补一院子夫人太太们的空虚。”随后又瞥了一眼马车,知道上面都是徐楹这一路上收集来的各色特产小玩意。“到时候这马车上的箱子估计都放不下。” 想起自家舅舅到延宁伯府看自己的时候,那整箱整箱的礼物,徐楹皱眉,“我还是觉得这些礼物薄了些。”都是一些小特产,虽然精挑细选的,到底算不上珍贵,勉强能算得上稀罕罢了。 “以后找机会补上。”华玄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你一个小娘子,御剑山庄七成主子要给你发见面礼呢。” 白眼翻了翻,徐楹还是对着单子又添捡一番。 江南比京城热得多,几人歇到日渐西斜了才快马进城。所幸江南这些地方,少有设宵禁。 江州城门处,临时搭起了一个简单的棚子。铁柱为支架,黑布做顶,迎着城墙的一面挂着御剑山庄双剑相击的雕饰。 换防的城门守卫咬着耳朵,“江州这是要来什么大人物了?御剑山庄的几个小郎君,少夫人轮着等了快一天了吧?” “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吧,孟家和衙门那边都没人来。” 棚子内,苏家三郎苏岷已经记得抓耳挠腮地。苏岷的父亲是苏青河,成亲五年,性子还没定下来,倒是妻子万氏三年前生下的小儿苏炽看着更稳妥些。 万氏出生在商户,规矩尚可,至少应付苏家的情况足矣。因着上面有婆婆嫂子,下面还有弟弟弟妹、侄子侄女,万氏不是掐尖要强的性子,在苏家也算是混得如鱼得水。 此时见夫君在小棚子里来回绕着圈,是不是眺望城外,万氏笑着劝解道,“夫君,你看这烈日炎炎的,表妹想必也不会急赶着进城。要不你骑马沿着路往前走一截看看?” 苏岷跟父亲苏青河一样是个直肠子,先前长辈交代搭个棚子守着,果断一步也不离开。此时听妻子的意见,一拍脑袋,把旁边闲得啃草的马牵过来,对妻子道,“你跟五郎在这儿等着,我去前面看看!” 万氏笑着应诺,这个表姑娘公婆都很看重,说不准就是以后的妯娌了。三叔家的六郎如今可还没定亲。听婆婆的意思,六郎很可能会定给徐家阿楹呢。 苏岷兴致勃勃地骑着马,顺着关道往前跑。自己没个妹妹,底下也没个侄女。对即将到来的小表妹,苏岷期待不已。 徐楹的马车是在半道上购置的,自然不会有徐家的标志。所幸还有两个丫鬟是苏家出来的,紫音自告奋勇地坐在车辕处,若是有苏家的人来接人,也好回应。 歇脚的茶寮离江州城不远,徐楹一行人很快就遇上了苏岷。 “三郎君!”紫音兴奋西喊道,她是二房出去的丫头,自然跟二房的人更熟悉。 苏岷看着眼前有些眼熟的丫鬟,估计是从前见过一两次,现在还真是认不出来。 紫音知道,苏家这三郎也是个喜欢往铸造坊专的,示意赶车的岳小五停车,又往马车里说了声,“主子,是苏家的三表少爷呢!” “徐氏阿楹见过三表哥。”听了紫音的话,徐楹不过一愣,就跳下马车见礼。徐楹相貌与父亲不是很相似,反而跟母亲一样,与外祖母更像一些。 苏岷就是一个呆子,兴冲冲地想要快点接到表妹。真接到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呆愣愣地下马,只记得母亲和祖母都交代,要给表妹准备一份见面,苏岷将腰间的匕首。匕首是前一阵子的练手之作,还算锋利,关键是手柄和刀鞘都做了精致的修饰。 看着眼前精致的匕首,徐楹疑惑地抬头看着苏岷。 苏岷唇角微微勾起,“见面礼,给你防身用。” 徐楹弯着圆圆的杏眼,“谢谢表哥!”接过匕首,徐楹先将外面看了一圈,实在喜欢,将匕首抽了出来,寒光晃眼。“阿楹很喜欢!” 见徐楹喜欢,苏岷紧绷的神经也轻松下来,不在乎地道,“你要喜欢,回去我给你再挑几把,府上武器多的是。” “我这徒弟以后怕是难嫁咯!”华玄旻骑着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两人。 苏岷只皱了皱眉,就继续跟着表妹寒暄,邀表妹进城。华玄旻第一次踏踏实实地被遗忘了。华玄旻安抚地摸了摸马脖颈,跟在将自己视而不见的那两人的身后。 远远看见自己夫君的身影,万氏带着笑容,拉着正是好玩的年纪的小儿子,迎了上去。见夫君脸色明显带着喜色,万氏用带着惊喜的声音道,“夫君可是把表妹接到了?” 苏岷点点头,“在马车里呢。就是气色不够好,约莫是这几天赶路,太劳累了。” “回头把家里惯用的调理身体的朱大夫请来给表妹看看,趁着表妹在江州这几天好好补补!”还没看见徐楹,万氏的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调理身子的偏方。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后面的马车,苏岷对万氏道,“你和炽儿上马车吧,待会儿表妹进城了,我们一同回府。” 万氏好笑地看了一眼苏岷,“夫君现在也知道为别人考虑了。” 苏岷骑马的动作顿了顿,“快点上车,我去看看表妹怎么还没过来。”说着,慌张地掉过马头。 万氏看着夫君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炽儿,娘亲的小郎君,咱们先上马车,回府就能见到表姑姑咯!” 苏炽人小鬼大,此时还看着父亲的背影,板着小脸,“娘亲,爹爹刚才那就叫恼羞成怒吗?” 万氏回想起丈夫刚刚的形容,可不就是“恼羞成怒”?点了点小儿的鼻尖,“就你知道得多!快上车,小心不让你看新来的表姑姑了!” 苏炽嘟着嘴,一本正经,“不看就不看,表姑姑也不会比炽儿多张嘴,多只眼睛。” 万氏骂了一句,鬼灵精,抱着小儿在马车中坐稳。没多久,外面就想起夫君的声音,正是一声令下,马车就出发了。期间有听到女子软糯的声音,估计就是传说中来自徐家的表妹阿楹了。 御剑山庄就在江州西城门处,足足占了一条街。嫡系人不多,街上住着的反倒是旁系的的更多一些。 自打进了江州城,徐楹反倒放开心神。专心致志地闭目养神,连车帘子都没让人打起来过。意外地让苏家巷子的旁支以为,不愧是京城来的小娘子,见过大世面。到了江州这等繁华之地,也没兴起好奇。 御剑山庄内,树木丛生,绿荫可蔽日。 苏家的老封君端正地坐在主位上,沉稳大方。只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老嬷嬷才能发现,苏家这位老封君现在有多激动。小小的一个茶盏,愣是提了三次才拿起来…… “老夫人,三少爷回来了!”二门的处的婆子惊喜地往内院传话,内院已经问了几次了,这时候进去通报,赏钱肯定是少不了的。稍后,老婆子捏着足有半两重的银裸子傻笑。徐楹跟着丫鬟们进了院子时,发现二门的婆子格外殷勤,还以为此人,本性如此。 在徐楹眼中的御剑山庄,古木参天,仆妇来往有序,不见有杂音。只是没有江南宅院的婉约。若不是随处可见在江南生长茂盛的牡丹,徐楹简直觉得自己是在京城哪家将军府上。 万氏见徐楹的目光落在牡丹上,拉着小儿的手道,“都是些常见的品种,像那些魏紫姚黄的名品,太婆婆说打理起来太麻烦了。” 想起以前哥哥说自己在江南的生活,徐楹了解地点点头,“悉心娇养出来的牡丹,反倒没有这些彷如野生出来的,有生气。” 万氏笑着接话,“表妹这话,太婆婆一定喜欢听。” 苏岷走在前面,见妻子与表妹谈得来,不自觉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苏炽手中拿着一匹做得十分传神的陶瓷汗血黑马,用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第一次见的表姑姑。 说着,几人就到了老夫人所在的荣安堂。 老夫人见孙子三郎走过来,立刻占了起来,想着不对又坐了下去。在座的几个夫人少夫人互相使着眼色,对即将到来的徐楹充满了期待。 苏家的媳妇不难当,苏家的女人自然不会难相处。徐楹一露面,除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来的老夫人,几个夫人少夫人都纷纷抛出橄榄枝。 苏家大爷苏青江的夫人钟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徐楹,将手上价值不菲的玉镯子取下来,往徐楹手上一套,“侄女儿跟小妹简直一个模子印下来的,这通身气派,我还以为看到小妹了!”钟氏嫁过来的时候,苏清婉还没出嫁,姑嫂关系还算和睦。 老夫人也点点头,看见徐楹手上的镯子,满意点点头,“钰娘啊,这府里如今你大舅母管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去找你大舅母。” 钟氏是长媳,自然是稳重厚道,又不失手段,出身也比几个弟媳略高,此时拉着徐楹关切了几句,又道,“桐荫居离老夫人的院子不到一刻的脚程,离我那儿也不远,以前你娘亲就住那儿。前两日你来信,大舅母就张罗着把那处院子又休整出一番,今日你住进去正好,又不合适的地方,直接叫个小丫鬟跟大舅母说一声。” 徐楹有点不适应,还是点点头。她那带着羞涩的样子,惹得府上四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一阵眼热,自己怎么就没能生个闺女儿出来呢? 余下几个孙辈的少夫人,对徐楹虽算不上多亲切,至少没有敌意。徐楹出身高贵,自然不会设下身份给自己丈夫做小。 老夫人见徐楹在一群女人中,脸色越来越红,不由道,“今儿都散了散了!钰娘先回院子梳洗一番,晚餐的时候过来,跟你几个舅舅表哥见见面。可惜你大舅舅如今去了矿山,还要十来天才见得到。” 被一大群妇人围着,徐楹觉得自己身上都快汗湿了,忙不迭地告退。 紫竹看着手中的盒子,“苏家的夫人们真热情!” 桐荫居门口,事先为徐楹打点行李,直接来了桐荫居的紫韵神色焦急,见徐楹过来,神色一松,到徐楹身侧耳语一番。 徐楹神色一惊,怎么会提前了。   ☆、第81章 找上门 剑门关,葬魂地。 前世的仲君禹就阵亡在剑门关外。 得剑门关得蜀地,蜀地是夏国的一大重地。楚夏两国每年不知道要在剑门关处死伤多少将士。徐楹不知道自己到底改变了什么,明明还要再有一年,仲君禹才该被派去蜀地。 收到礼物换来的好心情,渐渐散去,徐楹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得法,问道,“华先生的客栈可订好了?” 进了城门,华玄旻就推拒了苏岷的邀请,带着岳小五在江州投宿。 “已经订好了,在东升客栈。”紫韵回答。她是从江州出去的,不过几月,江州城大大小小的地方,她还熟悉着。 “明早我过去看看。”徐楹道。赶了一天的路,身上还粘着细尘,徐楹浑身不舒服,“热水可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紫韵浅笑,“山庄的厨房全天都有供应热水,奴婢倒是先换了一身。” 徐楹瞧着紫韵确实一身清爽,“那就劳累你继续伺候我沐浴吧。” 苏家的家宴就设在荣安堂。 荣安堂的大厅里,三张桌子坐得满登登的。徐楹莫名有些心酸。延宁伯府主子齐聚一堂,也不过刚刚坐满一张桌子。如今,也就哥哥可能有闲暇,陪着父亲饮酒看花。徐楹神色间的黯淡转瞬即逝。 苏家嫡系没有小娘子,徐楹就与几个表嫂坐一桌。万氏与徐楹搭上过几句话,当仁不让地坐在徐楹左边,方便对徐楹照顾一二。“尝尝这个银鱼豆腐。” 万氏将一个小盅递给徐楹,正是刚刚上的银鱼豆腐。“这银鱼在京城是吃不到这么新鲜。还是公公听说你这几日会到,每日专程买的新鲜货。” 徐楹浅尝一口,杏眼一眯,称赞道,“比送到京城的小银鱼鲜上几成呢!” “江州别的不多,这些河鲜倒是不少的。托表妹的福,这几天可是能吃个够了!”徐楹右手边,是苏五郎苏峥刚进门一年的媳妇蒋氏,平时话不多,许是因为家里开着酒楼,遇见吃的,总能多说几句。 “说得平日少了你吃的似的!”万氏笑着将一盅银鱼豆腐端给蒋氏。 苏家虽不是官宦世家,好歹也在江南伫立几百年,饮食上也有约束。例如今夜,又是家宴,又是给徐楹接风洗尘,桌上依然与平时一样,只有几道清单的菜色。鸡鸭鱼样样不少,样样不多。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连红烧肉都没得吃……”蒋氏假作嗔怪。 万氏好笑地摇摇头,对徐楹道,“你可别学你这五表嫂,大晚上的要吃红烧肉,纯粹跟自己过不去呢!” 徐楹浅浅一笑,她哪里看不出这个五表嫂就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晚上吃红烧肉,却是太腻了,这样清清淡淡正好。”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看着外孙女和孙媳相处愉快,也算是老怀安慰。自己喜欢的,总希望更多人更自己一样喜欢。“明日记得晚饭时,准备一道银鱼蛋羹。”见徐楹对银鱼豆腐偏爱,老夫人吩咐道。 身后伺候的人轻声应到,“是,老夫人。” 餐后,老夫人将在座的几位舅舅表哥表弟,小侄子们介绍给徐楹,就让徐楹先行回去休息了。知道京城好给媳妇闺女立规矩,老夫人让徐楹辰时后再过来陪她说话。 徐楹笑着一一应下,本想多陪外祖母一会儿。哪知,老夫人做出不快活的样子,“你外祖母每天还要养花看书呢,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你若是实在没事忙,让你几个表嫂陪你逛逛江州城也好啊!” 徐楹无奈地告退。 回到桐荫居,徐楹叫来紫韵。“一处有一处的规矩。我如今虽然有外祖母纵着,不守规矩怕是很快就会惹得舅母和嫂嫂们厌弃。你给我详细说说府上主子们的忌讳。” 紫韵如今是徐楹的丫鬟自然以徐楹为首。于是将自己这几年在御剑山庄学到的东西一一道来。苏家没人进官场,就靠着一手手艺过活。因此,苏家人最注重品行。奉行的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苏家内院关系也简单到了极点,各人的前途那是早就计划好的。因此,苏家内宅的诸人知道自己就算是争了,也不会改变多少,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况且,苏家男人都没有眠花宿柳的爱好,大家夫妻都算和睦,谁愿意闹起来? 听了苏家的事,徐楹对苏家的老祖宗更是佩服。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苏家老祖宗当初怕是为了这份家业呕心沥血。凡是苏家之人,几乎人人都能在苏家找到自己的位置。 翌日,因听紫韵说,苏家不禁女眷外出,徐楹一大早就戴了帷帽出门去。仲君禹调职的事,华先生也不知道怎么看。 东升客栈中,徐楹跟在紫韵身后一进门,就有小二迎上来,“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得了徐楹的示意,紫韵将一串二十文的铜钱递给小二,“带我们去找昨日住店的华先生,我家主子乃是那位先生的弟子。” 小二得了钱,见掌柜还在柜台上打瞌睡,笑意盈盈地二人引上楼,“两位这边请,昨日住进来的大夫就住这边的地字三号。”说着,小二得意道,“虽然那位客官没报名字,就凭他身上那身药味,小的就知道他必定是个大夫无疑。” 听着小二滔滔不绝,紫韵在帷帽下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在一排地字号牌子中看见地三的牌子,紫韵赶紧又掏出几个铜钱塞给小二,“前面就是地字三号了,我带着主子自去便是,这就不劳烦小二哥了。” 那小二接过铜钱,见这二人却是不愿自己再带路,遗憾地轻手轻脚下了楼。 “这小二哥真是能说会道。”紫韵擦了擦额角,抱怨了一句,带着徐楹就去往地字三号。徐楹伸手就要叩门,紫韵忽地拦了一下,将耳朵贴到门缝处。 徐楹脸色一变,站得更靠近门缝,只听里面传出压抑的争执声。 “主上对您的举动十分失望。”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我可没什么主子。贵主子想要做什么,与我一点干系也没有!”华玄旻的声音透着不悦,这还是徐楹第一次听出,华玄旻是真正地,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不高兴。 “少主子说笑了,您是主子的儿子,您身上还流淌着主子一半的血液。主子的愿望自然就是您的愿望。”沙哑的声音透着笃定,“您是夏国尊贵的二皇子殿下,与楚国皇室天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怎么能帮楚帝解毒?” 徐楹脸上震惊难掩,轻轻往后退了几步。拉着紫韵,摇摇头,慢慢下楼,在大堂里点了两份茶点。再有一两刻钟,华玄旻应该就会撵人了,那是他最迟早餐时辰。 果然,没过多久,华玄旻就一身白袍地下楼了。瞧见徐楹二人坐在大堂,华玄旻一点意外都没有,走上前去,“来江州就吃这个?多亏啊?走走走,师傅带你们去吃江州最好的早点。” 一刻钟后,一行四人,各提着两包蟹黄饺子,回到东升客栈。掌柜的闻出那味儿,“这么快就买到街口那家店的蟹黄饺子啦?” 徐楹掩在帷帽下的脸抽了抽,走到大堂的角落处的空桌边上,默默地吃起来。 华玄旻则抓紧时间向掌柜的,吹嘘他撵客的手段。为了几包蟹黄饺,随便下药真的好吗? 吃过东西,徐楹沉默地坐在廖无几人的大堂,来时想说的话在嘴边徘徊几次,实在说不出口。紫韵也静静地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华玄旻难得沉稳,“刚刚你们听到了?” 听到什么,徐楹二人心里自然有数,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 华玄旻扶额,“你们应该就听了几句似是而非的东西吧?” 徐楹理直气壮,“非礼勿闻,圣人之训!” 华玄旻嗤笑一声,“圣人就叫你随意猜忌师长了?再说,就凭你二人那点伎俩,能瞒得过谁?”说着,华玄旻还重点看了徐楹一眼。 徐楹顿时感觉尴尬,做坏事被逮到就算了,还被人批评坏事坐得不够好,这都什么事啊! 华玄旻清了清嗓子,“我也不知道你们具体听到些什么。不过,就你们那点脑子?怕是能听两三句重点就谢天谢地了。我还是费点口水,给你们说说吧。” 华玄旻说得简单。只说了自己更夏国皇室那纠结的关系,自己的父亲弄死了自己完全无辜的外家,这事怎么听怎么可怜。至于与仲君禹的合作,弄垮夏家皇族,徐楹二人纷纷觉得夏国皇帝活该。这点东西也够徐楹二人吃惊了。 “也就是说,你想凭你自己那点人和手段,将夏国毁了?”徐楹觉得刚刚的蟹黄饺太干了,自己都被噎住了。 “有何不可?”华玄旻挑眉,“再者,我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仲将军帮忙,还有……我一直不认为我会输。” “仲将军?他现在处境不怎么好啊!”徐楹担忧,“剑门关外穷山恶水,仲将军在那边根基不深……” “如果是以前,我还真会担心他一下。”华玄旻看着门外,往来之人渐渐增多。“现在他有他小叔撑着,怕是剑门关两方守将还不够他一人玩的!” 徐楹愣了愣神,“有那么厉害?军师不是已经失忆了?难道就几天的功夫,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华玄旻摇头否认,“就算是失忆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忘不掉!你最近没看嘉峪关的战报吧?楼衍卷土重来,结果被嘉峪关沈将军玩弄于鼓掌之间。不是仲铭仲军师的手段?我死都不信!” 也就是说,可能是因为那些人知道仲铭回来了,心绪不稳才乍然对仲君禹出手?徐楹在心里计较,对华玄旻道,“我回去看看战报。” 华玄旻点头,“小娘子家家的,这些东西交给你父兄玩就行了,多思易老!” 徐楹往前的脚步一停,回头狠狠瞪了华玄旻一眼,这才离开。华玄旻抽出挂在腰间的折扇,转腕打开,上楼时,对在一边忙碌的小二道,“以后娶妻可不能娶刚刚那位小娘子那样的,妻子太聪明了,丈夫想纳妾都找不到理由!” 留下一头雾水的小二哥,华玄旻大笑回房。 知道仲君禹的安危有了保障,徐楹松了口气,又问询出江州口味最好的点心铺子,带了几盒点心,这才回了御剑山庄。 先去荣安堂给外祖母请安,老夫人口头上虽说让徐楹不要过来给自己请安,只是哪家老人不想子孙们陪伴?特别的徐楹跟自己早逝的闺女长得像极了。 见徐楹将一盒松软的糕点摆上,老夫人乐呵呵道,“难为你出门了,还记着给老太婆带点心。果真是闺女比小子贴心!” 徐楹埋头浅笑,自己能做的就这么一点了,将一块松软的糕点,用小碟子乘了递给老夫人,“外祖母尝尝,这枣糕还带着热气呢!” 老夫人刚刚吃过早餐,只是吃的不多,此时倒接了徐楹的枣糕,吃了一口,竟觉得比平时还要甘甜,“钰娘买的糕点,味道很好!” 徐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第82章 野心 江州城内,徐楹与苏家相处和睦融洽。嘉峪关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仲君禹的调令已下,出任陇南副指挥使,即日上任。接到圣谕,仲君禹平静更盛往昔。如今有小叔调停后方,秦初协助,就是把他扔到丝毫不熟悉的水军,他也不会心慌。 眼见选秀的日期日日逼近,而今仲君禹对自己毫无念想,林蕊琴急得都快嘴角冒泡了。 仲铭刚刚在茶楼跟人聊过天,在将军府门口,又见到泼了自己一身残羹剩炙的林家娘子,正求着守门的侍卫放行。 见仲铭前来,二人连忙迎上见礼。如今,大家都知道,这个才来不久的师爷很得仲将军看中,就连一直跟在仲将军身边的秦师爷也要退出一射之地。 仲铭点点头,问道,“这又是哪家小娘子舍不得将军了?” 守卫中看起来颇为机灵的一个,马上回答,“窦将军府上的表姑娘,林娘子。” “那就是林国公家的小娘子了啊!”仲铭语气惊讶,神色中分明不屑。“说来我家将军还跟这位林家娘子有亲呢。” 边城将士轮换快,此时边城中对仲铭有印象的人很少。仲铭每日在仲君禹身边出入,顶着师爷的名头,和一张不健康、偏黄的脸,除了曾经与仲家关系匪浅的几人,竟然无一人猜测这位从天而降的军师的身份。 军师,在林蕊琴眼中,等同于幕僚、下人。被一个下人如此奚落,林蕊琴顿时觉得颜面尽失。“不过是一条狗。”林蕊琴冷哼一声离开。又不是只有这么一条路。仲君禹那人,去了陇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被骂成狗,仲铭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只是林家,再要不了几月,必定毁在自己的手上。看着前面在愤怒时,依然步履翩跹的林家娘子,仲铭不得不承认,林家的小娘子,这一点都教得很好。 不过,漂亮有什么用?走不快,遇上战乱只有死路一条。果然仲家还是要徐家小娘子那样的媳妇才好。遇见敌军能逃跑,受伤能敷药。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是让那些只会动口的文官享受吧! 回到窦府,林蕊琴先回了自己的屋子,看着铜镜中,在风沙漫天的边城依旧娇艳的容颜,将铜镜一扔,这世上还有不爱美人的男子吗? 还在出神,林蕊琴就听到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定是窦暮欣那个不长脑子的。林蕊琴恨恨想道。若不是自己在这儿,窦暮欣那蠢货铁定被她爹那几个小妾啃得骨头都不剩! 不过,付出总有收获的,林蕊琴看着手腕上的玉珠手串,里面有一颗是一枚小印章。窦暮欣那蠢货竟然把她娘亲送给她最后保命的手段都送给自己了。 “表姐,回来了怎么不去找我啊!”窦暮欣进来,看见桌上被扣着的铜镜,撇撇嘴,我家君禹哥哥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看见美人就迈不动腿。 “听闻仲将军这几日就要孤身赴陇南了,我实在担心。也不知道是那个嘴碎的进了谗言,让陛下将仲将军调去陇南。那地方……”林蕊琴眉宇含愁。 那地方的将领大多有去无回。仲君禹再有本事,年纪也不大,肯定不如那些积年在那儿的人存活能力强。窦暮欣此时也陷入了对仲君禹的关心,对林蕊琴那点不悦抛开了。“要是君禹哥哥不用去陇南就好了。” “仲将军想必也是不愿去岭南的,只是圣命难违!依我看来,一直在京城,才是仲将军想要的吧。”想到自己与仲君禹一样,身不由己。林蕊琴倒是对仲君禹有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撇撇嘴,君禹哥哥在战场上那么威风,怎么可能会喜欢京城那样歌舞升平的地方?不过,若是我有权有势了,将君禹哥哥一辈子困在京城……娘亲说,报复一个人最高的手段,不是杀了他,而是慢慢夺取他在乎的东西,看着他在自己的手心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去。 “那些文官就是看不见君禹哥哥的好!”窦暮欣跺脚,气愤地道。 “这有什么办法?本来在外的将军就深受陛下忌惮。朝臣和后宫嫔妃又连成一气,陛下就是再怎么英明,也敌不过天天听到朝臣的抱怨、爱妃日日的枕边风。”林蕊琴喜欢说真话,因为真话最容易得到好感。只要将真话,在某一点上夸大许多,再藏一点,一样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窦暮欣靠着林蕊琴,翻了翻白眼。自己母亲以前说过的话果真没错,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最爱夸大其实了!不就是想自己去选秀吗?直说多好? “表姐不是说陛下要选秀吗?前两天我给父亲提了一下,父亲他已经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了。”窦暮欣娇憨道。 林蕊琴一噎,感情自己这么多话都白说了?将窦暮欣一番打量,林蕊琴缓缓道,“这次选秀不会有很多出身高的小娘子参加,你到时候注意些,只要不被人下绊子害了,都能得个高点的位份。” 如今宫里的几位娘娘,在娘家都是千娇百宠的,如今万不会再赔进去一个。再者,还差着辈分呢。姑侄同事一夫,不是不可以。只是未免面上难看。因此,这次只要是族里有小娘子为妃的,最多再送进去一个出身不怎么样的。 “表姐知道得真多!”窦暮欣由衷赞叹。在自己母亲死去那一刻,她已经彻底明白,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冠上仲姓了。只是随便找个人家嫁了,那也显得她窦暮欣太廉价了。 好在还有个林蕊琴,带来了选秀的消息。同为母女,窦暮欣很多地方其实都跟母亲林氏相似。没有情,那就求权利吧!是以,即便林蕊琴不花费那么多口舌,窦暮欣依然会参加选秀。只是,可能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比如,生个皇子,将来坐到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着林蕊琴解析宫里的势力,窦暮欣想,这个表姐,若是没有看上自己的君禹哥哥,自己也许会跟她好好相处。现在,还是让她先嫁人吧! 母亲身死,几个哥哥不在身边,窦暮欣见多了不公。欺负人,也被欺负,如今的窦暮欣早没当初单纯。“表姐对这些了解得真多!要是表姐进宫,肯定能过得比暮欣好!” 谁愿意跟一群人抢一个男人了?谁看得上那个都能做爹的老男人了?林蕊琴在心底默默翻着白眼,“表姐在京城长大,名声太盛,怕是还没走进宫门,就会被人使计害了。表妹是不一样的,名声,很多时候不过是一种累赘。” 窦暮欣点点头,表示理解。自己听了那么多,都想要不着痕迹地拉下几个看起来很有潜力的小娘子,尽管大家还没见过面。“表姐这是被名声拖累了啊!” 两姐妹又口不对心地聊了一会儿,才满意地告辞。 嘉峪关的军务,自从收到将要有调令的消息时,仲君禹已经慢慢筹谋着交接军务。因此,圣谕来了三天之后,仲君禹轻车简从地带着秦初单独赴任了。 陇南是一个死局,对于将要迈进死局的人,人们往往很宽容。仲君禹这一路走得很轻松。两个人,反而比以前二三十人同行走得轻松。 仲铭还留在嘉峪关,暂时充当着嘉峪关守将沈纬的智囊。 将收集来,已经分门别类的消息再次看过,仲铭对自己的计划把握更深。仲铭的手指在几个人名上来回滑动,都几年了,还不见长进。 沈纬进了营帐,将披风随手挂起,对看得认真的仲铭道,“如何?压力大不大?” “一群不见长进的,能费什么劲?”嘴上说着刻薄的话,仲铭给人的感觉依然是如沐春风。“还不如你门外的那个,不知哪儿钻出来的楼衍好玩。至少,要让楼衍在同一个局栽上三次,是一件有难度的事。” “那是!要不是占着守方的便宜,我也不能保证能打赢楼衍几局。不过,如今有军师坐镇,再来十个楼衍,我也不怕。”沈纬笑道。连日给楼衍添了乱,沈将军这几日,白米饭都多吃了几碗。心里更是感概万千。大约仲家人骨子里都流淌着战神的血。仲家出来的将军,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眼前这一个,即便已经将近十年没接触过战场,如今,也能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蛮族王玩弄于手心。 “要是真有十个楼衍,将军倒要放心了。他们互相斗就足够消磨了,哪里轮得到你这儿来?”仲铭依然静静地看着陈年旧事。有些事,就算过去已久,深埋在记忆中,只要给予适当的契机,依然会被记起。 翻到夏国的篇章,仲铭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和煦,显示此人心情越来越好。“楚帝这几年都没儿子出生,夏帝也不逞多让啊!” 这个沈纬也知道,见营帐里都是自己人,便放得开了。“都说难兄难弟,再这样下去,这两家皇族都要绝了嫡支了。” “嫡支?皇族只有胜负之分。”仲铭摇头,“我们少做点小动作,他们自己就能灭了自己。”驻颜有术的皇帝?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还如同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般,说正常,骗鬼呢!一定有什么事是自己忽略了的。 这该死的记忆,关键的地方总是记不起来。“让人好好查一查,夏帝的保养秘法。”仲铭抬头,和煦地对沈纬道,“用正常办法可能什么都查不到。放出消息,夏国皇帝手中掌握着长生不老药的方子。证据嘛,夏帝那张脸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沈纬悄悄抹了把汗。这世上,有几个人不想长生不老?普通人估计想想就过了。有权有钱的,为了一年半载的寿命,估计倾尽家产都愿意的吧!“这靠谱吗?” “管它做什么?只要有人信就行了。可惜这两年,夏帝出来的时候变少了。不能让更多的人看见他那张依旧鲜嫩的脸。”仲铭遗憾道。他也想见见那个顶着比自己还年轻的脸,年纪比自己大了一轮多的皇帝。 “我这就叫人去办。”沈纬不认为就这么个消息,能给夏姓皇族添多少麻烦。只是念在如今身在剑门关的仲君禹,能让他顺利点也行。 习惯在刀口上舔血的将军,习惯于将活着的每一天当做奖励。生活在太平场、温柔乡的豪富,更希望能多一天青春。夏国皇帝永葆青春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第一次有人明确提出,夏国皇帝能保持如今的相貌,是有神丹妙药相甫。甚至还发出求药的讯息。 最重要的事,还有人说出,亲眼看见夏帝服食一种丹药后,瞬间时光倒流,恢复到年轻时的风姿。虽然那人没有说出,夏帝用的,具体是什么秘药。   ☆、第83章 关系 汹涌澎湃的暗潮,遮掩在楚夏两国的一派平静之下。剑门关,楚夏两国已经有三月未曾开战。 在金桂的郁郁浓香中,窦暮欣遮掩了以前那些暴烈的脾气,带着一腔抱负进京。似乎是因为大家都笃定,宫里出生的孩子,必定是女儿。季贤妃,季明珠十月怀胎之后,顺利产下一女。 大概因为季贤妃怀着这个女儿之时,楚风扬正好得到生儿子的方子。对这个可能是自己最小的女儿的公主,楚风扬很大方,还未满月就赐封瑞安公主,食邑七百户。在楚国,公主的食邑,正常情况下都是五百户。至少,瑞安公主的几个姐姐,食邑都是五百户。 不过,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弹。恩宠再浓又如何?一个公主而已,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而今最重要的是,各地的秀女都进京了。那些人,每一个人都可能进宫,分自己的宠。甚至,生出一个能继承整个大楚的皇子。 江州的一处幽静茶舍中,华玄旻轻嗅刚刚泡好的蒙顶甘露。对面,坐着一个满目沧桑、面相不足三十的男子,相貌与华玄旻有七成相似,正是夏国的皇帝。 “你,什么时候回国?”夏帝双目中带着浓烈的感情,如同一个慈父,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 “该回的时候自然就回了。”慢慢品着茶,仿佛对面的,不过是一株会说话的植物。 “轩儿,我是你父皇!”每一次见面都是这样,只是夏帝依然难以接受。亲生儿子待自己,如同陌生人一般。只有交易。若是待自己比陌生人还不同,夏帝可能还要更容易接受一些,毕竟,这样代表着恨,有爱才会生恨! “陛下,您的儿子如今好好呆在夏国的京都。在下不过是个医术偏高的大夫罢了。”华玄旻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每年都要来这么一次。他不烦自己都烦了。“若是陛下来拿药的药,请稍等三日,如今我手上的药,数量不够。若是陛下是来叙旧的,抱歉,在下这几日正好研究了一点新东西,没时间陪陛下闲坐。” 说着,华玄旻起身就要告辞。夏帝薄唇一抿,透出这几十年身在高位的气势。 华玄旻脚步顿了顿,“陛下,您现在威胁不了在下。尤其是,您如今可有看上眼的接班人?” 夏帝气势一泄。在京都的几个儿子,正妃侧妃,都没少娶,偏偏一个孙辈都没有。皇家最重血脉传承,要想继承皇位,膝下连一个女儿都没有,岂不是说笑呢!夏国的太子定不下来,不是他不想定。而是,定哪一个都有争议。“轩儿,父皇急的你还未娶妻……” “陛下!江州城风景如画,在下还要去看风景,就不多陪陛下了。”说着,华玄旻转身就离开,没再给夏帝说一个字的机会。 夏帝晦暗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儿子,培养一个皇太孙也是不错的计划。自己的儿子,可不止京都那几个每种的。 喝茶喝了一肚子的气。华玄旻将一直放在袖笼中的瓷瓶拿出来,里面放的是这一轮的药丸。伸了伸手,华玄旻最终还是讲药瓶放在袖笼中。不说此药制起来不易,就是计划,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很快,这个时代,就不会再有夏姓皇族的存在。 想着,华玄旻到药店买了三两黄连。这要是要用温水化开再服用的,再在表层添加许多黄连,想必味道一定值得期待。抓药的童子见这人买了那么多黄连,忍不住提醒,“黄连性寒,多用不宜。” 华玄旻轻轻一笑,难得见到一个有良心的,“才到医馆当学徒吧!” 小童子羞涩的点点头,“以前在家都有跟爷爷上山采药,许多药材都识得。”又怕华玄旻因为自己年幼,不听自己的劝诫,忙忙补充,“小子从来不乱说话!” “是,你没说错。”华玄旻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小童子梳得整齐的发髻,“药不能乱用,这个我知道。我买这么些黄连,也不都是熬药汤的。黄连的作用还有很多,多多留意,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大夫!”自己买的这些黄连,主要还是用来取那点苦味。只是,这怎么能随便说出去呢? 这样好的苗子,等自己将来成事了,若是还能再遇到,收来传承衣钵也不错。 眼见着一年之期就要到了,即将回府的徐楹耐着心寻找礼物。小丫鬟们带点江南这边的绢花就是行了。府上还有四位主子,还有一个随时可能归来的三叔,这些都是需要精挑细选的。 “主子,事有不妙!”紫韵匆匆掀起透风的竹帘,急切地说道。“您让人随时关注着那个妇人,您的继母。两天前被您的父亲亲自接出庄子了!” 这不可能!徐楹在心底否认。事实上,自己的父亲趁着这几日衙门空闲,请假休沐在家。哥哥还说,父亲这几日身体偶感不适,怎么可能跑几百里接那女人回府?“董氏直接回了延宁伯府?” “没有!”紫韵道,“不知道您额继母被送到哪儿去了。”紫韵略微停顿,整理了一下,“就像您的妹妹一样,您的继母如今不知所踪了!” 徐楹一阵焦躁。都是些不省心的事!若是知道下落还好,偏偏不知所踪。未知才更应该被警惕。“这件事,马上传给父亲。关键是那个亲自到庄子接董氏的,我的‘父亲’!” “是!”人被弄丢了,紫韵心里比谁都不舒服。消息这一块,向来是她自己亲自监督的,相当于人是在她手上被弄走的。“奴婢一定早日把人找回来!” “不要着急,这事急不来。”徐楹摇摇头。“你手上的人不多,经不起折腾。这事主要还是要靠我父亲和今上。” 见紫韵疑惑,徐楹继续解释,“我们府上丢了两个人,还是两个犯了错的人。没有任何痕迹可查,我们怕,有人比我们更怕。皇家之人,总是不会愿意有人握着比他们手中更可怖的势力的。这事,必定很快会有个结果!” 其实,慢点更好。皇家的人多疑。有这么一群人,能在皇家眼皮子底下弄走臣子妻女,自己还不知道是谁做的。在皇帝眼中,这群人,就如同一把看不见的刀,随时能取了自己的性命。 紫韵聪慧,很快就想到徐楹的用意。“奴婢慢慢查,有消息就慢慢放出去。”有同一个敌人,怎么也能算得上是盟友。 “从孟家查起。”徐楹冷静道。紫韵在京城停留的时间少,估计会无从查起。如今身在江州,还是从江南查起。反正,这江南也不平静,只是不知道,这新崛起的孟家,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紫韵点头应下。孟家如今将苏家视作第一对手万事都跟苏家对着干,紫韵早看孟家不爽了。 前世死得太早,很多局势都还是雾里看花。如今能做的,不过是修书几封,让父亲和三叔多多注意。尤其是三叔,战场上刀剑无眼,偏偏三叔看着儒雅,却是个最喜欢杀到第一线的。西南西南,如今仲将军在陇南,也算是西南了。 新官上任,照例是会被上官召见的。越早被召见,自然越是被看中。 听闻年少有为的仲将军即将前来西南军,西南军个人就开始探西南统帅徐三爷的口风。徐三爷的口风自然不是那么好探的,无论什么人问,都只有一个好字。 弄得西南军人心惶惶,生怕徐三爷将自己撸下去,提了仲家的少年将军上来。只是,等仲君禹到了西南之后,情况急转直下。西南军一干将士瞧着徐三爷将年轻有为的仲将军晾在一边,举杯同庆。 没有主帅的关照,被下黑手简直就跟吃饭一样平常。被徐三爷晾着,仲君禹早有心理准备,平静地进军营,进行日常的训练,一步一个脚印地稳着走。引得众将士侧目,这仲家来的小子,还真有几把刷子。 仲君禹到陇南不久,关于他怎么得罪统帅徐三爷,已经传出不下十个版本。不过,真正有实力的人才知道,这仲君禹其实是得罪了徐三爷的小侄女徐楹。将人不由分辨地软禁了,连个道歉也没有,京城那些娇气的小娘子怎么受得了? 西南军统帅徐三爷对侄女有多好,那是全军上下有目共睹的。每月雷打不动的金银珠宝往京城送去,得了新奇的玩意儿,首先想到的也是给侄女留着,用的伤药全是侄女送的。一个大家闺秀,能有什么好药?难为徐三爷用得那么欢实,将军中的配给都赏赐给了身边的侍卫。 仲君禹在陇南看似过得很不顺利,总有想扒着统帅徐三爷的人,处处给他使绊子。不是军械扣着,就是食物药材不发全。这些,仲君禹丝毫不必理会,自有秦初给他完美解决。那些人,无意识就给仲君禹刷下不少威望,让仲君禹用最快的步伐在西南军站稳。 想要让人钦佩服气?最快的就是不停地解决别人的麻烦,哪怕这麻烦是自己带来的。 初到陇南时,守将以仲君禹没带随从侍卫来的名义,将陇南最差的九军给了仲君禹带。仲君禹去看了一圈,这群人老的老,小的小。一到八军不想要的,全部都往九军塞。弄得九军如今毫无军人该有的气势。 仲君禹专研着西南军历年的重要事项,在三项比赛上重重一圈。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信心。每年军中的各项活动,第九军项项垫底,哪里能有什么信心? 加上各军的配给,都是按照规矩来分配的,第九军没什么战绩,自然样样落不到好东西。仲君禹运笔如飞,一项项计划落到纸上。 秦初刷了这么久的声望,也是时候开始用了。很快,一直混日子的九军的军士发现,他们的好日子出头了。新来的这个姓仲的简直不像人! 每天各种分组跑不说,还要分组对练武艺耐力。输的人没有晚饭,对手则有双倍。九军的人想抗议,只是,一来被压迫得久了,身上的反骨太少;二来,每一项练习,仲将军都有亲在参与。包括对练,输了,仲君禹将自己的分例往桌上一丢,回营帐处理军务;赢了,仲君禹心安理得的吃着两份晚餐,看着大半人饿得嗷嗷叫。 很快,第九军的人觉得自己进步很快,至少,八军一次私下挑衅中,第九军的人把那群自认为高人一等的第八军的人狠揍了一顿,虽然是以多欺少,不过谁让他们九军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晚上,第九军的人发现自己的伙食好了一些,心里更是激动。 新来的这个将军不是个怕事的啊!以前领着九军的将军,总是劝他们忍着点忍着点,忍着忍着就成习惯了。没有人天生愿意窝囊,都是环境使然而已。 只是次日,看着加了倍的训练,九军人又是痛哭又是高兴。如果没有加倍的训练就好了!   ☆、第84章 机锋 庭院深深,北国飘雪,江州依然温暖如春。 徐楹将一头柔顺的青丝用几枚带着蓝晕的发簪简单挽起,穿了一身天水碧的撒花曲裾,衬得这几日养好的肌肤莹白如玉。 紫兰见徐楹用温水洁过面,递上香脂,看着徐楹头上发簪,“主子,奴婢听说这几枚发簪是六爷第一次赌出来的原石呢。” “别瞎说。”徐楹将香脂摸匀轻柔。“簪子是外祖母给的,我们只需要领外祖母的情就是了。” 三舅爷明明想将您与六表少爷凑做一堆啊。紫兰默默叹气,将妆台上放得零散的香脂梳篦收捡整齐,“今儿大老爷回府,舅夫人她们难得办一场赏菊宴,您怎么就不打扮得热闹点呢?” 徐楹哀叹,舅舅家以前只有府里有人做大寿的时候才会广邀宾客,前几日也不知道她们突然就起了心思,办起赏花宴来。这几日,光是菊花就来来回回换了不少。如今,徐楹看着点缀在窗户处的一盆红艳的香叶菊,府上的牡丹都快被连根拔起了。“你家主子这般不妥吗?” 说着徐楹转过头,正面向着紫兰。晶莹粉润的粉珍珠额饰刹那间晃花紫兰的双眼。好吧,就这么多大小形状一致的小粉珍珠,就够那些没甚见识的商户女眼热了。想着,紫兰干脆将一直被徐楹束之高阁的粉珠腰饰取了出来,挂在徐楹腰间。正好与曲裾上花纹相应。“没想到这串腰链还能用到!” 紫竹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楹腰间,那腰链用的珍珠极小,唯一好的地方就是色泽形状大小相一致,“这,以后这小珍珠的发饰,奴婢们怕是都用不起了。” 说着,紫竹可怜兮兮地看向徐楹。珍珠一向以颜色、大小、形状、光泽、珠面质量来定价格。小丫鬟省点月钱,还是能买一两件镶着小珍珠的发簪耳环什么的。 “你就埋汰主子吧!”紫音要负责徐楹的安装,平时几乎时时跟在徐楹身边。“我昨晚看你数了一刻钟的银子!”一刻钟,一贯铜钱一千枚,数得快的,一个时辰能数几百贯。一贯钱能换一两银子。 紫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惊叫,“主子!紫音姐姐胡说的,奴婢才没有偷存那么多私房!”紫竹急得眼珠子乱转,“奴婢数了好几次,就八十三两七钱!” 紫兰扑哧一笑,“主子,紫竹看银子看得可紧了,平日连脂粉都舍不得买好的。” 徐楹猜测,紫竹怕是被没银子的日子吓坏了,“外面的脂粉不用也好。以前看书,得了几个制脂粉的方子,改天咱们试试。”说着,徐楹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紫竹,“若是成了,以后紫竹就是嫁出去了,也不用花银子买脂粉了。” 任是紫竹厚颜,此时也有些呆不住了,“奴婢去前面搭把手!”余音还未销,紫竹就风一样跑出去。 将一串四层珠链的珍珠手串戴在凝脂般的手腕上,徐楹道,“走吧,去给外祖母请安。” 闻言,紫音同紫兰,一左一右地跟在徐楹身后,去了荣安堂。 上首处,以往只坐了老夫人一人。今时却多了一个陌生的老太太。 “那是孟家老夫人。”紫音低着头,在徐楹身后提醒。 徐楹低垂的目光闪了闪,挨着给屋内的长辈请了安。轮到孟老夫人这里时,孟老夫人将手腕上颜色很正的一个红翡手镯取下来,顺势就往徐楹手上套,“老姐姐家的这个外孙女长得真喜人,比我家那几个泥猴好多了,真想领回去养着!” 徐楹手腕纤细,轻松地将手镯取下,难为地看着外祖母。 苏老夫人看见那个镯子,脸色瞬间变了变,还是笑着调侃,“钰娘,这个镯子你可不能要啊!这可是你孟家奶奶压箱底的好货色呢!” 孟老夫人与苏老夫人不过是面子情,几日能来,大多因着好奇。苏家从来不曾办过赏花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江州大半的人家都好奇着呢。只是这么在明面上被苏老夫人打了脸,孟老夫人心里不舒服得紧,温和地拉过徐楹,“钰娘是吧?当初你娘出嫁我还添过妆呢!没想到竟是个没福气的,这么乖的女儿也看不了几眼。这镯子是个老物件,能添福气呢!” 独女早逝,一直是苏老夫人心里最深的痛楚,此时听闻孟老夫人说女儿没福气,一口气堵着心里,发不出来,脸色竟是越来越难看。 “孟奶奶更应该留给孟家郎君啊!”徐楹天真道,“听闻孟家大郎君三日前被下了大狱,孟奶奶若是把镯子给孟家大奶奶,说不得孟家郎君能早日出来呢!”孟家大郎君乃是孟老夫人的嫡长孙,那是作为继承人被培养的。如今被关在江州大狱中,衙门还严禁孟家人前去探视。 苏老夫人一口浊气吐出,浑身通泰,“钰娘说得是!如今钰娘过得顺顺畅畅地,长得也福气。听说你家大郎的媳妇这几日不怎么好,孟家妹妹还是多送几件添福气的东西给您那孙媳妇才是!” 孟大郎君的媳妇进门两年才有身孕,前几日因为丈夫突然被关了,动了胎气,以往那么爱现的人,今日竟然没来,在场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江州城就那么大,有名的大夫就那么几个,出点事,在座的哪家不是清清楚楚的?孟家起来得太快,得罪了不少人,在场的看笑话的多,躲在中间两不相帮的更多。一时间,竟然没人帮孟老夫人递个台阶。 孟大夫人这几天担心儿子,又担心长子,心思憔悴,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母亲,钰娘年岁还小怕是不喜欢这些上了年头的东西,媳妇刚得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怕是更得钰娘欢喜。” 说着,孟大夫人吩咐了一番贴身丫鬟,那丫鬟很快出去拿了一个锦盒进来。孟大夫人憔悴地笑着道,“前两日还奇怪,怎么就买了这么一套头面,原来是要见到这般伶俐的人儿。” 这次,徐楹在苏老夫人的示意下收了头面。前面那个镯子,应该是有不同一般的意义吧!徐楹暗暗想到。“谢孟家婶婶!”收了人家的礼,面子情总是做到的。 屋内一位红装的年轻妇人用锦帕捂着嘴,“李姐姐送了这般重的礼,妹妹这点薄礼倒要送不出去了!” “那是你万家嫂子,你三表嫂嫡亲的嫂子。”苏老夫人很和蔼地道。 “钰娘见过万嫂子,嫂嫂万安。”徐楹屈膝道,行了个比较正规的见长辈的礼,让孟家婆媳二人看在眼里,又是一阵不渝。 万氏将见面礼送上,是一套很适合小姑娘的点翠头面。一看就知道是专门为小姑娘准备的礼物。至少,诚心这一点是做到了。说来,又是一番你来我往。 苏家婆媳不爱办这些宴会,就是因为这些人,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偏偏还说得那么热闹。不过今天是为了显摆自家的外孙女(侄女),几人勉强听了一会儿,就道,“我家老夫人特意请了杂耍班子,十八班武艺样样齐全,咱们过去看看?” 在场的夫人,除了与苏家交好的,其他的面色都露出难看来。所谓好看的杂耍,一个比一个惊险。这帮子夫人没几个真爱看的,纷纷表示客随主便。 其实,苏家当家的大夫人也试过请那么几个戏班子来热闹热闹,只是,苏老夫人听戏的时候睡过去了。小侄女徐楹也是头一点一点的,明显不爱听戏。至于那些什么酒令?苏家人都不玩这个。 御剑山庄说是在江州城内,其实已经算是城郊了。至少,要出城门才看得到御剑山庄偌大的牌匾。 苏家请的杂耍班子庆喜班鼎鼎有名,此时在苏家的演武场已经搭好草台子。一众贵妇人看着在刀山火海中,赤着脚行走的女子,惊讶异常。 苏家大夫人言语淡淡,掩不住的得意,“这都是些常见的,难得的都是女子来演。我想着各位夫人娘子们都是金贵的,特意让庆喜班请的女师傅。” 孟家婆媳有心想嘲讽几句,却见众人兴致勃勃。孟家虽然不怕事,平白得罪江州这大大小小的人家,还是做不出来的,只能按捺下来。 苏老夫人余光瞥见孟家婆媳神色不自然,心里得意更甚。钰娘果然是我的小福星,这么些年,总算是让这对婆媳好看了。 心下一高兴,苏老夫人当场打赏了那个还在刀山上翩跹起舞的女师傅。班主连忙过来道谢,徐楹指挥这紫音将一匹缎子递过去,忽然眼前一片寒光。 徐楹下意识地拉着身后的苏老夫人一闪,脚顺势踢出。所幸苏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多是些功夫底子好的,那班主竟是被拦了下来。 只是场中各家的夫人乱成一团。   ☆、第85章 未归 刀光剑影转瞬既至,台子上的几个女师傅还在刀山火海中穿梭。打杂的几个小工,狠色瞬间揭露,拿着表演用的武器冲向人群。 苏家大夫人钟氏不过片刻惊愕,很快就回过神来,镇静地指挥着会武的丫鬟一面保护各家夫人,一面恢复秩序。 徐楹护在苏老夫人身边,很快就发现这人的目标是自己。想了想,徐楹往一边跑去,那边苏府的几个丫鬟,看着身手还不错,护着的几个夫人也回过神,有序的离开。 落脚凌乱,实则有序,徐楹轻功长进不少,很快就移开,紫音紧随其后。 “主子小心!”紫音大喊一声,抽下头上的簪子急速掷出,正好打在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上。 拿着匕首的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丫鬟,手沉稳。紫音打过去的簪子不过是让她的动作略作停顿。只这一瞬的停顿,也够徐楹反应了。加快步伐移向刀具架子,没有鞭子,短剑她还是能用用的。 顺利拿到一把纤细的短剑,徐楹将滑下额头的青丝往耳边拢了一下,侧身回击。那丫鬟快速后退了一步,身体整个后仰,仅是被划到一点衣袖。 手中有了武器,徐楹心底踏实了许多。又见场面被控制起来,七个刺客周围,都是苏家会武的丫鬟。徐楹安下心,认真同紫音对付这个刺客。 紫音武艺高,奈何刚刚在人群中,施展不开。此时,离人群远了,主子徐楹又能保护自己,紫音手脚瞬间打开,那丫鬟压力备增。 徐楹压力减小,刚刚看见这丫鬟的违和感又清晰起来。又看了这丫鬟几眼,发现这丫鬟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紫音,留下这个人,死活不论!” 说着,徐楹快步撤退。这人自己是对付不了的,留在那儿,不过是增加紫音的负担。 果然,见徐楹退后,那丫鬟瞬间就想追过去。只是,紫音哪里会让她得逞! “出身富贵的果然都没什么好东西,你竭尽全力地保护她,她却留下你一个人跟我斗。”见自己实力不足,那丫鬟张口就挑拨,声音嘶哑得厉害。 紫音重重一剑击出,“哼!没有主子的银钱,哪有我的今天?各司其职罢了!”