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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向身边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就有人走到段樱离的面前,狠狠地捏开她的下颌,将一粒红的如血的药丸扔到她的口中,再向背后猛拍了两掌,那药丸便顺着她的喉咙滚进胃里,她心知自己今日难逃死劫,反而平静了些。 只静静地道:“段芙蓉,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事吗?” “我猜,是后悔化解我与凤羽之间的矛盾吧?” 当年,她嫌弃凤羽这个三皇子没有靠山,不愿嫁给他,将三妹段樱离推出去硬塞给他,没想到后来渐渐得势的竟是他。如果不是三妹段樱离从中周——旋,恐怕她与凤羽之间不会是现在的恩爱情侣,而是一对仇人了。 “这件事我固然后悔,然而最后悔的却是,我竟然相信这个世间,是有真情的。我更相信亲情和爱情,是真实存在的。只要懂得复出,就会得到,其实不是这样,根本就不是这样,我后悔自己竟会这样的天真。” 这时候,她感觉到五脏六腑如同刀子绞般的疼痛,整个人滚到了地上,哀声长嘶起来…… 看着她悲惨的模样,段芙蓉笑道:“你快死了,你所服的毒药名叫碎心,服后先绞碎你的肠胃肝肺,再绞碎你的心,直到最后,疼痛而死,这药,可是皇上他,亲自挑选的。不过呢,如果你有什么遗言的话不防告诉我,做为你的亲姐姐,我会帮助你完成你的遗愿。” “我,我要见他……我要问他……”   ☆、楔子:冷宫庶后断肠(二) 段芙蓉笑得很诡异,她轻轻地蹲下,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道:“其实皇上,一直都在门外,他能够听到你哀嚎的声音,可是他就是不肯进来看一眼。你想见他,自己出去找他啊,现在,没人拦着你了。” 段芙蓉说完,再嘲讽地看她一眼,就先行离开了荣华殿。 八年前,她被打入冷宫之时,曾问过他,“你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他只是沉默着,木然地看着她被关进来。 她整等了八年,难道这就是他给她的答案吗? 她口唇中溢出黑色的血,她却挣扎着不肯死去,艰难地一步步爬到冷宫的门口,往外面看去,只见一身明皇的凤羽,一如当年那般英俊,一身风华,满身尊贵,此时轻轻地拢了段芙蓉在怀里,仿佛是怕她被风吹着,“不是说进去一会儿吗?怎么这么久?”虽是责怪的话,但语气如同哄孩子般温柔。 “我是来见她最后一面的,皇上,以后我再也没有亲人,只能依靠皇上了……”段芙蓉一扫刚才在荣华殿中的阴毒模样,凄凄哀哀的悲伤又可怜。 免不了又惹得凤羽怜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凤,凤羽……”她终于艰难地唤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 皇帝听到了她的声音,也看到了她,两人的目光对视了几秒,她只觉得他的目光淡然到让她的心片片碎裂,他如同看到一只死物般毫不动容,只听他柔声对段芙蓉说:“我们走吧,风大。” 说着,便转身拥着段芙蓉继续往前走去。 段樱离回到了樱花树下,想到凤羽那漠然的目光,她的心彻底的碎了,如齑粉般随风而散……多年前,她感叹樱花命薄,说以后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院子,绝不栽植樱花树,因为不喜看它们凋零的模样。他却偏偏让她居在这棵老樱花树下,每年看到它一夜之间繁花满树,又一夜之间芳华尽没。 凤羽,你,好狠…… 蓦地呕出口鲜血,人便倒在樱花树下,再也站不起来了。而她呕出的血液则慢慢地渗入大地…… 一阵轻幽美妙的歌声伴着琵琶语,似远还近,似近还远。 段樱离暗想,这肯定便是已经死了,否则又有谁会来到这冷宫抚唱琵琶? 她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却觉得眼皮沉重如铁,想要抬手抚去额前挡住视线的发丝,却发现原来双手已经麻木僵硬,可她还是看见了那人,虽然看不清楚,却觉得那是个绝美的人儿,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那美人儿好奇地打量着她,渐渐地目光中露出惊异之色…… 这时一阵清风刮过,又吹落重重樱花瓣,快要完全失去意识的段樱离忽然听到耳边蓦然出现一声轻悠的叹息,接着那声音缓缓说道:“幸得你心血滋养,终得精魂半缕,作为报答,便送你回到劫数之前去吧……” 内心深处被这句话所诱惑,最后的神思便随着那个声音飘飘荡荡,不知飞往何处了……   ☆、回到年少之时 大雨倾盆,窗外的芭蕉叶被打的啪啪作响,咚地一声,有人直接闯进屋里来,爬在桌上昏睡的段樱离蓦然惊醒,她揉揉眼睛,看清了闯进屋里的人,那是个大约十三岁左右的女孩子,一身华服,容貌秀丽,满脸桀骜,左眉尾有一颗淡色的痣,倒使快要完全成熟的她平添了几分妩媚。后头一个圆满丫鬟举着滴着雨水的伞,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已经被淋湿了却半点顾不得,此时有点惧怕地看着华服女孩,“二小姐,大小姐说不可为难三小姐。” 段樱离刚刚醒来,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眸中带着茫然,将屋内情景打量了一番,又看看自己纤细的手指和面前的华服女子,想到刚才梦中的情景,忽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梦,而是…… 一双眉眼中,迅速地划过冰冷,唇角却布上淡淡的纯良笑意,她认得这个华服女子,这是她的二姐段玉容,在她的前生,段玉容曾经用各种方法折磨过她的心灵和肉tǐ。 然而此时,她却只是甜甜地问道:“二姐,您找我何事?” 段玉容的眸中闪过一抹厌恶,对这个穿着破旧,容颜普通的妹妹,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连她住的地方,也透着森森的清冷破败味儿,今日若不是因为不得不来这一趟,她真是一点也不想踏入这个房间。 向圆脸丫鬟萍儿使了个眼色,萍儿赶紧把手里的包裹递给段樱离,“这是二小姐新做的衣裳,送给你。” 段樱离满面茫然,不明所以,段玉容有些不耐地说:“赶紧打扮一下,去参加娉婷院中的宴会。” 段樱离微怔了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却只是很乖巧地点点头,“二姐,我知道了。” 这反应让段玉容非常不舒服,向来参加宴会都没段樱离的份儿,现在她终于得到这样一个机会,不是应该高兴的不知所措吗?可是她只是说她知道了,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欢喜模样。 有点不甘心的段玉容终于提醒道:“今天来的可是皇宫里的皇子们,要知道一般人,便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们这样如此尊贵之人,你今日有幸可以参加宴会,一定要表现的得体才好,莫不要给段家丢了脸。” 段樱离却还是淡淡一笑,答道:“谢谢二姐教导。” 段玉容还想说点什么,终又觉得眼前的女子就是个榆木疙瘩,点不醒的,不屑地甩甩袖子,出了门。 丫鬟萍儿赶紧随后跟上,出门时有些歉疚地看了眼段樱离。 段樱离的目光却像已经穿过重重庭院,思绪到了之前那奇异的梦里…… 或者说,那不是她的梦,那是真正发生过的事,那是她的前世,在那棵樱花树下,在生命濒临死亡之时,她听到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说:“幸得你热血滋养,终得精魂半缕,作为报答,便送你回到劫数之前去吧……只是,却有个条件,你愿答应否?”   ☆、爱之一魄 她一听可以回到劫数之前,还哪有丝毫的犹豫,只用尽残余的神思答应了那声音,那声音于是道:“我得半缕精魂,终不能完全成了气候,要得你一魄尔,助我成正果,不知你愿答应否?” 她知道,人有三魂七魄,而魄分管喜、怒、哀、惧、爱、恶、欲,听到这里,她缓缓答道:“我愿意答应,便将‘爱’之一魄,赠于你吧。” 若能回到过去,绝不能再被一个“爱”字,骗了心,扰了魂。 之后,耳边便有飘飘荡荡的一双字,“谢谢……” 当时只是以为,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自然会生出幻觉,特别是她这样失败的人,总归是希望有个从头开始的机会,这个梦便是内心的期翼,是个臆想罢了。可是,如今…… 她的目光再次掠过整个房间,简陋的房子,窗户纸都被吹破了,有风雨随着破洞处进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除了一张挂着素帘的床和这张断了半条腿的桌子,几乎没有任何家具了,她是段家的第三个女儿,本应该与段家其他人一样,享受荣华富贵,却被冷落在这里,凄凄哀哀地长大。 一只旧铜镜,是娘亲唯一留给她的遗物,在她五岁的时候,她的娘亲就因为一场重病而撒手人寰,从那之后她就掉进了地狱。 看着铜镜里自己陌生而又熟悉的容颜,瘦弱而苍白,面带菜色。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像个十岁的孩子。 这是十三岁的时候,她只比二姐段玉容晚三天出生而已。 前世,十三岁的自己,眼里带着凄惶和惧怕,一幅小心翼翼的样子。而现在,铜镜里的女孩子虽然容貌还是那样丝毫未变,眼神却是淡漠而平静的,没有半点惶然之色,如月下秋水凉,如深涧幽潭冷。 如今,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十五年前。 收起针线,她缓缓地换上衣裳,这可不就是回到了劫数之前?那个死在樱花树下的人儿,终究是不甘一生命运如此受耻辱嘲弄,半缕幽魂留连人间,徘徊不去,飘飘荡荡间,竟使时光逆转。 是的,除了以时光逆转来解释,她不知道还能怎么来理解自己遇到的奇异事实。不过这正是她所希望的,甚至对此充满感激,或许上苍也觉得前世的她过于可怜,因此才给她这样一个机会。 十五年前的这日,也是这般大雨倾盆,段家娉婷院内热闹非常,她换上了二姐段玉容送来的新衣裳,却依旧在宴会上被奚落嘲笑,也是在那场宴会上,她认识了凤羽…… 想想当年的自己那样怯懦,如今绝不愿同样的情景再发生一次。 她收起神思,对着破铜镜梳妆打理自己,再换上段玉容送来的衣裳,这才准备起身前往娉婷院。没有贴身的丫鬟,自己找出把旧伞撑开,就走出了屋外。   ☆、猫的死亡 到了一个岔路口,她顿住了脚。如果记忆中不错,如果右边的小路走过去,就会遇到一只漂亮的小白猫,那只猫受了伤,倒在地上被雨淋得很可怜。前世的她,将那只小猫救起,撕了裙裾一角给小白猫裹伤,可是小白猫竟然在伤被裹好之后,忽然狠狠地给了她一爪子,手背上都被挠出红色的伤口。 而她受惊之下跌倒,导致衣裙被沾染上污水。这也是为什么她换了新衣裳,依旧被大家嘲笑的原因之一。 而且被猫抓伤的伤口也麻痒不堪,使她在极度的麻痒之下,仪态大失,惹得父亲段擎苍极度不悦,当众让人把她送回仆人院,并说以后像这等聚会,便不要再让三小姐参加了。 往事不堪回首,虽如旧梦烟雨,却历历在心头,仿若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苦笑了下,她依旧还是走了右边的小路。 果然在原来的地方,就遇到一只倒在地上的小白猫,小白猫喵喵地叫着,后面的一条腿上在流着血,血液被雨水韵开,实在是可怜极了。 她蹲下身,将它抱起来,盯盯地看了两秒,忽冷冷地道:“伤成如此,便是治好了,怕以后也是残猫一只,况爪上涂药,又没有完全任务,怕此等龌龊手段暴露,你主人定也不许你活着了,不如让我给你一个痛快的好。” 一只手轻轻地圈住猫的脖子,缓缓收紧,猫尚未来得及挣扎,便听得骨头咯地响了响,猫的四肢蓦然蹬直,眼睛崩大,全无气息了。 眼前余光蓦然瞥到假山后有身影一闪,她才恍然明白原来那里是有人在偷窥的,虽然现在已经知道这只猫并不是无意间出现在这里的,心中还是隐隐有怒意涌动。她像扔一只破布似的,将猫尸丢到旁边的花丛里,接了点雨水洗去手上的猫腥气,又继续从容地向前行去。 …… 娉婷院,是段擎苍为女儿段芙蓉专门僻出来的一进院子,内里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亭台水榭美伦美奂,明山暗渠及几栋雕梁画栋的屋宇,无不彰显了段芙蓉在段府中的地位。当然了,南昭第一美女的名头,落在段府,段擎苍格外宠爱这个女儿,也是情理之中的。 因为这份宠爱,段芙蓉可以像候门贵胄的小姐一样,开设属于自己的宴会,这娉婷院便是她常常邀请朋友们来尝茶品诗的地方,每次都免不了会出现斗诗、斗技的情景,不过不管过程如何,能够笑到最后的总是段芙蓉。 在她的母亲的着力陪养下,她琴棋书画的造诣都高出旁人许多。 再者,官家小姐的聚会,再怎样不同,请到的通常也都是候门子弟及小姐们,能够请得动皇子的,那就很不一般了,况且一下子来了三个皇子,这更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段芙蓉就能做到,谁叫她是南昭第一美女呢?   ☆、与皇子们相见 宴会是在娉婷院内的百菊厅内。 因为没有什么胭脂水粉,段樱离几乎是素面朝天,虽然神情大方淡然,终究脸上菜色明显,过于瘦肖的身体也几乎要撑不起二姐段玉容的衣裳,她进ru娉婷院后,众人还以为她是谁的丫鬟,不过这丫鬟又穿得又过于华丽了,因此众人的目光不免都有些奇怪地落在她的身上。 连坐在首位,穿着白色柔缎长裙,面容国色天香的段芙蓉似乎也没有意识到正向她走过来的女子是谁,直到发现段玉容向她笑着示意,她才明白眼前这女子必是段樱离。 忙亲切地唤道:“三妹,你来了。”声音娇俏清脆。 不等段樱离答应,她便从座位上走出来,亲密地握起了段樱离的手,很有些关切地说:“三妹,你身子可好些了?这些日子将我担心死了。” 原来段樱离被扔在仆人屋这些年,段府给外界的解释是,三小姐段樱离因生来身子孱弱,因此一直在休养中。 段樱离自然是知道这点的,也不揭穿段芙蓉的虚情假义,轻轻一笑道:“大姐,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一笑间,眸中流光回转,耀得段芙蓉微微怔了下,却是接着道:“好了就好,太好了,来,三妹,快来拜见一下三位殿下。” “这位是二皇子殿下。” 段樱离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二皇子凤青鸾,前世的时候,她并没有过多地注意到二皇子,他是最沉默的,不愿插手政事,整日里只愿留连在风月雪月之中,倒也因此传下颇多佳话,有个叫做莺莺的姑娘,后来因他而声名大噪,可惜他却因此完全失去了他父皇的宠爱,成为南昭唯一一个被流放在西疆的皇子。 她还记得,有一次猎园游玩,她差点被流箭所伤,是他及时挥剑救了她。她自是对他感激不已的,只是自他被流放西疆以来,段樱离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如今故人相见,却又隔了前世今生,她内心里有抹复杂的情感一闪而过。 行了个很标准的见面礼,“见过二殿下。” 凤青鸾有张媚惑人心的脸,狭长的凤目和看起来总是很滟潋的桃花眼,往往让与他对视的女子心驰神摇。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是谁都看不明白,总觉得那一身自然风—流下,还隐藏着别样深不可测的东西。这也是凤羽日后将他当成大敌的原因,就算他被流放西疆,凤羽还是数次派人去西疆暗杀于他,然而终是每次都被他死里逃生。 此时,凤青鸾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子早已经看穿前世,只是微笑地轻轻向她点头,“起来吧。”说着伸手虚扶一把,便看到宽大的袍袖口内,一缕金龙微微闪了闪。 段樱离也就起身,笑说:“久闻二皇子不但相貌英俊,更是才高八斗,樱离早已倾慕得很,初次见面,想先行敬二皇子一杯。”   ☆、前世冤家 她这话让众人具都怔了怔,段芙蓉却是俏脸一红,很尴尬的样子,而段玉容则干脆冷哼了声,斥道:“当面向男子表达倾慕之意,况对方还是二皇子,三妹,你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好不要脸!不知道的人,哪里敢当你是段府的三小姐,还以为不知道从哪个窑子里叫来的姐儿呢!” 段芙蓉明眸中闪过一抹讥诮,然而神色却是惶恐,“二殿下,我三妹常居闺中,对于礼仪方面有所缺失,还请二皇子见谅,不要怪责于她。” 凤青鸾却是潇洒一笑,“没关系,我倒觉得你们这位三妹很有意思,我愿意先行与她喝一杯。”那一笑如同强烈的阳光,刺着了段芙蓉的眼睛,她的心砰砰狂跳,脸上却依旧是彬彬有礼,不动声色,向身边的丫头说:“既然二殿下如此大度,就请上酒吧。” 凤青鸾举杯向段樱离笑道:“三小姐,我敬你一杯。” 段樱离轻道了声不敢,却是首先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待凤青鸾要举杯喝时,她却脚下微微一晃,站立不稳似的扶住了凤青鸾胳膊,凤青鸾只好停了杯中酒,向她疑惑地看着,只见她喝了酒的脸,此时染了两团红晕,一脸娇憨地轻扯起他的大袖,似乎对于袖内的内容很感兴趣……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势已经小了,此时正有一缕阳光照进纱窗,袖内的东西忽闪了下,凤青鸾的眼眸中微微闪过讶异,之后便有愤怒从胸中腾地而起,不过脸上神色却还是平淡的很,却是很体贴地扶住段樱离,“三小姐,你没事吧?” 段樱离从他的神情已经知道他发现了什么,这时只是微微点头,“我没事,许是酒喝得有点急了。” 凤青鸾极轻极快地在她耳边道了声谢谢,段樱离却似没有听见般,茫然冲他笑了下,便转身对着另外一个英俊的男子,向段芙蓉道:“大姐,这便是三皇子殿下吧?” 刚才她借了与凤青鸾喝酒的机会,而刻意与他表现亲密,这让段芙蓉心内冒火,只因众人都在场,她才压下心中怒意,依旧笑若春风地道:“三妹真聪明,这位确实是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凤羽。 南昭最没有靠山的皇子,他的母亲原是南昭明帝段淮在民间微服私访的时候,带回来的李姓民女,容貌秀美,有着淮南人的温婉细致,可惜的是,随明帝入宫之后封了美人,无法适应宫内尔虞我诈的生活,常常遭遇身体和心灵上的虐待,明帝虽很喜欢她,可毕竟后宫佳丽三千,实在也无法将心放在她一人身上,结果她勉强保住自己的孩子并生下他后,就因为心情郁闷,身体孱弱而于秋雨泛滥之时,一缕神思过了奈何桥。 三皇子是在乳母的照顾下长大的,据说李美人死后,明帝并没有送她最后一程,只因龙体宝贵,不能沾染丧气污秽之处。   ☆、他看中段芙蓉 明帝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有个皇子,乳母倒是个深情厚义之人,于宫中努力照顾三皇子,直到三皇子七岁时,需要上太子学堂,这才引起明帝的注意。 明帝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这位皇子的存在,回想过去觉得对李美人及三皇子到底有所亏欠,这才亲自为三皇子赐名为“羽”,羽为肤上之发,以表明帝对这位三皇子的疼惜,据说三皇子乳母得知三皇子终于有了名字,大哭三声,跪倒于明帝之前,痛陈三皇子在李美人死去之后所受到的委屈及冷遇,顺便当然也就表明了自己是个多么能干忠心的奴才。 明帝也感念乳母对三皇子的照顾,因此赐二品告命,乳母恢复本家之赵姓,从此后被称为赵夫人。 三皇子如今,仍然与乳母生活在一起,将乳母奉为亲生母亲侍养。 三皇子凤羽,这个名字似乎是硬生生地刻在了段樱离的骨头里,生疼。凤羽大概是继承了他母亲淮南人的相貌特点,眉眼细致温婉,偏又没有半分女相,毕竟是在宫中长大,又贵气天成,自然也是女子们向往追逐的对象,只是因为没有靠山,明帝虽也疼爱过他一阵子,但是在他长大后,便因自身性格内向,而与明帝之间拉开距离,现在虽还是皇子,待遇也只与一般朝臣差不多,甚至不如。 当年,段樱离便是因为他的这种遭遇,与他产生同病相连之感,才会在娉婷院内的宴会上,答应嫁给三皇子凤羽。 现在的凤羽,当然不知道这些事,只是觉得段樱离看向他的目光,如秋水之静冷,让他不由自主地就紧崩了身体。 这种紧崩的感觉,可是只有在面临敌人的时候才会出现。可眼前的瘦小女孩,不过是个十三岁面有菜色的,不受宠的庶女罢了。他努力将那种紧崩放松,目光落在段芙蓉的脸上,今日娉婷院聚会,完全是因为明帝暗下秘旨,让他来到段家挑三王妃的,段家向来被明帝倚重,他要挑选的自然是段家的嫡女——段芙蓉。 况且段芙蓉容貌国色天香,又是段擎苍最爱的女儿……只是没想到,今日一起来的还有二皇子和七皇子,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同样得到了明帝的秘旨? 他是不能与二皇子及七皇子争的,如今,便只有眼前这位庶女段樱离……他心内失望极了。 前世,段樱离都不敢抬头看皇子们的脸,自然也就将他们的小思虑都忽略了,如今仅仅从凤羽的眼神,就能知道他看中的是段芙蓉。 他从这时候,看中的就是段芙蓉,却骗着她,为他出生入死八年…… 她略略地给三皇子凤羽施了一礼,就到了七皇子凤星辰的面前。 从她进ru百菊厅,凤星辰就一直观察着这个瘦弱的女孩子。她的衣服虽然也算不错,可明显并不合身,因为过于瘦弱甚至连头发都有点微微发黄,并且面有菜色,如果不是段芙蓉一口一个三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女子竟然是段府的三小姐。   ☆、医术果然“高明” 以段府在朝堂上的地位,再加上段家大小姐段芙蓉的这个娉婷院,段家大小姐和二小姐谁人不知?只是这位三小姐鲜有露面,无人得识,一直称病在闺房。 看她的样子,莫不是真的患有隐疾? 他心思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转过好几处,最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 七皇子凤星辰……站在他的面前,段樱离的唇角忽然不由自主地溢出一点笑容来,这位七皇子与二皇子凤青鸾的风流倜傥不同,更与凤羽的深不可测不同,他是那种想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时候,就算他坐在最显眼的地方,你也会忽略他。 但锋芒毕露时,则会吓人一跳。现在的他,还是被人很忽略的阶段,不过那双眸子,真个如星辰般明亮。身为年龄第二小的皇子,和段樱离同年出生,他甚至没有夺嫡的资格,况且他醉心于医术,偏偏医术又不怎么高明,因此被人嘲笑。 不过他一点都不在乎,依旧每天自得其乐。 现在,便只有段樱离,知道他日后会成为凤羽多大的敌人。当年,如果不是她奋不顾身地救了凤羽,他已经死在这位七皇子手中了。 段樱离俯身行礼之际,七皇子凤星辰已经很实在地将她扶起来,可不是如别人那样虚扶一把,而是将自己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搭在段樱离的脉上,段樱离就知道,他又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医术了,因此并不争扎,反而笑吟吟地配合他。 却见他放开了段樱离的手腕后,俊眉拧在一起,显然又遇到“疑难杂症”了。 三皇子凤羽的唇角露出一抹嘲笑,道:“七弟,怎么样,有没有看出这位三小姐,到底得了什么病?” 凤星辰一脸凝重地说:“怎么会?三小姐身体本来没有什么病,只是因为……”他苦着脸继续说下去,“只是因为长期的吃不饱饭,营养不良,导致气血两虚……可,可是,她是段,段府……” “她是段府的三小姐,又怎么会吃不饱饭呢?老七,你的医术果然很‘高明’。” 凤青鸾的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他本人却并没有笑,反而略有深意地看了眼瘦弱的段樱离。 凤羽也笑,不过看到段芙蓉面色很尴尬似的,便收敛了笑容。 段芙蓉接下来又给段樱离介绍了几位小姐,都是朝堂之上的大臣之女,之后众人各自入座,凤青鸾便在这时找了个借口离座,一会再回来时,袖内已经没有金光闪烁,那条金龙绣已经被处理掉了。 在南昭王朝,金龙饰有很强的等级观,比如皇帝使用的金龙绣常有九爪,而皇子五爪金龙,太子可用七爪金龙。 便是有这样的等级,除重大场合,一般情况下依旧很少用金龙绣,而刚才凤青鸾袖内的金龙,明显便有七爪探出,即太子阶。这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的话,定要说他一心想要做太子,图谋不轨了。   ☆、各自的心思 其实金龙是藏于袖中的,连凤青鸾自己都没有发现,别人又怎么能够发现呢?只因前世时,凤青鸾便因太子发现到他袖口金龙是七爪,使凤青鸾在此次宴会上受到责罚,从此更不为明帝所喜。当时段芙蓉目睹此事今过,因此才能在今世才能够及时提醒于他。 今日的宴会,明帝与护国大将军最终都会到场,以询问三皇子中意的人是谁,因此凤青鸾马上想到这金龙绣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一个陷阱,因此才很感谢段樱离。 诸皇子们明争暗斗已非一日,而在座的女子们,自也有她们自己的心思。 现如今,皇子之争尚未白热化,可是基本已经形成几大势力,便是太子、二皇子和七皇子,三皇子因为没有靠山,独力难支,基本已经被排除在外。 她们也都知道今日是三皇子来段家选皇子妃,不过有二皇子及七皇子陪同而来,她们便也期望这两个皇子能够看上自己,毕竟做他们的妃子,便有机会将来做上皇妃,比三皇子可是强多。段家虽有南昭第一美女段芙蓉,可惜有圣旨在,三皇子必要一定要在段家选皇子妃出来。 她们都认为,三皇子必选段芙蓉。按照常理推测,自然是这样。 那么二皇子和七皇子,不能选段芙蓉,便只能在其他的女子中选择了,机会还是很大的。 当年,段樱离也是这样想的。现在她看了这形势,却更加清楚了。她也被邀请来参加宴会,便推测出段芙蓉和段玉容,都不想嫁给三皇子,多一个人便会让三皇子多一个选择,那么她们被选中的机会就少些。 是啊,以段芙蓉和段玉容的美貌,怎么会想要嫁给一个毫无前途的皇子呢? 这个宴会,说白了是在有圣旨的情况下,光明正大举办的一个相亲会。这是明帝对段家,对三皇子,甚至是对在座的所有各位,一个天大的恩赐。 此时,便到了献艺的阶段。 首先上来的便是中书令唐瑞的女儿唐心苑,她穿着一款水绿色的轻纱薄衾,颈中戴着只大而精致的长命锁,锁中刻有“月娘”二字,金项圈趁得她修长的脖颈更白析,一双明眸仿若春之雪融水,瓜子脸上双眉细长,更显得其人娇美。 她首先给三位皇子及众人施了一礼,这才示意乐起。 随着轻缓的乐曲,她五肢舒展,动作不激烈却美妙,大气而规范,却是曲“修容舞”。南昭这时候,特别注重礼仪,世人对女子的礼仪更看重,但是多数女子只能是母亲去言传身教,有环境不好的女子,便没有办法去习学真正的礼仪。 这时候,出来一个聪明的女子德玛,听说她原本是越西贵族,当年越西与大历和亲,而被迫嫁到大历,成为如今明帝的亲兄弟瑞亲王的王妃,因为不懂得南昭的礼仪而吃了不少苦头,后来狠下苦心学习,干脆创建了“修容舞”,便教府中舞姬学了这舞传到外间去,便是多么不知道礼仪的女子,学了这修容舞后,也会不再为礼仪发愁。 这舞不但涵盖了礼仪动作,更对女子仪态要求很高,唐心苑便将这曲修容舞跳得尽展大家闺秀风范,又不失女子静美,一曲完了,众人都拍起掌来贺好。 唐心苑俏脸微红,落落大方地向众人道了谢谢,又回到座位上。   ☆、死了母亲的庶女罢了 唐心苑身旁坐着左尚书之女韩玉,她相貌很普通,而且一双眼睛白多黑少,让人视之就产生“这女子很泼辣难交往”的印象,实际上她确实也是这样一个人。 因为父亲受明帝重视,她自然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这时候对唐心苑竖起拇指说:“唐小姐,你才是真正懂礼的女子,你瞧刚才段家女子放浪形骸的样子,实在是丢人。” 唐心苑微怔了下,不知道如何答话,只是笑了笑。 唐心苑另一边位置上的段玉容,听了却是冷哼了声,“我并不否认唐小姐的修容舞确实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比起我大姐还是有所差距。况且那段樱离又怎么能代表我段家女子,她不过是个死了母亲的庶女罢了。” 韩玉不甘示弱,“那也是段家主母的错,便是庶女,只要她姓段,也该好好教导。” 段玉容道:“不知韩小姐妄议长辈,又是哪家的好教导?” 韩玉虽不服气,但发现三皇子凤羽正向这边看过来,脸色忽然羞红,低下头去笑道:“段二小姐,我不和你继续争辩,作为大家闺秀,就算你不要自己的脸面,我还得要保持风度的。” 段玉容当然也发现了三皇子的目光看向这里,不过她可不想嫁给他,也不必在意他对她的看法,因此依旧横眉怒对韩玉,“你这样的三白眼,便是再有风度,也是看着让人恶心。” 韩玉自知自己容貌并不出色,可毕竟从未有人当面这样说,她一时伤心怒极,竟然愣住了没法反驳。 唐心苑这才出来打圆场,“玉容,就看在韩小姐是客人的份上,饶了她吧。” 段玉容见韩玉不再回嘴,唐心苑又给了她足够的台阶,这才住嘴。 三皇子凤羽,自然是看得暗暗摇头。段玉容这样得理不饶人,又如此霸道的女子,娶了之后自然会在某些方面有损夫君威严,她虽是护国大将军段擎苍的女儿,可又不是嫡长女,护国将军对她的宠爱自不比段芙蓉。这样一来,心思便转在段芙蓉和段樱离的身上。 他的心不由郁郁,二皇子如果看中段芙蓉的话,那么他不便与二皇子争抢,但若是这个段樱离吗……看情形是在段家饱受凄凌,这样的女子娶回去虽然会尊重夫君,对于能得到皇子妃的位置自然也是感激涕零,只是以她庶女的身份如何能够做皇子妃呢? 况且他要娶的可不是皇子妃,而是一个有力的靠山,想到这里,他便暗暗盘算,且看等会儿护国大将军来了后,对这个女儿有几多爱护吧?若是极爱护,那么他还是可以考虑段樱离的。 接下来,又有几位小姐献艺,无非就是歌曲舞艺,也有抚琴的。最后以段芙蓉的一段萧曲作为结束,赢得满堂喝彩。 对于这种情形,段芙蓉已经很习惯了,心满意足地请大家园中赏花。   ☆、大人物来了 这时候,忽然有人娇声道:“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段家三小姐,三小姐不会就准备这样撤吧?再怎么也得给大家露一手。”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韩玉。 还是在记恨刚才段玉容所说的话,这是打定主意让段家再丢一次脸。 就在这时,却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道:“皇上驾到!” 随着声音,一位气度尊贵,穿着暗纹青袍的中年男子已经大步到了院中,目光锐利使人不敢与之逼视,反而让人忽略他英俊的五观。是啊,谁敢有事没事随便抬头盯着皇帝看呢?不过段樱离却这样做了,在明帝让大家平身的时候,她趁机抬头看清了这个轻轻松松就能够改变别人命运的男人。 觉得他唇上修剪的很整齐漂亮的小胡子挺有趣的。 明帝的目光也正落在段樱离的身上,这个女子真是好大胆…… 段擎苍已经笑道:“请皇上入座。” 段樱离的目光落在明帝身边的男人身上,段擎苍,她的亲生父亲,曾经的她,为了得到他的一点关注,不断地将自己变得完美,甚至在得知他出征时遇到危险的时候,想方设法地请人去救他。那是她第一次私自调用禁卫,结果惹得凤羽大发雷霆,从此后便剥夺了她所有的权力,让她真正变成了凤羽身边的一个提线木偶。 可她并没有后悔过,毕竟那些禁卫,终究还是将段擎苍好好的救了回来。当时的段擎苍知道真相后,确实也对这个一直被他忽略过的女儿,多看了两眼。 她本以为这两眼,便是父女二人感情增递的一个信号。 谁知道,在她被凤羽打入冷宫后的八年里,他这个父亲却从来都没有进ru冷宫探望自己的女儿,就算她想尽办法托人带信去,他也只字不回。 …… 段擎苍相貌威猛严肃,在男子中并不算俊美的,却自有一番男子汉的味道。这样的男人应该很得女子的喜欢,所以他的妻妾们都为了得到他的爱而明争暗斗,而他这样的男人,竟然有像段芙蓉这样美貌的女儿,只能说上天特别厚爱于他。 待明帝落座后,众人免不了又一番彼此见礼。 段擎苍特别向明帝介绍了自己的大女儿段芙蓉,段芙蓉落落大方又向明帝施一礼,明帝见她果然如传闻中的国色天香,不由暗暗点点头,“段爱卿,你好福气。” 段擎苍很骄傲地恭声道:“托皇上洪福。” 明帝又道:“那位,必是二小姐了。” 段擎苍依旧笑着,“回皇上,正是。” 明帝又点点头,目光落在段玉容的身旁,那个面有菜色的女孩子身上,“这位是三小姐吗?” 不等段擎苍说什么,段樱离已经上前一步答道:“回皇上,正是臣女。”   ☆、竞艺 明帝又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候,韩玉又说话了,“臣女韩玉参见皇上,皇上,您来得可巧,刚才段三小姐说要给我们表现个才艺呢!” “哦,是吗?倒是朕扫大家的兴了。” 段擎苍心知段樱离向来住在仆人院,又哪会什么才艺?当下说,“小女才学疏陋,哪敢在皇上面前现丑。” “段伯伯,话可不能这样说,刚才段二小姐还说段家教导好,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怎么能够不好好学习呢?” 明帝发现讨论的中心人物段樱离满目平静,仿佛根本不怕即将到来的考校,心中反而好奇起来,一挥手道:“段爱卿不必谦虚,谁不知道段家当家主母乃是棋琴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朕也很想知道三小姐会表演什么才艺?” 明帝都发话了,众人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凤青鸾笑道:“三小姐,需要准备什么吗?我可以帮你。” 段樱离摇摇头,看向韩玉,“便借韩玉小姐的埙一用好了,想必韩玉小姐不会拒绝吧?”她早发现韩玉手中把玩着一只埙,便知她今日要表演的节目必是埙演奏。 韩玉微怔一下,心内非常不愿,但碍于众人在场,只好将埙递给身边的丫头,让她送到段樱离的面前,这才道:“我自然不会拒绝。” 段樱离拿了埙,却又笑道:“向来才艺只有相竞才能看出优劣,既然韩玉小姐拿着埙把玩,想必也是个吹埙高手,我们便都来演奏一下,让皇上给我们评出优劣可好?” 韩玉这埙可是已经练了好几个月,心中有十足的把握,冷声道:“自然好。” 段樱离却还是有话要说,“既然是竞艺,自然得有彩头,可不知,谁愿意出个彩头?” 明帝看得有趣,哈哈笑了起来,在这里就属他地位最尊贵,要说到出彩头,舍他其谁?几位皇子也明白这个道理的很,都是在一旁静静观望不出声。 果然明帝说:“彩头由朕出了!谁赢了,便赏上好锦段二十匹,珠宝两箱。” 段樱离微福一礼,“谢皇上。” 接着便把这只埙对于唇边,好似一声呜咽,化于风中……众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随着埙声渐清渐大,众人似乎被带到一处荒坡野秋之地,凉风吹尽相思泪,双目望远方,然天的尽头只是茫茫然一片大雾…… 又似被带于深深庭院,一个女子立于残花之前,含悲望月,夜色轻笼,似有期待之意,却又似绝望悲伤…… 一曲沉香泪,化尽相思梦。 第一个清醒过来的,是七皇子凤星辰。 他年龄小,尚不谙情爱世事,却也觉得这埙声震动心神,往那吹埙之人看去,只觉得她瘦弱的身躯站得笔挺,碎发随风微扬,只是人却仿若出了红尘人世,独自在那三十三天外的荒芜之地,极孤单,又极漠然。   ☆、嫁他有何不可 一曲毕,众人都不由自主地长吁口气。 因这曲子,明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过往,面色略微暗沉,抬眸间对段樱离却很是赞赏,“段爱卿,段家的女子,果然是不同于普通女子。” 段擎苍倒也没想到,他这个住在仆人院的三女儿,居然也练了一手好技艺,只是讪讪地笑着,并不深说。 这时候其他众人也都清醒,不知道是谁带了头拍起掌叫起好来,众人也都附合着拍掌叫好。 段玉容满面难以置信,虽然说处在段家女子的位置,她原本是希望段樱离能够赢的,可是见她吹奏的如此之好,心中却又很不服气。 而段芙蓉与她一样,也是惊讶极了,可她是个能够沉得住气的,此时脸上已然带了笑容,握住了段樱离的手,“三妹,你吹得真好。” 她微笑的样子,让人很容易认为她是个天下最善良又最可亲的女子,可是段樱离实在太清楚她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了。此时很淡漠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疏离地向她点点头,“谢谢大姐夸奖。” 二皇子凤青鸾道:“韩小姐,轮到你了。” 韩玉脸色难看极了,犹豫了下走上前来,向明帝道:“皇上,段家三小姐技艺高超,韩玉自知不如她,不敢再现丑,这次竞艺,臣女输了!” 众人没想到韩玉不战而已认输,一方面更加佩服段樱离的埙技,一方面也觉得这韩玉虽然容貌普通,倒也不失为勇于承担之人。 明帝一日得见两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心情大好,道:“好,那朕宣布,此局段三小姐赢了,彩头归她!” …… 竞艺结束之后,众人在园子里随便逛逛。 闺阁小园,也有些小情趣,不过如明帝与段擎苍这样的人物,对这些不感兴趣,便去中庭大院的风亭里去下棋。 韩玉并没有因为刚才输了就觉得没脸见人,依旧在园子里散步,而且还与其她女子扎堆聊天,笑得倒是很灿烂。 一棵芙蓉树下,段玉容气急败坏地跺脚说:“肯定是那丫头偷偷学的,我得去查查仆人院中有没有会吹埙之人,定是那人教的!我要将他立刻赶出段府!” 段芙蓉微微摇头,“你又生气什么,便是要她今日表现好才好,否则三皇子如何看得上她呢?三皇子如果看不上她,便要从你我二人中选一个为妃,你愿意嫁给三皇子吗?” 段玉容愣了下,嫩唇撅起,“其实三皇子也很英俊,为人又稳重,嫁他有何不可?” “那好,你去嫁给他吧。”段芙蓉仿佛责怪段玉容的不争气,没出息。 “才不!父亲说了,三皇子虽然不错,但比起二皇子和五皇子还是差了一截,我们二人要嫁的,当然是未来的太子,将来的皇帝!不过我觉得他选择你的机会会很大,谁叫你是南昭第一美人呢?”   ☆、四皇子凤沐 段芙蓉被说中心事,秀眉微蹙,“可是,我看他未必敢于和二皇子争,只要二皇子对我有所倾慕,我想他定会在你和樱离那丫头之间选一个。” “才不会,他刚才已经见识过我的脾气了,他定不敢娶我,我想他还是会选择樱离。” “如果真的是这样,便也好了。” 对于现太子,段擎苍从未看好,再说已经有了赵姓太子妃,以赵宪赵丞相为首的赵氏,和段府向来不睦,段府的女儿嫁去太子府,那是自讨苦吃,并且于段府一点好处也没有。 这样一来,能够选择的就只有二皇子和七皇子。 七皇子年龄尚小,可段家女儿的年龄也不大,段玉容已经把自己看成是七皇子妃。还有一个四皇子…… 四皇子原本也是夺谪的有力竞争对手,可惜在半年前,四皇子的母亲陈贤妃忽然病逝,接着陈贤妃的父亲陈将军出了事,原本是震守边疆,却被明帝掌握了他与西凌国的通好之书,被问了通敌卖国之罪。 陈将军自知大势已去,为保住四皇子,不待明帝下令,便带领全族上下一百八十九口含毒自刎,并留血书以表陈家对南昭的忠心,又道:“不求能够大冤昭雪,但求为陈氏一族留一根苗。” 这根苗,便是指四皇子凤沐。 四皇子是活了下来,没有被问罪,却在陈家出事之后不久,所居的寝殿内着了大火,等到人们把火扑灭,只看到已经被烧焦的四皇子与其仆从的尸体。至此,四皇子不但退出了夺谪之争,并且他已经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段芙蓉是见过四皇子两次的,那傲然风骨及惊为天人的俊朗容颜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惜天妒人才,段芙蓉只能暗里叹息了。 段芙蓉的目光追逐着七皇子凤星辰,发现他此时正举步往假山前面走去,连忙唤了声,“七殿下,您去哪里?” 凤星辰的目光不得不从假山那边瘦弱的人影上收回,回眸向段玉容淡笑,“随便走走而已。玉容,你能告诉我,你三妹到底得了什么病吗?” 一般未出嫁的闺阁女子,大家都不会轻易唤她们的闺名。不过凤星辰是皇子身份,自然不同,这样直接地唤了段玉容的名字,让她俏脸浮起抹红晕,内心也像是闯进了头小鹿,砰砰砰跳个不停,“三妹啊……她能有什么病。” “她没病?没病怎么会这么瘦?她真的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啊!” 段玉容马上想到他还在为之前宴会上受到嘲笑的事而介怀,忙安慰道:“七殿下,我三妹之前确实是有病,一直在院中养病喝了不少药,估计就是这病把身体给掏空了,所以才会显得营养不良,其实您诊断的没错呢。” “是吗?是这样吗?”凤星辰还是有点儿疑惑。 “我们不要提她了,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带你去看看大姐种的牡丹花!紫色的哦!” “哦。”凤星辰显然不怎么感兴趣,南昭宫中也是好植牡丹,各色牡丹见多了便也没有什么稀奇。 他勉强应付了一阵段玉容,就找个借口走开,刚刚拐过一段回廊,就看到段樱离笑吟吟地站在廊柱旁,可能忙了一上午,却只有茶水供应,好像这些尊贵的皇子小姐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般。 奇怪的是,她就那样弱弱地站着,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但却令凤星辰不敢轻视于她,这种怪异感让凤星辰对面前的女子更加好奇,道:“看你脸色不好,是病了吗?让我再给你把把脉吧。”   ☆、与凤星辰的结盟 段樱离笑了笑,“我没病。” “那你——” “我只是有点儿饿了。” 凤星辰微怔了下,接着暴发出一阵大笑,发现段樱离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有些漠然地看着他,他才停止了笑容,露出诡秘的神情说:“你在这等着,我给你弄吃的去!” 这时候他就没想到,做为段家的三小姐居然在段府饿得脸都白了,倒要劳烦他这个七皇子去弄食物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这个段樱离在自个家饿成这样,真是太有趣了! 他从厨房拿了整只鸡出来,得意地递到段樱离的面前,“这只鸡送给你。” 段樱离肚子着实饿了,在前世的她,本来就是饿着肚子死去的,哪知醒来后,又是自己十三岁时住仆人院的日子,每天的食物仅够她活着,吃饱是个什么滋味儿,她久未体会过了。想想自己前世若不是被毒死,肯定也是个饿死鬼,顿时又觉得很悲哀。 坐下来,慢条丝理地将手中的鸡肉撕来吃,动作却是优雅大方。 凤星辰对她更加好奇了,一双星辰般的眸子微眯了起来,“段樱离,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段樱离吃了些鸡肉,觉得身上又有了些力气,这才向凤星辰道了声谢,将那只没吃完的鸡随便地放在回廊旁的石椅上,才又接着说:“你喜欢我二姐吗?” 凤星辰不料她问得这么直白,愣了下才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今日你们来到娉婷院,便是为选皇子妃来的,这当然是皇帝对段家的莫大恩赐,但对于皇子们,却未必如此。你若是不想娶我二姐,我倒有个办法。”前世的时候,这凤星辰为躲避段玉容,竟然自请带兵远征,结果才铸下后面的大错,现在只要为他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后面的事或许就不必发生。 “你有办法?”凤星辰果然上了心,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段玉容对他的心思?只是明帝现在正是依仗凤擎苍大将军之时,君臣联姻势在必行,其实这次来的三位皇子,都接到皇帝的秘旨,让他们从段家女子中求娶贤妃,当然这也不是强迫的,三位中有一位能够与段家结成姻亲,就已经能够给明帝一个交待了。 当然,首先还是要先把自己撇清才好。 段樱离早看穿了他的心思,此时笑着点点头,“我自然是有办法,不但可以让你不必娶我二姐,而且还能让你的医术得到大家的肯定,使你一雪前耻,只看你敢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凤星辰可不想被这个小丫头小看。 * 再回到席间,已经是正午时分。 明帝居中而座,今日给段家这么大的面子,实在是必须这样做。他的好儿子们,娶段家的女儿,是为了让段擎苍更加效忠南昭,全力攻打来犯的大历王朝。 这场恶战至今持续了两年多,如今处于胶着状态,段擎苍这个掌握了三十万兵权的武将,因此等形势而在朝中炙手可热,他的一动一静,一言一语都牵系着南昭的安危,甚至比他这个只能坐在朝堂中的皇帝更加重要了。 而段擎苍此时提出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皇家,正是双方都有此必要。明帝干脆把三个儿子都送到段家来,其实是暗示段擎苍,作为皇帝他倾其所有,把自己的儿子们带到这里来任段家的女儿挑选,可是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   ☆、太子发难 至于哪个儿子能够娶哪个女儿,就看这些小儿女们是如何想的了。 段擎苍自然能够明白到这一点,之前在书房中,段擎苍已经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那便是让他的大女儿段芙蓉嫁给二皇子凤青鸾,皇帝也默认了,但又说,要看小儿女们自己是如何想的,万一大女儿看上的偏上七皇子呢? 段擎苍心知段芙蓉一定会顺他的心意,因此又说:“那好,做为长辈,我们点的鸳鸯谱还未必是最适合他们的,便顺其自然好了。” 反正君臣联姻,可比不得两国之间因为帮交而联姻,若大婚后夫妻二人感情不合,反而也会影响到君臣之间的关系,所以最好是彼此能够倾慕对方,这姻亲才会是最好的姻亲,然而皇帝刚刚落座,准备问问在座各位小儿女们的意思时,太子竟然也在今日大驾光临。 太子身材修长,一双稍圆的眼睛里满是笑容,虽然并不是十分的英俊,但让人望之而产生极亲切的感觉。 他的到来使大家不免又是一阵见礼,太子便坐于二皇子凤青鸾的的上首,二人喝酒时,太子忽然在惊小怪地说:“二弟,你袖中的金龙绣得可真细致!” 凤青鸾淡淡一笑,“是吗?” 太子又道:“只是二弟你也太心急了,这金龙怎么有七爪?” 凤青鸾脸色大变,“大哥,您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从二人说起金龙绣之初,明帝就已经注意到了,这时候唤道:“青鸾,你过来,让朕看看你袖到到底藏着什么乾坤?” 凤青鸾听了明帝的话,想到了什么似的,感到异常伤心污辱,满面难过地行到明帝面前,哀哀地唤了声,“父皇,我——” 他本来就相貌极英俊,平时为人潇洒不羁,此时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惹人心怜之,明帝心中的怒意被压下去一半儿,扯起他的袖子往内看了好半晌,很疑惑地看向太子,“太子,青鸾袖中根本就没有什么金龙绣,你刚才的话倒是什么意思?” 太子愣了愣,“呃,没,没有吗?” 明帝是什么人物,马上就明白了太子的意图,恐怕之前在凤青鸾的袖中做了什么手脚…… 明帝的脸色沉了下去,“太子,朕记得今日是你陪着太后念经的日子。” 太子的神情,像吃了黄连般的苦,“父皇,儿臣知道了,儿臣退下。” 太子在众人的注视下,沮丧地退了场。凤青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在一旁静默的段樱离,如果不是她,今日他恐怕是大祸临头。 段樱离发觉到他的注视,礼貌地冲着他笑笑。前世这个时候,太子可是借着这娉婷院演了场好戏,利用凤青鸾袖中的七爪金龙,暗指凤青鸾觊觎太子之位,后来又故意示弱,流了几滴眼泪,说自己无才无能,不堪大用,求明帝废太子,立二皇子凤青鸾为太子。他以退为进的办法,几乎将凤青鸾推到地狱。   ☆、他的医术 现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段樱离这个瘦弱的女孩子,破坏了他的好事。 太子离开后,明帝的心情很不好,只待给自己的儿子点了鸳鸯谱后,就打道回宫。可他还没有开口,原本安静坐着的段樱离忽然从椅子上栽了下来。 面色苍白,又目紧闭…… 众人都惊得叫了起来,段擎苍皱皱眉头,有点厌恶地说:“将她扶到偏厅去休息,叫人请大夫来。” 七皇子凤星辰忙道:“段将军,三小姐忽然晕倒,恐怕病得不轻,如果不及时诊治,怕有生命危险!大夫当然要请,不过等大夫来的时候三小姐已经出事了。我倒是学过些许医术,不如先让我给她把把脉。” “这——”段擎苍还有些犹豫。 “段将军,您就不要犹豫了,三小姐的性命重要啊!” 二皇子凤青鸾也道:“老七,你快看看吧。” 这样一来,别人也不好再阻止,凤星辰连忙替段樱离把脉,之后脸色越来越凝重,大家见他如此,都暗暗猜测,恐怕这三小姐病得不清呀! 果然,凤青鸾把脉片刻之后,说:“三小姐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她,只是她因为长年身体孱弱,气血两亏,才会导致这种,动不动就晕倒的毛病,而且以她的身体状态,恐怕以后都不能孕育子嗣,这毛病虽不致命,但是对于女子来说,实在悲惨。” 他凝着眉头说完,才发现大家都神色各异地盯着他,他愣了两秒才惊觉什么似的,连忙捂住了自己嘴巴,“啊我是不是不该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忙向段擎苍道:“对不起段将军,我真不是故意的!” 段擎苍的脸色难看极了,可惜对方是七皇子,他又能说什么呢,只冷冷地道:“既然是没有生命危险,便叫人扶下去休息吧。” 这时候从府外请来的大夫也刚好赶到,七皇子忙说:“大夫您来的正好,快给段三小姐看看,本皇子刚刚给她把脉,得出的结论是她不能够育孕子嗣,本皇子的医术不好,向来都不好,一直被人嘲笑,这次恐怕也逃不了被人嘲笑的命运。” 他一口一个本皇子,向这位胡子花白的大夫亮出了身份,大夫的心就紧紧地揪了起来,特别是听到凤星辰最后说到“逃不了被人嘲笑的命运”时,眼睛里竟似有狠厉,吓得他不由自主一哆嗦。 不过大家都在盯着他,他也不能拒绝,只好去为段樱离把脉,其实他只是做了个把脉的样子,心里却在想着怎么能不去得罪面前这位皇子大夫。 装模做样弄了半晌,这才面色青白地跪下去。 “回大将军,小人已经得出结论了,证实七皇子说的是对的……”发现段擎苍一个眼风打过来,他又忙接着说:“不过小姐年龄小,从现在开始好好将养身子,还是会恢复健康的。”   ☆、芙蓉的表白 这样一来,等于确定了凤星辰的诊断结果。众人不由自主地向这位向来医术不怎么样的七皇子投去了异样的目光,真没想到他也有诊断正确的时候啊! 段擎苍觉得丢脸极了,让人把段樱离扶到偏厅去,只是段樱离这一走,事情便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个不能育有子嗣的女子,自然不能做皇子妃? 而没有了段樱离,这三对三的格局被打破,三皇子将要从段芙蓉和段玉容之间挑选一个。 眼见着段樱离被扶走,二皇子凤青鸾忽然站出来向明帝道:“父皇,儿臣知道有个名医,能够治好段家三小姐,儿臣愿意去请那位名医来。” 这意思就是,他要离开娉婷院了,可是事情都没有定下来,他却要走?这意味着什么呢?段芙蓉有点焦急了,忙道:“二殿下,其实三妹身子向来不好,您不必过于担忧,等宴会结束之后,再去请大夫也不迟呀。” 凤青鸾内心不由自主对段芙蓉产生一丝鄙夷,她的亲生妹妹都病得晕倒了,而她却说不必担忧,果然她看起来也是丝毫没有担忧之色。 他也不向段芙蓉说什么,只继续对明帝说:“父皇,请成全儿臣。” 明帝一听他这样说,还哪有不明白的。敢情自己的二儿子,看上的竟是段家毫不起眼的三小姐吗?!明帝忽然想到刚进ru娉婷院时,段樱离那大胆窥视他容貌的样子,这个女孩子,或许并不像大家看到的那样普通,只是她毕竟已经不能生育子嗣…… 明帝再看向凤青鸾,发现他神情坚定,显然去意已决,终是道:“也好,你先去吧。” “谢父皇。” 