说着,动作丝毫不慢,紫音便以雷霆之势,预备将人拿下。 这丫鬟眼见刺杀不成,就要撤退。紫音哪里会让她跑了?招式变换极快,四面八方,紫音一人就给她封了个彻底。逃跑不成,丫鬟冷声道,“没想到苏家还养了那么多高手!” 言罢,人很快就倒下。紫音谨慎地探了探脉息,已然无救。毕竟是苏家的地盘,很快,场面就被清理干净。可惜的是,活口一个没能留下来。徐楹又向孟家婆媳看过去,那婆媳二人看上去跟其他妇人一样惊魂未定。只是徐楹觉得这二人,依旧是怎么看怎么可疑。 这么一闹,众人都没有玩耍的心思,纷纷告辞。更有甚者,觉得这苏家果然还是不要办这些热闹的宴会。这第一次就见了红。 苏家大夫人无奈地送走来赴宴的客人,一人还送了一份压惊的礼物,这才回去看向跪在地上的杂耍班子,他们的班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死去的那位,洗去妆容,与杂耍班子真正的班主,只有七成相似。 “你们,先回去吧。留钰娘在我这儿坐坐就行了。”苏老夫人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折腾许久,上了年纪的苏老夫人也疲惫不已。 几个苏家的夫人少奶奶,应诺着退下。时间还不晚,正好查查那帮人的来历,苏家大夫人钟氏脸上笑容寒肃。几个妯娌侄媳浑身一冷,大嫂(伯娘)这是真气狠了啊! 从头到尾跟戏班子打交道的,是老管事苏伯。还没到知天命的年纪,江湖上的那些小手段自然骗不过他。当下就将苏府里里外外收罗了一遍,找到了已经僵硬的班主的尸体。 钟氏稳如泰山地坐在刑堂上首,看着苏伯拧过来的几个人,有苏家的家生子,有各房媳妇的陪嫁。“现在,都给我交代一下,你们刚刚,为何不在自己该在的地方?” 刑堂静可闻针落。平日得脸的几个人,低垂着头。 “绫罗,从你开始!”钟氏嗅着茶香,好似那绫罗只是一个不足道的丫鬟,不是她的陪嫁一般。 绫罗,钟氏陪嫁的一个庄子的管事之女,如今进府已经有三年了,深知钟氏脾性。深深吸了口气,将埋怨压在心底,“夫人,是奴婢的娘亲来找奴婢。” 钟氏点点头,示意下一个继续。苏家规矩,对主子来说不怎么严,对下人就未必了。因每月有三两日的假期,随意离开看父母,至少要扣掉三个月的月钱。 提溜来了十来个人,不是偷嘴就是偷见父母,没一个出大问题。看着倒是什么问题都没有!钟氏眉头皱起来,看向一直在桐荫居的丫鬟双月,平时桐荫居不住人,对下人管束算不上严,要求也没有其他各院高。双月被冷厉的目光看着,顿时一哆嗦。这么胆小怎么进的御剑山庄?钟氏将目光移开,对苏伯道,“先将这几人分开看管起来,查证了再说。” 说完,钟氏起身,款款离开,落日锦的八幅裙旖旎拽地。若非牵扯到了徐楹身上,刑讯这种事,她怎么会亲自来过问? 荣安堂,苏老夫人喝过安神汤,听徐楹用软糯的声音读着佛经,很快就在贵妃榻上睡着了。徐楹轻轻将贵妃榻上常备的薄被,给苏老夫人盖上,见苏老夫人依然沉睡,没有醒的意向,徐楹轻手轻脚地离开。 临到门口,对伺候在一边的大丫鬟琦风轻声道,“外祖母歇下了,我就先回去了。你温上一盏蜂蜜水,等外祖母她醒来时润润嘴。” 琦风笑着,低声应下,“奴婢这就让去备好,钰娘子放心。”琦风又看了看徐楹,外衫上还沾着血迹。暗想,难怪老夫人待这钰娘子越来越深厚。每日雷打不动地读两篇佛经,陪着至少用两餐,饭后还带着老夫人消食。她若是到老夫人那般年纪,能有这么个乖巧的晚辈,不拘孙子孙女,也会爱得不行。 都是伺候惯了老夫人的,徐楹自然是相信的,笑着点了点头就离开了。衣衫上点点红印,让徐楹浑身不舒服。 在桐荫居歇息了没多久,钟氏就上门来了。 湿漉漉的青丝还披散着,紫兰拿了吸水的帕子一遍又一遍往干里缴。徐楹歉意地笑笑,斟上刚泡好的茶,“大舅母可是查到什么了?” 钟氏摇摇头,“略有头绪。只是,那些人仿佛是为钰娘来的?” 凝眉静思,徐楹缓缓道,“看着是。只是,若是存心想要我的命,怎么会在御剑山庄动手?”想到那莫名其妙消失了的母女,徐楹烦忧更甚,“当初孟家拐弯抹角地卖了一个金矿给你们,今日倒没见到他们有何不妥。” 钟氏想到孟家人当初听到自己家把那个矿献给今上,孟家那一大家子,那阵子就没有一个人脸色好的。“时间久了,估计是藏到心里去了。”不过,钟氏还是将这一点放进心里。“看着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紫音那丫头呢?怎么没跟着你?” “紫音受了点伤,我让她先去上药了。”摸了摸还湿着的头发,徐楹甜笑道,“大舅舅何时能回来?” “明天到。”钟氏温和道,“路上遇到点小事,耽搁了些许时间。你大舅舅的小厮已经赶来报信了。” 见徐楹乖巧地点头,钟氏捏了捏徐楹脸颊上,最近养起来的肉,“你舅舅给你带了不少礼物回来呢,我这次也沾了你的光。你舅舅以前出门可是想不到带礼物这回事。厨房给你准备的安神汤怎么没喝?” 钟氏一抬眼,就看到妆台上满登登一碗药汤。 “侄女没有受惊。”徐楹喜欢摆弄药材,对苦涩的药汤却是无爱了。从镜子里狠狠地瞪了紫兰一眼。早让她处理了,偏偏这时候了,都还在妆台上。 已经是抱孙子的人了,钟氏哪里不知道徐楹眼里的小别扭,伸手探了探药碗的温度,“还热着,钰娘快喝了,不然晚上睡不好。” 看着钟氏眼里的殷殷关切,徐楹到嘴边的拒绝没能说出口,屏着气将冒着浓郁药味的安神汤一口喝下,只是双眸水光闪烁。 碗空了,钟氏笑眯眯地,随手将一颗蜜饯塞到徐楹嘴里,“甜甜嘴。小娘子不要想太多。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呢。” 安抚了徐楹,钟氏就离开了桐荫居。斜阳耀眼,钟氏双眼微闭。有的人,还真是健忘,御剑山庄的人,何时被人欺道头上过? 遇袭伤重,钟氏双眼精光矍铄。幸好那个姓华的大夫医术够高明。钰娘,还真是一个小福星。   ☆、第86章 心惊 天色微明,云端霞光散漫。 徐楹同往常一样起身锻炼。意外发现,今日在山庄中行走的丫鬟比往日多了许多。 随意拉了一个丫鬟问过。才知道,原来昨夜三更时分的样子,苏家当家人,大老爷苏青江已经回府。只是身受重伤,混身烧得发红。幸好还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者遇上他们,一同来了御剑山庄,苏大老爷这才勉强在寅时末退烧。 道过谢,徐楹连锻炼也来不及,写了几个方子,匆匆让紫兰去厨房做好。又换了一身常服,带着紫兰紫韵去了御剑山庄的正院——沧澜院。 即便是早有准备,以前也曾多次见过丈夫身受重伤的样子,钟氏依然免不了抹泪。 “舅娘,舅舅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徐楹见钟氏面前的燕窝粥丝毫未动,往钟氏面前推了推。“舅舅现在没有发热,睡得也安稳,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舅娘再不吃点东西,怕是等舅舅醒了,舅娘又要倒下了。” 钟氏错愕地看了眼徐楹,想到昨晚自己才劝过她喝安神汤,又觉得好笑。“钰娘真是个好孩子,不像你的表哥表嫂,一个个都是木头桩子。连句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 明明是贬斥,徐楹听到的分明是赞扬。大舅苏青江有三子,行一的嫡长子苏峣,行二的次子苏峻,行五的幼子苏嵘。如今三子都已成亲,夫妻相处和睦,平时也都有差事要办。此次就是长子苏峣跟着父亲同去的。“表哥表嫂们每天忙着呢,他们一有时间不是就来看您了吗?前几日,二表哥还趁着出来采买的机会,给您送了一盆新鲜的小银鱼呢!” 若论苏家谁最爱晶莹剔透的小银鱼,非大夫人钟氏莫属。偏偏鱼这东西,稍微一放,就容易变得不新鲜。那能卖出新鲜活鱼的,哪个不是手上有点小秘诀的? 钟氏吩咐人将已经不剩什么温度的燕窝拿下去重新上一份,和早餐一同送过来。对徐楹道,“钰娘今儿不介意陪我这老妇人吃一顿早餐吧?” 摇摇头,徐楹回答,“能陪您是钰娘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许是因有徐楹陪着,钟氏用得比平常多了些。看钟氏神色正常了,徐楹又跟在钟氏身后,看了大舅舅的情况。亲自把脉,一切正常,徐楹这才安下心,告辞了。按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只有个丫鬟时时照看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昨日与舅舅遇见的医生不会是师傅华玄旻吧?徐楹淡淡疑惑,很快就抛开。这时间,外祖母应该也用过早餐了。 到了荣安堂,苏老夫人被琦风扶着,已经在院子里消食了。见徐楹来了,老远就招呼,“钰娘,去看你大舅舅了?” 徐楹点点头,“昨夜钰娘睡得死了,竟然今早才听说舅舅回来了。”说完,羞愧地低着头。 走到徐楹面前,老夫人用枯瘦的手拍了拍徐楹,“白日里受了惊吓,晚上睡得踏实才好。老婆子我也是今早才听琦风说的。你大舅舅看起来情况如何?” 总之,感觉是不好的,徐楹心底想,“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昨日的大夫用药极恰当。大舅舅身上就是刀剑外伤骇人,如今不发热了,很快就能好起来。” “等他醒来我再过去看看。”这时间自己过去,不过是平白添乱罢了。“只要没缺胳膊断腿、中那些下九流的毒药就好!”老夫人一辈子刀光剑影,什么没有经历过?男子身上,没伤才不正常。 “我那儿还有一些效果极好的外伤药,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徐楹扶着苏老夫人道。 “难怪都说女儿家是贴心小棉袄。以前你娘亲还在的时候,几个哥哥外出,她都要多多少少准备些医药什么的。”如今倒是成了习惯。苏老夫人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这几日听钰娘读着佛经,我这把老骨头似乎都听上瘾了。” “钰娘子声音好听,老夫人自然爱了!”琦风接嘴打趣。 徐楹送了一口气,“钰娘今日就接着昨日的给您读几段吧!” 苏老夫人无声叹气,“今儿我可要打起精神来,昨日还没听几句就睡着了。” “外祖母什么时候想听了,让琦风姐姐到桐荫居来叫我就是了。能让祖母睡个安稳觉,钰娘更开心!”年纪越大,睡觉越不安稳,徐楹也是听说,听人诵读佛经有益睡眠,才特意去学的那诵经的语调。 绕着园子里的花径走了一圈,苏老夫人这才回到荣安堂歇息。徐楹拿起昨日正读的那本佛经,翻到压着素笺的那一页继续读。很快,苏老夫人又头一点一点的睡了过去。 琦风最近见苏老夫人睡得比以往几年都要好,心下欢愉,给苏老夫人盖好薄被,就送徐楹出门去。“钰娘子来的这些时候,老夫人睡觉时,眉头都要舒展一些。” “是我不孝了。若是我早些来看看外祖母,她也不至于会不开心这么久。”徐楹忧愁道,“只是我在江南实在不能留太久。” “钰娘子若是嫁给府上的郎君,不就是能长久地留在府上了?”琦风开玩笑般地道。 徐楹静静一思索,或许真的能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哪有姑娘家自己看婚事的……”徐楹羞涩,浅浅的红晕布满双颊。 琦风看见穿堂处闪过一抹灰色的衣角,心上生忧,“京城的小娘子们比江南的倒是要多了许多约束。” 天子脚下,那些个老顽固,恨不得将条条款款地做成模子,将每一个女子装进去,再倒出来,就是一模一样,守规守矩的了。只是那些个人,去花楼的时候,从来没有迟疑过。“江南风景独好。京城,早晚有一天,京城中的小娘子也会同江南的小娘子一样自由。” 琦风将徐楹送到门口。徐楹拦住琦风,“外祖母身边最得用的就数你了。你还是先进去伺候着外祖母吧。” 琦风笑笑,“是,钰娘子!奴婢这就回去伺候好老夫人,反正奴婢也不招钰娘子待见。” 说着,还装模作样的用绢帕拭了拭眼角,将委屈的模样演得淋漓尽致。 徐楹却是笑开了,“琦风姐姐,你这样可骗不到人!哪个被欺负的丫鬟还能带着上好的东珠首饰?” 琦风摸了摸耳朵,那对耳环是老夫人不久前才赏赐的,上好的东珠耳环。在小户人家,怕是当家主母都舍不得买这么一对。“哎!栽赃嫁祸这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徐楹连连点头。要嫁祸一个人,首先得熟悉这个人。然后,让大家多次看到自己被这个人欺负,最后,才能无声胜有声地告状。 桐荫居。 紫韵一连在屋子里呆了几天,脸色苍白惨淡,却是兴奋不已,精神奕奕。习武不成的自己,总算是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了。用鸡毛蒜皮的事,推测出各家的关系如何,什么时候开始改变,因什么而改变。 徐楹皱着眉看着紫韵在屋子里隔出来的小书房,“光线太暗了!说你几次了你也不听!以后眼睛不舒服了可不要来找我!” 紫兰呵呵一笑,现在是这么说,等自己真找过去了,主子比谁都还积极。“这都是些机密的东西,放在外面不安全。” “不管什么东西,也没有身体重要!”徐楹呵斥,这个紫韵,这些日子太沉迷这些东西了,每日里就请安的时候能见她出个门。拧着眉,厉声道,“跟我去书房!” 紫韵将东西很快整理好,跟徐楹前后脚进了书房。徐楹在苏家的书房,以前是自己的母亲苏清婉用的。苏清婉喜欢看书,杂七杂八的书倒是搜罗了一大堆。 “忙了这么许久,说说你都得到些什么消息吧。”徐楹坐着,一本正经地问道。 徐楹不怎么了解,紫韵这些日子倒是还真猜测出一些极有价值的消息。“主子最近都让奴婢留意孟家的情况,奴婢就先说说奴婢对孟家的发现吧。” 徐楹点点头,现在,自己对这件事的进度还不怎么关心,真正的结果,等稍晚些知道也无妨。 “孟家发展很快,与一般情况根本不符合。”紫韵道,“奴婢最近看过许多世家的发展历史,依照奴婢的分析,这孟家身后应有不可小觑的势力才对。如今,这股势力直指京城。甚至,孟家老太爷前几天,将孟家嫡出的一个女儿送去了京城,估计是心不小。” 徐楹认可的点点头,希望自己家能出一个太后,这心思,许多世家都没这么大呢。 “其次,奴婢怀疑,孟家大宅的布局,应该与大家所知道的,出入很大。”紫韵慎重,“或者说,孟家大宅,除了孟家人,无人真正了解。”   ☆、第87章 违和 “奴婢收集了许多资料,在孟家,从来没有哪一位夫人曾单独在孟家园子里逛过半刻钟。”紫兰神色肃然。 “外人还盛传,孟家人财多势重,家里丫鬟过百,偌大的园子,每隔一刻钟不到的脚程,必然能遇到一位丫鬟引路。这,若是真的,何尝不是一种监视?还有谁能在孟家的丫鬟眼底下发现孟家大宅的真正样子?” 徐楹心惊,怪不得,听那些人描述的孟府,自己会觉得分外违和。实在是重叠的部分太多了! 那么大的园子,真正能说出口的景致却只有那么几处,真与孟家表现在外的形象不符合。“孟家大宅那边,看来要加大力度了。”徐楹悠悠道。 紫韵赞同的点点头,“咱们御剑山庄是个什么样子,外面哪个不知道的?偏偏孟府来得神秘,大家还察觉不到。孟府的建筑图一定要尽早拿到!” 说起正事,徐楹一时间倒是忘了自己要训紫韵的事,“孟府的建筑图很重要,这是不容置疑的!不过,这件事急不得。急了容易出错。”徐楹略略思索,“还是先把孟府的水搅混了,咱们的人,才好浑水摸鱼。” “孟家大郎已经被关在打牢了。只是,这件事好像对孟家影响不是很大?”紫韵怀疑道,“这孟家大郎不是孟家的下一任继承人吗?怎么孟家的人就一点都不着急啊!” “孟家心里底气够啊!若是他们府上的那位姑娘真成了贵人,他们家大郎很快就能出来了。”徐楹含笑解释,“毕竟我们送人进去的时候,也没真想让他就这么被判刑了不是?证据不足,上面稍微一施压,人很快就能出来了。除非,我们拿到真的证据!” “所以,我们要在孟家那位美人有正式身份之前,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徐楹自信一笑,本来自己是没有什么把握的,不过,既然仲将军给了那么好的一条消息,不用用怎么行?“说说孟家私开的那处金矿吧。” 知道自家主子有了主意,紫韵心下安定,说起了孟家的那条金矿。 会怀疑孟家的财路有问题,还是因为孟家人这几年为了处处跟御剑山庄过不去,处处显示豪富。孟家的几位爷都是挥金如土的性子。紫韵将孟家那些人明面上花的银子和孟家明明暗暗的铺子的大概盈利一算,明显上有差距。上面有人照看孟家,肯定是要让孟家拿出东西来的。 那么,孟家人到底给了什么好处给上头的人?紫韵猜测了几日,才猜到金矿上的。 既然能舍得下一座金矿,为何不能没有第二个?很多人愿意用自己大半的收入给别人添堵,不见得会愿意拿出全部来。是以,紫韵又将注意力放在孟家这几年开过的矿产上。疑处很快就出来了,有一处矿山,在账本上几乎年年略微亏空,但是年年往那边投入的人手都不见减少。 至于为什么会是金矿,这就只不过是个巧合了。 那处金矿在一条河的上游,有一次雨势大涨,将矿上采集的矿石冲到下游。因为徐楹的“南来北往”爱搜罗奇货,就被人卖进去了。后来鉴定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一种矿石,含金极高。 徐楹看着案几上隐隐泛着金光的石头,实在难以想象,原来平常用的金银,最早竟然是这个样子!“紫韵,你说,我们把这东西送到御前如何?” 紫韵浑身一抖,这事要是捅出去,金矿所在的那个清远县,那个县官是讨不了好的吧……不过,那种鱼肉百姓的县令,死了活该,反正没了他,清远县的百姓们生活要好得多。“主子英明!这等窃国之事,我等见到了,自然是要上报的!” 徐楹唇角勾起,“既然是商行那边发现的,就给商行挣一个好处吧。说不得,过一阵子,咱们掌柜一跃成了皇商呢!专门贩卖全国上下的稀奇东西的皇商。” “明年主子可要给奴婢涨月钱!”紫韵娇声道,“南来北往现在每月都有将近万两的银钱流动,明年就更多了,奴婢也得多找几个好手看好咱家主子的钱袋子!” “说起来我都快忘了!”徐楹扶额,“现在镖局那边就威远镖局一个。虽然威远镖局的二把手刘叔与我们关系匪浅,我们也不能不防一手。要是这货源被他们卡住了,将来我们就难了!” 一个铺子卖东西,卖的就是差价。手上的货源尤其重要。要是被中间抬价了,盈利就少了。紫韵这些日子在外面接触的东西多了,脑子也越发的灵光了。“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不让威远镖局给我们送货吧!” “这个倒是不难。只要不让威远镖局一家坐大就行了。这个,还得靠大舅舅周旋。”徐楹哀愁,大舅舅受了伤,现在还不会醒呢,“紫韵,去找个丫鬟打听打听,大表哥他在哪儿。” 紫韵点点头,出去了一下,很快又进来。 徐楹这才又注意到,紫韵这脸上,苍白透明。站起来仔细看了看,徐楹不悦道,“这几天时间就知道了这么多东西,没少在屋里呆着吧!” 紫韵只知道呵呵傻笑。 徐楹无奈的摇摇头,“跟我去花阴园走走。” 花阴园是御剑山庄的园子,里面花花草草种得多,长得也很好。只是,一院子的花花草草全卖了,还买不回一株品相不怎么样的十八学士。 只是,苏家人明显引以为豪。花草而已,看着赏心悦目就行了。再说了,园子里还有好几颗已经年逾百岁的梅树,这可是再珍贵的花木也换不来的。 紫韵磨磨蹭蹭地,很想说自己还有几卷资料没有分析出来,只是按照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怕是主子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桐荫居在御剑山庄还算是居中,到几个主院都不算远。离景致甚好的花阴园就更近了。 时值深秋,园子里还开着的花不多,都是些菊花桂花。不是什么名品,只有清浅的香味从园子里散出,飘得老远。 徐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压抑的心情好多了。这才回头看向紫韵,“外面也不都是那么无趣吧!” 紫韵哪敢反对?连忙点头,“奴婢也觉得困乏的思绪活泛了好多。谢主子带奴婢来散心!” 斜睨了一眼紫韵,徐楹略抬下巴道,“我也不是专程带你来的,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苍白瘦小的,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连自己的丫鬟头没银子养呢!病兮兮的样子!” 紫韵狗腿道,“是是是!奴婢这几天把自己弄得太寒碜了,出去也丢人……” “所以,我决定,明天你就跟着紫音她们起来晨练!”徐楹大约猜到紫韵接下来想要说什么,干脆让她说不出口!“待会儿我就跟紫音说,你晨练这事,就交给紫音全权负责了!” “主子。”紫韵可怜兮兮地看着徐楹,天知道,那些锻炼需要的体力可不小啊,自己这个小身板落在紫音手上,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折腾呢! 只是,徐楹心狠起来,那是比石头还硬!紫韵可怜兮兮的样子维持了半个时辰,都不见徐楹改主意。 苏青江醒来时,已经是酉时了。徐楹卡着点带着老夫人到沧澜院门口时,正逢苏青江睁开眼睛。钟氏喜极,连忙吩咐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情况。 徐楹心下小小得意,“祖母,院子里这般热闹,一定是大舅舅醒过来了!” 苏老夫人虽然知道,自己来得这般巧,徐楹那是脱不开关系的,心里还是免不了高兴。“这是肯定的,你大舅娘一向稳重,沧澜院管理得极好。” 苏老夫人语速快,脚步更快,一个停步都没有,直接快步走向正屋。 钟氏正亲自给苏青江喂淡盐水。那位神医说了,丈夫失血过多,醒来时最好喝一点淡盐水。 苏老夫人见到钟氏悉心照顾丈夫,对自己的眼光更加满意了。这个儿媳妇可是自己看中的! 被火热的目光盯着,钟氏很快就察觉了。看到是婆母盯着自己看,脸色微红,手上动作却是不停的。盯就盯吧!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倒是苏青江,半躺着看了一眼刚进门的老母,似有无奈。 水只有一小碗,有病人配合,很快就喂完了。钟氏这才象征性地给苏老夫人请了安。 苏老夫人摆摆手,“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多礼了。都是一家人了,哪用天天请来请去的。我都不愿意上你这儿来!” 苏青江躺在床上,自然不会给自己媳妇拖后腿,“礼不可费。母亲这几日可安好?” “一切都好,就是你太不安生了,出去一趟弄了一身伤回来。”苏老夫人絮絮叨叨地唠叨着。 苏青江轻咳几声,想是牵扯到身上的伤处,疼得呲牙,“母亲着几日睡的可好?” “钰娘这几日给我读了几篇佛经,睡得倒是比以往好多了。”苏老夫人耐心答道。   ☆、第88章 负心人 见这母子二人你来我往聊得热闹,钟氏就带着徐楹离开了。 “钰娘可用了晚饭了?”走出正屋,钟氏对徐楹道。 “还没呢。”徐楹软糯道,“估计舅舅这时候能醒,我就先跟祖母过来看看。” “钰娘医术还真不错啊!”钟氏赞叹道,“说来昨晚给你舅舅治病的年轻大夫也没你说得准呢。他都只说了约莫今天傍晚能醒。” “侄女这是讨巧罢了。”徐楹笑笑,知道病情,知道具体的药材,还拿了自己亲手配置的成药给舅舅用,怎么会猜不出来?“昨晚的大夫不知是哪位?侄女看来,那人的医术真真的高明呢。” “舅娘我也不大清楚。是你舅舅在外面碰到的。也算是你舅舅命不该绝。”钟氏感叹,“要不是那大夫身边带了高手,又是医毒都出色,你舅舅说不定就死在江州城外了。” 徐楹一阵疑惑。带着高手的大夫?除了自己那个身份敏感,又还算高贵的师傅,哪个大夫随时会带着护卫的?想着,徐楹就给钟氏说起自己的师傅。虽然,茶还没有敬。 钟氏一听,“那大夫却是姓华。那个用剑的随从也确实叫小五。”钟氏欣喜,“这么说你舅舅此次算是沾了你的光了,江湖上的华神医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对了,你那师傅住客栈怎么成?御剑山庄空地多得是,明日你就请他住进来吧!” 徐楹摇头,那人身份太敏感。敌国的皇子,住进来就有了现成的把柄。以前自己不知道,还能装作不知者无罪。如今,看华玄旻那样子,怕是快要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而且,自己也要布局把孟家那一条线挖出来。 这个节骨眼上,苏家这边,绝对不能出问题。“师傅他实在是不方便住进来。”徐楹艰难道,“他在外面反而比在御剑山庄更安全。”看了看周围,空旷的一片,低矮的灌木处也藏不了人,徐楹觉得,还是据实以告比较妥当。“师傅他出身夏国皇室。如今夏国皇帝的二子。” “这样确实不好住进来。”钟氏表示理解。能报救命之恩的法子多了去了,不差这一点。反正记在心里,自己报不了恩,还有儿子孙子。现在,还是暂时先管好自己再说吧!“你那师傅如今住哪个客栈?改明儿我备份薄礼,让你大表哥送过去。” 心思一转,徐楹笑盈盈道,“我这几日正打算去看看师傅呢,不如我带表哥过去吧!” “也好。”钟氏笑着回答。“你大表哥去铸造厂那边结算去了,后天回来,到时候你方便的话就带他过去道谢吧。说起来,你师傅也算救了他一命。”若不是自己目标太大,钟氏都想自己过去道谢了。 三日后,钟氏又悄悄确认了一遍,救了苏青江一行人的,确实是徐楹的师傅华玄旻。随后,钟氏就备了一份厚礼,让长子苏峣带着,跟徐楹同去拜访救命恩人华玄旻。 这日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华玄旻让小二找了一张躺椅,放在院子里,浑身上下都透着惬意。见徐楹带着个男人进来,还有心思打趣,“哟!徒儿不是进了御剑山庄就把握这个师傅忘了么?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惦记惦记师傅。亏得我听到消息,还辛辛苦苦地跑去救你大舅舅!” 徐楹谄媚笑道,“我这不是为了师傅好么?御剑山庄规矩森严,您去了也不自在啊!再说,我也有让紫竹他们给你送菜啊。” 华玄旻冷哼,“谁稀罕你那些菜了?拿过来都快凉了!”说着,看了一眼苏峣手中的盒子,“拿过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苏家人的命,值多少。” 苏峣本来就冷肃的脸,更是温度都没了,先前的感激也被磨没了,“苏家人的命都是无价的。”说着,恭敬地将盒子递上。得罪什么人也不能开罪大夫,他们手中握着自己的命!这是父亲交给自己的。 华玄旻脸色好看多了,打开盒子翻了翻,拿出一块紫金铸成的牌子,对苏峣道,“你和你父亲的命还真值钱,这块牌子,我以前还真是连听都没听过。”其实,华玄旻这几日是真的闲得起毛了。以前的计划如今进展都很顺利,几乎没什么添减的余地。“你和你父亲什么时候再遇一次险?我再去救救?” 苏峣没好气道,“紫龙令,每个人一生只能得到一块。您就是再救苏家全家老小一次,我们也不可能再送你一块。” 对着阳光,华玄旻看着紫金色令牌上,几欲腾空而去的龙,咂吧着道,“还以为能多弄几块来,拿出去换点银子也是好的啊!” 徐楹看华玄旻都快把苏峣那所剩不多的感激磨没了,才慢悠悠道,“您就别指望了!”这紫龙令还是最新出来了。用二舅舅苏青河不久前炼出来的紫金浇筑成的。 华玄旻一脸嫌弃地将盒子翻了个底朝天,“就只有一样东西拿得出手,亏你们还好意思专程送一趟。人参年头不够、雪莲品相不咋样……” “大恩不言谢!”徐楹没好气道,“大表哥,既然这些东西华先生不稀罕,你就拿回去吧。华先生这般高义之人,一定不是挟恩图报的。” 将手中盒子快速捂起来,华玄旻防备地看着二人,“送到我手上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见我让出去过了?” 见不得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徐楹呶呶嘴,“不知道师傅对最近江湖上的谣言怎么看?” “我就知道,你这没良心怎么会来专程看我。”华玄旻一脸看负心人的样子看向徐楹,“不过,我身为大夫,自然宽宏大量。” 华玄旻抑扬顿挫地说着徐楹的负心,瞥见徐楹嘴角抽搐,似乎快要忍受不住自己的感叹,这才说,“谣言嘛,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夏国皇帝的样子,可是没有丝毫虚假。” 徐楹对一边的苏峣使了个眼色。苏峣很快领会,恭敬对华玄旻道,“华大夫,为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在下同表妹还在香满楼专程给您订了一桌席面,还请您赏个脸。” “果然是好徒弟,卖起师傅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华玄旻似笑非笑看向徐楹。徐楹眼神缩了一下,而后又想到,都是双赢的事,干嘛自己要心虚?要不是这里人来人往地不怎么方便,她也不会专程为了一顿饭花银子。 “师傅,徒儿听说,香满楼的清蒸蟹别具一格。”徐楹讨好一笑。 “既如此,我也不好推迟。”华玄旻故作难为,徐楹分明看见,这人眼里掩不住地兴奋! 江北聚味居,江南香满楼。 华玄旻以前不是没有光顾过香满楼,只是,用别人的钱,跟用自己的银子,差别大了去了。至少有人付账,华玄旻极有兴致地将香满楼的十八道招牌菜点了个遍。 苏峣看着自从进了雅间,就没停过筷子的华玄旻,用眼神询问表妹,这人,靠谱吗? 桌上的东西,差不多每样被华玄旻夹了三次之后,徐楹知道,这饭桶大约是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师傅,如果我们放出消息,说是孟家有药方……” 华玄旻吝惜地给了徐楹一个白眼,“孟家水深着呢!你们不要随便动,小心惹火烧身。” “孟家难道是你们夏国扶植起来的?”苏峣讶异。 “差不多。”华玄旻肯定道,“至少在我那个野心不小的父亲眼里,孟家如今还有不小的用处。不过,”华玄旻将手擦拭一遍,才继续道,“我也看孟家不爽,已经很久了。” 提起的心放下,要是华玄旻真的和孟家有许多利益上的牵扯,徐楹觉得,自己估计是不能再用以前的心情看待这个教会自己很多的人。“不随便就能动孟家了?”徐楹心情甚好地调侃一句。 “自然!总不能连人家的门都没摸到,就让你们全军覆没了吧。”华玄旻道,“阿楹,孟家大郎那件事,以后不要随便做了。” “你怎么知道的?”徐楹找孟家大郎的麻烦这事,外祖母一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华玄旻嗤笑,“就你那点子手段,没有我在后面给你善后,早被人找到你头上去了。”说着,又看向苏岷,“也是舅舅他们相信你,没往那儿想。否则,你还真以为你能耐啊!” 徐楹羞愧地低下头,好吧,自己这点小伎俩,在这些人精面前,还真不够人看的。   ☆、第89章 归迟 被华玄旻明讽暗刺地说了一通,徐楹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只是后果已经筑成,好在华玄旻伸手及时。最后孟家也只知道自己被阴了,却不知道是哪家出的手。将自己以前的关系找了个遍,还是没能把孟家大郎弄出来。现任的掌舵人年纪不算大,所谓的继承人随时都能被替代。 孟家自然不会为了一个随时能被代替的人,消耗更多的资源。真正着急的,反而是只养育了一子一女的孟夫人,天天期盼女儿能送个好消息回来。 京城,雪花时不时飘落。 深深宫禁大约是因为新进了一批年轻靓丽的妃子,比往年倒是热闹多了。 花了些许手段,窦暮欣终于成功留在了宫里,还被封了六品婕妤。要知道,此次入宫的,最高的一个不过被封为九嫔中的修容。 此时,刚承宠不久的窦暮欣窦婕妤低着头,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翠微宫里地龙烧得火热,窦婕妤却觉得浑身冰冷。 “抬起头来。”主位上的叶贵妃慵懒地吩咐,仿佛地上跪着的不过是一只蝼蚁般的人物。一个婕妤,对于她这个后宫中两人之下,一人之上的一宫主位来说,确实是一只伸个手指头就能摁死的的蝼蚁。 窦暮欣认命般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芙蓉面。 叶贵妃眼神暗了暗,果然带了林家血脉的,都是狐媚子!叶贵妃想起与一自己同入宫的林妃,刚进宫就被封为九嫔之首的昭仪,而自己,叶家的掌上明珠,只封了九嫔末尾的充媛。而后更是有独宠之势。不过,如今胜利的是自己不是么? “窦妹妹这张脸真美!”叶贵妃阴测测地笑道,拖着紫色的裙摆,旖旎地走到窦暮欣面前。弯下腰,长长的护甲在 叶贵妃滑腻的指腹之后,贴着窦暮欣的脸划过。 察觉窦暮欣的害怕与战栗,叶贵妃勾魂一笑,“窦妹妹别害怕,宫里谁不知道,本宫是宫里最和善的,最欢迎新姐妹来了!” 窦暮欣连忙低下头,恨不得讲自己缩到地底下去。金属冰凉的感觉还停留在脸上,刚刚,自己差点就被毁容了。窦暮欣深觉,自己进宫这些日子,简直就是日日踩在尖刀上。受宠的不是自己,偏偏自己被分到这么个主子。为什么就不能在进一步呢?好歹也能是一宫主位啊! “窦妹妹胆子可真小!”叶贵妃捂嘴娇笑,“不过窦妹妹陷害我那表妹的时候,看起来可没这么胆小呢!” 仿佛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在窦暮欣心底激起千成浪。“娘娘说什么呢,臣妾怎么会陷害您的表妹。”窦暮欣在心底盘算着,自己为了进宫,陷害的可不是一两个人,谁知道哪一个跟这叶贵妃沾亲带故了。 “本宫娘亲姓沈。”叶贵妃提醒道,“那沈玲就是我舅家选来,专程为我生儿子的。” 窦暮欣想起那个容貌都不怎么出众,偏偏一路混到终选的沈玲,心底发寒。进宫为妃的名额本来就不多,能弄掉一个是一个。她买通与沈玲同住的秀女,在沈玲鞋底放了针,第二日,沈玲终于不再有好运,以礼仪有差,成功被刷下去。 只是那个放针的秀女,窦婕妤自己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失踪了,看样子,是落在了眼前的叶贵妃手上。“娘娘,臣妾只是一时想差了,还请娘娘饶命!” 说着,窦婕妤狠命地磕头。自己尚要在翠微宫讨生活,惹恼了一宫主位,对自己分毫好处都没有。 叶贵妃站着,低头看着脚下的蝼蚁,“你放心,本宫是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恼了你的。不过,既然你让本宫损失了一个儿子,你就补偿给本宫一个儿子吧!” 见窦婕妤诧异抬头,叶贵妃难得给了一个好脸色给窦婕妤,“快回去处理处理你这额头上的伤处,伤不好,怎么承宠?” 窦婕妤认命地扶着宫女的雁舒的胳膊,艰难地回到西侧殿。不久,叶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文苑领着两个小宫女,拿着一盒膏药、一大摞书册,用恩赐的语气道,“娘娘怕婕妤初到宫里,手上没什么好药,特地送来冰肌膏。娘娘说了,婕妤伤在额头上,这一阵子就不用出去了,正好熟悉一下宫里的规矩。就把这些宫规抄五十遍吧!” 窦婕妤叩头谢恩,再不答应,还知道主殿的那位药怎么磋磨自己。 见那张扬的两人走了,雁舒将宫规远远拿开,见窦婕妤神色狠厉,不由劝道,“娘娘,先忍忍,等生下小皇子就好了。” 长长的指甲划过纸页,“等生下小皇子?生下来交给她养么!”窦婕妤指着主殿的方向,指尖颤抖。才刚承宠,就被这么教训一通,窦婕妤实在忍受不过。 雁舒安慰,“等您有了身孕,主殿的那位说不定都不在了。” 窦婕妤赞同,阴测测地一笑。一个不会下蛋的鸡,没了才好。 如今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盼着拉下叶贵妃来。 去时漫漫,回时匆匆。 一辆明显是镖局的马车停在延宁伯府侧门处。 紫竹掀起车帘,只是露了一个脸,守着侧门的小厮赶紧开了门。憨笑着上前招呼,“紫竹姐姐回来了?老爷和大郎可想娘子了!” “是啊,二牛,一年不见长高了许多啊!”紫竹跳下马车,眼睁睁地看着马车中的人进府,将一个普通的荷包塞给守门的二牛,“娘子赏的,给你妹妹买点零嘴儿。” 叫二牛的小厮羡慕地看着高兴地进府了的紫竹,摸摸自己的脸,自己这一辈子,怎么也到不了爷们儿身边了,还是老实干活,在主子面前挣一点面子情,以后争取混个庄头当当吧。 慈安院,董老妇人双眸微闭,双手快速地数着佛珠。 徐楹刚刚梳洗过,一身清爽。“祖母,哥哥在信上说您最近总是夜里睡不好,孙女特意去淘换一串南海神木的手串,还是雷音寺开过光的!” 淡淡地佛香在鼻尖萦绕,董老夫人闭着眼,偏偏装作听不见,闻不到。 知道自己这一次的离开,让祖母真的生气了,徐楹又拿出几样物什来,都是按照董老夫人的性子挑的。孤本佛经的抄本,名刹古寺出的佛器。偏偏董老夫人依然不动如钟。 徐楹低垂着头,瓮声瓮气,仿似要哭出来般,道,“孙女今后再也不随便出去了,以后就陪着祖母,一辈子都陪着。” 被徐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近一刻钟,董老夫人早就不那么气了,只是,难得又见到如此小心翼翼地孙女,董老夫人一时兴起,就戏耍了一番,哪知得来了这么个保证!将已经长成娉婷少女的孙女搂过来,拍拍肩,“要是我真留着你一辈子,你父亲还不跟我急?” 徐楹将头埋在祖母的肩窝处,嗅着淡淡的檀香,感觉安心极了,“父亲才是真的恨不得孙女一直在家住着呢!”想到一年来收到父亲的信,十有*都能看到,信尾处,父亲谆谆劝诫,什么外面的男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甜言蜜语之类的,徐楹浅浅笑着,也不是都是满嘴的蜜语甜言,至少,来往过几次信的仲将军,一直都不会。最多就是说一句,天凉了,赶路不要心急。 将徐楹一阵仔细的端详,董老夫人点点头,“还好还好,祖母还以为这一趟回来,祖母白白软软的小孙女,会变成一个小黑妞呢!” 说到这个,徐楹还真是无比庆幸。刚刚赶路不到一个月,徐楹就觉得自己黑了一圈,整天就开心不起来。还是华玄旻想的办法,涂涂抹抹地弄了好久,才将徐楹和几个丫鬟一身的皮肤调理成现在这般细腻白皙。要知道,在外面混的,能有几个有徐楹主仆这样的,一身肌肤依旧莹白如玉的?“都是华先生的医术好,写了许多美肌的方子。” 董老夫人一愣,“没想到你那先生还有这方面的爱好。” 徐楹尴尬一笑,总不能说自己开始时总磨蹭着不愿赶路,华玄旻那厮受不了了,无奈之下才开的这些方子吧!“祖母,孙女这次出去,才知道,原来,行万里路,比读万卷书效果更好呢。” 徐楹赶紧将话题岔开,说起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将一些有趣的感人的事都说出来,一边指着自己挑选出来的礼物解说。 说到那对青花瓷的时候,董老夫人轻轻一叹,“这世道,对女子最为不公了。但愿阿楹以后不要遇到那样的婆婆,那样的夫婿。” 徐楹羞涩,“阿楹有祖母看顾着,谁敢把阿楹嫁到那样的人家?” 说起婚事,董老夫人打趣了徐楹几句,随口问道,“你与那杜将军家的小娘子可有往来过?” “杜将军家?”徐楹侧头思索,“可是怀化大将军杜将军家,闺名媛媛的?” “正是这位。”董老夫人回答,“前几日有个老姐妹,问起你大哥的婚事,提到了这家的小娘子。我看着与你哥哥年纪也算相配,就看品性合不合适了。” 合适,怎么不合适了?徐楹在心底大喊,面上却略带惊讶,“杜姐姐当然好啦!杜姐姐很照顾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小娘子呢!以前,叶芳菲总是找各种机会,踩着萱娘上位的时候,满京城就只有杜姐姐当着叶芳菲的面奚落她!”说着,徐楹就是一脸激动。 董老夫人认真思考着将杜媛媛说给徐桓的可行性,“杜娘子那是虎父无犬女,听说杜娘子一手鞭子,就连杜将军也要退让。” “哥哥那么弱,以后要是外放,杜姐姐也能保护哥哥!”徐楹不假思索,话脱口而出。 董老夫人一头冷汗,这傻闺女,说什么呢! “二姑娘到!” 祖孙俩说得正到兴头,徐柳翩翩而来。 董老夫人神色一肃,丝毫不见刚刚的和煦。徐柳撇撇嘴,果然不是亲祖母,刚刚自己老远就听到了欢笑声,自己一来,立马什么都没了。 “柳娘见过祖母,见过大姐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徐柳暗想,自己现在还要靠着这家人,万万不能开罪了。 “起来吧”董老夫人面无表情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许是怕徐楹误会,董老夫人解释,“你二妹妹如今正是说亲的年纪,你二叔因为政绩放得远了点,就将你二妹妹留在京城,让我们看顾着,顺便说一门合适的亲事。” 徐柳微微羞涩地低着头。徐楹这才有闲心好好打量这个妹妹。这个妹妹可是为了自己能嫁一个如意郎君,连自己的父亲都出卖了,虽然,二叔那个人,确实不配为人父。 不似以前浓妆艳抹,看不出本来面目。现在的徐柳清清淡淡地打扮着,站在那儿,就如一只摇曳的菡萏,惹人怜爱。 “二妹妹如今这样子,看起来比以前顺眼多了。”徐楹称赞。 “柳娘刚刚收到大姐姐的礼物,都还没道谢呢!”徐柳现在是给根竹竿就要往上爬,“大姐姐送的东西,妹妹都很喜欢!这不,赶紧戴出来显摆显摆!” 说着,徐柳头微微侧低,正好将头上的一朵绢花露在徐楹的眼下,正是徐楹今日吩咐人送出去的。 徐楹难得对徐柳有了好眼色,“喜欢就好,绢花嘛,就是拿来给人戴的,若是喜欢,到我那儿再拿就是了。” 董老夫人此时也觉得自己这个庶子的女儿,比那个庶子夫妻好多了。至少不会随便给人添堵,妄想不是自己的东西。当然,若是徐柳今日来显摆的是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董老夫人未必会给她好脸色。 此时,董老夫人至少会想到,在解决了徐楹的婚事之后,也顺带考虑一下徐柳的亲事。 看到董老夫人的眼神,徐柳送了一口气,自己的母亲现在跟着父亲不知道被发配到哪儿去了,只是听说在三叔手下,估计自己的父母讨不到好处。如今,自己能指望的就唯有眼前这个老夫人了。毕竟,她是府上如今唯一的女性长辈。 “阿楹才刚回来,也不好劳累。只是,咱家的闺女回来了少不得要给大家伙说上一说了。”董老夫人试探着开口。 徐柳羡慕地看了一眼徐楹,“如今府上梅花正开得好,不如请相熟的几家来赏赏梅?” 董老夫人看向徐楹,示意徐楹拿主意,徐柳挫败地低着头。 “柳娘主意甚好,我记得府上的绿萼今年开头一茬?”徐楹仰头看向祖母。 “你个滑头,就记着个东西!”董老夫人点了点徐楹的鼻尖,嗔怪道。 “绿萼六株红七株,屋后屋前各分界。”徐楹饶有兴致地随意背了一句,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诗。 董老夫人愣神,“才一年不见,阿楹也会作诗了?”徐楹以前甚少作诗,就连给徐楹和徐槿上课的老师都很少听到徐楹作诗。盖因徐楹这人,对诗词真的没什么兴致,天分就更没有了。 “祖母!这是女儿在江南时听别人说得,顺嘴学了几句。”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祖母,咱们这儿开这赏梅宴,可不兴作诗的!女儿在江南学了几样有趣的游戏,到时候咱们就玩那些个游戏吧!”徐楹扯着祖母董老夫人的袖子,使劲地来回摇晃。 “给你接风的宴会,自然由你来定!”董老夫人一边抢救自己的袖子,一边道;嘴上还说着,“也不知道你那外祖母怎么就把你纵出这种黏糊的性子了?” 董老夫人一直暗自关注着徐楹的去向,自然知道,前一阵子,自己孙女一直住在她那外祖母家。 宴会最终还是举行了,徐楹邀请的都是些自己以往交好的几个小娘子。董老夫人添上了自己看好的,家里有拿得出手的郎君和小娘子的人家。徐柳咬着手帕期待徐楹能给自己一个机会,邀上自己的一两个手帕交。 只是,徐楹好像把自己给忘了。   ☆、第90章 兴趣 又是一场大战结束。 仲君禹胳膊上缠着雪白的纱布,在伤兵营巡视。很多时候,很多事自己不能亲力亲为,也只有不定时地巡视,才能让下面的人心存畏惧,从而,对自己工作更加认真负责。 跟在仲君禹身后的,是陇南的一个老兵油子,姓周,任队正一职。此时跟在仲君禹身后,满脸服气,打心底的服气! “将军,如今这情况好多了,以前,好多兄弟受伤了都是直接等死,哪有那么多药给咱们这些没用的伤兵来祸害啊!”看着伤口几乎被包裹号的伤兵们,周围还放着装了热水的桶,周队正感叹。 “战场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立功,有可能负伤。就连跟在后面的炊事兵也能砍到敌军。”仲君禹肃然道,仲家军,重视手上的每一个兵,因为每一个都是打赢一场仗的关键。“药,用完了还能再买。人,没一个就少一个。每一个从战场上活着下来的都是一笔珍贵的财富。” 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知道怎样在战场上杀死敌人,保护自己。想要赢得一场战斗,这样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将军好!”一个伤兵躺着对仲君禹问候道。 仲君禹点点头,问道,“感觉如何?” “将军,属下觉得,属下现在能到夏国那些软蛋兵里跑几个来回!”伤兵伤的是腿,索性伤得不是很厉害,暂时不能动而已,此时挥舞着手,更显得此人脚僵硬。 仲君禹早见怪不怪了,“好好养几天,有你上战场的时候。” 大概是得了仲君禹的保证,伤兵嗯了一声,鼻音很重,只是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仲君禹又到了管理药材的军医那儿看了一圈,伤药所剩不多。幸好,有华玄旻教的处理伤口的方法,伤药所耗不多。要不然,根本不能撑到这么久。 回了大帐,见秦初忙碌依旧,这些日子真是憔悴邋遢了不少。要是被外人看见了,谁会相信,这就是风度翩翩的秦军师。 将披风挂起来。仲君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秦初,“这批药材撑不了几天了,下一批什么时候能到?” “七天后。”秦初毫不迟疑,这些事情,几乎已经像是本能一般,“只是,如果将军依旧不收银子做这些,咱们很快就要喝西北风了。那些药材商可不会因为你是将军就给你降价。还好有钰娘推荐的几个药商,个个收价都不怎么高。” 不知想到什么,仲君禹浑身气息一暖,“她就是那样的性子,菩萨大概都不会比她心肠好了。” 秦初觉得周身一暖,诧异地看了一眼仲君禹,将军什么时候能对小娘子感兴趣了?还真是可喜可贺啊!“只是这银子的事?” 仲君禹眉头一拧,浑身气息又变冷。 秦初一个哆嗦,果然将军还是应该早些娶个夫人。 “我记得前些日子,你说这附近的商队被抢匪劫了?”仲君禹忽然一问。 “是是是,这几日都有这样的情况,因为都不是什么大案子,衙门没怎么理会。”秦初撇撇嘴,什么不算大案子,人都死了。不过是人家没有给够银子,衙门那边的人不愿搭理罢了。 “这样正好!”华玄旻道,“你看看那伙劫匪最有可能藏在哪儿,我过两日带人去剿匪。” 秦初眼睛一亮,“将军可要记得多留些现银出来啊!” 仲君禹了解地点点头。要不是为了多点现银买药,他才不会亲自带人去剿匪。只是陇南军这边,军费也播的太少了吧!这边可是经常打仗。 陇南银库,在手下的帮助下,主将魏远将一批银子转移走,只留下了三分之二的军饷。 魏远捏着保养得极好的胡须,暗暗唾弃,仲家人又如何?没有银子,你连粮药都没地方买。这个地方,我才是真正的老大!在我的地盘,是龙也得给我蜷着! 此时,对仲君禹恨之入骨的主将浑然没想到,自己那个手下,竟然是个荤素不忌的!养着军队黑吃黑,这还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至少,在北蛮,除了以战养战,还没有谁想过,枪劫匪的钱,来养自己的兵。 几天后,仲君禹戴着两百精挑细选的兵,往西北方向的一处丛林而去,美其名曰,“训练”。 结果很喜人,几千两银子还是有的,每人只拿了七八两银子,其余的都被用来到外面买救命药。这些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没有一个迟疑。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受伤了,药自然是少不了的。何况,出来“剿匪”是训练,在军营对练也是训练,“剿匪”还能多挣几两银子的外快! 只靠着军营里的那点子东西,够几个人用? 此后,有仗打的时候打仗,没仗打的时候到周围剿一下匪。有仲君禹亲自组织起来剿匪的,也有自发组织的。仲君禹所在的一支军队竟然很少缺医少药。就是偶尔缺了,缺的也是些很少用的。 自此,西南一带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有的土匪窝竟然改行做起了生意。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想被人骂的。 华玄旻此时很狼狈,孟家果然不是普通的难闯。谣言放出去后,闯孟家大宅的很多,成功的却是基本为零。华玄旻好不容易托了一个人去看了看,如今,人虽然还没死,却也差不了多少了。进的气多,出的少,如今,就盼着自己能把手上的药制成咯。 哎!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打探了多少,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没带点有价值的资料出来,那真是亏惨了啊! 华玄旻暗暗琢磨,要是这个人没能带出自己感兴趣的资料,这药钱,就让他自己付吧。反正这人以前也不是没欠过自己人情! 嫌弃地将黑乎乎的药丸子装进瓷瓶,这才进屋看了眼被安顿在床上的人,只是那张脸,越看越让人觉得别扭。 华玄旻若有所思,过了片刻之后,端来一盆药水。用帕子沾满温热的药水,覆盖在床上之人的脸上,华玄旻脸色越来越臭。 一刻钟刚到,华玄旻揭开帕子,床上之人的脸上果然起了层层的皱纹,分明是易了容。 使劲搽洗干净,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华玄旻脸一下拉下来。几步走出去,华玄旻喊了几声,“岳小五,给我进来!” 风声微响,岳小五很快就翩翩站在华玄旻眼前,疑惑地看向华玄旻。 华玄旻周身冷如冰窖,“小五,你抱的人是男是女,你都感觉不出来吗?” “怎么会?”岳小五反问,自己虽然是男子,也还没成亲,抱的人是男是女还是区分得出来的。 “屋里那个?”华玄旻顿时觉得不好。 “当然是女子!”岳小五了然,“您没问,我还以为您知道那是女子。” 华玄旻无力地挥手,示意岳小五继续到四周去巡视。此地虽然隐蔽,然,还是算在江城的范围之内。 这几日,孟府上报失窃,到处抓贼。屋里那人伤得太重,到处腾挪,太不方便。 认命回去,将药丸化开给那人喂下,华玄旻第一次痛恨起自己手段太和煦了。那些人,拿着药碗的手青筋直冒,再给你们几天活吧! 许是华玄旻的药效果确实极好,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晚霞还未散尽,床上的病人就已经醒来。 墨色的青丝柔顺地铺在床上,雌雄莫辨的俏脸血色全无。挣扎着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洁白的帐顶,“渴……”虚弱嘶哑的声音,艰难地说道。 华玄旻守在一边,连忙端起只有温热的水。 将床上的人半扶起来,华玄旻将粗瓷碗贴在床上的人的唇边,温柔开口,“六娘,喝水。” 凃六娘闭着眼睛,张开嘴,任由华玄旻喂水。 一碗水喝完,凃六娘神思慢慢清醒。 华玄旻似笑非笑地看着凃六娘,“怎么?为了报恩,现在是连命都顾不上了?” 凃六娘彷如未闻,径自闭上双眼,疲惫地躺在床上,忍受着身上几处伤口的疼痛。 知道自己今日估计什么都问不出来,华玄旻冷哼一声,转身出去。 这里本是一个猎户修建起来,供平时上山打猎时暂时休息所用的。屋顶铺着茅草。床上那些看起来很普通的蚊帐被子什么的,都是华玄旻选的。 华玄旻不觉得自己的计划百无一失,这才选了这么一个僻静的藏身地点。 走到门外,华玄旻脚步一听,一脸不耐烦,仍旧小声吩咐,“小五,进去看着点,她要是需要什么,你赶紧拿给她。” 话音还没落地,也没听到岳小五的回答,华玄旻健步如飞地离开了。 茅屋外面不远处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夹道,有树木遮掩着,倒是让人很难发现后面的奇景。 华玄旻穿过夹道,将痕迹遮掩一番,这才一人坐到瀑布下面。水声轰鸣,水花四溅。这样寒冷的季节,这里几乎是没有人光顾的。这样,也才方便了华玄旻。 茅屋里,就着岳小五的手吃下一碗粥,凃六娘往门外看了看,“你家先生呢?” 岳小五不理解地挠挠头,“先生估计是去瀑布那边了。” 凃六娘静默地点点头,以示了解。 一连着半个月,每日华玄旻只在凃六娘还未醒的时候给看看情况,开点对症的药。岳小五这个粗神经都发现不对了。只是岳小五沉默惯了,此时,不过是在两人面前来回地晃几圈。得不到回应也就罢了。倒是两个人反而更加谨慎了,至少,对对方客气了不少。 看在岳小五眼里,反而越来越违和。只是,显然两个主儿都是不想要别人管自己闲事的。 经过一轮选秀,京城各户的小娘倒是有不少都许了人家。 就连周萱娘,如今也在相看着。接到徐楹的帖子,闷得发慌的周萱娘等不及到九天之后的赏梅宴了,当即递了帖子上门拜访了。 接到帖子,徐楹翻了翻白眼。这周萱娘,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刚刚回来,这整理箱笼也不只需要一两天吧! 幸好,自己回来的时候递了信,虽然没有确切的日子,好歹,青桐园是被彻彻底底地收拾出来了的。自己只需要将东西放进去就行。 徐柳现在,一有空就往徐楹身边挤。毕竟,如今说得上话的主子,就只有两个女性。一个祖母,明显看自己不顺眼,再加上祖母那性子,也不是那种喜欢给人添堵的。徐柳干脆抛下以前的恩恩怨怨,跟徐楹进进出出。 毕竟,如今自己的婚事嫁妆什么的,可都指望着大伯了。徐柳盘算着,自己这么讨好着徐楹,等到将来,也不知道自己能获得多少好处。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吧。 将起居室熏上徐楹最近偏好的暖香,紫兰看向一边时不时讨好着自家主子的徐柳,一年以前,这位二娘子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这么讨好一个人吧! “大姐姐,今日屋外无雨雪,不如咱们到梅园逛逛?也好熟悉一下环境?”为了讨好徐楹,徐柳今日穿了一身最符合徐楹偏好的一身素白色的衣衫。头上的首饰也弃了她以前最爱的金玉首饰,用的是几只点翠的头饰,绢花都是徐楹新送的。 徐楹对徐柳没有多大的怨恨,更多的只是不希望这个妹妹做出一些有损门风的事罢了。“今日二妹妹这身打扮端庄多了。以前通身金白相间的,那些小娘子在私下里不知道怎么说你呢!” 放在以前,徐柳直接就呛声了,说徐楹是嫉妒她受宠。此时,徐柳虚心地直接点头,“妹妹以前只以为金银才是最好的东西,给大姐姐添麻烦了。还请大姐姐以后多教教妹妹才是!” 徐楹点点头,“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我们徐家姐妹本来就不多,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你这些日子跟在我身后多看看。在地方上学的那些东西,尽量不要带到京城来。” “是,大姐姐。”前几个月,董老夫人请了一个教养嬷嬷来府上,打算等徐楹回来的时候给徐楹用。延宁伯徐霖那时候刚好把徐柳留在府上,干脆将那嬷嬷给徐柳先用着。反正自己女儿回来后还能找更好的。只是,董老夫人看徐柳,更加觉得眼不是眼的。 姐妹二人来回说了一阵,慈安院的丫鬟就来传话,说是无忧县主来访,如今正在慈安院给老妇人董氏请安。 徐楹叫了丫鬟略做收拾就过去了。反倒是徐柳,一时间慌乱起来,生怕身上有哪儿不合规矩的。 “萱娘性子极好,只要不犯了她的忌讳就行了。”徐楹和气地解释,示意徐柳跟上。 徐柳咬咬牙,自己以后还想再京城立足,如今一个无忧县主就让自己失去分寸,这怎么能行?再说,自己在京城这么久,也没看见无忧县主真的用鞭子抽花过哪家小娘子的脸。至于身上,留点疤,留就留吧!徐柳一脸慷慨赴义的壮烈。 若是周萱娘愿意,那么她就是最可乐,最得长辈疼惜的开心果。要让今上和皇后都疼惜自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显然,周萱娘深喑此道。 徐柳跟着徐楹身后进来时,就看见周萱娘将老妇人逗得前仰后合的大笑。徐柳眼里闪过嫉妒和无力。自己母亲那么疼爱自己,自己没能把母亲逗笑过,显然逗人笑也不是简单的事。 “萱娘,又在卖弄你的那些个糗事了?”徐楹给祖母请过安,炮火直接对准周萱娘。 周萱娘眉毛一挑,“是又如何?能逗奶奶开心,萱娘再出几件糗事也甘愿!”说着,周萱娘挑衅地看向徐楹。 徐楹直接董老夫人怀里一扑,“祖母,有了萱娘这般的开心果,祖母是不是就不钰娘了?” 董老夫人见孙女毫无芥蒂地扑在自己怀里,什么规矩都忘了,“哪儿能!钰娘可是祖母的小心肝,谁也比不上你钰娘!” 埋在董老夫人身上的头伸出,朝着周萱娘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周萱娘翻了一个无力的白眼。 徐柳将一切看在眼里,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却感觉自己怎么也跨不过去。终究是隔了一层!不过,自己以后也能有这样的亲人,虽然,自己的父亲估计是靠不住的。 见周家萱娘眼神乱飞,都快双眼抽搐了,董老夫人连忙挥挥手,让几个年轻姑娘随意,她这把老骨头,最是经不起折腾的。 出了慈安院,周萱娘如同离了笼子的鸟儿一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自由劲儿!“阿楹!你这没良心的!你自己说说,离开京城后给我和月娘寄了几封信?” 徐楹这下是真的虚心了,默默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有五六封吧……” 周萱娘将腰上的鞭子一抽,“两个人一共收到五封信,还有两封是报平安的!今天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我名字倒过来写!” 说着,鞭子唰地一声飞向徐楹。站在一边的徐柳脸色瞬间苍白,不过是没写信就要打人。这周萱娘果真跋扈! 不知自己又在一个人心底落下踏实的跋扈印象,周萱娘鞭子飞出去可是半点不留情,幸好,徐楹还算有点底子,看似艰难地躲避着,嘴里还能说出讨饶的话来。   ☆、第91章 生意 寒凉的冬日里,生生闹得鼻尖冒出汗珠来。 徐楹喘着气,看向对面七尺开外的周萱娘。周萱娘拿着鞭子的手轻轻颤抖着,一边被丫鬟扶着。 “出去一趟,你这身子骨好多了啊!”周萱娘瞥了一眼徐楹,眼里毫不掩饰羡慕嫉妒之情。 周家出文官,按理说周萱娘应该是静如处子、书卷气环绕的小娘子。偏偏,周萱娘受宠,那些个晦涩的史子经集看不进去,游记列传反而看得多。缘此,周萱娘天天盼着到外面看看,结果,整个京城都闹遍了,家里的父母也没想着送她到哪个地方去避上一避。 “正是呢!时间太少了,想要多走几处,只能在路上省点时间出来。”徐楹故意露出一副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到的样子。惹得周萱娘恨不得扑上去,挠花徐楹那张得意的脸。 “紫兰,今天可有让厨房准备新点心?”徐楹口中说的新点心,是一路上收罗到的一些比较新奇的点心方子,昨天回来就被送到大厨房,让厨子研究。 “厨房今天备了凤梨酥。”紫兰浅笑着软软道。 “祖母和父亲那边可有送过?”徐楹了然,一晚上的时间,大约只够厨子做出凤梨酥来。相对来说,也就凤梨酥要简单些。有自己带回来的凤梨酱,要省很多功夫。 “已经送了,大厨房那边刚刚给青桐园也送了。”在外面,紫兰或许优势不见得很大。在内宅,紫兰的能力比另外几个明显有优势得多。整个青桐园,在刘嬷嬷的襄助下,有紫兰打理,徐楹不知道省了多少力气。 周萱娘的耳朵伸得长长的,那模样,好像就怕徐楹有了什么好处忘了她似的。 “萱娘,走吧,尝尝我收罗的点心。样样都是我亲自精挑细选出来的哦!”擦觉一边徐柳期盼的目光,徐楹彷如随意开口,“柳娘若是无事的话,也跟着一起去凑个热闹吧!” “无事无事,妹妹这几天闲着呢!”徐柳惊喜地道,连忙跟在二人身后。 周萱娘则是记起第一次见到徐楹的情况,满院子的花红柳绿,徐楹这小娘子偏生选了个冷冷清清地地儿,端着糕点吃得欢快。“阿楹!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糕点啊?”莫名其妙地,周萱娘突然问道。 不过是一愣神,徐楹飞快回答,“不算特别偏好吧。只是这世上,最真实的大概就是华服美景,玉馔珍馐了。而且,萱娘,你不觉得,南来北往的美食同放一桌,会有一种特别的成就感吗?” 细细一琢磨,周萱娘认可地点点头,“就像那个朱雀大街的南来北往,真真是汇聚了南北两地的奇货。阿楹,若是哪天感觉准备不出一份像样的礼物,去南来北往,你一定会满意的!” 一股骄傲之情从心底升起,飞速膨胀着,果然是成功了么?徐楹双眸深处泛起丝丝涟漪,还来不及开口,又被周萱娘打断了。 “不过,听我娘亲说,好似京里许多人现在都把目光聚集在南来北往上面了呢!”周萱娘毫不遮掩,“也是,那么丰厚的利润,我看着都眼红,更不要说那些个野心家了。唉!也不知道南来北往背后靠着的是哪家?千万要支撑住啊!京城现在有意思的铺子不多了。” 没有想到南来北往的生意进展得那么顺利,徐楹现在也有些焦灼,不过,眼下还是尝尝,厨房里的几个厨娘,手艺有没有退步。“管那么多做什么?总归不会少了我们消遣的地方!” “对对对!紫兰,快把你们刚刚说得那什么凤梨酥端出来,本县主尝尝,到底是什么味!”周萱娘下巴微微抬高,端得是高傲样子。徐柳跟在后面,被衬得像是一株飘飘零零的小百花,尤其是,徐柳今日还是一身素白。 “总归是不会让我们的无忧县主失望!”徐楹将桌上的点心用小碟子分装了一块,递给周萱娘。 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皮几乎包不住果香浓郁的凤梨酱,周萱娘双眼享受地微微闭起,任由香甜的果香在口中散开。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徐楹自豪地开口。 徐柳坐在一旁,连连点头,这几日嬷嬷教的礼仪都快忘了。 半天没得到周萱娘的回答,徐楹转头对徐柳道,“喜欢就多吃点,我那儿还有好几罐凤梨酱,够你吃上好几个月了!” “谢谢姐姐!”嘴里的点心刚刚吞下,徐柳匆忙道谢,就继续与点心奋斗。 “阿楹!”周萱娘突然大声喊道。 徐楹一惊,连忙道,“怎么了?” “咱们打伙开个点心铺子吧!也叫南来北往!专门卖各地的点心,以后,咱们就再也不缺点心了!”周萱娘咋咋呼呼道。 “现在你就缺点心吃了?”徐楹好笑,周萱娘在家颇为得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会缺一两块点心? “吃了十几年的东西了,厨娘一直也没怎么换,再好吃的东西也腻了啊!”娇艳的粉唇开开合合,周萱娘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想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主意,只要这个铺子开成了,说不定,将来在大楚十九州都能看到自己的铺子呢! “士农工商,这个,从商可算是操贱业,你就不怕伯父伯母不同意?”徐楹试探地问道。其实,点心铺子这个想法,徐楹也曾想过。只是,她已经有了一个南来北往的奇货铺子,不想再操那么多心了。毕竟,从商,从来不是她的目标。银子,够用就行了。如今,她在京郊和江南,也算是有百亩良田了呢。 斜睨了徐楹一眼,周萱娘骄傲道,“我爹娘成天就盼着我能找个正事做做,就算我说我要去做捕头,他们也不会有异议的。如今不过是让他们拿个铺子给我练练手而已。” 也是,管陪嫁的铺子和庄子,对如今的女子来说也是一项很重要的事,萱娘如今想管管铺子,周家夫人还不举双手赞同?徐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忧心多余了。“我这儿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要算上我二妹妹一份。” “不……不用了。”忽然被一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了,徐柳反而比较惊恐。“我什么都不会,也没有本钱,以后让我去点心铺子吃点心不用给银子就行了!” 因徐柳是被徐楹留在这儿的,兼之徐柳也没有讨人嫌地插话。周萱娘对今日的徐柳还算印象不错,“你想得美!本县主跟你姐姐辛辛苦苦开个点心铺子,让你免费吃东西?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儿?” 徐柳不太了解,周萱娘越是对着熟人,越是嚣张,反而是被吓白了一张脸。 无奈地摇摇头,徐楹嘟嚷着,“萱娘,你可别吓坏了我妹妹!”转而安慰徐柳,“柳娘,一个小点心铺子罢了,也不需要你费多大的精神,每天帮着看看账本就行了。反正你以后出嫁了,也是要管自己嫁妆的。” 周萱娘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对对对!看账本这么轻松的活,就交给你了。” 徐柳推辞了一番,想想好歹是姐姐的好意,这才勉勉强强接受了。谈到分红什么的,却是怎么也不肯要了。 周萱娘同徐楹对视一眼,以后从其他地方补上吧!比如,添妆? 有了目标,周萱娘急匆匆地告辞,说是要去找母亲周夫人要铺子。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话。安王世子楚云晟即将与长乐县主叶芳菲定亲! 脑子里打了几个结,始终弄不太清楚,这两人怎么就又成功地搅在一起了呢?楚云晟现在手上最缺的是银子,叶家现在定然不可能给叶芳菲陪嫁一座金山。疑惑的目光不知不觉投向了徐柳。 徐柳正专注地与几块点心战斗着,忽然察觉到一抹视线集中在自己的身上,疑惑地抬头,正对上大姐姐徐楹询问的目光。 “那个长乐县主,怎么就忽然跟安王世子订婚了?”徐楹自打离开京城,放在楚云晟身上的目光渐渐移开,不过是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有什么放不开的?只是,忽然间这个男人要定亲了,难免问上一句。只是,落在别人的耳中,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大姐姐,你不会是还想着安王世子吧?”徐柳记得以前曾听徐槿说起,自己这位大姐姐可是痴迷安王世子得很。 “乱说什么?只是有点奇怪而已。”徐楹皱着眉头。 “那就好那就好!”徐柳拍拍胸口,“大姐姐你不在京城,是不知道,原来安王世子那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根本不是个好人!” 说着,徐柳就将自己道听途说的东西,用自己理解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通。抛去徐柳自己添加的,联系自己前世的经历,徐柳大概能猜测得到。估计是安王妃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但是那家娘子的父母大约不愿意自己女儿趟皇家的浑水,安王妃就略施小计,让儿子先占了人家小娘子名声上的便宜。比如被撞到私会啊什么的。只要孤男寡女的两个人在一起,楚云晟只要解释得含糊一点,基本上这位小娘子就只有嫁给楚云晟这一条路。 不过显然,安王妃这次踢到铁板了,人家洞悉了她的计划,还将女主角换成了对楚云晟一直有心爱慕的叶芳菲。叶芳菲解释含糊,安王妃那般爱面子的人,自然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叶芳菲这个媳妇儿。 “不过,安王妃明里暗里说长乐县主身子不好,不好生养。听人说,安王妃正给世子挑好生养的侧妃妾室呢!”嘴里还塞着点心,徐柳说话含含糊糊地。 “叶芳菲性子最是‘大度宽和’,肯定能跟一府的姐妹好好相处的。”徐楹承认自己幸灾乐祸。安王妃那种人,什么选好生养的?明明就是给安王府选钱袋子罢了!等叶芳菲进了安王府,可千万不要后悔啊! 兜兜转转,江南那边,神秘的“民间高手”还是将那块金矿和一封告密信送到了昌平帝的手上。由周家人递给周皇后,周皇后亲手递给昌平帝。 皇后的朝服明艳高贵,保养得宜的周皇后穿着厚重地朝服,在地上跪得笔直。“后宫不得干政,可是这事放在朝堂上容易打草惊蛇。若是陛下怪罪,将臣妾打入冷宫,臣妾,甘愿受罚!”没有宫女太监的空荡宫殿中,皇后周氏一字一句恳切地道。 “皇后如此识大体,朕怎么舍得怪罪?”看完密信,昌平脸色铁青地将皇后周氏亲手扶起。“此事确实不宜声张。正好江南税务最近不清明,朕会派钦差前去查税款,暗里访查金矿的事。” 脸色慢慢恢复正常,昌平帝和煦地对周皇后道,“皇后又帮了朕一个大忙,朕无以为报啊!” “陛下这样说,臣妾何以自处?臣妾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陛下了。”周皇后面露哀伤,双眸含泪,深情地看着昌平帝。 结缡几十年,只是在最初几年看见过周皇后有这样脆弱的样子,昌平不由脱口道,“等宫里有了小皇子,都抱过来给你养,你想养哪一个,就养哪一个!” 周皇后破涕为笑,“陛下说什么呢!臣妾可不是那种喜欢拆散人家亲生母子的!”她若是真想要一个儿子,周家有的是人愿意进宫来帮她生儿子。只是,有了皇子的周皇后、周家,还能让昌平帝安心吗? 昌平帝心里被紧缚的感觉一松,“也是,将来朕要是先走了,不管哪一个继承皇位,你都会是大楚尊贵的皇太后!” 周皇后如少女般羞涩,“臣妾愿与陛下同日赴死!” 昌平帝哈哈大笑,“皇后深得朕心!” 昌平帝又安抚了周皇后几句,这才阔步离开,处理手中这件棘手的事情。 直到昌平帝的背影消失看不见,周皇后脸上温婉的笑容才收起来,嘴边喃喃道,“这么多年的夫妻,还是得不到他的信任啊!皇家人果真无情得很啊!” 江南那边有了新动向的时候,收到消息的徐楹正坐在南来北往,裹着厚厚狐裘,听孙海,孙大掌柜讲南来北往接下来的计划。 听着听着,徐楹想到突然被派去江南的钦差,这个钦差,应该能给自己赢大把的时间吧?徐楹有些不确定了。按照南来北往的规划,只有一个延宁伯府做后台,那是明显不够的。这么大一块饼,延宁伯府确实吃不下。 “孙掌柜,把吃食和布料这一块都砍出来吧!”衣食住行,衣食住行。衣食在前,是最好赚钱的行当。砍出来还真有点心疼呢! “徐娘子有什么新计划吗?”孙海疑惑,一句话,最赚钱的两个部分就没了。 “并无。”徐楹摇摇头。“这两块我打算单独拿出来,和周家仲家合伙做这两块的生意。总账你同样管着,只是,要跟奇货铺子分开。” 周家,现在在文官中声望颇高。仲家,几年前在军中有说一不二的气势,如今,至少也还有个拿得出手的少年将军仲君禹,都算是不错的合作对象。至少,护住几个不算打眼的铺子还成。 孙海隐隐想到最近忽然多起来的邀请,马上表示赞同,“有徐娘子找的靠山,孙某以后出门,腰杆都能再挺直几分!” 徐楹浅浅一笑,“靠山给你找好了,你可要可着劲儿地搂银子回来啊!说不定有几十万的军队等你一个人养呢!” 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徐楹马上道,“最近家里可好?” 孙海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这天下就算大乱又如何?只要有他的银子赚就行了。说不定乱起来他还挣得更多!“一切都好。徐娘子给的条件宽厚,孙某在家乡都置了上千两银子的产业了!” “置了产就要守好,可有成家的打算?”徐楹顺嘴八卦了一句。 没想到平时八面玲珑的孙大掌柜竟然脸色瞬间绯红。“有是有,只是慧娘还在孝期。” “可是你那老师的女儿顾慧娘?”徐楹还记得那个满头血的娘子,如今守孝才一年多吧。 “是,老师对我恩重如山……”后面的孙海没说,徐楹大概也能猜出来。 “这份恩情着实够重了,你以后要是敢辜负了顾娘子,我怎么把你扶起来的,同样就能让你重新跌落到泥潭深处!”徐楹厉声道,若不是这孙海前世听闻他重情重义,她徐楹也不会扶持这个人。 “这是自然!我孙海这一生,只要慧娘一人足矣!”孙海当即表态。 “单有这个态度可不够,还要将那些威胁扼杀在摇篮才行。”徐楹拧着眉,看向风度越发好的孙海。终觉得这人越来越像一颗上好的白菜,周围围着随时寻机拱白菜的猪。“算了,我明日让紫韵过来叫你一些小手段,以后生意越做越大,总会有人想算计你这个大掌柜的!” 孙海知道自己一直顺风顺水的,遇到的事情比较少,内宅阴私肯定比不过这些大家娘子,连忙道过谢。要是以后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毁掉自己的家,那岂不是亏死了? 天色渐晚,徐楹知道再不回去,怕是又要被祖母念叨,连忙选了几件拿得出手的小礼物回府了。   ☆、第92章 游戏 红梅点点,绿萼飘香。 紫竹将最后一盆梅花搬了个方向,飞速地回了青桐园。“大娘子,梅花都布置好了!” 如今在府上,不似以前出门在外,府上的几个丫鬟都恢复了以前的称呼,唤徐楹为“大娘子”。徐楹还未开口,刘嬷嬷就板着脸教训,“你学的规矩呢?明天再这样横冲直撞的,吓到了别人家的小娘子怎么办?外面的人只会说我们延宁伯府没规矩,连丫鬟也都是没规没距的!” 眼看着徐楹就要及笄了,婚事还没有着落,偏偏老爷和大郎君都不着急,恨不得多留娘子在府上几年,刘嬷嬷觉得一天三顿地喝绿豆汤,她这急出来的火气也消不下去! 紫竹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徐楹。徐楹右手捏拳,挡在嘴边轻咳一声,“嬷嬷,紫竹在外人面前规矩都是十足的好,您就放心吧!也就是这会儿没个外人,才放肆了一点。” “好好好,奶娘就是怕她这会儿跑野了,明天收不回来。”刘嬷嬷慈爱地看着长高了一截,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顶的徐楹。 “奴婢谢嬷嬷的宽恕之恩!”紫竹作怪道。 “你这小丫头,要不是大娘子求情,今儿我非得让你到外面训练个五六个时辰的规矩不可,这会儿还敢在老婆子面前作怪!”刘嬷嬷笑骂。自己年纪大了,家也是有了的,如今最担心的,还是钰娘一人。 “奴婢多谢大娘子的救命之恩!”紫竹精怪,这大冬天的在面学规矩,光是削面子就够要了她的小命了。堂堂延宁伯嫡长女的大丫鬟,还是同甘共苦过得大丫鬟,竟然被罚学规矩?估计自己十几年的脸都能丢光! 还好主子会心疼我! 看到紫竹脸上的感激,刘嬷嬷心里甚是安慰。这几个丫鬟,都是自幼跟徐楹一块儿长大的,性子有时候虽然不靠谱了点,才能还是有的。以后,只要这几个丫鬟跟钰娘一直一条心,自己就是赴黄泉也甘愿。 “大娘子,还要不要再去看一下那些梅花的摆放?”刘嬷嬷问,现在天色还早,看一圈正好去慈安院陪董老夫人用晚餐。 “去看看吧!”那八十七盆花可是明天的重头戏呢!每个花盆都藏着一张一个东西,可能是装着整蛊纸条的木头盒子,也可能是价值不菲的和田玉佩。徐楹骄傲,这可是她徐楹想出来的玩法,比那些什么吟诗作对有趣多了! 八十七个各有特色的花盆,都摆在很显眼的地方。徐楹一一确定过了,这才戴着丫鬟去了慈安堂。 董老夫人刚做完晚课,“小泥猴这下真成了泥猴了!”董老夫人笑着将一粒泥土从徐楹的披风上拨下去,“去看过你那些宝贝的梅花了?也没见到几株少见的。” 最后一句,董老夫人竟然带上了一丝吃味的意味在里面。 徐楹赶忙道,“都是些不值钱的梅花,添个趣味罢了。”说着,徐楹将自己的寻宝计划说了出来。第一关是猜谜,第二关是找东西,最后则是奖惩。 董老夫人听着有趣,忙问,“都有哪些惩罚?也别让那些小娘子太下不来台了。各个都是娇生惯养的,在你这儿若是吃了亏,少不得会让他们父母找补回来。” 关键是钰娘以后的婆家大约就出现在那些小娘子的亲眷里,明天万一被折腾的是小姑子,以后出嫁了岂不是平白受嫌弃?只是这一点,董老夫人实在难以说出口。 “不会太难,都是些作诗弹琴之类的。还能请手帕交代为受罚呢!”徐楹浅浅笑道,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名声面子最是重要,她才不会那么美眼色地让那些人丢了颜面呢。不过,若是有人存心想丢颜面,她也不能阻止不是? 说着,大厨房那边就将晚餐上上来。因了徐楹的要求,现在延宁伯府晚餐已经几乎都是清淡的菜色,油腻的少了不少,特别是董老夫人最近总是茹素,肉丝都很少见。 “钰娘现在正在长身子,以后晚上就不要过来陪我这个老太婆了,你现在正是吃得多的时候。”看着一桌子都是自己口味的素菜,董老夫人为难地道。 “晚上不妨的。再者说了,祖母总茹素是不行的,多多少少还是要吃点肉才行。”徐楹回府后知道祖母已经茹素近半年了,焦急不已,现在总算是说出口了。 “钰娘都这么说了,以后这晚餐就加两道带荤腥的菜吧!”看着徐楹脸上的殷殷切切,董老夫人实在是舍不得让她失望。不过是加两道荤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徐楹在心底默默称赞了自己几句,给自己打气,争取下一次让祖母愿意在午餐时加几道荤菜! 自徐楹回京,已经几日晴好,不见雪花飘落。 徐柳一早被教养嬷嬷打扮妥当,便翩翩来到青桐园,等候大姐姐徐楹的差遣。 没猜到徐楹会来这么早,徐楹着实楞了一下,让紫兰将人带到东暖阁,大致又说了一下今天会来些什么人。让徐柳也好在心里做个准备。 到了青桐园,徐柳反而不像在自己院子里的时候那么紧张了。端端正正地听紫兰讲着今日的忌讳,万一丢脸了可不成,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在京城里的这些大家娘子们眼里的印象呢! 周萱娘毫不例外地第一个来了,顺便说起了她想开的点心铺子。 牛饮了徐楹的一壶好茶,周萱娘才在徐楹的怒视下道,“阿楹这回可得好好谢谢我!我可是将我娘亲在青龙大街的铺子都磨来了!” 朱唇微启,徐楹惊讶地看向周萱娘。周家的媳妇有青龙大街的铺子她不奇怪,只是随便拿出来给女儿祸害,真有难度!“你到底是把你卖透了?” 青龙大街有京城最好的书馆,最好的布庄,更关键的是,青龙大街临近皇宫,能开铺子的地方极少,大都是些皇商或是雄霸一方的豪商。在那地方开铺子,银子权利一个都不能少! 周萱娘顾左右而言他,“阿楹,你这房间熏的什么香啊?挺好闻的,以前都没闻到过!” “江南那边的茉莉香球,我回来的时候就熏上了。”徐楹回答,只是想要转移徐楹的注意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答应了你娘亲什么条件?青龙大街的铺子都能让你祸害?” “也没什么啦!”周萱娘难得地有点羞涩,看自已不说,徐楹肯定不会罢休,才幽幽道,“不过我这次牺牲得可多了,阿楹你一定要补偿我!你那茉莉香球就随随便便送我一盒吧!” “你这胃口可不小!这茉莉香球我才两盒!最多给你匀半盒出来。若是你有本事,今天又一份小奖品,有小半盒茉莉香球!”徐楹嗔道。 “阿楹!快说说怎么找到!咱们关系这么好,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给我好了!”周萱娘从椅子上挪到徐楹面前,拉着徐楹的袖子使劲摇晃。 “你还没说你答应了周家夫人什么事呢!”徐楹抬头看着屋顶,好似屋顶贴了名画名帖。 知道这块骨头难啃,周萱娘咬牙,一股脑豁出去了,“我就答应我娘以后都听她话,学规矩,嫁他们看好的人,以后不随便动鞭子……” 一句接一句,周萱娘飞快地说了一长串,这才眼巴巴地看向徐楹。 徐楹勾唇一笑,“游戏规则破坏了就不好玩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到一份好礼物。” 周萱娘牙齿磨得咯咯响,只是念到自己答应了要做一个乖巧的小娘子,腰间的鞭子怎么也抽不出来,“算你狠,阿楹!”说完,周萱娘全力跟徐楹房间里的糕点们奋斗,坚决不搭理徐楹。 稍后来到延宁伯府的,倒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周萱娘自诩跟徐楹关系好,也算是延宁伯府的半个主子,跟徐楹徐柳一同去接客人。 “杜姐姐!”周萱娘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杜媛媛,暗含期待,要是自己没有答应娘亲的那些怪条件就好了!今天说不定还能痛痛快快地跟杜姐姐打一场,延宁伯府还有练武的校场呢! 杜媛媛今日一身红色的骑装,腰间别着金柄长编,外面是一件镶着白边的红狐皮大氅。头发作男儿打扮般高高束起,衬得整个人英姿飒爽。“见过无忧县主。”杜媛媛像个江湖人士般拱手给周萱娘见了一礼。 周萱娘依样画葫芦地回了礼。惹得杜媛媛爽朗一笑,“萱娘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玩!” 周萱娘满头黑线,这杜姐姐,不过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罢了,怎么将自己看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阿楹离京一年,看着比以前顺眼多了,以前看你就像琉璃娃娃似的,稍稍一用力就坏了。如今看着健康多了!”杜媛媛将徐楹上下一番打量,满意地点点头,那人的妹妹,还是要结实一些看着才顺眼! 徐楹勾唇傻笑,果然,武将家的孩子够直接。 “杜姐姐还是跟以前一样英姿焕发!”徐楹恭维,据传,怀化大将军的女儿不怎么喜欢别夸她容貌美丽,倒是对夸她伸手好的人有好感。 “听说你们家有校场,我们去切磋一下?”瞥见徐楹腰间的七情鞭,杜媛媛建议道。 “稍后有机会再去吧!”徐楹赶紧道,今天要是挂彩了,谁来招呼这些小娘子啊?徐柳这点手段,自己还是在一边看着一点才放心。看了一眼徐柳的方向,此时徐柳正在跟一个穿着不怎么样的小娘子说得开心,徐楹也就放下心来。 陆陆续续人来齐了,只是不知道仲家的那位小娘子怎么也来了,此时正跟一个粉衣的小娘子说着话,眼睛还时不时看向徐楹,不屑的意思都快溢出来了。 徐楹不是个喜欢上杆子找骂的,直接让紫兰紫韵将签筒和竹签抱出来,给大家解释了一下游戏规则。看着满院子的小娘子跃跃欲试的神情,徐楹悄悄地松了口气。这个游戏是她从舅舅那边听来的寻宝故事改出来的。只是更加诗情画意了些。她还有些担心这些小娘子们不喜欢玩呢。 按照规则,抽到同一个数字的人组成一个小组,不满意的可以同人换竹签,换到自己喜欢的组。这一关,倒是没几个人闹腾,毕竟,大多数人愿意这样玩,一两个人闹腾,实在闹不起来。 仲娘子倒是冒了一句头,直指徐楹,“每一关都是你设计的,你那一小组自然会有优势!” 满院子的小娘子听到这话就是一静,目光凝向徐楹,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公平。 徐楹轻轻一笑,“我自然是不参加的,我来做裁判。不知道大家觉得如何?” “谁不知道你和无忧……”仲娘子听人说自己的大哥仲君禹对徐楹很有好感,现在看徐楹是越看越觉得不顺眼,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粉衣小娘子捂住了嘴,反而有点坐实了仲娘子的话。 看这些小娘子打打闹闹的,杜媛媛觉得比游戏都要有意思。忽然觉得答应自己父亲来参加这个宴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能看看热闹!“我同徐家娘子一同当这个裁判,不知道诸位可服气?” 小娘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点点头、答应了。杜媛媛这人还是公平讲理的,从来不会偏帮。 很快,三人一组分好了,就开始抽谜语,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这就只能靠运气了。不过,本来就是在玩而已,徐楹选的谜语也不会太难。何况,第一关难了,后面跟着的就会简单一些,总体来说,难度还是一样的。 八十七盆梅花,只藏了十样东西,找起来难度不小。何况这些小娘子也没有翻泥土的习惯。倒是周萱娘,多次想将梅树倒出来翻个底朝天,都被她组上另外两个文官之女拦住了。 闹腾了两个多时辰,藏在梅树上的十个盒子才被找出来。周萱娘那一组因为有周萱娘这个拖后腿的,开始进度很慢。后来没闹腾了,有两个才女相商,倒是后来居上,第一个解了出来,奖品正是分装成三盒的茉莉香球。 其余的也不错,都是徐楹从江南带回来的小特产。仲歆期间找了几次麻烦,都被杜媛媛挡了回去。徐楹越来越觉得,杜媛媛这般有勇有谋的女子,定然会是大哥的好妻子。 “紫兰,去看看我哥哥现在在哪儿,要是方便的话,把他引过来看看。”徐楹咬着紫兰的耳朵道。 紫兰惊讶地看了徐楹一眼。只得了徐楹一个赶快去的眼神。 废话,今天邀请来的贵女最大的芳龄十六,最小的比徐楹还小三四岁的样子。怎么可能只是来单纯的玩玩?还不是祖母看哥哥年纪大了?自己让哥哥来看一眼未来的妻子又如何?万一哥哥看不上,也好重新选一个。 今日正是徐桓休沐,过来看一趟妹妹不是正好?徐楹在心底盘算着。 多拿了一盒茉莉香球,虽然只有十来颗,周萱娘依然很兴奋。看着好友在一边单着,连忙过去关心,顺着徐楹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周萱娘问道,“怎么了?再看什么?” “没什么,我去看看柳娘。她在这群闺女中间估计没什么底气。”徐楹看了看明显被排斥着的徐柳,见哥哥还没来,连忙走向徐柳所在的地方。 此时,大家都是在把玩自己的战利品,偏偏徐柳那一组,把东西分给徐柳后,就把徐柳扔在一边不管了。那两人徐楹还有点印象,以前都是跟着叶芳菲打转的。如今叶芳菲定亲了,还定得有点不光彩,已经很少外出。这两人就落单了,身份不高,偏偏眼界不是一般地高,徐柳这种庶子嫡女自然不在她们搭理的范围之内。 “柳娘竟然拿到了欧阳大家做的簪子!”见徐柳双眼微红,徐楹惊讶地道。 “阿楹!欧阳大家的作品你也舍得拿出来?”周萱娘嗔怪!欧阳大家做簪子一绝,且一款簪子从来不做第二枚。   ☆、第93章 不喜 “都是两位姐姐谦让!”徐柳唇角上挑,露出一抹甜暖的笑容。 “二位娘子真是大度之人。这样的簪子今日我就放了这么一支呢!”徐楹毫不吝惜地称赞眼前的两位小娘子。只是这二人脸色却是却来越红,周身的愤怒几乎快要凝成实质了。 今天来的小娘子,哪个不是人精?徐楹这话分明是在说那二人组是个没什么眼力见的。三选一都选不出好东西。 “柳娘也出了不少力,我们让着她也是应该的。”朱娘子顶着众人的目光,不得不解释了一句。只是到底难堪,又道,“今儿我养的绿萼初放,乔妹妹说要去看看,我们就先告辞了!” 不待徐楹答应,朱娘子拉着乔娘子,疾步离开。徐楹稍愣,让紫竹去送那二人离开。 徐柳感激地朝徐楹笑了笑,在徐楹鼓励的目光下,凭借手上的簪子,渐渐融入了那群人中。徐柳整个人越来越自信。 紫兰再次出现在院子门口,徐楹隐隐看到皂青色的衣角轻轻在门口处晃过。 “杜姐姐,这是第一次来延宁伯府吧!”徐楹走到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高挑少女面前,稍稍抬头道。 杜媛媛对徐楹还是比较喜欢的,“是呢,你们家的园子,看起来与我家大不一样,放佛有几分江南的韵味。” 仲娘子一直关注着徐楹这边,此时尖着嗓子,“江南那边的破落户布置的园子,怪不得穷酸味去都去不掉!” 仲娘子周围的几个人下意识地离她远了几步。徐楹根本连个眼神都没施舍一个。 一个不请自来的人,指望谁给你几分好眼色?仲娘子跺跺脚,无奈地看着徐楹引着杜媛媛道外面逛园子,想跟着去,却怎么都拉不下面子。这么不堪入目的人,凭什么进大哥的眼?也只有蕊琴表姐那样谪仙般的人物,才配得上大哥。 跟着徐楹走了不远的距离,杜媛媛毫不意外地遇见了徐桓。只是场面有点不受控制。 “衣冠败类!”杜媛媛张口就不客气。 徐桓有点无奈,“这位小娘子,都是误会而已。你的钱袋真不是本官拿的。” 原来,杜媛媛仗着艺高人胆大,贴身的丫鬟又都是打架的好手,曾经私下戴着丫鬟,在江南游玩。估计是杜媛媛出门没翻黄历,刚到江南第二天就遇上了小偷,还被偷成功了! 幸而杜媛媛够敏锐,愣是看到小偷的行迹,一路追过去,在一个岔路口逮住了拿着她钱袋的徐桓。不过钱袋已空。 不得不说,徐桓那天也是倒霉,平常爱月白色的他,偏偏穿了一身跟小偷一样的青布衣衫,连头发背影都像。杜媛媛没看见小偷的脸,认定徐桓就是那个小偷,非要带徐桓去衙门。 无奈之下,徐桓带着杜媛媛去了御剑山庄洗刷自己的冤屈。只是杜媛媛先如为主,总认为徐桓不是个好人。 “你们认识啊!”徐楹惊讶。 “见过几次。” “谁认识这个衣冠败类!” 徐桓和杜媛媛异口同声。只是杜媛媛明显带着偏见。 “哥哥,你怎么就得罪杜姐姐了?”徐楹用自以为小声的声音,在徐桓耳边说道。 “一个误会罢了。”徐桓低声解释。那时候他在苏家的铺子“体验生活”,就走了那么一次捷径,结果被人迎面扔来一个空荷包,误会就这么来了。那以后,徐桓再也不轻易走偏僻的小道了,太容易被人陷害了。 杜媛媛耳尖发热,带着淡淡的粉色,“那时候你怎么不解释?” 徐桓看了一眼杜媛媛要间的长鞭,“你何曾愿意听我解释了?”再说,那时候的自己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围着一个小娘子打转,只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解释。京里的妹妹还等着自己早日学成呢。 徐楹不着痕迹的落后几步,远远坠在二人后面。看着前面两人相谈甚欢,徐楹眼睛深处都是笑意。 后来再回青桐园时,杜媛媛瞥了一眼徐楹,眼角眉梢都是羞意。徐楹从头到尾看了两人的相处,只觉得心里的打算总算是落到了实处。在后来与仲君禹的联系中,满心欢喜地提到了自己撮合的这件事。 天色渐晚,京城到了冬日,宵禁会提早一个时辰,余下众人又是一阵寒暄热闹,才慢慢散去。 转眼便是腊八,延宁伯府特意煮了几锅普通的腊八粥,到城外施粥。每年这日,城外的寺庙也会煮上一些粥给香客们,分享福气。 徐楹去年离京早,没能等到腊八。今年,董老夫人特意起了个早,带徐楹徐柳二人到京城外面的寺庙上香祈福。 同样的雪景,同样的寒梅飘香。徐柳掀起帘子,只觉得这景色怎么看怎么舒心。 “大姐姐今日少不得要去求上一支姻缘签!”寒风刮脸,徐柳很快就放下帘子,将矛头对准了平平淡淡地徐楹。腊八一过,徐楹的及笄礼就快了,婚事早就提上府上几个主子的日程。先定亲,成亲,怎么也还得三四年。 “二妹妹这是恨嫁了?”徐楹似笑非笑道,“平遥的月老签可灵着呢,待会儿我带你去抽一支!” “妹妹这厢就先多谢姐姐了!”徐柳这时候才不会羞涩呢,嫁得好,以后一辈子才能顺畅。像娘亲那样,到现在连自己的孩子的主都不能做,那才是真正的窝囊! “没羞没臊!”徐楹狠狠在徐柳额头上点了一下,手指拿开时,都能看到红印了。心下懊恼,徐楹嘴上还是道,“小娘子还是要矜持些。婚姻大事自由家里长辈做主。你可别擅作主张,丢了延宁伯府的颜面,我让你嫁了人都不得安生!” 这个大姐姐,果真是安慰人都不会。徐柳摇摇头,以后的姐夫可真得好好挑。万一遇上个心眼子多的,还不被人欺负死?“这是自然,我相信大伯一定会给我挑个好夫婿。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了,大伯那样的,才真是好夫婿!” 说得再好听,没一件落到实处,能有什么用?大伯对大伯父那是掏心挖肺的好。大伯母在世时,大伯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前阵子那个被赶出去,还不知道是使了什么阴损的法子爬上大伯父的床的呢! “知道就好。”徐楹不是喜欢好为人师的。何况此时已经在城外的官道上的了。周围都是马车轮子的轱辘声。说的话,难保不会被人听去。 若有什么想说的,回去再说不迟。 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徐楹下了马车,就瞧见祖母正和以前的老姐妹们寒暄着,见自己和徐柳下了马车,示意二人跟上去。 “这位是林家老夫人,她旁边的这位正是仲将军的继母。”见徐楹徐柳走上前来,董老夫人慈爱地给二人介绍,鹤发红颜的林老夫人保养极好,倒是她旁边的仲林氏瘦削,更显憔悴刻薄一些。 “这位就是随手将一根大师的簪子当做奖品的徐大娘子?”仲林氏的声音不算难听,偏偏在此的几人都听出了她口中的不屑和嘲讽。 徐楹还没来得及见礼,听到仲林氏这句话,动作稍一迟疑,还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无论什么时候,让自己处于不利位置,都不是聪明的做法。 林家的老夫人心底暗骂了一句女儿不争气,“徐大娘子真懂事,后面这位是你家的二娘子吧?我那侄女倒是养了个好女儿!这模样看着,我这老太太看着都心疼!” “哪里比得上你们家?小娘子还是贞静为要。”董老夫人淡淡道。“老身还要带两个孙女去祈福,就多不耽搁林夫人。” 见董老夫人走远,林家老夫人才嗔怪女儿,“你这几年再将军府作威作福惯了,出门说话也不知道注意点!” “娘!女儿就是看不惯!蕊琴那么好的一个人,大郎就那么把人扔到一边,如今为了在家里能呆的下去,还要放下身段,委屈自己嫁给那么一个人!”仲林氏不忿已久。想要打压原配的儿子,结果,丈夫一早将自己的嫡长子送回本家教养。自己呢?为丈夫生了一儿一女,到如今,连仲家祠堂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本想着,让自己侄女嫁给原配留下的孽种,自己以后也能多少拿捏着他一点。偏偏侄女儿在他眼前来来回回晃了那么多年,如今,他却要娶一个样样不如侄女的! “都是命啊!”提起林蕊琴,林家老夫人也是无奈。花了无数精力,打磨出一颗完美精致的棋子,而今拿回的报酬,只有那么一点。当初还不如直接让林蕊琴随便嫁一个王孙。一个边城小将,能有什么出息? “大姐姐,那林家老夫人怎么看着跟咱们家有仇似的?”徐柳疑惑,自己家好歹跟林家也算是沾亲带故的,怎么那位老夫人好像连自己也不怎么待见? “或许是父亲他们在朝堂上又分了他们家的利益吧!”想了想,自己最近一直在府里,没惹什么麻烦,徐楹果断断定,一定是父亲他们招人眼红了! 徐柳点点头,又往后边看了一眼,心里一惊,“大姐姐,咱们快跟上祖母吧!”不容徐楹分辨,徐柳拉着徐楹快步往前走。   ☆、第94章 惊见 赶到董老夫人身前时,徐柳回头看不见那个人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徐楹时不时看一眼不顾祖母冷脸,拉着自己在祖母身前献殷勤的徐柳,心里觉得怪异。“柳娘,怎么你今日对祖母格外殷勤?” 徐柳讪讪一笑,“有吗?”难道我做错了?这样反而露了痕迹?只是不这样,怎么能让大姐姐一直留在祖母身边? 徐楹点点头,“当然有!你平日虽然也爱往祖母身边凑,不过祖母给你两三次冷脸,你就会识趣地离远点。” “大姐姐,我只是怕今天万一抽不着好签,那我以后的婚事就全靠祖母了。”徐柳平日不显,如今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倒真有几分林家那些娘子的我见犹怜的楚楚之姿。 “今儿我出门的时候还看见几只喜鹊,想来抽支好签不成问题!”徐楹揉了揉徐柳凝脂般的小脸,调侃道。“你放心,将来你相看的时候,我定让你亲自过目!” 二人说话声音小,董老夫人年纪大了,倒是没听清楚二人在说些什么。只见二人亲亲热热地,心里宽慰。身上都留着同样的血,合该这样亲近才对。 不久,几人就来到月老殿前。抽签的人不多,前面几人走了,大殿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小沙弥和徐家的几个主仆。 董老夫人轻声一咳,“你们都去抽只签吧!图个吉利。” 徐柳眼睛贼亮,当即谢过董老夫人,拉着徐楹直奔签筒。大概真因为早上看见喜鹊的缘故,姊妹二人都抽到了上上签。解签的时候,徐楹还得了个“好事近”的批语。被徐柳好一阵打趣,董老夫人也含笑深深地看了徐楹一眼。 “今天枯竹大师讲经,我约了老友前去,你二人怕是听不惯的,就到寺里随意逛逛。今儿来的夫人娘子们都是有脸面的,你们稍微注意着些。”说不定被哪家夫人看中了。董老夫人后面一句没说出来,徐楹和徐柳不知道听没听出来。 “祖母,孙女儿和大姐姐也陪你去听经吧!”徐柳急哄哄道,今天安王世子也来了,要是遇上大姐姐了可怎么办?安王世子那般会哄人,大姐姐被他一两句哄住了可怎么办?她在京城这些日子,可是听说好几个被哄到安王府当了妾的小娘子,无一列外的嫁妆丰厚。大姐姐的嫁妆,娘亲可是一直很眼红呢! 董老夫人有些不解,“听经的都是些老太太,你们会坐不住的。阿楹,你二妹妹在京城也没出门过几次,今日前面有个庙会,你带柳娘过去逛逛吧!午时再过来陪祖母用素斋。” 原听了徐柳的话,徐楹都有些想过去陪祖母听经了。“柳娘!庙会一般会有很多平时买不到的小玩意呢!等十五的时候咱们再陪祖母听讲经吧!那天不会有庙会!”奈何集市庙会,吸引太大了。 一边是大姐姐,一边是魔力巨大的庙会,徐柳想玩的心到底重一点。应该没那么倒霉吧?今日来庙会的人千千万万,总不会偏偏遇见安王世子吧!遇见了也有自己拦着! 有的时候,坏的总比好的灵。徐柳和徐楹不仅遇见了安王世子,还是在一处无人小径上遇见了! 徐柳如同护崽的母鸡一般,拦在徐楹前面。徐楹不由好笑,自己有那么弱吗?不说自己,就是自己身后跟着的紫音,十个安王世子上来也讨不了好。将徐柳的伸开的双臂按下,“柳娘,嬷嬷就是这么教你的?还不快给安王世子请安?”说着,又笑盈盈地向楚云晟福了福身,“还请世子见谅,柳娘只是太担心臣妹了!” 听到徐楹说起臣妹这个称呼,楚云晟一阵恍惚,这才记起,这徐楹,一年前被封了县主。“阿楹无需多礼。”楚云晟唇角微微勾起,狭长的双眸凝视着徐楹。从徐柳这儿看出,仿佛只有徐楹一人,留在他眼里,真真教人嫉妒! “大姐姐,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庙会么?”徐柳嘟着唇,声音都透着委屈。 “臣妹就不打扰世子了!”徐楹如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姐姐,转身就要离开。 “阿楹!”鬼使神差地,楚云晟忽然出声叫住徐楹,或许是因为母亲曾经想让自己娶她吧? 听到身后的声音,徐柳下了一跳,就差拉着徐楹跑了。徐楹只觉得这样的徐柳倒是比以前那样可爱多了,任由徐柳拉着自己离开了。至于对皇族不敬?有谁看到吗? 楚云晟摇摇头,难道自从定亲了,自己的魅力直线下降了? 等小径上又空无一人之时,小径旁边的密林处走出一人,正是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的仲君禹。 “将军?”周五疑惑地叫了一声。 “无事,回庄子。”没想到自己刚到京城,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会是她?“算了,时间还早,先逛逛吧。” 将军您无诏回京,被抓住了可是大罪啊!看着仲君禹那冷肃的样子,劝说的话在嘴边,周五怎么也吐不出来! 每年平遥寺最后一次庙会,都是难得的盛宴,平时不怎么能看见的捏泥人的小摊子,今日徐楹已经看到三家了。一手捏着猫,一手拿着狗,徐楹还是觉得不够过瘾。徐柳也觉得意犹未尽。 “要是有一个跟咱们一样的多好!”徐楹徐柳同时感叹。对视一眼,二人携手走到泥人摊子前。 “师傅,照我们的样子捏一个吧!”徐柳率先笑眯眯开口。 做泥人的是一个老者,从面相上看,平日一定是一个心宽乐活的。见是几个衣着考究的小娘子,乐呵地应下来。不多时,几个活灵活现的小泥人就被捏了出来,单从神韵上就能看出几人的影子。 “老伯的手艺真好!”紫音拿到属于自己的泥人,由衷赞叹,几人同时点头赞同。 “姑娘有眼光!胡老八这手艺,如今做了三十几年了!在捏泥人这个行当,前三甲铁定是有他的份的!”旁边等着泥人的小子夸张道。 但凡手艺人,大约没人不喜欢听别人称赞自己手艺的。胡老八双手飞舞,乐呵呵的很快就将一个个泥人捏成。 拿着小泥人,徐柳时不时看一眼,笑道傻呵呵地。 “柳娘,仔细着些,小心待会儿被人撞坏你的小泥人!”徐楹提醒。若不是自己,徐柳估计撞到人好几次了。 徐柳调皮地想徐楹挤挤眼,“多谢大姐姐!”将泥人裹好,徐柳看见前面围了一大圈人,好奇地挤了过去。 徐楹阻止不及,也只好跟上去。 人群中,有一人搭了个小小的戏台子,拿了皮影戏在眼。一个人,一张嘴,一双手脚,就将戏一幕幕唱下去了。真是天赋异凛!徐楹赞叹。 围着的人显然也是被惊讶到了,只低声嗡嗡地交谈,目光却一直胶在影影错错的小戏台上。 “你也喜欢这个?” 喑哑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徐楹耳边响起,徐楹吓了一跳,“您怎么在这儿?” 仲君禹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小娘子惊讶地望着自己,“路过,看这儿挺热闹的,就过来看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楹心底发狂,“将军您不是应该在陇南吗?” “有些小事要处理。”仲君禹轻描淡写,仿佛抗旨回京的不是他。 “将军小心,这样的场合,这阵子还是少来了。”徐楹估计大概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这人才会不顾诏令回京。 仲君禹轻轻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徐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精彩的皮影戏攫住。没见到,旁边徐柳偷偷看了一眼她和她身边的男人。 仲君禹隐隐觉得有点失落,低头,发现掉在地上的小泥人有点熟悉的感觉。 临到午时,徐楹徐柳几乎是被紫音拖着离开集市的。 走到一半之时,徐柳忽然道,“大姐姐,你的泥人呢?” 徐楹这才注意到,手中的泥人,只剩下捏在右手的一猫一狗了。“还有一个估计是落在集市了。”徐楹焦灼,那泥人可是按照自己的样子捏的,要是被个登徒子捡到,那怎么得了? 紫音显然知道厉害,“大娘子,你们先回去,奴婢去找找!” 此时时间也不早了,二人无奈答应,“看一圈就回吧,找不到也不急,谁要是敢拿着泥人到延宁伯府求亲,我让父亲把他打出去就是了!”大不了就说,那人偷画了自己的样子捏的。 二人回到前殿时,董老夫人已经等着了。 “庙会比平时逛街好玩吧!”董老夫人也年轻过,自然知道庙会的吸引力,揶揄地看向明显回来晚了的二人。 徐楹现在觉得自己的面皮越来越厚了,此时竟然没觉得小脸发热,“是呀!孙女儿这厢谢过祖母!没有祖母,孙女儿哪能跟妹妹玩得这般痛快!” 董老夫人看向二人手中,“柳娘手中的泥人是胡老八捏的吧?阿楹怎么没捏这么一个?” 徐楹手心微微汗湿,“孙女也捏了,紫音拿着呢!” 