凤青鸾又向众人道了别,就要离开,段芙蓉紧赶两步,“二殿下,我有话对您说。” 凤青鸾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两人到了隔壁的花架下站定。 段芙蓉有些羞怯地微低着头,有些话实在不好出口,可今日若不说,或许会留下一生的遗撼,她实在不能够错过这次的机会。 她看似温柔可亲,骨子里却也是骄傲的,这时便有些屈辱地咬了咬下唇,尽量使自己的情绪平稳。 “二殿下,今日皇上及我父亲,还有三位皇子尽皆聚于娉婷院,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想必二殿下也是知道的。” 凤青鸾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真的就这样——离开?”段芙蓉跺了跺脚,嗔怪道。 “不好意思段小姐,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段芙蓉早听说这位二皇子风流成性,这些年不知道欠下多少情债,他又如何不懂女子的心思?难道他根本就没有看中她? 她想到这里,心中蓦然有些冰凉。向来都是她看不上别人,哪想到也有人不将她放在眼里的? 段芙蓉大胆抬眸,盯着他的脸,略微悲哀地道:“我自出生以来,爹娘便是极疼爱,从小苦练琴棋书画,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找到如意郎君。如今便有这样的机会在眼前,上天垂怜,让我有幸与二殿下如此有缘,二殿下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我的才华不够出色吗?难道我竟是配不上二殿下?”   ☆、喜欢窥人稳私 说到此处时,已经是泫然欲泣……她貌比芙蓉,冰肌玉骨,向来高高在上,仿若人间仙子,此时放下身段,露出小女儿情态,的确是让人的心怦然而动,忍不住要将她拥在怀里好好抚慰一番。 可是凤青鸾的脑海里,却忽然出现段樱离喝了酒后,捧着他的衣袖,面容娇憨地看着他的模样……她的眼睛纯净如孩童,又似已经历尽了人世苍桑,今日她还帮他度过一劫,她的确是个又聪明又特别的女孩子。 唇角现出一抹笑容,凤青鸾道:“段小姐,其实我们都是在长辈的安排下,才不得已要聚于一处,想来如果不是长辈强求,我们应该都各自有更好的缘分。错过今日,是福是祸很难预料,何不顺其自然呢?” “你——” 段芙蓉没想到,自己已经这样卑微的求他,他却还是拒绝,当下就变了脸色。 凤青鸾却又是向她微微施了一礼,表示抱歉,就潇洒地转身离去了。 段芙蓉面色苍白地回到宴会,知道内情的明帝及段擎苍,还有段玉容、三皇子凤羽便知道结果如何了。 段玉容扭头去寻那七皇子,却没见他的身影,忙低声问身边的丫头,“七皇子呢?” 丫头忙道:“三小姐晕倒被送往偏厅,他便随着一起去了。不过刚才青青过来说,七皇子已经离开了段府。” 段玉容脸色一变,“什么?!” 丫头便不敢再说话了。 这时,韩玉很不合适宜地问了句,“不知道段大小姐和二皇子说什么悄悄话呢?都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 段芙蓉想到刚才凤青鸾的无情拒绝,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三皇子凤羽则很不客气地对韩玉说:“怎么,韩小姐很喜欢窥人稳私吗?” 韩玉被凤羽抢白,看了眼仍然稳如泰山坐在首位的明帝,终是不敢回嘴,只是很不乐意地别过了脸,拉了唐心苑的手悄声道:“我们不如走吧!” 唐心苑忙吁了声,“皇上尚未离开,我们怎么可以随便离开,且再等等。” 唐心苑为人不似韩玉这般思想简单,她已经从各皇子与各位段家小姐的一举一动中,品中点特别的味道。今天这可不像是个一般的宴会呀! 转目间,发现其他的小姐们也都在有点儿茫然,不过都还耐心地坐着,有些明显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段芙蓉这时从段玉容那里得知七皇子也不见了,当下有点儿脚软。 总不能就这要去嫁给三皇子凤羽吧? 抬眸间,发现三皇子凤羽也正向她看来。她心内一惊,连忙低下了头,之后忽然站立不稳似的倒在身后丫头的身上,段擎苍向来最着紧这个女儿,忙问了声:“芙蓉,你没事吗?”   ☆、赐婚 段芙蓉似乎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弱不禁风地靠在丫鬟的怀里,“爹,我不太舒服,想先行退去。” 段擎苍犹豫了下,“这——” 段芙蓉向他暗使了两个眼色,他马上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再向场中一瞧,二皇子和七皇子都已经离去,显然他们对自己的女儿无意,剩余一个毫无夺谪希望的三皇子,确实段芙蓉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小雀,扶大小姐回房休息。”段擎苍向那丫鬟说。 段芙蓉与众人告退,三皇子凤羽的目光渐渐变得很冷。他心中早知道,他今日虽是奉命前来选取皇子妃,可是明帝没有明里下旨,又以宴会的方式让段家三位小姐可以先行见过并接触到他们三位皇子,便是不想硬性指婚,而是要以双方两情相悦的方式来完成这次的赐婚,也就是说,明帝不会强迫段家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 可是如今,这明里暗里的小动作,竟是他最不受欢迎。他在皇子中,虽然向来不受重视,也没有什么靠山,可毕竟还是个皇子,加上相貌英俊,哪里会想到在段府中居然遭遇这种待遇? 特别是段芙蓉,根本就是瞧不起他这个三皇子! 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紧紧握紧,表面依旧稳如泰山,仿佛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内心却已经被愤怒烧灼。 明帝坐在居中上首,早把场内的情势看得一清二楚,此时便举了酒与段擎苍一起喝,边笑着低语:“小儿女的事我们实在是很难插上手,场内只剩余三皇子与您的二女儿。但是恐怕爱卿会嫌弃我的三儿子,不肯让您的女儿嫁给他。” 段擎苍心内一紧,虽说他如今被封为护国大将军,但早有传言说他功高盖主,便连皇帝也惧他三分,如今这话要是回不好,马上就坐实了这传言。 “三皇子文武双全,人中龙凤,如果能够看上我段家女儿,该是段家的荣幸。”虽然事实上,段擎苍并不是十分满意三皇子,他与皇家结成姻亲,不是为了给别人当靠山,而是要选择一个靠山,强强联手,段家才能够稳固如昔,好在段玉容也并不是段家最好的女儿。 “好,就这么定下了。” 另一方面,段玉容见大姐也离开了,正想着自己也找个什么借口离开,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终身已经被三言两语的定下来了。 这时,明帝的笑声忽然大了起来,道:“好,朕便赐婚于皇三子与段二小姐玉容,择日颁旨!” 段玉容听得愣了下,接着本能地喊了声,“不!不要!” 这可是公然违抗圣旨,段擎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愣怔了下,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向明帝跪了下去。 明帝装作没听见,道:“快起来,不必谢恩了。”   ☆、仆人院 明帝打了个哈欠,“朕累了,回宫。” 明帝一走,娉婷院中一时很安静。真是没想到,明帝会忽然给三皇子凤羽赐婚!还是唐心宛先反应过来,笑道:“玉容,恭喜你。” 一时间,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将段玉容团团围住,“玉容,恭喜你啊,你要成三皇子妃了!” 段玉容知道帝君一言,是无法更改了。 心绪复杂地向三皇子看去,只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早已经转到别处,对眼前的一切充耳不闻。 段玉容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哼,有什么了不起! 却不知道她在听到赐婚的消息时,本能喊出的那三个拒绝的字,已经将她完全地关在凤羽的心门之外了。 ……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仆人院一隅却是安静极了。 明帝已经差人把段樱离赢来的彩头送了过来,那两个不算小的红木雕花箱子里,果然是实打实的各色珠宝,还有二十匹在烛光下泛着华丽光泽的上好精锻丝绸,令这间灰扑扑冷清清的房子,多了些怪异的华丽颜色。 段樱离把其中一个珠宝箱子打开,将一串碧色南珠在手中默默地把玩,脑中却有些纷纷乱乱。 这是梦?还是真实的? 她明明已经死于十五年后的樱花树下,可是却醒于十五年前,只不过一天的时间而已,她就改变了很多事情,会有这么容易吗?会吗? 前世十五年前的今日,她被许配给三皇子。 但今日,却是段玉容被许配给三皇子。 这个区别可真够大的啊! 这时候,有个羞怯的女孩从门口露出半个头,低声唤道:“三小姐!三小姐!” 段樱离回眸,看到那个瞪着圆圆大眼睛,惊异地望着屋内珠宝和精锻的女孩,不由自主地嫣然一笑,“玉铭,进来。” 玉铭也是居住在仆人院中,每天与最低等的丫鬟们挤在大通铺上,做着最低等的粗活儿,不过她为人活泼,虽然才十二岁,可因为从小就被卖进段府,也算是仆人院中的老人儿了,自从段樱离七岁时住到仆人院,她就尽自己的努力照顾着段樱离,算是一起长大的,有时候更觉得像是亲姐妹般。 玉铭看到两箱打开的珠宝,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哇——三小姐,你发财了!” 段樱离噗嗤地笑了下,将手中那串南珠顺手挂在玉铭的脖子上,“送给你。” 碧色南珠,在珠宝中虽然只能算是普通,但一颗南珠,也够穷人四口之家一个月的开销了,这串南珠至少有一百颗左右,玉铭高兴的连嘴巴都合不拢了,“可以吗?我真的可以要这个吗?” 段樱离淡然道:“有什么不能要?你如果想要,这些珠宝甚至可以全部给你,只怕你家里有不争气的哥哥还有好赌的爹,全给你了反而给你带来灾难。” 前世的时候,玉铭是为了保护她而被杀死的。 这世,回报她一点珠宝又算什么呢?   ☆、婢子玉铭 ……玉铭当然对她感激不已,调皮地笑道:“三小姐,谁说您是段家不受宠的小姐,我看他们是瞎了眼。” 仆人院中消失是灵通,不过像娉婷院中这样的宴会,他们这些低等下人要得到消息也是几天后的事了,因此玉铭还以为这些珠宝和锦锻是段擎苍终于想起这位三小姐,特意送给她的,还以为这位受尽冷遇的三小姐有爹疼了。 段樱离也不解释,只问:“今日院中无人来吗?” 玉铭摇摇头,“没有。”又暗想,这破院子,又会有什么特殊的人来呢? 段樱离有点疑惑,那人竟真的就这么走了? 玉铭却又说:“还有,前几天小姐救回来的那个人,恐怕要不行了。” 段樱离微微一怔,“他的伤势恶化了?” 玉铭点点头,“应该是的吧。” 正在这时,有人笑着道:“什么人的伤势恶化了?要不要我这个神医妙手来给他诊治一番?” 段樱离看着来人一身的意气风发,俊脸上满是得意,笑道:“七殿下果然没走!我就说,您怎么可能这样糊里糊涂的走掉?” 凤星辰有点夸张地瞪大眼睛,绕着段樱离左看右看,盯了好一会儿才说:“原来段家藏着个这么恶毒的女儿,以前我还真不知道。” 玉铭听不得人家说段樱离的不好,虽见这男子衣着华贵,这时还是忍不住娇声斥道:“你是谁?敢对三小姐无理!要知道三小姐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子了!” “她善良!?有人亲眼看见,她把一只可爱的小白猫,卡擦一下,扭断了脖子……你想象一下,那只小白猫有多可爱,就意味着你家三小姐有多么恶毒!” “你胡说!三小姐连蚂蚁都不肯踩死一只!” 段樱离目光闪烁,马上知道在假山后面瞧见她杀了小白猫的人,竟然是眼前的凤星辰,也不予多做解释,只是笑道:“玉铭,这位是七皇子,还不赶紧见礼。” 玉铭吓了一跳,只好跪下行礼。 凤星辰向来不拘小节,挥挥手道:“不知者不怪。” 玉铭还是带着点愤怒说,“谢七殿下饶恕!不过,婢子是不会相信你的话的!” 段樱离道:“玉铭,你先出去吧,我有事与七殿下说。” 等玉铭出去后,凤星辰向周围看看,“真是想不到,堂堂的段家三小姐,竟然住在仆人院。” 段樱离只笑不语,仿佛浑不在意。 凤星辰又说:“我以后不必担心你二姐那个母老虎会嫁给我了,父皇已经将她许配给了我三哥,以后让我三哥去头疼吧。” 段樱离早猜到了,这时笑道:“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凤星辰微怔了下,“你这个女子,可是一点亏都不吃。要知道今日若不是我,你也有可能被选为三皇子妃呢!你没有被赐给我那位冷冰冰的三哥,不是应该要谢我?”   ☆、带面具的伤者 “你这样说的话,那我是没什么话好说了。” 段樱离干脆扭过身,对着那只破铜镜,从箱子里拿出珠宝比划着。 凤星辰闹了个没意思,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你说吧,让我怎么谢你?” “前几天我在路边救了一个人,他戴着只很狰狞的昆仑奴面具,演杂技的时候从高高桅杆上掉下来,当场摔得吐血。杂技团的人一看出了事,马上就收拾东西离开了,他就被扔在路边,我把他救回了仆人院,可是没有钱请大夫,现在恐怕已经是奄奄一息,还请您这位医术高明的皇子大夫,救他一命。” 凤星辰瞅了瞅那两箱珠宝,“你现在有钱了!可以请大夫。” “如果被我爹知道我从仆人院中偷跑出去玩,还救了人回来,恐怕要立刻把那人扔出仆人院,到时候他还是死路一条。” 上一世,她也是救了这个男子。 可惜的是,后来因为她无法走出仆人院,更没钱请大夫,过了几天竟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病死,最后在玉铭的帮助下,将那人的尸体偷偷埋在仆人院东南面一棵大榆树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你今日已经帮我洗脱了医术低劣的名声,让我在父皇面前露了一手,我就帮你一次吧。” 二人说着便走到屋外,向那男子所居的房间走去。 凤星辰压低声音说:“只是你一个女孩子,被人知道以后不能繁衍子嗣,恐怕是大大的不妙,你会嫁不出去的。” 段樱离只笑不语,她重生于世,可不是为了要嫁给谁来的,上辈子就已经受过了男人的苦,这辈子即便苦,也不能因为男人而苦。 不过,凤星辰是不会理解的。 两人到了仆人院的柴房中,庇出一隅,有个戴着昆仑奴面具的男子躺在稻草上,一动不动。 凤星辰蹙了眉,便要拿下那人的面具。 段樱离及时阻止了他,“他似乎很不愿意被人看到他的脸,在我救下他的时候便求我千万不要拿下他的面具。” 凤星辰也不堪在意,这世上很多人的命便如蝼蚁般卑贱,他们的面容是怎样的,其实也不太重要。 替那人把了脉后,凤星辰道:“他受伤不轻,似有宿疾,新伤引的旧伤复发,伤势很是凶险。我给开个方子吃着,若这两天不能够醒过来,我也救不了他了。” 段樱离淡然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凤星辰随即将方子写好,递给玉铭。 二人再从柴房出来时,差不多已经是深夜了。 “七殿下,您该走了。” “我就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你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的意思是,你被大家知道这么大的一个缺陷,恐怕以后都找不到好男人了,只是为了不嫁给我三哥?为什么?我三哥除了人冰冷点,可也没有大的缺点啊?比起好多登徒浪子可不知强上几百倍。” “你真的想知道吗?” “你就告诉我吧,你知道我折返回来,就是要问你这个问题的。” “只因为,我天生就是很讨厌他这种类型的人。” 凤星辰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可也没有办法,只得笑了下,“好!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给段家的赏赐 与此同时,段家主母——大夫人段秦氏此时却神色郁郁,万般不解地问段擎苍,“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将芙蓉许配给二皇子吗?现在倒好,与三皇子结亲,我们是靠不上他什么,只怕他将来还要依靠老爷。” 段擎苍又如何不明白这点呢,可是当时的情景,他又如何能够拒绝明帝? “好了,事以至此,我们无法改变什么了。”他叹了声,摇着头。 又语气不善地问道:“今天是谁让三丫头去参加宴会的?” “老爷,是我的意思,既然是皇上下旨,要他的儿子们在我们的女儿中选一皇子妃,三丫头当然要参加,否则就是抗旨。可是谁能想到她竟那般丢人现眼,当众勾—引二皇子不说,居然被诊出,被诊出……唉……”大夫人深深地自责。 “去告诉她,从此以后,不能从那个院子里走出来一步!” “好,好,老爷,您别生气,我马上去。” 嘴里说着,却没有行动,一双精明的眼眸转动,又道:“眼见着又是仲夏了,芙蓉和玉容都需要置备新装,可自从去年老夫人提议新修祠堂,府内用度就有些短缺,我现在也是很难啊。” 段擎苍怎么能够听不出她的意思,却还是问:“你想怎么样?” “听说皇上赏赐段家两箱珠宝,还有锦锻二十匹……” “那是赏给三丫头的,不是赏给段家。” “赏给三丫头就是赏给段家,我们养她那么久,现在也该是她做点贡献的时候了,再说,她又不能生育子嗣,恐怕我段家要给养老送终,将来吃穿用度不是都得花钱吗?让她让出这点钱财算什么。” 段擎苍想到段樱离不能育有子嗣的事便心烦意乱,摆摆手说:“你看着办吧。”这其实也就是默许了大夫人。 大夫人于是准备连夜去把那些属于“段家”的赏赐要过来。 段玉容被赐三皇子,想到与自己暗暗喜欢着的七皇子再无缘,早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当下便要和母亲一起去仆人院,好好的教训教训段樱离。一路上,她不断地诅咒着段樱离,“娘,为什么不把她赶出段府去?还把她留在仆人院!今日若不是她当众勾—引二皇子,或许二皇子不会那么早离席,不会拒绝大姐!” “如果二皇子没有拒绝大姐,那么我今日就不会许配给三皇子!” 大夫人毕竟是经历了许多人事,只道:“事以至此,你也别过于将不屑于三皇子的情绪挂在嘴边,需知道你嫁过去后,还是要靠着他的。” “娘,我不想嫁给他!” “世事难料,你怎知今日没有靠山的他,将来就不能荣登大宝呢?玉容,凡是要给自己留个退路,万不可做绝了。” “可是,我实在是气不过,今日娘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训那个丫头!你知道吗,她竟然把我的小白杀死了!”想到那只可爱的小白猫,段玉容还是有点心痛的。   ☆、发利钱 “哦,她为什么要杀死小白?” “她天生就是个恶毒的女子,杀一只猫还需要理由吗?总之,娘你一定要好好的教训她才是。” 等他们到达仆人院的时候,却发现院中灯火通明,好几处都临时挂了灯笼,居住在仆人院的仆人们都聚在段樱离的门前议论纷纷,热闹非凡,同时有人大声高呼,“谢谢三小姐赏赐!” “娘,他们在干什么?”段玉容不耐地问。 大夫人示意身后的刘妈妈去看一眼。 过了会儿,刘妈妈回说:“是三小姐在给仆人院的人发‘利银’,感谢他们一直以为对她的照顾。” “呵,她可真够大方的。” 刘妈妈说:“可不是,一箱子珠宝都快完了。” 大夫人心头怒意升起,这丫头平日里穷得连衣服都没有,这会子有了钱,竟轻易地赏赐给下人!这些东西说到底可都是段家的,她凭什么? 大夫人冷哼了声,就缓步往屋内走去,刚走两步就被前来领取“利钱”的仆人们挡在外围,进不去了。 刘妈妈狗仗人势地说:“你们都瞎了眼吗?大夫人来了,还不让路!” 这一声吼下去,众人马上吓了一跳,真的就给大夫人让了条路,不过还有很多人没有领到利钱,大家虽然退了两步,却还是围观在此处,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 那一双双眼睛让大夫人很不舒服,也可不好直接赶走,只好把目光转段樱离的身上,只见她已经换了身仆素破旧的衣裳,那是她自个的衣裳,显得身形瘦肖,人虽然是又瘦又苍白,不过神色倒是恬淡安静的,明眸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了些许连大夫人也没有办法看懂的东西。 大夫人微怔了下,又看向桌子上的锦锻和珠宝,语气忍不住微微颤抖,“你这孩子,这些东西可是皇上赏赐给段家的,你可不能随便的就把它们浪费了。” 段樱离先起身给大夫人见了礼,这才明媚一笑,“母亲,我把它们送给一直以来帮助我的人,又怎么能算是浪费呢?” 这周围可都是已经拿了利钱和等着拿利钱的仆人,听了这话都深以为然。 大夫人面色一变,刚要说什么,段樱离却拿起之前换下的华丽衣裳,捧起来递到段玉容的面前,“二姐,谢谢你今日借衣裳给我,否则我这样的寒酸,是没有办法参加宴会的了。” 段玉容心说,早知道是今日这样的结果,你参加不参加又有什么关系呢?倒是浪费了我的衣裳! 心里这样想关,轻蔑的神色就摆在了脸上,“这衣裳我既然借给你了,自然不会再想着收回,再说,只是我已经打算扔掉的而已。” 段樱离神色不动,道:“既然是二姐打算扔掉的衣裳,那我叫人替二姐把它扔了吧。”   ☆、没眼力的玉容 转而将衣裳递给了身旁的玉铭,“玉铭,你去把这件衣裳扔了吧。” 玉铭很欢快地接过了衣裳,大大地道了声,“三小姐放心,玉铭一定将它有多远扔多远!” 段玉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段樱离,你怎么回事?这可是我的衣裳,就算是我原本打算要扔,你也没有必要当着下贱的仆人这样使我难堪吧!” 她的话引得众人都愤愤看着她,仆人院子里,可没几个身份高贵的人。 大夫人瞪了玉容一眼,“一件衣裳而已,既然你不要了,便由得樱离处置好了。” 段樱离笑了笑,“谢母亲。” 接着从珠宝箱里拿出一只看起来非常通透的碧玉镯子,双手奉上,“母亲,虽然说这是我在宴会上赢来的彩头,但毕竟没有段家,就没有我,而且如果不是母亲允许,我也不能够参加宴会,所以这只镯子便是我送给母亲的礼物,感谢母亲一直以来对我的教导之恩。” 段樱离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她在宴会上赢来的彩头,自然只是属于她,而不属于其他任何人,大夫人不可能明抢豪夺,当下愣了两秒,接着却笑笑地说:“身为母亲,我教导你是应该的,你不需与母亲客气。” 便将那礼物往外挡了下,段樱离也不客气,将那只镯子还是放回珠宝箱里,“母亲那里便是什么样的好珠宝也有,自然看不上这镯子,我若硬给母亲,倒显得女儿小气不懂事,也辜负了母亲一片怜惜之心。” 接着又挑了件纯金如意钗递给段玉容,“二姐,这只钗送给你,谢你借衣之恩。” 钗头坠着颗粉色珍珠,很是讨喜,段玉容伸手就拿了过来,“不必谢了。不过,你现在有这么多的凌罗绸缎,下次我可不会再借衣裳给你。” 段樱离笑道:“那是自然。” 大夫人看到自己的二女儿,竟会因为一个钗了而忘了自己原来的目的,心中很是气恼,又觉得众目睽睽之下,真闹起来,她的脸上也不好看。看来今日,是白来一趟。 大夫人的尊言是重要的,无法做到当着众人的面抢夺段樱离的财产,当下便带了段玉容告辞。 走到半路的时候,大夫人才将段玉容手中的钗夺了过来,扔在地上,“你真是个没出息的,箱子里那么多的好东西,这钗只是最次的,你便也看上了。” 段玉容愣了下,“这钗,竟是最次的?” 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眼力的女儿,连那贱丫头都知道这只是最次的!你以为她会给你最好的?皇上赐下来的东西能普通吗?她箱子里随便拿起一件,都比这个强百倍。” 段玉容听了母亲的话,又要回头找段樱离,被大夫人拉住,“算了,别去丢人现眼了,没看她院子里那么多人吗!你始终要记得,做事留有余地,不要给人落下口实,需知人言可畏,就算他们只是仆人,你也不能把真实的自己给完全暴露了。”   ☆、三小姐的仆人们(二更) 段玉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好跟着大夫人回去了。 再说段樱离,再给众人发了些珍珠粒子,便有些累了,让玉铭代为发放,自己便坐在里屋的木板床上发呆。 玉铭精明能干,不一会就把所有事弄好了,并且端进来一碗热乎乎的鸡汤,“三小姐,您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喝碗鸡汤吧。” 段樱离一时有些意外,她可是记得,这仆人院里是能够吃到东西,不至于饿死就算不错了,像她吧,常常吃残羹剩饭,却哪有机会喝到鸡汤呢? “这——” “三小姐,这是给大厨房送货的时候,顺下来的。您知道,他们刚得了赏赐,不敢不为你做事。” 段樱离想了想,便也释然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仆人院虽说是段府最低等的院府,但是最好的东西也都留在这里,谁叫府中大部分东西第一经手人就是仆人院的呢。 玉铭看到段樱离默默地喝鸡汤,有心要讨好她,又道:“三小姐,您这招真厉害,您是早知道大夫人要来吧?她来肯定是眼红皇上赏赐的东西,您叫了所有的仆人来领利钱,使她没有办法当众掠夺,您真棒。” 段樱离抬眸道:“玉铭,你也很聪明,竟能想到大夫人的来意。” 玉铭被夸得飘飘然,又道:“玉铭虽然有点小聪明,可还是不及三小姐,三小姐短短几句话,已经使仆人院与二小姐为敌了,婢子想,二小姐以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想到向来高高在上的二小姐受到挫折的样子,她不由自主地捂嘴笑了起来。 段樱离却道:“玉铭,这些只是你的猜测,可不能随便说出去。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了。” 玉铭忽然觉得,段樱离变了。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有些胆小,唯唯诺诺的三小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上禀然有了些让人惧怕敬畏的东西。 怔怔地点点头,“是,三小姐,婢子知道了。” * 夏天真的到了。 连续三天绵绵的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绿油油粉嫩嫩的长起来,连泥土都散发着芬芳的味道。 段樱离来到院子里深深吸了两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这三天来,她的日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她虽然住在仆人院里,却不再是从前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姑娘了,以玉铭为首,仆人院中有一票仆人,渐渐以她为中心,自动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圈子,现在她,表现看起来还是穿着朴素,并没有在仆人院中光鲜靓丽的显摆,可是待遇已经完全不同,三餐有人服侍,晨起有人伺候。 她并没有觉得难以适应,顺其自然地接受了。 众人也因为她的这种接受,而并不觉得尴尬和难以做事。 伙食好了,段樱离的脸上菜色很快就消褪下去,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她看起来依旧过于瘦弱,尖尖的下巴使她的眼睛显得很大,可是即便是那么大那么漂亮的眼睛,却又那样漠然的,冰冷的,有时候甚至人让产生错觉,觉得这并不是一双活人的眼睛。   ☆、琴师 这几天,段樱离想了很多,她刚刚回来,就改变了很多事,果然事在人为。那是不是意味着,其他的很多事也会随着这件事的改变而改变呢? 至少,她可以不必嫁给三皇子凤羽。 不过,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既然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便不能辜负了这次机会,定要好好的活一世。 门口的蔷薇花已经绽开花蕾,她漠然地拿剪刀将那花蕾剪掉。 上世,凤羽曾经说过,他最喜欢蔷薇花,因为卑贱,花朵却能够得那样繁盛硕大。他其实是把他自己比成是蔷薇花。 过了会儿,玉铭走了进来,“三小姐,那个面具人醒了。” ……段樱离随着玉铭到了柴房,面具人已经坐起了身子,他的目光透过面具打量着进ru柴房的瘦弱姑娘,接触到她的眼睛时,他不由地心神微怔。 隧站起来,向那姑娘施礼道:“在下慕风,感谢三小姐救命之恩。” 玉铭早在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段樱离救他的经过告诉过他了。 “不客气。” 段樱离拿出几粒金棵子,叫玉铭递给那人,“你伤即是好了,便离开吧。” 那人并没有接那金棵子,“三小姐的救命之恩尚无法报答,怎么能够再接受您的馈赠。” 说到这里,他又是向她行了一礼,“将来在下定会报答三小姐救命之恩,现在,就此告别了。” “告辞。”段樱离并不勉强他。 三人从柴房出来,却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筝筝琴声,段樱离直觉得这琴声古怪,很挠人,不由自主地微蹙了眉头。 玉铭忙说:“三小姐,这是表小姐采芹在弹琴,这些日子她发了疯的练习,大夫人怕她吵着老爷,于是叫她到僻静无人处练习,结果她选择了隔着仆人院的树林,婢子们的耳朵已经被折磨好几天了。” 采芹?段樱离有些愣住了。 这位采芹全名顾采芹,前世的时候,她一直把段樱离当成是假想敌,明里暗里没少给段樱离给绊子,顾采芹性格高傲,容貌漂亮,最后是嫁给了七皇子的。 在七皇子出事后,竟然与来使南昭的大历世子私奔了。 没想到今世却这么早就知道了她,而且她竟然住在段府中! 果然,都不一样了。 “这琴她是弹不好的,欲念太多,发于指间,便是将来能够习练的纯熟,也不过是靡靡之音。” 一直沉默着的慕风,忽然说话了。 “你懂琴?” “懂得些皮毛。”他虽然如此说,但那语气分明是告诉段樱离,这不过是他的谦虚之语。 “即是如此,你便来弹一曲如何?” “好。” 正好这几天,她已经叫人去买了把琴放着。从前,她的琴弹得很不好,虽然后来为了使凤羽多关注她,而苦练琴技很久,可惜不得要领。现在既然遇到良师,就近请教一番也好。   ☆、一曲试心(二更) 仆人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段樱离所居的地方,离此有一柱香的时间。 在这里,完全听不到顾采芹的筝筝琴音了。 到了琴前,慕风轻轻地敲击了下古琴的边缘,眸光中现出淡淡笑意,“三小姐是懂琴之人,这古琴出自前朝制琴大师胡柳之手,他的琴曾经享誉一时,千金难买。可惜后来此人牵涉到朝廷大案中,被满门抄斩,所制之琴也多数被毁,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 “原来这琴是大有来头,倒是碰巧了。” 段樱离的语气不轻不淡,一语带过。 其实这琴是属于奉京一位落魄的老爷的,老人去世后家里遭逢劫难,如今是越发的落魄,儿孙便只能在街头弹琴卖艺为生。 前世的时候,段芙蓉与段樱离行于闹市之中,遇到了卖艺的这家人,当时段樱离便看出这琴精良,来头不小。想要以千两黄金买这把琴,可是段芙蓉却说,这是人家吃饭的家什,你买来了人家拿什么吃饭呢? 段樱离心里其实很清楚,千两黄金对于那家人来说就是天降横财,得之这辈子都可衣食无忧,何须再卖艺呢? 不过她那时很听段芙蓉这个姐姐的话,她认为,这位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疼她懂她的人,不忍反驳她的意见,最终就算了。没想到回转头,段芙蓉却悄悄地将这把琴买回自己的闺房,并用这把琴弹乐给凤羽听,最终使凤羽把整颗心都奉给了她。 前几天她偶尔想起这件事,便让玉铭去了府外,找到那卖艺之人,以一柄玉如意换了这把琴回来。 慕风哪里知道其中的曲折,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已经动人心弦。 一曲《神仙曲》,忘尽世事沉浮,了断红尘几许。 五内俱清,神思飘远,回眸间,只见星火点点,佳人如梦。 随着琴音,段樱离前世所经历的一切,如同刻在时光的幕布上,一页页地翻过去,令她心绪起伏。可她向来是能够忍耐的人,虽然心脏如同又被凌迟了一遍,却依旧默然静坐,任手指甲掐在手心里。 玉铭却听得痴了,愣了,待琴音停止,她哇地大哭起来。 慕风回眸,玉铭的反应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这位三小姐,为什么竟然无动于衷? 段樱离也不说话,直到玉铭自已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失态了,匆匆告退后,她才樱唇轻启,声音平稳如水,“慕先生果然琴艺高超。” 慕风若有所思盯着眼前的女孩,微微一抱拳,“过奖。” 事实上,他内心却闪过一抹奇特感觉,他的琴音向来能够引人哭泣,这也正是难得之处,若有心情积郁之人,思虑成疾,听他弹几曲,甚至能够不药而愈,眼泪是最好的宣泄。他今日所弹的这曲,看似普通,却曾经引哭过天下最冷硬之人,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分明是无动于衷。   ☆、被遗忘的她 “慕先生的琴艺这样好,那么其他方面的才识想必都不错,不知道此去是否有地方落脚?如果不嫌弃这仆人院,先生便可留下来教授我琴艺。” 慕风居然没有拒绝,“教授三小姐琴艺没有问题,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慕风此时重伤尚没有痊愈,但自从段樱离送他金棵子叫他离开之时,他便站得笔直,可是段樱离却闻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气。她知道慕风坚持不了多久,如此炫艺,不过是为了留下来有个安身之处罢了。 想透这点,她便给他个台阶下,没想到他竟然还要提要求! 看他穿着寒酸,又戴着面具不敢见人,只是那隐隐间散发出来的气度风质却又不像普通的酸儒,想来他除了琴艺之外,怕别有过人之处,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道:“好,你说。” “第一,我需要一间房子,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求安静,无人打扰。第二,不许要求我取下面具,也不可强行取下我的面具。” 段樱离一双幽潭般的眸子,似乎看穿了他。 然而他只是傲然迎上,段樱离终是一笑,“我答应你了,不过我们不能以师徒相称,你得叫我三小姐,我叫你慕风。” …… 段樱离让人把仆人院中最东头的厢房收拾出来一间给慕风居住,在仆人院中并没有独立的院落,这间屋子只是应了他的要求之一,“安静”,进ru这里需要经过仆人院两排杂物房,房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夜里风来时,叶子相互拍打的声音令人害怕,因此最里面的一间便弃用了。 慕风现在就住在弃用的这间房子里,段樱离陆续给他添了些文房用具及书架,慕风又自个要了个大帘子,将房间一分为二,他自己则经常躲在帘子的另一边。 段樱离有空时,便来这里学琴,也是隔着帘幕教授。 因为她在宴会上被诊出不能育有子嗣的事,段擎苍很是气恼,觉得段樱离把他的脸面全都丢了,府内谁也不能提三小姐,谁不小心提起来他便大发脾气,一时之间大家都好似集体把这个三小姐给忘了,其实本来也是,如果不是上次的宴会,谁又能记得起她这位三小姐呢? 因为这样,她反而得以在仆人院中安静地住了一段时间,除了去学习琴艺之外,就是梳理自己今生前世的事情。 这实在是给了她一个喘息的良机。 但是这样的好日子,总是短暂的。六月下旬的时候,天气热得仿佛火山暴发,段樱离刚刚吃完了两片西瓜,在院子里做着“指天望月”和“倒挂金钟”的动作,这是慕风教给她的,说是这样做可以强身健体,每日一百下,坚持半年,连人都会变得漂亮。 她便真的就照做了,刚刚进ru院子里的四姨娘紫苏,看到这情景不由茫然,“呦,咱们家的三小姐这是做什么呢?”   ☆、紫姨娘当媒人(二更) 段樱离刚好低头,尝试以肘触脚背呢,透过腿间的缝隙看到紫苏,便站了起来,恭敬向她一礼,“四姨娘,您来了。” 紫苏倒有点吃惊,“你认识我?” 段樱离也不请人进屋坐,直接叫玉铭搬了两把椅子出来,便坐在树下聊天儿,紫苏看看这一眼望到底的简朴小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说起来我进段府也有四五年了,只听说三小姐住在仆人院,一直想过来探望的,没什么机会,今日一见,原来咱们三小姐竟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实在是受苦了。” 其实段樱离自从七岁被扔到仆人院来,何止这个后来才嫁到段府的紫姨娘没有来过,就算是大夫人及两个姐姐,还有亲爹段擎苍也没来过呢! 段樱离也不怪她,只是笑道:“不知道四姨娘到此有何事?” 紫苏发现她的眼睛清亮透彻,一瞥之下似乎已经把她看穿,不由自主地讪讪,心想这个死丫头看起来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呢! “其实前些时候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年级轻轻就被诊出不育子嗣的毛病,恐怕将来会妨碍你嫁到好人家。好在你还小,女人只要年青,不管身体有什么病,总算还是能够找到如意郎君的,巧的是,最近我家有个远房亲戚,也就是我的堂弟,搬来奉京,去年他的夫人就去世了,留下三个孩子没人照管,一直想找个填房,这不,我就想到了你。” 她说着眼睛红了起来,拿手绢擦擦眼角,“说起来,也实在是那三个孩子太可怜了……” 其实这位紫苏姨娘,一张清瘦的瓜子脸,修眉樱唇,也是个美人儿,只是皮肤有点儿泛黄,莫名给人黄脸婆的印象,加上入府两年膝下无所出,渐渐也就不得段擎苍的宠爱,如今只怕常常独守空闺。 现在她给段樱离做媒,并且对方还是有了几个孩子的又穷又老的男人,只怕也只有她肯来做这件事。用脚指头想也明白这都是大夫人安排的,紫姨娘如此做,为的无非就是通过大夫人的帮助,再度得到段擎苍的宠爱罢了。 段樱离反应慢半拍的哦了声,紫姨娘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了,等了好一会儿,又继续说:“其实我这个堂弟,虽说已经三十几岁了,可是相貌威猛,又很懂事,现在也有些自个的小生意,嫁过去后不会过苦日子的,只是不知道三小姐您的意思……” 段樱离这才微微一笑,淡然道:“好。” 紫姨娘的心砰一跳,眼睛亮亮的,“你愿意嫁给我堂弟?” “现在我弄成这样,有人肯娶我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可是我到底也是段家的女儿,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嫁过去,不如把你堂弟接到段府来住一段时间,也好让我能够侧面的了解他一下。” “这——”紫姨娘有些犹豫。 “如果不能答应我这个条件的话,那我不嫁了,我不能嫁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人。” 紫姨娘很为难地吱唔了好半晌,终于说:“这件事我得回去问问老爷。”   ☆、给二小姐洗衣裳 “你若跟我爹说了,他肯定不会同意。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身份如此低贱之人。你只需要告诉他,你堂弟是来投亲的,他或许会答应。” “好吧,为了三小姐你的幸福,我试试。” ……送走了紫姨娘,玉铭才敢问出来,“三小姐,你为什么要答应她?那个男人可是有三个孩子啊!” “不答应的话,大夫人肯定会让紫姨娘介绍更多的男人来。” “可您也不能——” “玉铭,这院子里是怎么了,这样冷清?” 平时这时候,院子里来来往往的还是很多的,自从三小姐大方发利钱之后,仆人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到三小姐的院子里逛逛,见着啥事了搭一手,表现一下,或许就能得到赏赐。可是今日竟然只有玉铭一人在这里。 玉铭神色不自然地说:“三小姐,他们,他们……” 看到段樱离面色不善,这才赶紧说完,“他们今儿都被大夫人叫去别的院子干活了,而且又说段府不养闲人,既然住在仆人院,就是仆人,必须把自己份例的活儿干完。” 段樱离哦了声,饶有兴致地问:“不知道我份例的活儿是什么?” — “大夫人让您,把那两盆衣裳洗完。” “好吧,我去洗衣裳。” “三小姐,婢子已经替您洗完了,不过,大夫人刚才又给派了两盆衣裳,说是让婢子洗的,婢子的手——” 玉铭说着,眼泪珠子就巴嗒巴嗒掉下来。 段樱离发现她的手指青白,缓缓将手指掰开,便见手掌上都搓得出血了,怪不得今儿一早都没见到她,原来她就是在那洗衣裳呢。仆人院的仆人,与大院内的丫鬟们不同,丫鬟们一般只伺候她们主子的饮食起居,有些高等的丫鬟,吃穿用度方面甚至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都好。 她们的衣裳及她们主子们的衣裳,都由她们交由仆人院来洗。就连洗个衣裳,也分等级的,有些人专洗主子们的衣裳,而有些人只能洗丫鬟杂役们的衣裳。 这个区别,决定了他们工作量的大小。 段樱离拿出药膏,给玉铭的手掌上了药,这才问:“那些衣裳是主子们的?” “是二小姐的。” “这些衣裳由我去洗吧,你手掌都受伤了。” 玉铭又哭了起来,“不,还是婢子去洗,您好歹也是段府三小姐,怎么能让您做这些粗活呢?” “没关系。玉铭,他们如果知道衣裳是你替我洗了,还是会再送衣裳过来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难道能让你一直替我洗下去。会要了你的命的。” 玉铭愣住了,“那,那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做这些事,婢子却帮不上忙……” “谁说你帮不上忙?你看到墙角那些有着圆形叶片的植物吗?叶片的正面是绿色,背后却透着深紫,它们叫做蜈蚣皂荚,洗衣裳的时候倒点它们的汁叶,衣裳可以很容易就洗得很干净,而且干了后又很柔软。你去多采些过来,捣成汁,留着我用。”   ☆、待生米成熟饭 “三小姐,您还给她洗那么干净?您对二小姐实在太好了。” 段樱离轻笑,“她是我的姐姐啊,我当然要对她好。” 玉铭只好去墙角采皂荚,段樱离则去了井口,盆里放着华丽的衣裳,上面的金丝绣线在阳光下散发着很好看的光泽。这衣裳其实很干净,段玉容不可能把同一件衣裳穿两天才换的,而是一天就要换两次,况且这件衣裳像是华丽漂亮的舞衣,而非平日里的常衣,更是华丽繁复。 段樱离把盆里盛上水后,又把衣裳放在水里,一双纤细的手便在水里搅来搅去,反而像个贪玩的孩子。 过了会儿,玉铭已经把捣好的皂荚汁端来了,那绿幽幽的汁液倒是挺漂亮的,段樱离把它们倒在水盆里,然后用敲衣服的棍子将它们挑起来又放下去,使汁液充份沾染到衣服上,之后也不拧干,直接挂在绳子上凉起来。 玉铭发现那绿色汁液入水手倒变得白又透明,笑道:“真神奇,婢子还担心这汁液别把衣裳染上色了,那就麻烦了。” 段樱离也不说话,只站在凉衣绳旁,仰头望着院子上空的一角天空。 她在这个院子里很久了,都没有机会出去。 真想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啊! 这样过了两天,紫姨娘亲自来通知,她的堂弟来段府做客了! 段樱离有点发愁地说:“就算是他来了,可我被禁足在仆人院里,也无法出去见他呀!要不然让他来仆人院做客吧!只怕我爹如果知道我私下里约见男人,恐怕不但会惩罚我,也会惩罚他。” 紫姨娘一想也对,马上却又笑了,“这事好办。你等我消息吧。” 紫姨娘回到大院,将这事禀告了大夫人,大夫人沉吟了下,“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多事了?” 旁边的段玉容道:“娘,她在仆人院里住得久了,自然跟那些下贱的仆人学了些令人讨厌的东西。” 段芙蓉正伸着十根春葱般的手指,让丫鬟给她在指甲盖上裹蔻丹,修长的脖颈上,还挂着串碧绿色的碧玺,衬的皮肤更加如凝脂般好看。她就像朵正在盛开的娇花,一见让人移不开视线,这时候有点儿郁闷地说:“她有什么条件答应她好了,她如今这模样,早日嫁出去了,便也当段家没这个女儿,留着一天,就让段家多丢一天的脸。” 大夫人很欣赏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女儿是她这十几年来的心血,又有容貌,又有头脑,做事也极是沉稳,这可能是她这生最大的成就了。 她吩咐下去,“从明天开始,允许她每天给老夫人请安。” “可是爹说了,不许她出仆人院!”段玉容担忧地说。 “没关系,你爹整日里忙于公务,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再通知他吧。”大夫人笃定地说。 ……   ☆、见老夫人 仆人院的众多仆人们见到她,都不由自主地愣住了,原来三小姐这么好看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段樱离知道大家都在注视她,面色却非常的平静。 这些仆人们,只是很少能见到她的大姐段芙蓉而已,见到了她,便也不会觉得她这位三小姐有多么漂亮了。 老夫人住在段府离祠堂最近的海棠院里,整个院子里大约有上百棵海棠树,冬天的时候又以海棠果摆在房子里做天然的调香剂,因此院子里终年散发着淡淡的海棠香味儿。刚刚到门口,就遇见了段芙蓉,她身上饰物不多,却件件都价值不菲,使她看起来贵不可言。 她和言悦色地说:“三妹,你身体好点了吗?那天你忽然晕倒,真是吓坏我了。” 段樱离笑笑,“谢大姐关心,我好多了。” 段芙蓉牵起她的手,“我们一起进去吧。” 这时候,段玉容也来了,但只是轻蔑地看了眼段樱离,便首先进ru了海棠院。 “三妹,二妹的脾气就是那样,你别怪她。” 段樱离微微笑笑,不动声色地把手从段芙蓉的手里抽出来,“大姐先请。” 二人进ru房里,老夫人居中卧于上首,面前的小几子上摆着时令鲜果和热茶及糕点。可能众人都知道在仆人院住了五六年的三小姐要来给老夫人请安,是以今天是早早地聚齐了。除了三个孙女儿,大夫人及几个姨娘也都在。 老太太的面色红润,目光锐利,抹额上嵌着颗硕大的祖母绿,算起来今年应该有六十二岁了,面容却像是只有五十岁不到。 段樱离给她请安,她只是淡淡的应了声,道:“起来吧。” 段樱离站了起来,老太太又说:“既然来了,以后便不要再闹脾气了,长大了,要懂事。” 当年段樱离之所以被关进仆人院,是因为她娘去世的时候,她甚至没见到她娘的最后一面。明明那天白天的时候,她娘还带着她在街道上玩耍,看了杂技,晚上的时候就忽然病得很严重,她嚷着去看娘,可是丫头婆子们只是阻住她,说她娘的病会传染,直到下葬时,她再没有见到娘一面,只见到一口血红的棺材从后门运出去。 她没有办法接受这种事,因此当面顶撞了段擎苍,居然恶狠狠地向段擎苍一字一顿地说:“我——恨——你!” 小小的女孩儿,眼中都是固执的恨意。 段擎苍因此把她送到仆人院中,这一进仆人院,便是六年。 若不是皇上下旨,让三位皇子从段家女儿中挑选皇子妃,她还没有机会走出仆人院一步。前世的时候,段樱离总是后悔自己年少无知,不该那样顶撞父亲,在仆人院的日子里,也渐渐地很想念父亲及两个姐姐们。 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前世的那个自己真是太过天真。 老太太之所以在这时候说这种话,也还是针对当年她任性顶撞段擎苍的事。她的眼圈红了红,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答道:“孙女知道了。”   ☆、添妆相亲 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前世的那个自己真是太过天真。 老太太之所以在这时候说这种话,也还是针对当年她任性顶撞段擎苍的事。她的眼圈红了红,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答道:“孙女知道了。” 见她如此,老太太反而又心软了,到底是自个的孙女,当年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孙女的,现在看孙女又瘦弱,个子也小,分明就是营养不良。她伸出手,将她拉到自个的身边来,将一只莲花型长命锁挂在她的脖子上,“这个送给你,保佑我孙女儿以后都平平安安。” 大夫人也拿出一只金丝梅花镶嵌的妆匣,递到她的手中,“这是我送给你的,你本是和玉容同年,也该学着打扮打扮了。” 段芙蓉及几个姨娘,趁势又往妆匣里放了些香粉、蔻丹及钗和牛角梳等闺阁之物,算是为段樱离把妆添齐了。 她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快要出嫁的女儿,若连妆匣都没有,那实在是太寒酸了。 一一地谢过诸人,再听老太太讲了些子家里的闲话,大家也都散了。段樱离注意到虽然是快七月的天气,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却把自个的脚伸进被子里,显然是脚冷。 前世的时候,段芙蓉在仆人院长大后,又在宴会上被指给三皇子,并且很快就成亲,出了仆人院便只见这过这位老太太两次,一次是因为被封面三皇子妃而来敬茶,一次是出嫁那日要离开,也是敬茶。 她从仆人院出来后认生,与老太太虽是祖孙关系,但没有祖孙间的亲蜜,可是从今日看来,老太太对她这个孙女儿,倒并不是十分的讨厌。 出了海棠院,紫姨娘就迫不急待地要求段樱离去她的房里坐坐。 段樱离便喊上段芙蓉,“大姐,你陪我去吧!我怕从四姨娘院子里出来后找不到回房的路。” 她说这话时稍微地带了点央求的娇态,段芙蓉犹豫了下,暗想反正就陪她去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便点头答应了。 紫姨娘所住的地方离竹林很近,也有个名字,叫“竹院“,到了晚间竹子被风刮的呜呜响,胆子小的人就会被吓得瑟瑟发抖。从紫姨娘的住处,就知道她是多么的不受宠爱了,如果不是她接了给段樱离说亲的事情,恐怕都没有机会表现自己。 不过她倒也是个精细之人,院子不大,却小巧干净,用花花草草装点的挺漂亮,段樱离刚刚踏入院子,便见到一个精壮的男子站在两盆夹竹桃之间,正往这边儿翘首盼望,段樱离脚下一滑,忽然喊了声,“樱离!” 段芙蓉愣了下,连忙扶了她一把,道:“什么?” 段樱离站了起来,蠢蠢地拍了下手,“不好意思,我给绊着了。” 目光抬起看向那男人时,果然见那男人面露窃喜,死死地盯在段芙蓉的脸上。他一定把国色天香的段芙蓉当成段樱离了。   ☆、想要指染大小姐 段芙蓉这时只觉得有一柱火辣辣的目光瞧着她,她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小下巴,对于这样的目光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内心里却嘲笑这男人没见过识面,又想起段樱离终要嫁给这男人,就控制不住心里的好笑。 这时候,紫姨娘拉了下那男人的衣裳,“你愣着干什么!” 那男人才反应过来,向她们道:“二位小姐好,我叫马小宝,是紫姨娘的堂弟,在这里问二位小姐好了。” 紫姨娘于是向那男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小姐。” “这位是我们三小姐。” 马小宝显然愣怔了下,看了眼瘦瘦小小的段樱离,显然大失所望。 他刚才听到段樱离叫旁边的女孩儿樱离,满心以为自己要娶的是段芙蓉这美人儿,她的身段窈窕,肌光如雪,谁要娶到这美女,当真是夫复何求? 