董老夫人点点头,没问徐楹紫音去了哪儿。“走吧,去厢房,香昙这会儿应该备好斋饭了。” 落在后面的姐妹两心虚地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厢房是十天前定下来的。这样的日子,厢房紧俏。佛门清净地,以权压人从来是不行的。不提前订上厢房,今天只能到山下临时的茶寮用餐,或者是在庙会上随意的吃一点。   ☆、第95章 上心 用过斋饭后,紫音还没回来,估计紫音回来会比较晚,徐楹让人按照紫音的分量留了一份,放在厢房烧热的炕边,用热水温着。 “怎么,还不说?紫音那丫头为什么还不回来?”董老夫人板着脸,威严如旧。 徐柳小脸霎时惨白,诺诺地不敢开口,一个劲地看向徐楹。 徐楹知道自己祖母什么德行,一点儿也不害怕,“祖母,没出什么大事,就是我那泥人儿不小心掉了,紫音就原路回去寻了!” “你呀!”董老夫人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嫡亲孙女儿了,“还不如柳娘稳重了!” 徐楹往董老夫人怀里一扑,甜暖笑道,“孙女儿这不是有祖母么!孙女太稳重了,祖母不就没什么好忙的了?” “合着你闯祸还是为了我好?”董老夫人面上嗔怪,“等你那婢女回来的再说吧!钰娘放心,若是出了事,祖母依然会把它按下来!” 徐楹得意地向徐柳一笑,我就说没什么事吧! 徐柳扯出一抹难看地笑,赶紧低下头,遮住眼中的嫉妒。不是早就知道了,也认命了吗?自已与祖母之间,始终是没有丝毫血缘的。 已是正午,山道两边只还剩着点子商户。摩肩接踵的游人大多都找了地方吃饭去了。 紫音在心底算计着,在看皮影戏之前,自己的注意力一直主要集中在主子徐楹身上,所以,主子手中的东西只有可能是在听皮影戏之时或之后丢掉的。 紫音快速奔走,眼光扫过大路两边,看似速度快,实则草缝都没放过。很快就到了演皮影戏的小摊子,此时摊子已经收了,人也散了。只有几个闻风来晚了的游人正准备离开。 暗叫糟糕,照这样子看,泥人十有*已经被人捡走了。紫音郁闷,要是自己没有被皮影戏吸引就好了,主子的东西也不会掉。 要是以后有人敢用这东西来威胁主子,我就去杀他全家,斩草除根。紫音默默握爪。继续第二圈寻找,虽然心里已经认定不会有影的,三圈还是要找的。 只是这世上还真有许多解释不清的事,紫音第三圈的时候,竟然在演皮影戏的那个地方的一个柱子后面发现了泥人! 紫音低头看着手中的泥人,一抹诡异的猜测划过心头。这世上难道真的有灵异事件?这泥人难道是看自己找得辛苦,自己跑了出来? 作为一个侍婢,还是一个懂武功的侍婢,紫音觉得,自己除了不喜欢看书外,肯定没什么大问题的!如今,怎么连眼神和记忆也不好了?这么大个东西,在这儿饶了两圈不说,这泥人头上的缎带,原本好像点的是嫩绿色的小花?这会儿怎么就看着偏向蓝色了一点呢? 不管了,泥人拿到就好了。紫音运起轻功快步离开。 古十九从房顶跳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军也真是的,难道就不能稍微等等,拿了新捏的这个再走吗?不过,徐家娘子身边的几个丫鬟还真没几个靠谱的,这样都能被瞒过。那胡老六也是的,颜料不兴多带点,现调出来的染料颜色差了好多。 “大娘子,奴婢幸不辱使命!”紫音将泥人整个递给徐楹,眉眼笑得弯弯如月牙。 徐楹看了眼泥人,刚刚在庙会上没怎么看,这会儿看来,海真是与自己相似,半个巴掌大小的小泥人纤毫毕现,就连今日自己系的缎带上绣的绿萼都点出来了。虽然看着有点带蓝色,“炕头温着你的腊八粥,现在还热乎着,你先填填肚子,我把小泥人送给祖母去!” “谢大娘子!”紫音还以为自己动作慢了,自己回来晚了,要吃也是冷饭呢!端着热气升腾的腊八粥,紫音差点落了泪!一定是主子怕自己回来晚了,才特意将粥温着的,寺里过点就不会再提供热饭了! 延宁伯府定的是三间厢房的小院子,一间为董老夫人准备,另一间则是为徐楹徐柳姐妹二人准备的。最后一间则是给仆妇歇脚的。此时董老夫人就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徐柳拿着佛经,尽量模仿徐楹的调子,给董老夫人读经书。 “祖母!看看,这就是我的小泥人呢!”徐楹快步进屋,到董老夫人的面前才停下。 董夫人看着泥人脸上和孙女如出一辙的笑容,“钰娘这是打算送给我了?” 徐楹为难,送了祖母,父亲和哥哥那儿怎么办?不患寡而患不均。想想父亲和哥哥露出幽怨的神色,徐楹打了个寒颤,早知道就多捏几个了!“祖母……” “我拿回去就藏着,保证不让你父亲和哥哥看到!”董老夫人目露期盼,钰娘过完年就及笄了,连钗服自己都给她准备好了。及笄后,钰娘大约会定亲,到时候就要在家里绣嫁衣,出来不了几次。再要这么传神的小泥人估计是不可怎么能了,怎么能放过呢? 徐楹眼光莹莹地看向徐柳。 徐柳头一转,“祖母,柳娘的小泥人也送给您!” 董老夫人目光灼灼地看向徐楹,就差不停地说,“送给我吧、送给我吧……” “好吧!只是一定不能让父亲和哥哥知道……”最后一个字出口,徐楹松了口气,被祖母这么看着,压力还真不是一般地大!怪不得父亲那么孝顺呢! “钰娘放心,祖母才不会让那父子二人有机会觊觎我的东西!”董老夫人满心欢喜。让香昙找了个盒子来,垫了厚厚一层柔软的细棉布,才庄重地亲手将两个泥人放进去。 自己的泥人得到了跟徐楹的泥人相同的待遇,徐柳欢喜地偷笑。祖母对自己还是有真心地,看看,两个泥人都被小心地对待了呢! 回府的时候,董老夫人果然没提起泥人。 今日徐桓被父亲拖去见在官场的前辈,没能陪妹妹,满心地不乐意。早就到青桐园等着了。 碧青撒花的裙摆渐渐出现在路口,徐桓双眼一亮,几步就迎上去,看见一边的徐柳,心里划过一丝不悦,今天妹妹都没有陪我过节,你这个堂妹凭什么缠着我妹妹?这都回家了还要缠着。 嘤嘤婴,大堂兄果然不喜欢我,徐柳在心底默默哭泣,为什么自己以后在娘家的靠山都不喜欢我?明明我现在已经很努力了啊!徐柳想继续留一会儿,只是大堂兄明显不待见自己。徐柳屈身福礼,“大姐姐,我先回去了。大堂兄看着像等你许久了。” 徐桓嘴唇都有点带青紫了,徐楹哪里没能注意到,嗯了一声,转头对上徐桓,脸一下子拉下来,“嬷嬷不让你进屋暖着了吗?”徐楹怒道。 徐桓最喜欢看徐楹为自己生气的样子,只是现在好像真的把妹妹得罪得不轻,前天刚因为喝了隔夜茶,被妹妹发现。今天,抄三十次妹妹编的养生经能不能让妹妹原谅自己呢?“钰娘别气!我这是刚到,还没来得及进屋就看见你了。”徐桓低头忏悔,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徐楹,见徐楹脸色似乎松动了,“钰娘,今儿你都没陪我去吏部尚书办的曲水流觞!昨天也一天都没看见你……” “大哥,你是想让妹妹陪你在院子门口罚站吗?”徐楹抬起头,天真地看向徐桓。再让他说下去,这帐还不知道要翻到什么时候,两人估计喝西北风都能喝饱。 “进屋,先进屋!”徐桓搓了搓自己快冻僵的双手。这下总算是糊弄过去了,不行,自己也得找找妹妹的把柄,自己最近好像越来越没有身为长兄的气势了。成天被妹妹管着,虽然心里觉得甜甜蜜蜜地,面子过不去啊。 延宁伯府冬炭夏冰都是不会缺的,青桐园的正房一到冬天就烧起了地龙。 徐楹进了门就停住脚,将大氅一脱,抖了抖就递给紫韵。紫韵自是将大氅挂到一边的架子上。 “把糕点换下去。”徐楹将手探向桌子上的糕点,都是凉的,不悦道。“今天谁负责送糕点的?” “一个叫绿绮的。”紫韵对这个绿绮印象比较深刻,这个绿绮,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说起自己与主子关系好,要不然,往主院送糕点,这么露脸的活儿,也轮不到她。而且,主子也让自己注意过这个丫鬟。不过,自己观察了好几天,还真没发现这丫鬟有什么特别的,总爱耍小聪明偷懒,按自己的规矩,让那丫头当个粗使丫鬟就算天大的恩赐了,如今主子竟然让她做了青桐园的二等丫鬟,实在让人费解! “你观那绿绮,可有发现什么?”徐楹疑惑,这绿绮,自己到现在也没发现她有一个什么哥哥。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爱到处跑。”紫韵仔细回想了一大圈,还是没什么发现。 “盯紧了她,我总觉得这丫头不对劲。”徐楹干脆地道。不管怎么样,危险还是要掐灭在萌芽中。   ☆、第96章 自恋 夜幕降临,京郊的一个庄子里,微亮的灯光摇曳。 仲君禹看着手上的名单,不发一词。上面的人,都是以前跟仲家关系匪浅的。有大商户,也有朝廷大员。名单就藏在京城仲府书房的夹层。证据,名单中写有地址,可笑那些人找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一直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却无一人发现。 书桌的左上角,以前一直空荡的地方,此时放了一个小小的泥人,泥人脸上带笑。只看一眼,就会觉得心暖。 将泥人拿回来之时,仲君禹真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此时看着这份名单,仲君禹忽然觉得,拿小泥人回来,是真的拿对了,至少现在自己是想睡觉而不是发火。 小叔的提议也许可以考虑考虑?每天回家时,有一个能让自己放松的妻子,应该不错吧。当年母亲还在的时候,父亲不是再累都要瞅着机会回家么? 仲君禹默默思考起自己娶到徐楹的可能性。除了家人不多,自己应该很符合京里那些无聊的妇人们口中最佳的夫婿标准。手握大权,从不拈花惹草;屋里连个通房也没有,小娘子嫁进来不用伺候公婆、不用讨小姑子、小叔子的欢心,闹心的妯娌也没有。 这一阵子忙完了,就找个人去延宁伯那儿探探口风!仲君禹暗暗决定。将名单再次看了一遍,合上休息去了。小叔说过,男人要养好自己身体,特别是有了妻子之后,如今自己也是要有妻子的人了! 腊八时,紫竹爱玩闹,亲自去徐楹那儿讨了三天假,说是要出去玩个痛快。连住的地方都选好了,就在之前青桐园嫁出去的大丫鬟青梅家。 青梅在夫家颇得看重。出嫁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如今正是惫懒的时候,青梅乐得有个小姐妹来陪着自己,当即在自家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徐楹没想到,紫竹出去住了那么一趟,不仅自己受了伤,还给自己带回来那么一条消息。 腊月初十,刚刚一场雪停。今年冬季特别冷,徐楹怕小丫鬟冻着,拨了不少炭给府上的下人。早在还没回京的时候,徐楹就让父亲多准备了炭。怕父亲不放在心上,徐楹还开口威胁,若是不准备多些,自己今年就留在江南过年了,省得冻死在京城。 “爹爹一大早又出去了?”徐楹拿着手炉,感受着脚上的温度,这种厚厚的马靴看上去不好看,还真暖和! “昨晚又下了一场大雪,京郊有好些农户家的房子都倒塌了,朝堂上不安宁。后宫也不安宁。”紫兰看了一眼旁边低头沉默的紫韵,慢慢道。 “今上想要孩子,诸王哪个愿意?苦的只是天下的百姓罢了!你们说说,这几天京城几百个的大大小小的官员,有几个关心着城外受冻的黎民?”徐楹嗤笑,那些人在人前,哪个不是衣冠楚楚?人后的龌龊比女子的后院多多了!不过是些只敢对女子下手的蠢货罢了!有本事直接给今上下药,让今上生不出孩子来? 想到这儿,徐楹倒是佩服起曾经给今上下药几十年的人,差一点就让今上今生都没能有儿子。 紫韵默默掰手指,按照自己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不足二十个。除去老爷和老爷的几个挚友坚持不懈地上奏,每天往城外跑,其他都是京城的地方官。今年若是京城附近的百姓死多了,他们的政绩别想要不说,拉出来平息民怨的,头一个就是他们!谁让他们已经几世不休德行,在京城当知府! “这都是命。”紫兰悲戚,自己年幼时家里还算富裕,奈何父亲忽然一病,家里的银钱如流水花出,还是没能留住父亲的命。母亲也跟着去了。若非如此,自己不会被大郎君买回来,自己幼弟如今,听大郎君身边的小厮说,已经是童生了。 “命?我以前也信命,现在,我更相信自己!”如果真的相信命运,自己身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徐楹勾唇,嘲讽笑道,“紫兰,不能再任由京外的情况继续恶化了。我大哥是不是后天修沐?” 徐楹记得,翰林院都是轮休的。自己不在京城的那些日子,大哥帮同在翰林院的编修替过好些次。最近大哥他总是时不时的能修沐一天。不过,幸好翰林院编修编撰官职不高,每日也不需要上早朝。 “是,大郎君说后日带您去赏雪。”紫兰疑惑地道,这,京城外的事,跟大郎君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了!”年后大哥就要去怀化大将军府上下聘了,如今两家议亲的事可还没公诸于众。在京城,哥哥可是不少人家眼中的佳婿!徐楹盘算着,用哥哥的名头,能请到多少别有用心的小娘子? 徐楹当即让紫韵拿着手炉,吩咐紫兰到书房磨墨,洋洋洒洒写了一份帖子,“照着这个写。这次我们要广撒网!紫韵,将京里拿得出银子的小娘子整理出一个名单来!明日辰时之前,将帖子誊写好。” 庄子那边也要准备一下。徐楹双目放空地望着前方,在哥哥面前,那些小娘子一定会很有同情心!有银子,事情就好办多了。 “紫竹!”书房外,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紫竹你怎么伤成这样了!”紫音焦急地看着双唇苍白干燥的紫竹,左手扶着紫竹,右手搭在紫竹的手腕上。 “没事,”紫竹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不是说过吗?江湖儿女,哪有不挨刀的!只是皮外伤而已,养几天就好了!” 看出紫竹只是失血过多,紫音立马满脸嫌弃,“就会惹祸!出去住了没到两天就丢了半条小命,活该你被天天关在大宅子里。” 对扶着紫竹进来的陌生小丫头,紫音感激地笑道,“这位妹妹快进屋歇息,我把这不成器的妹妹扶到她屋子里去!” 听见惊呼声出来的众人,连同刚刚扶紫竹进来的小丫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紫音将紫竹抱起,直到她进屋了才反应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焦急之下,徐楹竟然用了轻功,一晃眼到了室内。扶上紫竹的脉。“就喜欢逞凶斗狠!”说了紫竹一句,徐楹让紫兰去熬了一副八珍汤,另外再拿伤药进来。身边几个丫鬟的身体情况,徐楹一清二楚。 “主子,都是我没用。”看见徐楹着急,紫竹不由怪罪自己,要不是自己学功夫不到家,怎么会被人发现?还差点暴露了青梅姐姐! “你先睡一觉,待会儿醒了再喝碗药再说话!”不由紫竹辩解,徐楹将锦被一拉,给紫竹盖上。 “不!主子,我今天看到三娘子了!”紫竹挣扎着,大声道。 徐楹往外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出现了又如何?大不了就是一枚手段高点的棋子!一年不到的时间,她能弄出什么幺蛾子?你别忘记了,延宁伯府的三娘子,已经死了,就葬在徐家祖坟外面。” “哦!”失落地应了一声,紫竹乖乖躺下来,原来自己不过是又做了无用功罢了,对主子一点用都没有,就知道浪费主子的药材和精力。 紫音剥开紫竹的上衣,露出紫竹肩上一寸长的伤口。用银簪挑起一点瓷罐里的药膏,往伤口抹去。哪只紫竹往里一躲,紫音抹了个空。 “你这是连我也要折腾?”紫音恼了,这人自己看不清形势送死,受伤回来还耍脾气!“没有自知之明就算了,耍脾气给谁看呢?我要是大娘子,早把你撵庄子上去了!” 泪珠一颗接一颗滴在枕头上,紫竹呜咽着,“我没有紫兰姐姐、紫韵姐姐聪明,看书写字、绣花算账样样不行,武功也没你好,如果不是陪着大娘子在庄子上走了一遭,早就被随便配小厮了。我只是想多做点事……” “躺好,别动!”紫音恨铁不成钢,上药的时候将银簪稍微用了点劲,见紫竹疼得呲牙咧嘴才笑出来,“你怎么就没用了?咱们院子里你可是包打听!院子里哪个人能在你面前藏住秘密的?而且,今天你带回来的消息未必没用。大娘子她,只是气你不顾自己安危、贪功罢了。” 确实,自己看着三娘子时惊讶,下意识的就跟上去了。谁知道三娘子身边的丫鬟功夫那么高!“哎呀!我怎么就忘了告诉主子,三娘子身边有一个功夫不错的丫鬟!” “功夫比我还好?”紫音酸涩,自己还没遇到过比自己功夫还好的女子呢! “对!”紫竹万分肯定,“年纪看着比你还小!” “不可能!那女子一定是男子假扮的!”紫音嚷嚷,自己练功勤奋,师傅当初还说,自己的天分可是万中无一的,男子都比不上,何况女子? “也有可能是老妇人假扮的啊?”紫竹不解道。 快速将紫竹身上的几处她自己不易看到的伤口上好药,紫音将药罐和银簪往紫竹怀里一递,“你自己上!我去看看大娘子!” 喂!我自己怎么弄?紫竹无奈地看着紫音消失在门口,身上的几处伤还断断续续地溢出血珠,叹了口气,咬牙自己给自己上药了。幸好紫音将最大的那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自己这是开罪紫音了吗?紫竹好想挠头,把紫音抓过来问问,自己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知道徐槿再次出现,明面上徐楹没多重视,甚至都没告诉祖母和父兄。   ☆、第97章 试探 冬日的夕阳淡淡地挂在天边。两个穿着常服的朝廷大员骑马同路进城。 右都御使周岭将马往好友徐霖那边靠了半步过去。“你家大郎的婚事可有着落了?” 徐桓最近亲事刚刚谈拢,眼见白胖的孙子有望,徐霖最近饭都能多吃小半碗,矜持点头,“已经定下来,开年就去提亲。” 周岭当即道喜,又道,“我家那个侄儿,现在还没相看到合适的,这些少年郎,真愁人!” 确实!自己这儿子,要不是这次恰逢好时机,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徐霖推己及人,难免安慰,“等一阵就好了,遇到看上眼的,有他求道你头上的时候!” 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依自己侄儿那清淡的样子,得等下辈子吧!周岭摇摇头,“你家大娘子明年就及笄了吧?” 徐霖游荡的神魂瞬间归位,如看敌人一般看向老友,“干嘛?我家钰娘年纪还小!” 周岭嘴角抽搐,以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自己好友还是个女儿控?这闺女长大总是要嫁人的吧!要不是前阵子从侄儿哪里听了一句,侄儿竟然在帮萱娘准备徐家娘子及笄礼物,自己也不会多嘴问这么一句。“是还小。女儿家还是要等到十七八的时候成亲合适。及笄的时候订个婚,准备三两年的嫁妆正合适!” 徐霖全幅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友身上,看周岭跟看敌人似的,“我女儿的亲事,我会慢慢考虑。我记得你家的郎君身边都有貌美如花的通房?” “是!”周岭咬牙切齿,这年头,哪个世家公子身边没一两个红袖添香的? “我家钰娘的夫婿,将来必须只有我家钰娘一人!”徐霖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你家郎君都太好了,我家钰娘懒。” “你!你!你!”周岭一手拉着缰绳,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徐霖,“你闺女要是嫁不出去,都得怨你!”满京城,除了断袖,谁没一两个妾室?断袖身边还有貌美的小厮呢! “天下之大,一个女婿有什么找不到的?”自己当年能拒绝那些丫鬟靠近,只守着清婉一人,自然会有人愿意一生只守着钰娘。徐霖想,自己又不着急嫁女儿。 周岭悲愤,骑马快步离开,自己若是有女儿,也愿意将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啊!不占理,御史也没法跟人讲理啊?大楚律法上还说了,四十五子,方可纳妾。 成功将一个觊觎自己女儿的人打发走了,徐霖心情明媚不少。买了钰娘最爱吃的几样小点心,愉快地回府了。 醉仙楼第三层,一个盛装的女子看着徐霖走进几家店铺买了点心。凤仙花染红的指甲重重抠住桌子,父亲,你以前回府时,从没给我带过点心,哪怕是我不爱吃的味道。既然你无情,我也用不着愧疚,你和你心爱的儿女一起去黄泉,找你的真爱吧! “姑娘,时间到,请回府。”徐槿身后,面无表情的侍女冷冷提醒。 徐槿笑得风情万种,哪还有以前延宁伯府小娘子的矜骄端庄。“今日槿娘能出来透透气,还要多谢姑姑!” 侍女并不答话,作出请的动作,徐槿顺势离开。 到了庄子,徐桓看见许多打扮得娇艳胜春花的小娘子,大概知道自己被妹妹算计了。什么为广大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谋福利,有这么卖哥哥的吗? 不远处,身着艳丽红衣,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的杜媛媛,远远看着徐桓靠近人群,调转马头往徐楹说的地方跑过去了。 徐桓露出一抹苦笑,合着是自己的妹妹伙同未婚妻来祸害他?我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遇见的小娘子一个比一个古怪。 “大哥,走吧!我邀请的小娘子都快到齐了呢!”徐楹从马车中探出头,看了看远处脂粉香飘百里的小娘子们。 “我跟你杜家姐姐已经在议亲了。”徐桓无奈,自己一个大男人,还要出卖色相? “无妨!我都跟杜家姐姐说清楚了,她不会怪你招蜂引蝶的!”说着,徐楹跳下马车,寻找杜媛媛的身影,一边吹着冷风的闺秀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打头的是工部尚书长子的嫡长女陈芳娘,年纪相貌倒还与徐桓相当,“阿楹今儿穿的这身是江南那边绣娘做的吧!这样精致的绣工,也只有江南绣娘能有那份功力。” 徐楹微微抬头,“是啊,这是我在江南那边定的冬衣,前两天才到的。芳娘身上这身七彩坊今冬的新款很适合你!” 陈芳娘心头苦涩,同样是京官,自己祖父是正二品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考绩,父亲官拜正四品,差距怎么就那么大?自己能在七彩坊做几身新衣就觉得了不得了。徐楹却在江南那边绣娘特意定制的,自己想穿一样的衣裳,都得等到一年后去了。 “这白雪皑皑的,阿楹怎么想到要出来游玩的?”一个穿得比较薄的小娘子嘟嘴不悦道,双唇都快被冻得青紫了。 徐楹看了一眼那位小娘子,白皙修长的美颈完全暴露在冷风中,活该!这么冷的天,穿那么薄,真当谁都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啊?我徐家的主妇可是只有杜姐姐那样的小娘子才能服人!“各位姐姐妹妹们,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阿楹的赏雪会。我们先去庄子上暖和暖和。” 徐楹招呼着各家的小娘子,她是求财的,不是求命的,和气生财嘛!那些不好的言语就当没听见了。 徐桓一直默默地站在徐楹身后,无声地支持着她。有外男在,还是一个容颜俊美,风度翩翩地未婚郎君,小娘子们一下都安静下来,有秩序地进了徐楹指的庄子。 “哥哥不进去?”徐楹仰头,哥哥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离得近还要仰着头才看得到他! “我约了几个旧友……”徐桓仰头望天,父亲说,要开始给阿楹选婿了。只是,这事怎么能给阿楹说?万一她对哪个不怀好意的上心了怎么办? 徐楹没想太多,只以为哥哥碰巧约上了几个友人而已,捂嘴偷笑,“无妨,估计他们今天也得大出血了!” 徐桓想了想,今天约来的几个好友都是小有家财的,不是出不起银子的人,“他们会乐意的!钰娘,你先进去陪着那些小娘子吧!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徐桓主要是怕进去后,总是碰到那些个别有心思小娘子。 要在京郊邀那些小娘子来赏雪,自然不会是普通庄子。庄子里嵌着一个小庄子,外面冰天雪地,内里别有洞天。徐楹进来的时候,紫兰正招呼着。 此处是延宁伯府名下的温泉庄子,温泉不大,周围是尽可能的修整出来,每年冬季,延宁伯府的新鲜蔬菜都来自此处。 “紫兰,都准备好了?”透过窗户,徐楹看着外面玩得热闹的小娘子们。京城如今正冷,烧了地龙,暖和的也不过是屋子里。能在京郊有温泉庄子的人家,不过少数。 “准备好了,庄子上进了腊月就开始施粥,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挤到西面。好在庄子上的守卫得力,把秩序维持得好,不至于让那些人闹腾起来。”紫兰昨日就来到庄子上,为的就是今天这场戏。 徐楹出去打了几个转,就有小娘子提议出去赏雪。徐楹心里有计较,推迟了一番就答应下来。没成想,说了今日不便出门的周萱娘突然来了。 “这么好的地方,以前怎么就不见你带我来?”周萱娘头上还顶着冰渣,任由丫鬟给她擦头发,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四处打量。 “我回京才多久?”徐楹没好气地回答,“我们要出去逛逛,你先在这儿歇会儿,还是跟我们一起?” 周萱娘不在意地挥挥手,“我留在这儿返口气,待会儿我让丫鬟带我去找你们!” 庄子周围,点缀着昨日紫兰让管事找人垒成的雪景,缩小版的小宅院,憨卧的白虎,戏鼠的白猫。 人群中时不时就传来一阵阵惊呼。徐楹自己也挺惊讶的,一天的时间能弄成这样,这温泉庄子的管事还真是个人物! “那边好多人!”走在前面的一个小娘子惊呼! 徐楹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事似的,劝说大家往另一个方向走。只是这群小娘子哪里是那么好劝的。 “那边是我家大哥与他同窗好友在施粥,那些人衣衫褴褛,会污了大家的眼……”徐楹解释,“都是我糊涂了,忘了我家的几个庄子,这几天都在施粥。” “无妨无妨!”听得徐桓在那里,有些个小娘子哪里还愿意往回走。“那么多人都没闹腾,我们过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徐楹装作劝说不了的样子,焦急地看着那群人往施粥的地方去了。 “演得不错嘛!”杜媛媛留在最后,对徐楹竖起大拇指。   ☆、第98章 先下手 效果比徐楹想象的还要好。 这些小娘子果真是家里得宠的,出手少的也有几十两银子。紫韵收集资料的能力又提高了不少!至少今天到这儿来的人,都是手上银钱多的。何况,徐楹今日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这些小娘子手上的银两。 送走最后一个面带钦佩的小娘子,徐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姑娘们还真是热情!怪不得能看杀卫玠!自己就是表达了一下对周围庄子上,正受着苦的人的同情,就收获了这么多热情! “大哥,”徐楹气息微弱地道,“一共有多少银子了?” “两千八百七十四两。”徐桓凝视着紫兰最后加出来的数据,“这些银子足够我们庄子施粥,施到春暖。” 这些银子里面,自己带头出了五百两,后面的萱娘和杜媛媛也一人各出了五百两。 “对啊!我们不过从手指缝里漏出一点,就能救好多人。”徐楹面带愁容,“只是,谁愿意平白地拿钱出来,给这些与他们无关的花。” “得想个办法。”徐桓呢喃,“总不能放任百姓不管。阿楹,我先回府了!你,陪你杜家姐姐一起回城吧。”说完最后一个,徐桓板着脸快步往马厩走去。 “噗……”徐楹大笑,看着远处,自己大哥耳尖微红,分明是羞涩!大哥徐桓,越镇定笑得越风光霁月,板着脸的时候才是真正地不知所措了。“大哥!你的马被常平牵到庄子外面去了!” 徐桓脸色更红,换了个方向,脚步更快了。 “媛媛姐和萱娘现在去哪儿了?”开完哥哥的玩笑,徐楹招了个丫鬟随口问道。 “回大娘子的话,杜娘子和无忧县主此时在温泉那边。”小丫鬟伶牙俐齿地回头,惹得徐楹又问了几个。 知道这丫鬟叫芙蓉,是庄子管事家的二娘子,徐楹的心思淡了点,家里还过得去的,是不会随意让姑娘去给人做丫鬟的。何况,她徐楹,如今需要的是,能长久留在身边的。 温泉池边有层层青石台阶,热气氤氲,雾气缭绕。 徐楹老远只看见一红一紫的婀娜影子。走到近前,才看见杜媛媛和周萱娘都脱了绣鞋罗袜,将一双圆润白嫩的秀足泡在温泉池子。“感情我家的温泉池子,成了二位的洗脚池了!” 周萱娘今日兴致不高,连眼神都没给徐楹甩一个。杜媛媛正在纠结,为什么看着那些小娘子对徐桓献殷勤,她心里会难受。 徐楹好歹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人,看杜媛媛的眼神就知道,这是对自家大哥上心了。慢慢挪到周萱娘身边,褪去鞋袜,将嫩白的小脚丫泡进池子,“萱娘,不是说今天不来了么?” 周萱娘脸色通红,“你以为我想来啊!我就是出来透透气,谁知道就到你这儿来了?” 说着,周萱娘将今天的郁闷事说了出来。 周萱娘如今正在议亲,考虑到周萱娘那容易得罪人的性子,周家就打算给周萱娘说普通点。今天本来是要给周萱娘相看的,结果,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来给进了宫的女儿求庇护的! 周萱娘当场发火,把那群人一顿好打,扔了出去。“我姑姑现在又不需要一个还没音讯的皇子!那些人眼力见被狗吃了!哼!我都已经递了帖子,明天我就要那位什么朱美人进冷宫去!” 周萱娘实在气愤不过,第一个上门求亲的就德行,太破坏自己的福气! “那种人就该撵出去!”徐楹也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不知道这种人脑子怎么长的!周家这一年多的时间很少见外客,已经算是摆明态度,不掺和后宫的事。周皇后如今也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现在后宫传出几个嫔妃有孕了?” “两个,一个是朱美人,一个是叶贵妃宫里的窦婕妤。”周萱娘对宫里的情况比较清楚,“那个周夫人今天跪在奶奶面前,求着奶奶疼惜疼惜她的一片慈母心,让皇后救朱美人一命呢!” “疼惜女儿?”徐楹嘲讽道,“当初选秀的时候,可没人逼着她送女儿去参选吧?如今女儿有身孕了,有用了,才来疼惜。也不知道宫里那位朱美人听到会如何想。” “你们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是自愿进宫的?”杜媛媛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不容忽视的绯红。 “杜姐姐今儿怎么都没跟徐大哥说话呢!”周萱娘平日跟徐楹私下来往多,知道眼前这位杜娘子,不久后就会是徐楹的大嫂。 “媛媛姐放心,我大哥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今天大哥他偷看了你好几次呢!”徐楹拍胸脯保证,闹得杜媛媛脸红心热。 出了大殿,徐霖红光满面。 周岭又向老友提议,“你家大娘子嫁到我家来,我保证我那侄儿把之前的通房统统打发出去。” 徐霖摇头,周家郎君太好了,招蜂引蝶! 周岭着急地挠头,好不容易侄儿有个个看得上眼的小娘子,“咱们周家人出了名的好相处,阿楹嫁进来也顺心啊!” “柱国公府长子仲将军岂不是更好?”徐霖恨不得翻个白眼,刚刚从朝堂上得来的成就感一下子就变淡了。“周大人还是回去想想,怎么样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地把银钱拿出来吧!” 城外就是受冻的百姓,朝堂上大半人把目光凝在今上的后院。今日徐霖联合了几位好友,狠狠参了一本朝堂上的大半官员。 周岭捋了捋精心修剪的长须,“本官等着徐大人的妙计呢!”周岭身为皇后的嫡亲兄弟,这些日子也是被扰得烦躁。今天奏疏上一句“尔等尚不及闺阁女子”,狠狠扇了满朝文武百官一巴掌。 在二人没注意到的时候,一直走在二人身后的一个武官,忽然加快脚步离开,满脸轻松喜悦。 徐霖想到家里聪慧的女儿,轻哼了一声,得意地坐着轿子回府。还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已经将女儿卖了一半出去。 勤园,四季只一景。 徐桓听父亲说完朝堂上的新鲜事,浑身上下的温润气息愈加浓厚,“周御史这又是将满朝文武百官得罪完了。” “他什么时候不得罪人才是不正常!你如何看今天的事?”徐霖对自己老友那张嘴也是无力了,这么多年了,一样让人恨。 “陛下也会烦的。”徐霖摇摇头,今上如今还没有一个儿子,朝堂上的人还关心着他的后院,他怎么能高兴得起来。“这次咱们可以下重手。” 古十九听了来人的回话,提起的心慢慢放下。真是,一夜之间,将军竟然想起打听徐家的事。 恭恭敬敬地回完话,古十九端正地站在一边,丝毫不敢乱动。将军好像不开心?将军现在越来越威严了,以后成亲了,夫人能受得了吗? “周家也在打她主意啊!”仲君禹轻飘飘的一句话,古十九狠狠打了个哆嗦。 “将,将军,徐家娘子跟周家娘子关系很好。” “所以要先下手。”仲君禹凝视着前面,“我记得在整理夏国卷宗的时候,有一份东西跟延宁伯府有点关系。你今晚把它找出来,明天本将军要去延宁伯府。” 古十九一声应下,好似不知道夏国卷宗足足放了三大箱子。 除了书房,古十九长出了口气,想到三大箱子的卷宗,加上自己半桶水的文化。怎么就答应了?算了,还是找个人来帮帮忙吧。 看到古十九出去,仲君禹才冷哼一声,别以为本将没看到你眼里的同情!案几上,放着小泥人的角落多了一个木雕的精致桌椅,还有一个看起来分明是一个将军模样的木头人,相映成趣。 “怎么样?成了吗?”徐楹问刚刚顶着寒风进来的紫音。 “成了,这两天官府大概就会开始募集资金。”紫竹受了伤,徐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听到过新八卦了。今儿想知道自己努力的成果,略一考虑,就将紫音派了出去打听。 “大娘子想知道什么,问老爷不就行了吗?”刘嬷嬷刚进屋,就听到紫音说什么成了。 “去问父亲,他一定会说,‘钰娘放心,有我和你哥哥在!’”徐楹知道父亲不喜自己做这些事,总想将风雪挡在外面。岂不知,温室长出来的花朵,一经风雨就会枯萎零落。 紫音想到自己偷听时,大郎君问老爷需不需要给大娘子说一声,老爷不就是说,“有我们就行了。” “把消息透给孙海,让他多准备一些米粮棉衣,这一次,一定要让孙海得一个‘义商’的名头。要让那些人都对南来北往有一个好印象!以后咱们行事就方便多了。”徐楹浅笑,有自己在,孙海的功劳,谁都抢不走。   ☆、第99章 诱饵 香炉中飘出屡屡香气,勤园大门紧闭。 “仲将军,戍边守将私自回京,罪同叛国,诛九族。”徐霖劝诫,字字诚恳。 “在下九族从何来?”仲君禹挑眉反问。 徐霖一时无语。“延宁伯府家小庙小,不知将军有何见教?” 仲君禹浅饮一口放在面前的茶,环视了一圈书房,冷硬肃穆,“徐大人的书房,似乎变了不少。” “将军好记性。”自己的书房是在妻子走后慢慢变成这样的,仲君禹那时候才多大?竟然还能记得自己书房的大致模样,可不是记性好? “当年徐大人夫妇同我父母一样伉俪情深,可笑都没什么好下场。”仲君禹静静凝视着还有半杯茶的茶盏,茶盏中倒映出一个模糊的光亮和人影。 徐霖一下子尴尬起来,仲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教训自己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好吗?心里这么想着,徐霖却不好就这么说出来,“都是命,如今我的一双儿女已经长成,将军也能撑起柱国公府。” “命?我仲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命,就那么算了?”仲君禹捏着茶盏的手,骨节咯吱作响,气得厉害。 “将军节哀,天灾确实不是人力可避免的。”徐霖安慰,若是他徐家遭到这样的天降横祸,他也受不住。 “徐大人,你有见过哪次天灾灭了一大家,几百口人?还是在灾难开始之时?”仲君禹表情依旧,言语间的嘲讽浓烈的几乎化实。“徐大人好好看看,我仲家的今日,说不得就是徐家的明日,除非,徐家人永远像大人一样甘心做个为民服务的好官,而不是什么权臣。” 仲君禹给徐霖看的,是当年地龙翻身的幸存者,对仲家人遇难情况的讲诉。徐霖越看越是心惊。仲家人从开始就没有什么声息,仿若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庙,直到次日凌晨,才有人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当时的金城官兵,早就将全城的百姓撤离了金城,城中顿时一空。余震中,也没有人会回随时会掉落瓦片砖头的危城。这样,还有谁会返回去救仲家的人? 这分明就是一场谋杀!若是没有那一场地龙翻身,金城百姓次日醒来会看到什么?一栋被屠戮干尽的宅子,还是浇满桐油被付之一炬的废墟?徐霖心寒,仲家虽说是从前朝开始的将门世家,但除了兵权,其他东西,仲家都没沾过手的。这样还不为朝廷上那些人所容。 万幸,徐家从祖辈到今时今日,还没出一个抱负远大,且才能杰出的郎君。徐霖擦了擦额间不存在的汗水,“仲家之事在下感同身受,只是……徐某才干不足,不堪为仲将军所用。” “徐大人多虑了,在下次来并不是为求徐大人为我仲家报仇。自己的仇,始终要自己报才有意思。”仲君禹淡淡道,“徐大人知道,晚辈一直对仲家人全家遇害之事耿耿于怀,是以动用手上的资源,如今,仇人是谁,晚辈已有决断。今日晚辈前来,更多是因,晚辈无意中查到一些消息,令夫人的去世,绝非意外。” 紫音趴在房顶,听到这个消息,脚下一滑。琉璃瓦发出哐啷一声,往边上滑去。 “谁?”徐霖和仲君禹同时抬头大喝,却只看见被琉璃瓦遮住的屋顶。 “十九,去看看!”按住想要起身的徐霖,仲君禹淡淡吩咐。 “让贤侄见笑了。”让一个不知名的小毛贼大白天混到屋顶,徐霖想想,还真是有损颜面。 “伯父放心,有十九在,那毛贼逃不掉的。”仲君禹把握十足,“据晚辈所知,伯母乃是江南苏家的掌上明珠,养身功夫从小没落下过。因生子难产,实在不寻常。” “当时也不是没有前兆。”徐霖解释,“怀上阿楹的时候,清婉身子已经没有以前好了,是我不该贪心,想要儿女双全。” “夏国皇室有一秘药,名为红颜,对女子养颜作用非同寻常,只一点,身怀有孕的女子,吃了反而对身体有害无益,令孕妇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服了红颜的孕妇,必然会难产。”仲君禹翻到一页,将上面用蝇头小楷写出来的东西,指给徐霖看。 “既是夏国的皇家秘药,清婉肯定是不会用到的。”徐霖摇摇头,“我当时官职不大,谁会愿意花那么大的代价,置我夫人与死地。” “财帛动人心。”见刚进门的古十九摇摇头,仲君禹接着分析,“伯母进门时的十里红妆,还有传说中富可敌国的苏家。若是伯母去了,以后的夫人养废了伯母留下的子女,苏家的银子……” 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徐霖自然能自己补充出来。幸好当年苏家将徐桓接过去教养,不然,到如,在外面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他延宁伯府会多一个。 “那样的秘药,得来不易吧。”仲君禹会提起这事,手上必定是有证据的。徐霖开口问道。 “其他人是不容易,不过林国公家,与夏国皇后林氏算是族亲。”仲君禹将手上的信息一点一点卖给徐霖。拿人手短,自己卖了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日后上门提亲也便宜。 “苏伯母是他们计划中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只是苏伯母聪慧有韧性,不是一个好掌控的人。他们自然会想法子换一个人来掌控。” 渐渐勾起徐霖的好奇心,仲君禹抬头向外看了看天色,歉疚地对徐霖道,“耽误伯父这么长时间,君禹愧疚难当,这是我仲家得来的一些夏国那边的信息,如今送给伯父,就当赔罪吧!” 徐霖还在想着林家那群靠女人和脸吃饭的,能有什么阴谋,“无妨无妨,若不是有贤侄,在下现在还不会对拙荆的事有所进展。这东西……” 徐霖为难地看着那一摞卷宗,被提醒和送证据,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拿了这份证据,人情就欠大了。 察觉徐霖的为难,仲君禹不以为意,“这些都是侄儿无意间收罗来的,就当是感谢您家三爷的帮扶。” 仲君禹如今能力再出色又如何?一样在徐三爷手下当着将领。自己实在太需要这些东西。凭徐家的底蕴,要弄到这些,再有两三年能不能成还不能说呢。徐霖沉默地送仲君禹离开。 “大娘子在哪儿?”紫音一瘸一拐地绕过府里的婆子丫鬟,回到青桐院,随手拉了一个丫鬟问道。 “大娘子刚刚从慈安堂回来,与紫韵姐姐去了书房。”小丫头口齿伶俐地回答。 紫音顺手扔了个荷包给小丫鬟,拖着刚刚心急之下摔伤的腿,去了书房。 “商场的事,还是交给孙掌柜还处理,我们主要是,给孙掌柜找几个有前途的靠山。”徐楹看完孙海的计划,衷心佩服,这样的人,遇到一个好主子才真正有前途。要不是自己的延宁伯府实在吃不下这些东西,她也不会费心地到处拉合伙人。 “奴婢紫音求见。”紫音站在书房外,脚钻心地疼。 “进来。”徐楹让紫韵先停下,紫音这时候来书房,定是前院有了变故。 等到紫音一切一拐地走进来,徐楹瞠目,“紫韵,快去请大夫来看看!” 紫音连忙摆手,“让紫韵给奴婢看看就行了,从房顶跳下来的时候太急了,不小心扭到脚。”果然死于安乐,延宁伯府的日子太平静,自己如今竟然连轻功都用不好了,虽然今天的情况确实有点紧迫。不过,以前训练的时候,什么情况没遇到过?简直就是晚节不保啊! 看着紫韵脸上毫不遮掩的笑容,紫音觉得心更塞了。 “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紫韵上前,将紫音的脚踝一摸索,“奴婢以前跟紫音一个屋,这种事都是做惯了的,奴婢来就行了。” 言语间,忽然想起“咔”地一声,紫音一声哀嚎。好歹,也让我做个准备吧! 徐楹看得一愣一愣地,“紫音现在觉得如何了?” “好多了,只是,紫韵姐姐,下次动手的时候能不能让妹妹有个心理准备?”紫音苦着脸。 “有准备了你只会更疼!”紫韵下巴微抬,眼睛看着一边的小盆栽。 紫音认命,自己就是个不招人疼的杂草,“大娘子,奴婢在伯爷的书房,看见了仲将军。” “他还没走?”徐楹惊问。 “还?大娘子见过仲将军了?”紫音疑惑。 “你继续。”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徐楹就是不想让眼前的这两个人知道,自己日前曾在庙会上见过仲君禹。 “仲将军好像知道夫人的死因,今日好似特意来告诉老爷。”压下心底的好奇,紫音将听来的消息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徐楹。 “比起经年累世的世家,我们差多了。仲将军来找父亲,至少有七八成的可能,已经知道真凶了。”徐楹轻叹,自己查了一年多,只依稀知道,小董氏不过是一把刀。   ☆、第100章 意见 空旷的书房盈满茶香,木质的算盘珠子相击,发出醇厚的响声。 “掌柜的,布匹、布匹分柜的曲二掌柜有事求见。”小二局促道,他刚到南来北往没几天,今天还是头一次跟大掌柜孙海说话。 停下拨算盘,孙海看向门口,这面孔有点陌生。“让他去东稍间先喝茶,我稍后过去。” 紧张的小二连忙跑出去通报。 揉了揉额头,现在店里银钱进出的数额越来越大,各种鸿门宴层出不穷。他晚上回家,已经遇到六个还是八个“晚归、迷路”的女子了。孙海叹了口气,钱是有了,日子,还不如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舒心。幸好,东林如今读书有小成,开年可以考虑接他到京城来,找一个好点的学馆。不过,先还是要买一栋宅子。 孙海快步走到东稍间,他如今,不习惯在路上耽搁太多的时间。为了外出时能快速赶路,他甚至在年底给铺子添了四匹千里马。 “孙掌柜!”曲掌柜在东稍间稳稳地坐着,当时进铺子的时候,曾经有一条要求,就算遇到官府封铺子、强人要放火烧铺子,掌柜的也要不动如山。 “你们先下去吧。”曲掌柜吩咐。实在这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 伺候的两个丫鬟看了一眼孙海,见他默认下来,才退出房间,远远守着,门依然开着。曲掌柜无奈苦笑,这个孙掌柜,比自己小十余岁,手段确实不得了。铺子里另外三个掌柜,哪个不是手眼通天的?如今还不是一样服服帖帖地在孙海手下干活? “可是手上的货出了什么问题?”孙海端坐在上首,嗅着茶香。 曲掌柜犹犹豫豫,到底出了事不是自己耽搁得起的,“这次镖局那边给的各色布匹,货色到底下就不对了。有的色泽有差,有的甚至有浸过水的痕迹。” 这对铺子来说,确实不算是一件小事。孙海沉吟,“都进仓库了?跟货架上一样品质的绸缎,还够铺几天的货?” “进了。一个月。咱们为今年春节准备了一大批的料子,按如今销量看来,一个月后就会售罄。”曲掌柜万幸今年被年货备得多,要不让然,上了这批货色,铺子的声誉必定会受影响。 “我们的货,进仓严,出仓不算简单。你仔细查查,这批货到底是怎么进的仓库,在仓库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问题。若是意外还好,若是有人呢故意针对咱们……”少不得要去找徐大娘子讨主意了。只是年关,延宁伯府也没有什么女主人,徐大娘子有得忙。 “我再去看看另外四位掌柜的那儿有无不妥。”说着,孙海站起来告辞。这铺子里,连同孙海在内,一共有五位掌柜。孙海是统筹四掌柜的大掌柜。五人每月最重要的银钱,其实是铺子里面纯利的分红。 南来北往的几个掌柜,手下的货都得他们自己负责质量,孙海只规划每月每个掌柜进货的比例。若是手上的货出了问题,尽早报给孙海,还能有挽救的机会。若是事到临头,轻则掌柜的兼下面的小工一个月的银钱没有了,重则掌柜被赶,还要负责赔偿铺子的损失。 因此,铺子里几个掌柜每次验货分外认真,这次布匹出问题,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曲掌柜气得心里直骂娘,这月验货的时候家里出了急事,就让一直带在身边的侄儿帮着验货了。谁知道就出问题了?幸好自己回来了,实在不放心一仓库的布料,又扒拉出来验了一遍。 孙海果真把几个掌柜叫来,又盘点了一次,没再发现问题。孙海悄悄松了一口气,想个法子,至少要撑到开年。 孙海又去布料库房从头看到尾。之前存的货都没出问题。就是新货,有五分之一出了问题。孙海让人将几百匹有问题的绸缎搬到另一个小仓库放着,才回了自己的账房。 手指摩挲着一个香囊,正是未婚妻周蕙娘送给自己的。香囊……孙海眼睛一亮。这批布匹里面、昂贵的丝绸被毁掉的还是少数,多数坏一点的,都是细棉布之类的。想到这儿,孙海奔了出去。 “一*猾之徒!太无赖了!”徐霖想到这都两天了,筹备救灾还是没什么进展。 徐楹一进勤园的书房,就见一个茶盏迎面飞来。身体向后一仰,右手快速抓住空掉的茶盏,徐楹大声道,“父亲!今年新添的七套茶具,您已经毁了三套啦!” 徐霖讪讪笑道,“这不是被气狠了。” “可是那些所谓的世家名门个个在您面前装哭喊穷?”京城这些世家,她徐楹还能不了解?个个口里仁义道德,真要让他们为道义献身了,一个个地,反水比谁都快! “为父也难以想象,丫鬟头上都带着银簪子,竟然连一百两银子都舍不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周大人白骂他们了啊!”徐霖感概,原以为被周岭骂了一通,还以为收银子的时候能顺畅一些。 “父亲,女儿倒是有一计,不过有点阴损。”徐楹羞涩,要算计那么多人,还真让人难为情啊! 若是放在前几日,徐霖估计会让徐楹说出来,先考虑考虑。到今日,徐霖已经不想给那些人留面子,这些人,摆明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城外如今流民越来越多,不好生处理,今年就别想过一个好年!“钰娘说来听听?” “不是什么复杂的法子,就是,将捐了银子、衣裳、粮食……的人,连着数量一起,写成公告,每日着人在八个城门和各个闹市宣读。这些大人们就算不捐,也会有商人愿意的。”徐楹手上分析了大量的数据,只是,徐楹相信自己的父亲,官场上,自己永远比不上父亲。除非自己再来一次南柯一梦、梦中的自己是位高权重的一派首脑。 “钰娘的想法确实有点阴损,不过很有用,为父再想想。具体做的时候,还需要细细考虑。”徐霖若有所思地提笔快速拟稿。徐楹悄悄退出,吩咐守在外面的丫鬟及时换热茶。 “大娘子,为何不将我们的计划说给大人听?”紫韵疑惑,大娘子可是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如今不给大人看,不就是白费功夫了吗? “每个人的行事风格不同。我给父亲看了我制定出来的东西,父亲修改了,也不是他的风格。容易被人怀疑。”徐楹摇摇头,本来他也打算直接告诉父亲怎么做的,后来,还是觉得给父亲提供一个新思路就好了。如今,她可不希望掺和到皇家的争奇斗艳里面去。 紫韵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转眼就换了一个话题,“孙掌柜说,想将您说的捐粮食换成捐棉衣。” “棉衣?”徐楹惊讶,虽说南来北往布料都是现成的,比起棉衣,还是粮食的成本低一些。“你有没有问问,铺子里的布料是不是除了问题?” “听说是。奴婢没有询问。”紫韵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孙海的神情,“当时孙掌柜脸上也没有什么为难的神色。” “孙掌柜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让他把好关,千万别好心做坏事就成。”徐楹也不觉得铺子里会出什么大乱子,在冬季,衣粮同等重要。 没过多久,孙海就收到徐楹准许他意见的消息,同时到来的,还有不少精棉。这徐家娘子,还真是一个难得的好东家。那一批浸过水的布料,孙海全部重新用大锅开水煮过后,晾干找人制成厚实的棉衣。虽然看上去像是过了一道水,好歹穿上去厚实保暖。比补丁重补丁的破棉衣好多了。 徐霖得了女儿的建议,写了一份计划,连夜到周岭府上讨意见。周岭比徐霖阴损多了,将徐霖的计划涂涂改改,俨然是要将全城捐了银子的富户树立成榜样,不管是谁,只要捐献的总物质到了前五百,都有机会被全京城的人知晓。而为了保持公正,凤翔府衙的外墙,会贴着京城所有人捐赠的东西,小到一枚铜钱也会登记,有帐可查。同时公布的,还有每一笔银钱物资的去向。 看了老友壮举,徐霖惊了,“周大人!御史大人!您这真是要将满朝官员都得罪个遍啊!” 任何时候,绝人家的财路,堪比谋杀啊!国库那一次开仓赈灾的时候没有人贪墨?只是稍微有良心点的,会少贪点。 “本官何时怕过?只要今上还信任本官,本官就无所畏惧。”周岭最恨那些,明明家财丰厚,还要贪人家的救命钱的人。徐家那位大娘子想的这法子,以后也能继续用。 至于为什么不是徐霖那家伙想的?同朝为官几十年,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他这几十年的官岂不是白当了?   ☆、第101章 事成 宣政殿上,楚帝刚说完“有事起奏”,陆陆续续地就有五六个文官出来冒头,劝说楚帝早日为大楚留下一个继承人。 显然这些人到如今,还是不怎么相信今上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一个继承者出来。隐晦地表示,另外几王的子嗣也不错。 又有一个文官引经据典地上奏之后,周岭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顶着发青的双眼,站了出来。后面一个迈了一只脚的文官立刻收回脚。 “臣有本启奏!”周岭朗声道。 楚帝对周岭还是很有好感的,至少,周岭不是一个喜欢管他私事的。“准奏!” 周岭将自己熬夜写的折子递上去,就开始陈述这几日下朝之后在京城外的见闻。七分真实,三分夸大。 楚帝楚风扬脸上的不悦,满朝文武都看出来了!就在即将闭馆歇息的前两天,周岭又将大篓子捅出来了!满朝文武在心里哀叹,遇见这周岭,总是没好事! “朕的子民就在城外受冻,你们这些人却只盯着朕的后院!每年的俸禄是白发给你们的?还是说,你们想当朕的内侍,专门管朕的后宫?”楚风扬将周岭的折子一合上,“周大人今日所言之法,朕观之深有同感,二等若无异议,依周大人之策,执行下去。此次就周爱卿全权负责城外灾民的安置。” “陛下,如今国库不充裕,去年恰逢大旱,边境又有几处大战,怕是难以调动大量的银粮出来赈灾。”户部尚书立刻出来反对。 “周大人可说过需要开仓?”楚风扬怒斥,“朕观尔等,一人拿当一枚经久不用的玉佩,也足够让城外的百姓过一个好年。朕开私库,出十万两银子助周爱卿。” “陛下高义!”徐霖连忙站出来,“各位大人也能借此机会让全京城的人知道,尔等可不是只会压榨百姓!百姓有难时,尔等也会出手!” “银子多少不重要,就算是捐上一两银子,也是份心意!”周岭讽刺地看向几个站在前面的官员。 一番唇枪舌战,周岭准备了一夜,有事突然来的这么一手,打了个措手不及。正好楚风扬对一群尸位素餐的人生了烦心。很快就拍板决定下来。才楚风扬甚至提出,要亲自给前十的人家题词表彰,若是商户,也会有所表示。 下朝之后,徐霖回家,亲自告诉了徐楹这个消息,毕竟,主意是女儿提出来的。 竟然还能有题词,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了。徐楹目送匆忙换了一套便服、就出门的父亲,暗暗思索。第一太打眼,不适合现在的南来北往。是时候考虑周萱娘的建议了! “紫兰,帮我拟帖子,我要去看看萱娘。”徐楹吩咐,又到慈安堂探望祖母。 “柳娘这几日陪着祖母,祖母把钰娘都忘了。”看着徐柳又拿着一本在董老夫人身边读着,打趣道。自从腊八之后,徐柳粘着自己的时间变得少了,成天安安静静地陪着祖母,反倒是自己,疏忽了祖母。 “大姐姐,柳娘成天没什么事情,也就能陪陪祖母了。”徐柳赶忙解释,这个大姐姐她得罪不起。 董老夫人安抚地看了一眼徐柳,“你个小没良心的不来看老太婆,还怪起柳娘来了!” 徐楹调皮地吐吐舌头,“钰娘不是要打理府上的事情么!这几日京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孙女想着,多做点善事,正准备到城门口开一个粥棚子呢!” “府上银钱可够了?”董老夫人信佛多年,对孙女做的这事,打心底支持。 “尚可,不过,朝廷上马上就能开许多粥棚子了,到时候孙女只需要顾好庄子周围就行了!”徐楹不愿祖母多思,老人家,就该安心养着,劳累了那么多年,是时候享受儿女福了! “朝廷?户部那点钱粮批下来,得等到猴年马月!”董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对朝堂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自然不是,是让京城中的富户筹集钱粮,避开户部。柳娘这几日无事,就帮我打理一下府上的事物吧!”徐楹开口道,这些日子柳娘都没什么过激的举动,看着比以前懂事多了,她也愿意抬举几分,打理家事,以后出嫁了,必然会遇上,至少,自己的嫁妆还要靠自己来打理。 “这?妹妹连账本都不会看,还是不给大姐姐添麻烦了。”徐柳推辞。 “看账本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跟着你大姐姐几天,多问问你大姐姐身边几个丫头,没几日就能学会。在老婆子这儿,平白耽搁你时间。”董老夫人这几日看开了一点,都是徐家的女儿,还不如好好教教,以后说去,徐家的庶出子孙都是好样的,对以后的小娘子名声也好。 “怎么是浪费时间?柳娘每日读经书,也明白了许多事理。”徐柳反驳,经书里的很多东西,确实让她这几日,心胸开阔了不少。 “好了柳娘,你就别推迟了!祖母也是为你好,正好今日我有几个庄子的账册要查,你去帮我看看。”徐楹将徐柳拉起来,对董老夫人道,“祖母,孙女把二妹妹借走了,您不会生气吧!” “快走快走!尽在我这个老婆子面前碍眼!”董老夫人笑着挥手赶人。见两个小娘子带着丫鬟走远,才慢慢暗线眼神。 “老夫人,既然舍不得,为何不让她们多陪陪您?这几日有二娘子时时陪着,奴婢看您心情也好多了。”香昙问道。 “小娘子不多见点世面怎么行?”董老夫人闭眼后仰,香昙适时地将软枕放在董老夫人背后。 “老夫人才是府上对几位娘子最好的人。”香昙微笑道。 “都是徐家的子孙,执着了这么多年,也够了。”董老夫人轻语。香昙不做声地熏上徐楹送来的安神香。徐楹亲手调的香,这几日老夫人用着,看起来效果比外面买回来的好多了。 另一边,徐楹将徐柳拉到青桐园,就将徐柳引进书房。书房两边,正堆着几摞账本。紫韵和紫兰正忙活着。 “紫韵,拿几本账册给二娘子看着,她不会的你给她讲讲。”徐楹吩咐。 “大姐姐,我这岂不是耽搁您了?”徐柳向后退一步,又看向放满书籍的书架,“我在这儿随便看看书就是了。” “柳娘这是想偷懒啊!姐姐我可不干。”徐楹知道,徐柳父母不在京城,难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将徐柳推到账本前的一个椅子上坐下,“教会你花不了多长时间,能多一个人帮我看这些东西,我求之不得呢。” 紫兰也温温婉婉地道,“对啊!二娘子,奴婢我紫韵姐姐看这些账本,还得四五天呢!大娘子又不能时时在这儿看着,有您帮忙,能少看四分之的账本呢!” “那我就试试?几位姐姐不要嫌弃我才是。”紫兰在徐楹身边伺候了几年了,紫韵又是徐楹舅家送来的丫鬟,徐柳自认为,她是一个都开罪不起。 紫韵也对徐柳淡淡一笑,就开始给徐柳讲解怎么看账本,徐柳不是笨的,很快就上手了,到第二日,已经能独立地看账本。只是有些疑惑的地方,少不得要问人。 周萱娘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孙海就将一千件棉衣赶出来了。几大牛车的棉衣,浩浩荡荡地被孙海押运着送到衙门,惹来一大群围观的。 “南来北往孙海,送上棉衣一千件!”登记官员大声唱到。 四周一片哗然,这,几大世家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吧!一千件,城外的流民大半就能有御寒的衣物了。瞬间,京城南来北往,孙海,这几个字开始默默地流传,京城八大城门,也挂上了孙海的大名。 “这样的义商多来几个,何愁赈灾没有银子?”周岭捋着长须,感叹。看向衙门上的表彰榜上,今上高高挂在第一个,唔,字还是今上特意填上去的! “如今还是先将东西派发下去,免得夜长梦多。”徐霖道,就算今年天气比往年冷了数倍,城外出现那么多人,也不是正常的事。如今今上可能有子嗣,怕是不少人心中惶恐,难免会一时头昏,做出错事。 “今日情况不错啊!”一个声音在徐霖身后响起,徐霖浑身一个激灵。 “陛下,您怎么出来了?”徐霖感叹,自己这儿都还没打点好,乱着呢!今上来了不是添乱吗?人多眼杂的,要是遇上什么……不能乱想不能乱想,徐霖默念了几次清心咒,“陛下,此处鱼龙混杂,不如到微臣家里稍作休息?” “不急。”楚风扬摇头,“我就是来亲眼看看,我的那些爱卿,有多少人能冷静地看着朕的子民被冻死。” “陛下,您在此处实在不妥。”周岭严肃着脸,上前低声道。 楚风扬看了看一圈密密麻麻的人,确实太乱了!又见远处有一酒楼,“朕去酒楼看着!”   ☆、第102章 刺杀 “王老伯,喝粥!”瘦黑的小个子干裂着唇,将排队打好的粥送到满脸菜色饿得快走不动的王老伯手边。 “二黑,你先喝吧。”王老伯虚弱地道,自己在的这个地方,好几个都是从几百里外赶过来的,动弹一下都艰难。幸好遇到了这个憨厚的二黑,这两日排队得来的粥都喂给了自己这儿的一些老弱。昨日自己看他最后喝的粥,都能照见人影了。 “王老伯,粥还多着呢,我再排队就行了!舀粥的孙老实,是我同乡,关系铁着咧!”二黑憨憨地挠了挠头,一个劲儿地把碗往王老伯嘴边塞。刚刚还冒着白烟的热粥,现在就只剩下一点点余温了。王老伯轻叹,几口将粥喝了下去。自己不耽搁这点儿时间,二黑应该能喝碗稠一点的粥吧! 再打回来的粥,果然跟前日一样,能照见人影了,二黑一点也不在乎,只是周围几个人对二黑的态度,明显更好了。 “刚刚我在城门口,看见京城一个大商户的掌柜,拉了好几车崭新的棉衣,待会儿我们就能有棉衣了!”二黑一边喝着粥,一边显摆自己刚得到的好消息。 现在城外,到处都是流民,燃起的火堆子,都是从山上现捡来的柴火。晚上就避在荒宅,挡挡风雪。现在,朝廷前几日在城外搭了很多简易的棚子,也能勉强避避。 “新棉衣啊!有件旧棉衣穿着,我现在就满足了,咳咳咳……”一个腰腹间微微凸起的妇人,苍白着脸色道。 王老伯急忙到,“大丫,现在怎么样了?等找到你家郎君,就进城给你找大夫!” 王老伯老伴早死,独自拉扯大一儿一女,去年女儿大丫嫁人,今年就怀上了。趁着过节回了娘家一趟,没想到遇上已经二十年没见过的大雪。次日回夫家一看,房子都塌了一半。问了邻居才知道,丈夫和婆婆都没事,已经找地方躲灾去了。 “也不知道那些官差怎么想的,竟然不让咱们进城!”二黑脸上愤怒,“明明昨日我还看见有人进了城门!王大嫂子这样子,怕是母子都有恙啊!要是一不小心没了孩子,王大嫂子以后要孩子恐怕也难了……”二黑关切地看着父女俩,叹气。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王老伯拖着疲惫的身子,抓住二黑,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二黑,老伯知道你神通广大,求您请个大夫给我家大丫看看!她家郎君是独子啊!老伯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这……”二黑难为地摇头,“我现在进不去城,上哪儿找大夫啊!要不我去问问,有没有会医术的在城外?” 王老伯感激地向二黑磕头道谢,二黑连忙将人拉起,注意到周围的流民们,大多用钦佩的目光看向自己,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装装好人就能有银子拿,怕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了。 远离了人群,二黑看到几个熟悉的伙伴,互相打了声招呼,围着一块干净的桌布,吃着丰盛的午餐。 “陛下,这城外流民乱窜,您出去太危险了!不如就在城墙上看着?”周岭看着换了一身伙计的麻布袄子的楚风扬,嘴角抽搐道。 “我这个样子,不会被人发现的!”楚风扬不耐,这周岭什么都好,就是太重视规矩了!“朕的子民正在受苦受难,朕只是想近距离看看。何况,今日朕出宫,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楚风扬打断周岭的未尽之语,今日这救灾,他还真是非看不可了! 周岭无奈,今上最是刚愎,真想自己的话被他听进去,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微臣待会儿再陛下身边都安排几个护卫?” 楚风扬点头,身为皇帝,他还是知道自己安危的重要。 轰隆声响起,京城的西北大门被开了一扇,负责赈灾的周岭带着身后的几大车棉衣出现在城门口。 原本还闹闹嚷嚷的城外,忽然静如死水。 “有棉衣咯!”“有棉衣咯!” 不知道是谁带头,很快,城外成千上万的灾民沸腾欢呼起来。 周岭皱眉,怎么这么乱?乱了,就不安全。 跟身边的亲卫耳语了几句,周岭让人将装着棉衣的车子先停下来,着人先统计了那些老弱病残、还有孩子和孕妇。南来北往的那个掌柜说了,这只是第一批,以后还会有数量不少的棉衣被运送过来。既然还有,先就要顾及着身体偏弱的。 不解地看着装了棉衣的牛车停下,人群中一阵慌乱。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他们想把棉衣运回去!” 人群瞬间炸了锅,不顾那些侍卫的阻拦,冲向城门口拉着棉布的牛车。 “将军,那些流民!”古十九蹲在树上,惊讶地看着人群有几处寒光闪闪。 仲君禹本想回走的脚步一停,“我们再看看。” “将军,您就是看了也不能出手啊!”古十九着急,“我刚刚好像看到皇家的暗卫了,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 “我有说我要去帮忙吗?”仲君禹反问。 好吧,自己瞎操心了,自家主子根本就没想到什么要帮助未来岳父大人的意思。 被一大群冲上来的流民吓到,周岭很快就反应过来,“往回撤,先撤回城里!” 看到牛车倒头,流民们更慌了。一件棉衣,意味着会暖很多,这在已经填过肚子的流民眼中,比热腾腾、香喷喷的白面馒头还诱人。 周岭看见流民前进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回头一看,那些人竟然将牛车也掉头了!气得大骂,“蠢货!将装棉衣的牛车留下!蠢货!一群蠢货!” 终于将牛车停下来,只是时间已经晚了。大波的流民已经追上来,一窝蜂的往城里去。王老伯护着女儿,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走,二黑的法子真有用,自己就这样带着女儿进城了!按着兜里几个老乡给自己凑的几百文,王老伯想到,有机会一定要还上。 流民靠近车队的一瞬间,周岭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些人,分明就是被人蛊惑来的! “保护皇上!”周岭大喊。 与此同时,跑在前面的几个流民,抽出藏在袖间的软剑攻向皇帝楚风扬。周岭想上前救驾,奈何一队人马被流民冲散。自己眼前也有不少死士虎视眈眈。 还好,周家人为官,少有不得罪人的。因此,周家人无论男女,都学了功夫,在这混乱的场面,自保尚可。 此时面上看起来最轻松的,反而是一直呆在城墙上的徐霖,够安全! 徐霖看到皇帝周围被暗卫团团护住,松了一口气得同时,赶紧吩咐人去将金吾卫掉过来护驾。至于他自己?抱歉,当年自己妻子的死,还跟今上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他还是在城墙上看着吧。 “将军?”古十九发现在城楼上没有下城墙意识的徐霖,疑惑地喊了一声。 “我们回去。”仲君禹转身离开,干脆利落。实在抱歉,他仲家只会为维护中原的和平献身。皇帝是谁,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古十九再次确认,他家将军会留在这儿看这么半刻钟,完全是想看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有没有以身犯险的冲动。 棉衣再诱人,比不上自己的命。刀光剑影在城门口闪烁的时候,只有几个不要命的从角落进了城。还有几个跃跃欲试的,在看到一个往城里溜的人被误杀后,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当金吾卫接管了西北城门时,只剩下一群死士逞凶斗狠地和围着楚风扬的暗卫拼命。这群人当真是不想要命了,见金吾卫的人来了,更是将命豁出了地拼。 身边的暗卫已经倒下了两个,楚风扬气恨地向金吾卫首领吩咐,“留活口!”丝毫不知道,有一人悄悄靠近他背后。 “狗皇帝!纳命来!”说话声响起,一个小个子狠命地将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插进楚风扬后腰,人更是抱住了楚风扬。 “陛下!”周岭惊声喊道。 电光火石间,那小个子将匕首抽出,第二下已经插进。终于,一边的一个暗卫以受一剑之伤脱身,没让那小个子插楚风扬第三刀。凭着身上被划几刀,愣是将楚风扬背进城里才倒下。 “快送陛下回宫,将太医院的御医全部叫到清宁宫待命!”徐霖气踹吁吁地从城楼上跑下来,将一架牛车上的棉衣全部推倒地上,把楚风扬面朝下地安置在平板的牛车上。 徐霖颤抖地将楚风扬背上的衣服撕开,露出正流淌着黑血的伤口。一咬牙,徐霖给楚风扬服下一粒自家女儿准备的解毒丸,又给自己用了一颗,俯下身子帮楚风扬吸出黑血。   ☆、第103章 联手 “捐出去的东西也要保证质量。”徐楹正对着孙海,严肃道。“每一件成衣最好都检查一遍,否则,人家还会以为我们南来北往卖的,都是次等货。” 今日见徐楹换装前来,孙海吓了跳,还以为有谁将铺子里遇到的问题捅到徐楹那儿去了。“这些我都注意着。可惜了那些布,都煮过一遍后,我也不敢说是捐的新衣服了。”孙海遗憾地摇摇头。 “镖局那边,这么快就出问题了?”徐楹问道。 “现在镖局那边,人员越来越复杂,大当家和二当家有些弹压不住。”有近千人甚至是土匪窝子出来的,联合在一起,刘家兄弟都快被架空了。后面的,孙海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镖局那边,”徐楹狠厉道,“十天之内必定解决下来!”仲将军还在京城,想必,他会很愿意将那些喜欢挣不义之财的山贼的老窝掏掉! 徐楹当时听到镖局整合了山匪强盗,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还好,发现得早,对店里的影响不大。既然那些人敢对她的店乱来,就不要怪她下手狠了。 “如此,在下就先谢过徐大娘子!”孙海拱手道。 “这南来北往也有我的份,不必言谢。我近日来,主要是想谈谈,将南来北往分成奇货、酒楼、布庄、茶瓷三样店。我准备,奇货和布庄由我们单独经营。酒楼找周家合作。茶瓷则与仲家合作。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徐楹一口气快速说完。她考虑了许久,还是觉得这样更保险。 仲家在民间的威望,如今虽有减少,不过八、九年的时间,少得不多。如今又有仲君禹和他小叔携手,加上自己奉上的银子,再现仲家的辉煌,不过是时间问题。 “周皇后娘家和金城仲家?”孙海吃惊。在京城混了那么久,孙海也知道自己的东家背景不够。自己现在行事已经颇有几分放不开手脚的感觉。背景不够强,不小心惹了仇家,整个店子说不定都要赔进去。 “我与这两家的晚辈有点关系,如今已经搭上线。你若是无异议,我可以尽快安排你和两家如今的话事人详谈。”徐楹谦虚道,其实自己试探得已经差不多了。周萱娘那里,她家的父母叔伯已经被她说通,连铺子都选好了。仲君禹那里,徐楹自己去信问过,得来的回信是仲君禹的师爷秦初写的。秦初自然不会驳回什么,毕竟,现在南来北往正跟仲家做西北瓷器。 “我没什么意见。”孙海明白,这事徐楹大概已经盘算许久,要不然,刚刚说十天解决镖局那边的问题,也不会说得那么肯定。 将楚风扬送进宫,徐霖唇边还沾着发黑的血珠。看着被一群太医围住的皇帝,徐霖松了一口气。 如今大楚还没有太子,皇帝若是一死,必然大乱。说不定,一直对大楚虎视眈眈的夏国就会兵临大楚。 “这毒太歹毒,吾等只能先用药护住陛下的心脉。”白发苍苍的太医院院正对皇后道。 周皇后双眸中的担忧被眸中的雾气扩散开来,“就没有解毒的法子?” 太医院院正迟疑了一下,“微臣所知,应该有三法。其一,制毒之人必定知晓如何解毒;其二,医毒两道冠绝天下的神医,‘赛华佗’华玄旻或许能解;其三,传说中,华佗一脉传有一方成药,食之能容颜不老,据老夫推测,此药大概能解天下百种剧毒。” “可是这些,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周皇后如今也不想楚风扬就这么归天。“徐爱卿,本宫记得爱卿家的大娘子跟着华大夫习医一年……” 徐霖被迫露出一个头,“回娘娘,微臣长女跟华大夫习医一年,不过只学会了些许皮毛。就只会做些温补的药膳。”停了停,徐霖继续道,“不过临别之时,华大夫曾赠了小女几瓶药丸,微臣也不知道是何用处。” 现在,只要有一点机会,周皇后就不想放弃,“爱卿,不如快马去询问一番?让林公公跟着你一起去。” 徐霖在听太医院院正说道华玄旻的时候,就知道此事不可避免了,“微臣领命!” 出了宫门,徐霖和林公公快马加鞭地赶回延宁伯府,却发现徐楹今日竟然外出了! “这……徐大人,咱家这如何像娘娘交代啊?”林公公哭丧着脸。 “公公别急,我女儿的婢女应该知道药放在哪儿。”徐霖连忙安慰,可不能让这公公在外面说钰娘的闲话。 “这小娘子,喜欢玩闹都是常事,咱家理解!理解!”只要能让他交差,徐楹在不在府上并不重要。 青桐园,徐楹今日外出带着紫音和紫韵。紫兰留下照看院子,同时照顾着受伤未好的紫竹。 “紫兰姐姐,老爷带着一个公公找您回话!” 紫兰给紫竹上药正好上到一半。 “兰姐姐快去吧,我自己来上药就可以了!”紫竹将紫兰往外推。给自己上药这事,自己这些日子还真没少做! “还是我叫个小丫鬟来给你上药吧!”紫兰看紫竹那可怜样,不忍心道。 “快去快去!我又不是第一次给自己上药了!”紫竹嫌弃道。 紫兰摇摇头,自己快速回了话,再回来给紫竹上药。 匆匆跑进勤园,紫兰果然从门处看见徐霖正同一个白面无须的的公公说着什么,两人如出一辙的带着深切的忧心。 “紫兰姑娘到。”守门的小厮在收了紫兰的一个荷包后,朗声喊道。 “进来。”徐霖应允,有对林公公道,“今日算是讨了巧了,这紫兰是我家大娘子身边的管着物什的,好些东西放哪儿比我家大娘子还亲清楚。” “那就好,咱家就怕回宫后没法交代。”林公公拖着尖细的声音道。 “奴婢紫兰,见过公公、见过大人。”紫兰盈盈福身道。 徐霖看了林公公一眼。林公公心领神会,“紫兰姑娘无须多礼,此次咱家前来,就是问问,你家娘子手中可有于毒伤有奇效的药物?” 有人中毒了?还是宫里有人中毒了。紫兰蕙质兰心,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暗暗看了徐霖一眼,见他向自己微微点头,便道,“药是有几味,只是须得太医们看看药效对不对。” “无妨,咱家进宫,自会拿给御医判断。”林公公微仰着头、高傲道。 “如此,奴婢就将大娘子那儿有解毒作用的药都拿给公公吧!仅五味。”紫兰心道,你们自己拿去的药,自己判断,出了岔子,也是你们自己的事,可千万不要殃及无辜啊! 林公公点点头,若是徐楹在府上,说不得他还会请徐楹一同进宫。这徐家大娘子,出门出得还真是巧啊!林公公暗暗打量了徐霖一番,见徐霖脸上只看得见纯粹的忧心,暗道自己是想多了。 殊不知,徐霖此时也暗自侥幸,幸好今日女儿出门了。自己先吃了解毒丸才给今上吸的毒血,如今头都晕乎乎地,可见那毒有多凶险。 怕徐霖等得急,紫兰一路快跑着将药送过来。徐霖见林公公亲手接过装药的盒子,对紫兰道,“今日之事,切不可外传!” 不可外传?禀报大娘子肯定不算是外传了吧!紫兰低着头,脆生应诺。 林公公见盒子里的药丸子,每个瓶子上都贴了相应的标签,方便取用,对徐霖道,“没什么问题,我们赶快回宫复命。” 徐霖连连赞同,再等下去,钰娘回来了就不妙了。 目送二人离开,紫兰挠了挠头,决定去慈安园将自己的怀疑告诉老夫人。大娘子不在,先找老夫人拿个主意! 被小丫鬟引进慈安堂,紫兰恭敬地给董老夫人请过安,“老夫人,刚刚老爷带着一位公公,从奴婢这儿拿走了一盒解毒丸。” “公公?哪位公公?”董老夫人双目迸发出慑人的光彩。 紫兰被董老夫人的目光吓得一抖,勉强镇定地下来,“奴婢依稀听着,是姓林。看衣着,品阶应该相当不低。” 林姓,品阶高,应该就是皇后清宁宫的掌事太监了。宫里出事的,是皇后还是皇帝?这二人都应该深居在宫中,怎么会出事?何况,如今那些人就是要下手,也应该是先将宫里那两个有了身孕的孩子弄没了。短短瞬间,董老夫人转过千思百念,“这事,不宜声张。你先回去,等你家主子回来,让她到慈安园找我。” “奴婢遵命。”紫兰从地上爬起来,默默退出房间。依稀还听到董老夫人低声对徐柳说,“你天紫兰说的事,谁都不能透露半分,哪怕是对你爹娘!” 皇后若是没了,再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妃子或者未婚嫁的小娘自己足矣。若是今上驾崩,这,尚且没有皇储的江山,还不得马上乱起来?如今又没有一个仲家军压制那些野心勃勃的藩王。   ☆、第104章 不甘 紫兰回到青桐园时,徐楹已然回来。按照时间上来算,差不多是徐霖前脚带着林公公离开延宁伯府,后脚徐楹就回来了。 “大娘子好像比计划回来得早了些?”紫兰随口道。 “怎么?我不早点回来,怎么看得到我的丫鬟偷懒了!”徐楹今日和孙海谈得顺利,心情好,顺势就打趣了这丫头两句。 “大娘子冤枉,奴婢今儿从您出门,后脚跟不落地地忙到现在,热茶都还没能喝上几口呢!”紫兰猜着徐楹外面应该很顺利,只是,但愿主子听了自己的消息,心情不要变差才是。 “刚刚是去慈安堂了?身上的檀香味还没散完呢!”徐楹自从学药之后,总觉得自己嗅觉惊人。 “出了一件大事,奴婢看您不在,就去老夫人那儿讨主意去。”紫兰微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灌下去,觉得浑身轻松许多。 徐楹神色一肃,静静地等着紫兰的话。紫兰也不多费唇舌,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这事难道提前了?紫兰他们不知道,她却是有几分了解的。这受了伤的,必定是今上。自己与孙海谈完事情后,依稀听到有人说什么刺杀不刺杀的。没想到,竟然是今上遭了秧。 这样的事情,在徐楹的前世也曾发生。自己去世之时,外面隐隐是最乱的时候。从昌平二十年的大旱蝗灾开始,第二年北地大寒,第三年江南水患。偏偏朝廷上成天吵着让今上立下嗣子。 那时候可没有一个华大夫出来说能让今上有自己的儿子。朝堂上吵私底下黑手不断,楚风扬似乎是听说了哪儿出现了一个神医,微服出宫。神医没找到,反倒是中了一身奇毒,御医勉强给他拖了几个月的命。不过,楚风扬到临死,也没有立一个嗣子出来。而后,很多事情她也只知道一个大概,因为她的公公先亡、婆婆在一年后也没了,安王府闭门守孝,外面的风风雨雨,根本吹不进安王府的大门。 如今想来,忽然去世的婆婆,怕是去得没那么单纯。不过,当年楚国那么乱,夏国竟然在仲君禹死后,没有直接染指楚国,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大娘子?”紫兰将自己葱白般的手指放在徐楹眼前挥舞。 徐楹一下子回国神来,将眼前的爪子拍下,“干什么?账本查完了?” “还有一点没查完。”紫兰低着头,“您说今日带紫韵姐姐出去见世面,给奴婢也放放假的。” 一时出神,把这事忘了,徐楹故作镇静,“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去看了紫竹,哎哟,自己给自己上药,还真是受罪啊!” 紫兰猛地想起,“奴婢去看看紫竹妹妹那儿需不需要搭把手!” 徐楹笑着挥手,示意紫兰自己去忙。丫鬟太聪敏了也不好,自己的小心思被知道得一清二楚。看着紫韵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徐楹刚刚折腾紫兰得来的乐趣,消减了不少。 “今日西北城门的刺杀,我们提前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徐楹极为认真。如果不是自己的父亲忽然不想做随时为皇帝陛下挡剑的英雄了,徐楹真怕今天倒下的,还有自己的父亲。 “是奴婢的疏忽。”紫韵低着头,“这几日流民的意向已经有人告诉奴婢了,只是奴婢没怎么重视。” 紫韵自幼生活在江南鱼米之乡,遇见的天灾极少,尤其是近十几年,可以说风调雨顺。徐楹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风调雨顺的时间太长久了,才会接连着几年灾灾难难地停,几乎耗空国库。 “你也是第一次遇到,”徐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吐出,“无妨。这次的经验一定要吸取好,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紫韵愧疚地保证,“奴婢保证,这以后,不会再出现。” “让我看到你的诚意。”说完,徐楹就示意紫韵先出去,她需要静一静。如今,父亲还在深宫,自己的那些解毒药,她还真没什么把握。就连华玄旻那个自大狂也从不会说,他的哪一个方子,能解天下所有的毒。甚至,他从来没说过,他能解天下所有的毒。 希望今上能多活几年吧!按照前世的轨迹,今上至少还得再活一年,才能保证天下不大乱。不过,仲将军,这件事,对他应该有用吧! 徐楹快速写下几个字,走到窗台,唤来舅舅送给自己的白鸽。 仲君禹看着字条上娟秀的字迹,脸上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将军,徐娘子说了啥?”古十九看到白鸽从窗户处飞走,跑到仲君禹面前,没来得及看仲君禹的表情就问。 一丝旖旎被打断,仲君禹微微闭目,再睁开,眼里又是冷肃,“那帮人得手了,今上如今,生死不知。” “那我们的布置不就白费了吗?”古十九惊讶,早知道那么辛苦布的局竟然不能用上,还不如直接杀上门去。 “还有用。”今上中毒才一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决断?仲君禹摇摇头,他相信,徐楹手上的那些千奇百怪的药,怎么也能让楚风扬多活上几年。 “也是,徐娘子手上可是有不少华神医的好药,就是拖也能将皇帝从鬼门关拖回来。只是不知道今上什么时候能醒。”古十九想回边境,想回到战场!早知道自己就不用那什么假死的法子回到将军身边了,这几天,天天做着偷鸡摸狗的活。古十九觉得,再过十天半月的,官府的通缉榜上,他古十九肯定能占一席! “三天之后一次大朝,大朝之后会闭馆,百官休息。是以,皇帝肯定会在三天后公然现身。”仲君禹低声自语,“今天这场刺杀看见的人太多。要安抚民心,皇帝必然会强撑着参加各类宴席。估计,这样不配合的病人,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 “这几天,端土匪窝的计划怎么样了?”仲君禹忽然道。 “属下已经做好打算,将军就等着结果吧!”古十九昂首挺胸,保证让将军在几天后拿丰厚的报酬讨道小娘子的欢心。 仲君禹斜睨古十九一眼,“别弄巧成拙。” 古十九挠挠头,“属下保证万无一失!”笑话,他可是找了好些人商议过后才拿出的章程,再坏事,他古十九几个字,倒过来写! 清宁宫内,八角宫灯与夜明珠相映成辉。 徐霖面上疲惫难掩,“院正,陛下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霜染青丝的太医院院正此时也不复刚刚的神采奕奕,“药已经生效,这是最近陛下身子虚弱……效果不怎么好说。总之,辰时之前,陛下若是不醒,就危险了。” 最近陛下醉心子嗣,在后宫的时间多了。今上又自诩明君,堪比开国的太祖,不肯多休息几分,这几日,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也不知道今日的事……只有陛下早日醒来,这事才能有所决断。”徐霖烦扰地揉着眉心。一件事还没完,就又来一件。大楚这几年的气运,难道被前几十年用完了? 周皇后憔悴地守在床前,她身前连一个养子都没有,今上如果去了,她最后的结果就是到寺庙青灯古佛一辈子。只是,忍了、让了这么多年了,她怎么甘心用余下的几十年在佛前渡过? “楚风扬,你一定要醒过来,在你没有儿子之前一定不能死啊!否则,我天天诅咒你大楚灭亡!”周皇后低声道,双手握住楚风扬温暖厚实的双手,不知不觉就那么睡过去。 “水、水、”楚风扬觉得自己身处塞外沙漠之中,又热又干。 周皇后半依在床边,比平日更惊醒,察觉楚风扬手动了,瞬间就清醒过来。周围空旷,真正忠心的宫女太监被派去守门了,此时她能依赖的也只有自己了。 将楚风扬的手嫌弃地甩开,吩咐在外面值夜的宫女去请了太医过来,周皇后才倒了一杯温水给楚风扬喂下。 雾蒙蒙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唯一指路的是前面宫女手中的马蹄灯。太医院的老院正提着药箱、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不时还要说一句,“慢点儿!慢点儿!” 此时,深宫如同一个正在苏醒的庞然巨物,生气渐渐浓盛。 到了清宁宫,老太医镇静了一下才上前给楚风扬把脉,“回娘娘的话,陛下恢复不错,巳时约莫就能恢复意识了!” 这华玄旻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神医,可惜上次他在京城之时,自己回乡休假了,没有遇上。可惜!可惜!实在可惜!老太医连连摇头。 “可是陛下有何不对的吗?”见院正摇头,周皇后关切地问。 “陛下以后……”老院正觉得有些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第105章 骄傲 今上中的毒实在太霸道了,解了毒对身体的损害也不小。而且,他似乎发现了一个不小的秘密,华神医那所谓永葆青春的药,其实也是透支了人的生命的。老院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周皇后见此情况,心里咯噔一跳,楚风扬不会是解毒后,身体会出现一些不可治愈的暗伤吧!“院正,陛下他身体,能痊愈吗?” 周皇后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院正身上,生怕错过院正的、哪怕一丝表情。看到院正眉头一锁,周皇后便道,“院正直言,若是院正有所隐瞒,您知道,这皇宫中,本宫什么不知道?” 被威胁了,老院正雪白的胡须抖了抖,“娘娘,这事……唉!陛下今次中的毒太歹毒。如今就是将毒全部清出来,今上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子嗣,更不可能再有了。” 周皇后勉强镇定,“窦婕妤和朱美人的两个孩子,将会是陛下最小的子嗣了?” 院正点头,您让说的,可别怪微臣打击到您了! “现在陛下这儿还有事吗?”周皇后觉得,自己需要安静安静。 “回娘娘的话,陛下已经无大碍。此时陛下身体略有发烫,大多是因为解毒药在起作用。”老院正低着头、恭谨回答。 “院正先去太医院休息吧,本宫在这儿就够了。”周皇后无力挥手。 儿子,在这吃人的宫殿,没有什么比一个儿子更要。 翠微宫,叶贵妃一边用着早点,一边听心腹宫女收集来的讯息。今天清宁宫的那位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竟然免了他们的请安,叶贵妃乐得不出去受罪。 “清宁宫凌晨请了太医院的院正?”叶贵妃将手上的汤匙停下,静静地分析宫女带来的消息,到底有什么深意。 “那周皇后、如今该不会老蚌怀珠了吧!”不怪乎叶贵妃如此想,昨日皇帝外出瞒着宫里的所有人,回宫的时后,也没大张旗鼓地进宫。有周皇后封锁了消息,叶贵妃一时半会儿,还真打听不出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安羽,给本宫换一身,本宫要去给姐姐请安。”姐姐两个字,叶贵妃说得咬牙切齿。世家差不多的两个人,同时进了宫,周家那个被选为太子妃。而她,叶家嫡长女,因为长相不够端庄,只得了个良娣的位分。几十年了,一直被一个人踩在头上,叶贵妃做梦都想把周皇后从后位上拉下来。 “是,娘娘!前儿陛下给您送了一顶东珠的花冠,正好配您今天这一身儿,奴婢这就把珠冠给您拿过来?”安羽相当于叶贵妃的陪嫁丫鬟,一直自愿留在宫中,如今已经是翠微宫的掌事姑姑。 “别太寒碜,碍着姐姐的慧眼。”叶贵妃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眨眼,万种风情瞬间晃花了安羽的眼。 安羽明白自己又说中了叶贵妃的心思,欢欢喜喜地去拿了花冠。 清宁宫外,叶贵妃将狐裘往身上裹了又裹。 “林总管,我家娘娘听说皇后身上不舒服,特意来探望,还请您通传一二。”安羽尚且不敢再这个林公公面前嚣张,这位林公公,也是宫中的积年老人了,连皇帝都会给他几分薄面。就是不知,这人怎么就被周皇后那个表里不一的笼络了过去。 林公公一愣,皇后娘娘玉体安康……这叶氏,这几年被陛下宠昏了头,竟敢派人盯着清宁宫!他林公公可没发现,陛下有换皇后的意思。 “皇后娘娘今日凤体不适,实在不方便见客。这外面风雪大,贵妃娘娘还是请回吧!”林公公毫不客气地撵人。 叶贵妃这会儿更加相信自己的感觉了,这皇后,果然不知道在寝宫做了什么坏事儿!不过,叶贵妃更气愤的是,林公公不过是一个公公,竟然能敢开口撵她! “姐姐可真会调教奴才,一条狗而已,敢在本宫面前吠!”皇帝不在此处,叶贵妃自然不耐烦装贤淑。 “朕也不知道,朕的贵妃竟然如此修养!”楚风扬脸色铁青地被周皇后扶着,身上一层又一层地裹着。叶贵妃一眼就明了,那太医、分明是给今上请的! “陛、陛下!”叶贵妃的声音陡然转柔弱。 楚风扬看都不看一眼,“传朕口谕,叶贵妃不知尊卑,在翠微宫禁足八月,抄宫规百遍。” 周皇后扶着楚风扬,嘴角勾出一抹嘲讽,果然是真爱啊,欺到他面前,也不过禁足而已。还真是真爱啊! 呵,还在期待什么?不是早就明白了么?周皇后自嘲地想到。 晴天朗朗,万里无云。 大楚昌平二十一年最后一次早朝,端坐龙椅的楚风扬气色看起来很正常。连背后下黑手的几人都有一种、自己的人刺杀失败了的错觉。 最后一次早朝,楚风扬也不希望有人给他找麻烦,何况,他此时,也只是看起来比较好而已,内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匆匆下朝,楚风扬想起,依稀在早朝时看到的几个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 楚风扬略一迟疑,还是安安静静地去了清宁宫。挥手喝止了想要通报的宫人,楚风扬被太监扶着,一步步走进清宁宫。 皇后周氏正倚在贵妃榻上休憩,眉头死死皱着。楚风扬伸出手,想要抚平,还未触及光滑细腻的几乎,那一双凌厉的眼就睁开了。 周皇后眨了眨眼,眼神又恢复到往日的温和,无视了楚风扬刚刚收回的手,“陛下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朕让他们不用通报的,皇后这几日劳累了,好好歇息吧!”楚风扬淡淡道。 “陛下身体不舒服,也少劳累一些。”周皇后客气地寒暄,曾几何时,原来恩爱的夫妻,也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楚风扬认真地看了一眼周皇后,瞧不见她眼里的不舍、哪怕一丝一毫。转过身,楚风扬进了内殿,“朕这几日暂且留在清宁宫。” 周皇后好笑地看着楚风扬一点点消失在视野,才对一边准备回事的姑姑道,“说吧,何事。” “娘娘,翠微宫的那位窦婕妤的大宫女雁舒来给您请安,说是有要事相商。”青衣的宫女深知周皇后的脾性,一词一句的,没有半分掩藏。 “传。”宫中唯二的一个孕妇,周皇后对窦婕妤的印象、比对那个朱美人的好多了。那个朱美人,还真是不愧了她的姓氏,比猪还蠢。她的宝贝弟弟,哪里能及得上她家萱娘一个小指头。 雁舒是窦婕妤的大宫女,一身荣辱与窦婕妤休憩相关。“奴婢雁舒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平身。”周皇后一身明黄色牡丹纹的常服,半倚在贵妃榻上,“你家婕妤这几天可好?” “托皇后娘娘的福,婕妤这几日一切顺畅。只是前几日贵妃娘娘忽然被关了禁闭,喜欢上了找婕妤打发时间。”雁舒低着头,目光落在地上的大理石的纹理上。 “说来,你家主子也算给皇家添了子嗣,再住偏殿就不合适了。本宫记得熏风殿最近空着。改日本宫跟陛下说说,让你家主子搬过去。”周皇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道。 “谢娘娘大恩!”雁舒一脸惊喜地叩谢过皇后。熏风殿虽然不大,有一点好处就是,里叶贵妃的翠微宫远,叶贵妃要去找她的主子窦婕妤的麻烦,还得经过清宁宫。 周皇后看向宫门外的世界,既然你愿意拿出你的诚意,本宫随手护上一护就是了。 熏风殿,雁舒绕过叶贵妃的耳目到了侧殿。窦婕妤已经五个月的身孕,肚子明显突出。“娘娘,皇后娘娘答应给您搬宫殿了!” 窦婕妤自怀孕后,补得厉害,脸都圆了不少,颜色跟以前比,差了不止一两成。最近皇帝来翠微宫,窦婕妤都不会主动往前凑。 “皇后娘娘最是公正不过了,本宫正怀着孩子,她怎么也会让我好过些的。”窦婕妤笃定地道,“五个月后,我的小皇子出生了,还要好好跟皇后娘娘亲近亲近呢。” 在嫡后身边养大的孩子,离那个位置更近。朱美人那个猪脑子,现在把皇后娘娘应该得罪惨了吧!敢打无忧县主的主意,还真是嫌命长了。 见雁舒疑惑地看着自己,窦婕妤自信,“皇后娘娘那种人,才不会愿意将别人的孩子养在自己面前。也不是不愿意,是不屑。所以啊,本宫才不担心,她会抢本宫的儿子。倒是叶贵妃……” 窦婕妤目光森冷地看向翠微宫正殿,“本宫不会让她有机会,抢了我千辛万苦地生出来的儿子。” 雁舒欲言又止,娘娘,您怎么就敢说,您生的就一定会是儿子。今上如今正是春秋鼎盛,后宫不可能一直这几个孩子。   ☆、第106章 算计 迷香的效果逐渐显现出来,古十九蒙着面,手一挥,身后跟着的一群牛高马壮的黑衣人一窝哄抢上来,一车车地货物,趁着黑夜就运走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大笔银子到手,一群人高兴地吹着嘹亮的口哨,庆贺丰收。 “田老大真厉害!这在野外都能用迷香将那些人全部弄倒了!”一个蒙面人不似其他人,只会围着马车分赃,反而找到一边的队长田老大,表达自己的钦佩。 “这不算什么,烟、跟着风跑。用心感觉一下风向,自然能做到。”田老大个子不大,满脸的络腮胡子,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久经风霜地黝黑,一看就知道是在外面跑惯了的江湖人。 “田老大以前是做什么的?小的那天在围场看见您一箭就射下一直老鹰来!”问话的双目透着纯粹的崇拜,看起来跟着一群人格外不搭。 缘此,田老大对他格外宽厚了几分。抬头看着天上只剩三分之一的明月,“我以前啊,什么都做过吧。农夫、猎人、小商贩……我还去江南当过渔夫。这天下,我去过的地方还真不少!” “田老大真厉害!怪不得卧虎山的那群软脚虾,连个照面都没打,就被我们弄趴下了!”周围几个听热闹的起哄道。 “瞎闹什么?还不快把东西搬回咱们伏龙山!你们还想等天亮啊!”田老大高声呵斥,在深夜的山林,显得格外大声。 这样的事情,这几天发生地格外多。只是镖车被劫,还不算大事。真正让卧虎山这些人火起的是,这么多年藏东西的山洞、被洗劫一空了! 卧虎山大当家初闻此事,一口血喷得老远,大喝,“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几十年存下来的辛苦钱,一晚上就丢光了,里子面子,什么都没了! 最近,南来北往的伙计们特别有干劲!东家说了,这几日这一批存货清完了,就让大家休假十五天,像官衙一样,到正月初六再上工。关键的是,钱一分不少!新年的红包也比上一年厚实了! 白拿钱、还不用上工,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伙计们一个比一个热情,弄得不少来南来北往的客人,买了许多计划之外的东西。庆幸的事,没买回什么不能用的,再不济,也能当礼物送给亲友。 孙海在后面账房看着几个老账房算账,满房间的噼里啪啦声,孙海觉得无比地安宁。那些伙计,为了放了十五天的假,还真是拼了。 想到昨天自己跟周家那位郎君谈妥的条件,孙海觉得自己现在浑身斗志。有徐家娘子收罗来的点心方子打底,自己再派心腹之人,编纂各地美食志……这银子,来得不要太容易!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怕是暂时走不开了,周游天下的目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完成。 “大掌柜,有您的信!”店面的伙计飞快地跑进来,将一封书信递给孙海,又匆匆跑出去。 孙海一看信封上的字迹,又是头疼。徐大娘子总会出一些他难以理解的难题给他。比如,今年夏天的时候,徐大娘子让他多准备了许多粮食,许多炭。 由于铺子里的炭充足,伙计们都能在店里买到一定量的、比市场价格便宜的炭。看看今年,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玩意儿。 孙海回到自己独有的小书房,将信纸拆开,才看明白,信纸上罗列的,粮食占大部分,其次则是各种药。按照他当掌柜走江湖这些年的经验、不难看出,这些药,都是用来防治瘟疫的。 想到康南的蝗灾、今冬的大寒,孙海浑身发凉。这徐家大娘子到底是哪路神仙?也许,徐家大娘子只是与钦天监的各位官员关系比较好? 孙海将自己脑海中的不合时宜的东西甩出去,徐家大娘子,那是自己一家的恩人!这些药,一定要多准备一些!就是为了良心,也不能准备少了。 孙海默默地埋头做起计划,手指时不时地灵活地拨动着算盘珠子。 夏国皇宫中,夏帝看着西洋镜中的自己加速衰老着,一日如一年。 “还没找到二皇子?”夏帝一人坐在冰冷的宫殿中,两鬓斑白。前朝,他已经有几日没去了。 夏轩、华家、两个词不停地从嘴边冒出,透着咬牙切齿的寒意。设计了自己又如何?这天下,不会再出现一个流着华家血脉的医者! 只可惜,当初怎么就答应了那个老匹夫,将夏轩送给那个老匹夫了。真是失策了!夏帝阴狠地看着前方。西洋镜落在地上,摔成几片,每一片上都印着一张苍老的脸。 帘飞彩凤、珠宝生辉。夏国林皇后闲极无聊,又将宫中一应物拾换了个遍。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见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 “今儿陛下还是没有上朝?”林皇后问身边的心腹钱嬷嬷。 “陛下今日依旧只见了太医院院正和内务府的大总管。”钱嬷嬷回禀下面递过来的消息。这夏国的后宫,已经很久没有起过大波澜了。如今,就是熬着。谁活到最后谁赢。 皇帝一年进不了几次后宫,后宫中更是近十年都没出过一个皇子或公主。林皇后牢牢把持着凤印,后位稳如磐石。后宫中,一时间确实刮不来风。 “两个月送去太子府上的那几个宫女,还是没有消息?”林皇后眉头微蹙,太子已经而立之年,府上还是只有两个小郡主。实在,子嗣太过单薄。可惜,太子妃自从生养了一个女儿后,再无消息。这几年,自己送了近百的女子到东宫,连个女儿都没有。 那些女子福气太薄了,怀里太子的孩子,不到三月,必定流产。唯一庆幸的是,其他几个封了府的王爷,现在一样没有子嗣。 “是……”钱嬷嬷也觉得古怪得很,像是诅咒一样,似乎自从陛下开始不再变老,皇家就甚少有子嗣出生。 “当年华氏的诅咒,这是应验了吗?”林皇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更显得不好惹。 犹记得,当年皇帝和华氏在宫外偶遇生情,情深感天动地。等华氏一朝进了宫,不小心透露了家传的禁药,被毁灭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林皇后引诱华氏对陛下用了一味不算毒的毒。夏帝呢?将计就计,将华氏一家一网打尽。得到自己的不老药后,夏帝只留下了一个年龄最大的华家大爷,专门每年为自己制作不老药。 “娘娘,天下间的女子那么多,总有一个,还能为太子殿下诞下麟儿。”钱嬷嬷说出这话,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东宫,如今除了各色的美人,还有就是命格千奇百怪的女子。可惜,没有一个为太子生下儿子。 “如今,只能将那个野种抓回来问了。他们华家的诅咒,用他们华家人的血,总能破解吧!实在不行,有人给本宫的太子垫背也是好的。”林皇后的声音如同从幽冥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也是,在这吃人的深宫,不狠的人,早就踏上黄泉路了。 “二皇子如今,没有丝毫消息传出来。在大楚的江南消失后,二皇子没再出现过。”钱嬷嬷也曾打过二皇子夏轩的主意。 “那野种,算什么皇子?她娘亲进宫不过八月就生下来的野种罢了!如今,叫华什么来着?”林皇后摆弄着刚刚染好的指甲,指甲上的大红,如同刚滴上的鲜血。 “似乎叫华玄旻,民间称‘华神医’。”夏轩的消息,钱嬷嬷打听得一清二楚。就怕什么时候,自家主子忽然想起那么个人。 “果真是操贱业的生的,连龙脉都改不了习性!钱嬷嬷,十天之内,将他抓到送到东宫。若是他肯听话,饶他一条小命也不是不行。若是不肯,送她去见他的那个死鬼母妃吧!”林皇后淡淡道,放佛说出来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你行不行啊!”华玄旻看着身后裹得跟个毛球似的凃六娘,不耐烦地道,“早说了让你在山下安心等着,非要跟着上来拖后腿。” 凃六娘不发一言,安静地跟在华玄旻身后,如一个影子,静听华玄旻地唠叨。 “你要自己小心了,这冬天的才长白山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一定要跟着我的脚印走。”四周白茫茫地一片,华玄旻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扫过每一处。凃六娘的伤太过厉害,自己手上的药,也就够给她治标。要固本培元,还得重新找好药。 将江南搅得一团乱之后,华玄旻潇洒地将一团烂摊子扔在那儿。如今的江南孟家,几乎完全暴露阳光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被公诸于众了。华玄旻才不管有几分证据。捕风捉影的事儿,大家伙儿说不定看着更热闹。   ☆、第107章 怨愤 在当铺找到一直被放在地窖的一个墨玉笔洗,伏虎山的大当家肺都要气炸了!以前拜把子的兄弟,背后竟然捅了自己一刀! 伏龙山的大当家当即点了人手,光明正大地抢了卧虎山的镖车。一副光明正大地报仇的模样。 山贼间的内乱就这么愈演愈热。 开始时,都还顾及着彼此间的那点颜面,只抢了财物,后来,不知道是哪一方抢红了眼,见了血。一下子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互相杀得热火朝天。 古十九开心地看着这些山贼土匪大混战,没时间顾及正事。古十九还特别损地用各个山头的名号,低价将东西卖给南来北往。 如今,南来北往有周家在官面上打了招呼,这些山贼也不敢明面上找麻烦。古十九倒是在晚上抓到几波来放火的。见这些人个个身体康健、古十九一兴奋,将人全部送到仲家在西北的几处秘密矿坑了。