谁知道是他误会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他很沮丧,甚至连笑容也欠奉了。 接下来便是紫姨娘发挥了,说了马小宝一大堆好处,比如身体好啦,能干啦,为人处事很稳重了等等,而且他现在还有自己的小生意,便是在郊区有三分桃树林,每年可以产很多桃子,像现在这时候桃子正丰收,马小宝便每天到街边卖新鲜桃子。 段樱离心里冷笑,嫁给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妥,说不定还能谋得一生的幸福。但她今世再来到这里,可不是要嫁给他的。况且,嫁给这样的人,段擎苍一定会将和她断绝关系,从此再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眼见马小宝还是怔怔地盯着大小姐段芙蓉瞧,那神情分明是迷恋得不得了,紫姨娘这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狠狠地拧了马小宝一把,“小宝,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马小宝如梦初醒,黝黑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姐,听着呢!” 紫姨娘指着段樱离强调道:“这位才是咱们三小姐!” 马小宝尴尬地看了眼段樱离,“嗯,三小姐好。” 看他还是魂不守舍的,紫姨娘恨铁不成钢。小心翼翼地问段樱离,“樱离,你觉得我家小宝怎么样?” 段樱离羞怯地嗯了声,却没有多的话。 她的模样看起来又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又像是个蠢笨的小丫头,马小宝心内更不满了,隧又把目光盯在对面本着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段芙蓉身上。 段樱离和段芙蓉姐妹俩再坐了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紫姨娘刚送走她们,便听得马小宝兴奋地说:“姐,我不要三小姐,我要大小姐!” “呸!”紫姨娘一口痰差点吐到马小宝的脸上,瘦肖手指狠狠点在马小宝的太阳穴上,“我就知道你刚才那模样是在想什么,你做梦去吧!大小姐是你可指染的吗!我告诉你,你最好收起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思,好好的娶了三小姐就算了,三小姐虽然不得势,那好歹也是段家的人,将来老爷若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你谋点小生意也是有可能的。”   ☆、总归是要听命运的安排 马小宝可不领情,“一家女子百家逑,我虽是个种桃的小贩,我要逑娶大小姐又有何不可?你看三小姐那样子,又瘦又小,干巴巴的,分明还是个孩子,我现在算是明白你家老爷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三女儿了。” 紫姨娘嗔他一眼,暗骂你懂什么,三小姐瞧着也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在仆人院里没养起来,将来却未必比不上大小姐。 嘴里却只说:“告诉你,别乱来,否则你会死得很惨!大小姐可是老爷的命根子,半点差错出不得,你可不要害我!” 马小宝嘴里答应着,心里可不这么想。 紫姨娘不由忧虑地叹了口气。 段芙蓉把段樱离送回仆人院,发现她居处的清苦,皱了皱眉头,“三妹,你别怪我娘,实在她也没有办法左右爹的决定,等你有了自己的家,有人照顾,或许就能过得更好一点儿。” 段樱离轻轻一笑,却是直接岔开话题,“大姐,你真漂亮。” 段芙蓉却没有拒绝她的夸赞,“漂亮又如何?将来总归是要听命运的安排,却未必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大姐,你也赞成我嫁给马小宝吗?” 段芙蓉没想到她忽然这么问,愣了下道:“我哪有资格说赞成或者是不赞成呢?不过你自己的事还需要自己决定,毕竟在宴会上,七皇子和大夫都诊出你身体不好,再想找一个合适的男子,也是很难了。” “哦。” 段芙蓉忽然觉得这个三妹和以前不一样了,也是,她都被关进仆人院六年了,在这样低贱污秽的环境里长大,谁知道学了些什么呢?她不自然地笑笑,拍拍段樱离的手道:“女子的命运总归是被男人控制着的,有些事顺其自然,听从安排或许是最好的,否则的话,你想永远都关在仆人院里吗?” 段芙蓉语重心长地说完这些,便告辞了。出门的时候忽然闻到哪里传来的嗖水味儿,她连忙掩住了鼻子,满脸嫌弃。 第二天天气晴好,段樱离刚刚起床,玉铭已经端着洗脸水和青盐伺候于前。虽然大院里的人都不当她是段家三小姐,可仆人院里就属她最尊贵,现在她的吃喝上可不比大院子差,谁叫最好的东西,首先是经过仆人院的呢? 洗漱完毕,玉铭又给她梳好了头,就伸手拿了香粉等,要替她匀面。她连忙阻住,“玉铭,不急。” 玉铭疑惑地道:“三小姐,这些东西婢子已经叫人检查过了,都是好东西。” 那些人都是当着老夫人的面送给她这些东西,她倒了不怕他们做了什么手脚,只是暂时还用不着用它们。 “还没到时候,现在我不想用它们。” 玉铭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地嘟起了嘴。大院里的大小姐和二小姐,甚至那位表小姐采芹,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唯三小姐整日素面朝天。以前是没有胭脂水粉,现在备齐了,还是不用,真不明白三小姐是怎么想的。   ☆、美丽的野花 再说马小宝,心里想着段芙蓉,第二天早早地又来到段府做客,还拿了一大把在路边采的新鲜野花,虽然说没有庭院里的花儿规整娇妍,但那粉粉紫紫的花瓣上还沾染着露珠儿,别有番说不出的令人喜爱。 刚拐出花园,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穿着朴素的丫头迎了上来,“马公子!” “段,段三小姐啊!”马小宝的脸不由自主地苦了下去。 “这花是送给我大姐的吗?”段樱离目光清彻,貌似天真地问。 “不不不——”马小宝连忙解释,“是送给三小姐的。” 段樱离说了声谢谢,把花接过来拿在手中,一下一下揪着上面的花瓣,“这些花比起园子里的牧丹、芍药实在差远了,我不喜欢。” 马小宝皱了皱眉头,将那花又抢过来,“你不喜欢就算了,我送给喜欢它的人。” 段樱离笑道:“也是,我不喜欢,总有人喜欢。我知道大姐和二姐她们现在一定在东边的池塘那里撒鱼食,那池子里有许多好看的鱼,池边还有漂亮的八角亭,亭中有石桌石椅,不如你悄悄的把花放在石桌上,谁收了这些花,便是谁喜欢它。那我就允许你把这束花再送给喜欢它的人。” 马小宝听得能够见到段芙蓉,哪里还想那么多,眼睛贼亮地说:“一言为定!” 和段樱离一起到了池塘边,只见塘内碧波莹莹,莲花绽开娇颜,塘边两个绝色美女正往池里撒鱼食,有锦鲤还探出头来吹泡泡,更趁得两个美女好像莲上仙。 这两位美女无疑正是段芙蓉和段玉容。 两人都是喜欢这一池子荷花与锦鲤,边给鱼撒食边说着悄悄话,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八角亭里的事,马小宝进ru八角亭,把那束鲜艳可爱的野花放在石桌上,又匆匆地退回到花木之后,痴然地盯着段芙蓉瞧。 段樱离暗笑,道:“马公子,你喜欢我大姐吧?” 马小宝被人道破心事,竟然很嗔怪地说:“小孩子家家的,乱说什么。” 却不知道段芙蓉和段玉容这两姐妹其实也正在谈着马小宝,段芙蓉笑说:“二妹,昨儿那马公子来到紫姨娘这里,就是为了搓合他和樱离那个丫头,没想到他盯着我都看得痴了,你猜樱离会不会因此而吃醋了?” “就是她自个笨,是她自己叫你陪着的。这样也好,马公子的心在你的身上,到时候她嫁过去也得不了好儿。” 段玉容说完,忽然又道:“这丫头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连马小宝这种人都看不上她,何况是三皇子,再怎么说三皇子也比马小宝这样的人尊贵百倍千倍,当初却是我们打错了主意,竟然让她从仆人院出来丢人现眼,还白得了两箱珠宝。” 段芙蓉嗯了声,表示赞同,段玉容又说:“可是二姐,我真的不想嫁给三皇子,你看自从皇上说要颁旨让我成为三皇子妃,这么久了,他竟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轩月阁的约会 “三皇子个性沉闷,不喜言语,或许他只是不擅长表达。想必成亲后,便是看在段家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好的。” “那又什么用,他终不能有什么大成就,一辈子被人看不起罢了。” “要不然,求爹拒了这门婚事?” “早跟爹说了,可是爹说他毕竟是皇子,而且是皇上颁旨,皇命不可违。” “确实也是如此,若硬要爹拒绝,恐怕会招来麻烦。” 两个人聊着,已经把手里的鱼食撒完,回到八角亭,段芙蓉一眼见到桌子上的野花,不由很是喜爱地将它捧在手中,“这是哪里来的,呵,好漂亮……” 段玉容有心事,随便扫了眼,也没觉得多么好看来,于是敷衍地说:“哪个丫头采的吧!” 段芙蓉忽然发现花束中似乎夹着一只短签,悄悄地取了出来,握在手心里。 ……找了个借口回到自己的房中,展开短签一看,上面竟书着这样一行字,“那天实在是我无礼,今夜轩月阁见。” “这字——是他——”段芙蓉的心,忽然怦怦狂跳起来,秀气的脸颊也染上红云。 …… 深夜,段擎苍从宫里回来,下车的时候没踩稳,差点栽下来,身边的随从立刻把那以自己的脊背当台阶的年青人狠抽了两鞭子,那人只瑟索着求饶命。 段擎苍沉重地摆摆手,向随从道:“算了。” 回宫的这一路,他的心情异常沉重。 东边的大历攻势越来越凌厉,今日朝堂之上,便有大臣们明里暗里指着让他尽快上战场。他是南昭的大将军,护国有责,刻日领兵出发也是应该的,只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事,如果当初大女儿与二皇子的亲事定下来,那么就算他走了,也有人庇护他的家人。但是现在却是二女儿与三皇子…… 他已经从侧面打听过了,三皇子要求皇帝先不要颁发赐婚圣旨,再给他点时间。显然三皇子对段玉容也是不太满意的。 哼,他竟然还看不上我段擎苍的女儿,也不想想他自己的处境!只是这样一来,本来就没有什么靠山的三皇子显得更不可靠了。 门房早就打开大门,段擎苍走了进来。 这时候,有个小丫鬟忽然来回,“老爷,大夫人说今夜她要早竭了。” 原来今天大夫人在花园里赏花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拆了廊下一个马蜂窝,那群马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盯着她来咬,虽然有婢子们护着,脸上还是被咬出了几个脓包,她只怕段擎苍看到她的脸感到嫌恶,因此丫鬟守在大门口,示意今晚老爷不必回大夫人处。 段擎苍犹豫了下,往三姨娘处而去。 最近得宠的,正是三姨娘。 三姨娘所住的竹月轩,环境清幽,路上要经过的地方,正是轩月阁,段擎苍到了那里,忽然看到前面有两个人正在拉拉扯扯,他忙喝了声,“是谁!” 就听得一声悲号,“爹!救我!”   ☆、大小姐和马小宝 “芙蓉!怎么回事!?”段擎苍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段芙蓉哭着甩开纠缠他的人,扑到段擎苍的怀里,“爹,他想污辱我!”纤纤手指所指的男子,竟是马小宝。 马小宝也知道是护国大将军回来了,吓得激灵灵一下,欲~huo从头灭到脚,总算是清醒了过来,马上跪地求饶,“大将军,不是小姐说的那样的,我没有想污辱她,我只是太喜欢她了!” “放肆!”段擎苍声若洪钟,马小宝顿时住了口。 “爹!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这种贱东西!他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太可恶了!爹,你一定要杀了他,他竟然,竟然……”段芙蓉衣衫不整,虽然有段擎苍的随从赶紧取了件袍子披在她的身上,依旧掩饰不住她的狼狈,一张小脸上,也满是惊恐和委屈。 段擎苍的目光变得很冷很冷,从小到大,他的宝贝女儿何曾这样被欺污过?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把他拉下去杀了!” 马小宝这次真的是三魂掉了两魂半,眼见着兵丁威风凛凛地过来拉他,他大喊起来,“大将军,您不能杀我,我可是三小姐的未来夫君啊!紫姨娘是我姐!我只是来这里做客的呀,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啊!” 马小宝的话让段擎苍更加愤怒,但也有疑惑,便向随从道:“把紫姨娘还有三小姐叫过来!” 当段樱离到达轩月阁的时候,不但紫姨娘到了,连大夫人和二姨娘三姨娘都到了。 段擎苍本来没想要她们都来,可是女人天性就是喜欢看热闹。好在都是自家人,也不并需要避讳什么。 这时候,段芙蓉也已经重新整理了衣冠,扑在大夫人的怀里,默默地流眼泪。 她不大哭大叫,只是这样弱弱地哭泣,反而更引得人心痛不已。 段擎苍寒着脸质问已经跪在他面前的紫姨娘,“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姨娘偷眼向大夫人看了眼,发现她竟然也万分嫌恶地看着她,她知道大夫人是不会救她的了,咬了咬牙只好说:“小宝是来我这里做客的,老爷,刚才的事肯定是误会,小宝喜欢的是三小姐,三小姐也觉得小宝人好,彼此都已经看上眼了,只等老爷您发话,他们就可以喜结良缘。” 大夫人因为自己的女儿差点被马小宝玷污了,此时气得银行暗咬,忽然又想,樱离那个贱丫头,如是嫁给了马小宝这个贪=花好~se之人,日子恐怕有好瞧的了。 当下顺着紫姨娘的话说:“没错,我们家三小姐和马小宝两情相悦,恐怕今晚的事只是误会,既然老爷您在此,不如就把这事定下算了。” 段擎苍神色还是不好看,他可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刚刚抓到马小宝的时候,马小宝可明明说着喜欢的是芙蓉…… 如此三心两意,无德无才的男子,实在不配做段家的女婿。   ☆、我喜欢你 一直沉默的段樱离站了出来,娇憨地问了句,“大姐,这么晚了,您为何要到轩月阁来?还有,马小宝为什么也在这里?” 这句话,总算把众人的思绪又拉回到这件事的本质上。 向来不怎么出面说话的二姨娘夏氏,此时也道:“是啊,不管怎么样,还是要问清楚的,若是误会也就算了,若马小宝真的是个登徒浪子,那当然不可以让三小姐嫁给他,虽然说三小姐已经没娘了,可毕竟她还是段家的血脉,不能随便让人糟践了去。” 大夫人狠狠地剜了二姨娘一眼,“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二姨娘面色苍白,膝下育有一子,也是段擎苍唯一的儿子——段逸,据说当初是段擎苍带着二姨娘从军队赶回家中的路途中,二姨娘生下了他,又因生产之地就在河边,因此小名又叫河河。 段擎苍对这个儿子异常看重,他小小年龄已经是副将,手底下有一万兵马,如今正在边疆随着朝中另一位大将军姚春辉历练。 因了这个儿子,段擎苍对二姨娘很是尊重,两人间不似夫妻那样的亲密,却也是举案齐眉,此时看大夫人如此质问她,便摆摆大手,道:“老二说的对。芙蓉,回答。” 看情势,段芙蓉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可是又不能说接到了二皇子的纸签,来轩月阁私会,这种事如果被爹知道,恐怕更要大发雷霆了。 况且现在根本就没有看见二皇子,她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头了,依旧弱弱地哭泣,伤心欲绝的模样,哽咽着说:“女儿晚上的时候喝了点苟杞汤,心里燥热,就在园子里溜达溜达吹吹夜风,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轩月阁,没想到刚到这里,就被他冲出来抱住……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否则女儿是活不成了……” 其实段芙蓉还是隐瞒了些事…… 她按照纸签上指明的地点到了轩月阁,只见清风明月,好一派浪漫,心里只想着等会与二皇子说些什么,才能够确定二人的感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阁边树下多了条人影,半隐半现之间,只见得那人影痴痴地看着她,她做为女孩子又不敢盯着那人影细看,只以为是二皇子。 等了好半天,他并不过来,段芙蓉善解人意地想,他到底是个皇子,皇子贵不可言,要他主动道歉确实是很为难,于是主动柔声说他道:“上次的事,不用介怀,我只当没听见,你也只当没说过好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只请你答应我一件事,那便是,确凿无疑地告诉我,你喜欢的是我。” “好……我,我喜欢你!”马小宝满心以为这话是对他说的,兴奋的颤颤悠悠说了个好字。 段芙蓉听着声音不大像二皇子的,可她也听说那声音颤得厉害,便以为是二皇子太紧张了才导致这样,因此又进一步说:“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你要,一直在那里吗……”   ☆、说出前因 她的脸在月光下,美艳不可方物,又露此羞怯之态,马小宝再也忍耐不住了,直接从阴影里走出来扑向她,狠狠地将她搂在怀里,“大小姐,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我会跟我姐说,不娶那三小姐,我就娶你!” 说着就要吻段芙蓉,段芙蓉这时才发觉这男子精壮粗豪,分明就是个莽汉,哪里是那个风流倜傥的二皇子! 再听他说话,马上明白他是谁了,忙说:“马小宝,原来是你!滚开!” 可这时候马小宝已经欲 huō焚身,喜极而使神智昏溃,还哪里顾得了这些?结果就出现了段擎苍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此时,马小宝听段芙蓉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哪里还忍得了? “大小姐,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原本只是经过这里而已,看到大小姐你在,害怕打挠了你才静站在树下的……”他其实只是贪恋大小姐的美色,想多看会儿而已,“我本不打算和小姐你说话,是你向我表白,一定要我出来的啊!我现在出来了,你又翻脸不认人!没想到你长得挺好看,心肠这么毒!” “你——你乱说!爹,你要给女儿做主!” 大夫人安慰地拍拍女儿的手,示意她不要太冲动。 “马小宝,就算你是在紫姨娘这里做客,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段府?什么时候段府还能不经过老爷的同意,随便就安排人在这里过夜了?” 马小宝扭头看了看紫姨娘,“姐,你说话呀!” 紫姨娘此时早已经脸色苍白,吱吱唔唔的好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心里只是埋怨这个堂弟实在是太不争气了,竟然色迷心窍敢动大小姐。 这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父亲,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段樱离瘦肖的身影在灯火下显得单薄可怜,眼睛却是那样的明亮,不知道为什么,段擎苍很不喜欢这双清亮的眸子,皱了皱眉头,“你说。” “爹,其实这位马小宝马公子,是紫姨娘替我寻的夫家,马公子有三个孩子,前妻染病而亡,他在城郊有三分桃林,以种桃为生,我嫁给他,将来便陪他在街头巷尾卖桃子便也罢了。就像紫姨娘说的,大夫诊断出我因长期营养不良而导致将来不可以生育子嗣,便是马小宝这样一个男人,也算是便宜我了。 我觉得紫姨娘也是为我着想,虽然心里想着,或许将养一下,身子会好,会有更好的夫君,只是……只是……” 她低垂眼帘,面色悲伤,“虽说如此,女儿还是害怕万一马公子不喜欢我,将我娶进家门后打我辱我……都说,若想留住男人的心,就要留住男人的胃,以马公子的条件将来必不能有仆人伺候,我要亲自置办三餐,这三餐便很重要了。所以便约了马公子到紫姨娘处,由我亲手做了些饭菜给他,若是合他的口胃,将来或许我会少受些罪。若是不合他的口胃,我便赶紧在仆人院里多学些其它的菜式…… 没想到笨手笨脚,菜做好时已经晚了,因此使马公子滞留至此时。只是不知怎地,竟然在轩月阁发生这种事……说起来,都是女儿的错,请爹不要怪责大姐和马公子。”   ☆、从仆人院出来 说完,她深深地嗑下头去。 这番话真是说的温柔中怜极了,一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居然已经为了生存及将来少受些折磨,要努力的学做菜博得未来夫君的好感,而这位夫君还只是个穷的响叮当的卖桃人!这卖桃人离府经过轩月阁时,又对大小姐见色起意!果然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大约安静了几秒,段擎苍忽然拍案而起,“我段家的女儿,再不金贵,也不可能嫁给这等好~se莽汉!紫姨娘,你做的好事!!” 紫姨娘的身体一哆索,便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段擎苍冷酷地说:“这马小宝胆大妄为,实在可恶极了。”说着向随从递了个眼色,便马上有人将马小宝往外拖去。马小宝先还哭天抢地,最后被人拿刀柄在头上一击,便如死狗般被拖走。 就算只是为了保住大小姐段芙蓉的名声,这马小宝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了,恐怕他再也无法回去照顾他的三个孩子了。 紫姨娘这时哪敢给马小宝求情,只一味地发抖,发现段擎苍的目光看向她,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下,又猛地扑到大夫人的脚下,“救救我啊!是你让我给三小姐找个夫君的啊!求你救救我!” 大夫人厌恶地推开她,“我是让给你三小姐说亲,可谁知你找来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破烂货!他差点玷污了我的女儿!” 段擎苍见紫姨娘那绝望的模样,心里没有一点怜惜的感觉。不过做为一个大将军,即使是府里死了个姨娘,也是大事,为了避免被人过多的猜测,他还是叹了口气道:“把紫姨娘送回竹院,再不许她踏出竹院一步!” “是!” 随着紫姨娘被送走,轩月阁总算安静了不少。 段樱离却还跪在地上,发现段擎苍似乎要离开,她小小声地问了句,“爹,您要怎么惩罚我?” 段擎苍顿住脚步,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心里特别难受。 不止是因为他最疼爱的大女儿差点被玷污。 一双大手伸到段樱离的面前,段樱离诧异抬眸,对上段擎苍的眼睛,发现他目光复杂,倒并没有什么恶意,才把自己的手放在这双宽大厚实的手中站了起来。 段擎苍说:“身体不好,就要好好将养。从今天起,你搬到西厢去住吧,过两天,叫你母亲给你挑几个有经验的仆人好好照顾你。” 段樱离感动的似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谢谢父亲。” …… 夜风微凉,段樱离站在仆人院中,看着玉铭忙前忙后,做着搬出仆人院的准备。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玉铭又出了门站在段樱离的身后,“三小姐,婢子舍不得仆人院,其实这个院里的人都很好。” 段樱离笑了笑,“我知道。玉铭,你可以选择留下。” “不,不不,三小姐,婢子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认真的,你跟在我的身边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怀疑 “不,三小姐,玉铭从小就在仆人院长大,虽说大家对我还不错,可来来去去间,不免受尽大院那些人的白眼。就算仆人院再好,想到要在这里呆一辈子,那也是绝望,玉铭愿意追随小姐,上天入地,刀山火海,玉铭永远不悔今日的决定!” 玉铭发誓般的认真神情,让段樱离最终还是点点头,道:“也好,以后便跟着我吧。” 玉铭放了心,才又去忙自己的事。 段樱离缓缓地来到了慕风所居之处,发现里头灯还亮着,便敲了敲门。 听到慕风道:“进来吧,门没锁。” 段樱离推门进去,一派清风吹得帘动,帘后人影若隐若现。这段日子,段樱离跟着他学习琴艺,果然大有进益,同时还发现慕风博学多才,于诸子百家都有涉猎,而且深得其精髓,在练琴的间隙,也会给段樱离讲述一些天文地理,奇门兵法给她听,段樱离将这些都一一地记在心里。 对慕风当然也是更加敬佩。 “我明天要从仆人院搬走了,这几天可能不会再来学习。” “嗯……”慕风轻轻地咳了两声,“此去前院,风高雨疾,你凡事要小心谨慎。” “我知道了。你的伤好些了吗?”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吃药调理,可也不知道是伤得太重还是什么原因,她总听得他声音里有些虚弱,而且发现他有很顽固的咳疾。 “我好多了,你不必担心我。” “你先继续在这里委屈几日,我会叫玉铭安排人照顾你的。过些日子,你便随我搬到西厢去。” “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话至此处,便都安静了,只有香炉中那袅袅的青烟,无声无息缓缓弥漫。 …… 另一方面,大夫人处也都无心睡眠。 “刘妈妈,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那马小宝怎会那样的大胆?” “这——老奴也参祥不出,恐怕大小姐是最清楚的。” 其实段芙蓉已经沉默了好半晌了,在自己的亲娘面前她可没有必要演戏,早没了在轩月阁时的柔弱,冷冷地咬牙道:“此事最得利的便是樱离那贱丫头,她本来应该在仆人院里呆一辈子的,现在却让她走了出来,娘,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这贱丫头的构陷?” 想到那张纸签,她就心烦意乱,关键是她回来再展开那张纸签的时候,发现其实并不是二皇子的字,甚至都不太相似,只是她先入为主,又心里渴望二皇子来道歉,因此才……想到这里她更加的懊恼了。 段芙蓉的话将大夫人惊得微怔了下,但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不可能的,她不过是个没人教的贱丫头罢了,怎么可能会想出这般的计策?肯定是碰巧了,是那个马小宝色迷心窍!” 大夫人嘴里否定,心里其实还是有所怀疑的。   ☆、采芹表小姐 不过她实在无法让自己承认,自己本来想要悄悄的把段樱离嫁出去,等到段擎苍知道的时候只说生米已成熟饭,让段樱离永远离开段家。可是现在的结果根本就不是那样,若说全部都是巧合,为免又—— 叹了口气,她道:“芙蓉,这段时间你要乖一点,别再惹你爹生气。” 段芙蓉点点头,“娘,我知道了。” * 第二天清晨,段芙蓉早早地来到仆人院,带了身边的丫头们来替段樱离搬家,可段樱离的家当,玉铭一只手就提完了。 一行人便又和段樱离一起往西厢而去。 西厢原本是段府的客房,离大院有点距离,但环境还算是清幽,院中停台楼阁并不比大院的逊色,只是相对大院的气派和凝重,这里的更侧重于修饰精致,没有大的池塘,便在门口处弄了几处小坛子,里头养了荷花和鱼,很是别致漂亮。 三进的院子,每个院子里都有几栋精致的客房。 段芙蓉带着段樱离到了第二进院子,便看到有个漂亮的绿裳小姐,早早地在门口迎接,一双妍丽的眼睛和小巧瓜子脸,都让她散发着股江南小家碧玉的感觉,只是头上那支厚重的金玉钗,使她少了书卷气,多了市侩。 远远地便笑着向段芙蓉道:“大姐,你来了!” 段芙蓉笑着点头,“这位就是我三妹,三妹,这是表小姐采芹,算起来你和玉容都比她小半岁,你应该叫她表姐。” 这位采芹表小姐已经连忙唤了声,“三表妹好。” 段樱离笑着冲她点点头,心里头却闪现了一些前世的片段。表小姐顾采芹,后来是嫁给了七皇子的,在七皇子被杀害不久之后,她便与大历来使南昭的世子私奔。她为人高傲、势利,前世并没有给段樱离留下任何好印象,况且,她一直觉得七皇子是真心爱着这位顾采芹的。 顾采芹对于感情的不忠与背弃,使段樱离想起了前世的凤羽。 段芙蓉笑道:“以后你们便等于是住在一起了,要好好相处。” “表姐好。”段樱离冲她轻笑了笑。 顾采芹嗯了声,“还请表妹多多关照。” 顾采芹是大夫人秦氏的妹妹,顾采芹的父亲原是一个中郎将,便在连襟段擎苍手下冲烽陷阵,结果在两年前的一场惨烈的大仗中,为了保护段擎苍而牺牲,得知噩耗的顾采芹的母亲,也因为忧思成疾,在夫君离世后不到两个月就追随而去,留下顾采芹这个孤女。 段擎苍感念她父亲乃是为救他而亡,便在一年多以前将她接到了段家,供养在西厢。给她的份例和各方面的吃穿用度,虽然比大小姐段芙蓉稍有不足,却也与二小姐段玉容差不多了。 她知道顾擎苍是很宠她包容她的,所以也偶有逾越,渐渐养成了外里乖巧,内里任性的性子。   ☆、鲜明对比 段樱离果然被安排在顾采芹的隔壁,二人所居之处,一道矮矮的花墙为界线,花墙只到腰间,隔着花墙也能够聊天,可是这样一来,彼此间也就没有了什么秘密。顾采芹独居西厢很久,现在忽然来了个三小姐,又不能够拒绝,内心里却非常不习惯,暗地里指,可以让三小姐住进第一进院子里。 可是第一进院子里,通常都是临时来居的客人,要一个女孩子住在那里,又实在不妥。 段芙蓉安慰般地拍拍她的手,“采芹,放心,虽然樱离从仆人院中搬出来了,可是我和娘亲,还有爹,都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你好的。” 顾采芹感激地看着她,“谢谢大姐。” 房间是早就收拾好的,进ru房里首先是花厅,左右两个耳室,右耳室继续往后,就是卧室和妆房及书房等,左耳室往后,则是浴室与另一个卧室,每个房间都不是特别华丽,但是该有的都有,干净整洁。 玉铭还从未进ru过大院里的房子,她原本也只是个粗使丫头罢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好看的房子,眼睛都有些发直。 顾采芹看到她的样子,不由轻蔑地笑笑,“三小姐的房子虽然不错,可是毕竟很久空置,新打扫出来的,看起来粗陋。等过段日子再置办些家具和花草,就会好多了。” 玉铭不以为然地说:“那你的房间岂不是更好看?” 顾采芹很骄傲地说:“那是当然。姨父和姨母,可都是很疼我的。” 玉铭不由地撇撇嘴,却也没有和这位表小姐争下去了。 好在她们的对话,其他人并没有听见。 段樱离对此倒没有什么感觉,只要从仆人院里出来了,住在哪里都差不多。只是段芙蓉离开后,就有丫头送来人参鸡汤,并且一进院子里就高声喊道:“三小姐,大夫人让婢子来给您送人参鸡汤!” 玉铭连忙接了汤,段樱离道:“替我谢谢大夫人。” “是,三小姐。” 那丫头从花墙边走过去,发现顾采芹就站在花墙另一边,微微福了一礼:“表小姐好。” 顾采芹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人参鸡汤还没有喝完,三姨娘又差人送来一个黄杨木的洗脚盆,说让她每天夜里睡觉之前用这个泡脚,时间久了自然身体就会好。虽然只是个木盆,普通人家所有的家当也买不起一只,说金贵吧又算不得多金贵,关键在于那片心意。 因为段樱离这里还没有设小厨房,与顾采芹一样,午膳都是由丫头由大厨房送过来的,可是今日送过来的饭菜,明显不一样。 顾采芹的饭菜虽然也不差,有荤有素有汤,但比起段樱离食盒中的鲍汁扣辽参、木瓜炖雪蛤,还有血燕白灵菇等一应滋补药膳,她的食盒里的菜色简直就看不得了。顾采芹往日里独居此处,只觉得生活还不错,此时有了对比,难免产生寄人篱下之感,顿时觉得很悲哀,又很愤怒,却将这愤怒,不由自主地对准了一墙之隔的段樱离。   ☆、令人震惊的传言 段樱离吃惯了素菜残饭,在仆人院的时候,甚至经常吃不饱,一日里能有两只干净的白馒头,算是非常幸运。 后来她得了明帝的赏赐,情况好转,却还是无法忘怀之前的苦日子。 这时候忽然面对这么多好东西,她反而有些吃不下。 只舀了一小碗白灵菇汤,拿了张千层糖糕,其余的便放在一边了,至下午时分,让玉铭悄悄的带了这些菜送到了慕风的房里。 慕风身上有伤,更需要这些东西。 连续这样几日,顾采芹干脆躲在屋里不出来了,便是不说话,见着段樱离也是莫名一肚子的气。 那日傍晚,玉铭嘟着脸从外头进来,满脸的不开心。 段樱离问道:“怎么了?” 玉铭却又吱吱唔唔地说不出什么来。 段樱离一猜,便知道她肯定是听了什么针对她段樱离的闲言碎事,替她生气。笑道:“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你又何必在乎?” “可是三小姐,采芹小姐对她身边的丫头说,你的娘亲是个贱妇,其实根本就没有被病死,只不过是因为红杏出墙,才被老爷送走了。而且,您也是您的娘和别的男生在一起,生下的贱种!” 段樱离手中的茶杯,啪地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玉铭吓了一跳,“三小姐,是婢子不好,不该乱说话,三小姐您别信,肯定是采芹表小姐故意中伤你的!” 段樱离摇摇头,陷入了沉思。 前世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即使娘亲早早的去世了,可她依旧还是爹的女儿,可是爹为什么竟狠心将她扔在仆人院里自生自灭六年?可是从来没有人给过她答案。她从仆人院穿了二姐段玉容赠的衣裳,参加了三皇子凤羽的选妃宴,在大姐和二姐明确拒绝凤羽后,凤羽恼羞成怒。 宴席后,凤羽找到走在回仆人院路上的她,说:“你若肯嫁我,我必让你成为天下最荣耀的女人!” 当时的她,衣裳上是泥淋,手上还有被猫抓伤的痕迹,便是头发也乱糟糟的,在宴会上更受尽了嘲笑。与凤羽便有同病相连之感,于是傻傻地答应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久,她便嫁给了三皇子,从此跟着他兵刀剑雨里闯,何曾回头好好地整理自己的事? 这世,三皇子没有在路上拦住她,向她求婚。 只因皇帝下旨赐婚,二姐段玉容棋差一着,没有及时逃离宴席。 也因此,让她有机会搬到西厢来,忽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小姐,您怎么了?别吓婢子……”玉铭带着哭腔唤她。 她的思绪才蓦然又拉了回来,看到玉铭几乎快哭了,有点歉意地捏了捏她的脸,“玉铭,我没事。不过这件事你不必再管了,谣言而已,且让它自生自灭吧,只是要注意不能够传到大夫人的耳里。”   ☆、选丫头 “小姐,您——为什么?” 不管怎么样,玉铭还是照做了。 第二天,大夫人找来了婆子,带了十几个丫头,让段樱离挑选仆人。她们一字排开,站在西厢院子里,不免又让顾采芹生起气来。她在西厢虽然过得不错,统共也就只有两个丫鬟而已,粗使丫头倒有几个,也只是顺便来照应着她,并不是真正属于她的。 可是段樱离这架式,倒是要一下子要将各类丫头都选齐了。 不过她又想错了,段樱离在这些丫头们面前走来走去两三趟,最后决定一个都不选。 “母亲,我从小就住在仆人院,很希望由那里的人来照顾我。” “仆人院里可都是粗使丫头,和这些丫头不同,这些丫头都是经过训练,识得大体的。不过你从仆人院里挑也未尝不可,只怕我跟你爹不好交待。” “母亲,要不然您帮我选两个顶事的,剩余的由我自去仆人院挑选好了。” 她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大夫人安排的人,若不选,大夫人必不罢休。 听她这么说,大夫人也没再强求,貌似随便的指了两个大丫头,“春锦,秋艳,你们两个从此便听三小姐差遣吧。” 两个大丫头面色白净,衣着得体,容貌端正,齐声道:“是,大夫人。” 大丫头定下来了,段樱离谢了大夫人,便又去仆人院选人。 从西厢出来,刘妈妈很不以为然地说:“夫人,您瞧着三小姐那样,这么多体面丫头不要,非要去仆人院选人,果然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大夫人道:“随她吧,和那些下贱胚子生活的久了,难免沾染上他们的下贱。” “春锦和秋艳,可靠吗?”大夫人还是有些担忧。 “可靠!她们可都是老奴亲手教出来的。” “那就好,让她们好好的盯着三小姐,上次马小宝的事,我左思右想觉得不太对劲儿,如果叫我知道果然是这个贱丫头做的好事,我绝饶不了她!” “是,老奴明白。” 去仆人院挑人的时候,她们本来也该跟去的,段樱离说她们第一天来,应该好好熟悉下西厢,好好休息下才对。春锦和秋艳只好留在了西厢,段樱离带着玉铭回到了仆人院。这时候的段樱离,再不是那个无人问津连饭都吃不饱的三小姐了,虽然还是素衣素发,可她的脸色是红润了许多,语气间也不再是唯唯诺诺。 况且,她虽然已经离开了仆人院,但还是没有忘记了仆人院里的人,她这样记着恩德的人,又有谁不喜欢呢? 仆人院知道三小姐来选丫头,便都齐聚在院子一处等待着。 段樱离刚到他们面前,他们就都福下礼去,“三小姐好。” 段樱离虚扶一把,“都不要客气。” 向玉铭打了个眼色,玉铭连忙拿出十粒金棵子,递到仆人院的主管刑婆婆手中,“这些,换些碎银子分给大家吧。”   ☆、要绝对忠心 刑婆婆向来不苟言笑,脸上的皱纹深刻而冷硬,不过段樱离知道她不是个不尽人情的人,在她住在仆人院期间,若不是刑婆婆明里暗里的帮助,说不定她已经死去好几回了。便是这次慕风在仆人院中养伤,也是她给藏着掖着,才没让大院里的人知道仆人院中还有慕风这么个人。 刑婆婆收了金棵子,使了个丫头去将它们换成银子,以便等会儿发放。 见段樱离没有直接从仆人中选人的意思,便叫大家都散了。她自个便随着段樱离到了之前住过的地方。 “刑婆婆,这次我的来意想必你是清楚的。”段樱离直入主题。 “老奴清楚,三小姐是要从仆人院中选人,让她们陪着三小姐过好日子去。”刑婆婆的脸上终是露出一丝谄媚的笑容。 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便在仆人间如何的板着脸,面对主子,还是改不了奴才脾性。 “刑婆婆,别人不清楚,您老应该最清楚。陪着我可不一定就是享福的,说不定还会什么都收获不到,死于非命。所以我要的是能够豁得出命绝对忠于我的人。” 刑婆婆只觉得段樱离那双清透的眸子,穿透了她的胸膛,什么时候这个小丫头竟然也一天天的长大,并且有了这样禀然的气势? 刑婆婆沉吟良久,终于说:“每天负责往大厨房送菜的银环,做事认真,将最好的菜挑出来,送去大厨房,从未出过错,人也稳重,想必可当大用。还有负责安排仆人院每日里整体运营的玉瑶,都是不错的人选。至于小丫头们,想必三小姐心里有数的,毕竟您也在仆人院住了那么久。” “可是玉瑶,您舍得吗?那可是您的左膀右臂。” “舍得,三小姐人这么好,玉瑶得了三小姐的赏赐,也不会忘记我这个老人家的。” 段樱离一笑,“既然如此,便让玉瑶和银环跟着我吧。” 又扭头向玉铭道:“至于小丫头,就由你去领几个回来。” 玉铭得了令,异常高兴的去了。 过了会儿,玉铭带着四五个丫头回来,却发现门口跪着一个。 “小柳,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玉铭姐姐,我想求小姐带我去西厢,做小姐的丫头,每月有一两的银子,可是在仆人院,每月只能落几十个小皮钱。您知道最近我弟弟又生病了,我爹娘连给我弟弟看病的钱都出不来,所以我想跟着三小姐。” 玉铭其实不太喜欢小柳,这个人为了钱似乎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又常常偷懒不干活,回家去照顾她弟弟,可巧的是,上次三小姐发值钱的珠子,她偏偏就回了家,结果没得着那珠子。 玉铭还为此在心里高兴了几天。 这时候道:“不好意思,人已经选够了。” 玉铭说着就打算进屋,已经被小柳猛然抱住了双腿,“玉铭姐姐,帮帮我。”   ☆、隔花墙聊 玉铭有些厌恶地蹲下去,望着小柳那张泪痕满面的脸,“三小姐在仆人院又不是只住了一天两天,是六年。小柳你以前都不肯来这院子里的吧?不信你去问问三小姐,看她对你有任何印象吗?我相信三小姐是不会让完全陌生的人,在自己的身边伺候的。” “玉铭姐姐,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这时候,段樱离送刑婆婆出来,二人一看这情形,便也明白了。刑婆婆狠狠地瞪了眼小柳,“你这没大没小的,谁让你来这儿打挠三小姐的,还不快滚!” 小柳不但没滚,反而扑到了段樱离的面前,“三小姐,您收了我吧,我定会对你全心全意,忠心不二!” 段樱离见她面白肤腻,眉眼端正,唯一不好的却是眼下长了颗泪痣,多了几分苦相。其实她不是对小柳全无印象,至少有一次她看到小柳来给她送饭,被院子里的石头绊了下,食盒的盖子就掉了,她往里头的食物看了眼,微愣了下,就又带着食盒离开。再来的时候,手里却拿着两只干干热热的热馒头。 段樱离知道小柳是看到食盒里的饭菜是嗖的剩的,所以才把食盒提走,拿了两只雪白的馒头来。 这小小的事情,令段樱离至少判断出她是善良的。 犹豫了下,她说:“你刚才说的话,我在里面也听到了。既然你有急需钱的地方,而跟着我月例又可以多点,那你就跟着我吧。” 小柳一听,连忙激动地嗑下头去,“谢谢三小姐!太感谢了!” 就这样,最终人选算是都定了下来。 回到西厢,看到顾采芹表小姐站在院子里,神色阴郁地盯着段樱离瞧,似乎想将她的身边瞧出两只洞来。段樱离恍然不觉,就隔着花墙直接给丫头们分配了各自的职务,玉瑶年龄稍大点,再加上以前就帮着刑妈妈统筹管理仆人院,所以她成为西厢三小姐处的一等大丫头。 而银环和春锦,为二等丫头。秋艳和小柳,则成为三等丫头。 剩余的丫头皆为粗使丫头,由玉铭这个贴身丫头及银环,共同管理。 顾采芹冷冷地向身边的丫头说:“你瞧,刚刚从仆人院出来而已,就已经摆出这么大阵式,好似一辈子没使唤过人似的。” “可不是,三小姐一点不识大体,哪像表小姐您,善解人意,不给老爷和夫人添麻烦。” 顾采芹刚想转身回房间,就听到花墙那边儿,段樱离笑笑地道:“表姐,有些事能跟你聊聊吗?” 顾采芹转过身来,挺了挺胸膛,“当然!” 二人便到了花墙的尽头,一个小小的风亭内,玉铭马上替二人斟了茶水,然后自动地退了下去。 “表姐,最近府里有些传言,不知表姐是否听到过?” “你说的是关于你娘的事吧,听说过,现在全府上下,不知道的人可能就只有我姨父了,你娘当年红杏出墙,被人赶了出去,你也因此被罚在仆人院。不过你那时候年龄小,对这些事恐怕不大记得了。”顾采芹说得很轻松自在,就等着看段樱离如何发怒。   ☆、旧人归来 没想到段樱离却只是轻轻一笑,“谢谢表姐告之这些事,否则我都不知道我娘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表姐又从哪里听说,消息是否确凿?” “这还用听说,早传得沸沸扬扬了,我从小就知道。” “这样啊,原来如此。” 她的话隐隐让顾采芹的内心不安,她传出让她这么丢脸的事,可是段樱离竟然说谢谢?这是什么道理? 其实和顾采芹聊过后,段樱离确定了一些事。那就是当年她娘的事,府里的长辈可能都是知道的,便连顾采芹的爹娘也听说了,闲暇聊天时,大约被顾采芹听了去。 如果说这样的话,这件事十之八—九,都是真的。 其实她已经约了刑婆婆夜里时来西厢,她是这府里的老人,当年给她娘亲梅氏制丧时,刑婆婆做为仆人院的“老人儿”,肯定是有所参与的。 …… 大约又过了三四天,那日,天气晴好,段擎苍进宫面圣之后,他的马车便由东大门载他回府。奉京百姓皆知这是护国大将军的马车,一般都是自动避开。 但也有那不知趣的,竟然在大将军的马前停了下来,如果不是马夫反应快,恐怕她就要被马踩伤了!马夫气得大喝,“你这妇人,眼睛瞎了吗!还不快点滚开!” 那妇人却蓦然向马车跪下,苍白的脸上清泪滚滚,“擎苍!” 听到这声音,车内的段擎苍只觉得被雷击了下似的,胸膛内的一团火蓦然窜了上来,掀帘往后看,却发现那妇人衣衫尴陋,面容憔悴,瘦肖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刮倒。但那熟悉的眉眼,还是让他神情数变。 最后却是向随从示意,随从下车,一把将那妇人抓上车来。 “梅伊人!你不好好的过你的日子,跑到奉京来做什么?当真以为我段擎苍是好欺负的吗!” “擎苍,冤枉,冤枉啊……” 梅氏呼了声冤,就晕倒在马车内,人事不知。 段擎苍眉头紧皱,这女人,曾经丢尽了他的脸! 现在他是不可能再把她带回府的。 马车掉头,往一家客栈走去,之后梅氏暂时被安排在客栈内。 然而等他回到家中,却发现家中也闹成一片。 段樱离漠然地坐在老夫人的身边,大夫人及二姨娘,三姨娘也都依次坐着,大小姐段芙蓉面色略微苍白,一幅不忍再看下去的神态。 段玉容则还在不断地用脚踢爬在地上那个蓬头垢面的人,“让你胡说!让你诋毁我娘的名誉,你简直就是不想活了!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段擎苍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见他捂着头扑在地上,硬生生地挨着段玉容的打,嘴里却还在不断地说:“求求你们,救救梅夫人,如果不是她病重,快要死了,小人就算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求上门来,但是请你们看在她毕竟曾是你们的亲人,大发慈悲吧!”   ☆、返回的家将 段玉容气恼不已,又在那人的脑袋上狠狠踩了一脚。 “住手!”段擎苍喝了声,段玉容忙转身对他说:“爹,来了个疯子!还拿了您的信物,混进府里尽说些疯话!” 段擎苍向老夫人微施礼请了安后,坐于主位。 向段玉容道:“你一个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 段玉容轻跺了下脚,道:“爹,女儿就是太生气了,总之,你别听这个疯子乱说!” 段擎苍向地上那人问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是谁,为什么你会有我的信物?” 那人魏颤颤地抬起头,眼眼红红的向他唤了声,“将军……是我啊……” 段擎苍彻底地愣住了。 当年,梅伊人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裁缝之女,但因其善解人意,容貌秀美,又曾在段擎苍受伤差点没命的关键时刻倾其力救了他,所以在他伤好后,就把梅伊人从偏远小镇带回奉京,八台大轿娶回了家,尊为“平妻”,即与大夫人秦氏平起平坐,地位一样。 后来还为他生下了女儿段樱离……梅氏原本以为,跟着他来到段府,便可以双宿双飞,哪知道来了后不但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而且段擎苍更因为军务,常常一两个月不回府,她当时住在东厢的百福院内,院内植了许多矮樱花,因为品种原因,到八月时,才满院繁花。 到了段府没几个月,她的肚子已经很大,快要生了,但是段擎苍又要离开,孩子生下后没人给取名字,她便给她起名“樱离”,即樱花盛开的时候,段擎苍离开。 后来段擎苍知道自己的女儿叫这个名字,觉得很不吉祥,可也没着意给段樱离改名。再后来,随着战事的吃紧,段擎苍离开的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长,全然顾不上梅氏母女,一方面,大夫人却替他把整个府打理的仅仅有条,再加上秦家的几个儿子也都跟着他这位姐夫出生入死,时间久了,便觉得秦氏胜过梅氏许多。 再加上梅氏种种不懂事,使她渐渐地受到段擎苍的冷落,再到最后一次,竟被段擎苍捉奸在床,她与府内一个奴才在一张床上。 段擎苍当时就杀了那个奴才,但却留下了梅氏的命。他是个思怨分明的人,还是感念梅氏毕竟曾救他一命。可她红杏出墙,他却再也留不得她。后来就想了个办法,对外说姨娘梅氏因病去世,并且还真就操办了丧事,埋下去的却是那名奴才。 而梅氏则被送走,走的时候段擎苍还给了她不少银两,足够她这一生衣食无忧。 当时送梅氏的,就是眼前这个逢头垢面的男子,他叫段延,是段擎苍十足信任的家将之一,说好的,只要把梅氏安顿好,他就回来。谁知道一去六年不见,段擎苍只当梅氏水性扬花,又勾—引了这个家将使他叛离段府,谁能想到如今他竟然又回来了!   ☆、一段难堪往事 “段延!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梅夫人病了!而且这些年,她过得太苦了。” 段延一个大男人,哭的像孩子,把他带着梅夫人离开的事儿说了一遍。 原来那年,他带着梅夫人离开,刚刚到了奉京外,就被一大群人打劫,将梅氏的家当及银两抢夺一空,而且那些强盗还恶狠狠地命令他们离开,如果见到他们回到奉京,肯定会要他们的命。 段延的功夫不错,可毕竟强盗人多势众,他们只能先行离开奉京。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路都有人追杀他们,他保护着梅夫人到了一个极偏远的地方才算罢休。 他说到这里,段擎苍也听出点眉目来了,恐怕这强盗不是一般的强盗,还有追杀他们的人,说不定是一伙的。 他不由自主地向大夫人看了眼,发现她神色不变,竟还似听得入神了。 轻吁了口气,段擎苍又问道:“为什么后来,你没有再回来?” 段延抹着眼泪道:“那地方过于偏远,梅夫人又有身孕,小人没有办法就这样扔下她不管,而且也害怕还有人继续追杀她,我得保护她,否则怎么对得起将军您呢?” “什么,她,她怀孕了?” “是啊,将军,这孩子,这孩子他——” 段擎苍忽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孽障!真是孽障!” 段延很明白,段擎苍肯定认为孩子是奸夫的,他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说:“没想到在那地方,一呆就是六年。最近一年多,梅夫人身体非常不好,她自觉命不久矣,实在想念三小姐得紧,硬逼着小人千里迢迢地带她回来,一路千辛万苦赶回奉京,就是想见将军和三小姐最后一面…… 一路上,盘缠用尽,能够到达奉京已经是侥幸,小人也实在没法子了,才求到将军这里来,请将军看在三小姐和小公子的份了,救救梅夫人!” 段擎苍冷哼了声,却不说话。 大夫人终是开口,“虽然她当年被赶出府,可毕竟曾经犯过大错误,想要再见三小姐一面恐怕不能,不过倒是能给你些银子,你去给她请大夫治病。所谓救急不救穷,拿了这些银子后,不要再来第二次了。” 接着向刘妈妈吩咐道:“让人拿一百两银子来。” 段擎苍似乎觉得这个处理还不错,竟也默认了。 这时候,段樱离却默默地从老夫人身边站了起来,之前她听到梅夫人竟然没死,只是默然地坐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这时候却忽然红了眼睛,咬着唇,向段擎苍嗑了个头,“父亲,从七岁时,我便知道我的娘亲已经死了,我虽没看到娘亲的遗容,但也亲眼看到棺材被抬出门,可是现在,现在……” “樱离,我知道有些事,需得向你解释。你爹也累了,这样吧,让段延离去,你随我到房中来,我自会告诉你前因后果。”大夫人道。   ☆、这孩子和您真相 “只怕那前因后果,并非是真相。父亲,这些日子里,府中一直盛传着当年的事,我听在耳内,难过极了。我知道我娘并非是那样的人,因此找到了当时经历过这件事的关键人,经过仔细盘查,发现与传言中的事实有出入,况且在您回府之前,段叔叔已经告诉我们,我娘她是冤枉的,我想当年的事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为避免错误继续扩大化,您也应该听听他们的说法。” 大夫人神色一冷,“樱离,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樱离道:“刚才老夫人已经答应让这件事水落石出,况且现在段叔叔说我娘还给我生下了一个弟弟,便是为了我的弟弟,有些事也应该使他真相大白。