这些人,留着就是祸害,还不如到矿场上去开矿,还能少造罪孽。 于是乎,各个山头上的人,渐渐地莫名其妙地人越来越少。 古十九捧着自己的战果,期待地看着仲君禹,“将军,今天才第八天,从人数上来看,这些山贼就比不上那些正经的镖师!” 仲君禹默默地看着消失人员去向,点点头,“不错、想法很好。” 以后,看来可以少杀一点敌人,俘虏也不是没用,仲君禹看着几处矿场的管事寄来的充满感激的信函,非我族类之人、放到矿场上,很有用处! 秦初知道这事,应该会很可惜以前被坑掉的那些俘虏吧!用他的话说,一个个的都是银子啊! 朝廷闭馆之后,徐霖并着长子徐桓在家里潜心研究学问,一副将京城的暗涌隔绝在延宁伯府外的做派。徐楹寻机出府了几回。在除夕之前,京城悄悄地多了一家糕点铺子。每日香甜的点心味在整个大街上,勾引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徐楹坐着马车,在对面看了几回,才放下心来。 占了人家的便宜,总要给人好处才是。 除夕之时,整个京城如同被黑云压覆。城外的流民虽然大致安顿好了,江南那边,却已经派去了第三拨钦差。前面两次派去的人,无一生还。就是对朝政最不敏感的妇人,如今怕是也能猜到,江南不太平! 因为有一个关系尚可的岳家在江南,大年初一的时候,一道口谕将徐霖召进宫,而后,就有人来通知延宁伯府的人,徐大人已经在去江南的路上。 皇命不可违,在府上余下的兄妹俩面面相觑。 “舅舅他们就是看在咱们兄妹二人的份上,也会帮父亲一把的。”徐桓安慰徐楹,只是舅舅那一家子,毕竟是江湖上混着的,朝廷上的很多事情都插不上手。 “希望父亲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徐楹不知道自己派出去的人能不能赶上父亲,将自己准备的一个小包裹给父亲及时送给父亲。今上实在太心急,将徐霖召进宫后,直接将人派出去了。 董老夫人听到这消息,轻轻叹了口气,大年下的就又开始茹素,成天守着一尊佛像。徐楹去劝说了几次,无果后亲自接手了祖母的日常饮食。徐柳每日半天到徐楹那儿学学管家,半天陪着董老夫人研究佛经,倒是简单多了。 徐霖惦记着女儿的及笄礼,到了江南之后一反平时温润的作风,行事凌厉果断。苏家虽然不是官面的人家,好歹在江湖上颇有颜面,明暗相和,查出来不少事情,赶在二月底之前回了京城。 过了一个阴沉沉的春节的京城众人,终于感觉京城的阳光随着春日的到来浓重了一些。当然要除了一直被关在大牢的那些人。 这日阳光明媚,徐楹应了杜媛媛之邀,去杜家在京郊的庄子骑马。 马车摇摇晃晃地,徐楹也昏昏欲睡,放空了心思打着盹儿。 “大娘子,前面来了一辆马车,咱们怕是让不开。”赶车的是紫音。 “先让到一边再说。”徐楹坐直身子,喝了口茶醒醒神,“做好戒备,打起来我们也不一定会输。” 徐楹撩开帘子看了一眼,那马车倒是普通,拉车的马也是普通马,从马车前面挂着的坠了粉绦的玲珑银制香球看,那马车上坐的应该是女眷。 紫音依徐楹的意思,将马车靠在一边停了下来。 迎面来的那辆马车放佛也是不想在此处惹事,临近了慢慢靠向另外一边。轻风微微吹起车帘,徐楹看见,对方的马车里伸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徐槿。 徐槿得意地向徐楹瞥了一眼,将帘子放了下来。 远远地,徐楹听到徐槿用娇柔的声音对马车中的另一人道,“殿下,那是哪家的马车?看到您的车过来了也不知退让回避!” 徐楹冷笑,这人,还是学不乖。以前尚且顾及她身上流着父亲的血,想放过她一把。如今既然她不识相地非要撞到自己手上来,千万不要怪她没给她徐槿留活路。 只是,徐槿已经出现了,她那位母亲应该不远了吧! 当初将小董氏送去庄子,徐楹可是打算好好地与这位母亲算算账的,可惜帐还没算完,那边的人就将她弄走了。 “紫韵,这几天,将绿绮盯紧点。”徐楹吩咐随车的紫韵,“府上其他的人也别放松了,哪怕是父亲祖母的心腹。” 是人,就会有弱点。父亲才从江南回来,京城有的是人想对延宁伯府下手。毕竟,性命攸关的事,谁能保证自己的那点子事,有没有被徐霖挖出来? 徐槿看着那位殿下回了自己的书房,在丫鬟的陪同下换装出了王府。路过延宁伯府的大门时,徐槿狠狠地看了一眼门边上延宁伯府几个金灿灿地大字。 京城的城西最是混乱,徐槿嫌弃地踮着脚走在因为雨雪泥泞的土路上,“你们什么时候给我娘亲换一个地方住住?” 丫鬟板着脸面无表情,“换?你是想早日与延宁伯相认了?” 徐槿撇撇嘴不再说话,看着脚下的路渐渐变成被青石板覆盖的小径,心里好受了一点。 小董氏早听说女儿今天要来看自己,早早将自己收拾了一翻,坐在堂屋中等着。想不到,自己的殷切盼望来的儿子,如今连见都不愿见自己一面,自己如今,还要靠着女儿过活。 徐槿看了看小院还算清洁,仆妇也没拿大欺负自己的娘亲,心情略好。娘她虽然不争气,得不了父亲的宠爱,好歹,那十几年对自己还算是真的宠爱。自己毕竟不想当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母亲这几日看着怎么气色不好?”徐槿大喇喇地坐在小董氏的左手边,看小董氏眼下略有青影,随口问道。 小董氏心里一梗,考虑到如今自己的生活,都是靠着女儿来的,压下心里的不喜。“刚刚到京城没多久,有些睡不惯。” “去请个大夫开点安神汤,比什么都管用,别再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徐槿愿意养着小董氏,却是不怎么愿意让小董氏给她添麻烦的。再说,她能有今日,自己能混到现在这个地步,还不是她十几年了都抓不住男人的心?   ☆、第108章 及笄 小董氏心里难堪,到了这把年纪,还被自己的女儿教训。感情上的事,谁说得准?眼光不自觉地下滑到徐槿白皙的手腕上,“平王现在挺看重你的?这么好的镯子随随便便就给了你了。” 徐槿得意地将手上紫罗兰色的镯子晃了晃,下意识地忘记了镯子是自己花了怎样的代价换来的,“这是自然,王爷现在,眼里心里就我一人。” 说着,徐槿还得意地瞥了一眼小董氏。 小董氏如今是毁得肠子都快青了,嫁了心上人,心上人始终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好不容易耍手段得来了一儿一女,根本就是来讨债的。每日照着镜子,小董氏都觉得头上的白发变多了。“听说你大姐姐还没订下亲事呢。若是你在你家王爷那儿随便说上几句……” “大姐姐她哪里需要嫁什么人啊!”徐槿脸上的暴戾在屋内的两个人面前没有丝毫遮掩。“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为姐姐着想。” 小董氏不大清楚,一年没见的女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直跟着徐槿的丫鬟倒是一清二楚徐槿的经历。毕竟,徐槿就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目前,是她手上最有用的一枚棋子。 “你想让你大姐姐怎么样?”小董氏试探地问道。 “自然是让她享遍人间极乐之事,再看着她的父兄们在她面前一个个地没了。真想知道,那时候她还怎么苟延残喘得下去。”徐槿的嘴角挂着一抹嗜血的诡秘之笑。“曾经让我不好受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槐郎呢?”小董氏担忧道,毕竟,以前若是徐槐与徐槿有了冲突,自己总是会偏向徐槐,“他可是你嫡亲的弟弟啊!” “嫡亲?是啊!我在夏国受苦的时候,他可是欢喜地围着徐楹兄妹呢!”徐槿嘲讽地看向小董氏,“母亲,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西北的山旮旯当着村姑呢!”看小董氏脸上的不自在难掩,徐槿将视线移开,“放心,看在您地份上,我不会要他的性命。只是,等延宁伯府一倒下,我就将他从西南的沧浪山请过来陪着您。您到时候可得好好开解他。” 小董氏自是知道徐槿的意思。若是徐槐不自量力地向徐槿动手,徐槿也就不会再顾及她的颜面了。“这是自然。只是你弟弟年少,怎么能被困在一处,毫无作为?你们姐弟也应该相互扶持才是啊!” “母亲,您别当我不知道您打的什么主意!徐槐的事,没有商量的可能!要不是念在当初他给我求了一句情,我能放他一条性命?”徐槿骄傲地半仰着头,“您如今自身都难保了,还是多抄抄经书,祈求您的女儿我,万事顺利吧!这样您好歹还能见见您的儿子!今天时间不早了,女儿就先回王府了!” 说着,徐槿带着面无表情的丫鬟头也不回地离开。 下朝之后,楚风扬将徐霖留下来。同时留下来的还有右都御史周岭。 明面上,徐霖去查的就只有江南的税务。楚风扬还真没料到,只是税务就能出那么大的篓子,更别提,如今还没有结果的金矿之事。 楚风扬将内侍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一个心腹在里面伺候笔墨。案几上摆放的,是大理寺审问出来的结果。 “二位爱卿,看看,这些就是我大楚的官员做的事!”楚风扬愤怒地将大理寺上上来的折子扔给徐霖和周岭。 两位难兄难弟面面相觑,这又不关我们的事!自有吏部和内阁决断。 “偏偏那些御史天天盯着朕的后宫!”楚风扬现在对左都御史很不满,自然处处捧着周岭。 “微臣回去之后就让同僚们多多注意民生问题!”周岭不大知道楚风扬心里又有什么小九九,模棱两可地回答。 实则,楚风扬已经听几个太医说过了,后宫中现在怀着身子的窦婕妤和朱美人都是男胎。同时,太医也说了,他的身体,折腾不了几年了。如今位居高位,又让他信得过的,也就那么几个了。 “徐爱卿这次江南之行朕很满意。听说您府上的两子一女都还未婚配?”楚风扬又将矛头掉向徐霖。 徐霖只觉得二月的天里冷汗直冒,“回陛下的话,微臣长子与怀化大将军家的嫡女两情相悦,微臣正准备下聘。小女阿楹,微臣甚是骄纵,不想她太早嫁出去了。至于幼子槐郎,微臣疏于管教,正送去沧浪山庄,让他学点武艺傍身。” “男子汉大丈夫,学武也是一份前途。”楚风扬就此将话题打住,周家现在还要用,他自然不会讨人嫌地插手周家人的婚事。“这几天,江南那边的贪污案子,你们也帮朕盯紧点。朕如今身体不济,药吃得比饭还多……” “吾皇福寿隆昌,龙体定然能早日恢复!”徐霖二人不知道今上的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出端。别看平日周岭往日与同僚说话之时,戳人心窝子的话一句接一句的来。真正到了皇帝面前,周岭的好话也显得特别的难能可贵。 “朕的身体朕比谁都清楚。”楚风扬摇摇头,“江南那边河道,河道要尽快维修。钦天监开年之时预测,江南今年怕是有洪灾。江南那些蠹虫,已经有近五年没有好好修堤坝了!若是陡然遇上洪灾,怕是……” 怕是屋毁人亡,更添不少无家可归之人! “朕已经命工部即刻开始维护江南一带的工事,希望朝中御史,盯着该盯的人。”楚风扬挥挥手,示意二人告退。 徐霖周岭出了宫门,面色如常的告别。心里都猜测着,今上的身体,怕是比预想中的还要不堪。如今不过强撑着罢了。偏偏又逢多事之秋。 等空寂的大殿上只剩下自己一人时,楚风扬才试探地拿出江南那边暗探送来的消息。看完,一口污血喷出。 这些人,还真是恨不得自己早死了得好!霸着一个金矿,还要插手贪下江南的税银。 朝中之事风起云涌,徐楹自是岿然不动。刚刚张罗了哥哥的聘礼,又是自己的及笄礼。正宾是周萱娘的舅母,如今夫婿已然入了内阁、儿女双全,连孙子也都抱上了。徐柳自荐了有司,徐楹想着让她多在外面露露脸,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倒是赞者,周萱娘死缠烂打地,非要凑上来。董家那边的董家大夫人本想让自己的嫡女在徐家露露脸,看到周萱娘,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道这周萱娘会不会因为自己女儿抢了她的赞者的位置,大打出手。 大家都知道这周萱娘有意当徐楹的赞者,自然不会有人跟周萱娘争。京城唯一会与周萱娘计较的小娘子叶芳菲,如今正争分夺秒地绣着嫁妆,婚期就定在徐楹及笄礼的前三天。 徐楹还有耳闻,安王世子的后院中,已经有两个侧室正有身孕。按照前世的发展来算。等叶芳菲进了府,如今的安王正是应该去世的时候。到时候若是叶芳菲没有好运的怀上孩子。两个庶出的孩子将比嫡出的大上三岁!叶家倒不是不想管,只是女儿嫁得不光彩,让他们想找人要说法都没有理。 徐楹一边忙碌地准备自己及笄的时候的用具,一边围观了叶芳菲的婚礼。作为叶家明面上最受宠的女儿,叶芳菲的嫁妆倒是不薄,比起自己前世的十里红妆也没差多少。只是叶芳菲一进府,就传出安王病危的消息。显然,安王妃不想给这个儿媳做脸。 叶芳菲比前世的自己精明多了,自然不会愿意将手上的嫁妆交给婆母安王妃打理。按照安王妃的掌控欲,这个本来就不是按照她的意愿娶进门的儿媳,自然就更不讨她的欢喜了。至于安王世子,那是十足的孝子,哪里会将心偏向叶芳菲。 “幸好当初我悬崖勒马了!”周萱娘一边盯着丫鬟婆子给徐楹梳妆,一边嗑着葵花籽。“安王府简直就是个魔窟!前儿进宫的时候我看见叶芳菲那样子,简直都不好意思嘲笑她!” “你过得好,就是给你的对手最好的耳光。”徐楹端端地坐着,任由脸上被涂涂抹抹。 徐柳静静地站在一边,自己再过不了多久也要及笄了。那时候自己的笄礼有现在的一半盛况,自己就满足了。 一加、二加、三加……繁复的笄礼差点将徐楹累得趴下,最后一句“儿虽不敏,敢不袛承”清晰地吐出。对父亲徐霖和空置着的母亲苏氏之位拜礼之后,又对在场的所有参礼者揖礼谢过后,终于礼成。 周萱娘笑着打趣徐楹,“如今你也及笄了,记得早日找个好郎君,把自己嫁出去。” 周萱娘的话还没落地,徐楹还没来得及反击,紫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娘子,有人来提亲了!”   ☆、第109章 保媒 一身锦衣华服来不及换下,只有刚刚拆散的青丝散落,徐楹惊讶问道,“是谁?” 紫竹摇摇头,“都是生面孔。当时老爷的脸就黑了,直接将媒人请进书房详谈了。依奴婢看,那来做媒的人龙行虎步地,必定是武将无疑!” 周萱娘上上下下地将徐楹打量了一翻,“阿楹这小身板,若是将来嫁个武官可怎么是好!” 大楚向来文武相轻,武官来保媒,自然是为了武官。周萱娘虽然平时喜好玩玩鞭子,骨子里,还是少不了那种看轻武官的思想。 “武官里也有不错的!”紫竹仗着此处没有什么外人,“仲将军就不错!人虽然冷冰冰的,后院却干净!” “天天在男人堆里,仲将军说不定更喜欢男人呢!”周萱娘捂嘴笑道。她这也不算是无的放矢,仲君禹久未定亲,加上有个心眼小的继母,京城里关于他有断袖之癖的传言,不在少数。 “仲将军才不是那样的人!他对他身边的侍卫也都是冷冷的!”认识的人中,除了自家主子和紫音,仲君禹就是紫竹最佩服的人了。她哪里容得下有人污蔑仲君禹。 “好好好!看来,要是将来仲将军真的来向你家主子提亲了,你这丫头说不定还会帮仲将军私底下递信呢!”周萱娘摆摆手,算是求紫竹饶过了。看紫竹那一副要上来的拼命的样子,周萱娘还真是有点受不住。别以为她没看见,那小丫头虎口明显有一层不薄的茧。真动手了,自己肯定得吃亏! “大娘子,要是仲将军来向你提亲就好了!奴婢纵观整个京城,也就咱家大郎君、周家郎君和仲将军才够出色。”紫竹托腮望天,一副思春的样子。 “阿楹来做我家嫂嫂吧!反正我家长辈对你的印象都很好!”周萱娘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徐楹。 徐楹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转过头,“说来真是奇怪,林国公家的郎君,在少时还能听到有几个天才般的小郎君,等到了此时,竟是一个像样的也没有了。整个林国公府此时看上去就像是被女人撑起来似的。” “林国公府的男子,出色又如何?他们家,就算是把心掏出来给今上,今上也不会重用姓林的!”周萱娘信誓旦旦道,“这林家和夏国的林家可是同宗。夏国的林家有皇后。咱们大楚的皇后可是姓周的!” “如此,林家男子确实难以出头。楚夏两国纠葛太深。”徐楹赞同的点点头,“今年夏国倒是安静,没有扰边。” “能不安静么?夏国太子如今还没有一个男嗣,太子东宫中好几年没有妃嫔怀孕了。如今夏国的三皇子一个侧妃有了身孕,不是叫夏国又乱了一场么!”楚夏不合,周萱娘在此时也是恨不得夏国人吃瘪吃死。 “这着实是一个好消息!只是那位三皇子一定要保护好他那个侧妃,将夏国太子拖住了!”徐楹痴痴笑道,等到董老夫人身边的香昙来禀报,说前面又来了新客人,这才去了前面。 徐霖出身的延宁伯府是武将起家,徐霖虽是文臣,倒不会怎么看不起武官。只是,文武相轻,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徐霖看着眼前这个面貌憨厚的武将,自己半天的话算是白说了。 “徐老弟!仲将军这样的青年才俊现在能找到几个?若是我有年龄合适的女儿,我都想要仲将军做女婿了!咱们好歹从小到大的老关系了,我还能坑了你不曾?”秦大将军一巴掌拍到徐霖肩膀上,差点把徐霖拍了个趔趄。 秦大将军赶紧将惹了事的手收回来,“徐老弟应该不会去我老娘那儿告状吧?告状啥的,都是小娘子家家玩的!” 谁说的武将都木讷了?徐霖只觉得,这些武将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想理会文官们这些弯弯绕绕的。是以,自己绕圈子绕了大半圈,眼前的左右武卫的秦大将军干脆就装作不知道,一个劲儿地说好话。 “武将都镇守边关,夫妻分离太长久了,我实在不想让我家阿楹忍受夫妻聚少离多之苦。”徐霖咬咬牙,干脆地直来直往,“这婚事,我……” “徐老弟!这就是你眼光浅了不是?仲贤侄娶了您家小娘子,自然是要带去边关的。依照仲家的财势,您家小娘子在哪儿都能过得如如意意地。”秦大将军才不会让徐霖轻易地将拒绝的话说出口。真要被拒绝了,后面的话,他也不好说出口。谁说武将不会玩心眼?真正不会玩心眼的,不是挖一辈子的泥巴,就是早早去了西方极乐世界。 “这,这,这我要是不答应,还成了我的不是了?”徐霖无奈,看着秦大将军那副确实如此的模样,更是气苦。“你说的这些事儿怎么能当真?我家阿楹要嫁得又不是你!你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成了亲,我家娇娇嫩嫩的小娘子嫁过去受了苦,找谁说理去?” “这好办!我先把聘礼放这儿了,徐老弟说个时间,仲贤侄亲自来跟你谈,字据文书什么的,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我来做这个中人。以后要是仲贤侄有什么做得不地道的地方,老哥我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给你家闺女讨回公道!”秦大将军见徐霖略有动摇,加大了力度,“徐老弟,你看看这满京城的,有几个郎君像仲贤侄这般好脾气了?什么公婆叔嫂小姑子的问题,到了仲贤侄这儿,都不是问题!” “柱国公府上还有一位仲老夫人,一位仲郎君,一位仲娘子呢!”到了这儿,徐霖还是有些舍不得答应,忽略了十几年的女儿,好不容易又跟自己关系好了,他才舍不得让闺女那么早嫁出去呢! “都不是问题!柱国公府上那几位,连仲家的族谱都没上!有仲贤侄的小叔在,这些人都闹腾不起来!”秦大将军安抚,心里想着,这个徐霖,怎么这么难劝服?放在别人家,早就答应下来了!果然,没了媳妇儿的男人性情古怪! “什么?仲家那位小爷,消失了这么久竟然又重新出现了?”徐霖哑然,仲家那位小爷,计谋过人,嘴皮子利索。当年他还在的时候,朝堂上武官几乎不会被文官压制得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他也曾经和仲家那位小爷清谈过,确实是个人物,说是妖孽也不过分。 这么妖孽的人,天竟然不收,简直是太没天理了! “仲军师吉人自有天相!小小天灾怎么奈何得了他!”这世上,军师有千千万万,仲军师却只有一个。有生之年,秦大将军最敬服的仅有一人,那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算无遗策的仲军师! 徐霖尴尬笑了笑,有了这个仲军师在……“你来提亲,仲军师知道吗?” “仲军师亲自给我来的信咧!说是曾经得蒙令爱照看过一段时间,又在仲贤侄口中偶尔听闻……”那一长段长段的话,他这个老粗实在背不下来,“总之,仲军师对徐侄女极为推崇。就是徐老弟将侄女藏得太好了,我这个大老粗实在没见到过几回。” “还是让仲将军亲自来跟我谈谈吧!”该了解的,徐霖知道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就要看看缘分了。仲君禹此人,徐霖确实看得上眼。何况,错过了这一个,要等到下一个还不知道要多久。 不过,订了亲,何时成亲,还不是自己说了算?送走满脸笑意的秦大将军,徐霖开始计划着,钰娘的嫁妆到底要准备几年呢? 迎客居新来的客人,算是徐楹今世结识的第二个手帕交,卫月娘。去年,卫月娘已经出嫁了,嫁的是皇商白家的嫡子。只是这人如今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只等一年后的秋闱。按照卫月娘的身份,已经算是高嫁了。好在卫月娘的背后,还有当官的伯父撑腰,几个兄弟堂兄弟也是不是庸才,到了白家,过得依旧自在。 徐楹一到迎客居,就被引向了一边的偏房。脸上依旧带着未出阁时的温婉恬笑的卫月娘,微微护着肚子,正等在那儿。 “看到你这样子,我也就放心了。”徐楹扶着卫月娘在一边坐好。 独独周萱娘立在一边,眼珠子直直盯在卫月娘的肚子上,“这是几个月了?你家夫婿也舍得让你出来透风?” “快四个月了。”卫月娘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婆婆和夫君就是太小心了,大夫都说了要多走走的。” “停停停!”周萱娘连忙摆手,“少在我跟阿楹面前显摆!当心本县主一时嫉妒,‘失手’将你的宝贝儿子弄没了。” 卫月娘脸上连错愕的表情都没出现,“萱娘才不是这样的人!说起来,我家婆婆听说三月后适合多走动,将京郊的一个牡丹园子送我了,你们有没有兴趣去游玩一番?”   ☆、第110章 妒生恨 “你婆婆可真大方!京郊的园子可不便宜!”周萱娘惊讶,被徐楹扯了扯袖口,这才尴尬地停了下来。卫家是这几年才起来的,家底必然厚实不了。 白家豪富,白家娶的媳妇多出自商家。卫月娘刚进白家的门,就被几个妯娌明明暗暗地奚落了一翻,早就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本事。此刻不在意地笑笑,“白家,就银子多。我嫁妆薄,婆婆私底下总多补贴我。” “你家婆婆倒是不错,不过,你家的妯娌就没有怨言吗?”周萱娘不解,他们家算是比较和睦的,几个婶婶和嫂嫂之间也是摩擦不断。这白家不过商户,还能这等和睦? “谁让她们没本事,家里没几个官面上的亲戚?我还有你们两个手帕交呢,谁敢给我脸色看?”卫月娘出家后才明白,有的时候,能靠上的只有自己。 “如今月娘总算是硬气了几分。”徐楹赞叹,“以前看月娘的样子,我和萱娘总担心你出嫁了会被欺负。” “不硬气能如何?就几个妯娌就不让人安生。夫君也不好说嫂嫂们什么,这时候我总得撑起来。”卫月娘不在意地笑笑,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觉得委屈。只是看着几个大伯子一个个的往屋里添人,自家夫君却连通房那儿都很少去,卫月娘的心里,慢慢就平衡了。“我如今就指望着一举得男,那样我在白家就算是彻底站住了!” “儿子迟早会有的。你可别随随便便就去吃那些什么灵药。”徐楹随口劝了一句,实在是,看过太多人随便用药求子,最后一命呜呼或者生出怪胎的。 “咱们阿楹如今可是神医的徒弟了,以后月娘有什么事,尽管来找阿楹!”周萱娘道。 “月娘,你可别听萱娘胡说!行医是个需要累积的过程,哪怕是再天才的人物,没有四五年,也不敢随意开方治病。你若是遇到比较奇怪的症候,一般大夫又治不了。这个你可是来找找我。我比较喜欢钻研这些。我若是实在解决不了,还能找人帮帮忙。” “有阿楹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对了,五天前我夫君去游学了,婆婆准了我去庄子上散散心,到时候我给二位下帖子,二位可不要推辞才好。”卫月娘转了话题道。 “到时候就打扰你了!这阵子正愁没地方躲懒!”周萱娘笑眯眯地接口。徐楹也表示到时候会去玩玩。 “婆婆送我那庄子,庄头是个出息的,现在都有很多牡丹都开始开花了!到时候邀你们好好赏赏花!”卫月娘高兴道,这还是她第一次做东道主呢! “那我和阿楹就盼着你那儿的花来给我们开开眼界了!”徐楹开心道。 “我那点地方,二位不要嫌弃。”卫月娘谦虚道。 “这几天能看到牡丹花开,也算是京城中的头一份了。”徐楹浅笑,又说起最近在京城流行脂粉钗环。 时辰见晚,延宁伯府有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徐霖跟母亲谈过之后,心情极为复杂地看着董老夫人派香昙叫了徐楹过来。自己孤身一人,萧索地回了勤园。 换了一身常服,徐楹如往日一般乳燕投怀般地扑向董老夫人,“祖母,今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老太婆打扰你休息了?”董老夫人故作伤心,哀怨地看着徐楹卸过妆,粉嫩的娇颜。 “怎么会?祖母相召,孙女儿就是睡死过去了,也得滚过来啊!”徐楹张大着莹润的双眼保证,让人一看就心生信服。 “小滑头!”董老夫人捏了捏徐楹的鼻尖,“钰娘如今也是大人了,今天都有人上门来向你提亲了呢!我和你父亲都觉得不错,如今就看你了!” 见徐楹脸上没露出什么期待的目光,董老夫人心里叹息,“你就不想知道是哪家郎君?” “孙女相信祖母和父亲,定然会给钰娘择一佳婿。”徐楹用笃定地口吻道。自己就算再活了一世又如何?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还没有祖母的一半大。再者,祖母的心智,远远不是她能比的。前世,她就不听祖母长辈的意愿,结果如何?所以啊,这婚事,还是多听听老人家的。毕竟,那么多年,不是白活的。 “你这鬼丫头!倒是跟柳娘一样什么事都要老太婆我来拿主意了!”嘴里说着责怪的话,董老夫人心里还是甜滋滋的。现在的小辈,不听老人言,就等着吃亏吧!“祖母看着,倒是没有比仲将军合适的人选了。” “仲将军?柱国公府的仲君禹仲将军?”徐楹微张开嘴,惊讶道。 “这是自然,楚夏两国,为将又姓仲的,可只有那么一家!”董老夫人言语间掩饰不了的自豪。“我家钰娘这等人品,也就仲家将军能般配一二。” “孙女只是惊讶,京城淑媛那么多,仲将军怎么就……”徐楹微微低着头,想到在庙会上的那两次偶遇,只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又怕一切只是幻觉。 “你呀,算是入了仲家人的眼了!”董老夫人嘴角翘起,“京城的名门淑媛再多又如何?比你温婉的身手没你好,身手比你好的心计不如你。仲家现在的处境,你若是没有什么异议,就等着嫁给君禹那孩子吧!” “祖母觉得好就成。”徐楹低着头,只觉得双颊发烫。反正,仲将军前世也没有成婚,自己嫁了仲将军,也不算拆了他的良缘。 徐楹晕晕乎乎地,如同踩着天上的云朵,只要自己点点头,战神一般的仲将军就能成了自己的夫君啊! 徐槿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几天之后,柱国公府送了大箱大箱的奇珍异宝到延宁伯府下聘。 看着装扮得精美绝伦的小院,徐槿觉得,身边面无表情的姑姑,藏在面具下的尽是嘲弄。“姑姑,如今我这心情不好,做什么都没劲。” “无妨,一直在平王府当着妾室也行。说不准平王好运登基了,你还能捞一个九夫人当当。”被叫做姑姑的丫鬟冷言。她跟在这徐槿身边那么久,还能不知道这人心里怎么想的?“按照我们的情报来看,到时候,仲将军依旧是万民敬仰的大将军。而徐家大娘子,则会是天下女子艳羡的仲夫人。” 徐槿恨得咬牙切齿,仲家可不像他们家。仲家男子娶了妻之后,除非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离天策将军一步之遥的上一任的柱国公就是用这个借口,让如今仍然住在柱国公府的仲夫人及其子女,一直没上仲家的族谱。 “我把东西拿到了,你们保证让徐楹生不如死?”徐槿狠声问道。 “这是自然,只要你完成任务,我们保证完成你的一个愿望。”扮作丫鬟的女子承诺,只是愤怒中的徐槿没有留意其中的陷阱。 简单硬朗的大厅,唯一的装饰就是遮住了一面墙的舆图。 仲君禹的目光映在墙面上,眼中的欣喜藏不住。 古十九得意,“将军,属下这次够机灵吧!换了图,愣是没让人发现!” 仲君禹一点都不想理会这个人,只怪,自己这回怎么就没带他哥哥。不过,古十六那个性子,换画这种主意应该想不出来吧。 见仲君禹不搭理他,古十九眼珠子一转,“将军,听说今天徐家大娘子要与周家那个母老虎到京郊来看牡丹,您不趁着机会见个面,解释一二吗?” 自从仲君禹去徐家提了亲,徐霖将仲君禹防得跟贼似的。生怕仲君禹提前拐了自家女儿。仲君禹后面去了延宁伯府两次,竟然连徐楹的衣角都没看到过。 周家那个母老虎,应该就是周家萱娘。那人脾性倒是不差,阿楹看人的眼光总是错不了!仲君禹在心里默默赞扬了徐楹一番,忽然问道,“你在平王府看到了徐槿?” “啊?”古十九还在想着该怎么引开徐家娘子身边的莺莺燕燕,一时间脑子还没转过弯,“属下不确定,属下只是以前远远见过徐家三娘子一眼。” “坏了!徐家娘子今天去哪儿赏花?”仲君禹快速问到。 “白家那个出名的早牡丹园子。”古十九一时没想太远,还是尽快答了。 “我先带人过去看看,你随后,多带些人悄悄跟上。”仲君禹吩咐后,匆忙地点了几个人就飞马出府了。 日暖风柔,垂柳啼莺。徐楹换了一身轻薄的鹅黄骑装,与一身艳红的周萱娘并排地骑马跑在前面。 “出去了些日子,阿楹的骑术果然见长!”周萱娘落后几步才赶上徐楹,娇娇弱弱地徐楹,骑起马来动作比自己还潇洒几分。 “熟能生巧罢了。萱娘若是每天骑着马出城跑一圈,小半年后,京中有几个能跟你比骑术的?”徐楹知道自己的天份,什么骑马舞鞭,真的是没什么天份。亏得自己祖上还是武将出身。这点天资,连周萱娘都比不上。 将来自己跟仲将军的孩子,要是骑术不好,还能打仗吗?徐楹深深担忧。   ☆、第111章 交易 嫣红姹紫,繁花织锦。 到了卫月娘说的地址,徐楹放眼望去,脑海中只余了这八个字。 “你婆婆对你真好!我娘亲都没送我个这么美的庄子!”周萱娘眼中的嫉妒要不遮掩,更没掺杂别的情绪。 “我来这儿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怪不得几个嫂嫂听到婆婆的话,脸色那么难看。”卫月娘当时听到婆婆说送她一个小庄子,还真以为就只是一个小庄子。 “不管了不管了!月娘,快去上些精致的点心来,如斯美景,再有美人相伴,今生何求?”周萱娘夸张地爬上院子里专门为赏景而修的八角亭,整个庄子的景色,尽在眼底。 卫月娘吩咐了丫鬟上今早吩咐准备的茶点,这才旖旎地去了亭子。 不小的八角亭,徐楹和周萱娘一人占了一边。 周萱娘骑马累了,半倚着栏杆,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微微掀起眼帘。见来人是卫月娘,眼睛紧紧一闭。“月娘,这回我可要在你这儿赖上几天!来了这等地方,方觉此生不曾虚度。” “我来过这亭子,才懂世间事不过尔尔。凭风立在亭中,闭上眼,还有一种翩翩凌空的感觉。”两个手帕交喜欢这儿,卫月娘也觉得与荣有焉。“阿楹可要一同留些日子?这庄子上客院都空着,你们尽可随意挑着住。” 徐楹很是意动。延宁伯府地方大,人少,住的地方虽然富余,毕竟地处京城,与这个庄子相比,还真是比不上。更何况,如今京城中,自己就相当于一个甩手掌柜,忙的地方实在少。 “那我就留两日?”徐楹试探地开口。 “两日怎么够玩?”周萱娘斜睨徐楹一眼,“就算是陪我,你也要留上五天才行!” “五天?太多了,我不在府上,祖母定然不会好好吃饭!我得回去看着祖母。”徐楹摇摇头,两天已经是极限了。她家不像是周家,能独当一面的夫人就有好几位。 卫月娘显然也是知道徐楹的情况,表示理解。 周萱娘嘟嚷了几句,到底还是理解徐楹的处境,不像自己那般自由。“两天就两天吧!你这个大忙人抽出两天来陪我,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只是不知道,你以后每天花多少时间陪你家仲将军?” “阿楹和仲将军定亲了啊!”卫月娘自徐楹及笄后就来到了这边的庄子,京城里的消息来知道得倒是晚了不少。 “可不是!我娘亲还说私下找人探探仲将军那边的口风。我这儿还没影呢,仲将军那边倒是先把婚事定下来了。”周萱娘嘟嚷,虽说她对仲君禹没什么印象,好歹,那也是她家爹娘给她看过的夫婿啊! “婚礼定在何时?到时候少不得要讨杯水酒了。”卫月娘轻轻靠在一边,顺手拿了一块新上的枣泥山药糕。 “还没定下呢。看我父亲的意思,嫁妆还要准备一两年吧。”徐楹轻轻摇头。父亲好像打算多留自己几年。 “那仲将军那边可有得等了。”周萱娘幸灾乐祸地道。 徐楹没有接话,淡淡地笑着,任由香风迎面拂过。 夜间,考虑到就几个小娘子,大家干脆都住到一个院子。相互之间也好照应。 夜色深重,整个庄子最后几盏灯也被吹灭了。 风高月黑,几个黑影就着月色翻进庄子,熟练地找到今日几个小娘子歇息的院子。挨个挨个地吹上迷烟。 仲君禹带人快马赶到时,只看见被迷晕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和被搬空了的房间。还是晚了一步。 “该死!”低声咒骂了一句,仲君禹立刻吩咐手下依照还没来得及被抹去的痕迹开始寻找。晚上半刻钟,危险就要多几分。从仲君禹了解到的东西来看,徐楹那个妹妹,如今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徐槿此时确实疯了,乐得疯了。随手将藏在拔步床下面的牛皮纸递给对面的丫鬟,倨傲道。“现在带我去看我那个姐姐吧!” 感觉了一下手上的触感,手上的东西不假!丫鬟的神色间一种得逞的快感一闪即逝,侧身让开,“你大姐如今就在地下室关着。” 徐槿脚步匆匆地去了王府别院的地下室,看到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徐楹,得意地笑开。任你以前得意又如何?如今不过是一条在我手上蹦跶不起来的蚂蚱。 被人扔到地上的时候,徐楹其实就醒了。迷药她自己也做过,她自己也曾试过很多种迷药。因此,今晚那些人虽然加重了药量,她还是及时地醒过来了。只是此时情况不明朗,她睡觉的时候也没有拿着武器的习惯。徐楹醒过来,没听到周围有呼吸声,就查看了一翻。 如今,她应该是被关在一个地窖一样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是求财还是寻仇。 徐槿一靠近,徐楹就察觉了,甚至还猜到,来的是一个不会武功的。 “哎呀,这不是延宁伯府金尊玉贵的嫡出大娘子吗?”徐槿将一瓢冷水朝着徐楹脸上泼去。 “阿槿,没想到会是你。”徐楹冷冷地睁开眼睛,森寒地看着徐槿,不着痕迹地继续解着手腕上的绳子。万幸,她曾经在御剑山庄住过一段时间,什么鬼把戏都见过,甚至还学了几个小把戏傍身。反手解绳子正是其中之一。 “大姐姐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得罪人得罪得这么深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徐槿冷冷地看着徐楹,“就是这种表情,你顶着这个样子,骗过我和我母亲,很得意是吧!被你关在院子里时,我就想着一件事,早晚,要让你加倍尝尝这滋味!” “不过是在院子里暂时关关禁闭,学学规矩你就受不了?当初你和你娘亲设计我,把我送到庄子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怎样?你母亲还‘大度’地让庄子上的管事‘好好’照顾我。”徐楹刚开始还想着,徐槿到底跟自己是亲姐妹,没有想着赶尽杀绝。 “你就该一辈子呆在庄子上!如果不是苏氏耍着狐媚手段将父亲勾住了,我就会是延宁伯府的嫡长女!你说你死在庄子上多好?你当时做什么还要回京?回京了还要勾引父亲的注意!”徐槿歇斯底里吼道,“都是你夺了我的东西!” 徐楹扯了扯嘴角,“徐槿,你还是学不乖!”手腕上的绳索一松,徐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徐槿的嘴巴捂住。“你难道就不知道,我的外祖父,是江湖中人,绑绳子对我有什么用?” 慢条斯理地将徐槿绑起来,塞住嘴巴,徐楹一边找着出路,一边道,“你娘亲,不过是个文官的庶女,嫁给我父亲做继室都是高攀!你难道就一直都没问过你娘亲是怎么让我父亲同意娶她的吗?” “哦哦哦,你当然不会问,因为你娘亲一定会经常给你说,她与我父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我娘亲勾引我父亲。”眼角的余光瞥见徐槿一脸的认同。徐楹嗤笑,“你娘亲与我父亲,‘青梅竹马’到,我父亲中了举人之后还要出去躲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徐槿的双眼闪过嘲讽,不论如何,自己的不幸全是因她徐楹而起。 徐楹拖着徐槿,在院子里穿梭。幸好这庄子是平王的,徐槿来不及插太多的人这才给徐楹了可乘之机。 迎面又是一队巡逻的侍卫,徐楹慌张地拖着徐槿退回先前的墙角。 仲君禹看着前面的徐楹只在中衣外面套了一件深色的外套,艰难的拖着一个人形物体。悄悄地靠过去,如常地拖着半边人,给徐楹减轻负担。 被发现了?手中一轻,徐楹僵硬地回头,黑夜中只看得见一个黑影子,直挺挺地站在自己一步之外。徐楹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轶闻,只觉得毛骨悚然。 “发什么呆?”仲君禹腾出一只手在徐楹眼前晃了晃,“再不藏好要被发现了!”虽然他带过来的人,加上古十九后来带过来的人,足矣碾压这一院子的侍卫,不过,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得好。惊动了平王,自己的行踪可能会藏不住。 “仲将军?”徐楹糯糯问道。 “是我。” “您大半夜……”徐楹想问仲君禹是不是为自己而来,又怕自己多想了,“出来赏月吗?” 仲君禹将徐槿提起来,轻轻往旁边一扔,这才拉过徐楹藏在假山后,“今晚没有月亮。我是听到一些消息……” 徐楹此时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仲君禹的声音就在耳边,徐楹却只感觉得到耳边有热气不断喷在她耳尖。鼻尖萦绕的,是皂角干净的香气和男子特有的气息。徐楹只觉得脸烫的厉害。幸好,不是白日,今晚的月光也不明亮。如此,徐楹倒是自在了一点,悄悄往前面靠了一点点,想离仲君禹远一点,一点就好。 可惜,前面就是假山,在仲君禹眼中,徐楹就是一直在原地踏步。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阿楹还有这样的一面呢?仲君禹不禁伸出手,揉了揉徐楹散开的青丝。   ☆、第112章 恨嫁 不等徐楹反应,仲君禹就收回了自己的手,“这个人要搬回去吗?”仲君禹指着一边被脱了外裳的人形物体。 “嗯,我家丢了一个人,我怀疑是被她藏起来的。”徐楹点点头,她拖着徐槿回去,就是想通过徐槿找回小董氏。 仲君禹了然,一手将徐槿半拖着,一手拉住徐楹有些冰凉的手。徐楹试探性地抽了两次,发现抽不出来,红着脸任由仲君禹牵着。 仲君禹唇角微微勾起,可惜夜色太浓,没有一人看见。 避开巡逻的人,对仲君禹来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三下两下就将带着徐楹出了别庄。外面早等着接应的人。 古十九牵着一匹马,远远等着。见仲君禹出来,连忙上前,“见过将军、见过夫人。” 仲君禹更加愉悦了。这么懂事的属下,怎么能不好好奖赏一番?仲君禹随手将徐楹想要的人扔给古十九,“带回去看管起来。”唔,阿楹以后有什么想问的,正好来找自己。 被徐楹劈得晕死的徐槿,就这么被当做包袱甩给了古十九。 “阿楹,我送你回白家的庄子。”仲君禹翻身上马,伸出一只骨节分明,苍劲有力的手。 徐楹左顾右盼,此时,确实找不出另外一匹马来,要是不想走路回去,只有与仲君禹同骑一骑这一条路了。徐楹咬咬牙,握住仲君禹的手,借力上马。鼻尖,又全是仲君禹身上干净的味道。 仲君禹将徐楹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下巴无意识地在徐楹发顶摩擦了一下,怀里的人浑身一僵,仲君禹愉悦地勾着唇,向古十九看了一眼,率先骑马离开。 回到白家庄子,天还未明,整个庄子还在沉睡。徐楹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下。累了一夜,又是迷药又是骑马,她实在是快要撑不住了。 再次醒来,天光已是大亮,估计周萱娘和卫月娘都已经起来好一会儿了。发现自己睡到日上三竿,徐楹先是羞愧,想到自己如梦境中的一夜,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晚起。收拾好了,用过厨房留下的朝食后,大大方方地去找周萱娘她们。毫不意外地,徐楹被周萱娘调侃了一番。 外面再舒适,始终比不了自己的家。原来放言要在外面玩个十天半个月的周萱娘,顶着徐楹看好戏的目光,终究同徐楹一同回了京城。 回府给董老夫人请过安,见董老夫人一切如常,徐楹放下心来回了院子。 接下来,徐楹潜心打理手上的几个铺子。镖局那边如今生不出多大的风浪来。开在京城东西南北的四个南来北往的铺子日益红火。 徐霖父子二人最近忙得热火朝天。往往要隔上几天才能到徐楹面前露露脸。徐楹身在闺中,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仲君禹还时不时的递消息进来,江南那边的事情,知道得不少。 不过,看在父兄在自己面前遮遮掩掩的面上,徐楹也装作自己不怎么了解真实情况。只是每日给父兄准备的吃食更加用心。 江南那边的官员一个接一个的落马,抄家流放算是轻的。被诛了九族也有那么一两家。江南那个孟家,不知道靠上了哪一家,竟然只是被没收了全部产业。徐楹很不开心,悄悄地去城外折磨了徐槿一通,意外的得到了小董氏的消息,这才回京。 时间过了那么久,徐楹没抱希望地让人去徐槿招供出来的地方去看了看,果然人去楼空了。 流火七月,压抑的京城总算有了一件喜事。宫中的窦婕妤、朱美人先后为今上诞下一麟儿。楚风扬大笔一挥,将窦婕妤连升了几个位份,封了德妃。朱美人虽是与窦婕妤同一天产子,奈何因早产,二皇子天生羸弱。楚风扬不喜,勉勉强强地给了朱美人封了一个昭容。 七月末,江南停停歇歇的大雨连着停了七八天。 被楚风扬开年强势作风吓到的一群官员松了口气。江南不出大乱子,今上这火也不会烧得太大。今上如今就是为了给儿子积点阴德,也要少砍几个脑袋。 门前清冷了几个月的风花雪月之地,又迎来了车水马龙的好日子。 楚风扬冷冷地看着那些沉醉在温柔乡中的人,将几个心腹使唤得团团转。他的时日不多了,总要给还不满周岁的儿子,留一个太平的朝廷。 先出事的不是朝堂。朱昭容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在御花园散步,遇见了同样带着女儿散步的贤妃季明珠。 贤妃在宫里一向致力于做个隐身人,除了偶尔在楚帝耳边吹吹风,说说仲君禹的不好,几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随意寒暄了几句,季贤妃就问朱昭容要不要去她的宫中坐坐。 寻常人,都知道这时候应该告辞了。偏偏朱昭容不忿季明珠一个武官遗孤,只生了一个女儿,分位却比她还高。直接接口应下来。 这一去就出了问题。朱昭容回到自己宫里时,身体羸弱的二皇子身体出了问题,呕吐不止。 朱昭容当即觉得,是季贤妃嫉妒她有儿子,给她儿子下了药。哭闹着要皇后给她做主。 徐楹听到这一截,摇摇头,最紫兰道,“这位朱昭容,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这样没脑子的人还能生下儿子,除了长得倾城绝色,徐楹想不出其他皇帝愿意宠幸她的理由来。 再不久,徐楹偶尔听紫韵汇报,惊讶问道,“季贤妃怎么就没了?” 紫韵知道自家主子不大注意后宫中的事,解释道,“二皇子一病之后更加羸弱。皇后和今上斥责朱昭容照顾皇子不上心,将二皇子交给季贤妃抚养。朱昭容心思里将二皇子生病的罪过全推到季贤妃身上,加上夺子之仇,买通宫人害了季贤妃。” 按照朱昭容那脑子,能成功害死季贤妃?徐楹略一深想,就知道事情有不对。只是南边突降暴雨,急报送进京城,送急报的使者,将手中的信函一递,一口血喷出,没能再起来。 除了开年之后楚风扬督促工部重新筑的堤,江南十堤九溃。楚风扬震怒,江南那边的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差!一纸调令将原工部尚书废黜,再把徐霖平调为工部尚书。 徐家父子二人连着几日没有回府,徐楹除了把南来北往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献上去,别无他法。看看一直稳如泰山的祖母,徐楹感叹,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 连着几天,延宁伯府收到的拜帖比往日多了几倍。董老夫人大闭府门,既不带孙女儿出去应酬,也不见那些前来拜访的人。门房处更是严禁收礼,逮到一个收拾一个。 江南离京城几千里的距离,京城的百姓对江南的事知之甚少,最直观的怕是菜市口砍下的人头、和南来北往里面新挂上的一副御赐的牌匾。也只有御案上摆出了江南的惨烈。 徐霖将查到手的证据往龙案上一放,挥挥衣袖回家歇假了。陛下说了,江南事了,准许自己回家歇息一段时日。官场中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大皇子百日一满,楚风扬迫不及待地将长子记在周皇后名下,封了太子。 楚帝册封太子之前,周萱娘来找过徐楹几次,每次都兴致缺缺地,不言不语地看着徐楹忙前忙后。 徐楹猜到周萱娘大概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只是,她也不好开解。说来说去,都是周家的家事罢了。 徐楹甚至有些阴暗地想着,周萱娘是不是因为才出生的侄女婚事都有着落了,才愁肠百结,欲语先叹。 仲君禹早两月就离开了京城,据说是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偶尔两人书信往来之时,还能看到仲君禹言语间晦涩的催嫁之词。 想到父亲每每空闲,总是不经意提起一两句女子在夫家生活的不易,徐楹不由发笑,心里酸胀得厉害。 甩开胡思乱想,徐楹凝神看着手中佛经。 董老夫人看着孙女儿的心思明显不在经书上,出言道,“今天就先读这么多吧。” 徐楹歉意一笑,“孙女儿这两日打扰祖母的雅兴了。” “你这丫头,怎的那么喜欢多想?”董老夫人摸摸孙女儿柔顺的发顶,“放心,你父亲那儿有祖母在呢!保证年底你嫂嫂嫁过来后,就给你定日子。” “祖母!”徐楹羞红脸,她真的不是恨嫁啊!她只是一时惆怅罢了! 董老夫人一脸我明白地看向徐楹,看着徐楹脸上的粉色越来越浓厚,“放心吧,你父亲那个倔驴,我寻着空多说他几句。这闺女啊,大了就是不经留!” 徐楹忽然无比庆幸,今天她一早让徐柳去她院子看账本去了。不然,以后她要怎么在徐柳面前端长姐的姿态?   ☆、第113章 等待 从慈安堂回到青桐园,徐楹脸上的红晕不减反深。 “紫竹,你别以为捂着嘴,我就不知道你在偷笑!”徐楹哀叹,早知道,今天就该带着紫韵或者紫兰了。 “大娘子放心,奴婢嘴巴紧,不会给别人说。”紫竹好不容易将眼角眉梢的笑意敛下来,正色道。 “谅你也不敢!”徐楹小脸一板,“过几年给你找个好夫婿,到时候看你还怎么笑话我。” 紫竹脸色微微一红,又恢复正常,“奴婢还早着呢!怎么也要抱上小主子了,奴婢再考虑嫁不嫁人。” 徐楹一时间没察觉紫竹神色间的异色。 紫韵匆匆来报,“大娘子,绿绮那个丫头,果真出问题了。” 绿绮这几日,脸上总是带着梦幻般的神色,行事也不同往日利索,被发现了就解释说自己家里出了点事。只是那模样,有经验的都知道是有了情郎的样子! 深知徐楹对这丫头的事看得比较紧,紫韵专门派了两个人跟着绿绮。只是到昨日,这绿绮已经在她们手下走脱两次了! 一个普通的丫鬟,怎么可能甩得掉她紫韵手下的人?又让人找绿绮周围的人套话,才知道,绿绮这几日找了各种机会出府,见的都是她的表哥! 紫韵详细地查过绿绮的底子,这绿绮小时候确实有一个失散多年的表哥。只是这人出现得太巧合了,还能很巧合地帮绿绮两次甩掉后面跟踪的人。 一个巧合能算是巧合,两个巧合,没人做妖才是真正的奇怪。 想到前世自己喝下的最后一碗燕窝羹,还有徐槿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徐楹深觉,那个所谓绿绮的表哥,应该是小董氏手上的一条暗线。“密切注意绿绮这几日的动作。还有他那个表哥,一定要找出来。注意不要打草惊蛇了。” 徐楹这边还没查出什么来,月底查账的时候,铺子那边却多多少少出了点问题。 延宁伯府大大小小二十几个铺子,每月纯利近五万两,这月足足少了十分之一! 徐楹看着后面的登记,显示的是,延宁伯亲自去支取的银子。“紫韵,去打听打听外院可是出了什么事?”徐楹打心底不相信这银子是被父亲徐霖支取去了的。外院用的银子来源根本不是她手上的这几个铺子能管的。只是上面的私章和公章,正是延宁伯府内外院支银子用的印章。连纸,都是延宁伯府特制的纸,上面的暗纹没有一丝作假的地方。 这样,徐楹心里的担忧才更重。 紫韵很快就带回来消息,外院这几天根本没发生什么需要银子的事。外院账上的银子也从没缺过。 “小董氏。”徐楹一字一顿地低声道。“这京城,除了她还有谁会那么清楚延宁伯府的帐是怎么走的?紫韵,把我们查到的问题说给外院大总管。这事情,只有我们不好弄。” 不管怎么说,小董氏还活着,她父亲徐霖还没出具休书,那么,小董氏就是她的继母。“将绿绮拿下,彻底搜擦了她的房间。”印章这东西可以在外面仿制得*不离十,纸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 想来,小董氏最近应该还是在京城了,而且应该过得很不好。要不然,这样偷鸡摸狗的事,以她的骄傲可做不出来。 不过,能从带走徐槿的那些人手里逃出来,还活得好好的,小董氏也真算是个人物了。自己前世栽到她手里也不算是亏。小董氏那样的智谋,若是女子能参政,她怕是也能撑起一片天了。 紫韵将一摞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加了暗印的澄心纸扔到绿绮面前,“好大的够胆!竟然敢盗窃书房的宣纸!” 绿绮颤颤抖抖地跪在地上,埋着头。表哥做得一手好文章,家里却不富裕。她不过是偷偷拿了一摞书房里用得最少的普通宣纸,给表哥用用,怎么就闯祸了?表哥将来中了进士,娶了自己,好歹也算是延宁伯府的一份助力。“紫韵姐姐,奴婢、奴婢知错。” “还有的纸送给谁了?”紫韵将被捆了手脚的绿绮带到一间空旷得只有一个简单书架的后罩房。正是紫韵平时整理东西和审讯的地方。 “奴婢的表哥。奴婢表哥如今已经是秀才了,奴婢只是可怜表哥连写文章的宣纸都要两面用,才将府里用不着的普通宣纸送给表哥的。”绿绮可怜兮兮地看向紫韵,希望紫韵看在她平日的殷勤上,宽饶她几分。 “府里的纸,哪怕是废纸篓里的纸,也不是你一个二等丫鬟能支配的!不问自取是为偷,按照延宁伯府处置手脚不干净的丫鬟的法子,你这种丫鬟就应该被挑断手筋卖出去。不过,若是你被蛊惑诱骗的,延宁伯府也不是不讲理的地方,只要你是无辜的,自然不会太过追究的责任。”先重重的打一棍子,再抛出一个糖果,紫韵满意地看着绿绮露出思索的神色。 绿绮为什么要帮助她那个表哥?还不是因为那人的文采文章确实出色。绿绮曾经还亲耳听到她那表哥的同窗多次说,她表哥的文章,堪比延宁伯府的小探花徐桓。这样一个有潜力的男子,她如今只需要稍微动动手就能施恩出去。她绿绮为什么不做?表哥表妹的,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表哥高中了,她就从延宁伯府的小丫鬟一跃成为官太太,说不定还会有一个不小的诰命。 只是如今,她自己都快没命了。表哥他没法当官了,总比她绿绮丢命强吧。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工作,绿绮果然反水了,说是她的表哥让她偷的宣纸。 紫韵暗自摇头,将绿绮收押下去。果然不愧是主子让看好的人,这样的品性,若是随随便便来个外人给她点银子,这延宁伯府上上下下怕是都要被她卖个干净。 有绿绮的万分配合,紫韵连夜将绿绮口中的那个表哥抓了回来。更将周围一并监视了。有可疑的人物,立刻跟踪。 陇南军营,仲君禹给下属都派了事情,独独留了自己在大帐中。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装的,正是徐楹模样的泥人。 想到小叔的计策,和徐楹信中浅浅的埋怨,仲君禹轻轻摇头,果然小叔说得好,这婚事,不催着一点,怕是能拖上好几年。 “属下秦初,求见将军。”秦初无奈地在门外大声喊道。也不知道将军最近是怎么了,自己去见他还要在外面大吼一声。 “进来。”仲君禹看了一下桌面,不该出现的东西都已经没影了。 “将军,季娘子已经被送到了。”秦初小声道。将皇妃偷龙转凤弄出宫,要不是最近朝堂上事情太多,让今上自顾不暇,他们还真不敢这么做。 “小叔过去了?”仲君禹挑眉问道,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年楚氏皇族任由那些世家对仲家下手,他们如今,自然也能看着那些世家对他们皇族进行操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外乎如是。 等他们两败俱伤了,自然就是他仲家人的机会了。如今他需要做的,就是捏住了手上的东西,等着。 “仲军师已经见着季娘子了。只是季娘子似乎不愿意见军师。”哪里是不愿见,季娘子分明就是惊恐了。刚见时还以为两人死后终于在阎罗殿相会了。哪知,两人解释一清楚,季娘子说要独自清静清静。仲军师前脚一出门,后脚季娘子就将他关在门外,抵死不见。 “过两天,我去见见我这未来的小婶吧!”仲君禹轻声道。有的事情,总是要说清楚的。 “将军,那几年季娘子那么针对你,你难道就原谅她了?”秦初好奇问道,天知道,他们将军,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眼大的人。 “从来没有责怪过,何来原谅之说?”毕竟,如果不是自己,她说不定如今已经与小叔双宿双栖,孩子都满地跑了。“这是我欠下的帐。” “将军,那皇宫的那个太子?”秦初来,自然不只是要八卦一下自己的偶像。 “自然是不能死了。”仲君禹目光凛冽,“挟天子以令诸侯,连个合适的天子都没有,我们占不到正统。秦初,你这几日是忙昏了头吧。” 秦初这几天有点焦头烂额,先是将皇宫中的季贤妃弄假死了换出来,然后又是仲军师的罢工。原来仲军师手上的活都到他一个人的手上了。“属下这几天确实有点力不从心。” 仲君禹点头,表示理解。原来他们的计划只是自保。他小叔仲铭来了之后,反击那是铺天盖地的卷出去,再交给秦初来运转,秦初自然会力不从心。“实在不行的话,有问题就去找军师吧。想必他这两天也不会挪地方。”   ☆、第114章 好事近 嘭地一声,一个牡丹纹的红木食盒被重重放在桌上。小董氏素面朝天,头发只用了木头簪子挽起,“吃吃吃!吃不死你!” “别这样啊!好歹我们也算是‘夫妻’一场嘛!”坐在桌上的中年男子一袭青衣,姿容清俊,只是一抹嬉笑毁了他大半的气质。 小董氏看着对面的那人,确切的说,是那张脸,让她又爱又恨的延宁伯就长了那么一张脸,“收起你脸上的笑容,否则我不介意剥了你那张脸,再把你扔乱葬岗去喂野狗!” 住在徐槿给她准备的小院的时候,小董氏心里是不安的。知女莫若母,徐槿有多大能耐,她再清楚不过了。偷听到自己那个蠢女儿要去偷什么东西,让那帮人去对付徐楹的时候,小董氏想到的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小董氏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自然不可能留在那儿等死。 索性,小董氏有意识地留给那帮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怕死的贵妇人,一时间将那小院周围的人麻痹过去,竟然给她机会逃了出来。 万幸的是,小董氏的姨娘是一个心肠极好的,曾经帮扶过不少人。而小董氏跟她姨娘长得很像。自愿帮她打听延宁伯府的动静的,就有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还跟徐楹身边的二等丫鬟勾搭上了。 唯一让小董氏不虞的是,逃出来那天看见了一脸狼狈的祝青。祝青那张与徐霖八成相似的容貌让她一时恍惚。然后,小董氏就被祝青给赖上了。扔掉祝青,小董氏实在不敢想象,如果那张脸对着另外一个女人讨好卖乖,她会如何疯狂。 “你舍得吗?”祝青露出一个深情的微笑,看到小董氏脸上的沉醉,心里得意,延宁伯的生平信息,没有一个人比他还清楚。 出身微末间,祝青在刚刚记事的时候就被卖到江南孟家当小厮。进了孟家,祝青发现,他和七八个跟他长得相似的孩童,每天只要读书,学礼仪就能有口饱饭吃。 等长大了才知道,他们几个,全部都是按照一个人的成长轨迹,誊抄的赝品。哪怕是再消极,祝青依旧积极得学习功课,只是为了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所以,七八个人中,剩下的是他祝青。哪怕还有一个人跟延宁伯徐霖有近九成相似。赢家还是他祝青。 被送到京城的时候,祝青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若有一天顶替了延宁伯徐霖的身份,娇妻美妾,荣华富贵;若不能,一辈子就缩在阴暗的角落,了解学习另外一个人的苦乐。如同一个卑劣的影子。 前一阵子京城大混乱,祝青忽然觉得外面的自由或许更吸引他,趁机逃了出来。掌控得再好的棋子,也有想叛逃的一天。 看看,那时候刻苦学来的东西,这会儿不是就用到了吗?祝青得意的想着。看着桌上被排开的菜品,撇了撇嘴,“就这些东西?我点的菜一样没有!” “爱吃不吃!延宁伯府那边可能已经发现我们的小动作了,要是不找一个营生,我们就只有守着这五千两银子,坐吃山空了。”小董氏敛着神,延宁伯府,如今自己现在怕是回不去了。 “我们两个,能做什么营生?坑蒙拐骗偷?”祝青挑着眉问道,他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影子,在有正品的地方,一出头就会被灭了。 “我都想好了。下午我去找镖局,送我们到东北的边境处。”小董氏埋头,沧浪山庄就在那儿,那儿有她的小儿子。以后,有小儿子养老,下半辈子也有个依靠。京城如今乱的很,要是徐桓一不小心没了命,延宁伯府就又是他们母子二人的天下。到时候,她自然能风风光光地回来! “那我怎么办?”祝青显然不想失去这个大好的饭票。 “先跟着我吧!”小董氏嫌弃地看了一眼祝青,这人跟徐霖再怎么像,也不过是个赝品。赝品就是赝品,永远没有真品让人心动。现在先留着,以后要是再给她添麻烦,一个小卒子而已。 威远镖局,小董氏遮遮掩掩地装作一个普通妇人,拉了一个镖师,拐弯抹角地问了问,护送几个人到东北要多上银子。 镖师看到小董氏的脸,眼神缩了缩,“在下刚来镖局,没跑过东北,我先去问问,夫人在这儿稍等可好?” 小董氏点点头,跟着镖师到旁边的一间茶室坐下来歇息。 不一会儿,镖师就回来,报了一个与小董氏打听到的相差不大的价。小董氏点点头,“最快能什么时候出发?” 镖师憨笑道,“夫人是下午问的,若是独送夫人一行人,现在夫人付了五成定金,明天上午就能出发了。” 小董氏想了想,早晚都是要走的,还是早些走为好。“我先付定金,劳烦大师傅明天给奴家安排两个身手好的镖师。” “好咧,定金一百两,请夫人到账房缴定金。”镖师眉开眼笑的引着小董氏去付钱。 小董氏心下一安,这京城,最出名的就是威远镖局,有口皆碑。明日,自己离开京城,就彻底可以安下心来过一段时日了。 拿着威远镖局开的单据,小董氏眉眼含笑地回到暂居的小宅子。 “夫人既然回京了,就请跟我们回府吧!”紫竹笑意盈盈地看着脸色瞬间刷白的小董氏,心想,你也有今天?当初磋磨我家主子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报应呢! 看着手下的人将两个人押好,紫竹小手一挥,“带走!” 清茶引香,琴瑟作伴。 “季姨这几天住的可还习惯?”关切的话,陪着面无表情的脸,说不出来的古怪。 季明珠扶额轻叹,“贤侄这里全依照我闺中的布置,怎么会不习惯。”最不习惯的,还是那张脸。十几年全心全意的爱恋,哪里是去去九年能抹杀掉的。只是如今,早知今日,她应该去庙里当姑子。 “小公主这些日子除了偶尔会问问母妃在哪里,其余时间都被照顾得很好。皇后娘娘很喜欢小公主。”仲君禹慢慢道,要是不解决了眼前这女人,他那小叔不知道还要消沉多久。如今,万事都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小叔这里可不能掉链子了。 “周姐姐性子是好,后宫那么大的地方,方方面面她都周全得过来。”季明珠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看着远处花朵稀稀拉拉的木芙蓉。“如今看着还开得妍丽,殊不知,已近暮年,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全部凋零了。” 仲铭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身颓败,双目也是血丝密布。仲君禹识相地出去了。隐隐听到后面的谈话。 “近暮年又如何?正好一起看夕阳西下,一同赴黄泉。” 花开堪折直须折,幸好,他不需要错过。看见门口满脸泪痕的方怡,仲君禹难得发了一次好心,“姑姑,回头是岸。” 方怡看着远处终于有个凡人样的仲铭,麻木地任由泪珠一滴滴落下。果然,不是不会动心,只是人不对。 隔几日,方怡再在仲君禹那儿看到携手相伴而来的一对璧人,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是比不上季明珠。 “这位就是方怡妹妹了吧!”不知道仲铭给季明珠说了什么,季明珠这几日精神头确实比初来时好多了,“明珠多谢妹妹救了阿铭,改日明珠定给妹妹挑一个如意郎君!” 仲铭不错眼地看着季明珠脸上的笑意,“明珠说得不错。仲家什么都缺,就好男儿不缺,你看上哪一个尽管给哥说。” 我看上的就是你啊!方怡将话往肚子吞,苦苦涩涩的,“我还有点事,先回屋了。” 没等几人反应,方怡转身就离开,依稀听到仲君禹问了一句,“小叔打算什么时候跟季姑姑成亲?” 等方怡消失不见,季明珠轻捶了仲铭几下,“真不安分!到处招惹桃花!” 仲铭轻轻捏住季明珠的依旧柔软白嫩的粉拳,“我的眼里心里,一直只有你。” 仲君禹双颊发热,他好像还没跟他未来的妻子这么黏糊过!轻咳了好几声,“我大约明年冬季能成亲,不知到小叔怎么安排的。” 季明珠想说话,被仲铭委屈的眼神一看,顿时把话咽回去。 “我这个做叔叔的,总不能比侄儿还晚娶妻吧!”仲铭盯着季明珠,就怕一眨眼她就摇头。“也不需要多大的场面,请几桌挚友,再把明珠记在仲家族谱之上就行了。” “那就定在开年吧。有这四五月的时间,也能给季姨做一身嫁衣。备上一份嫁妆。”仲君禹道。 “我和你季姨打算去季家的祖坟看看。”这一趟大概需要半月的时间,仲铭有些心虚地道。 仲君禹脸色微变,“小叔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仲铭点点头,如释大负地带着未来妻子离开。   ☆、第115章 大嫂 看那两人走远,仲君禹唏嘘地叹了口气。好说歹说终于让岳父同意将婚礼定在明年了。只是具体时间还没音讯。自己是不是要在老夫人那边再加把劲儿?岳母比岳父好搞定。没想到放到祖母这边来,也是行得通的。 将给延宁伯府的礼单一琢磨,仲君禹又添添减减变动了几样,才满意地点点头,让下人去准备。 徐桓的婚礼定在十月三十。因为江南之事,弄得京城人心惶惶。徐桓的婚礼办得隆重,邀请来的人却不多。 徐楹今日穿了一身讨喜的妃色牡丹纹曲裾,在内院迎接着各家的女客。看着花轿吹吹打打出门去了,满心的欢喜。今日之后,总算不用她来打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了!杜家姐姐前世能打理好一个军队,如今只有一个延宁伯府,肯定不在话下! 黄昏时分,一顶八人抬着的红幔翠盖的花轿在延宁伯府门前跨过火盆后停下。徐桓看着眼前四角挂着丝穗的花轿,抬起手中的弓箭,三只红箭射出。 新娘款步走上提前铺好的红毯之上,被引到大堂。徐霖端坐高堂。长子终于成亲了!徐霖轻叹。 随着一声“送入洞房”,杜媛媛双颊发烫,只觉得若是照镜子,定然比抹了胭脂还红润。喜帕被挑起那一刹那,杜媛媛看到徐桓眼中的惊艳,连忙低下头。往日不施脂粉,今日忽然浓妆艳抹,还真是,不习惯啊! “新娘子真漂亮!”“新娘子害羞了!”……各种声音在新房内响起。 双手紧扣,放在膝上,杜媛媛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忍住,今天大喜的日子不适宜动武!只是徐桓这厮,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今天怎么就没尽快将这一屋子的闲杂人等打发出去?想着,杜媛媛抬头看。徐桓正盯着她出神。 “新郎快回神啦!喝了合卺酒还要出去待客呢!”喜娘一身喜庆,出言打趣道。 徐桓回过神,示意喜娘倒酒。已经被人笑话了,再闹腾,简直有损他的形象。 “喝了合卺酒,从此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喜娘口中吉祥话不停说出,半点不重复。 结发之后,徐桓落后一步出新房,不过,他是永远不会承认,他就是想多看一眼盛装的新娘。“我让阿楹来陪你,顺便让她给你带了一些饭食过来。” 看看,他落后一步是有事交代的! 新房终于空了!杜媛媛长出一口气,首先将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她的凤冠是皇后赏的,拇指大的东珠就有三十六颗,取六六大顺之意。看上去倒是精美绝伦,戴在头上,近两斤重的凤冠。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怪不得女子只嫁一次! 徐楹带着紫兰,提了一个不大的红木食盒,敲了敲新房的门,听里面新上任的大嫂说了一声“进来”。她就推门进去了。 杜媛媛看进来的是徐楹,松了口气,将刚刚匆匆忙忙顶在头上的凤冠取下来放在一边,毫无形象地往后一倒,“阿楹快过来坐,我也不起来招呼你了。” “大嫂今天累惨了吧!”徐楹上辈子也是成过亲的,嫁到王府,一点不比今天的杜媛媛轻松。 “早知道成亲这么累,还成亲干嘛!两斤重的凤冠,一顶就是一天!”杜媛媛抱怨,从早上没吃饱到刚刚那群人闹腾,絮絮叨叨地说道紫兰将食盒里的饭菜在桌子上摆好,才消停下来。 “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大鱼大肉的也不适合,我让厨房熬了鸡丝粥,配了几样小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徐楹用勺子打了一碗粥给杜媛媛,满意的看杜媛媛狼吞虎咽。 幸好准备的都是易消化的,不然,照大嫂这吃法,明天非得闹肚子不可。又陪着杜媛媛说了会儿话,听到外面院子没那么热闹,徐楹才告辞。出门时,正好碰上被常平搀扶着的徐桓。 “哥哥快进屋吧,大嫂等你很久了呢!”徐楹说话后不停留,一边往青桐园走,一边对紫兰道,“你去端碗醒酒汤给大嫂身边的半夏。我自己回青桐园。”半夏是杜媛媛的陪嫁丫鬟中最得杜媛媛的心的。 “是,大娘子!” 路过德馨园,以前小董氏还得势的时候,德馨园哪一日不是人来人往、客流如织?如今,德馨园只看得到隐隐约约的灯火。小董氏如今被留在里面,也翻不出浪花来。徐楹想了想,脚步向德馨园而去。 长发披散,身上是半旧的锦衣。没有精心保养的脸生了细纹,看上去竟是比刚被带回来时老了十岁不止。 “怎么,来看我笑话了?”小董氏木然地看着徐楹,把她带回来的,就是徐楹身边的一个大丫鬟。 “不,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徐楹摇摇头,“对你来说,可能是个坏消息。我嫡亲的长兄成亲了。我的大嫂是怀化大将军的唯一嫡女。我与大嫂在闺中之时是手帕交。” 见小董氏越来越木的脸,徐楹心神一松,“你想见徐槿吗?” 小董氏摇头。见女儿有何用?阿槿如今过得,比自己肯定好不了多少。说不定,比自己还不如呢。 “你想见槐郎啊!”徐楹了然,按照小董氏的脾性,此刻自然是儿子才是有用的,“槐郎如今怕是不怎么愿意见你呢!一个为了一己私欲买凶杀人的母亲。” “你怎么这么狠毒?槐郎那么纯粹的性子,你竟然将那些阴私事给他说!”小董氏愤恨地看着徐楹,她的槐郎,她最疼爱的儿子,她把所有的污糟事一人做完,就是为了给他一个干净的环境让他成长。 “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一句添油加醋的!”徐楹低头含笑,“既然有胆子做,怎么就没胆子认下呢?你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不成?” 徐槐一副赤子之心,小时候想着他年纪还小,小董氏舍不得他看见她手上带血的样子。一装就是十几年,再撤下面具,她实在不忍心看他失望的样子。 “我如今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样!”小董氏歇斯底里吼道。 “你还活着,我母亲却死了,死得那么痛苦。”徐楹盯着小董氏,一字一句,“你说,我怎么能放过你?我的杀母仇人。” “不……不是我,你母亲她是难产去世的,是你害死的她!”小董氏喃喃道。 “怎么不是你了?夏国皇家秘药,是你的奶嬷嬷给你的吧!让怀孕之人身体慢慢虚弱,你为了保险,还在我娘生产的时候,在开水里加了缩宫的药。我母亲她,怎么能不难产?”说着说着,徐楹双目赤红,多亏了紫韵收罗的审讯法子,凡是给小董氏做过事的,都被审讯了一番。 “是我做的又如何?我害了你母亲,她却一直留在你父亲的心上。十几年都没褪色一点我被你这么折磨,他连一句话都没有!” “是你自找的。”徐楹冷声道,自作孽不可活。要不是小董氏一直在奢求原本就不属于她的,她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我自找的,我应该让你娘亲好好活着。红颜易老,没有我,还有千千万万的小娘子前赴后继。”小董氏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 徐楹看了看已经有了癫狂倾向的小董氏,摇了摇头。如今此人已经不需要她再出手了,不过同样是一枚棋子罢了。 翌日,新妇认亲。 徐楹一大早就到慈安堂等着。看见大嫂杜媛媛脚步不如往日果敢有力,低头偷笑。大哥果然对媛媛姐有几分真心。 新妇敬茶是要给见面礼的。董老夫人给了一套色泽浓郁的翡翠头面,徐霖给的则是京郊的一个温泉庄子。   ☆、第116章 救与杀 接过地契,杜媛媛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和范围,一阵错愕。 “这个庄子现在是钰娘在打理,你接手后,多问问她吧。”徐霖摆摆手,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默默收好地契,杜媛媛打算回头再问问夫君。想到夫君这两个字,杜媛媛脸色微微发红。正正神色,徐家人口简单,此时在场的除了两个长辈,另外就只有两个小辈。一个嫡亲小姑子,曾经是闺中的手帕交。一个是庶出叔叔的嫡女,平时看上去乖乖顺顺。 将提前准备的的礼物送上,认亲很快就完成了。 “大郎看着下月休沐的时候、带着你妻子去祠堂那边上了族谱。到时候我会让府上的老人带着你们过去。”董老夫人开口道。京城就这么点地方,延宁伯府自然不会将祠堂设在京城。何况现在的延宁伯府还是御赐的宅院。既然是御赐,总是要防着哪一天,不小心触怒龙颜。 “是,祖母。”徐桓恭敬地应到。 董老夫人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没什么需要交代的话。又说了几句开枝散叶的话,就让新婚的小两口先回去歇息。毕竟新娘眼下的青影,用脂粉遮不尽。 府上主子少,徐桓又成了亲,徐霖干脆在成亲前将徐桓院子周围的的两个小院子全部划到他的院子,稍加休整,竟有园中园的感觉。 往日杜媛媛早起都会锻炼片刻。今日,杜媛媛根本没能早起起来。此时就由徐桓陪着,在新落成的枫林苑散步。杜媛媛爱红衣、爱红花、爱红叶。枫林苑旁边的几个院子,原本的枫树就不少。后来建宅子的时候,徐桓又找了不少稀罕的枫树来种着,成了名副其实的枫林。 “父亲给我的那个温泉庄子,怎么看上去不怎么对劲啊?”杜媛媛边走边问道。 “对劲才不是正常的。”徐桓轻轻摇头,“那一处温泉庄子,连着周围的一片,都是我们徐家的地盘。那一片,有咱们徐家大部分的秘密产业。如今是钰娘管着,你最近什么时候得闲了,就去跟她交接过来。钰娘成天地抱怨我和父亲尽给他找事做。”徐桓摇摇头,“那些东西我不会接手,以前我嫡亲的母亲管过一段时间。她去世后就是祖母在管。钰娘管着,也就是一年前的事。” 那地方!杜媛媛哑然,“那地方钰娘不是还请了很多小娘子去玩耍吗?”不怕被暴露了吗? “越是藏着的东西,才越是容易暴露。”徐桓摇摇头,以前延宁伯府也是把那地方遮遮掩掩的,几次差点被发现。“几乎没有人会想到,延宁伯府尽然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那里现在反而比别处安全了。” “钰娘的心思总是有些特别的。”杜媛媛轻笑,“我以后还要跟钰娘多请教请教才是。” “那丫头,你也别太捧着她。现在她被宠得越发厉害了。”徐桓想到自己的挚友,最近总是来信旁敲侧击地问自己小妹的近况。“尽管揪着她的错说说她。她现在可不缺人安慰。” “有你这么当哥哥的!”杜媛媛娇嗔,这不同以往的娇态,让徐桓一时心神失守。 僵硬地将目光转到一边的红叶上,徐桓心道,我这可是为了给她与未来的妹婿创造机会沟通交流!“咱们对她面上不少,有人才能找机会安慰她。” “你说的别人该不会是仲将军吧!”杜媛媛红唇微开,“仲将军那样冷冰冰的人,你是在说笑吧!大家可都是在说,仲将军是因为如今在三叔的帐下不能出头,才娶了三叔嫡亲大哥的女儿。” “乱说!先不说仲将军不是那样的人不说。若真有那样的人,我岂会让钰娘掉进火坑?除非我死了!”徐桓下颔微抬,骄傲道,“我徐桓,上要护长辈,下要让妹妹妻儿一生顺遂。若是做不到,还不如早死早超生,来世再尽力。” “你!”杜媛媛一时口讷,“不论如何,有我陪着你。” 向前迈一步,脚上的铁链就哐啷作响。 徐槿看着依旧白皙的素手,面露讽刺。在这种只有早晚能漏进丝毫光线的地方,让自己没有自由的过着富贵的生活,徐楹还真是恶毒! 门外传来打斗的声音,徐槿面露兴色,这富贵的地牢里只有自己一人,那么,来人就是专程来就自己的了?徐槿退到一边的圆案边坐下,静静等候。无非是两种结果。来救自己的人赢了,自己就能重见天日了;来救自己的人死光了,自己继续等着下一波人。 忽然,一个纤细的黑衣人静静地站在门外,冷冷道,“真图你藏哪儿去了?” 徐槿一愣,什么真图假图?很快回过神,那女声,不就是一直看守着自己的那位姑姑的?“我让你们做的事,你们一件都没做成,还想要真图?等着吧!” 徐槿那一瞬的愣神,黑衣女人看到了,只是事关重要,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说出真图的下落,我救你出去。” 原来平王手上的图是假的啊?徐槿心里疑惑,“你们带我走出去,我自然会告诉你们真图的下落。”这时候,徐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重获自由,骗人又怎么了?谁让那女人错把平王书房的舆图当真东西了? 黑衣女人拿起长剑的手又放下,任命地将门锁劈开。看到徐槿脚上浑然一体的脚链的时候,黑衣女人脸色发黑,幸好是在夜晚,又是蒙着面的,倒是没让徐槿发现。“你真的想出去?不顾后果?” 阴测测地女声在地牢一般的室内响起。徐槿浑身发毛,“有、有什么样的后果?” 黑衣女子目光落在她的腿上。“这副铁链,可是戴上就取不下来的。除非,你不要你这双腿。” “没有腿我还出去干嘛!”徐槿惊叫,暗恨徐楹狠毒,竟然绝了她的退路。又听那个疑似自己以前叫“姑姑”的女人继续道。 “而且,这铁链材质也特别,没有一天时间,我根本救不出你来。”一天的时间跟一段铁链硬熬着,极为容易被发现。至少,徐槿知道,这里的人,没四个时辰换一次。可以肯定的是,换班的守卫,住的地方与这儿还有一段距离。“徐娘子,你说,你是要自由还是你这一双美丽修长的腿?” “啊!我就留在这儿,不跟你走了!”徐槿惊叫一声,歇斯底里地后退,与黑衣女人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说出真图藏在哪儿,我就放过你,让你继续在这儿享你的福。”黑衣女人往四周看了看,淡淡笑道。 “没,没,没真图。”冰凉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徐槿后退靠在墙根,依然不能觉得安全。那黑衣女人手上,一把飞刀闪着寒光,灵活地在黑衣女人手中变换着位置。仿佛一个不注意,那把飞到就要飞向她,取了她的性命。 “真的没真图,”徐槿连连摇头,“我从平王的书房取下图之后,就直接给您了!您还亲自验过。”说道最后一句,徐槿来了精神。 “姑姑,东西我都给您了,您都验过了。” “大胆狂徒!竟然敢闯柱国公府别院!”远处传来一声厉呵。黑衣女人手一抖,“没用的东西!”手上寒光一闪,徐槿背靠着墙慢慢滑下。如柱血流喷洒而出,染红了一大块地毯。 “抓活的!”领头的古十六稳重地吩咐。自从将军回陇南之后,京城的事就被他全权接手了。自然包括一直被关在地下室的徐槿。 敢背叛仲家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准备了两个月,才将徐槿在这儿的消息散布出去,古十六怎么能没点成算?他不是胞弟十九,成天想着投机取巧,他喜欢,把握十足再动手。 今日在此值夜的人,早在有人打上门之迹就放了无色无味的迷香。古十九一直领着大队的人马在外面守株待兔。此处,明面上每次有八人值守,暗地里每日都是被围着的。仲家的家训,仲家人第一敌人是自己,第二敌人是背叛者。 在有人说仲家祖传的舆图出现在平王府,又有人想对那副舆图下手时,仲君禹就知道,下手的,十有*就是背叛者。 古十六将为首之人面巾揭下,微微一惊,“你们,果然背叛了将军,背叛了仲家。”   ☆、第117章 “带回去关押。”古十六静静的看了一眼那张还算熟悉的脸,两年没见过,老态更加明显。 一边不懂事的护卫道,“古大哥,那打头的女人怎么跟米十长得挺像的?” “亲母子,怎么会不像?”古十六低声道,“看好人,人要是没了,拿你们是问。” 月未圆,星光散漫。 胖乎乎的米十有个厨艺好,笑得温和动人的母亲。两年前,一直住在嘉峪关边城、陪着儿子的米十母亲忽然说要回乡扫墓,一去两年。那以后,米十虽然还是笑呵呵的样子,到底笑得没以前诚心了。 古十六轻声一叹,世事无常,转身进了地下室。地下室最新的一个住客,是徐家大娘子继母所出的妹妹,一个疯子一样的女人! 能有机会抓到今晚的那一批人,还真得多谢谢徐槿。要不是审问出徐槿到平王府的目标,并悉知徐槿已经成功拿到她们想要的东西。今晚之策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成功。东西已经被他们拿到了,徐槿能拿到的自然不会是真的。 拿到假货的人,自然先怀疑的,就是这给他们图的徐槿。徐槿自然就成了他们手上最好的诱饵。 拾阶而下,地下室并没有往日徐槿抱怨的声音。看到徐槿背靠在墙面,双目睁大,身体两侧鲜血还未凝结,古十六眉头微微一皱。这女人怎么不挑一个好点的姿势去死?这个样子,要怎么制造成意外? 徐槿会死,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放在陷阱的诱饵,能生还的有几个?何况这女人,就没有一天没作死。 心思一转,古十六忽然想到这具尸体该怎么处理最好。只是这女人,毕竟是姓徐。 小小的八角亭,放着四盆炭火。各被一个丫鬟看着。冬日天干物燥,一不小心就容易起火。 端端坐在一边品茶吃点心,徐楹看着对面的大嫂杜媛媛手边,放着好几本账册,心里小人得意地晃着脑袋。“大嫂啊,这些东西我可是帮您打理了一年多了,您可别想偷懒!” “淘气鬼!”杜媛媛摇摇头。徐家毕竟是开国就立功的功臣。哪怕如今爵位已经降到二等伯,依旧不是她们后起的将军府能比得上的。 积年累积的财富,更是数不胜数。怪不得,每次皇位更迭之际,总会有那么一两家勋贵被抄家甚至灭族。幸好,延宁伯府,从来不掺和皇家之事,更不眼红那份从龙之功。 “大娘子,刚刚门房送来一封信。”紫竹将一封火漆密封好的信递给徐楹。 信封上有熟悉的纹饰,徐楹努力装作平淡地样子将信封拆开。看了内容略略失望,徐楹问道,“送信的可还在门口处候着?” “尚在。” “让他们自便吧。”徐楹无法原谅,徐槿找人将自己半夜掳走。徐槿的那点小心思,太明显了。这样的人,活着便是祸害。何况,延宁伯府的徐槿,已经去了,就葬在徐家祖坟外。 今上楚风扬前日上朝时当朝咳血,江南事件刚刚压下来的浪涌又沸腾起来。 起因是一个刚进御史台的小御史,以死上书。内容大致是平王,纵容下人强占百姓良田、豢养私兵、强抢名女……林林总总十条罪状,都是有据可查。更附上一份证据,一份字迹娟秀,血腥扑鼻的遗书。传言为平王一爱妾,无意中知道平王的真面目,自知逃不过,留了一封血书就自尽了。 楚风扬震怒,下令将平王一家软禁在府中,让宗人府立刻查清始末。 墙倒众人推,在皇家,即便是无罪也能捏出三分罪的。更何况平王府本来就不干净。若是平王没有野心,也不会抢来那副据传是仲家藏匿私兵的舆图。 结党营私算是小事,偏偏被查出,平王府上,世子最新怀孕的一位爱妾,正是江南孟家女。把着一座金山近十几年,楚风扬很不想去算江南孟家到底有多富。 “孟家,不是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吗?”楚风扬指着奏疏上、清晰的孟字,问静立一边的暗卫统领。 面具遮盖了半张脸的暗卫统领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件事并未经过我的手,不知道何处除了问题。” “查!给我彻查到底!”自己手上的暗卫如今都不能在信了,楚风扬觉得,自己以前真实太仁慈了!不管是谁伸的手,敢伸过来就要做好被朕剁掉的打算。 “平王这事?”暗卫统领问道。暗卫只是一把刀。若要上面的人相信,自然是做一把没有思维的刀最让人放心。 “谋朝串位,能是什么罪?”楚风扬眼底闪过嗜血的光芒,“枝枝节节的,查清楚,这次,该死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太医说,他时日已无多。 下一任皇帝,若是几个侄儿中有性情好点的,他早就选侄子承嗣了。如今,要让自己的儿子坐稳这江山,那些个侄儿自然是越少越好。特别是那些不安分、容易被鼓动的人,自然是他第一个要压下去的歪风邪气。 “属下领命。”暗卫统领默默退下,这就是要彻查的意思了。不知道这一次京城的官场,是不是也会如几月前的江南官场一样血流成河。 龙案前,楚风扬取出太医秘制的药丸吞下,刚刚激动之下变得苍白的脸色好了一点。这药效果倒是好,可惜多吃了于身体无益。楚风扬遗憾地将药瓶收起,对面道,“摆驾清宁宫。” 清宁宫,周皇后用拨浪鼓斗着被放在榻上的太子楚云熙。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婴儿裹着一身明黄色的袍服,黑溜溜的眼珠子紧跟着周皇后手上的拨浪鼓转悠。周皇后脸上,带着久违的温和笑容。 “熙儿这孩子就跟姐姐投缘。”窦德妃看着皇后逗着自己的儿子,偏偏自己儿子还就吃那一套,心里痛的滴血。 “那是本宫手上的拨浪鼓入了他的眼,母子天性,熙儿最亲近的还是德妃。”周皇后兴致缺缺地将拨浪鼓递给一边的宫女,没了再逗孩子的心思。 窦德妃心里暗叫糟糕,自己儿子的前途,如今还要靠这女人几分呢。“姐姐也是熙儿的母亲,熙儿亲近姐姐也是天性!” “德妃这话说得对!熙儿自然应该跟皇后亲近。”楚风扬在甘露殿换了一身常服,才来的清宁宫,正巧听到窦暮欣这一番言语。 暗暗得意,窦德妃跟在周皇后身后给皇帝请了安之后,就乖巧地站在一边。窦德妃进宫时争宠,那是因为在这后宫中,没有子嗣的妃子,后路太少。要么去皇家专门为宫中太妃修建的庵堂、要么在后宫枯等至死。大楚的皇帝要是敢将先帝的妃子收入后宫,御史台可能都会空掉。 今上虽然此时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流倜傥,到底年纪大了。何况,窦暮欣自己本来喜欢的就不是京城中那些柔柔弱弱的小白脸。窦暮欣心中最好的男子,当属那些在沙场抛洒热血的铁血男儿,当然,最好有一张如同仲君禹那张笔划刀镌的俊美容颜。 “皇儿今日可还乖?”楚风扬这几日处理完朝中事物,都会到清宁宫来看看自己的太子。 “乖着呢,小小的人儿倒是越来越机灵了。有时候用东西哄着他,都不会上当了呢!”周皇后羡慕地看了一眼太子楚云熙,可惜自己生不逢时。 “朕的太子,自然不是那种受人引诱的。”楚风扬脸上带着得意,这就是他的儿子,生来身份高贵。 到底前朝事忙,嘱咐周皇后照顾好楚云熙,楚风扬就又匆匆回到前朝。窦暮欣依依不舍地看了儿子几眼,对周皇后道,“姐姐,妾身今日的佛经还没抄完,容妾身先行告辞了。” 周皇后依稀听说,这德妃自从生了儿子,就日日抄经祈福,倒是比刚进宫的时候锋芒内敛了,“去吧,抄写佛经炼心积福,是好事。” 窦德妃道过谢,缓缓退出清宁宫正殿。走出宫门,回头看了一眼清宁宫的牌匾,果然比她那处宫殿巍峨大气多了。“总有一天,我能住上比这清宁宫更好的宫殿!到时候……”   ☆、第118章 自作自受 回到自己宫中,窦暮欣神色不佳地问宫女雁归,“怎么回事?徐家的那个嫡长女又不是三头六臂,怎么就杀不了了?仲将军今生既然娶不成我,其他女子凭什么能得到仲将军的青睐?一个二等伯之女,竟然敢妄想嫁给仲将军!” “娘娘,咱们在宫外的势力不足,连混进延宁伯府都困难。更别说其他的了。”雁归小声辩驳,自家主子竟然这时候了,还惦记着以前的心上人。“陛下如今正年富力强,若是您……” “我知道!陛下不过是看上去……”窦德妃看着宫殿中的雁归,想到跟自己搭上话的太医院医女,连忙打住嘴,“等着吧,咱们的好日子很快就回来了!” 太医院的那医女可是说了,今上如今外强中干,宫中能继承皇位的就她儿子一人罢了,如今,她再宫中的位置,再是稳当不过了。如今只要熬到今上薨去逝,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后。到时候,这宫里宫外,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延宁伯府的事,我会让另外的人接手,你就先看着宫里吧。”这大宫女,要不是看在她够衷心的份上,她早就换了,胆子也太小了。 “娘娘万事小心。”雁归不放心道,这后宫就是这样,主子好了,下面的人才会好。如今主子的这份前途,不是大风吹来的。 “知道知道。”窦暮欣不耐地摆摆手。自己那表姐还真是说对了几件事。只要在这宫中混出头了,宫外的势力自然轻而易举就出来了。这不,如今眼看她的儿子就要成为太子了,她水涨船高,手上多了许多势力出来。 将雁归派去御膳房给自己拿点心,窦暮欣走到自己无意中发现的一个机关处,将自己的命令写好放进去,取出宫外那些人给自己的回复。 首先看到,自然是关于延宁伯府大娘子徐楹的消息。看到王府自杀妾室,疑是延宁伯府嫡出三娘子时,窦暮欣脸上闪过不悦,这样心思恶毒的女子,怎么配得上君禹哥哥?这门亲事,绝对不能成! 威武的一对石狮子之后,平王府的大门紧闭。四周更是围满了千牛卫。 平王在书房转着圈,府上的的幕僚,常驻王府的就那么几个。此时王府被围着,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 “这一次楚风扬那小子来势凶猛,我们手上的那点东西,若是被翻出来了,咱们就全完了。”平王喃喃道,递不出去消息,每日出去采买,也只能将银子递给外面的守卫。千牛卫收了钱,会买回价格相当的菜品肉类,完全亏待不了王府。只是,没有自由,就什么都没有。 “如今,这水只有搅混了,我们才有保命的机会。”一个幕僚道。 “我们如今都出不去,就是有计划也没办法用啊!”楚风扬来势凶猛。平王完全就是在朝堂上被押解回平王府的。连着几日没有外面的消息,平王恨不得怪这王府修得太大,外面的风声翻过墙就没影儿了。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传消息出去。”一个小个子的幕僚躲在人后面道。 平王惊喜,“先生有何见教?” “千牛卫管得了地上,管不了天上。咱们可以利用飞鸟。”这法子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难度不是一点。首先就是天上的飞鸟,下一瞬间会飞去哪儿,都不知道。信鸽什么的,此时用的话,明摆着是给外面的千牛卫立靶子。怕是刚飞出去一只信鸽,下一刻尸体就能摆到龙案上。 提这意见的幕僚不是白痴,“府中有一幕僚姓詹讳深,平日喜逗鸟儿,我们这边多放些鸟儿,他定然能看到。” 另有跟詹姓幕僚相熟的,也点头推崇。平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计策,只能先用着。 古十六看着新来的消息,冷面回暖,“第一步计划进行顺利,启动第二步,将京城的水搅浑,顺便联系京城的几个老牌世家。” 世家和皇族间,即便是姻亲盘结,也免不了猜疑混乱。而快要被挤出世家行列的仲家,如今需要的就是这份混乱,浑水摸鱼。水都不混,仲家到哪儿捡便宜去? 又看了看太医院对皇帝身体的猜测,古十六默默算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将军和徐家娘子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了,这皇帝快撑不住了。国孝一来,将军又有得等。” 徐霖听到同僚说起平王府自杀的妾室像自己女儿时,心里还是震惊了片刻。亏得多年为官的养成的处变不惊,还能镇定地告诉同僚,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于恶疾。只是回府时,将自己在书房关了几个时辰,再出来,又与平时无异。 徐楹想了想,将事情的始末最后还是告诉了父亲。 “她落得这样的结局,也是自作自受。”徐霖见长女不安,安抚地对长女笑了笑,“当初我就不该给小董氏机会进门,更不该让她给父亲养育子女。让你受了委屈不说,还让她养出那么一儿一女。如今只盼着你二弟别走上徐槿的路。” “槐郎如今有名师教导,不会做出有辱徐家门风之事。” “希望如此。为父老了,如今朝堂上风声四起,你和你大哥要切记,延宁伯府无论如何,也不能参与到夺嫡中去。”徐霖浑身上下,老态毕现,看得徐楹一阵心揪。 夺嫡是没什么好掺和的,徐楹认同。只是,“父亲,我们徐家根在京城,总要找到一条路走下去。何况,仲家有那样的打算,还拉了周家和几个世家下水,咱们很难独善其身。” 仲家的打算,徐霖知道得可能没有徐楹具体,也差不了多少。毕竟他未来的女婿是仲家人。若不是仲君禹够坦诚,他徐霖的女儿也不是那么好娶的。“凭心而为。这份家业迟早是要交到你们兄妹二人手上的。今后如何,更多还是看你兄妹二人的打算。” 徐楹微微一惊,“哥哥做的事,您都知道了?” “到目前,你们做的事,没让我失望。”徐霖和蔼笑道。 这意思,就是赞同他们的做法了?徐楹毕竟还是渴望认同的,“今后女儿和大哥也不会让父亲失望!” 又聊了一些平常之事,徐楹才告辞回了自己的青桐园。 窈窕的身影渐渐远去。连老天都在帮着你们,徐霖暗暗猜测。若是今上能撑的日子还长,他都会建议女婿打消念头。但仲家人的运气就是有那么好,前去给今上寻药续命的人,没能带回足够的药材。今上甚至可能撑不到太子记事。 如今今上几乎就是全力为太子扫清障碍。平王这个头开了,后面的几王还会远吗? 后宫不得干政,等今上驾崩,朝中估计就是辅政大臣的天下了。 京城表面一派宁静,底下明争暗斗各出奇招。西北战报传来,北戎又卷土重来,嘉峪关战事吃紧。 半月时日,双来大大小小打了十几场,各有胜负。只是大楚兵士比不得北戎人强悍,嘉峪关守将沈将军又旧疾复发,恳请朝廷再派一副手。北戎王楼衍还未曾在战场现身。 攘外必先安内,楚风扬皱着眉将仲君禹又调回嘉峪关,对付起几个兄弟堂兄弟下手更是狠绝。最先被抓住小辫子的平王,直接一家被打入大牢,让其他的几位王爷,恨不得将自己缩到乌龟壳里不出来。 不过,楚风扬此次,是下了决心要将自己这些与自己面和心不合的亲人收拾一通,怎么可能会让这些人就这么逃过一劫?   ☆、第119章 无情 没能等楚风扬真正的下杀手,京城里先传出了死讯。 久病多年的安王去世了。安王府掩门闭户,不问世事。楚风扬眉头紧锁,还是下了一道旨意,将如今的安王世子封了王。一应的,世子妃叶芳菲成了安王妃。原来的安王妃则成了安王太妃。 “这么说是真的了?”安王妃叶芳菲尾指的护甲,重重地刮着檀木牡丹纹的椅子。眼神中透着浓浓的狠意。 “是的娘娘,韶华院的那位,已经有两月的身孕了。”宝珠跪在地上回话,眼睛看着地上,动都不敢乱动。韶华院那位侧妃,是太妃的侄女。可以说,与自家主子最不对付。 叶芳菲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这孝一守就是三年,三年后,韶华院那位的孩子,都能读书习字了,她呢?孩子的影子都看不到。“起身回话吧,你是我从娘家带出来的,我自然更信你几分。若是我姑姑,若是我姑姑没有被关了禁闭,复宠无期,我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娘娘,您始终才是正妃。”宝珠静立在一边,这安王府,确实太埋汰人了。 “正妃又如何?这皇家,最是守规矩的地方,又最不守规矩。”叶芳菲苦笑。可笑自己当初耍尽手段,一定要嫁给楚云晟。如今看来。所谓风度翩翩的安王世子,不过是安王妃手上最听话的一枚棋子。“可恨我生作女子非男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正。” “去给太妃请安吧。”叶芳菲慢慢起身,走在宝珠前面,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公公安王入土为安的那一天,婆婆就对外说了,安王府如今要闭门守孝,不接待外客、不走亲戚。 照此情景,若是她不放聪明点,等三年孝期一过,皇陵中少不得多一抔黄土。韶华院那位刘侧妃,估计就能当上王妃了。她叶芳菲,从来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姨母就会笑话侄女!” 还未进门,娇甜的声音就落在耳中。叶芳菲苦笑,要是知道安王府是如今这等做派,她宁愿嫁给一个常年驻守边关的武将。“儿媳叶氏见过母妃,母妃万安。” “芳菲,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快起来吧!”安王太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可惜,叶芳菲不知道是自己听多了还是怎么了,总是能从这声音中,听出寒意。“谢母妃慈爱,只是礼不可费。” “姐姐真无趣,姨母都说了不介意,您还要逼着姨母来给您立规矩么。”刘侧妃只对叶芳菲稍稍福了福身,就挑衅地看了一眼叶芳菲,“姨母最喜欢我们亲亲热热的,姨母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兰儿可要小心身子,我的乖孙还在呢!”安王太妃笑容和煦,对着刘侧妃,也不知道是几分真实。“芳菲啊,母妃以前看你就是一个端方大气的,兰儿腹中的,可是王爷的长子,你有空多看顾几分,让人害了,我可要为你是问。兰儿这孩子,自幼就大大咧咧的,实在让母妃不放心。” “这是自然。刘妹妹的孩子,可是咱们王府这几日来难得的好消息,儿媳,自然不会让刘侧妃出事。”叶芳菲看着刘侧妃还看不出形状的小腹,“儿媳也盼着王爷能有个儿子呢。” 好话谁不会说?且不说刘侧妃这一胎生下来是儿是女。皇家的小儿,夭折得还少了吗?如今只希望这个婆婆放心下来。没有活路,就什么都没有了。婆媳两人又是一番恭维,叶芳菲这才被允许回了自己的院子。 听到守院子的说起刚刚楚云晟来过,看她没在,又去了依林阁。叶芳菲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她这个婆母,别的本事看不出来,离间儿子夫妻俩的感情,手段不是一般地多。 从刚开始的不忿,到如今心若止水,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叶芳菲对自己辛苦争取来的亲事,完全失去了维护的兴致。手段再多又如何?对手根本没给你机会往出使。 “以后,我们关好院门,做自己的就行了,不用管王爷过不过来。”反正现在是在孝期,叶芳菲完全不担心会再冒出一个孩子来给她添堵。这个安王府,她也不是非呆在这儿不可。 自古皇家最薄情。楚风扬自认为是仁义的皇帝,自然不会做出滥杀堂兄弟之事。平王所犯下的罪一一被公布。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平王一家被打入死牢。按照大楚律例,叛国者男子砍头,女眷被充入教坊司。不过平王府的女子为皇家女眷,只是被罚落发为尼,在偏远的皇家院落中修行。 审问出来的供词,让人更是心惊胆寒。定了罪,行刑还要等到来年秋后。楚风扬根据平王的供词,还有他的暗卫查出来的东西,直接将林家围了起来。 以为将自己族中有天份的子弟养废了就能让帝王安心?这怎么可能?更何况,林家真正有天分的子弟,一个都没有被浪费掉。只是如今不再大楚而已。 林家人落网的那一天,徐霖去了很久不曾去过的祠堂,延宁伯府后院的小祠堂,只供奉了一个灵位,正属于延宁伯夫人苏清婉。 从查明的东西来看,苏清婉去得很冤枉。不过是林家看中了徐霖的天份,想将一女儿嫁给徐霖。那位林家的姑娘当时也看中了名满京城的延宁伯世子。谁能想到,刚刚中了探花的徐霖,会当面拒绝林家人的提议,还直言,已经有了想娶的人。 这位林家姑娘当时没有说什么,转头就嫁给了自幼体弱的安王,成了安王妃。后来苏清婉嫁进京城之时,还多次给苏清婉下帖子,给苏清婉打开了京城贵妇的大门。转头,安王妃却在苏清婉怀有徐楹的时候,将秘药红颜,兜兜转转地卖给董家的庶出小娘子。 安王太妃是被秘密带到诏狱的。关了安王府的大门,方便了她自己在府邸中行事,同样也方便了其他人。比如此时,安王太妃被秘密抓进诏狱,京城就无人知晓。 睡梦之中被带到诏狱,安王太妃除了头发衣衫不可避免地凌乱了一些,醒来时还是一派镇静,不愧为林家如今真正的掌舵者。“大人,我夫君如今刚去世不久,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安王府的孤儿寡母的吗?” 如今管着诏狱的,是原来殿中监最得楚风扬心的裴元庆,“太妃说笑了,您老当益壮,就算安王不在了,这朝堂上,谁也不敢小看您啊!林家上上下下,谁不听您的?” 安王太妃神色淡然地转过头,看着裴元庆,嫣然一笑,“裴大人说笑了,我一个出嫁女,哪里能管得上娘家事。” 裴元庆含笑,“太妃就先在诏狱住上一段时日,自然能见分晓。” 看着裴元庆离开,安王太妃咬咬牙,没想到是这个滑不溜手的,殿中监的人,就裴元庆一人,她们林家没能掺和进去。诏狱不同一般牢狱,她如今,还没什么把握递出去什么东西。看来,裴元庆背后的那伙人,确实掌握了不少东西。 那又如何?安王府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儿子楚云晟还没从自己手上接过东西,查来查去,他们一样拿不到十足的证据。想到这儿,安王太妃脸上神色愈加柔和,如同画像上普度众生的观音大士,博爱宽容。 听到狱卒的禀报,裴元庆不在意地挥挥手,能这么简单就露出马脚,那就不是安王太妃了。他本来就没指望从安王太妃手上拿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么多年的顺风顺水,让安王太妃忘了。这世上,能养出她这么一个女子,自然也有其他人。 在安王太妃消失的八天后,安王妃叶氏递了牌子进宫。叶芳菲是谁?御赐的长乐县主,钦封的安王妃,这两个身份,都能让叶芳菲递牌子进宫,求见皇后。 清宁宫里,地龙熏得满室如春。 “最近守孝,芳菲清减了。”周皇后打量了一翻叶芳菲,叹气道。 叶芳菲低着头,浅笑着应了周皇后的关心之语,又寒暄过一阵,周皇后挥挥手,让叶芳菲到翠微宫看她姑姑叶贵妃。叶芳菲今日进宫的目的,正是见姑姑叶贵妃。叶家的男人她是不指望了。如今,只有这个姑姑能让她稍微依靠一下。 翠微宫,除去钗环、不施脂粉,叶贵妃看上去比平日少了戾气,多了几分柔弱。 “姑姑!”一看到叶贵妃,叶芳菲泪珠一颗接一颗落下。 叶贵妃此时也收了往日的盛气凌人,“早让你嫁个门第第一点的,现在知道后悔了有什么用?”耳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叶贵妃轻轻一叹,“要是我还能出翠微宫,倒是能给你做主。” 暗淡的目光明亮了几分,叶芳菲抬起头,“我知道了一个秘密,陛下肯定会有兴趣,到时候侄女就恳请陛下免了您的禁足!” “这,姑姑如今也就这样了,你若是愿意离开安王府,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叶贵妃摇摇头,用丝绢擦掉叶芳菲眼下的泪珠。“姑姑如今有宠无宠又如何?反正是生不出皇子了。你不一样,你与安王和离了,以后是再嫁还是独居,都比困在王府好。” “没有您给侄女撑腰,侄女就是和离回家,又能过几天好日子?”叶芳菲苦笑,叶家就没有没用的人。 “让我想想。”被关了许久,叶贵妃也想明白了。在皇宫,要是没有皇帝捧着,贵妃又如何?