否则的话,万一使段家的子孙流落在外,您可怎么对得起段家的列祖列宗。” “反了反了!老爷,您听三丫头说的什么话!?”大夫人气得哆嗦起来。 段延这时候忽然哭道:“梅夫人确实冤啊!” 段擎苍对这个老部下,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当下问:“段延,你又替她喊什么冤?当年你与我一起从战场回来,根本就不知道府中的事。而且我亲眼看见她——这怎么可能有冤?” 段延求道:“将军,小人只求您看一眼小公子,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在哪里?” 刘妈妈道:“在偏厅。” 段擎苍沉声道:“把他带过来。” 在刘妈妈去带人的时候,段延的目光落在三小姐段樱离的身上,又是不断地抹泪,“三,三小姐,如果梅夫人看见你,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段樱离向段延深深地掬了一礼,“谢段叔叔这些年,对我娘亲的照顾。” “不不不,别客气,我做为将军的属下,就该一心为将军想,都是应该的。” …… 不一会儿,刘妈妈从外头领进一个粉雕玉啄的小男孩儿,天气热,他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土褂子,裤子和衣裳之间还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肚皮。那双稚气的大眼睛水当当的,藕节般的胳膊,胖乎乎的实在可爱极了。 刚听段延说,梅夫人从偏远的地方赶往奉京吃了很多苦,但这小家伙身上倒没有什么风霜之色,干干净净的,可见梅夫人和段延确将他照顾得很好。 关键是,他的眉眼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熟悉,连段擎苍都觉得熟。 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又粗又硬的短胡子。 好半晌,众人都看着这小孩出神,终于明白段延为什么替梅夫人喊冤了,这小家伙的眉眼与段擎苍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可能因了他母亲的原因,看起来更加秀气可爱,可以想象,长大后必是个比段擎苍还要英俊的美男子。 二小姐段玉容向来装不住事儿,不由自主地说:“爹,这孩子和您可真像,好奇怪啊!”说着还呵呵地笑了两声,结果被段芙蓉悄悄地扭了把,段玉容吃了痛回头看大姐,发现她暗暗地给她摇头,她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那男人的名字 又忙道:“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相貌相似之人也多了去了,这孩子却未必是段家的种,还是赶紧赶走这居心叵测的两人吧!” 小家伙见到段延,忙撒了刘妈妈的手,癫着小胖腿到了段延的身边,“叔叔!我要找我娘!我要找我娘!” 稚嫩的声音一下子打动了老夫人的心,向段玉容瞟了眼,“天下相似之人是多,可也不会这么巧,那厉秣我曾见过,这孩子眉眼没一点像他的。”转头向段擎苍道:“这小家伙和你小时候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肯定是我的孙儿无疑!来来来,到奶奶这儿来……” 老人家这些年盼孙子盼得眼睛都快穿了,偏偏段逸和段芙蓉三姐妹都长大了,几个姨娘却再无所出,眼见着孩子一个个大了,离她越来越远,常常使她感到孤独。现在见着这个小家伙与段擎苍小时候像极了,心里已经认定他就是自个的孙子,哪还有不喜欢的。 小家伙也机灵,感觉到老人家的慈祥,咬着指头扑到了老夫人的怀里,一双大眼睛毫不认生地瞅着她。 老夫人忍不住亲了他好几下,问道:“等会,我就叫人把你娘接来好不好?” 小家伙甜甜地道:“好。” 大夫人和段擎苍同时加重语气唤了声,“娘!” 显然对于老夫人的决定,他们都觉得太轻率了。 老夫人眼眸中忽然迸射出一抹凌厉的光,“好了,三丫头,你刚才不是有话说吗,继续说吧。” 段樱离恭敬地答了声,“是。” 其实在听到关于梅夫人的传闻后,段樱离就找了刑婆婆等当年经历过此事的老人儿察问,可惜多数人都吱吱唔唔,她除了能够确定自己的娘亲没死之外,再找不到别的线索。直到有一天,刑婆婆忽然说起院子里有个帮忙的妇人,总是在睡梦里叫着“厉秣”的名字,因为睡在大通铺,很多人就都听到了。 不过多数人不知道厉秣是谁,刑婆婆却记得那是曾经与梅夫人“通奸”的男人的名字。 这个消息实在是令人意外,隔天,段樱离就找到了这位妇人,只见她的容颜已经被岁月折磨得很憔悴,但还是能够看出来,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挺漂亮的女人。 她在看着段樱离的时候,眼眸里忍不住迸发出一股仇恨的气息,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却无法瞒得住段樱离这个再世为人的人。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有时候仇恨,反而更能激发真相的出现。 可是段樱离并没有在当时逼问她,只说:“如果有机会,你想不想给你的丈夫报仇?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真正的仇人是谁,我和你,还有梅夫人,不过都是受害者而已。你现在来仆人院帮忙,大概也是为了报仇吧?如果没有我帮你,就算你再在仆人院做十年,也是毫无希望,所以我会给你一个机会,为你的丈夫沉冤昭雪。” 那人看着段樱离那双如秋水般冰凉的眸子,竟然不知不觉地点头答应了。   ☆、证人 那人看着段樱离那双如秋水般冰凉的眸子,竟然不知不觉地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她找到了第一个有力的证人,厉秣的妻子汪氏。 这时候,老夫人让她说话,她便道:“我想请一位故人进来。” 段擎苍觉得今天的事儿够乱了,害怕这故人又是像段延这样的故人,当下道:“樱离,你一个小孩子家,就别添乱了。” 段樱离声音清朗地说:“父亲,这是有关于我娘亲,还有我弟弟的事,既然现在有机会说清楚,为什么不说清楚呢?您就不怕,万一我的弟弟,真的是父亲您的亲生儿子吗?到时候段家的子孙流落在外,您于心何忍?” 大夫人疾言厉色地道,“放肆!”她忽然站起来向老夫人施了一礼,“母亲,这就是场闹剧,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现在就请大家都散了吧,剩余的事,儿媳妇会处理好的。” 就在这时候,门口出现一个仆人打扮的妇人,尖声吼着冲进来,“秦凤,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知道,一切都是你的计划!”边喊着边恶狠狠向大夫人扑来。 好在被反应过来的丫头婆子拖住,没有真的扑到大夫人的身上来,但她已然吓得够呛,拍着自己的胸膛道:“这哪来的野婆子,给我拉出去!” 段樱离道:“母亲,这人便是成秣的夫人汪氏。” 大夫人愣了下,又叫道:“什么厉秣,我根本不认识他,像这样的生人,是如何进来的,快点拖出去!” “慢着。”段擎苍缓缓地道,“任何人不记得厉秣,但我还是记着。” 摆摆手让丫头婆子都下去,然后问道:“你知道你丈夫做了什么事吗?你居然还敢来,可知今日你来了,便再也走不了。” 汪氏站得直挺挺的说:“我来了就没打算走!秦凤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敢说你不认识厉秣?!当年他可是你大夫人的得力管事,你数次来我家,给我们送了多少钱财礼物?我当时还道,一个普通的管事而已,我夫君何德何能,倒得你青眼!却原来,你是利用他来打击冤枉梅夫人!” 大夫人二话不说,走到汪氏面前,啪啪就是狠狠两个耳光,“你这贱人乱说什么!难道我还能指使你丈夫和梅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老夫人这时候说:“除了与此事有关之人,其他人都出去吧。” 老夫人这话说得恰到好处,丫头婆子们都鱼贯而出,须臾,房内只剩余老夫人,段樱离,段延和段擎苍及两位姨娘,还有段芙蓉及段玉容姐妹二人。 老夫人又道:“你们也出去吧。” 段玉容向段樱离一指,“她为什么不走?” “现在要说的可是她母亲的事,她当然要在场。” 段玉容还想说什么,段芙蓉已经拉着她往外面走去。 刚挨了大夫人两耳光的汪氏,此时只是冷笑。 段擎苍皱眉道:“汪氏,到底怎么回事,你把你知道的说一遍。” “当年,我亲耳听到大夫人跟厉秣说,大将军快要回来了,这次一定要把梅夫人赶出府……虽然我没有听到后来的话,只是看到你塞给他不少银票。我原以为他不过是替你私卖些什么,哪知过了两天,就出了那件事,梅夫人竟然被冤枉通奸,而我的丈夫厉秣也没有了踪影。   ☆、来是构陷 我与丈夫厉秣是很好的恩爱夫妻,我不信我的丈夫会与梅夫人通奸,他是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知道他不过是为了让我的日子过的好点而已,他是上了你这个大夫人的恶当!” 大夫人气得面色刹白,浑身擅抖,“你胡说!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疯婆子,休要冤枉我!” “哈哈哈,我冤枉你?我找了厉秣很多年,没有他的下落。又觉得梅夫人之死,必与我丈夫脱不了干系,所以每年清明我都会去梅夫人坟上祭拜…… 结果今年清明,竟然看到了大夫人也去那座坟上祭拜,并且你口中所念叨的名字竟然不是梅夫人,我偷听了你的谈话,你让厉秣变成鬼不要找你,是他自愿的对不对?你做了亏心事,当然害怕夜半鬼敲门!而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我的丈夫厉秣早被埋骨黄土之下,他被这个臭女人给害死了!” 汪氏说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段樱离听到这里,却很平静地说:“你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又如何能够妄断是我母亲害了你丈夫呢?” 大夫人没想到这时候,段樱离竟然会替她说话,倒是很意外,却也附合道:“是啊,没有实据,你休要平白无故冤枉人。” 这时,却听得外面有人道:“三小姐,是我。” 段樱离听了他的声音,便道:“父亲,真凭实据来了,您要不要看呢?” 段擎苍尚未回答,老夫人已道:“当然,让他进来。” 进来的人是带着昆仑奴面具的慕风,他的伤早已经好了,只是还是落下咳疾,时不时的轻咳两声,身形修长,风度绝佳,举手投足间不仅不慢,实在是很令人好奇他面具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 “在下慕风,拜见大将军。” “慕风?你是谁?” “我是三小姐的好朋友,七天前,三小姐让我去找个人,我现在把这个人带回来了。” 段樱离说:“父亲,慕风此人于我亦师亦友。” “哦。”段擎苍把目光落在慕风身后的女人身上,是个约为五十多岁的微胖的婆子,此时正用惧怕的目光看着大夫人,仿佛随时都会逃跑的模样。 大夫人看到她,同样内心冰凉。 半晌才问道:“你这个奴才,怎么又回来了?” “大夫人,这可不能怪我啊!” “你——” 段擎苍也认识这个婆子,当下道:“你说,怎么回事?” 婆子跪下哭道:“老爷饶命啊!其实当年,梅夫人并无与人通奸,只是大夫人实在看不惯您如此宠爱梅夫人,才制造了那个误会。在老爷回来的那一天,大夫人派我给梅夫人送汤,汤里下了迷药,接着大夫人让厉秣也吃了那种药,二人昏睡不醒之时,让人把他们抬在一处。 那种药很奇怪,只要点上熏香,一会儿就会醒。大夫人将时间计算得很好,使老爷进ru房里看到他们躺在一起,愤怒之下喝问二人,他们便也被吵醒,于是……”   ☆、一家团圆 听了婆子的话,段擎苍就算再不明白后院宅之风,也知道梅夫人是被构陷的了。只怪自己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明查。 事情已经清楚了,老夫人更把梅夫人带来的小孙儿紧搂在怀里。 段擎苍则向大夫人愤愤地骂了句,“你这个悍妇!” 大夫人也不辩驳,只是悲伤冷笑。 …… 事情的结果是,立刻让人把梅夫人接回段府。 大夫人除了被骂,也没有受到特别的惩罚。当然,大夫人在段府根深蒂固,几个兄弟又都在为段擎苍卖命,就算是看在他几个兄弟的份上,段擎苍也不可能把大夫人怎么样,后面又有段芙蓉哭哭啼啼的求几天,这事也就过去了。 而最可喜的是,段樱离母女又团聚了,并且多了个叫“兔儿”的小弟弟。 * 其实那日,婆子跟着慕风回到仆人院,没多久段樱离便也来了,冷冷地说:“当年你害我娘亲,如今又是你道明真相,从此我们两相不欠,你走吧。” 婆子跪在地上就哭了起来,“别啊,三小姐,解药,解药啊!” “这种毒可没有解药,你放心,这毒并不威胁你的生命,不过是让你每隔一段时间犯上一次麻痒之病而已。” “三小姐,饶命啊!您是不知道,犯起来我恨不得把自个整张皮都扒下来啊,您可不能这么对老奴啊!” 段樱离厌恶地看着她,唇边挂着抹凉薄的笑,“那您就扒了自个的皮吧。” “三小姐,你好毒!老奴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送走婆子,慕风有些同情地说:“她活不久了,大夫人不会放过她的。当年,你的母亲在出了奉京之后就被追杀,必与大夫人有关。” 段樱离又何尝不知呢? 只是那些人肯定是大夫人的兄弟们做的,如今就算把他们找来,他们也是站在大夫人那一边,徒劳无功罢了。 如今,能使娘亲回来,已经是她再世为人后,最大的意外和收获。 ……梅夫人被接回来后,就住进了她先前住过的地方——百福院。 这可差点让大夫人呕死,她从很久之前就认识到,她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梅伊人,想了那么多办法,费了那么多劲儿,终于把她送走了。 没想到六年后,她又回来了! 刘妈妈端上来的茶水,被她狠狠地推到地上,“是谁!是谁将这件事翻出来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梅伊人被赶出府的事永远都不得再提吗!” 刘妈妈最怕这个大夫人发脾气,这时候一声不敢吭。 还是段芙蓉开了口,“娘,不就是采芹说出来的,当时我就觉得这件事儿不妥,可这是您说的,要激的采芹向樱离发难,这就是采芹要打击樱离的手段,谁知道会发展成这样?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您要追究采芹的错误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夫人想到当初将段樱离搬到顾采芹隔壁,又刻意将两人待遇拉开距离,也就是想让采芹去为难段樱离,怎么能想到这个顾采芹哪壶不开提哪壶,偏把脑筋动到了陈年旧事上。简直就是蠢笨如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顾采芹就来求见了。 大夫人没好气地说:“让她进来!” 顾采芹进ru房间后,就觉得气氛实在冷的吓人,连忙跪到了大夫人的面前,泪珠子断线般地流下来,“姨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多舌……” “采芹,自从你爹娘去世后,你最大的靠山是什么?” 顾采芹忙答,“段家。” 发现大夫人面色阴郁,仿佛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眼珠子转了转又道:“是姨母!我这生的靠山,也只剩余姨母而已。” “你明白就好,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只是要告诉你,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你有着什么样的待遇,完全看你怎么做。” 其实顾采芹不大明白大夫人的话,只是也不敢细问,只连声道:“采芹知道了。” 大夫人又道:“生而为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不能让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贴上去。采芹,你若是有骨气的,便把段樱离给你造成的伤害都还回去。” “是,姨妈,采芹真的懂了!” 出来的时候,是段芙蓉送的她,“采芹,你别生我娘的气,说到底,我娘都是为了你好,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的这一边的。” 顾采芹眼睛红了红,感激地道:“大姐,还是你对我最好。” 虽然有段芙蓉的劝慰,她还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简直没处发。 回到西厢,又看见段樱离闲闲坐在树下,正喝着茶吃着糕点,心中忌恨更深。却是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笑着到了段樱离的面前,“樱离表妹,你娘已经住到百福院去了,这两天大夫出出进进的,看起来很是紧张,听说她病了很久,这次不知道救得救不过来呢?” 段樱离笑得很单纯,“大夫说了,我娘的病没事,只是长期疏于调理才会至身体虚弱,只要好好的休息就会好的。” “你也不去探望她?” “采芹表姐,你好像很关心我吗!” “我当然关心你了,你和玉容表妹我都很关心,唉呀,说起来,过几天可是玉容表妹的生日了呢!” 顾采芹说到这里,笑着回到了她自个的房里。 …… 玉铭道:“三小姐,刚才表小姐说的对,您是不是应该去探望下梅夫人呢?” 其实梅夫人入府好几天了,可是段樱离都没去探望,更别说在床边侍奉。谁也猜不透她到底怎么想的,只觉得这位三小姐对于娘亲归府的事儿,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开心。 段樱离本来吃着糕点,这时候糕点也吃不下了,就坐在桌边发呆。 “恐怕三小姐不是不想去探望,只是经年未见过面,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吧?况且梅夫人身体情况不稳定,不能够大喜大悲,三小姐在这段时间内,倒确实不适合马上去探望她。”   ☆、段芙蓉来访 声音有点熟,段樱离扭头看见一位身着宝蓝色长衫,腰系镶金嵌玉的同色腰带,一枚漂亮的蝶型玉配在阳光下闪着好看的光泽,幽深而温暖的眸子,使他别有番众人难敌的风流倜傥之态。 段樱离忙起身,微微一幅,“不知二殿下驾临,未曾远迎。” 二皇子凤青鸾萧洒一笑,“不必客气。” 二人复又在风亭中坐下,段樱离让玉铭再上茶点。 凤青鸾只觉得才不过两三月未见而已,段樱离似乎长高了些,而且再不见满脸的菜色,如今方显出细腻白皙的肤质,更显得五观灵动。 “二殿下,您今日来这里何事?” “还记得那次宴会上,我说要去找你寻访名医卜青牛的事?其实我早已经访得名医,只是之前来了几次都说三小姐不宜见客。好在这次大将军亲自邀请卜青牛来给梅姨娘诊病,我便随着那卜青牛一道来,才有幸能够得见三小姐呀。” 梅夫人再度入府,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毕竟不可能对每个外人去讲述当年的事,而且梅夫人离开时段擎苍为了自己的面子,是举了丧的,现在大活人又回来了,未免为人垢病和猜测。现在只是以姨娘的身份在府内,以混淆视听的方法,让大家以为段擎苍又入了一房小妾而已。 刚才如果不是二皇子听到顾采芹的话,也会以为梅伊人只是个刚入府的小妾。 段樱离微笑着,“倒教二皇子费心了。” “看样子,你身体好多了。” “嗯。” “上次,谢谢你。” “上次什么事?二殿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凤青鸾微怔了下,终是苦笑,“三小姐之前在仆人院生活六年,受过很多苦,只怕现在已经不轻易相信别人了。这样也好,身为弱女子,理该好好的保护自己。” 段樱离却又笑着问,“卜青牛的医生确实很高明吗?” “的确高明。” “那梅姨娘必会没事了。只是我有个朋友,患有咳疾,几个月也不见好,不知道他有没有好的方子?” “不知道你那朋友方便不方便让卜青牛把个脉?” 段樱离摇摇头,“他不喜欢见生人。” “如此地话,好吧,我改天让卜青牛拟个方子,我亲自送过来。” “那就谢谢二殿下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儿走了进来,一粒淡粉色珠子挂在额间,晶莹剔透,妙目中带着淡淡的惊喜,“二殿下,您来了怎么也不往娉婷院一聚呢?” 此人正是段芙蓉。 凤青鸾没有答她的话,却只道:“听说今日三皇弟也会来,我以为大小姐和二小姐必是在敷衍他。” 段芙蓉用半片袖子遮唇笑了起来,“二殿下您可真会开玩笑,谁敢敷衍皇子们?”   ☆、探望梅姨娘 她主动坐到凤青鸾的身边位置上,向桌上的茶点看了眼,道:“这茶点太粗陋了些,入不得二殿下的口。我屋里倒有些小厨房里私做的茶点,苏洲的金丝糕和果儿酥蒸都是刚刚做好的,我叫人端来给你尝尝。” 凤青鸾只掂了面前的茶点吃,慢悠悠地说:“不必麻烦了,在宫里各样的金丝糕和果儿酥蒸,我早都吃腻了,反而觉得樱离这儿的茶点不错,别有番清新的口感。” 竟然直接呼她的名字“樱离”了! 段芙蓉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但看着段樱离满面淡然地望着亭外不远处的花朵,而凤青鸾也真的只是在吃茶点而已,她实在又找不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又暗想,樱离这贱丫头相貌虽不算丑陋,但是又干又瘦,像个没长熟的瘦桃子,二殿下必不能看中她而舍了我。 于是又道:“三妹,刚才听闻得梅姨娘又吐了血,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段樱离再傻,也知道段芙蓉这是在赶人了。 哦了声,站起来道:“我是该去探探梅姨娘了。” 玉铭忙道:“不用准备些礼物吗?” 段樱离微顿了下,摇摇头,对于梅姨娘说,母女再次相见,应该就是最好的礼物。 凤青鸾忙道:“那就一道吧,卜青牛大概也已经替梅姨娘诊完脉了。” 眼见着凤青鸾也要跟着离开的样子,段芙蓉脸色微微一变,接着便向段樱离的背影投去阴毒冰冷的目光,但转向凤青鸾时,又是一派和气的模样,“那么我陪着二殿下一起去吧,我也很想去探望梅姨娘呢!” ……三人一起到了梅姨娘处,只觉得院内已经在短短的几日里精心收拾过,此时看来也是青石小路通幽境,小桥流水闲人家,暗渠沟亭,九转回廊,一派富贵气息。只是空气中浓浓的药味,提醒着众人,这里住着的,是一位病人。 众人知道二皇子来了,都在外面迎接,可惜这时候卜青牛已经先行离去了,段樱离没有见到这位神医。 一番虚礼之后,才得入内。 梅姨娘已经在丫头的掺扶下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俊眉修长,一双眼眸若含情,若含风,动静之间有礼而谦逊,虽然在这六年里,历尽了风霜雪雨,可是她的美貌似乎并未因此而大打折扣,反而多了些贵门女子少有的恬淡。 见过了二皇子,她的目光便落在段樱离的身上,只看那瘦瘦小小的身材,便要忍不住哭泣起来,若是能够得到母亲的照顾,她又何至于十三岁了,却还是像个十岁的孩童? 段樱离内心并不激动,只是心情变得怪异。 上世,她自七岁时便永远失去了母亲,到她被关在冷宫八年,到最后死亡,再也不曾见过梅氏,而再世为人后,她竟然,又有了母亲! 段樱离走到床边,轻轻地问了声,“梅姨娘,您好些了吗?”   ☆、奇石 梅氏愣了下,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接着便捂脸大哭起来。 这声“梅姨娘”真个使她伤心,虽然她也明白,“梅夫人”早在六年前就已经“病死下葬”了,现在回来的不过是个“梅姨娘”,对外不能宣称是三小姐段樱离的娘亲,可是当她真正的触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无法接受。 段樱离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或许她们母女,最终都得习惯这件事。 段芙蓉心痛不已地轻拍着梅氏的背,同情地道:“梅姨娘,您别太难过了。” 转而向段樱离嗔道:“三妹你也真是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便叫她一声娘亲又如何?” 说着便向二皇子看去,她可不知道二皇子凤青鸾早已经知悉此事内情,还想着自己这样一说,二皇子必会对此刻的事产生疑问,到时候她便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将梅氏那段往事告诉二皇子,当然她会把自己的母亲从这件事中撇出来,只说成是一场误会罢了。 可惜凤青鸾的目光却一直盯在段樱离的身上。 这个女孩子,她之前不肯来探望梅氏,就是因为害怕发生此时的情景吗?心中无来由地对她产生了无限的怜惜。 梅氏哭了阵,心内便也明白,其实段樱离做的是对的。 只是这个女儿,竟在重逢后狠心这样唤她,还是使她的内心无法释然。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与女儿之间画上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段樱离感觉到了她的冷淡,一时之间便再无话。 坐了会儿,有丫头来报,说三皇子也到了,正在正厅与段擎苍说话。 段擎苍让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还有二皇子,都聚到正厅去。 这总算解了这时的尴尬,段樱离随着众人一起向梅氏道别,前往正厅。 到了正厅时,段擎苍和三皇子凤羽,在欣赏面前的一块奇石,石头为青碧色的,表面有些晶体,如同花纲岩的晶体又比那晶体更加的闪耀,乍一看,便如碧青的天空上点坠着数不清的星星,关键是星星的中间,隐约有个泛着光的“寿”字。 段擎苍摸着自己的短胡子,“神奇,真神奇。” 见二皇子等进来,也不客套,只说:“你们都来瞧瞧,这石头真是神奇。” 众人对奇石围观时,二小姐段玉容也赶来了。 看到此石,忽然有些激动地说:“这奇石莫不是送给我的礼物?” 段芙蓉笑道:“这么一说倒是,后天就是二妹的生辰诞。三殿下您可有心了,给二妹准备了这么好的礼物。” 凤羽向段玉容看去,发现她虽也高兴,不过只是对着奇石高兴罢了。还真没把他这个三皇子看在眼里。 段芙蓉见他半晌不答,又道:“莫非,这奇石不是送给二妹的?” 凤羽这才笑了笑,道:“虽然这奇石确实适合作为寿诞之礼,但却更宜送给长辈。而我也已经给二小姐另外准备了礼物。至于这块奇石,是因为我有个难题,你们谁能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那么我便将这块奇石送给谁。”   ☆、激将求教 凤青鸾笑道:“三皇弟,你的难题可是关于难民闯入奉京之事?” 凤羽大方答道:“正是。如果二哥能给小弟赐个法子,解决了这件事,便除了这块奇石,一定再为二哥寻来更好的礼物答谢。” 凤青鸾哈哈笑道:“我对这些没兴趣,你可找错人了。” 段樱离默默地看着这二人,一个俊美阴沉,一个风流倜傥,都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只是他们却都在此时隐藏了真实的自己。 没有人能够看懂,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对于这件事,段擎苍也同样陷入沉思,过了会儿又说:“这些都是个未踏出闺阁半步的丫头们,能有什么好主意?看来这块奇石,最终还是无法留在我段家喽。”语气间仿若有些遗撼似的。 段玉容刚才就觉得自己有点儿丢脸,心中恼恨三皇子,却又道:“爹,您也太小看我们姐妹二人了,我们从小就学习琴棋书画,您又曾教给我们各种兵法,我就不信解决不了三皇子面对的问题,您且向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段擎苍倒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女儿敢说这样的大话,不过他也很欣赏她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段将军的女儿,便该当如此! 经过段擎苍一说,众人才了解了事情的来伦去脉。 原来西南方向的西凌国,与南昭自十五年前,签订了和平共处的协约之后,就一直严格遵守协约里的内容。只是今年年初,这协约已经到了规定的时间,原本说好今年派使者出使西凌国,以商谈续约之事,没想到大历却先一步与西凌国结盟,如今两国一左一右,夹击南昭,已经使南昭难以应付。 最令人担忧的却是,西凌骚挠南昭西南边境,使那里的百姓流离失所,渐渐北迁,以至于到了这段时间,成批成批地入驻奉京,一路的饥饿,使这些百姓的理智渐渐丧失,进城便进行抢夺钱财食物的大有人在,有时候一天之内,发生数十起抢掠的案子,京兆伊的监狱都住不下了。 一直这样下去,显然不行。也不知道明帝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竟把这个难题扔给了三皇子凤羽。 凤羽其实也想了些办法,可惜实施起来不是有困难,就是难以大面积实施,几天下来,情况并不好。凤羽自小便没有什么靠山,母亲李美人早逝,原又并不是官家中人,没有给凤羽留下什么有用的资源。 无处求告之下,乳母赵夫人忽然想到了段擎苍,说到底,段家二女儿是要嫁给三皇子的,段擎苍便算是三皇子的未来岳父,应该荣辱与共,便是求告到他的门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备了这奇石做为礼物,上门求个办法。 可惜段擎苍似乎并没有替三皇子想办法的意思,三皇子便用这奇石为引,来为难他的女儿们,说到底,他的女儿若想不到办法,段擎苍也会脸上无关。 三皇子凤羽便是摸透了段擎苍好面子这点,才用了这激将法。   ☆、宴会 她说完后就得意洋洋地向凤羽看了眼,又向段擎苍道:“爹,我这个办法好不好?” 段擎苍微皱着眉头装糊涂,“女儿家家的,出什么主意?且听三殿下如何说吧。” 三皇子凤羽却又向二皇子凤青鸾道:“二哥,您觉得的呢?” 凤青鸾一本正经地说:“这办法乍听是不错,可这些难民也是因为西凌国的骚挠侵略才来的奉京,若是我们以酷刑待之,只怕会寒了他们的心。” 段玉容争辩道,“寒了他们的心,总比放任他们造反要好!奉京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段芙蓉也道:“必要的时候,也只好使用雷霆手段,不过如今,尚没有到这个地步。爹,不如我们先设下宴席,边吃边想办法好了。” 她这样一打岔,段玉容所说的那个法子,就也等于被委婉的否定了。凤羽的目光落在段芙蓉的身上,她的美真是令人怦然心动,关键她似乎还很有头脑……内心不由自主地非常可惜,难道自己只能娶段家二小姐了吗? 对于段芙蓉的提议,段擎苍没有拒绝,很快宴席摆上,各就各位。 二皇子凤青鸾在这里地位最高,可是大将军段擎苍也是爵位在身,二人并坐主位,往下便是三皇子凤羽及大小姐段芙蓉、二小姐段玉容及段樱离。她坐在最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竟似收敛了全身所有锋芒,若不是凤青鸾总觉得这位三小姐有点儿特殊,他不知不觉地总看向她,或许连他都会淡忘这个人的存在。 那双幽潭般静冷的眼睛低垂着,让人看不出她正在想什么。 段擎苍这时候笑问道:“芙蓉,你是否有什么好主意?” 今日二皇子在场,段擎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她向来是嘱意于二皇子的,这也正是段擎苍希望的,所以今日想让段芙蓉趁此机会好好的表现一番。 段芙蓉笑道:“爹,这么大的事,就算我有什么主意,也不可能立刻说出来。毕竟一个弄不好,牵连甚大。所以容我再考虑一日吧,明日此时,二皇子及三皇子若再来此处相聚,芙蓉必有交待。” 这是变相相约了,三皇子微笑应道:“明日此时,我必来此处。” 发现凤青鸾似乎想拒绝,他又道:“二哥,就算为了我能够得到一个好点子,你也不能拒绝。” 凤青鸾只好笑笑,“好。” 所约之事在明日,今日宴席已开,段芙蓉当然更要好好表现。 “二殿下,之前您所做一曲‘凰舞’,不但舞好曲更好,这曲子芙蓉也念习很久了,今日便在这里现丑弹一次,请二殿下指教指教。” 事到如今,段玉容还哪有不明白这个姐姐的心思的。 便也不再计较段芙蓉处处抢自己风头的事了,反正她所恋着的是七皇子,而明帝的旨意不可逆,如今她也只能死了心跟着三皇子罢了。自己的爱情算是完了,何不成全姐姐?   ☆、跳舞出了丑 想到这里,她反而替段芙蓉说话,“是啊二殿下,我大姐这曲‘凰舞’,可是念习了很久,今日您一定要好好的欣赏一下。” 段芙蓉却又说,“二妹,你可也练习了舞蹈很久,不如我弹琴,你跳舞。” 段玉容心内一喜,虽然七皇子不在,三皇子冷冰冰,但到底可以让自己的才华展露出来,也是件很可喜的事,忙答应了。 之后便转入后堂去换衣裳。 段擎苍见姐妹二人一般的可爱伶俐,又都有很好的才能,心中很安慰,口中却道:“小女被老夫惯坏了,二位皇子将就着欣赏吧。” 二位皇子当然也就客气了一下。 不一会儿,琴已经罢好,段玉容也换好了衣裳。 段樱离一眼看到她所穿的华丽衣裳,珠片亮闪闪的,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边不由自主地绽开一抹笑意来。 段芙蓉纤纤手指,拨动琴弦,妙音入耳,三皇子首先叫了声好。 接着琴音抖高,段玉容身形矫健,如母豹猎食,飒飒英姿,冲入场内,随着乐声摆动自己的手臂和腰胯,动作粗狂,形同男子,却别有种难以形容的豪迈之美。众人都知道,凰为雄,凤为雌,凰舞在编曲与编舞时,自然是有男子刚烈之态,男子之舞由女子来跳,倒也是别出心裁,众人都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 而段芙蓉坐于琴前,手指拨动琴弦迅疾,面容庄重肃穆,如天女下凡,美的令人窒息。然而就在琴音更入高chao,舞蹈也至中段时,段玉容的动作忽然滑稽怪异起来,额上也渐渐地渗出冷汗,一幅痛苦难忍的样子。 须臾,竟然一跤摔倒在地,脸色惨白。 琴音乍停,段芙蓉忙问:“二妹,你怎么了?” “我……我……”段玉容用力地抓着自己衣袖内那雪白的皮肤。 作为妹妹,段樱离自然不能无动于衷,默默地走过去和段芙蓉一起将她扶起来,“二姐,你这样会抓伤自己的。” 段玉容只觉得皮肤上像爬了几千只蚂蚁般难受,而且每只蚂蚁都在噬咬着她,好好的一曲舞就被我糕点透顶的感觉给毁了,她实在是不甘心。这时候听到段樱离说话,忽然冲着她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肯定是你这个小贱人害我!” 段樱离倒没想到她会忽然动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可她没叫痛,甚至没分辩,只是又默然地退回到旁边。 凤青鸾不由自主地喝了声,“放肆!你怎么能随便打人!” 段玉容被他严肃的面孔吓了一跳,刚要反驳,只觉得全身痒的更厉害了,段芙蓉根本就扯不住她的手脚,她在地上翻滚了起来,钗环歪斜,漂亮的衣裳也被撕破了袖子,两条胳膊上满是红痕,狼狈不堪。 见她如此,凤青鸾倒不好再说什么。 三皇子凤羽则走过去,将段玉容狠狠地抱在自己的怀里,一路往内室里去,同时道:“段将军,快请太医来吧!”   ☆、花草树木遭殃 段擎苍刚才一直没动,便是认为二女儿段玉容忽然如此,肯定是非自然发生的,所以他从开始就在找那个罪魁祸手。可是直到此时,也没有什么头绪,或许真的只是发生了急病吧?而且三皇子凤羽此时的举动,使他内心微微松动,或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就算他没有靠山,只要他对段家忠诚,只要他爱段家的女儿,那么他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然而凤羽看到那双血痕遍布的胳膊,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这伤痕,很难全部愈合了吧? 除了段擎苍,其他诸人都等在院内。 凤青鸾看到段樱离白晰的脸上,多了几条红印子,想来刚才段玉容用了多大的力气来打她。可是段擎苍只关注自己的二女儿,可见段樱离在这个家里,是多么的不受欢迎。 之前有传闻,她在仆人院住了六年,必是真的。 凤青鸾道:“你,没事吧?” 段樱离目光平静,神情淡然,“没事。” …… 太医来了,经过仔细的诊断,却没有说出什么道理来。 只说可能是因为某种花草,导致皮肤有点过敏。 花草导致的?那院子里那么多花花草草,哪种才是导致她失态的花草呢? 这时,她已经换过了衣裳,并不知道过敏源原来是在衣裳上。待太医走了,她的痒病也没了,看到被自己尖尖指甲抠得伤痕累累的手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管凤羽在场,马上就从床上跳下来,指挥着丫鬟们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部都搬到别处去,种在花园里的,也都铲了,连小路上的柳树,也要一并的挖了! 凤羽冷眼瞧着这些,大家都在为这个任性的二小姐忙碌,而且不一会儿,原本漂亮的院子就显得光突突的,只剩余青砖白瓦了。 只是柳树不好挖,要请男家丁过来帮忙。 凤羽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淡淡地道:“就算你把这个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全部都挖了,但是你总还是要时常走出院子的,总不能把世界上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挖了。你不如先好好休息几天,等查清楚,到底是对什么过敏以后,再处理吧。” 凤羽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自有种难以言说的男子魅力,竟使段玉容给听了进去,又想到自己痒的发狂时,是他抱着她,一路奔回房里…… 当下便向丫鬟们吩咐道:“好了,听三殿下的好了。” 可是静坐下来时,又觉得双臂上被包扎得很难看,而且伤口很痛,忍不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原本美人儿伤心恸哭,该是梨花带雨之态。 可是段玉容头发纷乱,尚未收拾齐整,双臂又绑着崩带,再加上之前进入房间时没有卸妆,此时又没有重新整治妆容,红的白的液体流得满脸都是,简直是惨不忍睹。凤羽心内暗叹了声,向段玉容道:“你受了伤,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段玉容只是哭,也不应答,凤羽摇摇头,走了出来。   ☆、委屈 此时,二皇子凤青鸾等人,都已经散去了。 虽然没有等到二小姐段玉容出来,但是太医既然说没事,那便是没多大的事了,再一个,段玉容让丫鬟们在短短的时间里毁了这间院子,众人再留在这里也不合时宜。所以凤青鸾首先告辞了,段芙蓉要去给大夫人禀报刚刚的事,也就离开了,段樱离回了自己的西厢。 刚进院子,就看见顾采芹捂着嘴巴笑,“听说刚才前院出事了?” 段樱离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兴栽乐祸,很认真地说:“采芹表姐,您快去看看吧,二姐发疯了,把自己的胳膊都抓伤了。” “哦,是吗。”顾采芹道:“那我真个得去看看。” 说着就领着丫鬟去了前院。 其实刚才的事她已经得到了消息,段家几个女儿这次聚会,和二位皇子见面,却没有她顾采芹的份儿,上次也是如此。记得她刚来到段家的时候,段擎苍说什么,会把她视如已出,甚至比看重亲生女儿还要看重她?事实上呢? 刚才段玉容出了事,她心里可高兴了。 即使如此,也不敢过于流露出来,还是得做些表面的功夫不是? ……看着顾采芹妖妖娆娆的扭着腰离开,玉铭马上扒着段樱离的耳朵说:“三小姐,我看着今日二小姐所穿的衣裳,是不是上次您在仆人院时,亲自为她浆洗的衣裳啊?” 玉铭一直跟在段樱离的身边儿,亲眼看到了所有的事。 段樱离也不让她继续猜谜,只道:“正是。” 只说了这两个字,一双清亮的眼睛便只看着玉铭。 玉铭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委屈地道:“小姐,婢子是不是又多嘴了?” 段樱离却又嫣然一笑,“没关系,你便只在我的面前多嘴些,也没什么。” 玉铭忙道:“小姐放心!玉铭精着呢,绝不会把不该说的话告诉别人!” 接着却又向段樱离坚起拇指,“小姐,您真厉害!婢子早看着二小姐不顺眼了,今日她竟然还打你呢!” 说到这里,玉铭赶紧入内屋,找了些清凉膏出来,替段樱离在脸上细细地匀了一层。 当日,段樱离是在那件衣裳上做了手脚,只想着哪天段玉容穿了这件衣裳,让她麻痒难当,受点罪。没承想段玉容平日里的衣裳太多,这件舞衣被压在箱底很久,今日才把这件穿出来,却偏偏是她将要表现出最美的自己的时候,可见,就算她段樱离不给她小惩大戒,老天也会给的。 上世的段玉容,与段芙蓉二人,分了凤羽的心。 这世,又怎么能让段玉容这么轻易地就嫁给三皇子呢?必得有人和她抢,和她争呀!必得有人来磨磨她这颗高傲又无情的心啊! 想到这里,段樱离的唇角,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傍晚时分,一缕西阳未落尽。 大夫人终于从外面匆匆回来,往段玉容的院子里赶去。   ☆、高攀 她今日是去了京兆伊的家里做客,几位官家太太极力恭维她,本来她的心情是好极了,乍然听到二女儿玉容受伤的事,心急火燎地赶回来,进ru院子,发现花花草草都没了,一片萧条,顿时心中烦闷。 一路呼着玉容小名冲进房里,却发现段玉容正坐在窗边吃小点心,一幅冷漠却又没心没肺的样子。 看到她的胳膊被绑得跟猪蹄子似的,大夫人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搞成这样?” 段玉容眨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口气噎在喉头,使她愤怒更盛,猛地将手中的小点心扔了,扑进大夫人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之后,段芙蓉也来了,便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大夫人活到这么大岁数,经历的事情多了,关于内宅斗争也是亲历过来的,心思当然不像女儿们这么简单,马上问:“是穿了那件衣裳才出事的吗?衣裳呢?” 段玉容恍然大悟,马上道:“萍儿!去把我的衣裳找回来!” 萍儿慌慌张张的又去找那件已经扔了的衣裳,隔了半晌才回来,却满脸沮丧地说:“二小姐,那衣裳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被谁捡去了。” 段玉容一个耳光打在萍儿脸上,“借口!再去找!” 大夫人及时阻止了萍儿,“不必去了,想必也是找不回来的。这样一来,倒更让我确定,女儿你肯定是被人构陷了。竟然能在你的衣裳上做手脚,必是身边之人。” 大夫人的目光在屋内丫头婆子身上淡淡一扫,大家都寒蝉若噤。 这宅子里,可是很久没有敢如此大胆,胡作非为了…… 难道是——梅氏? 这件事可不就发生在梅氏进ru段宅以后?肯定是她,除了她,院子里的这些小辈儿们,哪懂得这些伎俩呢? 当下也不多说,只叮嘱段玉容好好养伤,便出去了。 段芙蓉则又陪段玉容坐了会儿,说了些安慰的话。 段玉容的哭泣依然止不住,“这胳膊上以后都会留有伤疤。” “娘会请名医来,替你医好。再说,三殿下未必嫌弃你的伤疤,你没看到他那会子可急坏了,抱起你就走。” 段玉容的脸红了红,“就算如此,也不过是个没靠山,反而想靠着段家的皇子罢了。” “话不能这样说,我倒觉得他至情至性,说不定是个很好的终身依靠呢。” “大姐,如果我胳膊上的疤痕真去不掉了,那我嫁给三殿下,便也甘心了。” “你呀——” 段玉容总觉得,三皇子是高攀段家了,如果不是自己受伤了,嫁给他还真是很吃亏。 又说了几句,段芙蓉就起身告辞了。 她每天傍晚有去花园里看花的习惯,夕阳西下时,每个花瓣晶莹惕透,镶着金边的样子是最美,刚刚拐过假山,就听到段樱离的声音,“父亲,女儿有个好办法,可以解去三皇子之忧!” 段擎苍的声音有点冷漠,“你小小年级,又没学过什么东西,瞎参合什么?”   ☆、想出好办法 “父亲,若我说的办法不好,您只当我没说过罢了。若我说的办法好,请父亲将我‘过继’给梅姨娘,可以让我光明正大叫她一声娘。” 段擎苍微怔了下,终是道:“好,你说吧。” 段芙蓉的脚步顿住,躲回假山后面,探头往前面看去。 只见夕阳余辉下,段樱离瘦小的身躯静立于高大的段擎苍面前,小脸微扬,发丝染上金色的光韵,眸却如幽潭静冷,如秋水冰凉。 “父亲,现在已是七月下旬,按照往年的惯例,又要修堤筑坝,征用大量的百姓,其实从西南方向来的百姓此时无处落脚,才导致各种的抢掠德行,只要有朝廷号召,搭百里茶棚,使他们暂时有个躲雨避风之处,同时让他们去筑坝,结算的工钱集合起来,于郊外盖简易民居,以便过冬。 第二,成年男子可去筑坝,老弱妇孺则可以编竹墙,满山坡的野竹子,叫她们去弄了回来,编成竹墙或者是造成筏子贩卖,自然可以养家糊口。 第三,施粥半月,这也是为了缓冲他们的情绪,为前面两件事的成功打下基础,所以施粥这一件是必须的。 只要这三件事做好,西南来的百姓不但不能成为灾难,反而能更加促进奉京的繁荣。” 段擎苍摸着自己的短胡子,“果然,这个办法不错。” 又不禁略微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要说再过些日子必涨潮汐,奉京以南地区三个县郡都会受到影响,到时道路充水,行走困难,竹制墙和筏子的需求量很大,往年总是供不应求,或者价格过于高昂,看来今年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而筑坝也的确可以用这些西南来的无业游民。” “父亲,我的办法已经说出来了,可以答应我的要求了吗?” 段擎苍微蹙了眉头,他并不喜欢这个女儿的倔强,虽是在求他,但分明又那样的骄傲,语气也是听不出任何情感的。 “好,如果三皇子觉得可行,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段樱离的唇角微微上弯,眼眸却向假山方向瞟了眼。 段芙蓉连忙把目光收回来,捂住自己的嘴巴。 等到段樱离和段擎苍都离开后,她才敢出来。 又把刚才段樱离向段擎苍说的话努力回忆了一遍,脸上不禁地露出笑容来,今日她本来想在二皇子面前好好表现一把的,可是却因为段玉容的事,而使大家完全转移了视线,现在恐怕都没有人记得她还弹过凰舞的事。 那只好,明日再表现了。 另一方面,段樱离从花园里出来,却又径直往段玉容的院子里而去。她进ru院中时,正逢顾采芹出来,她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笑意,直到看到段樱离的时候,才收敛了笑容,道:“你也来看玉容吗,不过她肯定不想见你。而且我用了半天的时间准备了礼物给她,她毕竟是病人,你这样空手去见她,不大好吧?”   ☆、送礼 段樱离微微一笑,“我和二姐是自家姐妹,不介意这些小节的。” 这是说,顾采芹是外人,所以要准备礼物。 顾采芹的脸色一变,却又硬忍着胸口的气笑道:“那你可小心些了,玉容的脾气可是很大的,莫教她把你给赶了出来。” “谢谢表姐关心。送表姐。” ……进ru了院子,便见满目疮痍,原来段玉容还是觉得自己的过敏与花花草草有关,最终还是把那些如丝垂般的柳树给挖掉了,这下子,明明是七月下旬,百花繁盛的时候,她院子里却灰扑扑一片。 段玉容的心情很不好,正在房子里发脾气。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顾采芹分明是在嘲笑我,她藏得再好,我还是能够感觉出来。哼!吃我家的,喝我家的,居然还敢来嘲笑我!” 丫鬟萍儿轻声劝道:“二小姐,婢子看表小姐是真心实意想要看你的,你看她买了这么一大份礼物,要不然婢子替二小姐拆开看看,送了些什么?” 段玉容不耐烦地说:“拆吧拆吧!她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段樱离进ru房间的时候,段玉容和萍儿正围着那东西看得有趣,原来是个大圆盘,里面几个铁皮小猴子在翻跟头。 段玉容看了须臾,终是点点头,“算她有心,还不错。” 扭头发现段樱离竟然在房中,脸色大变,“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她果然就要赶段樱离走。 段樱离道:“二姐,我只是来探望你,顺便送你一个大大的礼物。” “礼物?”段玉容的眼珠子转了转,暂时压下愤怒,指着那些翻滚的小铁猴到,“这是刚才表姐送过来的,很有趣。你的礼物有她的好吗?” 段樱离的声音很清冷,却如同注入了魔力般,“绝对比她的好一百倍。” 段玉容忽然想到了段樱离之前得到的皇帝的赏赐,整整两大箱子珠宝,恐怕其中真的有非常非常好的东西呢?她可是忘了,如果真有非常非常好的东西,段樱离可未必舍得给她。她此时只兴奋地说:“快快拿出来,让我瞧瞧。” 段樱离向她左右看看,段玉容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道:“萍儿,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我的三妹说点悄悄话。” 须臾,房间里只剩余她们二人。 段玉容懒洋洋地坐在软榻上,“搞得神神秘秘的,如果礼物不好,我可不依。” 段樱离微微一笑,“二姐,我知道,你表演失利,很生气,是啊,在未来夫君的面前丢了脸,又有谁不生气的呢?” “你什么意思?” “三皇子毕竟是皇子,未来的皇子妃丢了脸,他也会觉得丢脸,说不定心中还会从此埋下小看二姐的念头,觉得二姐也不过如此,大婚后,未必会真心真意的爱二姐。女子的命运,无非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出嫁后不被自己的丈夫欣赏和爱惜,那日子可会很难过的呀。” “住口!敢情你是来嘲笑我的!”段玉容柳眉倒竖,一脸凶煞。   ☆、令人意外的慕风 “二姐,其实此事并不是没有缓转余地,三皇子今日是带着疑难来的,只要你为他解了疑难问题,他自然对你另眼相看。” 段玉容马上忆起了三皇子凤羽来到段府的目的,沉吟了片刻道:“你有办法?” “我当然有,否则又怎么能说给二姐送礼物来的呢?” 段玉容还是有些疑虑,“你若有好办法,又怎么会告诉我呢?难道你不会拿着你的这个好办法去驳得大家的称赞吗?” 段樱离略微苦了声音道:“我不过是个在仆人院长大的庶女罢了,再说无论如何,我也不敢抢姐姐们的风头。而且就算我表现平平,对段家也没有什么损失,二皇子也好,三皇子也罢,并不会因为我想出办法而对我很好,但你若是想出办法,三皇子定会对你好的,说到底,他是你未来的夫君呀。” 她话里话外,都是为了段玉容好,这一刹那,段玉容倒开始怀疑自己的看法,或许向来,这个三妹都没有变,仍然是小时候那个跟在大姐和她的屁股后面的笨女孩,她虽然笨,却曾有一段时间依赖着她们。 想到这里,段玉容的面容总算平和下来,“你先说说你的办法吧。” 段樱离于是又把之前在花园里,向段擎苍所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段玉容听了后,也不知道这办法到底好是不好,但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若有所思好半晌,才道:“好吧,这个办法我记住了,我会去告诉大家的,如果大家都认可这个办法,我会好好的感谢你。” 段樱离却又道:“这个办法,我还告诉了父亲。” 眼见着段玉容又要炸毛,她忙说:“不过父亲是不会和女儿争功劳的,他绝不会在皇子们面前说出这个办法的。我之所以要告诉他,不过是为了想要把自己过继给梅姨娘,可以正正当当的叫声娘亲罢了。” 段玉容一想,她说的对。 况且段樱离和梅姨娘的事,她也是清楚的,当下道:“我知道了。” 从段玉容的院子里出来,段樱离就回到了西厢。 进ru房里,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她便斜歪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天色完全黑下去,然后躺进被子里睡觉。 一条人影从纱帘后面走出来,她吓了一跳。 继而却又笑了,“慕风,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怎么样,那个办法好吗?” “当然好。只是你能想出这个办法,倒是令我意外。” 慕风想出来的办法,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只是慕风却不知道,段樱离告诉段擎苍的那个办法,与他告诉段樱离的,并不是同一个,而是另外一个,不但不完美,反而会害死人的办法。 前世的时候,也是遇到了这件事,今日里告诉段擎苍的办法,前世其实亦是段樱离想出来的,只是有好几个关键性的问题无法解决,可是凤羽听了,就拍掌赞好,还夸她太聪明了!当时她便忧心忡忡地说,“这个办法看似好,可是若真的实施起来,定要出大事,不能用,一定不能用啊!” 接着便向凤羽说出了此法的各种弊端,凤羽听了沉吟半晌道:“果然是个很有问题的法子,不过樱离,这个办法只要应运得当,依旧还是‘完美的办法’”。 结果第二天,凤羽突发疾病,竟在朝堂之上晕倒。明帝见他病得很重,只好将这件事交给了二皇子凤青鸾…… 凤羽在病床上,虚弱地将这个“完美的办法”告诉了凤青鸾,并且对他感激不已地道:“明明是父皇交给我的差事,没想到还是要麻烦你……皇兄,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凤青鸾那个的君子,自然不知道自已已经掉入圈套,对于凤羽所说的法子,虽然也有些怀疑,但是经过仔细斟酌之后,却还是按照这个法子照办了…… 没想到,这次的事,却几乎让凤青鸾,完全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这是段樱离第一次,看到凤羽的腹黑和狠毒,不过那时候,她已经爱上他,便觉得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是对的,这件事,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于深刻。   ☆、不稳定因素 所以凤羽刚刚说起这件事时,她就忆起了前世关于这件事的所有经过。 前世,是她告诉凤羽,这个办法有问题。而凤羽告诉凤青鸾的时候,凤青鸾都没有看出这个办法有问题,那么这世,如果她不告诉凤羽,这个办法有问题,凤羽又会怎么样呢? 他一定会以为,胜券在握,绝对不会在朝堂之上晕倒了吧? 她比较意外的是,另一个,现在只有她和慕风知道的,真正可以解决这件事的办法,慕风居然这么快就想出来了。 前世的时候,二皇子凤青鸾接过卧病在床的凤羽的差事,凤羽和她都知道,会出大事,要想将这件事做得完美,必须要尽快想出真正的对策。而这个对策,当然就是慕风今日里对她所说的办法,只是前世,她是头疼了好几天才想出来。 慕风却在短短的半天时间里就给出了圆满的答案。 段樱离承了慕风的情,并没有告诉他,她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真正的解决办法,和他告诉她的一样。 “慕风,我现在有点好奇了,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始终是你曾经救过的人。是你把我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大恩不言谢,我只能以身思报,终身为你当牛做马。” 他的话让段樱离的唇角现出一抹笑容。 前世今生,他是第一个说,要为她当牛做马的,还有“以身思报”,不如直接说以身相许算了。 慕风的面具在这样半明半暗的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但他身姿修长,气质非凡,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也觉得他非等闲人。 “樱离,我要离开几天。” “请叫我三小姐。”段樱离皱了皱眉头,她可没允许他这样亲密地叫她小名。 慕风似乎笑了,然而只是淡淡地道:“这段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再教你特别想学的机关术数。” 说着也不等段樱离回答,人已经从窗口幽灵般的飞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的内心隐隐不安。 上世,这个人死于仆人院,她和玉铭把他埋在东面的老榆树下。这世,他活了过来,有些神秘,有些聪明。 她总觉得,他是个极不稳定的因素,他的出现,会改变很多很多事情。 而有些事情,或许会超出她所能够把握的范围。 * 晌午时分,日头将毒未毒之时,娉婷院内。 段芙蓉一袭白衣粉袖,腰间水色碧玉莹莹发光,头发高高挽起,又似随意地留了两缕发丝出来搭在修上的颈子上,美目流转间,如九天之上的瑶池仙子般,让人看一眼,就再也舍不得挪开眼睛。 凤羽在心中叹息,这样的美女,可惜不是属于他的。 他已经发现,段芙蓉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心不在嫣,正逗着丫鬟笑的二皇子身上。 凤青鸾有什么好?花名在外,不学无术,无心政事,如果他的外公不是远山候,谁又会重视这位二皇子?   ☆、各展所能 凤羽心内的不平,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反而隐得更加深沉了。 担忧地问:“大小姐,不知道二小姐好些了没?” 段芙蓉正看二皇子看得入神,居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段樱离坐于下首,看着凤羽那吃瞥的无奈神情,不由好笑,嘴里却是替段芙蓉答道:“二姐已经好了,那日想必是风大吹来了某种花粉,使她突发疾病,等风过后,很快又好了,只是手臂上吗……留下了些伤痕,不过一定还是会好的。” 凤羽哦了声,见是这个瘦瘦小小的三小姐搭话,他的兴致便也黯淡了些,又听闻段玉容玉臂留痕,心情不免又低落了几分。 段樱离并不介意,前世,他在被大小姐段芙蓉和二小姐段玉容拒绝后,信誓旦旦的说,只要她段樱离肯嫁给他,他必让她做最荣耀的女人。 现在想来,无非在他注意到她的时候,她也正在注意着他。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出这个小丫头的善良天真,看到她会为了他,奉献自己的所有。 这世,她便也学着她的姐姐们,对凤羽虽不做视而不见,但也不过于关注,而每次有他在场的地方,她也总是无声无息地将自己隐藏起来,像一缕空气。 就像刚才,如果她不替段芙蓉答话,凤羽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在这里。 就在这时,段玉容也来了。 她之前表演舞乐时出了丑,今日刻意地打扮了下,华服锦衣拖拽三尺有余,金丝纹芍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再加上明艳的妆容和高昂的气势,虽然比不上段芙蓉那样的美貌,却也是很光彩夺目。 一来就说,“三殿下,办法我想出来了。” 凤羽想到之前她所想的办法,料想她现在的办法也不怎么样,但还是用很尊重的语气道:“让二小姐费心,真是不好意思。不知二小姐的办法是什么?” 凤青鸾道:“不等段将军了吗?” 段芙蓉道:“我爹军务繁忙,说要晚点来,我们可以先开始,如果能够讨论出一个有效的办法,也可以让我爹对大家刮目相看。” 接着却又道:“不如这样,我们拿来纸笔,将各自的办法写在纸上。到时候再聚在一处看,谁的办法好,便用谁的,这样才不会被对方的想法所影响到。” 凤羽很赞成地说:“甚有趣味,就这样办。” 很快,丫鬟们就备好了案几和纸笔,芙蓉树下,众人一字排开,各自开始将自己的办法写在纸上。 只有段樱离连动笔的意思都没有,坐在位置上,只顾欣赏着身后的鱼尾草。 转目间,发现二皇子凤青鸾停了笔,正向她看来。她笑着向他微微点下头,二皇子也笑了下,接着便低头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 三皇子凤羽则是俊眉微蹙,写写停停,想来他也的确是动了脑筋想办法的,只是这个办法还不太成熟,是以只能边写边考虑。   ☆、真相被揭穿 写的最认真的就是段芙蓉和段玉容,二人同样健笔如飞,姿态好看。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众人都停了笔。 把各个的纸张聚于一处,才发现二皇子凤青鸾根本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只是画了幅画,画中有个瘦小的女孩,扭身盯着前面的鱼尾草若有所思,看起来栩栩如生,娇俏可爱,竟然是三小姐段樱离。 段芙蓉诧异地“咦”了声,目光在段樱离的面上闪了下,娇美的脸因心底的怒意,已经如浮冰般,快要碎裂开来。 凤羽却笑道:“画得好,画得好极了!只是三小姐,你可是交了个白卷儿。” 可不是,段樱离交的就是个白卷儿,一个字没有。 段樱离道:“我没有想到办法,而且我的字也丑。”她平静述说这件事,仿佛并不以为耻,倒教段芙蓉和段玉容的脸微红了下,这个三妹自小在仆人院长大,无人教授,当然是不学无术,字也丑了,可这毕竟是家丑,外扬出去便不好了。 三皇子凤羽首先拿起来的,是段芙蓉的字,刚看了两眼就赞道:“好!” 待他看完,已经接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二哥你看,大小姐的办法可行否?真是没有想到,闺阁女子竟然能够想出如此顾全大局的办法!” 凤青鸾瞅了眼,忽道:“这个办法似乎和二小姐的办法一样呢,我刚想要告诉你,二小姐可也不是一般的闺中小姐,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听到他这样说,段芙蓉和段玉容同时面色微变。 “怎么会?”段芙蓉僵硬地掩饰着脸上的尴尬。 她昨晚已经与父亲谈过了,在她听到了段樱离的办法后,便尾随着父亲一起到了他的书房,接着又把段樱离所说的办法在段擎苍面前复述一遍,说是自己想出来的。段擎苍没想到两个女儿想到了同样的办法,但是向来又觉得大女儿最为优秀,相貌和才华都是官家小姐中一等一的,这次纵然三丫头想了同样的办法,大概也是侥幸。 在皇子们面前表现的机会,自然应该让给大女儿。想到这里,这位父亲竟然给大女儿出了个主意,便是让各人将办法写在纸上,众人可都知道,三小姐段樱离没识得几个字,让她写出长篇大论来,恐怕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的办法她是用了,却和段玉容的内容是一样的。 此时,段玉容可不管不顾,直接问:“樱离,这是怎么回事?” 段樱离愣了下,反应慢半拍似的,“啊?” 段玉容直接把二皇子手中,她的字抢过来恨不得扔到段樱离的脸上,“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明明说这个办法只告诉了爹和我,大姐怎么会知道?现在弄成这样怎么办?” 段玉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段芙蓉已经狠扯她的衣袖,希望她不要再问了,但段玉容视而不见,怒气冲冲地问出来不说,还似乎想要冲上去打段樱离,她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段樱离耍她!   ☆、昆仑奴出没 段玉容忽然反应了过来,扭头看段芙蓉时,见她面色尴尬,全然地愣在那里,不知如何自处了。 此情景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又出丑了! 发现三皇子凤羽看着她的目光,也是疑惑加轻蔑,她美丽的面庞就如裂开的冰缝般,忽然出来几分狰狞之色,恶豹般向段樱离吼道:“贱人,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毂” 忽然又想到,段樱离恐怕没有骗她,她早说了这办法是告诉过段擎苍的,那么为什么大姐会知道?段玉容就算再笨,此时也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又扭头向段芙蓉悲伤愤怒地道:“我没想到爹这样的偏心!” 说完这句,她甩着自己的华服锦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娉婷院。 她走了,可段芙蓉不能走,她可是这娉婷院的主人啊。 发现二位皇子都在看着她,她终是万分尴尬地讷讷言道:“我与二妹真是心有灵犀,我做为姐姐,该当让她,这办法便算是她想的吧。” 二皇子凤青鸾不由冷笑,“可她说了,办法是三小姐想的。” 段芙蓉只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颜面才如此说,被凤青鸾这么一说,脸上马上挂不住了,眩然欲泣,“就,就算是三妹想的办法吧。铨” 凤羽却在此时道:“按照规矩说,三小姐是交了白卷的,而且她刚才自己也说想不到办法。想必大小姐和二小姐之间是有某种误会,但不可否认大小姐的办法在措词和实施方面更加易懂全面,再说大小姐未必就想不到这么好的办法,可能真的是巧合呢?所以我觉得这局,应该是大小姐胜。” 他把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简化为游戏规则问题,依然还是段芙蓉胜了。 段樱离只是在心里冷笑,凤羽还是和前世一样,护段芙蓉得紧。但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明白,被凤羽盯上可未必就是好事,他所谓的爱与付出,在心里头可早就算好了等价交换,他这样对段芙蓉,无非就是她美貌,而且最得段擎苍宠爱。 “三小姐,这个结果,您服吗?”凤羽还是象征性地征求下段樱离的意见。 “樱离服气。”段樱离也不多说。 “既然如此,那么奇石该送给大小姐才对。感谢大小姐为我解忧。” 在段芙蓉双手捧到奇石的时候,终于从刚才的尴尬情绪中走了出来,笑语嫣嫣地说:“谢谢三殿下为芙蓉说了公道话。这奇石却是受之有愧,我便转送给二妹如何?” “送给你的东西,你便有权处置。怎样都好。” “谢谢三殿下。” 这次的事,使段芙蓉对凤羽充满感激,同时对凤青鸾有些微的失望,但更多的却是不服气,他眼见她遭遇尴尬,不但不帮她,甚至还和段樱离站在一起嘲讽她!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不能够放手,是的,不能够放手,输给谁都行,但怎么能输给从小在仆人院长大的贱丫头呢? 事以至此,再留下去无益,诸人告辞,二皇子凤青鸾离去时,段芙蓉幽幽怨怨地盯了凤青鸾一眼,终是轻叹了声道:“你虽如此对我,我对君的心仍不移,明天是二妹的生辰,希望二殿下能够驾临。” 凤青鸾道:“尽量抽时间吧。” 凤羽则道:“二小姐的生日,自然是热闹得很,我是一定会来凑热闹的。” …… 走在回西厢的路上,段樱离被段擎苍贴身的随从拦住,“三小姐,老爷请您去趟书房。” 她马上想到他是为什么请她去,当下只道:“好,你前面带路吧。” 事实上,段樱离甚至不知道段擎苍的书房在哪里,或许七岁之前曾经进入去,但是现在她已经不记得了。 到了书房,看到段芙蓉正从书房里出来,眼睛红红的,她便站在路中,顿住脚,盯盯地看着段樱离,直到她走到她的面前,她才说:“三妹,从上次皇子选妃宴,到这次的事情,都是你一手构陷我和二妹吧,真是没有想到,三妹你都长这么大了,而且变得这样聪明,之前是我一直太小看三妹了。” 段芙蓉就是有这种本事,明明是她自己的错,但她会催眠似的告诉所有人,错的是对方不是她。无论如何人,看着她这张倾国倾城又略带悲伤的脸,都会认同她的话。 但段樱离只是抬起自己的下巴,幽潭般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大姐,您在说什么?” 一抹凌厉从段芙蓉的眸中闪过,她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或许你是真的听不懂吧,不过我要告诉你,有些事可一不可二,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段芙蓉说完,这才在丫头的陪伴下,窈窈离去。 书房里,段擎苍已经暴怒。 段樱离才刚刚踏入书房半步而已,段擎苍案头的书就向她砸过来,好在她人小轻巧,小小的一步跳到旁边避过,目光直视着父亲的目光,嘴里却轻轻吐出带着些许委屈的话,“父亲,为何?” “你还敢问为何?今日的事,全部都坏在你的手上!让你的大姐和二姐丢脸,你心里很高兴吧!真是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女孩,就已经学会忌妒!” “父亲!” 段樱离瞪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大姐的办法是你告诉她的?还是她偷听了我和你的谈话,之后硬将这办法套在她自己的身上呢?父亲是默许了吧!您明明知道那是樱离想出来的,却还是默许了,这是您的错! 我将这个办法告诉二姐,原意也只是让她在三殿下面前,争回她自己的面子而已,我有什么错?在刚才的宴会上,我的宣纸可是空白,一个字都没写。如果大姐没有强占别人果实的心思,今日得了脸的该是二姐!这又能怪谁?怪只怪你这个父亲,太过于偏心大姐而已!” “你——你什么时候学得了这样的牙尖嘴利!竟敢顶撞你爹我!?” 段擎苍震惊又失望地看着眼前的三女儿,她已经不能如普通的女子那样育有子嗣了,她看起来过于纤瘦而且个头比段玉容和段芙蓉都矮大半个头,她眉眼不错,可是满脸漠然,便是在他这个爹面前,也是不肯露出半分讨人喜欢的样子来,她实在没有一点可爱的地方。 段擎苍气得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段樱离却又说:“父亲,将我过继给梅姨娘的事,您考虑的怎样了?” “不行!如你这样任性妄为,自作聪明,让你在梅姨娘的身边,只会也坏了她的德行,到时候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事。你便好好的住在西厢吧,没事别往梅姨娘那边去。” 段樱离似乎预料到这个结果,竟也没反驳,只淡淡地应了声是。 可是她却没有立刻退出房间,而是依旧站在那里,目光却在屋内细细看过。 “你在看什么?”段擎苍问。 “父亲,我在看您的书房,我对您的这间书房完全没有印象了,就好像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您的书房真好看,有古董和很多书,还有古董架旁那件白银铠甲,真是很威猛,就连窗口那盆剑叶荷花,也像个立而不倒的武将呢。” 段擎苍根本无法理解段樱离此时的心情,或许说他即便理解,也木然着不想去理解,毕竟过去的那些年,是无法回头的了。 而现在,他一点也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儿。 所以他只是冷冷地哼了声。 这声冷哼让段樱离的心,像滑进冬日里刺骨的冷水般,狠狠地收缩令她几乎窒息,末了,只能微微福了下,轻声告辞了。 她走了,就像没有来过,门响处,似乎只是风吹进屋里。 段擎苍不由自主沉沉叹了口气。 …… 可能因为第二日是段玉容的生辰,所以再无人来西厢骚扰她。 只有顾采芹慢通通地蹭过来,“樱离,你们今天是不是又和皇子们见面了?” 段樱离轻轻地嗯了声。 “樱离,听说二皇子风流倜傥,俊美无双,三皇子气质内敛,魅力迷人,七皇子男生女相,却调皮得不得了,医术还很高明,这可都是真的?” 段樱离仔细地想了想三人的特点,最终还是点点头,“对。” “你们多好,可以见到皇子。” 顾采芹说到这里,心头又起了层层郁闷,当时姨母和舅舅,还说对待她会像对待自己女儿一样,结果现在呢?他们的女儿都能够见到皇子,便连向来被冷落在仆人院的三小姐也可以,但她却不可以,她一直被关在西厢,练劳什子琴,有什么用?便是练好了,又去给谁弹? 顾采芹越想越生气,连道别都省了,直接就出门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其实这段时间的彼邻而居,段樱离也了解了顾采芹的脾气,她是那种有时候很冲动,有时候又很沉稳的人,比如虽然知道皇子们就聚在娉婷院,但她从未在没有得到邀请和允许的情况下,私自跑去娉婷院。 可她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经常向段樱离打听前院的情况。 其实段樱离也很疑惑,为什么大夫人不让顾采芹与皇子们见面呢? ……当天晚上,段樱离早早的就睡了。 明天是段玉容的生辰,不知道那是怎样热闹的情形。她忽然想到了唐心苑和韩玉,她们明天肯定也要来的吧? 半夜时分,忽然觉得一股冷风吹进来,她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被子,却又忽然睁开双眸,借着月亮的清辉,竟然发现屋中多了个修长的人影,风吹着他的袍袖和头发,乍然一见如同地狱来的俊美阴森的修罗。 段樱离差点就叫出声,听得那人轻吁一声,“是我。” “慕风?” 段樱离拥着被子坐起来,语气很凉,“原来你竟是个不懂规矩的采~hua贼?那么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你了,这下不知道多少女子要遭殃。” 慕风还是戴着那个昆仑奴的面具,却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眼眸里微微地带着笑意,“你从哪里判断我是采~hua贼?” 慕风好笑地看着段樱离,她缩在被子里,像是真的很害怕,实际上却一派淡然。慕风相信,如果自己真的去“采~hua”,恐怕一定会死得很惨。 “你放心,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奇怪,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我又是你的授业恩师,你就不能把我往好的方面想想?” “什么授业恩师,我可没有承认过。” “好吧,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知道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我只是在无意间听说,过两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打算迟点离开,给你过完了生日再走。” 这下,段樱离忽然沉默了。 这种日子,似乎是不该属于她这个默默无闻的人的。 “慕风,下次你再半夜进入我的房间,我会杀了你。” 她直接略过有关生日的话题,警告慕风。 “好,那你下次杀了我吧。” 段樱离拿出一盒药膏递给他,“这是神医卜青年的止咳药秋梨膏,你每天服用一勺,自然以后就咳的少了。”凤青蛮是信守诚诺之人,白天里找了机会将药给了她。 慕风很自然地接过来,宁开盖子闻了闻,“好药,不愧是卜青牛亲自制的。”干脆当时就以指挖了块含进嘴里,正好把刚刚上来的想要咳的劲儿给压下去。果然顺着喉,一路清凉滋润,终是没有在段樱离跟前,失态的再大咳起来。 “谢谢你,樱离。” 慕风的身子忽然向前倾,伸开双臂仿佛要抱zhu她似的,果然亮光一闪,从被子里伸出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指慕风的胸~tang。慕风的身~ti僵住了,柔声道:“冷静,冷静!我只是帮你拉~拉~被子而已,看你似乎很冷。” 果然,他只是替把她被子更往上拉了拉,就又坐回了原处,不知道为什么,他懒洋洋的语气里似乎带着点希翼,“樱离,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过几天,我就十三岁了。” 顿了顿,又接着说:“按照年份算的话,我早已经十三岁了。” 这时期,女子十三岁及笄,也就意味着女子成年。 慕风的眼眸又微眯了起来,仿佛在笑。 二人就这样默默地坐了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觉得他不可能伤害她,至少现在不会,心情就有些松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得好好的,被子也被掖得很好,只是房里还留着股淡淡的清冷的香味,那是慕风的味道,当他的伤好后,没有药味掩盖的时候,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就是这种味道。 不过,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他的关系如此好了,竟使得他大胆潜入她的闺~阁。 这个淡淡的疑问并没有困挠她多久,这一天注定是很特别的一天,二小姐及笄,这可是大事。算起来,大姐段芙蓉应该是去年及笄,而顾采芹应该是今年年头二月及笄,剩余的只是她了,也再过几天的事儿。 只是那时候,不知道会有人替她举办及笄礼吗? 段家的女儿,一个个的都长成了。 今日,顾采芹也打扮的很光鲜靓丽,头发上插~着亮闪闪的各色珠钗,衣裳显然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漂亮衣裳,蓝彩底,粉凤飞舞,连袖口都纹着暗花。打扮起来的顾采芹又多了几分艳丽,隐然有几分段芙蓉的姿态,虽然没有段芙蓉那样美得霸道,但多了几分甜美之意。 她迎风站在门口,向西厢门外巴望着,似在等人。 果然,片刻之后,就见大夫人带着刘妈进入西厢。 大夫人一双精明的眸子马上发现顾采芹的妆容华彩容光,赞道:“芹儿,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姨母看着你一天天的长成这样的美人儿,心中不知道多么开心。” “姨母,今日是玉容的及笄礼,我想去参加。”顾采芹晃晃大夫人的衣袖,略有撒娇之态。 “采芹啊,你知道姨母为了使你将来能够一鸣惊人,做了多少准备吗?不是姨母不让你去,而是现在还不到时机,你且再耐心些,将来必有你的好处。” “可是姨母……” “好了,好了,今天姨母真的有点忙,就是害怕你沉不住气,才特意过来瞧瞧,可不就让我给猜着了。采芹啊,到时候,你一定会理解姨母对你的一片苦心的。” “姨母……”顾采芹的脸上,已经有极浓重的失望之色。 然而,有些事,始终不是她能够改变的。 特别是看着段樱离出了西厢后,她更生气的冲回房里,把能摔到地上的东西都摔到了地上,一塌糊涂后,她坐在狼籍中大声哭泣起来。她想她的母亲和父亲,又暗想,若不是他们已经去世,她便不必如此委屈。姨母和姨父平时看起来对她似乎不错,关键时候,还只是害怕她抢了段家女儿的风头罢了。 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又是一阵哭泣。 今日段玉容的及笄礼,毕竟与平常的日子有所不同,再说又有段擎苍亲自坐阵,来观礼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中书令唐瑞的夫人与左尚书的夫人也都携女来到了段家,唐心苑一见段樱离,马上笑着走过来,“三小姐你好,我是唐心苑,你还记得我吗?” 段樱离看着这个面容白净大方的女孩儿,点点头道:“记得,你跳得舞很好看。” 唐心苑脸微微一红,“倒是现丑了。” 这时候,韩玉随后也到了,正到底找唐心苑,“心苑,你在干什么?” “噢,我和三小姐聊天。” 韩玉像看到了瘟疫似的,把唐心苑拉过一旁,“心苑你怎么回事?不知道上次大夫说她得了那种不能育有子嗣的病吗?又当众勾(这个字念Gou)~引皇子!你跟她走的太近会很不好的,人家会连同你也一起小看起来,你还怎么能够找到如意郎君呢?” 唐心苑眸光清澈,“我倒没想那么多。” 韩玉用手指狠狠点了下她的太阳穴,“你真是傻了,好在有我经常在你身边提点你。” 右臣相洪坚及其夫人都来了。并且还带来了皇帝的赏赐,洪坚代替传官亲自读了圣旨,原来是皇上知道段家二小姐今日及笄礼,及时赏赐全套金玉头面及一袭蚕丝七彩绣锦衣,可谓是给足了这位二小姐面子。 女儿有面子,当然还是因为父亲更有面子,得了明帝的重视,因此才会这样郑重其事。洪坚花白胡子一抖一抖,“段将军,恭喜,贺喜呀。” 段擎苍笑道:“同喜同喜。” 目光转到右相身边,那位明眸皓齿的小美人身上,段擎苍微愣了下,“这位是——” 右相道:“鄙人的孙女洪婵。” 洪婵身量高挑,骨~rou匀称,一双柳叶眉下,似明月般含情的美眸,穿着袭粉绿色的丝绣衣衫,纤腰用条宽带子微微束起,尽显出好身材。右相平日里对这个孙女就很宠爱,今日带出来的目的,无非是告诉诸人,洪家有女初长成,可是一点也不比段家的差呢。 好在今日左尚书没来,只来了左尚书夫人和女儿,韩玉看到洪婵那娇俏的模样,撇撇嘴道:“长得跟狐狸精似的,看着就没什么好心眼。” 唐心苑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吁——” 不过洪婵似乎已经感觉到她们的目光,一双美眸向她们看过来,然而最终却是落在唐心苑的脸上,向她微微点头微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韩玉的怒意腾地从胸中升起,“她什么意思?” 唐心苑赶紧拉了她的手,去了段玉容的房里,观赏那幅金玉头面。 段玉容此时早已经打扮好了,头发高高盘起,用一只碧色发箍箍起,再戴上周围都是珠玉串的女冠,看起来干净利落,再加上上好苏绣制成的华彩衣裳,此时的她圣洁的如同天宫里的仙子。 不过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套金玉头面上,段玉容的纤纤手指正在头面上指指点点,“好看吧,漂亮吧,你们都是第一次见吧?这可是皇宫里出来的东西,又精致,又贵重,关键是意义重大,我想不是每个人在及笄的时候都能得到皇上的赏赐吧?” 她幸福得很嚣张,诸位女孩们也只有点头应和。 就连韩玉,虽然看着她极不顺眼,也不敢张口反驳,毕竟那是皇上赏的东西,一不小心落一个亵渎圣物的罪名就麻烦了。 唐心苑倒是真心赞美了一句,“这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头面和衣裳了。” 段玉容向来对唐心苑的感觉还不错,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把一只白玉簪子别在她的发上,“心苑,这个送给你,今天本是我的好日子,我愿意让你也沾沾我的喜气。”她说着话还故意瞪韩玉一眼。 韩玉看了眼那白玉簪子,轻蔑地说:“这种东西我家太多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而且和心苑今日的打扮一点都不衬。心苑,你真的要戴着它出去见其他人吗?” 唐心苑呵呵傻笑,“其实我觉得挺好的。” 韩玉丢给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儿,就独自愤愤出了门。 转过一条花间小路,忽然发现段樱离在那儿,她的对面站着个粉雕玉啄的小男孩,此时却是满脸愤怒地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这一幕马上勾起了韩玉的好奇心,藏在一株粗壮的矮灌木后面,继续观察。 只见那小男孩勾勾手指,很目中无人地说:“你,蹲下来!” 段樱离竟然很听话地蹲了下去,这样看起来和这孩子差不多高度了,他气嘟嘟地说:“听说你是我的姐姐,那是不是弟弟有什么要求,姐姐都可以答应?” 段樱离唇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地嗯了声。 “那好,你让我打两耳光好不好?” 段樱离微愣了下,万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提出这种要求,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挨了两耳光,虽说孩子人小力气不大,但那湿腻腻的小手打在脸上,倒也是真痛。若是相互之间嬉闹就算了,可是看样子,这孩子根本就没有嬉闹的意思,是很认真的打了她耳光。 段樱离心头蓦然窜上冷意,上世已经被人欺负践踏,没有任何尊严可言。这世竟然还要被这可恶的小家伙欺负吗? 她抬手就想打这个才见过两面而已的弟弟,便听得一个声音道:“你竟然要打你的弟弟吗?” 段樱离抬眸,便见到梅姨娘在汪氏的掺扶下向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原来段擎苍手下的良将,现在属于她的忠仆的段延。段延此时看着段樱离的目光,也是愤愤然的,仿佛看着一个极度不懂事的孩子。 段樱离终是没有收手,狠狠地一个耳光打在弟弟的脸上,小家伙被打蒙了,半晌才哇哇地哭出来,奔到了梅姨娘的怀中,委屈地哭叫道:“娘,她打我,她打我!” 梅姨娘虽然在外受了很多苦,可是毕竟还有段延照顾,她对这个儿子可是半点也不敢委屈,才使他随着她奔波了那么久,却还是一幅好相貌。这时竟然被自己的女儿给打了,梅姨娘的眼泪如挂线的珠子般,一串串地落下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段延也一幅想要冲上来打段樱离的样子,好在有汪氏强拉住。 汪氏便是那日,梅姨娘回府的关键人物厉秣的妻子,自从出了那事,便想到自己定要命不久矣,大夫人不会放过她的。于是恳求梅姨娘,将她留在身边,一面也是照顾梅姨娘,一面也可保汪氏自己的平安。 其他人不知道,但汪氏是清楚的,当初段樱离为了查清母亲的事,如何派人艰难地找到她,并且劝说她上门作证。 只是对于梅姨娘回府后,段樱离使终表现的疏离,她也是不解罢了。 梅姨娘泣不成声,一面查看儿子的脸有没有被打伤,一面训斥段樱离,“你做为姐姐怎么可以打弟弟?他还那么小,就算不小心打了你,那也是因为他不懂事,你该谦让她,况且他又能够打得多痛,你瞧你,把他的半边脸都打红了,樱离,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真是让为娘伤心难过……” 段樱离忽道;“父亲应该给他重新起名字了吧?” 梅姨娘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件事,只是哽咽着说:“起了,一个‘鸿’字。” 段樱离漠然道:“那请梅姨娘以后好好教导段鸿,毕竟段家是个大家族,如此任性妄为,持宠而骄,只怕会惹来很多麻烦。” “你——”梅姨娘实在难以相信,这竟是她的亲生女儿说出的话!?半晌才颤声道:“他打你,不过是为着我罢了,自从我回到府里,你便——” “梅姨娘,我还有事,不和你多聊了。” 段樱离也不待梅姨娘再多说什么,就转身往前院而去。 梅姨娘愣了很久,才颤抖着问身边的汪氏,“她,她怎么能这样?” 韩玉忽然从后面的花丛中跳出来,“喂,你们是谁?我来段家很多次,那些姨娘们我也都认识,但是怎么没见过你们?” 梅姨娘见有陌生人,连忙收拾了心情,整容道:“这位小姐是——” “我是左尚书韩庭之女韩玉。” 左尚书,在当朝,差不多就代表了左相,是左相最信任的人。 朝堂之上,臣相为首,臣相中又以右相为主。 可是左相赵宪却不是个简单的人,他乃三朝元老,天子信臣,如今只因年老体衰,因此表面上看比右相洪坚低了半品,事实上,右相每日早朝,不敢有丝毫懈怠,左相却常常闭门谢客半年甚至一年,占据左相这个重要职务,却把一切交给左尚书韩庭打理,竟也得到明帝的默许。 当然每日里,韩庭在下了朝堂之后,还得去左相赵宪那里告诉他朝堂之上的一切。说白了,左尚书韩庭是左相的傀儡,可是,没有人敢小看这位傀儡。 一般来说,文职同品级要比武职高半品,所以一品护国大将军,其实与左尚书韩庭也不过平起平坐。 梅姨娘到底早些年就跟了段擎苍,这时候忙向韩玉道:“原来是韩小姐,初见相见,倒是我失礼了。” “没事没事,看起来你很讨厌段樱离啊?” 梅姨娘怔了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倒是段鸿,马上童声童气地道:“我讨厌姐姐!” 韩玉笑着扭扭他的脸蛋,“我也讨厌她!” 转而却又向梅姨娘说:“之前,我听我爹说,段府又新娶了一位姨娘,莫非就是您?呵,想必也是早就在外面生下了孩子,才能够进入段府。否则以你现在的姿色吗,很难进入段府吧?对了,段夫人可不是好惹的。” 韩玉说话真是天马行空,极其大胆,这也是因为她是嫡女,受韩府影响,向来便是看不起姨娘及庶女之类的,因此对这类人也谈不上尊重罢了。 韩玉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只漂亮的小人偶递给段鸿,“这个小礼物送给你,刚才那位姐姐不喜欢你,但是我喜欢你,不过有个条件,以后你都不许喜欢那位姐姐。” 段鸿小孩心性,马上高兴地接了礼物,喊道:“好!”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段鸿真的是从地狱到了天堂,因为段擎苍的宠爱,府里上上下下都把他当成宝,不管是真的假的,反正表面上就是这样。小孩子本来就没有定性,性格极易改变和重新塑造,他早不记得从前生活在那样的穷山恶水,只知道自己在府中可以横行霸道。 他今日之所以打段樱离,便是因为无意中听到了母亲梅氏与段延的谈话,两人对于三小姐段樱离现在对他们的态度,是极度不满的。 他人虽小,却想着替母亲教训下这位姐姐,却没想到反而被姐姐打了一巴掌。这可是段府里,唯一对他不恭敬的人,他把这个巴掌,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在及笄礼正式开始之前,花园两旁的椅子上,已经坐了很多人,还有很多人到处赏花,或者在亭子里休息,人没有到全之前,位置随时会有变动,她们宁愿在那之前先到别的地儿转转。段樱离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忽然有人把一柄扇子哗地在她面前打开。 “终于找到你了,之前听二哥说你是在西厢,我还去了趟西厢,结果只见到……” 他没有把话说完,段樱离拨开他的扇子,发现眼前的少年唇红齿白,一双星子般的双眸,不是凤星辰是谁呢? “你见到了谁?”段樱离问。 “噢,没谁……”凤星辰的神态有点别扭,接着又道:“段樱离,不过一段日子没见而已,你好像长大了些吗!也漂亮了点!你之前就像个丑小鸭你知道吗?” 人靠衣装马靠鞍,现在的段樱离吃穿用度与当时不可同日而语,有变化是很自然的。 “说起来,这是第二次见到七殿下,和上次隔了快要三个月了。” “你很想见到我吗?”凤星辰的星眸一眨一眨的。 “不是,我只是在想,三个月的禁足期,似乎还没有到啊。” 凤星辰的脸上出现悻悻之色,“那还不是因为我父皇,说什么我不该当着大将军的面胡乱说话,还说我仗着自己有点医术到处炫耀,要我闭门思过。今日如果不是我母妃去岂求,我又怎么能够出来?唉,不提也罢。” 闭门思过三个月,还真是惨。 “对不起哦,是我连累你。” “没事没事,和你在一起挺好玩的。”凤星辰眨着眼,神情诡异道:“今天有没有更好玩的?有的话一定叫着我一起玩啊!” 在他看来,事情没有什么对和错,只有好玩和不好玩。 段樱离这丫头的行事,实在是合他的口胃。 可惜段樱离却摇摇头,“今天只怕轮到别人玩了。”   ☆、二小姐的及笄礼 及笄礼终于开始。 段擎苍及大夫人,除紫姨娘之外,其他几位姨娘也都早早地来到观礼现场,二皇子、三皇子、七皇子及五公主都来了,还有以右相洪坚和左尚书之妻女为首的贵门夫人千金和公子等,诺大的院子都坐满了,可见段擎苍的脸面,如今真的是很大了。 段樱离与唐心苑彼邻而坐,韩玉依旧在唐心苑下首。 对面是皇子们和右相等人,只有一位打扮高贵,相貌甜美,却神情冷漠的女孩位于七皇子上首,七皇子凤星辰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女孩,一直不愿与她说话。她便直愣愣地盯着面对面的段樱离,段樱离一眼便认出她是五公主凤蛮儿。 这位五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如果上世的格局还没有改变,她便是太子那边儿的人,并且支持太子到了最后铨。 段樱离微笑向五公主点点头,她却从鼻子里轻哼了声,显然不将段樱离看在眼里。 段樱离也不在意,目光随着大家一起向那条铺了红毯又洒满了鲜花的小道看去,只见段玉容微扬着下巴,轻纱彩缎裹着的yao~娆躯体,如同天上降下来的彩虹般美丽,像骄傲美丽的孔雀般,缓缓行到众人的面前,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娘亲毂。 大夫人今日也是精心修饰过的,锦绿绣鸟纹花卉的衫子和满头大气的珠翠,使她显得雍容华贵,此时笑着向身旁唐心苑的娘亲蔡氏道:“早闻您得婆母喜欢,又生得一双好儿女,家庭和满、幸福。今日便由麻烦您为我的女儿玉容簪上成人钗,让她沾沾您的福气,期望她以后也能如您这般幸福。” 及笄礼簪钗,是一项很郑重的事。簪钗之人,可以是自己的母亲姨娘等,也可以是外人,但这人必是精心挑选过的,其人生活在各方面都比别人有优势,才可以胜任这个重要的任务,意寓将福气过给刚刚成年的少女。 蔡氏被选中,就如大夫人所说,家庭和美,婆息无矛盾,儿女双全,相貌可亲,看起来便是福厚之人。当然大夫人其实也可以亲自为女儿簪钗,只是自从梅氏回府后,她便觉得自己命苦,万不可让自己的女儿,在婚后也遇到梅氏这样的狐媚子。于是将这个重任,交给了蔡氏。 蔡氏没有理由拒绝,笑吟吟地从盘中取了支通透的镶金嵌玉的珐琅蓝钗,只这只钗,便华丽厚重,普通人家便是一辈子的积蓄也无法买得这样一支钗。 蔡氏将这支钗轻轻地插在段玉容的发上,并说:“孩子,从今日起,你便长大了。将来且要好好打理自己的生活,勿让父母伤心悲痛。” 段玉容笑吟吟地微福一礼,“谢谢伯母。” 此时,便有几个少女围上去,将手中刚刚采摘的花瓣洒在段玉容的身上,“玉容,希望你永远都这么漂亮!” “玉容好羡慕你,从今日起你可以参加乞巧节了!” “是啊是啊,我们可以一起去!” 现在已经是阳历七月,南昭黄历六月下旬,再过半个多月,便是七月初七的乞丐节!段玉容想到这点,也不由地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五公主却在这时站了起来,叫人抬上一个箱子,“这是太子殿下托我送给二小姐的贺礼,算是给二小姐锦上添花。” 段玉容受宠若惊般,“谢谢太子殿下,谢谢五公主。” 五公主眼神轻蔑,“打开看看吧,一定会让你非常喜欢的。” 事实上,这会子早就过了送贺礼的环节了,五公主刻意在此时送礼,明显是别有用心,要不就是想显摆显摆皇家气势,要不就是想要污辱人。可是段擎苍是谁?他的女儿可有谁敢随便污辱,果然,箱子打开后,却出现一只玉底座,球形香熏炉,香炉周围金凤环饶,点坠翠玉,况且整个香熏炉竟有一般凳子的高度和宽度,实在是华丽无比。 这时,一个纤瘦,面色泛黄的妇人走到跟前,瞪大眼睛瞧着,“唉呀,这香炉上,便是这点坠的翠玉,一颗也是价值连城,且不说这整个香炉了!” 众人于是围着香炉讨论起来。 大夫人向五公主道:“这礼太重了,我们实在受之有愧。” 五公主道:“你知道受之有愧就行了,太子殿下的心意你们该明白。” 没想到她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大夫人的脸色当时就有些变了,好在这话只有大夫人听到,别人的注意力还都在那蹲香炉上。 段樱离冷眼旁观,暗道这太子果然并不是个如何聪明之人,香炉再贵重,也只是个死物罢了,皇家赏赐的东西又不可随便变卖,这么大的东西摆在屋里只是熏个香?而且真摆在屋里,恐怕并没有彰显段家的富贵,反而在告诉所有人,段家就是太子的人。 这与段擎苍暂时选择中立,物色可扶持人物的心思完全相背了。 不过礼物既然送来了,大夫人也只得收下。 段玉容却是喜形于色,她喜欢这个香炉,便是只拥有这个香炉,她也是段家最富有的小姐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目光转到三皇子身上,“三殿下,您给玉容准备的礼物呢?我可是一直很期待啊!” 众人的注意力便一下子被这句话吸引。大家可都知道,段玉容是未来的三皇子妃,很想知道她未来的夫君给她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 凤羽微怔了下,马上又镇定下来,面带微笑,从容走到段玉容的面前,才把藏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出来,手上有一朵红艳艳的月季花,在阳光下晶莹惕透。叶片光润轻薄,花瓣厚而红艳,如朝露下的花朵,细看时,却原来是用蓝红宝石雕刻而成。 只是这花,因为宝石石体大小所限,只有一手掌那么长而已。其价值与那蹲香炉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二小姐,女子喜欢花,我便送二小姐一朵花。在我的心目中,二小姐人比花娇。” 段玉容听得他说得挺好,只是这礼物吗……还是令人有些失望。 “比起大姐的那块奇石,这支月季的价值如何?”上次段芙蓉要把奇石转送于她,她并没有收,心中却始终没有放下这件事。 这分明是赚弃花儿的廉价了。 凤羽一时间,似乎很是尴尬,“奇石是天外异物,无法议价。” “那便是说,赠她的是无价之宝,赠我的却只是这种货色了。” 众人可没想到,这位二小姐尚没有过门,就已经吃起醋来了,而且吃的还是自己家姐的醋。也就在这时候,才发现段玉容的及笄礼,段芙蓉居然一直没有出现,今日里来此的各家公子少爷,可还想一睹佳人芳姿呢! 此时听段玉容这样说,有些尚未见过段大小姐的公子小姐,心底里都不由地想道,段主容已经很漂亮了,可是三皇子居然公然送段芙蓉礼物,恐怕那段芙蓉比段玉容又不知道要美多少倍? 于是窥探之心更甚,有人就大声问了出来,“大夫人,怎地没见大小姐?” 不管怎么样,总算把话题岔开了。 三皇子凤羽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正好遇到五公主瞟来的轻蔑眼神,心头一阵愤怒,神色却趋于平静,甚至还向五公主微笑了下,倒教五公主又丢给他一个白眼,心想这位三哥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被人嘲讽了,居然还能够装得什么事都没有似的。 大夫人此时正给众人解释,“芙蓉因为身体抱恙,因此无法参加及笄礼。” 众人都暗道,可惜!可惜! 宴会就这样,开始了。 丝竹声响起,有府内舞姬出来献舞,众人边吃东西,边窃窃私语,维系各类感情便在此时,洪坚及部分官员,在及笄礼结束的那一刻,就去了段擎苍的书房,段擎苍未并亲临及笄礼,并不是他不想给女儿这个面子,而是最近这段时间,他所面对的朝堂大事太多了,而且明帝隐隐有让段擎苍亲自出征的意思,种种事他都必须提早做准备。 段樱离自顾自地吃着东西,虽然她现在长高了点,但是比起营养充足的大姐二姐,她依旧是没长熟的小女孩身量,再加上三小姐向来也不惹人注意,也没有人主动跟她搭话。 只是之前挨了打的段鸿,拿自个圆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地愤然瞪着她。 她被瞪得烦了,便做势从怀里摸了把什么,向段鸿虚射一下,速度极快,段鸿没看清,还以为她真的把什么向他扔来,连忙吓得扑到了梅姨娘的怀里,委屈道:“姐姐又打我!”事实上,什么也没打过来,只是做了个手势而已。 梅姨娘其实盯着女儿有一会了,发现她非常沉默,眸子似乎在观察着所有人,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她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樱离,相差的太多了! 最近这些日子,她其实也已经听说了些关于段樱离的事,知道自她离开后,段樱离就被扔在仆人院里生活。她知道自己欠了女儿很多,心里也非常想补偿,可是这个女儿对她这个娘,实在是太冷漠了。 梅姨娘一边哄着儿子,一边很无奈地看着女儿。 段樱离却漠然把目光转到了别处,却无意间与二皇子凤青鸾的目光相对,凤青鸾似乎将她看穿了似的,明眸里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怜惜。 宴会上除了几位小姐围着段玉容叽叽喳喳,倒也没有别的事儿。有些年龄稍大的妇人,就将目光对准了段樱离,要求娶段玉容是不可能了,段芙蓉那样的国色天香,更是只有她挑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挑她的。只是这位三小姐吗…… 她们苛刻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虽说瘦弱矮小,显得太没福气了点,而且听说还不能孕育子嗣,可她到底还是段家的三小姐。无论如何,能与段家结个姻亲,倒也不错,现在男子三妻四妾,娶回来不指望她生孩子便也罢了。 段樱离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唇角只是挂着丝冷漠的笑意。 忽听得一个女人说:“你们可别打这种心思了,咱家的三小姐,那可不是谁想娶就能娶的,前段儿我家老四,想把三小姐说给她的堂弟马小宝,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了?” 这两句一下子勾起了妇人们的八卦之心,一个个的伸长脖子倾听,“后来呢?怎么着了?” 那女人神情夸张地说:“那马小宝死了,无故得病死掉了。” “啊?!” 段樱离也听到了这话,向那女人看去,却是在老夫人房里见过几面,但没怎么说过话的三姨娘李蓉蓉,发现段樱离的目光投过来,她也并不惧怕,反而示威似的仰了下她精致的小脸。 三姨娘李蓉蓉才二十四岁,漂亮,身材又yao~娆,当年她刚刚进入段府做了三姨娘,就发生了梅姨娘与厉秣通奸之事,她与梅姨娘倒没有什么机会说话,但却知道梅姨娘就是段樱离的亲娘。 她平时倒是不多话的,但是那双滴溜溜又水润润的眼睛,便昭示了她并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在梅姨娘没有回府的时候,她几乎是得了老爷的专~—~宠的,她一直以为,老爷对于大夫人那是尊重,对于她李蓉蓉才是真爱。 可是自从梅姨娘回来后,她的专宠位置似乎失去了,虽然老爷一个月里依然有五六次在她那里过夜,可多数时候还是留连在大夫人和梅姨娘处,就算梅姨娘身子弱,不能人事,老爷也愿意陪着她。 想来,还不是因为梅姨娘带了个小崽子回来。 刚才她可把梅姨娘看向女儿的无奈劲儿全看在眼里了,这时候出言打击段樱离,无非就是给这母女二人难堪罢了。 出马小宝那件事的时候,梅姨娘尚没有回府。况且事情牵涉到大小姐段芙蓉,府里下了禁口令,谁也不敢再提这事,梅姨娘就一直没有确切地知道前因后果,这时候却是站了起来,很惊惶地说:“李蓉蓉你乱说什么!这样败坏我……你这样败坏段家三小姐的名誉?” 她本来想说“这样败坏我女儿的名誉”,但到底只能说“三小姐”,作为姨娘,便是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只能称为“小姐”,而她的孩子却要称大夫人为“母亲”。 李蓉蓉不在意地哧笑起来,“我说的是事实罢了,不信你去问老爷。” 梅姨娘紧走几步,就想要打李蓉蓉,大夫人及时阻拦,“你们在干什么?这是我女儿的及笄宴!你们这是故意的吗!还不都回房里去。” 大夫人摆出了自己的威严,李蓉蓉轻轻一笑,也不反驳,向众人yao~娆施了一礼,就退出了宴会。梅姨娘虽然不服气,可也知道人多处再闹,也不过惹别人笑话罢了,关键自己现在只是个姨娘,没有与大夫人平起平坐,却是不能就此发作。 梅姨娘很憋屈地退下了。 大夫人摆完了威严,心情更好了,与那些官家夫人们说得很开心。 段樱离在她们离开后,便也退出了宴席。