比不上一个生养了孩子的婕妤。 叶家久不得圣心,这次若是再为叶家子弟谋求好处,怕是再过几十年,叶家都不能得到真正的重用了。 “芳菲,姑姑已有决断。你跟姑姑见陛下吧!”叶贵妃慈爱地看着叶芳菲。这个侄女她亏欠良多。 今秋,楚风扬已经将公文移到甘露殿处理。 “陛下,翠微宫的管事说,贵妃娘娘有事禀报陛下。”甘露殿总管奸细的声音响起。 “叶贵妃?今天叶贵妃的侄女进宫来了?”楚风扬挑眉,饶有兴致问道。 “是,陛下。皇后娘娘仁德,特允按王妃见了叶贵妃。” “传吧。”楚风扬挥挥手,眼睛又落到奏疏上。 “臣妾(臣妇),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贵妃额头挨着凉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次这样认真的向陛下行礼,是在几年前? “平身。” “谢陛下。” “有事就说吧。”楚风扬连眼光都没给叶贵妃二人施舍一个。 叶贵妃心里发凉。红颜老,恩情断。以前的纵容不过是个笑话。掩住深深失落,叶贵妃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道,“回陛下,臣妾侄女安王妃,发现安王府多有不当,特来禀报。” 早前听说姑姑圣宠尽无,叶芳菲还不怎么相信。如今一看,恐怕不止是失去宠爱,怕是都招恨了。她们姑侄二人,怎么都没个好结果?   ☆、第120章 报酬 叶芳菲兀自出神,叶贵妃暗暗推了她一下。 回过神,歉疚地对姑姑笑了一下。“回陛下,臣妇是在府上开始守孝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刚刚守孝,安王太妃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将叶芳菲打发到偏僻的院子去。何况叶芳菲不是前世的徐楹,软绵好哄骗。宫里那时候还有叶贵妃撑腰。 天时地利人和,叶芳菲占据了王府里除了安王太妃和安王所在的正院,位置最好的地方。这位置,只要稍稍用心点,府里的风吹草动都能摸个门儿清。 刚刚进府时,叶芳菲还能将自己的全副身心集中在讨好安王身上。后来,发现安王在府上说话不怎么管用之后,她私底下就开始注意安王太妃的动静。尤其是安王去世之后。 “初时,臣妇曾经几次看到陌生的妇人来府上。那妇人,腰上的束腰都挂着一枚青玉佩。臣妇眼神好,大致能分辨出,应该是夏国的东西。臣妇惶恐不已。后来公公病逝了,来府上的陌生人更多了,臣妇召见了陪嫁铺子的掌柜,发现近日并无陌生人来。 大概是七八日前,府上总是出现神秘人物。只是,臣妇的陪嫁并没有发现安王府有人进出。臣妇借口无聊,到安王府的书房看书打发时间,结果发现了这样东西。” 说着,叶芳菲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偏薄的牛皮纸举过头顶呈上。 “呈上来。”楚风扬对一边的小太监吩咐。 小太监领命,肃着脸将东西呈给楚风扬。 展开纸卷,楚风扬眼神一缩,似笑非笑地看向叶芳菲,“安王妃不愧是叶贵妃的侄女,朕钦封的长乐县主。若这份东西是真的,朕送长乐一份大礼。满足长乐一个要求。就算长乐想与安王和离,朕也能允了。” “陛下,臣妇……”叶芳菲还是更希望解了姑姑的禁足,她就能随时进宫。 “臣妾代长乐叩谢陛下隆恩。”叶贵妃急忙道,“只是长乐一女子,和离后在家中现在靠着父母过活还好。以后哥哥嫂子去了,长乐岂不是无依靠了。” “贵妃对长乐倒是上心。”楚风扬笑着看了一眼叶贵妃,“若是长乐立了这一功,朕亲自督促工部在京郊给长乐建一座县主府,准许长乐挑选一叶家子弟为嗣子。贵妃觉得如何?” 被楚风扬的眼神冷冷一扫,叶贵妃苦笑地低着头,“陛下所言正是臣妾心中所想,臣妾和侄女拜谢陛下隆恩。” 叶芳菲恍恍惚惚地跟着叶贵妃行礼,又跟着叶贵妃出了甘露宫,“姑姑,怎么这样就算了呢?好歹也要让您能自由自在御花园散散步啊!” “深宫几十年,这皇宫哪一处我没去过?”叶贵妃自嘲地笑笑,“你还有半辈子,姑姑这辈子最好的归宿就是甘露宫了。姑姑自然会为你打算。你以后,就代替姑姑,做姑姑的眼,看尽这世间繁华吧。” “姑姑!”叶芳菲哽咽,虽然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有恨过姑姑总想让自己处处压皇后侄女周萱娘一头。只是,如果没有姑姑,她不会有将御花园当做自家后花园的机会,也不会有耀眼的县主封号。“姑姑,芳菲心里一直是感激着您的。” “这样就好,姑姑活了一世,也算是有对得起的人。”回到翠微宫,叶贵妃就让叶芳菲自己去清宁宫向皇后告辞。 叶芳菲哽咽着应了。 清宁宫,周皇后看叶芳菲双眼红肿,叹着气道,“你姑姑那人,该硬气的时候不硬气,这会儿该服软的时候,却耿起脾气来了。芳菲放心,本宫会劝劝陛下,早日解了你姑姑的禁足。” “谢皇后娘娘!”叶芳菲低头应下,告辞。 庭院深深深几许,雏菊乍谢,寒梅初绽。 深深浅浅的笔墨点在纸上,一笔终了,画成。 “大娘子的画技又精进了。”紫兰将画挂到一边,等着风干。 “信笔涂鸦罢了。”徐楹凝视着画卷上平静安宁的院落,什么时候,才能这样安闲。“也许,只有画中才有如斯宁静。” “大娘子说笑呢,延宁伯府最近不就是画中般宁和?只要老爷和大郎君好好的,哪里会让大娘子漂泊无依?” 徐楹笑了笑,因为她的插手,今生皇帝遇刺的时间提前了,其他的事说不定也会提前。到时候哪里还会有今日的悠闲。 “大娘子,安王妃、安王妃从皇宫回王府了!”紫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扶着门框道。 “她动作倒是快。”徐楹蹙眉,“希望能有点用吧,有的事真的不想再多来那么一次。” “诏狱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动向?”前世的婆婆,落到今生,她更是一点都不敢小瞧。偌大的林家,竟然是一个出嫁女在做主。没有实际的能力,怎么能服众? “没有,只是今天上午裴大人好像又关了一位大人进去。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紫竹迟疑,“那位大人不过是一位江南那边的小吏,跟安王府和林家都扯不上什么干系。” “那才真是糟糕透了!”徐楹左手紧紧握成拳头状,“江南那边的事,背地里还不是林家人搞的鬼?牵扯了两个王府进去了!快去看看诏狱那边有没有忽然自杀的人!” 诏狱看似很严,但是据说,只是外面严而已。若是从里面动手,还是比较容易的。 冷静,冷静一点,大不了就是再来一次全城大乱而已。 徐楹脊背僵硬地挺直,“紫兰,你说,安王太妃她能不能从诏狱里逃出来?”不待紫兰回答,徐楹又道,“我倒是希望她逃出来,然后亲手送她去见我娘。看看她可有颜面见我娘亲。” 紫兰静静地侍立在一边,不多语,主子这时候最需要的还是安静。 诏狱中,裴元庆听皱着眉头翻看卷宗,被关进诏狱的,嘴巴一个比一个硬。 “裴大人,裴大人,不好啦,前阵子关进来那个女人突然没了!”差役哭丧着跑过来,沮丧道。 诏狱最近关着的女人就只有一个,裴元庆倏的站立来,坏了,安王太妃现在的罪都还没定下来,要是忽然没了,陛下的一世英名。“快去找个大夫进来!” 裴元庆赶紧吩咐,自己快步走到关着安王太妃的那件狱房。果然往日此时不是在牢中静静地散着步就是静坐养神的安王太妃,此时如同一具死尸一样躺在地上。脸被凌乱的发丝遮住,倒是看不清神色。 诏狱附近是有诏狱惯用的大夫的,不多久差役就将大夫带过来了。 “把门打开,让大夫进去给看看。”裴元庆看了一眼,大夫还是以前一直用着的大夫,直接吩咐道。 差异领命,利索地将锁打开,对大夫道,“快去看看。” 大夫笑呵呵地应下,丝毫不以为这个差役的神色有什么不对。自古以来不都是民不与官斗。低着头走进狱房,大夫眉头皱了皱眉,手指按到安王太妃的手腕上,凝神片刻道,“这位夫人已然油尽灯枯,大人们还是为这位夫人准备着棺材吧!” “一点救都没有了?”裴元庆不死心,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吗?安王太妃这么一个大祸害,好歹也要活到让他把案子了解了吧。 “这位大人可以不信草民的话,只是,牢房的这位夫人,本就悲伤过度,正是需要好好调养的时候,却被关起来,难免身体会直接虚弱下去。老夫能力有限,实在救不了。” 说着大夫就带着来时的药箱子,直接走了。躺在干草铺成的草垛上的人,被发丝遮住的脸上,勾出一抹得意的笑。 无力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裴元庆对差役道,“把门锁好看严实了,就算是尸体,也不能被损伤到!” 小差役连连点头,生怕自己哪儿做的不好。回到自己在诏狱的书房,裴元庆快笔写了一封密信,立即让人往宫里送进去。 紫竹躲在诏狱外面,只看到一会儿进去了一个大夫,大夫出来后直接回家了,然后诏狱里又出来一个信差。脑子不好使的紫竹表示妹这个还是要让主子拿主意,连忙快步回了延宁伯府。 紫竹走后没多久,诏狱中就送出来一具女尸,身上穿着绸子的里衣。正是本该在牢里的安王太妃。 裴元庆捏了捏鼻尖,还好宫里的旨意来得快,要不然,好好的诏狱就要满满一股子尸体的气味。 这边,徐楹听了紫竹的消息,暗叹一声,“坏了。谁知道那个大夫是不是安王太妃的人?” “不会吧?那大夫都在那儿扎根几辈人了,奴婢还打听过,那人祖上往三辈人数,都是专门给诏狱的那些人帮忙的。”紫竹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笨丫头,你就没听说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吗?棋子放在哪儿,不用的时候先好好养着,等用的时候,才方便用。看看吧,看看明天诏狱那边会不会传出安王太妃的消息。”徐楹低头沉吟,如果是她,她的人就是那个大夫,她会怎么用这个人?平时偶尔可以了解一些诏狱里不太重要的消息。若是如同今日这个紧要关头呢? 不安平王太妃可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她应该更愿意到外面指点江山。出来出来。 “徒弟,你可别乱动啊!这些药是我好不容弄出来的,用一颗少一颗!”华玄旻张开双臂,如同母鸡护崽般护着身后的几个小瓷瓶。 “有是什么药?说得跟我很稀罕似地!” “用处多着能!止血的、安神的、杀人的、假死的,我这儿品种齐全!”华玄旻一脸自豪。 假死?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这世上做药的天才又不是只有华玄旻一人,华玄旻能弄出来的东西,难保不会有其他人弄出来,徐楹懊恼地跺跺脚,“这回坏了,安王太妃这会儿说不准都已经出城了!” 紫竹紫兰面面相觑,这又是怎么回事? 京郊一辆普通马车上。一个面容普通的丫鬟落手极其稳当的丫鬟,将眼前的一头青丝一根根束起来。“主上,您看这样可好?” 满头青丝的主人拿过铜镜前后看了看,满意点点头,“还是你的手艺好,这二十多年了,手艺也没有落下一点。” 说话的正是不久前被裴元庆抛尸乱葬岗的安王太妃。 “能为主上服务,是月季的荣幸!” “说说我被困在诏狱的时候,王府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是,主子。”月季长相普通,一直在安王府做着普通丫鬟的角色。这一次还是第一次跟安王妃正面接触,心里激动不已。好在平时受过许多训练,此时还能有条理地将安王府的事情完完整整地都说出来。 “我被困住十日左右的时间,我那个好儿媳进宫去了一趟?”安王太妃打断月季的话问道。   ☆、第121章 情长 “是,主子。”月季再一次点头,“出宫后,安王妃她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宫里也只是按常例送的东西过来。” “这倒是奇了怪了。翠微宫的那位如今正关着禁闭,不可能下旨让她进宫。皇后那儿就更不可能了。这样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是她自己想要进宫的。宫里有东西是她需要的,而她手上的东西,也是宫里的人所急需的。看来,我还真小看了我那个儿媳。”安王太妃唇角勾起一抹极为感兴趣的笑容,这样,我对未来更感兴趣了怎么办? “传令下去,楚风扬可能知道我们手上的一些东西,咱们要在楚风扬宣扬出去之前,杀了他灭口。在楚风扬死后,再传出我的死讯吧!这样,岂不是更容易让福王他们有理由到京城勤王?” “主子英明!”月季在训练期间,听得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主子的事迹。到如今俨然将眼前的主子敬若神明。 说过大楚的情况,月季又说起夏国的情况。几个王爷依旧对那个位置争抢得火热,偏偏又都没有儿子。如今,都在猜测,今上会选择一个有了子嗣的皇子来做下一任皇帝。如今就拼了命的找宜男相的女子。几个王爷的后院,那些女子长的是千奇百怪。 “生不出来儿子就生不出来吧,他们夏家人要是坐不稳皇位,我们林家上位也不是不可以。”安王太妃看着指甲上鲜艳的红色。对自己刚刚想到的这个念头赞赏不已。楚国皇家没人,夏国皇家下一辈依然没人,天命都让她们林家荣登最后的位置,一统天下呢! “到时候主子登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不就是千古传诵的女帝了?”月季的眼中闪着耀眼的光芒,“陛下,卑职愿为您开路!” “当皇帝有什么好?”安王太妃摇头,“那个位置自然是我的侄儿们的。我还等着她们孝敬我这个姑姑呢!”真当了皇帝,天下安危全系在自己一人身上,太不容易了。她宁愿当个背后有皇帝撑腰的老太太,怎么自在怎么来。“我们先回夏国,楚国我们的基础太差了。” 次日,徐楹听说昨日诏狱扔了一具女尸到乱葬岗,今日已经被野狗咬得面目全非了,徐楹摇摇头。果真是棋差一招了。让她给跑了。只是,徐楹还是不想认命,给仲君禹等人传了消息,让他们多注意一些。最好在安王太妃返回到夏国之前抓住她们。 黄沙漫天,残阳似血。晚饭之后,仲君禹牵着马,在营帐外面散步。迎面走过来的军士们纷纷向他行礼。仲君禹一一点头回复了。 大营三里外有一个饮马坡,仲君禹将缰绳放开,任由马儿自在地跑着。这几天战场上的多,人和马都没怎么休息。迎面就是一条溪水,水面的冰怎么也有一寸厚。仲君禹随意找了个背风处坐下,从袖袋里掏出几封已经看过很多次的书信。每一封都是娟秀雅丽的字迹。 目光落在信尾,或是几句关切的话,或是几句思念。明明只占了一封信的十之一二,他却觉得在看千百回也不够。想到自己的回信,仲君禹目光不自在地暗了暗,他是大男人,这些儿女情长的话,怎么也不是他该说的。 最新的一封,说起了林家的女人。仲君禹想到如今还在边关,已经过得比以前不知道糙了多少的天之骄女林蕊琴。仲君禹不得不感叹。林家的女人,还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适应能力,非同一般啊!只是这话,以后万万不能同阿楹说起。听小叔说,小娘子若是打翻了醋坛子,那,真是一场灾难! 信的末尾,诉说着徐楹浅浅的担忧。仲君禹知道徐楹担心的是什么,只是暂时,有些东西不适合说出去。 喜气盈盈的年关,京城真正能乐出来的,大约就只剩下远离朝堂的普通人了吧。 几个贪官又被抄家,许多被冤枉的人终于沉冤得雪。酒楼茶馆又多了许多谈资。去年的寒冬的大灾,官家减免了三年的税赋。今冬大家手上的余钱多了不少。 京城里如今生意最好的好,当属标记着南来北往的一家茶点铺子,清茗居。盖因清茗居不仅收罗了全国各地的茶点,更有京城口才最好的人,说着最新的话本。何况,清茗居的茶,贵的能价值千金。低廉的,十几文就能买上一壶茶,打发半天光阴。 清茗居雅间,丝丝缕缕清新的茶香萦绕在鼻尖。 “怎么样?我哥的主意还不错吧!”周萱娘昂着头,骄傲地看向徐楹。她特意挑了今日、邀徐楹来清茗居品茶,可不就是为了显摆显摆她那文武全才的哥哥。 “周家郎君的主意,自然是好的。”徐楹埋着头喝茶,今天点的大红袍,可是比贡品品质都还要高上几分的。她那儿也就挪了一二两的样子。现在家里一家子都指着那点子好茶叶,她今天在外面可要好好喝个够。 “阿楹,徐大人这是苛刻你苛刻惨了吧!一壶茶你一个人就喝了一大半!”周萱娘这一阵子没有什么糟心事,嫁得好的叶芳菲在守孝。没人招惹,周萱娘这一段时日,过得舒心不已,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哒哒哒……连续不断的马蹄声不断响起,急迫地踏在人心上。 徐楹惊讶地放下茶盏,“萱娘,我刚刚好像听到很多马匹跑过的声音……” 周萱娘也是一脸严肃。 “紫竹,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徐楹一边吩咐,一边走到窗前。目之所及的地方,全是甲胄森严的士兵。 “大娘子,周娘子。今日早朝,今上已经驾崩了,目前全城戒严。”紫竹小脸绷得紧紧地。 “我姑姑不是说,陛下身体还算好吗?”周萱娘看着街道上慌张回家的人群,不解地道。 “萱娘,此事怕是还是家里清楚一些。咱们快回府吧!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徐楹焦急道,这里离延宁伯府还有一段距离。她想快点回去看看她父亲和大哥有没有回去。 周萱娘点点头,各自下楼坐上自家的马车。周萱娘和徐楹的马车,都是带了标识的,在路上没遇到什么盘问,一路通畅地回了府。 “祖母!”徐楹急匆匆地跑到慈安园,看见一切如常,才长吁了口气。 “你这丫头,急什么急?”董老夫人责备道,目光却将徐楹浑身上下一扫,“外面现在乱得很吧?回来的时候可顺畅?” “有十二卫的人维持秩序,乱不到哪儿去。”徐楹甜甜一笑,左右张望片刻,“嫂嫂呢?她今天怎么没陪您?”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让她先去处理门房那边递过来的拜帖了。你也跟着去看看!”董老夫人语气变得严肃,“你的婚事,祖母已经给你定下日子了,明年的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到时候你嫁过去,就是当家夫人,这些事情,都是要学着处理的。 你没有婆母,府上的俗物现在都是一个婆子在打理,等你进门,势必要接过来的。”偌大的将军府,总不能一直任由管事嬷嬷来打理俗物。 “祖母,不是还有大半年嘛!”徐楹双颊烧得厉害,额头在董老夫人肩头蹭了蹭,“到时候孙女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回来问您!” “仲将军常年在边关,阿楹难道还能舍下仲将军留在京城?”爽朗的声音传进来,杜媛媛一身红底云锦做的长袄,依旧娇艳。 “媛媛快来歇会儿。”董老夫人慈祥地指着一边的椅子,招呼杜媛媛。 “祖母,有了嫂嫂,您都不疼孙女了。眼里只看得到嫂子。”徐楹装模作样地嘟着嘴,眼睛里的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 “这是自然,你这猴儿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媛媛以后可是我曾孙的娘亲!”这样一打趣,刚刚还有些肃穆的气氛就缓和过来,董老夫人问杜媛媛,“前面的事可处理好了?” “已经处理好了。孙媳已经吩咐门房那边,这几天的邀请,都推辞了。”杜媛媛大方笑道,“相公身边的常平刚刚来传话说,今晚公公和相公都不回来了,让咱们看着时候到了就关门。不必等他们了。” “遇到这样的事,衙门那边有得忙。顾不上回来也是常事,咱们妇道人家要紧的是守好门户。”董老夫人经过事,这种时候该怎么做,心里都有底。又嘱咐了孙媳几句。见杜媛媛都乖巧地应下,对当初的选择暗自称赞。 几人又在一起寒暄了一会儿,才各自回院子歇息了。 翌日,徐家的几位主子,就按规矩进宫吊唁。 在宫中一跪大半天,再回府时,董老夫人还是被孙女和孙媳搀扶着出的宫。不过大半上了年纪的老夫人都是这个结果,并不会显得突兀。 又过了几日,京城依旧是被愁云笼罩。也不知道从何处,竟然传起新的流言。安王府太妃也去世了。 离奇的是,有人说安王太妃是被已经去世的楚风扬赐死的。今上楚风扬会突然暴毙,也是因为近年来杀戮太重,都是报应。 徐楹看着京城大街小巷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安王太妃这一手,还真是玩得好。如今安王府没有太妃,安王如今气愤地跪在宫门口讨说法。想必,下一步就是要给无辜的‘平王’一家平反了。” 先帝楚风扬去世前,早就留下诏书,让宫中的太子登基为帝,周皇后垂帘听政。又在朝中指了四位顾命大臣,其中一位还姓周。 外面的风言风语就差直接说,周皇后谋杀亲夫,坐上皇太后的宝座。 “这些人也太会编了!比清茗居的说书的还厉害!”杜媛媛的目光落在徐楹面前的那张纸上,讥笑道。 “所以妹妹又写了个故事,让清茗居的人赶紧写出来。”徐楹点着案几上的纸,得意道。那些人只敢在背后扇风搅雨,她敢把那些人的所作所为直接编成话本子!生活可比故事精彩多了! “那些不会是仲将军那边的人千幸万苦查出来的吗?你就这样简单公布出去?”杜媛媛惊讶道。 “查出来的秘辛,公诸于众不是更有意义?就靠这个话本子,说不定清茗居还能赚上一大笔!”徐楹笑着道,“这事我跟他说过了,他不介意我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编成话本子。我可是给高价买来的!” 不久之后,清茗居又多了一个讲述一个奸细如何在敌国将敌国搅得风云变色的故事。整个故事一局一局环环相扣,精彩绝伦。一时之间清茗居一座难求。 其他茶楼生意反之太冷清。有先见的茶楼掌柜则找到清茗居,想买清茗居的话本子,哪怕是比清茗居晚上一两天也行。 清茗居掌柜的拿出协议,只要同意的,那是来着不拒。靠着一个话本子,竟是又挣出了一个清茗居。 一时间,京城竟然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一个新帝登基的第一个新年。   ☆、第122章 围城 在宫门口跪了半天,楚云晟回到府上想找叶芳菲说说话。妾室侧妃在楚云晟眼里不过失玩物罢了。更何况,他对叶芳菲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回到府上,他才知道,叶芳菲竟然给他开了那么大的一个玩笑。叶芳菲竟然收拾嫁妆离开了安王府。单单留了一份先帝楚风扬给她的“休夫”圣旨。 “叶芳菲!”楚云晟怒气沉沉地将手中的圣旨几乎要撕碎。女人还真是靠不住的!以前海誓山盟说的什么同生共死,还真是信不得! 一边的小厮连忙劝道,“王爷,您快出城吧!太妃说了,她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就得赶紧送您出城去。” “走,总有一天,我要让叶芳菲跪在地上求我!”楚云晟咬牙切齿道。明明不久之前叶芳菲还缠着他。他母亲死不见尸才几天时间?叶芳菲竟然就敢抛下他离开。这世上的女人,还是真是不能信。 夕阳染红半边天,王府侧门处,小厮牵着马往回看了一眼,“王爷,刘侧妃怎么处置?她毕竟怀了您的骨肉。” “她有身孕不宜赶路,先留在王府。”也好分担一二自己身上的注意。毕竟别人估计是猜不出他会暂时放下正在怀孕的侧妃,独自带人到南方去。 “就凭我身上的皇族血脉,周家人如今也得善待刘侧妃。她如今的安危不需要担心。”楚云晟目光暗沉,以前的温润如玉一扫而光。显然母妃的消失给他带来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小厮垂着头,不置可否。大人物的事……他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厮。 “王爷!”刘侧妃找府上的婆子打听到安王楚云晟正在侧门处,连忙跑出来。她比楚云晟还早知道安王太妃的消失。她能在安王后院耀武扬威,还不是靠着姨母是婆婆,而叶芳菲行事不妥,不得她太妃姨母的青睐。“王爷您要去哪儿?带上妾身!” 安王太妃消失的那一阵子,她一直避着叶芳菲的锋芒。直到叶芳菲离开王府,才敢出来嚣张。 安王楚云晟骑在马上,视线扫到刘侧妃的肚子,“好好在王府养胎,我随后就回来,给你请封王妃之位。” “王妃”一词让刘侧妃心神一晃,姨母也给她许过正妃之位。再回神,楚云晟主仆几人已经消失在大街上。 刘侧妃低头看了看微微凸起的小腹,喃喃道,“一定要是个儿子啊……”姨母说,只要她生了儿子,就让她当上王妃。 高高一摞账册不停地减少,眉眼精致的少女一页页翻过带着墨香的册子。 “大娘子,仲将军送来消息说,已经有人在夏国的官道上看到了安王太妃。”紫韵头微低,久不见阳光的脸上瓷白胜雪。 徐楹微微抬起头,看见紫韵那张脸,微微蹙眉,“我知道了。你又连着几天没出房门?身体毁了,我可不会给你请大夫。” “无碍,正事要紧。再说,若是奴婢真的生病了,有大娘子帮奴婢看看就行!”脸上勾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紫韵低着头回答,却把徐楹气得不轻。 “紫韵你等着,你家主子我现在管不住你,将来总有一个能制服你!”徐楹脑子飞快地想着该给这个婢女配上怎么样的一个夫婿。 紫韵一看徐楹的神色,就知道要不对了,连忙道,“大娘子,刚刚紫音说有事找奴婢帮忙,奴婢先退下了!” 躲得过初一,你还能躲得过十五?徐楹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颔首道,“快去吧!” 见紫韵得令后快速退下,徐楹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很快就消失不见。 昌平二十二年冬,新帝楚云熙登基。为尊重已薨的先帝,当时年号依旧是昌平。新年之后,才发出圣旨,新帝年号为元昭。 元昭元年,新帝楚云熙登基的第一年。正月十五刚过,大楚各地的藩王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领兵向京城前进。一直安静蛰伏的夏国,忽然间在剑门关又开始拼命进攻,大有一种拼死也要踏进大楚领土的疯狂。 攻击来得突然,一时不查,西南守将徐将军,一时间竟然让夏国人占了两个小据点。好在徐家三爷很快就反应过来。 北地还是银装素裹,南方已经春暖花开。刚刚经历过一次战败的街道上,人烟稀少。 “怎么样?前面就是药房了,我去抓一副药。”清隽的素衣男子担忧地看着旁边脸色苍白的女子。 “无妨,不就是吹了一晚上的冷风。要是以前,我找就好了。”女子捏了捏眉心,转头对男子道,“快点找家客栈,歇息一晚上就没事了。” “好吧。”素衣男子无可奈何地答应,“前面不远处就是客栈,你歇息你的,我自去医馆拿药。反正在仲家的医馆拿药,我也不用花银子。”素衣那你痞气道。 “华玄旻,阿楹拜你当师傅简直就是亏惨了!” 这一男一女,正是消失已久的华玄旻和凃六娘。 订好房间,将染了风寒的凃六娘安顿好,华玄旻就去寻了城里名声最好的医馆。仲家人的怪脾性,喜欢在各处开医馆治病救人,还不在乎赚钱与否。 出示了自己坑来的玉坠子,果然被迎接到医馆主事人的屋子。 “先生先稍事歇息。”管事的中年人手脚快速地整理着手上的东西。估计是知道华玄旻的底,中年人也不避讳华玄旻。 “咦?你们这是在通缉这个女人?”华玄旻指着一边的画像道。 “是,这个是楚国的安王太妃,上面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抓住活的,送回楚国去。”说着,中年人凑到华玄旻耳边小声道,“我有个兄弟在主上身边当值,据他说,这人是未来主母点名要的。” 中年人嘿嘿一笑,摇头晃脑道。“没想到我们主上还是个为讨媳妇欢心的人。” 仲君禹的媳妇?不就是他那个便宜徒弟?华玄旻目光一亮,“这个画像可不否送在下一张?在下常年四处行走,说不定还能领到这份赏钱。” “拿去拿去!这次赏银高,我手下的人现在已经是人手一张此人的画像了。”中年不在意地挥挥手,将资料全部归档后,问华玄旻,“先生此时来,不知有何见教?” “路过,朋友生病,来拿点药,顺便处理一些已经用不着的药。”说着,华玄旻先拿出一张药方,这是他给凃六娘开的药。最后才拿出一个青玉盒。“我这儿还有株品相不错的雪莲,换点盘缠。” “华先生手上的药,必定是不错的。”中年人将药方拿给外面的人,拿去抓药,小心翼翼地接过青玉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株品相年限都算是极品的雪莲。想到之前道上传消息说,楚国皇帝重金悬赏雪莲未得。不由嘴角抽搐。感情是被这位挖走了。 “这药我们收下了,请问华先生是一次在此处拿够银子,还是存在药房,只领现在需要的银子。其他的到地方取。”中年人问道。 “你们这儿还提供类似钱庄的飞钱似的票据?”华玄旻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承蒙大家信任。”中年人憨厚笑道。这年头战火纷飞,在路上抢劫的不只是强盗,还有官匪。带着大笔银钱赶路确实不安全。而他们医馆可不怕这些。 “先给我支一百两银子吧。”华玄旻道,他也不会是个爱带大包银子到处走的主儿,主要是嫌弃累!以往他要是缺钱了,随便看看诊,银子就来了。如今带着凃六娘赶路,怕是没那么多时间。 “好咧,华先生稍等!”中年人扭动着胖乎乎的身体,疾步出去吩咐给华玄旻拿东西。 拿着几包药回到客栈,华玄旻找客栈掌柜要了一个小炉子,就在外面煎药。 未几,一辆普通的青顶马车驶进后院。驾车的是一个妇人。 闻到药味,马车中跳出啦一个年纪不大的丫鬟,语气不善地对华玄旻道,“煎药的,你这药是请哪个大夫开的?” 华玄旻稍稍后退一步,“在下自己给未婚妻开的,不过是普通治伤寒的。” 那丫鬟还想说什么,却听马车中传出一个疲惫中带着雍容的声音。“月季,先过来扶我回房休息。” “好的,主上。”月季一脸担忧地跑过去将妇人扶着,离开的小院。 华玄旻余光中看见那对主仆,心中甚是愉悦,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仲家那些人找了那么久都没音讯的人,此时偏偏被我看见了。这笔赏银,合该还是我拿! 见药差不多好了,华玄旻熟练地将药装到药碗里,放得不烫人了才端着离开。 “六娘,起来喝药了!”仲君禹端着药,敲着凃六娘的门。 不大一会儿,凃六娘披着外裳给华玄旻打开房间。 华玄旻一扭身就挤进去。低声对凃六娘道,“客栈来了对主仆,那主子是阿楹的仇人。你乖乖吃药,早点养好病,咱们寻机把那对主仆抓住。喝了药就好了,乖啊!”后面一句,华玄旻用正常的声音说出来,恰好能被门外和左近的住户隐隐听见。 凃六娘看了一眼华玄旻,自个儿捏着鼻子将一碗药灌下去。 “来甜甜嘴儿。”华玄旻舔着脸将一枚蜜饯塞进凃六娘嘴里。窗户处的一个黑影很快消失。 凃六娘一把排开华玄旻的手,要不是刚刚听见窗户那儿的动静,她早就将华玄旻拍走了。“赶在我面前显摆轻功,找死!” “那也要你先把病养好了。”华玄旻拿着药碗往外走,背对着凃六娘的脸上,担心难掩。 “知道!”凃六娘脸上泛起淡红,别扭地回答。 “主子,那两人确实是未婚夫妻没错。”想到那俊逸的男子竟然亲手给妻子喂蜜饯,月季脸上浮起淡淡的红色。 长时间坐车,安王太妃疲惫且虚弱,没有发现月季神色间的不对劲,“是不是没关系,让那男的过来给我开一副调养身子的药。等我身体好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是的,主子。”月季兴致不高地应下。 “怎么?看上那个男的了?”安王太妃挑眉问道。 月季连忙摇头。 “不是最好。还没到夏都之前,我们都得提高警惕。那人见了我的脸之后,就万万留不得了。”许是同行这么久,安王太妃难得给月季解释了几句。又安慰月季,“等到了夏都,随便什么样的郎君,随便你挑。” 她身边的丫鬟,自然是配得上最好的郎君。 这边安王太妃想着过河拆桥,另一边华玄旻也想弄清楚这个安王太妃的底。这人弄到手上简单,送走就不太容易了。 西北大军被北戎的人拖住了脚步。西南大军又跟夏*队嗑上了。中原军队一片空虚,打着勤王口号的藩王杂军势如破竹地直袭京城。没等京城的人反应过来,就将京城团团围住。领头的,正是传言中死了母妃的安王楚云晟。   ☆、第123章 坏消息 徐楹换了一身男装,借着如今已经进了内阁的徐霖的面子,带着丫鬟爬上城墙。 今日两边都在休整,护城河内是大楚的十二卫,外面则是密密麻麻地“勤王”军的营帐。 紫音不怎么懂军事,此时也知道外面的情况对城内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惊讶地道。“反王怎么聚集了这么多军队?” 在楚云晟率领藩王属军“勤王”之时,如今摄政的皇太后和四位辅政大臣就议定,撤销楚云晟安王的封号,如今楚云晟就被称为反王。 “也不知道这是努力了多久训练出来的军队,自然不会少了。”徐楹站在墙头,负手而立,目光仔细巡视着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帐篷。幸好如今已经开春,要不然,大冬天的只住帐篷还不把这些人冻死?夏天就更惨了,这么多人密密麻麻地挤着,门估计都不会愿意出。 “这场仗,在七月流火之前,必然会完。”徐楹转头对紫音道,“我们先回去。”在援军没有到来之前,先这么僵持着才是最好的。城中有粮仓,城外有良田。楚云晟还想靠着民众支持,就不会扰民。何况在城外他们也不是没人。 不得不说,前面几次救灾顺利,也为今日打下了一个好基础,至少,据城外零零散散传进来的消息,城外的本地人,还没有几个掺和进反王的军队的。 这几日频繁在城中走动,徐楹跟城中巡逻的也算是点头之交了,迎面走来,大家互相点点头,然后再错身而过。 回到延宁伯府,徐楹随便找了个丫鬟,问了一下大嫂杜媛媛的所在。 杜媛媛此时眉头皱得紧,刚刚打发了采买的管事,徐楹又找了过来。 “大嫂这几日是怎么了?可是采买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徐楹打起帘子,进屋问道。 “还不是为了堵你们的嘴!”杜媛媛见徐楹过来,神色一松,打趣道,“可怜的钰娘,眼见着就要嫁出去了,如今来这么一遭,八月还不知道能不能如期办婚礼呢!” “我相信他。”徐楹一本正经道,看见旁边翻开的账册,讶然抬头,“这才几天的功夫?菜价和肉价就涨了这么多?怪不得嫂嫂眉间的皱纹都快能夹死蚊子了!” “你还有心思笑!”杜媛媛随手把账本一合上,怒瞪徐楹一眼,“如今咱们被围困城中,说起粮食是不少,皇仓的粮食年年也查的严。这菜和肉就没办法了,城中谁家还种菜养动物的?” “肉,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咱们还是想法子先种点菜吧。”徐楹想了想,“我记得府上还有几处园子如今是荒废着,不如让管园子的嬷嬷整出来种上几样菜?” “你!”杜媛媛指着徐楹说不出话来,“好吧,也只能这样了。”谁让府上的人都偏爱茹素。 京城中一直平平淡淡的,如果一直这样,等不了多久,援军来了,京城里面自然会无碍。 显然,城外的反王军队也知道这一点。 没过几天,怀化大将军府上的仆妇来报,怀化大将军遇刺,如今生死不明。 京城中的十二卫本来是各自为政的,因为有怀化大将军杜将军的整合,才勉强合成一股。如今杜将军一死,十二卫又成了一盘散沙。 连续听到几天城中军不敌的消息,杜媛媛连看账本都没心思。徐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大嫂,今天厨房的人来找我,说是采买的盐还没到,再过几日,咱们就没得盐吃了。”徐楹找到在凉亭中发呆的杜媛媛,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几圈,才招回她的神魂。 “啊?我马上让人去买。”杜媛媛回过神,茫然地道。 “唉,”徐楹轻声一叹,陪着杜媛媛坐在凉亭中,“你今天早上才批的买盐的条子。杜将军这几天身体还是没好转?” “怎么可能那么快。”杜媛媛苦笑摇头,“父亲他伤得重,箭上又抹了毒,要不是你给的解毒药,父亲他这会儿已经见阎王了。” “都怪我学艺不精。”徐楹心里也愧疚得不行,要不是她学艺不精,杜将军现在就不会还躺在床上不得动弹。 “父亲他能捡回一条命,嫂嫂还得多感谢你呢!”杜媛媛不赞同地摇摇头,“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城中的守卫。要是不及时找个得力的人出来约束十二卫首领,等不到援军来,京城就得破了。真是的,夏国和北戎怎么这时候死缠着打呢?” “说不定就是有些人里外勾结。”徐楹撇撇嘴,北戎那边她不置可否,夏国那边,肯定是安王母子的诡计了。“杜姐姐,以前不是听说你自幼武术兵法深得杜将军真传吗?要不你去做这个统帅!” “我?我就是看过几次仗……”杜媛媛不自在地道。若是她还是杜家娘子,她此时一定已经披甲上了战场,可是,如今她是徐家媳妇,丈夫是年少有为的翰林院编撰。“再说,我年纪不大,恐怕震慑不住十二卫的首领。” “这事有什么难办的?我去给父亲说一声,从他那儿借几个功夫好的,到时候谁不听话,直接当做叛军,砍了就是。”徐楹拍胸脯保证,实在是她再军事上没什么天赋。 “这能行吗?公公和夫君都是文官,我……”杜媛媛迟疑。 “包在我身上,以后我父亲和大哥要是敢找你麻烦,我第一个站在你这边!再说,我们徐家祖上就是武将出身,不存在看不起武将这一说!” 说到做到,徐楹这日愣是等到大半夜,缺月高升的时候,精神奕奕地拦住父兄,说了杜媛媛的事。本来还以为今生杜媛媛嫁给他哥哥,前世在战场上身姿飞扬的女将军就会消失不见了。如今看着这城内城外的急迫情况,还有杜媛媛眼中的期盼,徐楹实在不忍心让杜媛媛一直被困在徐家小小的内院之中。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徐霖答应让杜媛媛试试,徐桓神色古怪地没有反驳。 前世,杜媛媛紧紧带着身边的四个自幼习武的丫鬟就能在战场上撑起一方,今生自然是势如破竹。在杜媛媛亲手斩杀了两个不听命令的将军之后。凭着父亲在军中的威名,一身红衣的杜媛媛无愧地坐上统帅的位置,京城中的刚起的混乱又暂时被压下去。 “大娘子,不好了!”紫竹慌慌张张地跑进府。 自从杜媛媛上了战场,延宁伯府的琐事又落到徐楹身上,董老夫人对杜媛媛上战场的事略有微词,这几天如同小孩子发脾气般,不愿意见徐楹、或者说徐楹爷三。索性还有个徐柳能日日陪在董老夫人身边,徐楹略安心。 “出了何事?”徐楹淡淡问道,这几天,才是真正见惯生死,前一刻还活生生跟你笑着打招呼的人,可能下一刻就没了命。 “外面都在传,仲将军好大喜功,中了楼衍的计,受了重伤,如今生死不知。”紫竹心焦,自家主子跟仲将军三书六礼都快走完了,如今妥妥的半个仲家人。要是仲将军没了,主子岂不是就守寡了? “他从来谨慎,怎么可能被楼衍那个粗人伤了!”徐楹将账本一方,凝视着紫竹。紫竹渐渐平静下来。 “但是外面传疯了,再加上如今没有那边的确切消息,估计很多人都信了!” 徐楹在书房踱了几步,如今这事态,仲君禹那边铁定收不到京城的消息。而京城也收不到外面的消息。那谣言,定是楚云晟的人传出来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仲君禹身边出了叛徒,确实受了重伤。 “不行,我要去看看。反正我如今在京城留着也没什么用!”徐楹唰地往外面走,“我要去找祖母,若是她不想她孙女这么早就守望门寡,就别拦着她孙女。” 徐楹这是担心则乱了。偏偏董老夫人也关心徐楹,两相一冲,董老夫人气急,“去找去找!连城都出不了,我看你去哪儿找人!” 徐楹轻哼,“我自然有法子才敢说出城的话!” 当夜,徐楹带着她身边目前武功最好的紫韵紫音翻墙出城了。笑话,如今守城的是她的大嫂,怎么可能出不了城? 京城西城门十三里之外,是一处密林。紫音打头,连忙停住脚步。 “等等,有埋伏!” 说着,紫音扒出剑,银白色的寒芒在夜里格外耀眼。 “阿楹,你果真是担心那个人。可惜他这会儿生死不知。”楚云晟阴沉着脸从密林中走出,几个月连番的战争,在他额脸上添了风霜之色。 “废话少说!要么放行,要么死战到底!”徐楹不耐地道。难道仲君禹他,真的出了大事? “阿楹,好歹咱们曾经差一点就订婚,我怎么会杀了你?”说着,楚云晟阴冷地指着徐楹道,“抓她,抓活的。剩下的两个格杀!” 徐楹心头一沉,看样子,今晚是出师不利了。“见机行事!”如今仲君禹情况不妙,她怎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楚云晟抓住。 其实,楚云晟的情况现在也好不了多少。他带的军队,不纯粹是他们安王府的私军,还有不少其他藩王的。而且,安王府的私军数量质量上都不能绝对压制其他几方。   ☆、第124章 终章 这几日楚云晟连连败在杜媛媛一个女人手上,军中已有微词。他连着几日带着亲信在城外设埋伏,就是想抓住仲君禹的未婚妻、杜媛媛嫡亲的小姑子徐楹,以此逼退杜媛媛,或者是杀了杜媛媛。 挥手做了一个上的姿势,楚云晟也渐渐逼近徐楹,在三步之外,楚云晟闻到徐楹身上清浅的脂粉的香气,暗暗皱眉,女人就是麻烦,晚上出门还要涂脂抹粉。 徐楹看见楚云晟只不过带了五六人,远处还有几匹马,黑暗中的目光亮了亮,出门出得太急了,连马匹都没准备,身上除了应急药就是银子,衣服都准备在下一个镇上随便买点。如今又免费的马送上门,她怎么不欣喜? 见楚云晟逼近,徐楹脚下轻点,侧过身,长鞭一扫而出,编身细碎的寒芒如天上的星辰。这鞭子,可是二舅的得意之作,平时不怎么样,一旦挥出,沾肉见血。而且,前一阵子她正学淬毒,这根做得毒辣的七情鞭,是她淬过最成功的。 “阿楹,你现在心思怎地变得如此狠毒?”看着寒芒闪烁变幻的长鞭,楚云晟连忙后退让过。 徐楹才不管这些,这年头,好心人都被害得快死绝了。想活下去,自然是越狠越好。鞭子舞得密不透风,楚云晟挨了几鞭子,只觉得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变慢了,方知徐楹这女人,竟然在鞭子上淬毒! 来回几十个回合,下狠心的三人加上一开始就各自抹在身上的迷药,终于将几人弄倒。徐楹拿出匕首,真要将楚云晟杀了以绝后患,却听见百米处有人过来。 “将人扔到草丛里,咱们一人两匹马,骑上快走。”说着徐楹低声说了句,“这次先便宜你了,”率先随意骑上一匹马,牵了一匹马,往远处去。 反正有鞭子上的毒药,楚云晟也没有几天好活!徐楹暗想。 中途在镇上补充了一些物质,徐楹主仆三人换着马急速往嘉峪关而去。瘦了一大圈之后,几人面带菜色的走到了嘉峪关的地界。 几人自然不会直接进城,暗暗打听了一下,果然仲君禹从半个多月前追击楼衍之后,就没有再出现在边城之中。徐楹想了想,又与两个丫鬟商议了一下,决定分两头行动。心思缜密的紫韵现在仲家名下的铺子看看仲家的情况,紫音和徐楹则绕着嘉峪关外的沙漠边界找找。毕竟人不在边城中,自然是在大漠中或者大漠边境处。 两方约定,不管结果如何,五日后都在约定处集合,再想下一步路怎么走。 反正,按照徐楹自己的话来说,她这辈子认定了仲君禹,也不想当寡妇。 “主子,先喝点水吧!”紫音憔悴地对徐楹道,这些日子吃不好、休息也不踏实,让久处安逸的延宁伯府的她受了大罪。果然,安逸的环境就是这么容易让人退步。 “你也多喝点。”幸好是沿着沙漠的边缘地带走,马匹还能用得上。看着前面的漫天黄沙,徐楹实在担心。“明天就往回走吧,到时候如果紫韵那边也没有消息,我们就找一个向导,到沙漠深处去找一找。” “好。”紫音自然不会反驳徐楹的提议。 五天的时间,两边都没有一点音讯,放出的信鸽,飞回来后,腿上绑着的字条还是自己写的那一张,信鸽身上还隐隐带着血腥气味。仲君禹的情况,越来越迷离。 “主子,奴婢前天发现一个怪事。”紫韵这几天专注收集各种小道消息,企图分析出仲将军那一行人所可能在的地方。“靠近祁连山那里的好多庄子都传出闹鬼的消息。” “我们去祁连山看看吧!”晦暗的目光亮起来,徐楹欢喜道,这世上没有什么鬼神,那就只能是人在作怪了!“祁连山蛇虫鼠蚁多,我们先准备多点药!” “嗯!”紫音紫韵相似一笑,幸好还有点音讯可查。 祁连山高而广,索性紫音二人在辨别方向上能力出众,三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更为了避免被人拖累,并没有找向导,观察了一阵,就进山而去。 深山物博,几人身上准备的干粮没消耗到多少,就走进深山里,唯一让人难堪的是,衣服不好弄,幸好是在春末! 进了深山又走了两日,减少至无的人踪又出现了,三人对自己的猜测又有把握了一些,相视而笑。只是目前不知藏在山中的人,是敌是友。 花了一天时间盘旋在人踪出现的周围。第二日,徐楹三人稍稍收拾了一下,勉强能见人,就准备去昨天看到的茅屋。袖口衣领处,为了保险,依然抹了迷药。 细密的栅栏,还有密布的陷阱,应该是为了防野兽,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门扉,徐楹就看到正在整地的纤细妇人回头了。 “贤妃娘娘!”徐楹惊讶喊道。 “胡叫什么呢?这是你小婶婶!”仲铭依旧一身白衣,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有好几年没换过衣服了。“阿楹来了正好,后面屋里那小子就交给你了!我不过离开一两个月,他就把自己弄伤了,啧啧。” 徐楹怀疑地看了一眼季明珠。季明珠爽朗道,“宫里的贤妃已经死了,我现在就只是你的小婶婶。” 仲铭一脸自豪,“明珠你放心,两年之后我定然能让你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家的眼前,而不只是我仲家的族谱上。” 徐楹浑身一哆嗦,这个小叔,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啊! 顺着仲铭的指示,徐楹找到了脸色苍白地躺在破烂的木板床上的仲君禹。狭长冰冷的眼睛此时紧紧的闭着,双唇苍白发干。 试了试旁边放着的粗瓷碗,水还带着温热。徐楹用勺子将水舀起一点,慢慢将仲君禹的双唇润湿。给仲君禹把了脉,徐楹暗暗点头,他这情况如今还好,就是气血太虚,还有轻微中毒的痕迹。 看仲君禹情况正常,徐楹安下心,就去找仲铭了解情况。 原来,还真是楼衍给仲君禹下的阴招,加上仲君禹身边出了叛徒。 仲君禹被送医还算及时,只是变成中情况不明朗,沈将军疑似被人制住。仲铭就一腔气氛地带着仲君禹藏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徐楹一脸怀疑地看向仲铭。 仲铭摇摇折扇,“别这么看着我,等我侄儿醒来,你就会发现,北戎王庭已经被我仲家军踏平了!”仲铭比原先预计的晚了月余才回到仲君禹身边,就是因为他中途记忆苏醒,想着侄儿如今缺人,就去了几处仲家藏兵的地方将仲家军召集起来。 四天之后,仲君禹果然醒来。徐楹才想起,自己还是来求救的,尴尬地向仲铭开口。仲君禹现在身体还虚弱,受不得累。自然只能劳累别人。 “等你开口,花都谢了。”仲铭对徐楹道。他早在徐楹还没到嘉峪关的时候就留意着京城那边的动静,支援的军队更是一早就派出去了。 调养七日,仲君禹身体就恢复了一大半,听说北戎王庭被踏平,只稍稍皱了一下眉,就对徐楹道,“我们回京城去吧。”这时候回去,将反王剿了,正好准备婚礼。 徐楹红着脸答应了。 当仲君禹出现在京城外时,剿灭已经将近尾声。 徐楹那夜并没有将楚云晟的命留多久。武器上短时间淬不上多少毒,但耐不住毒性强,加上一群不欲楚云晟在他们头上指手画脚的大小藩王,楚云晟只多活了七天就一命呜呼了。 有仲铭的料事如神,此次围剿中,大楚的所有藩王被瓮中捉鳖,一举全部都拿下了。连一个躲在荒废的地窖中的藩王都被揪出来了。 接着,朝中颁布圣旨,废除藩王制。 徐楹和仲君禹的婚礼开始火热筹备。 华玄旻辛辛苦苦地带着已经被他折磨得快成人干的安王太妃,来到延宁伯府。 惊讶地看着眼前乖乖跟在华玄旻身后的人,徐楹问道,“安王太妃她,怎么瘦成这样了?”她的记忆若是没错,安王太妃现在应该是微微带点胖,皮肤也是极好的。 “哼!谁让她不老实?落到我的手上还敢跟旧部联系!被困在夏国都城那么久,为师没事做,自然只有不断的研制各种药,反正有个白来的药人,不用白不用。”华玄旻嫌弃地看了一眼安王太妃,继续对徐楹道,“听说你挺想要这个人的,为师就把活的给你带来了!” “这个人,我已经不想要了,反正现在林家没了。不久之后,君禹他同样会去踏平夏国。”徐楹想到已经做好的大红嫁衣,脸色微微发烫,“师傅不是需要人试药吗?这个人就给你吧!” “徐楹!你这个懦夫!你嫡亲母亲是我害死的,竟然连亲手报仇都不敢!”想到每天试药,安王太妃大声吼道。 “杀你脏我的手!看着你活得凄惨,我相信我娘亲会更开心!这就是报!应!”徐楹压低声音,弯腰在安王太妃耳边道,接着站直身子,对华玄旻道,“她这一辈子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就让她给你试药赎罪吧!难得找到一个心理负担小的药人,师傅就当徒弟孝敬师傅的!” “好吧,为师勉强用着。”华玄旻经常做各种药,以往都是在自己身上试,现在有个便宜药人,自然得用着了。华玄旻还要在京城参加徐楹的婚礼,就将药人拿给徐楹先看管着。 徐楹的大婚,是大战之后的第一次喜事。新郎还是英雄仲君禹,成亲当天,一大群人沿途围观。若不是杜媛媛掉了军营中的人出来维持秩序,估计过了吉时,花轿还到不了仲府。 新房中,仲君禹掀起盖头就被一张精心修饰的一张脸惊艳,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满堂红印在脸上的。喝合卺酒时,仲君禹在徐楹耳边,小声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脸刷地一下发起烫,徐楹暗道,幸好今天妆容上得厚,看不出来脸上的胭脂色,殊不知,耳尖上的红晕早已出卖了他。 仲君禹轻轻咬了一下徐楹红彤彤的耳尖,“等我。” 说完,仲君禹就在众目睽睽下一本正经地出门待客了。 一夜新婚情浓。 “将军,宫里来圣旨了!” 仲君禹刚刚醒来,将白嫩嫩的小娇妻带到怀里,外面就传来通报声。 穿戴整齐,仲君禹让徐楹继续睡着,自己一人去接旨。 徐楹迷迷糊糊地看着仲君禹一脸阴沉地拿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圣旨说什么了?” “自己看。”仲君禹浑身散发着冷气,任谁才成亲就被派出去打仗都会不爽的吧!而且,岳父还在内阁,岳父的朋友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这分明就是岳父搞的鬼。 半月之后,统军踏平夏国,这算什么命令? 果然,出征之日,仲君禹在依依不舍的小娇妻之后,看见了一脸坏笑的岳父大人。 一年时间,必踏平夏国!仲君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道,反正夏国都已经快被夏家人玩坏了,等他再回到京城,必定权与皇族、辅政大臣相齐。 想到交给小娇妻的虎符,仲君禹神色变得柔和。有了这一对虎符,天下兵马任他调用,周家果然守信! 作者有话要说:贵女是我写的第一篇文,梗是想了好久的梗。第一本能v,我也有点小惊讶,谢谢大家的支持。 作为一枚很纯粹的新人,越写到后面,越觉得难以驾驭,最后很多细节都砍掉了或者是干脆就没办法写出来。然后心里就觉得很对不起广大读者,平时都不怎么敢在作者有话说里面冒头,>_< 写到我想要的结局,这篇文就算正式完结了。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