今日是二姐段玉容的及笄礼,按理说她也应该给她准备礼物的,只是想来经过上次奇石的事情后,段玉容也不可能再接受她的礼物,她也就懒得费这个心思了。 她本来是要去探望梅姨娘的,拐弯时却看到了三皇子凤羽。 发现他静静地站在一棵芙蓉树下,虽然此时阳光炙烈,却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沉之气,面色青白,显然他是气坏了,只不过在宴会上一直忍耐着,然后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了,才独自找到这个地方发泄。 会是这样吗?段樱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以她对凤羽的了解,他可不是那种随便谁都能够惹他真正生气的人。 就在这时,只见段芙蓉竟然在丫鬟小雀的掺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三殿下,您约我有事吗?” 竟是凤羽约她出来的?!段樱离悄悄地退后了两步,像只安静的猫,蛰伏在花树的后面。 “芙蓉——我,我只是想见你。”凤羽竟显出几分别扭和羞涩。 段芙蓉似乎毫不在意他直接呼了她的闺名,反而笑道:“今日是二妹的及笄礼,你想见的该是二妹才对。” “芙蓉,上次你想到的办法已经开始实施,而且效果很好,我已经向父皇奏请奖励你,如果顺利的话,你就可以得到正六品‘乡君’封号,到时候便是皇家的人,再没有谁敢轻易的欺负你了。” 段芙蓉苍白的脸色上,染上一点红晕,眸子却是亮极了,“封号?我也可以得到封号吗?可是,我和二妹的办法一样。并且三妹说,办法是她想到的……想来我便得了封号,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三殿下,您还是别为我费心了。”段芙蓉想到上次在娉婷院中的窘态,便忍不住眩然欲泣。 虽然说的确是她想要强占段樱离的功劳,可她是段家的长女,向来什么好的都是先着她,便是强占了又如何?没想到一直以为被她宠着的二妹那样不懂事,使她当众出丑。 “你是因此才病了的吗?”凤羽的语气中有些痛意。 “我——不是——总之,三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只是我不能接受。” “大小姐,连段将军也说这个办法是你想出来的,二小姐和三小姐不过是无意间偷听到你和段将军的谈话而已。既然段将军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你又何必如此自苦?而且在众人的心里,也只有才貌双全的大小姐,才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凤羽这番话说得很是真诚,段芙蓉的心里变得暖暖的,竟也觉得这样的办法,只有她才可以想出来,刹那间她已经不记得真相到底如何了。 “三殿下,谢谢你。” 双眸中泪光盈盈,却是因为被人肯定而想要流泪。 “那好吧,你只需安心等待消息就行了,可能七天内,就会有圣旨来封你来乡君。” “谢谢三殿下。”段芙蓉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还是段家的嫡女,还是那个才华出色容貌绝色的段芙蓉,只要圣旨一到,还有谁敢去追究真正的想到办法的人是谁呢? 她仔细想了想,似乎官家小姐被封为乡君的,还是第一次。 凤羽看到她的笑容,便也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两人再说了几句,便相互告辞了。段芙蓉说:“我要去参加二妹的及笄礼,否则显得太没有礼貌了。” 凤羽微怔了怔,还是嗯了声,“想必你二妹也特别希望你出席的。” 其实段樱离知道凤羽为什么怔了怔,没有谁希望自己的及笄礼上,出来段芙蓉这样的女子,因为她会抢走任何女子的光彩。 ……待段芙蓉yao~娆离开,凤羽冷冷地向段樱离藏身的地方道:“出来!” 段樱离就知道,像凤羽这样的人,想偷听到他的谈话实在是需要冒很大的危险。她干脆从花丛后面大大方方地走出来,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凤羽。 凤羽今日穿了一袭淡青色暗纹锦服,腰系玉带,发束玉箍,看起来清爽而风度翩翩,只是目中含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阴冷。看到对方是段樱离,他似乎很意外,道:“原来是三小姐。” 他神情似乎轻松了点,在他的眼里,这位三小姐还是个孩童而已。 段樱离也不在意,只道:“那办法确实不是大姐想出来的。” “什么?” “不过你心里也一定明白的,你定是去问过了我父亲吧?我父亲是最知道真相如何的,不过我父亲依然说办法是大姐想出来的,所以她才是段家最受重视和宠爱的女儿。三殿下,其实你想娶的,只是我大姐吧?” “你——”凤羽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那么冷静,她的眼眸那么淡漠,她的唇角似乎挂着抹讥诮……只见她樱唇轻启,又继续说:“其实你不想娶我二姐的话,办法多的是。” “你有办法?”凤羽的思路,竟不知不觉跟着段樱离所说的方向走了。 “我没有办法,只是借鉴前人的办法而已。”段樱离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 知道怎么钓鱼吗?当鱼儿咬鱼钩之后,明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猎人的当,但是已经没有办法把饵从嘴里吐出去。 三皇子凤羽看着眼前纤瘦的女子,知道自己已然是那条咬钩的鱼儿。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一直以来,都看走眼了,这位三小姐,并不是她平时表现的那么不起眼。 当晚,段玉容喝多了酒。 果然段芙蓉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投在她的身上了,可是今日,明明是她段玉容的重要日子好吗? 在段芙蓉巧笑倩兮地与那些夫人、小姐、公子们聊天的时候,段玉容被冷落在一旁,一杯一杯地灌自己酒喝,直喝到宴席散去,夕阳西落之时,才在萍儿的掺扶下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余辉中,段玉容几乎是走一步便要摔一跤,如果不是萍儿,她早已经要摔的满面青肿了。 “你说,你告诉我,即生瑜,何生亮?如果没有大姐,我段玉容,是不是就是最漂亮的!?你说呀!说呀!” 萍儿惶然点头,“二小姐很漂亮。” 话刚说出来,就被段玉容狠打了个耳光,“很漂亮是什么意思?意思还是不如她段芙蓉对不对?她今天不是病了吗?既然病了不好好养病,又打扮的那么风骚出来做什么啊!她真的好过分你知道吗?萍儿,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她一会恨不得吃了萍儿,一会又在萍儿的面前哭泣,萍儿对她又是恨,又是同情,更多的却是挨打受虐后的不甘与不平。此时只是咬了咬唇,扶起她继续往屋里走。 在院门口,看到了三皇子凤羽。 萍儿如看到救星般,“二小姐,是三殿下。” 段玉容猛地推开萍儿,摇摇晃晃地走到凤羽的面前,半晌,忽抬起纤纤玉手,抚上凤羽的脸,“好一张英俊的脸,若你不是三皇子,我一定会为你痴狂。可是,我原本要嫁的,是这天下最强的男人,只有嫁给了最强的男人,才会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我的身上,你明白,从小到大,所有的光彩都被另外一个人抢去的痛苦吗?” 其实这一刻,凤羽是理解段玉容的,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只是他的心却是冷的,段玉容的话,使他心里对她的最后一分怜悯也没有了,因为他不需要一个始终看不起他的夫人! 凤羽忽然将她抱~—~起,往屋内行去。 而段玉容并没有挣扎,她觉得自己今天太累了,很想要在一个怀~—~抱里好好的休憩。萍儿自动地在院内止步,有些事不是她这个丫鬟能够管得到的。 凤羽把段玉容放到软榻上,她是真的醉了,面色嫣~—~然,气味芬芳,混着浓浓的酒香,很有引~—~人犯~—~罪的潜质,这女人若是脑袋再聪明些该多好?明明也是个绝美佳~—~人,偏生那双美眸里全部都是轻漫,此时她还在喃喃地说着,“都是你,都是你……你这样的人,就该选樱离那贱丫头,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他的话已经让凤羽满眸愤怒了,然而她还是恍然不觉,“……不是说好,大姐是一定要嫁给二皇子的吗,我就要嫁给七皇子,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不识趣……你这样的人,就该和樱离那贱丫头在一起,她虽然贱,好歹也是段家的女儿,不至辱没你……” 段擎苍的长期居于高位,再加上又是天下大势将乱未乱之时,掌握三十万兵权的他,在南昭实在是已经到了权倾朝野的地步。 在段玉容的心里,段家的女儿无论如何都比别人强,而皇子们为了拉拢段家的势力,自然个个都是垂涎段家的女儿,三皇子这样没有什么势力的,娶了段家的女儿可不就是高攀极了。 不过这些话,很多人便是心里想想,不会嘴上说出来,对方毕竟是天家贵子,一个不小心可要砍脑袋的,偏偏段玉容就无所顾及地说出来。 可能是为了堵住段玉容那喋喋不休的嘴,凤羽就头疼不已,长吸口气,终是打断她的话,“玉容,我爱你,很爱你……” 任何女子对这三个字,都没有什么抵抗力,段玉容虽然看不起三皇子,但当这三个字柔柔地流进她耳里的时候,她的眸子微微张大,停止了之前喋喋不休的刻薄言语,只是有点头脑空白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心情皆是复杂,好一会儿,段玉容的眼角流下两串珠泪,“三殿下,其实撇过其它,你是个好英俊的男人……我其实也有点,喜欢你……” 凤羽修长的凤目微微一瞥,似乎有点吃味地说:“你不是喜欢七皇子星辰吗?怎么这么快就说喜欢我了?你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是的,是的,我是这种坏女人,那你还要我吗?……” “你这种坏女人,当然要受到惩罚。” …… * 二小姐,真是太不要脸了! 丫鬟萍儿心里这样想着,就不由地脸上带出抹轻视,虽然说段玉容已经注定要成为三皇子妃,可毕竟还没有成亲呀!两个人竟然就这样在一起了。 萍儿是段玉容最得力的丫头,可就是这个丫头,也没少遭段玉容的打,做为奴婢,这样的命运她认了,可心里头实是已经恨毒了二小姐。 她冷冷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向下头的丫鬟们交待道:“二小姐醉了酒在休息,你们都不许打扰,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忙了,都先去休息吧。” 众丫鬟就这样被打发走了,萍儿抿抿唇,便也去隔壁的丫鬟房休息。 ……夜幕如一块大黑布,罩住了整个世界。 月亮被乌云遮住,风一阵阵的大起来,仿佛要有一场暴雨。 凤羽从床上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看身边发钗散乱,嫣~—~红尚未完全从脸上褪~—~去的女子,他的目光中没有半丝温度,唇角甚至挂了抹淡淡的冷意。这个世上,便是谁瞧不起他都可以,但不能是这个女子——他未来的妻子,不过,很快她就不是了。 他下了床,默默地整理自己的衣冠,看见一只虫子围着微弱的烛光转圈。 窗户上发出轻响,凤羽那长长的眼眸中迸出一丝讥诮,再向女子看了眼,便将窗户打开,一名青衣男子轻巧地从外面跳起来,“三殿下。” 凤羽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我会好好对待你的家人的。” “谢谢三殿下,既然司马青是您的死士,便什么都能够为三殿下牺牲。” “我会记得你的,兄弟,将来若我成就大业,丰碑上定有你司马青的名字。” 青衣人单膝跪地,向凤羽施了礼,“三殿下放心,司马青定会完成任务!” 凤羽从窗口跳出去,司马青则来到床边,怔怔地看了二小姐段玉容半晌,缓缓地进了被子,将段玉容紧紧地搂~—~在怀~—~里。段玉容还以为对方是凤羽,迷迷糊糊地道:“三殿下,你能为了我而争做天下第一人吗……三殿下,为了我……” 司马青没言语,只将她搂~—~得~—~更~—~紧,更~—~紧。 他尚没有娶妻,这生,是他第一次这样搂~—~着一个女子,也是最后一次。 …… 天刚麻麻亮,奴婢们便已经起来了。 诺大的段府,在渐渐明亮起来的空气里鲜活起来。 段樱离晨起后,就听见玉铭在和谁吵架,“秋艳,你这是什么意思?大清早的在这里探头探脑,难道玉瑶没有告诉你,你应该做什么事吗?” “我只是来看看三小姐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而已。” “你是什么东西?你还没那种资格吧!” “玉铭,你可不要得势不饶人,当初我们在大夫人手中做事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仆人院里的野丫头而已。” 秋艳在大夫人那边时,不过也是个二等丫头罢了。不过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那也比别人一等大丫头有地位啊。秋艳现在跟随了三小姐段樱离,不但地位变低,而且根本也得不到段樱离的重用,只是在周边打些杂物而已,这对她真是莫大的打击。 想想春锦也是大夫人那边儿过来的,怎么在这里就是二等丫头?归玉瑶管理,至少玉瑶在仆人院的时候也是统管运营,大家对她还是信服的。 可她呢,差没伦落成粗使丫头,天天让玉铭骑在脖子上拉屎。 她现在来窥探段樱离的动静,无非是想抓着什么事儿,赶紧向大夫人打小报告,得点儿大夫人的赞赏,说不定还能调回大夫人身边。 结果玉铭和玉瑶防范的紧,这些天她都没找到机会,今日更被玉铭逮个正着。 段樱离在房里已经把她们的争执听得很清楚,这时候便向外说了声,“玉铭,给玉瑶说,把秋艳送到大夫人处。我这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神。” 秋艳听闻,竟然不顾不怕地喊了声,“那是!别以为一朝从仆人院出来了,就真成主子了,这谱摆的未免太早!” 玉铭真是气死了,就扭脸喊:“玉瑶姐!玉瑶姐!” 秋艳发泄了痛快,又道:“不必你们赶,我自个去向大夫人陈情。” 说着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西厢。 玉铭进入房里,跺着脚说:“三小姐,您看那个秋艳!” 段樱离微微一笑,“没事,她不想留在这里,你再说也没用。这样不能够忠心的奴才,留在身边反而是个祸害。” 玉铭这才想过来,“倒也是。三小姐就是大度。” 段樱离从箱子里取了条漂亮的东凌玉手串,到了院子里,向花墙那边儿唤了声,“采芹表姐在吗?” 顾采芹从屋子里出来,也已经整理好自己,不过昨日没有参加到段玉容的及笄礼,脸上显出郁郁之色。 “大清早的,你叫我什么事?”   ☆、受到严重的惩罚 段樱离把那串东凌玉手串递给她,“这是上次从皇上那里赢来的彩头。昨日二姐的及笄礼你没有参加,可是不等于可以少了那份礼。正好,我也想送礼给她,表达我对她的姐妹情义,可是你知道的,二姐很烦我,根本就不收你的礼物。所以这份东陵玉手串,便由你送给我二姐,只说是你送的,便教她收了我和你共同的心意吧。” 这串东陵玉手中看起来碧青莹润,水头及足,一看便是好货。而且段樱离说的对,就算没有去观礼,礼物却是不能不准备的。 顾采芹房里自然也有些好东西,只是自己孤身一人寄住于别人家,能省一个便算一个,这手串吗,当然是…… 她伸手将手串接过来,“那好,我便替你把这手串送给玉容,成全你的心意好了。” 顾采芹拿了手串,便马上往段玉容那里去铨。 想赶在大家都去给老夫人请安之前,送了手串给段玉容,免得老夫人问起各人送的礼物,她却还没有表示,老夫人要小看她这位表小姐不懂事。 顾采芹走了没多久,段樱离也出了门毂。 在花园里遇到了三皇子凤羽,他精神奕奕,心情很好的样子。 另一边,大小姐段芙蓉也刚好到了花园,看到凤羽,不知道为什么竟显出几分羞涩,“三殿下,您怎么大清早的在这里?” “我昨天住在别苑,反正顺路,便来请段将军一起前往猎园。” 原来今日是围猎的日子,不过真正的秋猎尚未开始,明帝只是带领几位皇子和重城,在奉京城外的雁不归树林里小面积围猎而已。今日受到邀请的人,不必去朝堂,只需要在雁不归那里集合就行了。 “这样啊。”段芙蓉眸中露出一抹向往之色,“夏日的猎场可能更漂亮吧。” 又如才看见段樱离似的,“三妹,你也来了。” 段樱离嗯了声,“大姐,早上好。” 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哪里有人惊声尖叫。 三皇子凤羽马上道:“似乎是玉容院里,难道出了什么事?”说着马上抬步往段玉容那里赶去,惶急的神色,仿佛真的非常担忧段玉容。 段芙蓉狐疑地看了眼段樱离,紧随其后。 段樱离当然也要去看个究竟了。 三皇子凤羽与顾采芹擦肩而过,刚才的惊声尖叫就是顾采芹发出的,她捂着脸跑出来,显然没想到自己会看到那么不堪的一幕。到了段芙蓉面前才忽然停下脚步,“大姐,玉容竟然和别的男人,她,她……” 顾采芹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三皇子凤羽已经赶到了房内,只见段玉容紧拥着被子捂住自己,脸上却全部都是愤怒的神情,咒骂着那个慌慌张张在地上捡衣~裳的男人,“你这头猪!你是怎么进来的!我爹会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看到凤羽进来,她竟然还是没意识到此时的情况多么严重,反而疾声问道:“昨晚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看到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凤羽看到此情景,脸色大变,一时间竟像是愣住了。 随后赶到的段樱离冷眼旁观,才发觉凤羽真是太会演戏了。明明这就是他设的局,当然也有她的提点与配合,但是他此时脸上那羞愤而又震惊的神情,简直就跟真的一样。怪不得上世,他能够骗她十几年。 段芙蓉赶紧吩咐丫鬟小雀,把所有的丫鬟仆人都赶到院子外面去,不许他们接近,待这些事安排好的时候,大夫人和段擎苍也赶到了,段擎苍看到这情景,愣了半晌,吐出几个字,“都出去!。” 大夫人看了眼三皇子凤羽,发现他失了神般的,面色苍白。 心知对一个男子来说,这是多么大的污辱。 何况这位三皇子虽然没有多大的本事,可到底是皇帝的儿子。她马上抹起了眼泪,“老爷,这,这其中肯定有误会,玉容不是那样的孩子……” “住口!不知道你平日里是怎样教导的!” 在场的人都默默地站在一旁。 过了会儿,被绑起来的司马青和穿~好衣~裳的段玉容,齐齐地跪到了段擎苍的面前。 段擎苍之前往女儿的闺~床上扫了眼,只见华丽的锦绣榻上一片片深~红的印迹,不必问,段玉容已经失~了身。现在看见她跪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地又是愤怒又是失望,想到自己好好的一个女儿,就这样被糟践了,实在有种好不容易完成的一件事业,忽然发现它事实上已经变成一堆不能用的污~秽之物般让他难以忍受。 “玉容,到底怎么回事?”他还能和言悦色,证明他对这个女儿,毕竟还是有几分喜爱的。 “爹,是他陷害我!我昨儿醉了酒,根本就……” 她的话似乎刺激到了三皇子凤羽,他忽然拔起剑,狠狠刺向司马青,司马青被绑,无法避开,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剑刺穿他的胸膛,又从背后露出大半截剑锋。 喉咙里咯咯响,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人已经向后仰去,双目瞪大,无全气息了。 凤羽拔出剑,剑上有血……他皱了皱眉,仿佛非常厌恶似的,干脆将剑扔在地上,然后向段擎苍道:“请段将军不要再问下去了,无非是二小姐醉酒后的糊涂行事而已。既然如此,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吧!但是——” 他痛心地盯了眼还很茫然的段玉容,终是没有把那残忍的话说出来。但是段擎苍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刹那间,段擎苍像是老了两岁,哑声道:“让三殿下受辱,是本将军的错。好在三殿下并不追究,这件事本将军会处理好的。还是请三殿下先行去雁不归吧,代本将军向皇上告个假,就说有些家事要处理,今日不能去雁不归狩猎,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三皇子凤羽缓缓地点了下头,神情沉痛羞愤,却又极度隐忍的样子,转身后缓缓向外走去,忽然加快脚步,飞奔而去。 直到这时,段擎苍才忽然拍桌大喝了声,“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喝声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可惜,没有人能够回答她,连段玉容也不能,那男子已然死亡,死无对证了。 ……其实段擎苍能够理解三皇子凤羽,如果自己遇到这种事,恐怕也是同样的做法。不,他以前就这样做过一次。 如果能够让他选择,或许他还是会那样做的,不管到底是不是误会,只要别的男子,爬上了自己的女人的床,就得一个结果——死! 这是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维护尊言的最直接的办法。 大夫人只是哭泣着哀求,“老爷,那男子面容及其陌生,可能是昨日及笄礼上混进来的,这件事不能怪玉容呀!她姿容出色,又醉了酒,那贱男人定是因此而起了歹心,玉容是受害者呀!” 段擎苍却是沉重一叹,“可她,终究已经失贞了。” 段玉容直到此时,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 女子失贞,那是大事!据说前朝某大臣的夫人,在失贞之后被大臣斩于剑下,如今三皇子不过是杀了使她失贞之人…… 可是,事情不该是这样啊! 她努力回忆昨晚的事儿,可惜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嗡嗡作响,什么都想不起来。 “夫人,你还是让人把玉容送到你娘家那边,拜城老家居住一阵子吧。” 大夫人一听,马上松了口气,答道:“是。” 段玉容听了却忽然爬起来怒道:“爹!干么要送我去拜城?那个连鬼都不去的地方,你干么要送女儿去?我不去!死也不去!” 段擎苍蓦然将茶杯推到地上,突然的碎裂声终于使段玉容住了声,震惊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爹,您怎么了?” 段擎苍冰冷地说:“不去拜城的话,你也可以选择死。” 段玉容听了,身子一软,萎倒在地。 …… 就这样,当天下午,段玉容在大夫人的安排下,由可靠的人将她送往拜城。离开的时候,段玉容哭的眼睛都肿了,扑在大夫人的怀里不肯起来,“娘,受害人是我,为什么受惩罚的人也是我?拜城那里什么都没有,我要多久才能回来?我已经及笄了,我不能在那里空耗青春,娘,你要让爹快点把我接回来。” 大夫人的心里难过极了,到底玉容还是个孩子,根本不会想到她如果留在这里,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形。可是在拜城的话,这孩子的前途也同样算是完了。 不过她还是安慰道:“你放心,娘会想办法的。” “娘,一定要早点把我接回来呀!还有,娘,那天的事儿很蹊跷,我明明记得是三皇子抱我进入房里的,可是为什么是那个陌生人?为什么?” “你放心,这件事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萍儿!萍儿呢!她能给我作证!娘你到底帮我问了她没有!?” “别提那死丫头了,她一口咬定并未看见三皇子凤羽抱你进屋,而确实是那青衣男子抱你进屋的,她还说当时阻拦你了,可惜你没有听她的……你爹听得生气,已经把她关入到地牢里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娘便是剥她一层皮,也要她说出真相来。” “对!娘一定要替女儿讨回公道!” “女儿,你要照顾好自己,等着娘去接你。” ……大夫人与段玉容话别,真正是肝肠寸断,但更让她愤怒的是,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设计了她的女儿! 接下来便是段芙蓉与顾采芹,还有几个姨娘与段玉容话别,段玉容也根本没将几个姨娘放在眼里,冷冷地应了声,就把目光转到段芙蓉的身上,“大姐,现在你可以嫁给三皇子了,听说爹已经奏请皇上,请皇上取消我和三皇子的婚事。” “二妹,你乱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大姐你喜欢三皇子,我知道。” 她的话让段芙蓉极度难堪,然而毕竟已经是离别时分,段芙蓉也不多做分辩,只说:“以后你会明白,大姐从未对属于二妹的任何东西有过觊觎。让时间来证明这一切吧。二妹,你千万要保重自己。” 有些事再解释也没用,所以这次,姐妹二人算是不欢而散。 段玉容上了车,马车被赶起,她依旧掀开小窗的帘子往外看,很是依依不舍。 段樱离却忽然忆起段玉容的上世。那时候,段玉容也是喜欢七皇子的,但是最后却没有嫁给七皇子,而是在挑挑选选多年后,成为了段家的老姑娘,后来冰清玉洁地入了宫。在她被关在冷宫的八年里,段玉容与段芙蓉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凤羽对她虽然不及对段芙蓉好,但据说也是极宠爱的。 这世,她被早早的送到了拜城,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因缘机遇? 大夫人亲眼见女儿被送走,内心里翻起了剧烈的波澜,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转身对刘妈妈说:“给我好好的查查,到底是什么人在做崇!” 刘妈妈的目光不由地在梅姨娘的脸上扫了下,“是!” ……这一天剩余的时间,安静极了。只是晚上的时候,就传出萍儿在地牢里上吊自刎的消息,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凉透了。最生气的莫过于大夫人,在房间里大发脾气,“这个丫头怎么敢去死!她空口白牙的把脏水泼在玉容的身上,以为死了就算了?给我把她的家人都找来!” 刘妈妈低声道:“大夫人,您忘了,萍儿是被父母抛弃,丢在路上的丫头,被您无意间捡回来,她还哪里有家人?” 大夫人听了,只觉得胸中一股抑郁之气无处发泄,指甲掐在手心里,几乎掐出了血。 又是一夜风雨,雨打芭蕉的声音,将所有的愤怒、欢喜、痛苦、愉悦,都湮灭了。 第二日清晨,段樱离给老夫人请完安,刚刚回到院子里,就看到一个小鬼头当先跑到院子里,圆眼睛瞪了瞪她,然后又回头跑,再过来时,却是与梅夫人一起,不是段鸿又是谁? 段樱离微怔了下,叫玉铭奉茶。 梅姨娘让身边的汪氏带着段鸿先退去一边,玉铭奉了茶之后也退下了,梅姨娘这才打量了下段樱离所居的地方道:“娘自进府后一直病着,也没有时间过来瞧瞧我的女儿过得怎样,今日一看,尚算不错。” 段樱离笑笑,最黑暗的日子的确已经过去了。 梅姨娘看到她的笑容,又不免地愣了半晌,“樱离,你连笑容,都让我感到陌生。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你那时候笑起来就好像灿烂的太阳一样……” 人总是会长大的,越是随着年龄的增大,笑容就越是不纯粹。 不过段樱离没把这话说出来,虽然她对梅姨娘其实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心里却清楚明白地知道她是自己的娘亲,理论上,她至少对梅姨娘要很尊重。 梅姨娘又轻轻地叹了声,“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母女又重逢了,以后娘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很旧的平安符,递给段樱离,“这是我在离开奉京的路上给你求的平安符,这些年一直没机会拿给你,现在给你吧,希望我的女儿从今往后,一切平安顺利。” 段樱离把平安符握在手中,盯着看了好半晌。这个平安符还是提醒了她,当年梅姨娘的离开并不是自愿的,一切只是命运的安排,如果能够在女儿身边照顾,又有哪个女人愿意扔下孩子呢? 她终于嫣然一笑,“谢谢娘。” “你,你叫我娘……”梅姨娘刹那间睁大了眼睛。 段樱离有些无奈地笑道:“您当然是我的娘,不管我是不是叫您娘。只是现在您以姨娘的身份入府,我只能叫您姨娘,否则母亲等人听到的话,定要不开心。” 梅姨娘听女儿如此说,之前的心结倒一下子开了大半,笑道:“我就知道,我的女儿不可能不认我。” 就在这时,就听到一个声音喊道:“三小姐,救命!” 只见刘妈妈使两个家丁,押着一个女子到了段樱离的面前。这女子披头散发,露出的一小截胳膊上已经是层层的鞭痕,衣衫上也沾染了些血迹,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玉铭和玉瑶听到声音也赶到,玉瑶很惊讶地道:“是秋艳!” 秋艳便是之前被玉瑶安排人送回大夫人身边的,没想到短短一天的时间又给送了回来,并且满身伤痕。 秋艳看到了段樱离,连忙用力甩开了押她的家丁,跪爬到段樱离的面前,“三小姐救命!婢子知道三小姐向来大度,对下人们都是好极了!这次是秋艳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污辱了三小姐,请三小姐怎样责罚都好,只愿能够饶婢子一条性命!” 玉铭看到段樱离眉头轻蹙起来,连忙走过去将秋艳推开一边,“别拉拉扯扯的,昨儿你离开西厢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你骄傲的如树上的孔雀呢!” 秋艳满目痛悔,泪水双流,“玉铭,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跟三小姐说说,让她饶了我这次,以后我肯定抵死效忠三小姐!” 玉铭很不客气地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三小姐没有理由饶你。” 段樱离有点欣赏地看着玉铭,这丫头这些日子越发懂得多了。 “不,不,求三小姐给一次机会啊,让婢子证明……” 秋艳开始不断地给段樱离嗑头,连额头都嗑出血来,“三小姐,我家还有年老的父母及三个姐弟,他们都等着我赚钱回去给他们呢!求三小姐一定要救救我呀!”她此时看来可怜极了,再也不见当时离开西厢时那高傲的样子。 梅姨娘终于看得不忍心了,“樱离,这丫头如果没犯什么大错的话,就饶她一次吧,她家中还有父母……” “秋艳,你口口声声让我饶了你,我可从来没说要你的命呀。”段樱离没等梅姨娘说完,就凉凉地说了这句。秋艳听了,脸上出现狂喜之色,却又听得段樱离向刘妈妈道:“不知我母亲的意思是什么?” 刘妈妈漠然答道:“回三小姐,大夫人的意思是要老奴将这丫头送到您这里,您若不要,便把她拉出去打死算了。” “这样啊,她本来就是从西厢出去的,不管是哪位主子,断没有因为一个奴才而吃回头草,自己打自己脸的,否则要显得这个主子好欺负得很。母亲便是知道我不会再要她,刘妈妈你把她送我这儿来,便是多走一趟了,你该直接将她拉出去打死。” 她的语气极是平淡凉薄,段梅姨娘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头。 刘妈妈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做出于心不忍的样子,“三小姐,您不考虑考虑?毕竟这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梅姨娘也道:“是啊,樱离,你要救这丫头一命才是。” 段樱离皱皱眉头,静冷的眸子里全部都是冰封般的漠然,只道:“我不能违逆母亲的意思,刘妈妈,你把她拉出去吧,别妨碍我和梅姨娘谈话。”   ☆、决裂神秘的礼物 “这——”刘妈妈犹豫了下。 秋艳也更大声地哭号起来,“三小姐,救命,救命啊!” 想到是一条人命,玉铭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只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秋艳这都是你自找的,可不能怪三小姐。” 秋艳又爬到梅姨娘的身边,“梅姨娘,求您救我一命!” 梅姨娘道:“樱离——铨” “梅姨娘,这是我院里的事,您是没有资格管的。” 梅姨娘蓦然气结,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毂。 作为一个姨娘,的确没有管小姐的资格,但是作为娘亲呢?段樱离说这种话,就是又不认她这个娘亲了! 梅姨娘道:“刘妈妈,这丫头樱离不要,我要了。你便给大夫人去回话去吧。” 刘妈妈眼眸一亮,“是!果然梅姨娘一幅慈悲心肠。” 又瞪了眼还有些愣神的秋艳道:“你总算是有条生路,还不赶紧谢谢梅姨娘!” 秋艳在刘妈妈的提醒中如梦如醒,连忙拜谢,“谢谢梅姨娘救命之恩!” 梅姨娘又瞥了眼无动于衷的段樱离,心里渐渐地有些发凉,或许六年的时间真的太久太久,久到她仿佛再也无法和这个女儿交心。她变得太多,作为娘亲,她已经不太认识这个女儿了! 站起来,牵了段鸿小小的手,冷冷地道:“走!” 说着便带着满身是伤的秋艳离开了西厢。 西厢一时很安静,玉铭道:“三小姐,这——” “樱离,梅姨娘的心肠看起来比你的心肠可好多了,我也有点儿喜欢梅姨娘了呢!”说话的是表小姐顾采芹,她昨儿去送东陵玉手串,结果发生了那种事。虽然说错的不是她,可大夫人却似乎有些迁怒于她,她心里也不好受。 回头细想,有些回过味儿来,总觉得自己掉进了段樱离的某种圈套,可这事无凭无据,单说这串东陵玉手串,什么也证明不了。 这哑巴亏,还就得这么咽下去。 段樱离也不理她,反而想起一件事。 明日,便是她也要及笄了。 可是,恐怕没人会记得这个日子。 她刚刚又得罪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想必她也是不愿管她的了。 苦笑一下,回到屋里向玉瑶吩咐下去,“叫银环注意着梅姨娘那里,一旦有什么事,马上来告诉我。” 玉瑶领命去了,段樱离便在窗前的桌子上,扶着下巴发呆。 过了会儿,玉铭来报,说七皇子到了。 段樱离忽然想到,在段玉容及笄礼的宴会上,七皇子很迟才到,见了面后说是先到的西厢,说话时脸色红红的。今日又这么快来到西厢,恐怕想见的并不是她。便向玉铭道:“我就不出去了,如果七皇子和表小姐问起来,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在休息。” 玉铭应了声是,又走了出去。 她坐了这么久也真有些乏了,刚准备去榻上歪一歪,就听得窗前有人说话,“怎么了,不欢迎我啊!你还真是忘恩负义,之前你让我救人,我便救人,现在我来了,你都不晓得出来迎接一下,真令人伤心。” 段樱离笑了下,将窗户那半盏更推开些,就见七皇子凤星辰笑意吟吟地站在窗前,打扮得很精神,一双眼睛亮亮的。 “恩人,你来又不是要见我,我何必出去见你。” 被段樱离一句话道出了真相,凤星辰佯怒,“你这个小女子,真是越来越放肆!” 却又马上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段樱离笑起来,凤星辰是那种有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的,不止她能看出来,恐怕看出来的人还不在少数呢! “你可是发现段府的宝贝了,表姐向来不见外人。” 凤星辰道:“我不是外人,南昭所有的人都是我凤家的亲人,便也是我的亲人。” “表姐一会就出来,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给你送一个东西!”说着将一张纸条从窗口递进来,“三哥让我给你的。” 段樱离收了纸条,道:“谢谢。” 展开纸条看了眼,只见上面写着:“清风林见。” 段樱离把纸条紧攥在手中,对凤星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能在这里坏了你的好事,我要成君子之美,所以我会出去一趟,不到午时恐怕是回不来的,你可以在西厢多留些时间。” 凤星辰向段樱离抱拳道:“谢谢谢谢!” ……清风林其实就在段府内花园后,三皇子凤羽今日到来,无非还是为了朝堂上的事,自他成了段家的“未来女婿”,出入段府就很频繁。 等到段樱离到了清风林后,果然三皇子凤羽已经等在那里。 他今日的穿着并不华丽,一袭暗青色衣裳,配着同色带子,连头发也是用普通的青玉箍束着,乍看竟是很有温文尔雅的模样。这很符合他在“戴上绿帽子”后的心情,低调中显出几分易折的脆弱,让人不忍心嘲笑他,甚至还要同情他。 见到段樱离,他道:“我父皇已经应允了段将军请奏的事,也就是说我与段玉容再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我要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当时她只不过说,如果他想不娶段玉容,可是很难的。但是有没有听过发生在段府的一个故事,曾经的梅夫人因何而故? 一个男人,要想无缘无故甩掉一个女人并且不为世人所垢病,除非问题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你不但可以甩掉这个女人,甚至可以杀了她。 关于梅夫人的事,虽然隐瞒得很好,但做为被密切注视着的段府,其实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三皇子凤羽当然知道梅夫人的事,是以才在短短的时间内,策划了与当年梅夫人的故事如出一辙的事件,他当时甚至可以杀了段玉容,男子被戴绿帽子,是无法容忍的事,男子在这时候做下任何事,都是可被原谅的。 但段玉容毕竟是段擎苍的女儿,所以他杀了司马青,这件事必须出了人命,才会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凤羽道:“说吧,让我怎么感谢你。” 他此时的面容很冰冷,并且带着点阴沉沉的感觉。段樱离早知道他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前世的时候,她拼尽全力辅佐他在参与皇子夺谪,在整个过程中她为他出谋划策,甚至奔赴疆场,舍命相救,可以说为他荣登大宝,成就大业立下汗马功劳,可他在摒弃她的时候,也是毫不心软的。 况且她现在只不过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已,还敢求他的什么报答?但是等价交换是一定要的,凤羽有个极大的弱点,他相信这世界上,熙熙攘攘的人类都是为了利益而蝇营狗苟,只要对方能被利益所收买,就一定能够为他所用。 想了好一会儿,貌似为难地说:“我是段家不受宠的庶女,三殿下应该最明白庶女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虽然之前在娉婷院的宴会上得了皇上赏赐的彩头,可这么久了,实在已经有些不够用了,不想坐吃山空,剩余的这些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若信得过我,便交到我这里来,能够保证让你现在的财富在不久的将来变成十倍百倍。” 段樱离调皮一笑,“当然,我信得过三殿下。” 上世的时候,三皇子凤羽为了夺谪成功,委实下了不少功夫。不但秘密的养有死士,更以另外的身份几乎垄断了奉京的钱庄。按照时间算,他现在已经开始这方面的经营,虽然尚未成气候,也算是财源滚滚来,段樱离这点钱,在他手里滚成十倍百倍的,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件事谈妥后,凤羽的神情也明显和缓起来,眼前的女子过于瘦小,而且还很爱财,之所以帮他忙,恐怕只是为了在府内争宠罢了。 他内心暗道,女子的眼界就是窄小,不过这也是女子们最可爱的地方。 这样的段樱离,也让他放下了心,因为她本来可以以此事要胁,让他为她做更多的事,可她只是想要钱而已,这样的女子,便是有些小聪明,也没有什么大智慧,不堪大用。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段芙蓉的模样,如果女子能如芙蓉一般的漂亮,便没有大智慧,只有些小聪明,那也还是可取的。况且段芙蓉还有个那么宠爱她的有权有势的老爹。 …… 段樱离和凤羽告辞之后,便又往老夫人处坐了坐。 她好几次有意无意地提起及笄之事,都被老夫人岔开话题,便也明白,段府是不会像对待段玉容那样,对待她的及笄礼了。 那也没有关系,在仆人院的六年里,每年生辰也是无人替她庆祝。 又来到梅姨娘处,梅姨娘还在为秋艳的事生气,而且秋艳还被她提拔成了近身丫头,时时地茶点伺候,她实在也不好和梅姨娘多说。问候了几句,出来的时候还被段鸿那个小家伙故意拿着芦苇筒喷了一脸水,忠仆段延不但不阻止,还开玩笑般地说:“小公子还小不懂事,三小姐不会和自己的弟弟计较吧?” 段樱离抹了脸上的水,一双眸子忽然迸发出很冷的光芒,段延和段鸿都不由地愣了下,她却又转身缓缓离开。 算算时间,七皇子此时也该离开西厢了吧! 她倒不是明知道顾采芹是什么样的人,还要放任七皇子泥足深陷。她只是太了解人性,现在七皇子喜欢上了顾采芹,那是任何人也阻止不了的,若阻止,反而使他更觉出这份感情的珍贵,看来虽然有些事可以改变,但还有些事,恐怕是上天注定的。 无论上世,这世,还是下一世。 不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世会受到最亲的人的欺负。 连相信人定胜天的她,也不由地轻叹了声,命运啊…… 回到西厢,果然七皇子已经离开,顾采芹紧闭门户,院子里静悄悄的。 这一日,却再没有发生任何令她能够提得起兴趣的事。 第二日清晨,她刚刚梳洗完毕,就见银环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但还是没敢打挠段樱离,而是先向玉瑶说了些什么。玉瑶点点头,示意她先出去。 这才向段樱离道:“真是奇怪了,梅姨娘处收到了很多东西,都是及笄礼需要的东西,还收到了一封信,提醒她身为娘亲,今日应该为女儿举办及笄礼,还说邀请了些权贵过来,让她早做准备。” 段樱离听了,心突地跳了下,“竟有这种事。” 两个人刚说到这里,玉铭又兴奋地跑进来,“三小姐!三小姐!有人送大礼来,说是送给三小姐的及笄礼!” 这下更奇怪了,段樱离问,“谁送来的?” “有贴子!” 玉铭将一张红色的贴子递到段樱离的手上,落款处竟然是中书监陈棠,官职虽然只是正四品,可是平日里的事务便是处理尚书局奏章事宜,权力极大。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来理会一个小丫头的及笄礼呢? 段樱离看了贴子后,反而更加迷茫了。 可是接下来,便又陆续接到了七八张贴子,其中便有唐心苑的父亲唐瑞所送来的贴子,礼物当然也是价值不菲。 还有一个便是中常侍韩勤,这人是个宦官,掌管文书及传达明帝昭令,便是左右二相也不敢轻易得罪的一个人。 很快,这事便惊动了段擎苍。 他是武官,不必天天上朝,最近又准备出征事宜,亲监军队的平日训练,因此很快就从校场赶了回来。到了西厢后,发现段樱离的屋子快被礼物填满了,她坐在一堆华丽锦盒中,也是满面茫然。 但是看到他的时候,眼睛却微微一亮,走过来向他深深一掬,“谢谢父亲还记得女儿今日及笄。” 段擎苍眉间的疑问却更浓重,“哦,原来今日是你及笄,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来送礼?” 发现段擎苍也是一头雾水,段樱离本来带着感激的心,迅速地冷却,失望的情绪毫不掩饰地在全身上下弥漫,郁郁地答,“父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段擎苍将贴子一个个的拿过来看,越看越是心惊。 这些人的官职不见得有多大,但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要把这些人全部都请到,便是段擎苍也未必能够做到。这时候,大夫人也已经闻风赶到了,看到院里的情景,很不满意地说:“老爷,一个及笄礼而已,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 段擎苍阴沉着脸,向大夫人瞥去一眼,“你懂什么,还不快点去准备!至午时这些人可都要到了,有什么差错,你这个主母可是要负责任的!” “老爷!你——” “快点去,对了,今日是樱离的及笄礼,伊人应该亲自准备,可她的身子不好,你多分担些吧。” 大夫人委屈地说:“是,老爷。” 临走时,却狠狠地挖了段樱离一眼。 既然不是段擎苍准备的,而梅姨娘便是有心准备,也没有这么大的阵式,那这及笄礼也不过是有心人借着段府要做点什么事罢了。段樱离那颗本来就冰凉的心,又更加的如同泡在千里寒冰里,眸中,再也无一丝期待与温暖了。 很快,刘妈妈就带着丫鬟和头面来到段樱离房中,将东西在她的面前铺开来,“三小姐,这些便是你今日的披挂。” 段樱离瞧了眼那些东西,马上看出是那日段玉容及笄时用过的。虽然说,东西还很新,但是及笄礼与平日是不同的,只有一切都是新的,才能真正代表过去的结束,与崭新的完全不同的未来。 “这些东西应该被二姐带走,怎么还留在府中?” “二小姐说,及笄礼上发生太多事,使她不得不去拜城,所以不喜欢那天所穿戴的一切。” “哦……我也不喜欢,既然是在不吉利的及笄礼上用过的东西,我自然不能再用。刘妈妈,你把这些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吧。” “这——可是大夫人——” “母亲不会怪我的,今日我父亲可说了,要她好好的准备我的及笄礼。” 这时,玉铭又进来,“三小姐,梅姨娘来了。” 话音刚落,梅姨娘已经带着汪氏进来了,看到铺开的头面,梅姨娘的心里便也明白了,对刘妈妈说:“大夫人的心意,三小姐心领了。不过今日三小姐已经有了及笄礼需要用的头面和衣裳首饰等,有人送了全套的东西在我那里,这不我已经给带了过来。” 汪氏连忙向后头的丫鬟说了声,“都摆开吧。” 头面和首饰还有衣裳就当着刘妈妈的面摆开,刘妈妈只看了眼那头面,心中就非常的震惊,光是那只白玉花卉纹梳子背,便温润通透,玉中极品。而整套头面有个名头,叫做“伏牛望月富贵头面”,配以螭纹簪,寓意女子将来富裕贵重,受人尊重。 刘妈妈的脸色便有些尴尬了,问道:“梅姨娘,平时没见你这么侈奢,定是老爷非常重视三小姐这次的及笄礼,所以替三小姐准备的吧?” 梅姨娘心中早恨大夫人主仆,她其实也不太明白今日是怎么回事,不过想来定是老爷的安排吧。于是坦诚道:“是啊,我可没有这个能力。” 刘妈妈又道:“三小姐好福气,自从梅姨娘您回来后,三小姐的富贵就日日不同。” “刘妈妈,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大夫人今日要有很多事忙碌呢。这里有我照顾着就可以了。”梅姨娘很不客气地说。 刘妈妈只得拿着自己带来的头面等告辞,梅姨娘便将女儿拉到镜子旁,和言悦色地说:“女儿,你今日便长大了,娘为你梳个头吧。” 段樱离只是微微点头,老实坐在镜前。 梅姨娘又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如你这般漂亮,不过现在娘老了,连你爹都说,我的面容很憔悴,他虽然常去我那里,可是从来只愿意拥着鸿儿睡……”想到段擎苍并没有因为误会解开而对与她冰释前嫌,她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眼睛红了红又道:“娘只希望你能找一门如意郎君,一生受到宠爱。” 段樱离心里完全不赞同梅姨娘的祝福,“一生被宠爱”和“一生恩爱”区别有很大,前者不过是种祈怜的爱,后者是双方彼此相爱。 不过对于她来说,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世该都不会存在。 ……   ☆、公主喜欢的男子 段府正院,段擎苍亲自坐阵,果然那些贴子都不是空来的,也不是恶作剧,唐瑞和中常侍韩勤及中书监陈棠陆续来到,没有携儿女家眷,更显得极其郑重。一般女子的及笄礼,都是妇人们为主导,孩子们参加凑热闹,家主做阵,官员郑重其事参加的例子极少。 接着来的,竟然是向来不怎么出宫的二公主凤欢颜。 她年过二十四五岁,高雅大方,正是女子脱去稚气最为美丽的阶段,却因为五年前,指定的驸马在成亲当日受到极大羞辱,而致疯癫。 从此之后,有驸马形同无驸马,驸马自从疯了后,就躲在公主府后院里不见人,在成亲之前驸马曾是最年青有为的才俊,明帝断言他将来必能够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二公主有驸马等于没驸马,经年来,众人只能见到公主,再没见到二驸马。 这不但让明帝失望,也更让凤欢颜失望,可事以至此,无法改变了。南昭这时期,奉行女子从一而终,别说丈夫还活着,便是死了,也不能够再嫁,二公主凤欢颜,便这样守了活寡铨。 明帝对于凤欢颜极是宠爱,因为她是他的第一个,在他身边长大的女儿,当她小小的如一个糯米团子的时候,他就把她抱在手心里,慢慢地看着她长大。 成亲当日,驸马疯癫,明帝觉得这件事都是自己的错,识人不明,没想到驸马如此脆弱,然而女儿无辜,却在未知人事之前便要守寡,他亦心痛。对于凤欢颜的荒唐行为,他不但没有制止,反而总是赏赐她足够多的银钱和宝物,使她能够维持风光奢侈的生活毂。 在明帝的心目中,凤欢颜是真龙天子的女儿,她不该与一般的女子相提并论,她应该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 明帝的放~纵,使得这位公主的地位,没有随着她的侈奢高傲行为而降低,反而因她总是能够把众多王公贵族的公子小姐聚在一处,经年之后,竟使她的地位在朝中越发地举足轻重。 她一进来,便受到段擎苍的格外礼遇,被请到上座。 高耸的云鬓和修长的脖颈,及那散漫的神情,使她更显得高贵,关键是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戴着昆仑奴面具男子,虽然看不见那男子的面容,但觉得他身形修长,气质高雅,定是个美男子,想到凤欢颜的习惯,众人也都马上明白了,这男子必是凤欢颜最近非常宠爱的面首,否则不会外出都带在身边。 凤欢颜的眸光落在段擎苍的脸上,“段将军,您的三小姐今日及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呢?我倒想瞧瞧,这位三小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难道她的绝色容颜比大小姐段芙蓉还要高一等?”说着话,目光却不由地往身旁的面具人看了眼。 段芙蓉曾经参加过公主宴,因此凤欢颜是认识段芙蓉的。 当然此时段芙蓉也已经得知公主驾临,已经窈窕行来,“臣女参见二公主!” “不必多礼。” 凤欢颜抬手摆摆,淡然道:“坐吧。” 她对段芙蓉的容貌印象深刻,那的确是个倾城倾国的人儿,只是接触下来,感觉不是很对她的味口,总觉得对方过于矜持守礼,看似可亲,其实却使人难以窥视其真正心理。凤欢颜不太喜欢擅于隐藏自己的人,觉得那样的人很虚伪。 段芙蓉似乎也习惯了公主如此,不以为意,便坐于下首。 须臾,便有人铺了百米红毯,同时洒了香花满地,段樱离穿着一袭赤金鸟游牡丹的华衣锦服,袖口和衣摆用了粉蓝丝线,在微熏的阳光下走过来时,恰似一朵刚刚盛开的花朵。 这件衣裳剪裁非常合体,将她瘦肖的身体包裹出些许曲~线来,面容恬淡大方,头面金贵华丽,让人产生一种想把她放在手心里细细观察的感觉来。 此时院中,不但有达官贵人,更有许多公子少爷,昨儿来的那些人,除了右相洪坚,基本在今日又全部到达。 洪坚虽然没来,洪婵却在祖母的陪伴下来了。 洪婵依旧还是很漂亮,淡淡地看着段樱离及场内,唇角挂着些许嘲讽。 她明年才至及笄年龄,但她若及笄,必不去摆这么大的排场。及笄礼原就是家人祝福女子长大,才开的宴会,现在邀请这么多的达官贵人完全没有必要,只有势利而虚荣的女子才会这样。 她在内心,已经把段家的女儿们,都划定在爱慕虚荣的界限内。 段芙蓉看到这般景象,心内也是一阵复杂情绪翻涌,大前年她及笄的时候,也曾把场面搞得很浩大,然而前年的形势远不如今年这般复杂,甚至段擎苍因在外地公务,并未赶回参加她的及笄礼的,只是些妇人小姐及公子们罢了,热闹是热闹,少了庄重和气势,与今日的场面完全不能比。 内心里不由地很郁闷,茫然地望望自己的父亲,非常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对一个刚刚走出仆人院的女儿如此重视,就是因为她的母亲梅姨娘回来了吗?还为段家添了个小公子? 好在今日,段玉容不在,否则岂不会气死? 待段樱离走到段擎苍和大夫人面前,行了谢恩礼后,就到了要簪钗的环节,二公主凤欢颜自告奋勇,“便由本宫来吧!” 凤欢颜高贵是够高贵了,可惜她成亲当日,驸马就疯了,如今又私~生活混乱还养了面首,实在不合适给及笄女子簪钗。段擎苍却还很荣幸,“那甚好,劳烦二公主了!” 这时候,听得一人带笑柔声道:“有二公主给三小姐簪钗自然是极美的一件事,三小姐也该赶到荣幸。可是向来簪钗都是老人家的事,在座的各位都没有臣妇的岁数大,臣妇便倚老卖老,代二公主替三小姐簪花如何?”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笑眯眯的老人,头上戴了抹额,抹额中间一颗碧色大珠子,贵气逼人。手中还拄着凤头拐杖,这拐杖是明帝赐她为硕人时专门定制给她的,她便是洪坚的娘亲,已经七十八岁的命妇硕人安老太太。 凤欢颜自然是识得这位老硕人的,右相洪坚的娘亲,明帝亲封的第一等诰命,她必须得给老人家这个面子。 “原来安硕人也来了,安硕人福寿双全,既然有您在,本宫当然愿意让贤了。” 就这样,安老太太拄着凤头拐杖,走到了段樱离的面前。 当段樱离抬眸看向她的时候,她不由地微怔了下,这小丫头的眼睛过于清亮又幽深,就好像一潭静冷的秋水,里头无鱼,无草,无任何杂质,当然也没有什么感情。 当然,在段樱离的想法中,既然是有人刻意安排这场宴会,必是事出有因,在宴会上出风头的人,才是真正能做手脚的人,她在安老太太走出来的那一刻,已经认定她必有所图了。 安老太太历尽风雨,好多年没遇到这样幽寒静冷的目光,她轻轻地握了握段樱离的手,和蔼地道:“不管以前曾发生何事,今天你长大了,一切都有个全新的开始,你要记得,这世界并不是你看到的那么不好,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的。” 安老太太把一支云凤纹钗簪在她的发上,“祝三小姐将来事事如意。” 段樱离终是道了声,“谢谢安老夫人。” 之后宴席开始,歌舞也开始,众人便跟邻座的人开始讲话。今日到场的大人物居多,因此小辈们都不敢放肆,宴会显得井然有序。 段樱离坐于段擎苍下首,再看向二公主时,才发现二公主身旁戴面具的男子,不由微怔了下。 就算那人戴着面具,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正是她曾经救在仆人院的慕风,想到二公主府上一直以来的传言,此时便也明白,原来是二公主的面首之一。 心情一时有些莫名的复杂。 ……众人的目光基本都落在段樱离的身上,并且有些公子少爷的眼睛里也流露出段芙蓉向来很熟悉的那种目光。通常情况下,只有她出现时,这些公子少爷才会如此。 段樱离是打扮的好看了些,但她还是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罢了,与她的美貌是不能比的。想了想,她站起来道:“今日三妹及笄,我觉得就算准备什么样的礼物,也比不上一份真心,我想给三妹弹首曲子。” 她的话成功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回来,“这是段家大小姐,果然惊人天人……” “是啊是啊!果然美貌的像仙子。” “大小姐要弹曲子,我等真是有福了。” ……就在这时,却听得小厮来报,说二皇子和三皇子到了。 段芙蓉唱曲子的事儿只好先隔置一下,凤青鸾和凤羽进入厅中后,先与众人虚礼一番,这才把目光投向了段樱离。凤青鸾将她上下打量了下,唇角露出抹笑容来,“这样打扮起来,更像是长大了些,三小姐原来也如此漂亮。” 他是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却听得段芙蓉心里极不是滋味,问道:“二殿下,您也是参参加我三妹的及笄礼吗?” 凤青鸾点点头,“正是。”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盒子,“我也为三小姐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三小姐能够喜欢。” 打开盒子,却是一颗如同鸡蛋大的珠子,此珠子在阳光下并不绽放光华,色如珍珠,但天下竟真的有如此大的珍珠吗? 众人都惊叹起来,反而是段樱离一眼认出,这颗珠子便是“夜光珠”,白日里放在光亮处可吸收日光,夜晚再将日光释放出来,一室清亮,不用点起蜡烛照夜,少了呛人的烟火味儿。 她忽然想起前世,凤羽不知从哪里得了颗与此一样的珠子,当她得知后便非常想要,因为她向来比较怕黑,在一次溺水后又伤了肺,极易被烛火的烟火气呛到,可是凤羽却装作不明白,始终也没把珠子送给她。 再后来,她听说,凤羽与段芙蓉的大婚之夜,珠光莹莹,一室旖旎唯美。 那时候她只关注到珠子本身,并没有多想这珠子从哪里来,现在发现凤青鸾送来这颗珠子,她蓦然明白,那时候凤羽拿到这颗珠子时,凤青鸾正在被追杀,可想而知,前世那颗她要不来的珠子,恐怕正是凤青鸾所遗。 “三小姐,喜欢吗?” 段樱离道:“喜欢,只是这珠子过于贵重,恐怕我——” “只要三小姐喜欢就好,请收下吧。” 凤青鸾说着便合起盖子,将珠盒一起推到段樱离的手中。 段樱离只好道了声谢谢,回眸时便见段芙蓉的眸中闪过一丝嫉恨,又似极伤心难过,最终却只是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掩饰了心中所有的痛。 三皇子凤羽其实也正看着段芙蓉,发现她的心情竟然还是为凤青鸾而起伏,他冷硬的唇角莫名流露出一丝残酷。 若是前世的段樱离,必注意不到这些细微末节,但今世,这些全部都放大百倍千倍地在她眼前展开。她心里便明白,这世的凤青鸾还是没有躲过他这位三弟带给他的劫难,无论是江山,还是美人,有凤羽在,便不能有凤青鸾在。 这一颗夜光珠,已经让凤羽在此时,存了杀害凤青鸾之心。 凤羽偶尔回首,与段樱离的目光相对,他发现她眸底泛着无底的寒光,如一把藏在千年冰雪中的利刃,让他不由从心底泛起毛毛的感觉。然而再要仔细看半,段樱离的眸中又已经平静无波,淡然的仿若刚才只是凤羽的错觉。 …… 段樱离一直以为,会在宴会上出什么事,结果除了段芙蓉忽然说自己不舒服,提前离席外,就是段家小公子段鸿在横冲直撞玩闹的时候,碰倒了三皇子凤羽的席,只得让人重设一席之外,并没有发生其它的事情。 众人似乎真的是真心来祝福她的,二公主凤欢颜在离开的时候,笑笑地说:“我喜欢三小姐,你的眼睛看起来很特别。下次我的宴会,会邀请你。” “谢谢二公主抬举。” 下午时分,宴席结束,诸人都告辞了。 凤羽又随着段擎苍进入书房,虽然与二小姐的婚事做罢了,但是他似乎依旧把自己当成段家的女婿,出出进进以自家人自居,凡事都乐意请教段擎苍,段擎苍又不能赶他,只好和他一起研商办法,关于西南边境逃到奉京的百姓安置问题,按照当初商定的办法,一切很顺利,但凤羽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只能天天来问段擎苍。 当然,说完了正事,凤羽还是会在段府中“偶遇”段芙蓉,或者干脆找个借口去探望段芙蓉,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正是如此。 二皇子凤青鸾离开的时候,向段樱离打了个招呼,“三小姐,我们还会见面的,二姐说下次请你参加她的宴会。” “难道你也去?”段樱离问道。 “当然,本殿下从未缺席。” 是了,盛传他是一个喜欢玩乐,凤流倜傥的人,结果他明明在朝中占有很好的天时地利人和,然而始终差了点什么,导致七皇子也同时被朝臣们看好。 当晚,段樱离把那颗珠子拿出来把玩,果然满室轻辉,比烛火更加清亮柔和。玉瑶和玉铭都赞叹不已,只有段樱离的唇边,始终挂着抹淡淡的自嘲的笑意。 上世,她极想要这珠子,最终却没得到。 这世,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轻易地就得到了。 可她又觉得,这并没有多么宝贵,只不过是一颗能在夜间发出亮光的珠子罢了。虽然如此,她还是让人把烛火撤去,从箱子里找出一只金丝绣笼,珠子置于其中,挂在帐前,白日里阳光照进来时,可以让它吸收日光,夜晚便能够发出一夜淡光。 虽然不那么宝贵,到底是个好玩意儿。 她很喜欢。 紧崩了整天的神经,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时候神经松懈下来,很快便累了,收拾收拾,便在夜光珠柔和的光耀中睡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眼前似乎有个黑影。蓦然地睁开眼睛,借着珠光发现来者竟然是慕风。也不知道他坐在床前多久了,此时轻轻一笑,“你醒了。” 他已经盯着眼前女子的睡容看了好半天,本该是天真烂漫最好的年华,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原因,便是梦中也微蹙眉头,原本恬淡的脸上,更有抹不去的冰凉之色。 其实在仆人院的时候,他就在关注着自己的救命恩人,特别是当他弹过了神仙曲,她却无动于衷的时候,他对她产生了很强烈的好奇心。 后来他便暗中观察着她,他知道她能够从仆人院离开,并且找回自己的娘亲,都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在一个大家族里,能够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结果,可不是表现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关键是,他观察她越久,便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 这个女子,她的心里,好像是哪怕一点点的温暖都没有。 小小的身躯那般坚强,固执,却又那么自尊地活着。 段樱离将锦被拉起来,把自己裹得更严实点。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并没有惊慌,反而凉凉地说:“你真的是个采~hua贼,不过你能成为公主的面首,足见你也不简单。只是你这样的男子,我是没有兴趣与你成为朋友的,请你以后不要神出鬼没,不打招呼就进入我的房间,挠人清梦。” “今天,你不开心吗?” “有什么好值得开心的。”段樱离漠然地答,又不是梅姨娘和段擎苍准备的。 “那真是枉费了我一番心机了,我本来以为,让你得到足以超越你两个姐姐的及笄礼,你便会很开心。” “原来今日的事,是你——”段樱离实在很意外,顿了下终是道:“谢谢。” 看来二公主对这位面首是真爱,否则怎么肯帮这么大的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只是二公主看到他费了好大心思讨好自己的救命恩人,虽说是恩人,毕竟还是女子,她的心里不知道会怎样想? 段樱离不禁有些头疼了,下次公主宴会邀请她,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变成鸿门宴呢? “你把这珠子挂在闺床上,是很珍惜凤青鸾送给你的礼物吗?”慕风语气里隐隐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太开心的味道。 “这珠子很好用。” “只是喜欢珠子,不是因为它是凤青鸾送的才挂在床上吗?” “关你什么事?”段樱离被问烦了,一句冷冷地顶回去。 “不关我事,不过你不能收他的礼物,我帮你送回去。”说着,竟不等段樱离应答,便将那珠子抢在怀中,“明天我去找他打架,彩头便是这珠子,你既然喜欢这珠子,我就替你赢过来再送给你。”   ☆、恶女在旁 段樱离刚想说,不必这么麻烦了吧? 他又说:“秋梨膏的效果不错,记得再帮我买一瓶!”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风般,又从窗口溜走了,还细心地从外面把窗户带上。 段樱离一回想,果然他刚才虽然也有轻轻地咳了两声,到底不是之前那种声嘶力竭的状态,说话的中气也似比以前足了些。 可是这个人,似乎对她的事,管得有点过头了。 第二日给老夫人请安时,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想必没想到这个一直以来不受宠的庶女,昨日居然能够有那般的荣光。段樱离给老夫人送上一对赤金锤,制作的很精致,却是专门锤背敲腿用的。 这是昨日里那些宾客送来的其中一件礼物,不在于这锤是不是合适段樱离用,而在于此锤的价值颇高,锤的两头各镶嵌蓝红宝石一颗,柄上还雕花雕凤,金丝盘鸟,就算平日里不锤背,不敲腿,也很适于把玩。 老夫人很喜欢,夸赞了段樱离的孝心。 段芙蓉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向来在家里都是以她为主导,什么时候风向变了?于是去到老太太的怀里撒娇,“您老总夸三妹,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大孙女了?” 老夫人哈哈一笑,却捏捏她的脸,“大孙女吃醋喽,吃醋不好,真的不好呦……” 段芙蓉脸微微红了,“哪有,您老惯会取笑我。” 这次段樱离收到的礼物,又不是上次得来的彩头可比的,彩头不过是皇帝从自己的库房里随便抱来两箱珠宝而已,但礼物多数是经过送礼之人的选择和估量着价值来的,这些礼物若换上银子,是上次那两箱珠宝无法比拟的。 在段擎苍的允许下,段樱离离开了西厢,住到了离梅姨娘较近的一近院子,名为“鹤鸟阁”,只因院子里有一方池塘,秋日的时候偶而有鹤鸟来池塘滞留,向来这院子其实是段府观鸟的重要场所,在此之前一直空置,只有秋日时才会开放,段擎苍会带着他的好友或者慕名而来的人,进入院子观鸟。 这么重要的院子,如今居然成了段樱离的居所,免不了大院子里的诸人又是一番议论,段芙蓉内心更是燃起了重重的怒火。 然而她表面却只能压抑着,反而有与段樱离套近乎的迹象。 因为院子里原本就有人打扫,家具设置也比较精良,什么都是现成的,段樱离只收拾了些细软,便和自己的丫鬟婆子们,举迁到鹤鸟阁。 这下地方宽畅了,并且本来就设有好几处库房,便选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做了自己的库房,把收到的礼物进行清点、入库,杂事才算忙完一个阶段。 只是她刚刚搬出西厢,西厢就出了件很大的事儿。 那天夜里,顾采芹想起自己在段府的遭遇,异常难以平静。自她来到段府,便被安置在西厢,虽然便是这西厢,也比她爹娘在世时,家里她的居所好许多,但比起段府内其它的院落,这不过是个客房罢了。 以前,她总觉得,段家的儿女少,只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如果自己好好表现,那么姨母和姨父,定当自己也是他们的女儿。 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痴人做梦。 便是段樱离这个庶女,也要比自己这个表小姐的待遇要好多。 只是,为什么?那个蠢蠢笨笨的丫头,在仆人院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出来?如果她不出来,顾采芹便不会知道自己今日多么被看轻,多么不受重视,那么她还是能够认命地过自己的日子,可是现在…… 她越想越生气,就走到段樱离之前住的房子里去发泄,打算在屋内好好的唾弃段樱离一番,结果真的就进入屋里,自言自语地骂了段樱离很久,又哀怜自己的命运可怜可悲,直到力气发尽,倒在床上休息,未过须臾,竟在段樱离的床上昏昏欲睡。 将睡未睡之时,忽看到一个影子进入屋内,并且弯腰看向她的脸,她蓦然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人已经用袍袖遮住了自己的脸,迅速往窗外退去。 即便如此,顾采芹还是惊声尖叫,大喊,有采~hua贼! 这还得了,堂堂段府,竟然入了采~hua贼?! 段擎苍当时便指挥家将,将段府团团围住,下令“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今日一定要把那个大胆的采~hua贼抓住,碎尸万段! 顾采芹只是一味地哭泣,楚楚可怜,向大夫人道:“姨母,我不要再住在西厢,太可怕了……那采~hua贼今日算是没得成,若是我不警醒,现在已经没脸见你了。即便是如此,我也觉得活着羞辱,反正我爹和我娘也早就不在了,我又何必忍辱偷生?” 她越说情绪似乎越低落,看样子恨不得立刻死了去。 大夫人心痛地将她拥在怀里,“傻孩子,傻孩子,这不是没事吗?你别胡思乱想了,这都是姨母的疏忽,不该让你独自留在西厢……这样吧,今天你就搬去和芙蓉住在一起,离我最近,姨母要亲自保护你!” 顾采芹的眼睛微微一亮,总算是微微地点了下头。 这边儿顾采芹借此事搬出西厢略下不表,只说段樱离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想到了那个采~hua贼是谁。 她搬出西厢的事儿比较突然,恐怕那人并不知道,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情况。 关键是,他恐怕还没来得及跑出段府,现在段擎将又把段府围了整夜,他的处境很危险啊!段擎苍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杀了马小宝的事历历在目。 段樱离虽不至于为慕风担心,毕竟是她亲手救下来的人,不愿他就这么被杀了。 段樱离想出去舒舒筋骨,并且不让丫头们跟着,她要自己熟悉熟悉这个新居住,玉铭和玉瑶自然只能听从她的。她先去了花园,若人还没有离开,花园内假山及花丛,是最易藏身的,到了那儿,四处看着无人,便轻轻地道:“我现在已经搬到鹤鸟阁,你现在是出不了府了,若不知道路,便跟着我走吧。” 半晌,才看到假山旁出现一条影子,依旧戴着昆仑奴的面具。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总觉得他正在向她裂嘴笑。 她淡淡地道:“跟我来吧。” 她依旧在前面缓缓地走着,如闲庭散步,不慌不忙。 她知道,他一定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来,否则前几次他闯入段府,偷入她的闺~房,也不会没人发现了。 一路走走停停,半柱香的功夫,已经到了鹤鸟阁。 玉瑶和玉铭都在门口候着,段樱离道:“早上好像还没有用早膳对吧?” 玉铭有些嗔怪地说:“是啊三小姐,早膳是早就备好了,可是您非要出去散步,现在饿得有点受不了吧?” 段樱离笑笑,“还真是。” 玉铭和玉瑶于是去准备早膳,待到所有的饭菜都上全,段樱离道:“你们都出去吧,今日不必伺候。” “是,三小姐。” 果然玉铭和玉瑶出去后,慕风就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至于他什么时候进入帘子的,段樱离都不知道。 他坐下来,毫不客气地拿起了筷子,这一夜很是紧张刺激,他饿坏了。 可是当把菜夹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戴着面具,不取下面具根本就没有办法吃饭。他有些尴尬地看着段樱离。 段樱离也不为难他,自动地从饭桌前离开,坐到窗前的柜子旁边去,目光盯在刚刚插好的一瓶花上,“你放心,我绝不会看你的脸。” 慕风倒是信她,凭着这些日子对她的观察,他知道她说到便会做到。于是取下了面具,将它放在旁边,优雅地用起膳来。 “我只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没想到你已经从西厢搬走了。” “哦。” “其实你可以为了我不搬的,你搬到这里来,以后想见你更加困难了。” 段樱离没有回答他,只是唇角露出一抹冰凉的笑意。她这辈子,可是没有打算为哪个男人做出牺牲的,也不会为谁而停止自己的脚步。 慕风从段樱离的侧脸上,就看到她凉薄的笑,内心寒了一寒,终究只是轻叹了声,“枉费我苦心取得那颗夜光珠给你送来,你连声谢谢都没有。” “那颗珠子本来就是我的。” “是你接受了凤青鸾的好意罢了。” “送给我便是我的,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慕风有点吃不下了,干脆放下筷子,“也罢,虽然你不领情,可是我还是要这样做的。” 他顺手戴上面具。 “过来吃饭吧,你也饿了。” 段樱离于是走过来,看看那张冰冷恐怖的面具,道:“你今日很难走出去了,有什么打算?估计我父亲的人,一会儿就会搜到鹤鸟阁来。” 看看桌上的饭菜,只有离慕风近的一个菜动了几筷子,白饭也剩了半碗,想到他刚才饿的那样子,结果吃了这么点东西。又道:“你身体还没好吗?” “嗯?”慕风似没有听清,但马上又反应过来,她是在问他的身体,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当然好了,我没事。” 一个男子吃这么少,将来成了亲,他的夫人还敢当着他的面吃饱吗? 好在她不需要顾及,自顾自地拿筷子吃菜和粥,发现今日的饭菜又比往日精致和丰盛了许多,果然在段府内,地位是靠伙食的质量好坏来区分的。她现在搬进了鹤鸟阁,便连厨房的人都对她另眼相看起来。 饭后,慕风并没有想到离开的办法,反而靠在柜子边的软榻上,不知不觉地有了浓浓的睡意,“樱离,你燃得什么香,闻着很舒服。” “醒神香。” “既然是醒神香,我怎么觉着越来越困了呢?”慕风说着话,还轻咳了两声。 段樱离没有再回答,他整夜未睡,加上身有顽疾,现在才会感到如此困顿。犹豫了下,叫玉铭亲自往二公主府走了趟,并下张贴子。 可即便如此,也来不及赶在段府搜府之前到来。 “慕风,你不要睡,一会儿被人发现你,你可就死定了。”段樱离轻摇着他的身子。 慕风的目光有些散乱,却是挣扎着站起来,“我不能连累你,我走了。” “你现在这样子走得了吗?先去床上躺着。” 段樱离二话不说,扶着他到了她的绣~榻上。慕风此时已经累极,只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脑袋则一沾枕,整个人便昏睡起来,完全也顾及不到别的了。段樱离刚刚拉好二重床帘,便见玉瑶进来,“三小姐,大夫人正带着家将到处搜呢!说一定要把那个采~hua贼给搜出来。” 段樱离道:“我就不出去见她了,问起来便说我身体不舒服,在榻上休息呢。” 玉瑶愣了下,“三小姐,您不舒服吗?” 段樱离作出虚弱的样子,“嗯,的确是不舒服。” 玉瑶道:“要不要请大夫来?” “今日搜府,乱糟糟的,我也不好给添乱。再说让外人进来得知段府进了采~hua贼,就算并没有做成坏事,但对段家女儿的名誉损害也很大。所以还是不要请大夫了,我只是有点头痛,睡一会就好。” “那三小姐好好休息。” 玉瑶出去后,段樱离便脱了自己的外衣,也钻到了被子里,并且将被子拉高,盖住了慕风的脸,好在两人都是身量瘦肖之人,被子又很宽大,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什么。 大夫人很快就进来了,玉瑶当然拦不住。 她进来后便气势汹汹,首先让人房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甚至连柜子都被打开查看,床下当然更是没有放过,搜索无果后才道:“樱离,有没有陌生人来过?” 段樱离扶额起身,掀开半片帐幔往外看,“母亲,您来了,真是对不起,刚刚搬到这边来不习惯,好几晚接连着失眠,今日却有些撑不住了……”她看起来也真的很困顿,上下眼皮打着架,仿佛下一秒就会不顾一切地倒在床上睡过去。 大夫人闻到空气里的香味,便知是醒神香,点了醒神香还困成这样,那便是真困,而且她的理由也是合情合理,搬了新居的人特别容易认铺,产生失眠的现象。她倒是信了段樱离的话。 再加上家将在阁内里里外外没搜出什么明堂,当下便说:“既然如此,你便休息一下,今日不必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谢谢母亲。” 大夫人没搜出什么,只好离开。 待听得外头的人走远了,段樱离才要掀开被子下床,却发现慕风这时候竟然又醒了,一双眼睛透过面具,带着就揶揄地看着她,“你这个女子真是大胆,竟然随便将一个男子拉进自己的被~窝?按照南昭的风俗,一个被~窝里睡~了便是夫妻了,你以后必须得做我的夫人,才算是我对你负责了。” 段樱离二话不说,回头就是一个耳光,差没把慕风的面具给打下来。 慕风早知道段樱离脾气差,可没想到这么差,讪讪地把面具扶正,也从床上下来,发现段樱离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羞涩,一张小脸红通通的,目光却是极度的冰冷。 慕风道:“好了,你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段樱离道:“我已经救了你两次。” “我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是救命之恩?你放心,我会永远永远记得你的大恩,必要的时候必会以~身~相~许。” “你——”段樱离气得咬牙,干脆不说话了。 慕风瞧着她总是很沉静的面容,终于露出些只属于小儿女才有的窘态,感到有趣,反而更大大胆地说:“我说的可是真的,我是很认真很认真的……” …… 须臾,二公主凤欢颜到了,阵杖还不小,又是轿子又是小厮又是丫头的,来了足足有十几个人,还抬了一坛子酒。 大夫人亲自迎接,“二公主,您这是?” “听说您家三小姐搬了新居,本宫特来庆贺。”说到这里,明艳一笑,“本宫和您家三小姐很投契,我很喜欢她。” 大夫人心里暗想,不知道那贱丫头使得什么法子,竟让二公主这样高看于她?嘴里却道:“芙蓉也常常提起二公主您呢,说您高雅大方,美貌无双,而且府上随手一个茶杯,都是上好的玉杯,实在是难得。” 凤欢颜笑笑,“她倒只记得本宫府上的玉杯。” 大夫人的脸色有点变了,“当,当然不是……” 凤欢颜懒得听她解释,直接问大夫人身边的刘妈妈,“鹤鸟阁在哪个方向,本宫要去和你们三小姐喝酒。” 刘妈妈只好指了个方向,凤欢颜也不等人带路,自个就径直往前了。 “大夫人,二公主这,这……” 大夫人被二公主下了面子,此时气得咬牙,理智却又告诉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道:“交待下去,搜府的事儿秘密进行,千万不要被二公主得知,否则又不知道传出什么谣言。樱离那贱丫头就不说了,但是我们还得顾忌芙蓉和采芹的名声。” 刘妈妈说了声是,就领命去了。 凤欢颜进入段樱离的房间时,正看到这一幕: 慕风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段樱离手中却拿着把匕首,凶神恶煞似乎要杀了他的样子,慕风正在求饶,然而段樱离似乎没有饶过他的意思。 凤欢颜啊地惊叫了声,大声道:“段樱离,你好大的胆,你在干什么?” 这一下,倒让段樱离清醒过来,手中的匕首蓦然垂下,收入袖中,短短半秒的时间,她已经肃容向凤欢颜施礼,“二公主,您来的正好。” 慕风也拍拍自己的衣裳,好像上面有灰尘,向二公主道:“你怎么来了?” “是我通知她来的,否则你应该怎么出段府?” 慕风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大不了我在你这里多躲几日好了。” 凤欢颜目瞪口呆地看着慕风好整以暇的姿态,指着段樱离说:“你,你知道不知道她刚才想杀你,你看到她的神情没有?如果我不是适时的进来,她真的会把匕首向你刺下去!你还想要在这里多留几天,如此恶女在旁,你不要命了!” 这个二公主,竟然说段樱离是恶女?段樱离神情淡淡,“请二公主来,便是要你将这个人带走的。” “你放心~!让他这个白痴留在你这里,本宫是极度不放心。” 说着凤欢颜狠狠地扯了慕风一把,慕风唉呦了声,同时袖子里滚出一只圆圆的东西,凤欢颜向慕风身上随便打了拳,“你受伤了?”打得慕风又闷哼了声。 凤欢颜有点愣住了,“你真的受伤了?”接着便是很愤怒,“你在搞什么?你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你知道自己的状况吧!不是说了暂时不允许你动武的吗!还有,还有人家有没有把你的面具拆下来啊!你想我跟着你一起死吗?” 慕风把那颗圆圆的东西捡起来,很珍惜似的,根本就没有把凤欢颜的话听在耳内,向段樱离说:“这是夜光珠,送给你,这可是我赢回来的,是——我,送给你的,不是任何别人送给你的哦!” 段樱离忽然想到之前一次,他卷了这珠子出去,说是“明天我去找他打架,彩头便是这珠子,你既然喜欢这珠子,我就替你赢过来再送给你。” 他竟真的去找二皇子打架? 还赢了二皇子?只是他也是因为与二皇子打架才受的伤? 段樱离把珠子接过来,“这本来便是我的。” 慕风只是笑笑,倒没有再说什么。 凤欢颜已经被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子气疯了,一挥手将酒坛推到地上,啪的碎响惊动了外面的丫鬟,凤欢颜高声道:“不喝酒了!走!” 拉着幕风就出了门。 段樱离道:“公主慢走。”却又加了句,“此男子好—se花心,做事极端不负责任,公主真的要把真心奉给此男子吗?” 凤欢颜遥遥答道:“你懂个屁!” ……另一方面,大夫人得知二公主凤欢颜已经离开段府,眉头紧锁,“这二公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又这么快走了,她到底什么目的?” 刘妈妈说:“听说还和三小姐吵了架的,两个人酒也没喝成,酒坛被推到地上,摔得粉碎,公主还骂三小姐,说是‘你懂个屁’!” 在一旁的段芙蓉美眸里淡淡的冷意,“堂堂公主,怎么会轻易的发这种脾气?说不定,是来带走那个采~hua贼的。” 大夫人听了女儿的话,不由一怔。 这时候有丫鬟进来悄悄的在刘妈妈耳边说了句什么,刘妈妈道:“夫人,原来是三小姐派玉铭下贴请来的二公主。” “什么?!”大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了,“那个采~hua贼是在西厢被发现的,而且发现地点也是那贱丫头原来住过的地方,采芹不过是倒霉遇到罢了。这样说来,那采~hua贼竟是为了那贱丫头而来?好呀,好呀,平时还真没看出来,这丫头竟是这般的能兴风作浪!恐怕之前的事,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刘妈妈在旁煸风点火,“可不是,二小姐都被送到拜城去了,她却住进了鹤鸟阁,从仆人院到鹤鸟阁,人家可是步步为营呢。”   ☆、芙蓉失贵籍 段芙蓉想到之前自己差点被马小宝污辱,眸中如同烧了两团火,“娘,肯定是樱离,那秋艳本来要被樱离送回到您这儿发落,是梅姨娘收了她。可见梅姨娘蠢笨,真正在段家兴风作浪的人,是段樱离!” 大夫人这时虽然震惊,但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段樱离的嫌疑最大了。过了这么久,他们终于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 “可恶!”大夫人气得胸膛都要炸了! * 梅姨娘这几天心情很抑郁,虽然女儿有那么盛大的及笄礼,让她感到荣耀,可是她与女儿之间的关系好像并未因此而和到缓解。段樱离来探望她,也是匆匆来,匆匆走,说几句客套话而已。 而且有一次,她无意间听到秋艳和段鸿的谈话。 “小公子,你喜欢三小姐吗?”秋艳如是问。 “不喜欢,她最讨厌了!”段鸿如是答。 “我也不喜欢她,而且她还总是欺负你娘,你看你娘多疼你,你是个小男子汉,可是不能允许别人欺负你娘的,否则连你都会被人笑话。” “她竟然欺负我娘,我不会放过她的!” 梅姨娘听到这里,自然是阻止,又把秋艳骂了一顿,说她挑索段鸿和姐姐之间的关系,秋艳却又惊慌失措地跪下,说对梅姨娘忠心耿耿,只是因为三小姐对梅姨娘不孝,她打抱不平罢了! 梅姨娘还是将她打发到院子外面去粗使丫头,心头有些后悔,不该为了这样的一个丫头,更冷了她和段樱离之间的感情铨。 而且段鸿已经受到了这丫头的影响,怎么劝也不听,当天竟然用蜂蜜勾了许多蚂蚁到段樱离的妆台上,那些很名贵的香粉和胭脂都爬满了蚂蚁,再也用不得了。段樱离自始至终都没出现,仿佛不知道这件事一样,还是玉铭和玉瑶把段鸿堵到院子里教训了几句。 可是对他们的教训,段鸿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地位与婢子们不同,他教训婢子那是应该的,婢子们教训他就是僭越。 他还发狠话,一定会好好教训这俩婢子。 眼见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闹得几乎水火不容的地步,梅姨娘的心情怎么能好呢? 就在这个时候,段府内却传出更不好的消息,三皇子凤羽所接的差事——关于安置西南逃亡来奉京的难民,他按照当初在段府内用一块奇石换来的办法,一一地安顿下去,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岔子,给难民盖的临时居屋,由于官员的贪污腐败,根本就是徒有其形。 一场大雨,竟然毁了许多新盖的居屋,而难民被阻止起来干活所赚的钱,都由朝廷投入居屋,并没有真正的发放银两,每日里粥场要养这些难民,压力也日益加大,粥越来越稀薄,难民吃不饱,筑坝没有力气,有人病倒,有人放弃继续逃难,有人罢工,举旗反抗…… 因为筑坝与粥场的关系,难民其实是被聚在一处的,人数众多,此时举旗反抗,形同造反。明帝震怒,要将这些难民全部都杀了。 可是二皇子凤青鸾及很多朝臣,却说此事并非难民之错,而是朝廷没有在第一时间处理好,难民用自己的力气筑坝换取新的居屋,老弱妇孺编竹制品倒卖都是有利于这次事件的办法,只是最后却起了反效果,只因行使之人用人不当,贪官害人。 如果就此斩了这些难民,一则如此大的流血事件毕竟引起百姓恐慌,寒了百姓的心;二则之前设立粥厂建盖居屋等所做的所有事都白费,这个损失无法估量。 明帝的目光落在了三皇子凤羽的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一个这么好的办法,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到底还是三皇子凤羽能力有所不及吧? 三皇子额上,慢慢地渗出冷汗,然而他终是很镇定地说:“父皇,儿臣没有将此事办好,故然是儿臣的错。请父亲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内我一定想出办法解决这些事,让我可以将功孰罪。” 明帝那凌厉的目光终于放过了三皇子,却是轻轻地拍了下龙案,“事以至此,总得有人对此事负责。据凤羽说当时献策的乃是段家大小姐段芙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献策之人就算不负有全责,也负有大部分的责任,至于‘乡君’的封赏便罢了,还要夺去‘贵籍’,以后只能以平民身份处之。” 所谓去“贵籍”,便是没有了贵族身份,如段擎苍本身爵位加身,无公务私交时,被人称为“段爵爷”,他的儿女也因他的爵位而位列“贵籍”,将来也会继承贵籍。没了贵族身份,将来的交友与婚嫁,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社会氛围里,都将出现大问题。 然而此时的段擎苍,又怎好与明帝理论? 三皇子凤羽则马上跪下,“父皇,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则罚儿臣就好。” “你以为我会就这样放过你吗?这件事情还没完,给你三天时间,将这些游街的难民震压下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是,儿臣领旨!” ……从朝堂出来,段擎苍的脸色很难看,凤羽追上他,很是诚惶诚恐地道:“段将军,对不起,这次如果不是我,段小姐就不会——” 段擎苍本来是想发怒的,但见凤羽似乎真的是很诚恳的道歉,况且终是皇子身份,他勉强地把心中怒火压下去,“我倒没什么,只是芙蓉,她有什么错?如不是你去段府,求取办法,她也不会淌进这道浑水里来。” “是,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一定会弥补的。” “弥补?如何弥补?我家芙蓉如今已经失去贵族的身份,将来便只能嫁给贩夫走卒,便连踏入皇宫的资格也没有了,从小就被她的娘亲宠大爱大的女儿,因为美貌向来被人捧在手心里,现在她处处比她的朋友们低一等,要她如何受得了此等打击?” “我一定会想办法,恢复她的贵籍的。” “但愿如此!” * 一夜风雨过后,碧空如洗。 段府内,段鸿拿刚段延刚刚削好的木头剑在院子里横冲直撞,冷不防小路上走过来一人,他便撞在那人的怀里,一声惊叫,反而是质弱纤纤的那人被撞得倒在地上,段鸿微愣了下,赶紧去扶她,“大姐,对不起。” 段芙蓉眸底的怒意悄然隐去,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笑着道:“没事。小弟,你在玩什么游戏?” 她的声音实在是和蔼可亲。 “我在玩打仗,我就是那威武的大将军!”段鸿一下子提起了兴致,对着段芙蓉眉飞色舞的讲述。 “小弟,我知道有个地方,可好玩了,最适合玩打仗的游戏了,还有许多竹子进行掩护,实在是个做游戏的好地方。” “是吗是吗,哪里?” “跟我来好了。” 段府内有个竹院,四姨娘紫苏被禁足在那里。在竹院的后面,就是一大片竹林,竹林内每到雨后,总是会汪起一小滩一小滩的水。原来这个竹林早就该被挖去,只是段擎苍说,春天的时候可以在自家竹林内挖竹笋吃,而且竹子也风雅,暂时不需要新建屋宇,便留着,这一留就是很多年,渐渐的,竹林深深,一般是没有人进入竹林去的。 就算是住在竹院的紫姨娘,也从不踏入,每逢刮风下雨,竹林内便发现呜呜的声音,使她胆颤心惊,曾经也跟段擎苍提过,奈何段擎苍有几年是常常不在家的,在家的时候又总在其他三位夫人身边,对于她的窘境毫不理会。 今日段芙蓉带着段鸿来的地方,正是竹院后的竹林。 竹林偏僻,段鸿以前从来没有来过,此时望着那么一大片竹子,不由地很是兴奋,让他想起了他在乡下居住时,村角的那一片树林,那曾经是村里孩子们的天堂。 “大姐,我们快点进去玩吧!” 段芙蓉站在那里,笑得很明媚,“小弟,你看大姐我,穿着这样的长衣裳,肯定会被竹枝刮破的,而且我是大人,对游戏没有什么兴趣。”发现段鸿好似有点失望,段芙蓉又道:“听说,这个竹林的最里面,有一个很好玩的木马,那匹马是木头做的,但是会跑会跳,实在是非常的可爱呢!” 段鸿一听,眼睛又亮了,“那我现在能把它找出来吗?” “当然能啊~!快去吧,大姐在这里等你。” “好!我一定要把木马找出来,我要骑在木马之上,我要当将军!”段鸿挥舞着木剑,冲入竹林。 段芙蓉冷笑着看段鸿的背影消失在竹林中,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到顾采芹正坐在廊下看书,她道:“采芹,你真是好学,我常常看到你在看书,最近有没有看出什么心得?” 顾采芹笑笑,“也没有什么心得,就是随便看看罢了。” 事实上,段芙蓉也不是真正的要问什么,她只是心情烦闷。 昨天,她接到了圣旨,明帝竟然夺了她的贵籍……原来那个办法,有很多的漏洞,初时并看不出来,时日一久,其中的漏洞就自暴其短。她本来是想要强占段樱离的功劳,现在倒好,反而受了此事连累,连贵族身份也失去了。 这时候,她可不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在段樱离的身上,而段樱离是梅姨娘的女儿,段鸿的姐姐,她今日看到段鸿,便动了恶念。此时只希望没人发现这件事,如果段鸿出了什么事,也可以赖在段樱离的身上,毕竟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段樱离与段鸿不合,两人时常有些小摩擦。 “昨天,我看见小弟又被三妹欺负,三妹那么大的人了,却从来不懂得宠着小弟,我现在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三妹了。”段芙蓉状似无意地感叹。 “那个人是没有心的。”顾采芹忽然道。 “什么?”段芙蓉笑道,“怎么会没有心?只是跟她娘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罢了。” 顾采芹微微一笑,不言语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顾采芹从西厢搬出来后,反而没有以前那样的张扬,以前偶而还小任性一下,可是现在这位段大小姐,随时提醒她在段家的地位,在这样分明的对比下,她反而迅速地认清了自己。 再加上之前因为她把一些陈年旧事提出来打击段樱离,却让段樱离趁机将她母亲梅氏接回段府,使她被大夫人话里话外的埋怨了很久,段芙蓉私下里自然也没少拿这件事埋汰她,想起段樱离与她隔着花墙聊天,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段樱离早已经想到事情的结果了,顾采芹觉得那一刻的段樱离,看透了她顾采芹的未来。这个想法使她如一个懵懂的孩子,忽然因为某种原因而开了窍,从那后她倒是很沉默的,在段芙蓉的院子里,安静地生活。 段芙蓉见顾采芹不接话,顿时觉得无聊,暗想,不知道段鸿失踪的事,被发现了没有?她心里只盼望着段鸿能够一命呜呼,再从竹林里走不出来。 与此同时,其实段樱离已经得到了消息。 一直密切观注着梅姨娘和段鸿的银环,慌张地跑来告诉她,小公子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段樱离问。 “之前还见他在花园里玩,后来汪氏喊他吃点心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有婢子悄悄的告诉我,好像看到大小姐将他带到四姨娘那里去了。” 段樱离的眉头微微锁起,四姨娘处?无缘无故的往那里去做什么?不,不是去四姨娘的竹院,而是去了竹院后面的竹林。 想到这里,她道:“把院里所有人的帕子找给我。” 玉铭和玉瑶应了声,也不问为什么,便将院子里仆人们帕子及她们各自的帕子都找了出来,之后几人一起去了竹林。 竹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竹子长得太高,进入其中遮天蔽日,很容易迷失方向,段樱离仔细观察了竹林片刻才道:“冒然进去肯定是没有办法找到他的,玉铭,你去守在门口,一旦我父亲回来,就告诉他段鸿进入了竹林,让他来救人。除此之外,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消息。” 玉铭应了声,领命去了,段樱离又道:“银环,你想办法把梅姨娘拦在百福院,并且不要让这件事张扬出去。” “三小姐,为什么?”玉铭很不解。 段樱离已经准备入林,“玉瑶,你吩咐下去,此事千万莫让大夫人知道。” 玉瑶到底年龄大些,想到的也比较多,这时向玉铭道:“此事悠关小公子的性命,三小姐怎样吩咐你便怎样做吧。” 玉铭也知道自己错了,连忙向段樱离道了个歉,就头也不回地往大院门口跑去。 玉瑶吩咐完之后,毫不犹豫地跟在段樱离的后面进入了竹林。 进入竹林须臾,果然发现竹密如发,仰首望去,只是直入苍穹的竹杆,再被密密麻麻的竹枝遮住了视线,此时已经很难辩别方向了。段樱离拿出一只帕子挽在树上,继续往前走,玉瑶道:“三小姐,您瞒着大夫人消息,是怕她在这时候对段鸿下手吗?” 段樱离神情淡漠,目光却如鹰聿般,在林中仔细搜寻,“段家已经有儿子了,不需要再要一个。只要段鸿在,我父亲便不会对梅姨娘如何。” 玉瑶虽然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却又道:“她怎么敢对小公子下手?” “竹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段鸿自入竹林中玩耍,若是就此出了意外去世,那是谁也不必负责任的。” 听段樱离这样说,玉瑶也不由地出了身冷汗。 那个孩子虽然与三小姐不对付,但到底还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呀! 越往竹林深处,脚下却是松软,积雨开成大大小小的水坑,将二人的双腿都浸湿。段樱离一边往前走一边学着布谷鸟的叫声。这也是前世的时候跟在三皇子凤羽的军队中学来的,用来在树林里传递只有自己人才懂的暗语和消息。 段樱离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觉得小孩子或许会对布谷鸟的声音感到亲切,会往她的身边走来。 玉瑶道:“三小姐,为什么不直接唤小公子?” “吁——” 段樱离感觉到头上有什么东西簇簇地过去,“已经有人进来了……看来,段鸿进入竹林的事,已经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玉瑶的脸上也变了下,“现在怎么办?” “只能尽快找到段鸿。” 其实段樱离的布谷鸟叫声还是起到了些作用,段鸿起初兴致勃勃地进入林中,等到他发现自己迷路的时候,已经在竹林深处了。此林其实并不算太大,可是不辩方向的情况下胡乱走,也会迷一阵子路。 他已经迷路好一阵子了,起初还哭着叫大姐,后来便吓得不敢出声,只是像没头苍蝇般乱闯。 他听到段樱离学的布谷鸟的叫声,便往那边走去,只是觉得在这个阴森森的林中,布谷鸟实在算得上是可爱的鸟了。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声音处赶,忽然就扑倒在一个水坑中,本来是个很浅的水坑,奈何他倒下去的时候,有地上的藤草正好缠在他的手上,一时之间竟然出不来,连喝了几口污水,更加慌乱的挣扎…… 就在这时候,感觉有人提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从污水中提了出来,放在旁边。他揉揉眼睛,发现一双清亮淡漠的眼睛正看着他,旁边的玉瑶高兴地说,“真的是小公子!” “姐,姐姐……”段鸿撇撇嘴,想哭却又硬忍着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段樱离姐姐。 段樱离拿出手帕,将他脸上的污迹擦掉些,牵起他的小手,“我们走吧。” 段鸿没有拒绝,老老实实地跟着段樱离走。 刚走了两步,段樱离忽然拉着段鸿蹲在一丛草下,同时捂住了他的嘴巴。玉瑶也蹲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 果然,看到两个蒙面的黑衣人,提着刀走到段樱离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找到了没有?” “没有,我刚才听到这里有布谷鸟的叫声,定是那个小丫头在找他的弟弟!” “继续找!今天一定要杀了那小子!” “是!” 两人又往四周看了下,分两个方向找去。段鸿吓得瑟瑟发抖,待段樱离不再捂住他的嘴,他颤抖着问:“姐姐,他们是要杀我吗?” 段樱离看了他半晌才点点头,“是的。有人要杀你,所以以后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的境地,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娘亲的不孝,若你出了事,最伤心的便是娘亲。”   ☆、林内的秘密 段鸿这几天跟着段擎苍给他新请的夫子学文化,再加上梅姨娘本身也是识字的,所以段樱离所说的话,他虽然不至于全懂,但也基本明白。 “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再等等。毂” 玉瑶道:“趁着他们走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吁——”段樱离用眼神制止她说话。 果然,随着嚓嚓嚓的脚步声,那两个人竟然又回头了,目光一边阴险地搜索着四周,一边说:“看来真的已经逃到别的地方去了。” “呵,小子还挺机灵。” 二人说到这里,各自飞身攀上竹杆辩别方向,对于会武术的人来说,这一点很容易做到,毕竟不是森林,只是个占了两三亩地的竹林而已。 之后随着身形在竹林间走过的声音,二人算是走掉了铨。 段樱离向玉瑶低声道:“跟着挽了手帕的方向走。” 玉瑶在前面带路,三人缓缓地往竹林外摸去。 ……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段鸿忽然道:“姐姐,我饿。” 他从上午进入竹林,到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晌午又并没有吃东西,不饿是假的。段樱离只是笑笑,接着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几只糕点,分给段鸿和玉瑶。段鸿很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大口地吞咽起来,玉瑶却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有些尴尬。 “三小姐,您想得真周到,婢子比您虚长几岁,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多,竟然什么都没带来。” “没关系,我也只是想着鸿儿爱吃点心,顺手装了几样。” 其实她曾经跟着三皇子凤羽的军队行军,也曾经冒险潜入敌军解救三皇子,艰险的长途跋涉过程中,早已经使她有别于一般的闺阁女子。 三人吃了点东西,又继续往前走,眼见着前面竹木渐稀,光线也明显亮堂了许多,玉瑶高兴地道:“快出来了!” 就在这时,段樱离忽然感觉到有冷风从身后袭来,她头也不回,直接将段鸿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滚了下,翻过身来就见一个黑衣人拿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凶狠地向他们劈来,旁边的玉瑶见状,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奋力向那黑衣人推了一把,而段樱离则抬起胳膊护住段鸿,虽然如此,黑衣人的刀尖还是在段樱离的胳膊上划下一条血口子…… 段樱离只觉得胳膊一痛,整个人反而更清醒,抓起地上的湿土往那黑衣人脸上一洒,趁势爬起来往林外跑。 这时候,忽然有人喝了声,“鸿儿在哪?!” 声若洪钟,不是段擎苍又是谁? 段鸿精神一震,高喊了声,“爹!我在这!” 段樱离却在此时回眸看了眼,发现那黑衣人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刚欲追来,听到段擎苍的喝问,终是跺了跺脚,恶狠狠地盯着段鸿的背影看了眼,就回首往竹林深处跑去。 三人终于出了竹林,段鸿一头扑在段擎苍的怀里,“爹!有人要杀我!” 玉瑶也忙道:“老爷,的确有人要杀小公子,婢子和三小姐亲眼看到!” 段樱离的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血还是从指缝里流出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向段擎苍道:“父亲,那两个贼子就在竹林内,请父亲叫人即刻包围竹林。” 段擎苍眼见着自己的小儿子被人追杀,哪里还能不愤怒,喝道:“把竹林包围!” 段樱离又道:“只怕他们藏于林中,一时之间也难以找到他们,总能让他们钻了空子跑掉,不如放火烧林,反正这竹林在此,也不过是给贼人打开一道通往段府的路,不如烧了好。” 这时候大夫人和梅姨娘也赶来了,看到此情景,梅姨娘赶紧把段鸿拉进自己的怀里,上上下下的打量抚摸,“鸿儿你有没有事?受伤了没有?” 段鸿刚才受了惊吓,此时眼里依然含着泪,向段樱离的方向看了眼,“娘,姐姐受伤了。” 梅姨娘这才把目光挪到段樱离的身上,看到她的胳膊流血,惊啊了声,连忙向段延道:“快去请大夫,樱离受伤了!” 段延领命去了。 梅姨娘拿出帕子,要给段樱离包扎,段樱离没挣扎,目光却不在她的身上。 “父亲,烧了竹林吧。” “樱离,虽然出了这样的事,但是没有必要烧了竹林吧?这竹林在段府很多年了,又是你爹特别喜欢的,春天还可以让府中女眷一尝挖笋的乐趣,就这样烧了多可惜呀!” “竹林如此庞大,内中竹木森森,隐密异常,只怕若有人常年藏在其中,都难以被府内之人发现。若是藏了流浪汉倒也罢了,无非就是偷点吃的穿的,若是藏了那存心不良之人,将军府难保哪日,不会一夜间莫名倾灭。” “樱离,你这话说得也太严重了吧!” 然而这段严重的话,却狠狠地敲在段擎苍的身上。 是啊,这竹林森森,的确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想到这里,目光一寒,道:“将此竹林烧了!你们都给我盯着,从竹林中逃出的人,格杀勿论,能够抓活的更好!但是有一点,不许放走一个!” 大夫人的眸中闪过一抹绝望,然而在看向段樱离的目光,却如一条冰冷恶毒的蛇…… “三小姐,我先送你回去吧,你流了好多血。”玉铭说话的时候,眼泪都快要滴出来了。 “玉铭,谢谢你及时找来我父亲。” “这是婢子应该做的呀!”玉铭抹了把眼泪,终是哭了出来,“可是还是来晚了,三小姐,要不然我们先回鹤鸟阁吧。” 竹林这里有段擎苍盯着,料想也不会放走贼人,只是…… “梅姨娘,我先回去了。” 梅姨娘担忧地看着她受伤的胳膊,“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梅姨娘,今日若是烧不死此贼子,恐怕那始作俑者不会罢休,而且这贼子终究还是会想办法报仇的。所以梅姨娘,你还是盯在这里吧,看段鸿被吓成什么样了,你今日为了儿子便是闹上天,也没有人能够怪你的。” 梅姨娘马上懂了段樱离的意思,“好,我一定不会放过那贼子的。” 段樱离这才点点头,与玉铭玉瑶一起回到了鹤鸟阁。 ……此时夕阳西下,段樱离受伤的胳膊已经被包扎好,坐在软椅上,她的面上却布着淡淡的寒冰,“玉铭,今日除了你和玉瑶,还有谁离开过鹤鸟阁?” “三小姐,离开鹤鸟阁的人很多,比如小柳,每日里去大厨房盯菜谱,还有春锦,今日却是奉三小姐的命令去给老夫人送了些晒干的药材。” 段樱离眉头微锁,其实这两个人,都不是她信任的人。平日里做事,倒还认真本份,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段樱离发现小柳这个丫头,很喜欢表现,那日银环不在,她便伸手做了银环该做的事,遇到段樱离请安的时候,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段樱离。 她知道小柳很想再更上一层,有野心的人,便像是有洞的壶,很容易被收买。 至于春锦,她是大夫人的人,段樱离没有理由信她。 段樱离淡淡地道:“把她们两个给我叫来。” 过了会儿,春锦和小柳已经被叫来了,段樱离慢慢地吹着茶,目光却在二人的脸上停顿了下,二人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不对,神情有些紧张。 “小柳,听说你父亲的病很严重。” 小柳微怔了下,终是点点头道:“是的三小姐,婢子的父亲的确病得很重,还有弟弟,现在只有妈妈勉强支撑着照顾他们二人。”说着她嘤嘤地哭了起来,“现在……”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段樱离却只是淡然地哦了声,向玉铭道:“取十两银子,给她。” 这时期,一两银能在酒店吃十顿好饭,是贫苦四口之家三个月的生活费,十两银子委实是一笔巨款,不管得的什么病,除非是治不好的,否则绝不会有十两银子还能够病死的。小柳抹抹眼睛,双眼放光,将十两银子捧在手心里,连声叩谢。 “春锦,自从大夫人选了你来我这里,是否觉得很委屈?” 春锦细眉淡眼,姿容算不上多俏丽,却看着很自然舒服,这时候眼眸里已经布满了疑惑,可是口中依然缓缓答道:“婢子能有机会伺候三小姐,是婢子的荣幸。” “你有个孤寡的母亲,现在在寺庙里给人扫院子?” “是,那是大夫人大发慈悲,安排她在那里。” “以你在大夫人身边的地位,便是每月只得一两银子,也不可能养不起你的母亲,她在寺院里扫院子,说好听了是在侍佛,说不好听了,一日三餐皆素,不见一点儿荤腥,况且只是个扫院子的,平日里便也是吃点人家的素汤罢了,老人家以前又是富人家的小姐,哪里能受得了这种苦呢?恐怕必不是自愿去寺庙里的。” 春锦蓦然抬眸看着段樱离,眸中果然快要溢出眼泪,却是咬着唇跪了下去,“求三小姐救救婢子的娘,她快要撑不住了。” 段樱离淡淡地叹了声,却没有给她任何答复,只道:“你先出去吧。” 春锦出去之后,段樱离的目光又落在小柳的脸上,这时候小柳似乎也感觉到不对头了,局促地说:“三,三小姐,没什么事的话,婢子也去做事了。” 段樱离淡淡地笑道:“十两银子,一般的婢子可不敢收。” 一抹惊慌从小柳脸上闪过,她连忙嗑下头去,“三小姐,婢子何德何能?怎么能收您的十两银子?婢子刚才是不知天高地厚,这银子婢子还给三小姐。” “是啊,你怎么敢呢……是否从前在仆人院的时候,我这位三小姐就太好欺负……” “三,三小姐,婢子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她身子瑟瑟发抖,目光闪烁。 玉瑶却马上明白了,恨恨地道:“原来是你把消息放过去的!你知道吗,刚才三小姐和小公子在竹林里遭到追杀,若不是老爷来得及时,恐怕都没命跑出竹林。小柳,当时你是怎么求着玉铭的?是如何想要跟着三小姐的?三小姐看你可怜,才收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三小姐的?” “没,没有,我没有……”小柳惊慌失措地反驳,“三小姐,婢子不知道竹林里出了什么事,婢子根本就不知道……” “你胡说,你知道三小姐需要帕子,你的帕子也给了三小姐吧!?” “婢子不知道三小姐找帕子何用!” “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必是不能说实话了。” 玉铭已经叫人端来一个瓮,笑着对小柳道:“这个瓮里全部都是前几天我们一起抓的毒蜈蚣,本来是三小姐准备给老夫人泡酒用的。现下,不如就先叫你享用了吧。” 小柳面色大变,额下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不要,不要!三小姐,救命啊!” 段樱离淡然地道:“若是我在林中被杀,又要找谁去救命呢?” 小柳连连嗑头,“三小姐对不起,小柳错了!只因那刘妈妈说,若我能够将这里的消息透露一二,她就请最好的大夫给我爹和我弟弟看病,婢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我只是告诉她,三小姐您借了院里所有的帕子,并没有说其它的呀!” 有时候,随便一句话,就足以置人于死地了。 大夫人原也有耳目时刻监视着梅姨娘和段鸿,段樱离向院里借帕子,她马上想到段樱离是去做什么了,还哪有不派人去杀他们的! 玉铭也气得银牙狠咬,二话不说,和玉瑶二人将小柳的手硬塞到瓮里去,只见小柳疯狂地挣扎,凄声惨叫,声音震得人耳朵痛。再把手从瓮里取出来的时候,整只手已经变得黑紫,而且上面还爬着几只蜈蚣,死死地咬着她手上的肉…… 她只看了眼自己的手,便又疯了般地大叫起来,可是转眼间,整个手臂都变黑了,眼睛里也渐渐地充了血…… 段樱离这才向她道:“我要的是绝对忠心的人。小柳,很可惜你不是。” 小柳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发花,“三小姐,救,救我……” “去取五十两银子来,一起送给小柳吧。只要她能带着银两,走出段府,这银子便算是她的。” “是。” 五十两银子,其实并不是很重,只是如今的小柳,手软脚软,站都站不起来,又如何能够走出段府呢? “三,三小姐,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 “谢,谢谢三小姐,三小姐的大恩大德,小柳永世不忘。” 见她眸中似乎闪过一抹厉色,玉铭狠狠地踹了她一脚,“你不是喜欢钱吗,现在三小姐给你机会了,看你带得出去吗?只要你带出去了,这五十两银子也能让你们一家过上好日子了!” 小柳被踹的跌倒,又爬起来,抱起五十两银子,向段樱离道:“小柳,就此拜别。” ……黑气渐渐地漫延到小柳的脸上,嘴里时不时地还吐着血水,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府外挪动着脚步,容颜恐怖,眼睛充血,整个人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从鹤鸟阁穿出花园,再往大院里而去,要出段府,似乎还要一阵子…… 她数次跌倒,银两洒落满路,又挣扎着将它们捡起来,继续往前走,有丫鬟看她可怜,要帮她捡银子,却被她做出很凶恶的表情吓走,丫鬟只能吓得走开。 一路走过去,关于她为什么被惩罚,又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事,也跟风似的,传遍了整个段府,一时间,众人不免都感到心里一阵阵的发凉,发冷,从前仆人院里那个默默不语的三小姐,对待背叛的仆人,竟然如此狠绝。 这不但是对鹤鸟阁内仆人们的震慑,更震撼了整个段府。 正在府内散步的顾采芹,看到小柳的惨状,只觉得心整个地揪起来,直欲想吐。真的就在路边干呕了几下,再抬眸时,眸中是惊诧恐惧的泪水,“魔鬼!段樱离是个魔鬼!” 小柳一路走,一路吐血,到达大门还有几十米之遥的时候,忽然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银两洒了一地。 正当大家都以为她死了的时候,她却又微微动了下,艰难地捡起银子,继续往前走…… 终于出了段府大门,她心气一泄,整个人滚下台阶去。 这时候,玉瑶已经带人等在门口,见状,便走到台阶下一动不动的小柳身旁,发现她满脸黑气,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显然已经不行了。玉瑶道:“你放心吧,三小姐说话算数,一会我们会把你送回你家,这些银子也是。不过你爹娘若知道你是自个不小心被蜈蚣咬死的,恐怕也会很伤心难过。” 小柳眼睛睁得大大的,嗓子里格格两声,手脚猛地擅动了下,终是再也不动了。 玉瑶试了试她的鼻息,叫人将她抬到一辆车上,盖上草席,往小柳家送去了。 * 当晚,竹林那里也是热闹非凡。 放火是很有技巧的,是竹林周围点上火,往里面慢慢的烧,竹林里的人躲在里面越久,越是出不来,最后只能被火烧死。 所以还是有人忍不住灰头土脸地从林中冲出来,直接跪在地上大喊,“将军!是我!” 段擎苍听到声音顿觉意外,让人把他绑了带到面前来,虽然黑灰扑得满脸,段擎苍还是很快就认出了这个人,他竟是他的老部下老俞。 现在这个老俞,是在秦海天的麾下,之前说是已经战死,没想到却从他的竹林里出来了。 “老俞,两年前,不是说你已经战死吗?” “将军,末将,还活着!”老俞满面羞愧,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将军,末将错了,请将军饶属下一命!” 大夫人也道:“是啊老爷,既然是您的老部下,想必今日只是碰巧来这里探望你的。” “住口!” 段擎苍能够做到护国将军的位置,那不是凭空得来的,他这一生中,经过大大小小上百场战役,虽然也有失利的时候,多数却是赢的,虽然他的心思不在内宅斗争上,但有些事,他稍动下脑筋,也并不是想不通的。 秦海天是秦氏的弟弟,老俞是秦海天的部下,他之所以出现在段府的竹林里,绝不是巧合,从秦海天与秦氏的关系,他已经得出结论。恐怕这老俞两年前,已经“战死”的时候,就到了这竹林,或者说是段府附近,目的无非就是帮助大夫人做一些大夫人不方便做的事,再说深一点,此人战死,却是当了大夫人的私人爪牙而已。 梅姨娘顺势道:“老爷,必是这人要杀我们的鸿儿!您一定要他交出幕后指使,不能轻易地饶过他们!” 段擎苍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了,向老俞问道:“你说,是谁指使你的?是秦海天吗?他的目的是什么?还有,是不是大夫人让你杀我的鸿儿的,你说!” “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吗?”大夫人情绪激动地跑去过,拽住段擎苍的胳膊跪下去,“老爷,您若怀疑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兴师问罪求婚 “大姐,您又何必如此说?老爷并未怀疑你,只是想要这人说出幕后指使而已,只待他说出来,你便清白了。”梅姨娘又适时地说。 “可是老爷!您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怀疑我!”大夫人气急败坏又悲伤地说。 段擎苍神情冷冷,不为所动,只盯着老俞道:“你说!毂” 老俞有点同情地看着大夫人,为了自己的性命,有时候只能不仁不义了,然而他才刚刚张嘴而已,忽然就有一支铁箭从林内飞了出来,正好射中老俞的后心。 老俞啊地惨叫一声,口角流出黑血,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倒了下去。 段擎苍往林内看去,只见火光中有个人影,往竹林更深处去了。 段擎苍气坏了,竟然有人在他堂堂护国大将军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他大声道:“烧!把这片竹林给我连烧带铲的弄平了!” ……大夫人泪流满面,还在哭泣,“老爷,你既然不相信我,我死了算了!” 说着就往着火的竹林内冲去,段擎苍一把拉住她,“凤!你这是要做什么!?铨” “我一死以表示自己的清白!我嫁给老爷近二十年,所作所为全部都是为了老爷,然而如今却……让我死,让我死!” 就在这时候,一直没有出现的段芙蓉终于出现了。 “爹,这事跟娘没有关系,说不定只是战争带来的罢了。您是大将军,有人藏于暗处做出小手脚原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您没有搞清楚事实的真相就怪责我娘,反而是亲者痛,仇者快,何苦来哉?” 段芙蓉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有道理,段擎苍总算有所松动。 梅姨娘眼见他们母女二人,一个扮可怜,一个又是最得宠~爱的女儿,知道今日也只能到此了,当下只是抱着段鸿哀哀地哭泣。 段擎苍看了他们一眼,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差点就失去这个儿子。 “哼,就算跟她没关系,可她到底是这个家里的主母,竟然使奸人藏于竹林中而不查,实在有负主母职责。从今日起,院子的事暂时交于梅姨娘和老三掌管,凤,你也趁机去山里进香,好好的在那里反省一段日子吧。” “爹——”段芙蓉一听,又有些急了。 “好,老爷,我明白了。”大夫人却是一口应下,并且微微地向段芙蓉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当晚,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院子。 最开心的当属李蓉蓉,明月当空,美酒当前,她轻轻地喝了口酒,笑道:“唉呀,江山轮流坐,今日轮到我——秦凤啊秦凤,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真是大快心人呢!” 李蓉蓉越想越高兴,忽道:“来人呀,给我把那蹲玉蛤浸香炉拿出来,我擦擦干净,明日去探望三小姐哈哈。” 丫鬟把那玉蛤浸香炉拿来后,她让所有人都出去,揭开自己床铺的床单,床铺是中空的,里头放了些精致漂亮的掐金丝纹牧丹的盒子,拿出一只棕红色的,打开,只觉得一阵异香扑鼻,她连忙将鼻子捂住,从内取了些香饵出来,塞到玉蛤的底部。 弄好后,如同观赏艺术品似的,观赏着那玉蛤一阵子,觉得从各个方面都瞧不出这玉蛤已经做了手脚,这才满意地又把玉蛤放入盒子,只等第二日去送给段樱离。 第二日,大夫人早早地坐车出门。 关于府内的所有事,她甚至都没有交待一声,只坐了辆青帐小车,往奉京的大铭寺而去,段家的女眷祈福、禁~闭,多数是在这里完成。 只是临走的时候,叮嘱段芙蓉,“以后切莫这样心急,现时,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段芙蓉乖巧地点头答应了,回过头来,却是满目冰冷。 昨晚大夫人回屋后,气得连饭都吃不下。老俞还有另外的几个人,都是她的舅舅们派来保护她们母女三人的,但是昨天一场火…… 凌晨的时候,大火已经烧毁了整个竹木,火被扑灭后,段家家将便去竹林中清理,在这个过程中,果然又挖出几具焦尸,其中一具焦尸身背铁箭,可见正是射杀老俞的那人。 只是现在人都已经死了,面具全非,也辩认不出谁是谁,一时之间,段擎苍只得将这件事告一段落,又吩咐人把这竹林空地,改成跑马场,过些日子,便可以亲自教段鸿骑马。 段芙蓉没想到,自己有心害人,最后却害得自己的母亲失去主母位置,还害死了舅舅派来的几个人,心里的挫败感和愤怒,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这种情绪直到晌午时,终于爆发,抓起什么摔什么,午膳也没吃,丫鬟们都吓得不敢说话。 当她把一只青花瓷花瓶扔向门口时,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好闪过,动作灵活有趣,将这瓶子用一只手就接住,平时如寒冰般的脸,此时绽开一抹笑容,“大小姐,怎么了?” “原来是三殿下。”段芙蓉心里惊了惊,连忙抚了下自己的头发,脸上的怒容也在刹那间收敛,换上一抹轻愁。 “三殿下,不知您到来,未曾远迎。” “不必客气。” 其实刚才凤羽已经看到了段芙蓉发怒的样子,心中却暗叹,果然越美的女人越是不能发怒,因为越是美丽的东西被破坏后,与之前的反差就越大。她刚才的样子,真是有些狰狞呐。心中却又无来由地想起了段樱离,这个女子,从来都是一幅淡淡的样子,便是笑容,也显得虚无,不知她发起怒来,又是何等模样? “三殿下,您找我有事吗?” “哦,没事,只是与大将军交流公务,顺便来看看你。对了,是谁惹得你这样的生气?” “是——也没什么事了,三殿下,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其实段芙蓉差点就说出段樱离的名字,不过犹豫了下,又觉得家务事还是不要与三皇子说,况且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惹出来的。 二人到了花园,凤羽道:“这次的事,对不起。” “什么?”段芙蓉一时有些愣怔。 “你被取消贵籍的事——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你恢复贵籍的。” 说起这事,段芙蓉的心情就很不好,从小长在将军府,最明白贵籍虽然只是一个虚无飘缈的身份标识,但没有它,意识着什么,她也很清楚。 她沉默着不说话,显然没有接受凤羽的道歉。 这时候,她已经忘了,其实这件事原本是她自己的错,如不是她强占了段樱离的功劳,就不会尝到今日苦果。 “其实,要恢复贵籍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我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不知……”凤羽的脸微微发红,接下来的话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段芙蓉的心猛一跳,一双美丽的眸子迸出兴奋,“什么办法,快点告诉我啊!” “芙蓉,你觉得,我怎么样?” “三殿下人中龙凤,文武全才,自然是极好的。” “芙蓉,你说的,是真的。” 段芙蓉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把话题转到这个上面,但她说的也是实话,于是点点头道:“当然,芙蓉从来不说假话。” “如此说来,芙蓉对本皇子,也是极为赏识。” 凤羽那如冰海般的眼眸,终于迸出一点温暖,“芙蓉,如果你肯嫁给我,贵籍自然也就会恢复,只要你愿意,我想我父皇也不会反对,大将军更是没有什么意见。芙蓉,其实早在娉婷院内,我就已经喜欢上你,只是那时候,你忽然离席,才——” 凤羽的话,让段芙蓉变了颜色,“这,这——三殿下,我——” 凤羽一把握住她的纤纤玉手,“芙蓉,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段芙蓉受了惊吓般,一把甩开凤羽的手,连连后退,“不,不,三殿下一定是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凤羽的面容不由地僵住,“你,不愿嫁给我?” 段芙蓉只是惶然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拒绝。事实上,她失了贵籍是小事,有个大将军的爹,总归有一天还是能够恢复贵籍的。只是,三皇子经此一役,将原本很好的机会弄成了惨淡结局,恐怕明帝再不会给他同样的机会。 他已经离那座皇位越来越远,而段芙蓉自小就被当成是皇后培养,特别这一两年,无论是段擎苍还是秦氏,有意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都是要让她当未来的皇后的。 况且,在她的心中,三皇子虽然不错,但二皇子实在比三皇子更为优胜。 她怎么能够因为“贵籍”这么一件小事,而委屈地嫁给三皇子呢? “三殿下,对您的好意,芙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但自古以来,儿女姻缘,由父母做主。之前您刚刚与我的二妹解除婚约,我想我爹是不会答应的。而且现如今,家中正是多事之秋,我的娘亲今日被送往大铭寺禁足,虽是家丑,但为免三殿下误会,也只能说出来了,这样的情况下,我实在没有心思想别的事。” 她这段话倒是情真意切,凤羽虽然心急,却也不得不安慰道:“芙蓉,你别难过,是我过于唐突了。” 他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你别哭,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 凤羽之所以要在此时求娶段芙蓉,不但是因为她的确是个绝色美女,更因为他还没有想到万全的办法来解决这次的事情。 如若不能解决,那么将来再想得到父皇的重视也很难了。便想在在此事最终有所定论之前,能够与段芙蓉有婚约,段芙蓉是护国大将军最宠爱的女儿,谁能娶到段芙蓉,谁就得到了段家这个靠山,便是明帝将来再不将他这个儿子看在眼里,总不能轻视了护国大将军。 可惜,段芙蓉竟然拒绝了…… 想到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段樱离,他的眉宇间,迸发出一些戾气。 然而到了鹤鸟阁,见到段樱离,却发现她面色苍白,胳膊上还绑着厚厚的纱布,他终是很有风度地收敛了自己的愤怒。转而和言悦色地问候,“伤没事吧?” “没事,三殿下怎么有空来此?” 段樱离闲靠竹椅上,眼眸中似乎含着淡淡的嘲讽和冰冷。 凤羽心中那愤意又渐渐上涌,这是在嘲笑他吗?她早知道是有这样的结果吗?嘲笑他没有把所有的事情解决好,竟然还有空来这里吗? “三小姐,想必朝堂之上的事,你已经听说了。” 段樱离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三殿下不会是来此兴师问罪的吧?当时可是三殿下用奇石来求取好点子。为了那块奇石,我可是想破了头才想出这个点子,可惜我终究是女儿家,想出的办法有所疏漏,造成这样的后果,我很愧疚,可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她倒没有置气,硬说办法是段芙蓉想出来的,反而坦然承认,只是这样一来,凤羽倒真的不好再责备她,甚至也不好开口问接下来的应对办法,毕竟她说了,她“终究是个女儿家”,无法想的那样周全,已经“尽力而为”。 “三小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很恨我。” “哪里有?三殿下想多了,我与三殿下,才刚刚认识几个月,见过几次面而已,何来恨?” 凤羽蹙眉想了想,的确是,她就算看不起他这个三皇子,但也决没有理由恨他的。 “三小姐,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探你。” “我有伤在身,就不送三殿下了。” “再见。” “再见。” 凤羽离去不久,梅姨娘便带着段鸿来了。 段鸿这次却一改之前的态度,见了段樱离便裂嘴一笑,很亲热地扑到她的怀里,甜甜地连声叫道:“姐姐,姐姐……你伤口还疼吗?” 段樱离就算再失石心肠,这时候也不忍再对他冷面相待,只微微一笑,“已经不疼了。” 段鸿的眼睛却忽然红了,“姐姐骗人,伤口一次很疼。” 他伸开双臂攀在段樱离的脖子上,使段樱离不得不弯下腰,就觉得脸蛋上软软的一吻,段鸿稚嫩的声音道:“姐姐,每次娘亲痛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吻~她,然后她就不痛了,还很开心的笑呢!” “鸿儿,姐姐真的不痛了。”段樱离柔声道。 站在不远处的梅姨娘,看到两个孩子难得的温馨场面,激动的热泪盈眶,所谓祸兮福所倚,看来果然没错呢!若不是这次的事,姐弟二人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样的地步。 下午的时候,段樱离接到了二公主府的贴子,邀请她参加傍晚的宴饮。 玉铭看着段樱离被绑得跟猪蹄子似的胳膊,“怎么办?听说公主宴都是公子小姐们参加的,每个人都打扮的很漂亮,而且有时候还要献艺竞技什么的,三小姐你这样可怎么办?说不定会被人笑了去。” 段樱离如何不明白?只是,不去又不行。 得到消息的段芙蓉早早地过来了,笑语嫣嫣地说:“樱离,听说你接到了公主的贴子,今日要去参加公主宴。” “嗯,已经禀报过老夫人了。” “以前每逢公主宴,我多半也是要被邀请的,这次估计也是公主顾念我娘刚刚去了大铭寺,为我考虑才没有邀请我。不过我去过很多次公主宴,有些经验要告诉你,免得你第一次去人生地不熟,而出了丑。” “谢谢大姐,正要请教。”段樱离叫人上了茶点水果,诚心请教。 “其实公主宴上是否好玩,都玩些什么反而是其次,关键是被邀请去的人,都是当下的候门贵胄公子小姐,你去了后若能跟他们交上朋友,自然是你的本事。但是最起码的礼仪必须是要懂的,比如二公主身边常随面首,但是你得装作看不见她的面首,毕竟面首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虽然她带着,你却不能说。” 段樱离听了,微微一笑,“樱离明白了。” “还有一点,一般新去的人,都要表演自己的绝技,以证明自己不是不学无术,我知道你吹埙高手,可是这种乐器呜呜咽咽,不适合那种华丽大气的宴会,所以你今日一定要准备别的节目才好。” “那应该准备什么样的节目吗?” “那就,箫吧。” 段樱离说着,让身边的丫鬟取来一只长箫,质感很好,是上等货色,“这只箫可是我的心爱之物,是我有一次跟着爹出去游玩,从一个高人手中买来的。现在送给你,你既然会吹埙,箫技必也不错。” 段樱离点点头收下了,“谢谢大姐。” “不用客气,我也是希望你能表现的出色一点,毕竟在那么多人面前,你可是代表了段家的呀!”说这话时,不知道为什么牙根咬了咬,以前的话,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段樱离去代表段家呀!她段芙蓉,才是一直代表段家的人。 段樱离像没有听到她语气中的狠意一样,依然很诚恳地说了谢谢,就让玉铭将那只箫收下了。 下午时分,收到了三姨娘送来的玉蛤,未经把玩,直接锁在箱子里,让玉铭记录在案,送去库房了。 到了傍晚,她依约来到二公主府。 没想到在门口看到了二皇子凤青鸾,他今日一身暗纹青袍,袖口和袍角隐隐有金线,俊美的容颜,温暖的笑容,还有那云淡风清的姿态,都记女子们怦然心动,有几家小姐经过的时候,脸蛋红红的给他请了安,他让她们起来,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她们的身上,而是看着缓缓走来的段樱离。 今日段樱离一袭粉紫裾裙,更趁出她白皙的皮肤,一双让人永远也看不透的眼眸,此时也正向他看来。 “给二殿下请安。” 凤青鸾连忙将她扶起,“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 凤青鸾拿出一个小紫瓶塞给她,“这是我从卜青牛那里求来的药,配合伤药一起用,到时候胳膊上便不会留下疤痕。” “谢谢二殿下。” 收好了药,段樱离笑道:“你在这里,便是在等我吗?” 凤青鸾一笑,“是啊,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来公主府,这里可是除了皇家园林外,天下第一精美的园林,而且很大,走不好就会迷路。我等在这里,一是为了给你送药;二是为了给你带路,你不会嫌我多事吧?” “怎么会?非常感谢。” 二人边走边聊,段樱离只觉得入目,皆是花团锦簇,亭台楼阁,假山枫林,实在是美不胜收。看来凤青鸾刚才那句,“第下第一精美的园林”并不夸张。果然愈走愈是有种曲径通幽,凉风习习的感觉,可是周围的人便也少了。   ☆、公主宴上斗 段樱离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说:“这可不是通向公主宴的路吧?” 凤青鸾怔了下,却依旧笑得云淡风清,“是,这里不是通向公主宴的路,不过也是能够走到那里的。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我刻意带你饶路,就是想和你多聊聊。” 段樱离不以为意,也笑着说:“也好,其实有件事,我也想告诉你的。” “你先说。”凤青鸾略有好奇。 “就是关于西南难民的事,那个办法——似乎给三殿下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是其实,这些麻烦也不是不可解的。不过三殿下已然对我有了意见,我再说什么他也是不信的。可是那些难民们的问题一日不解决,不但皇上心忧,难民们也日子凄惨,想来想去,只能来求二殿下帮忙。” “哦?看来,樱离你还有后着。”凤青鸾的眸光中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芒铨。 “当然,祸是我闯的,我是希望能够尽自己一点力量,挽回有些事。我将这个办法告诉二殿下,这办法便是二殿下的了,可以自行应运。” 这意思便说,这办法,二皇子可以去告诉包括三皇子之内的任何人,也可以干脆取为已用,全看二皇子自己的意思。 “你先说说。” “其实这个办法很简单,难民之所以起义,乃是因为上令不下达,下达了不实施,结果使难民生出了重新生活的希望,却又因为僧多粥少和偷工减料的屋宇又使他们绝望,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当然会很愤怒,而这种愤怒,使他们极需要一个发泄口。 只要二殿下在此时,振臂一挥,想难民之所想,与难民们站在一起,讨伐贪官污吏,那么这股本来已经凝聚了却没有方向的力量,马上就会找到方向,以二殿下马首是瞻。只要力量控制在二殿下的手中,二殿下便可以左右这股力量。 介时,只需将奉京各大工坊的职位和工种列出来,并由官方出面,请各个工坊的师傅前来教授他们如何做这份工作,使他们能够迅速上手。如此一来,难民们就可以安置在各大工坊中,不但可以解决奉京各大工坊长期缺乏人工的问题,并且工坊一般也会提供吃住,难民有工可做,有屋可住,自然这场起义也就消弥于无形。” 凤青鸾听完段樱离的话,久久地凝视着她,移不开眼睛。 是啊,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个办法啊,即简单又实用,比起之前那种又是编竹墙,又是盖屋宇,又是大量施粥的大操大办的法子,这个法子简直就是轻巧极了,用民间的力量,来消融这股同样来自民间的力量,利用工坊需要大量人工的特质,将难民安置在各个工坊,发挥他们的力量,简直就是两全齐美,皆大欢喜呀!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段樱离似乎又长高了些,不再是之前大家所见的那个面有菜色的单薄女孩子,眼眉间出现了少女才会拥有的朝气,只是因为性格内敛,因此神情总是显得平淡,然而她的眼睛,却又那样的飘乎灵动,让人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段樱离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他的注视,接着道:“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不知道二殿下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哦,没,没有了——我可没有像你这样整天想着国家大事,我只是一个贪花好—se之人,我想告诉你,你又比以前漂亮了!” 还真是一幅风~流公子之态。 段樱离微蹙眉头,“我知道二殿下人中龙凤,绝非世人看到的那样。樱离言尽于此,先告辞了。” 前世,凤青鸾在这件事上,因她而栽在凤羽的手中,这世,因为有她在,他便躲过了这劫,就如同上天真有只手,在摆弄他们的命运,令她无端端生出些忐忑来。 凤青鸾道:“还是我送你去吧。”便跟着一起走上来。 事实上,凤青鸾只是有些震惊。 眼前这女子,刚才所说的,正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办法,惩贪官抄家,不但可以平息民愤,使官方再有机会引导民众,而这些难民将来的从业和发展立足之根本问题,可说是得到了彻底的,永久的解决。关键是,任何一个做了这个“振臂一挥”的人,都可以趁此机会填充自己的人进入官场要职。 再加上段樱离最后所说的话,分明是暗示他为人中龙凤,可以力争上游。 现在他开始怀疑,恐怕她早就想好了周全的办法,却专门给凤羽挖了一个坑,使他跳下去,因为现在无论谁做了这件事,都是踩着凤羽的肩膀,巩固自己的力量呀! 连他都开始不自觉地怀疑,难道她与凤羽有仇? …… 到了公主宴,大部分人都已经来了。 果真是公子小姐们齐聚一处,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二公主凤欢颜一袭华丽宫装,头发高高盘起,修长的径间挂着一颗硕大的碧色祖母绿,桃红色的裙角也镶嵌着许多华丽的宝石,整个人看起来当真是珠光宝气,高贵冷艳,此时她高高在上,后面两个举着巨大团扇的丫鬟,身边只有一个戴着昆仑奴面具的面首伺候着。 那位面首不必说,是慕风无疑。 段樱离径直走到二公主凤欢颜的面前,屈首行礼,凤欢颜面带笑意,让她起来,又道:“这位是段家三小姐段樱离,你们很多人可能是第一次见到她吧?她今日也是第一次来参加本公主的宴会,大家有什么想要请教三小姐的,尽管请便。” 向大家介绍完之后,凤欢颜略微一指,“请就座。” 段樱离坐了下来,然后听到旁侧的人道:“段小姐,你来的正好,洪小姐正要表演她的绝技,她今日也是第一次来参加公主的宴会呢。” 跟她说话的,正是中书令唐瑞的女儿唐心苑,她今日一袭绿裙,清新可人。 “哦,洪小姐可是洪婵小姐?” “正是,可也美得像天上的仙女呢。”唐心苑真心赞道。 唐心苑下首的韩玉道:“可惜今日段芙蓉没有来,否则两美相争,才叫个有趣呢。” 韩玉每次说话,似乎都是为了使人难堪的,唐心苑皱皱眉,便住了口。段樱离也只是笑笑,便将目光挪到正走向场地中央的洪婵。 只见她穿着的,竟是骑马服,与别家小姐的柔美之姿完全不同,骑马服勾勒出身材的完美曲线,看起来英姿飒爽,偏面容又美貌得很,五观精致端正,眸如寒星,面若芙蓉,艳而不俗,果然是个大美人。 待得奏乐开始,她便摆出戏曲里骑马的姿态,节奏很快而她身体轻盈,跃动灵活,将自己的力量和美,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唐心苑向来对舞蹈有所研究,这时道:“这曲骑士舞,虽然看起来像是男人跳的,但是真让男人跳出来,便和小丑差不多。只有女子才能在此舞蹈中中和阴阳之气,即能跳出男子的阳刚之美,又能显得舞者有着女子的娇俏可爱。洪小姐跳得也实在好。” 段樱离道:“若唐小姐跳此舞呢?” “能跳是能跳的,只是气力怕有不及,听说洪小姐从小便练五禽戏,体魄可好着呢。”唐心苑真心地赞美着。 二人说话之时,此舞已到尾声,洪婵以一个满场撒欢的方式来结束,引得众人全部都拍手叫好。 洪婵却将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凤青鸾的身上,发现他也正向她投来欣赏的目光,心里一喜,面色红了红,微微一福就坐回自己的席上。 ……这时,有公主府的舞姬出来暖场,乐声也趋于柔美,舞姿也如春风杨柳般没有攻击性,正是适合谈话的时候。 众人便边吃边聊,忽听有人问:“段小姐,不知为何今日段芙蓉小姐没有来呢?” 段樱离向那人看去,发现是个面色白净,面目尚算端正的男子,一身的紫袍,财大气粗的模样。 唐心苑忙向段樱离低声道:“这是赵家的公子赵广施。” 能至公主宴的赵姓人氏,只有一家,便是赵宪一族。段樱离肃容答道:“想来公主体恤家姐最近身体不适,因此并未邀请。” 赵广施满目失望,“身体不适吗?可是病了?” “可能只是因为天气炎热所致。” 二人话至此处,凤欢颜忽然打断了道:“是本宫不想邀请段芙蓉而已,你们也都知道,她已经失去了贵籍,如何能够再参加本宫的宴会?好在段家并非只有段芙蓉,今日不是段三小姐来了吗?赵公子你也别再继续问了,想去探望段芙蓉,宴会散后便去探望好了。” 赵广施的脸色一时很难看,“她,她已经失去了贵籍吗?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这人平时不过是个吃喝玩乐之徒,并不理会朝堂政事,因此也不清楚段樱离失去贵籍的前因后果,只是嗫嚅地坐下,显然对公主有所忌惮,但又很不服气。 洪婵忽然道:“公主,听说第一次来参加公主宴的,都要表演自己的拿手绝活,我刚才已经表演了,现在轮到段小姐了吧?” 凤欢颜笑道:“正是。不知道段小姐今日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样的惊喜?” 段樱离尚未说话,凤青鸾道:“段小姐今日带伤而来,恐怕即不能跳舞,又不能弹琴,大家不防饶了她这一次。” 洪婵美目一挑,“这样岂不是对我很不公平?二殿下是要当段小姐的护花使者吗?” 凤青鸾笑道:“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本皇子常常是充当护花使者的,怎么洪小姐竟是第一次知道吗?” 洪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端起酒杯用半片袖子遮了脸装做喝酒,心中却愤愤然的。这位二皇子,向来以风流诸称,只是却有眼无珠,今日南昭闻名的第一美女段芙蓉没有来,在座的还有谁比她洪婵更漂亮呢? 可是他竟然要充当段樱离的护花使者。 旁边一位公子忙道:“洪小姐狷美如花,如月皎兮,本人愿充当洪小姐的护花使者。” 众人都向这位公子看去,只见他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只是可能过于美貌,因此略有女子之相。 洪婵哧地冷笑,“真是稀奇了,你李良不是有断袖之好吗?可惜我不是男子,否则绝不会拒绝李公子的好意。” 洪婵的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李良虽然面有尴尬之色,却还能自嘲地说:“那倒是,倒是在下一时眼拙,无分男女,造成如此误会,还请洪小姐见谅。” “你——”洪婵没想到这李良,竟也是伶牙俐齿之辈,一时间气得杏眼圆瞪,却也无话可说。 这样一打岔,众人反而忘了让段樱离表演的事情。 可是洪婵还是没忘。 她在苏洲长大,在苏洲的时候也有苏洲第一秀之名,说的便是在苏洲有众美,众美却以洪婵一支独秀,貌压群芳。自从她来到奉京,便听闻了段家大小姐第一美人的称号,心中甚是不服。可当时去了段玉容的及笄礼,因为离开的早并未得见段芙蓉。 到了段樱离的及笄礼,她倒是见到了,果然是个美人儿,可惜那日她与段芙蓉距离即远,众人的焦点又都在段樱离的身上,因此二人也没有正面说过话。饶是如此,她已经将段芙蓉看成是自己的对手了。 本来以为今日能够见到,二人可拿才艺相比一番,没想到段芙蓉竟然又没来,这就如准备好的狠拳,却打在棉花里,她只能把气全部撒在段樱离的身上。在她看来,段樱离固然也算是个清秀的美人儿,却显得过于清瘦,完全没有女孩子应该有的珠圆玉润之态,称不得大美人。 至于才学,更没听说她有什么才名。 清了清嗓子,又提议到,“不如我们玩接字的游戏吧!谁接不到,便罚酒三杯,并且还要给大家学三声小狗叫。” 听了她的话,凤欢颜的眉头微微一拧。 向来来参加公主宴,都是以凤欢颜为主导,她来提议大家参与什么,因她素来不好诗词,所以公主宴从未玩过接字类的游戏。可并不是人人都能体会凤欢颜的心情,在坐的不少人都很赞成。 凤欢颜只好道:“也好,你们玩,我看着你们玩。” 洪婵犹自不知进退地道:“公主也应该一起参加呀!” “我不喜欢玩这个游戏。”凤欢颜无奈地说。 “公主若是不参加,就得自动认输了。” “谁说公主认输?公主只是不喜欢玩而已,这样吧,这局,在下替公主接了。” 说话的却是公主身边的面首慕风,他刻意地压低了嗓音,再加上戴了面具,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竟然带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沉闷感。 洪婵道:“也好。” 洪婵旁边的李良忽然站起来道:“不如在下先起个头吧。” 关于谁起头,本来就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定,众人也就默认了,李良看着洪婵,笑笑地说:“烟火错奢靡,无地自明暗,天地皆可鉴,为钱把心抛,遥看丽佳人,近处刻薄女。” “你——”洪婵这次真的被气倒了,这哪算是诗?分明是这李良故意骂人。暗想这李良果然不像个大男人,心眼子可是小得很。众人当然也都听出来了,不过只韩玉忍不住笑着拍手,“作得好!作得好!李良你好样的!” 惹得洪婵丢给韩玉几个大白眼。 可不管怎么样,是轮到洪婵接了,一个“女”字。 她倒没有恶狠狠地回击,只道:“女伴传看不知主,罗袖拂试生光辉。兰膏已尽股半折,调文刻祥无年月。” 轮到韩玉接,她愣了下,接着向唐心苑道:“好姐姐,你帮帮我。”唐心苑笑笑,缓缓道:“月落大堤上,女垣栖乌起。细露湿团红,寒香解夜醉。” 韩玉被唐心苑拯救,得意洋洋地看向洪婵。 洪婵只看着凤青鸾,凤青鸾微微一笑接道:“醉中惊老去,笑里觉愁,月送人无尽,风吹浪不回。” 因他是二皇子,而且确实也是接得好,众人拍掌喝彩,“好!” “回塘分越水,古树积吴烟。”唐心苑笑笑,接着道。 “烟波澄旧碧,尘火息前红。霜野韬莲剑,关城罢月弓。”这却是公主旁边的慕风接了,诗句中隐隐有种苍凉大气的感觉,若这诗句是此人自做,那便是志向远大。这跟他面首的身份可有些不符合呢。 因他身份特别,虽然是接得好,众人也只是笑了下。 “引摧宜山虎,手接泰山猱。酒后兑风彩,三杯弄宝刀!” 这声音带着点冰寒之气,一人身着绛色长袍,腰系玉带,面如寒霜,偏又英俊异常,不是三皇子凤羽又是谁呢?他接了这句,也是意气风发,隐含大志。 走到座前,向二公主遥道:“臣弟来迟,自罚三杯!” 说着自倒三杯酒,一饮而尽。 二公主含笑道:“皇弟接得好!” 这次可是轮到了段樱离,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身上。“刀”这个字很不好接,不但因为以刀字为首的诗句量非常少,而且多有杀伐之意,不宜在此情此景应运。段樱离的唇角却带着淡淡的笑容,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淡淡地道:“刀剑作锄犁,耕田古城下。高秋和黍多,无地放羊马。” 这是刘驾的“田西边”,说的是退隐之态,恬淡自嘲。 慕风与凤青鸾同时道:“好!” 凤羽却是有些意外,这些日子,这位段三小姐给的意外是越来越多。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继续道:“马如飞,人如水,九卿六官毕望履。将回日月先反裳,欲作江河唯画地。” 不待别人接字,他已经一摆手,意思是让段樱离继续。 洪婵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意,三皇子凤羽,这可是要与段樱离单挑呢!三皇子凤羽也是向来素有才名,难道还不能胜过据说是在仆人院长大的段樱离吗? 她现在只等着段樱离出丑了。 段樱离看似淡然,却毫不退缩,朱唇轻启间,已经娓娓念来:“地首地肺何曾拟,天目天台倍觉新。树影蒙茏鄣叠岫,波深汹涌落悬潭。口愿紫辰居得一,永欣丹扆御通三。” 这几句不能细想,细想便是嘲讽三皇子。 凤羽微怔一下,继续道:“三阳本是标灵纪,二室由来独擅名。霞衣霞锦千般状,云峰云岫百重生!” “生物咸遂,群盗灭息,明圣钦承,子孙千亿。”段樱离几乎没有犹豫,又接了这句。 这句说出来,却叫凤羽彻底地僵住。 句子中隐射明帝,将子孙千亿。如今凤羽便算是能接得住这字,却也是不敢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扣上欺君犯上的罪名。他现在已经惹了一身骚,还没有处理好,不能再出别的事,到这时,终是举杯向段樱离微微一笑,“三小姐,你赢了!” 洪婵焦急地道:“她哪里有赢?我能对出来。”   ☆、凤羽失利气吐血 也不待众人说什么,她便道:“亿兆同归寿,群公共保昌。忠贞如不替,赔厥后昆芳。” 这次,众人却都没有说话,只有旁边的李良很认真对地将“亿兆同归寿,群公共保昌”又念了遍,嘲讽地说:“洪小姐果然不愧是相门之后,有气势,有气势。”这句诗分明是说有“群公”在,才能够“保昌”,君臣君臣,若无臣,君又如何能够万世保昌?臣的功劳是不可忽略的。 洪婵尚无所觉,向李良冷笑一声,“那是自然。” 韩玉从来就是个坏姑娘,这时候笑道:“三殿下不但输给了三小姐,更输给了洪小姐,三殿下都接不上来的,竟被洪小姐给接出来了。毂” 这可是明显的挑拨是非了。 洪婵这时才反应过来,向三皇子凤羽看去,见他果然面如寒冰,却连看她都不看。 韩玉却还不罢休,“之前可是说了,谁要输了,就学小狗叫……” 凤羽的随侍见状,也不犹豫,立刻走到中间来,爬在地上做小狗状,汪汪汪地叫了三声,然后向大家一掬躬,就回到了凤羽的身后。整个过程即没有推辞,也没有任何令人可笑的地方,倒是韩玉又咯咯地笑出声,“有意思,有意思!”惹得三皇子的随侍,终是将目光狠狠地投在她的身上铨。 凤羽毕竟是皇子,由下人代其受惩罚,也合情合理,只不过他全程再未露出笑容,目光如千年冰霜般寒冷。 洪婵特别想给三皇子道歉,但这时候她若道歉,便会越描越黑,三皇子凤羽更下不了台,踌躇半晌,还是只能沮丧地坐下来。 一场接字游戏,几人喜来几人愁,再玩了一会,天色已经很晚。 众人陆续告辞,面首慕风向凤欢颜道:“不如我代公主送送诸位。” “好。” ……且说段樱离,走出花园时,依然与二皇子凤青鸾同行,洪婵本来是遥遥地跟着,但见二人谈笑风生,越看越气,干脆超越他们,快速地出了公主府,上了马车。 当啷一声,一只箫从段樱离的袖中跌出来,正好跌到二皇子凤青鸾的脚下,段樱离唉呀了声,连忙将它捡起来,很珍惜似的拂去上面的灰尘,“这箫可是我大姐送给我的,让我今日在宴会上表演吹箫,可惜却没有机会展示。” 凤青鸾的瞳孔微微一缩,眼眸中闪过一丝气愤,道:“我看这箫质量差得很,并不是什么好箫,不如我替你毁了吧!” 说着竟一把夺过那箫,生生地将它折成两段,复又扔在地上。 段樱离惊慌失态地又去捡,“二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这时候三皇子凤羽也来了,道:“二皇兄也是为了你好,在公主府,箫是一个忌讳,皆因当年‘良夜共吹箫”的传言,被人们说得很不堪,公主从那以后,便见不得有人弄箫。” 原来公主初养面首,本来是件很秘密的事,可是其中一个面首,为了展示自己曾经被公主“服侍”过,在宫外吹牛的时候,酸腐地做出“良夜共吹箫”之句,说的其实并不是吹箫之事,而是一种下~流的污辱公主的说法,指两个男子,共同服侍公主,而公主则为其“吹箫”的情形。 段樱离怔了下,讷讷地说:“原,原来如此。” 凤青鸾冷笑道:“你说这箫是段大小姐送给你的,好一招钓鱼执法。” 这次轮到凤羽愣了下,“竟是大小姐送给你的箫吗?” 段樱离没回答,只略显失落地点了点头。 凤羽哦了声,也没再说什么,只向二人点点头,往前去了。 慕风也随后赶到,发现二皇子与段樱离站得比较近,他毫不客气地挤入二人之间,“二殿下,段小姐,我代公主送你们!” 段青鸾玩味地看着这位公主面首,“由我亲自送段小姐,公主难道还不放心吗?” 慕风道:“那让段小姐来选择由谁送她吧!” 说着,一双眼睛透过昆仑奴面具瞅着段樱离。 段樱离微微一笑,向段青鸾道:“不敢劳烦二殿下,还是让这位慕风公子送我吧。否则的话,公主会担心的。”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凤青鸾无奈地点点头,“好吧。一路小心。” 在公主府门口分开,段樱离上了马车,慕风走在车窗旁。 段樱离本来以为,慕风会对她说些什么,然而直到快要到段府,他还是沉默着。段樱离只得隔帘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那点伤算什么,早好了。”慕风道。 “你好像在生气?” “你和二皇子及三皇子的关系都不错吗!之前在下还以为你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仆人院的三小姐,但是看来,你早已经不是了。” “当然,我不会永远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仆人院的三小姐。就跟慕风不会永远是慕风一样。” 慕风的脚步顿住,看着缓缓前行的马车愣住了。 但是等到他想问她,都知道了些什么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段府门口,段樱离在丫鬟的掺扶下下了马车,恬淡清秀的面容上毫无异色,转头向他所站的方向看了眼,向他轻轻地点了下头算是道别,往段府内而去。 慕风也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发现她正行到门廊下的灯笼处,笼中暖光照在她的身上,柔和的发丝被镀上一层太阳般的光芒,使她的侧面平添几分温柔和明艳,他忽然想起了辛弃疾的青玉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我是分隔线———————————————— 段樱离从公主府回来,老夫人生怕她从来没有见过大识面,弄出什么岔子,因此还没有休息,在房里等着。待段樱离一回府,立刻有人请段樱离先过老夫人那里去,梅姨娘和段鸿也在,段鸿到底年龄小,已经窝在梅姨娘的身旁睡着了,屋里燃着暖香,氛围和气,段樱离一进来,老夫人就招手让她到身边去,待牵着段樱离的手才道:“怎么样,还好吗?” 段樱离点点头道:“一切都好。” 梅姨娘有点担忧地说:“听说要去公主府参加宴会,都要有才艺。” “是,不过因为女儿没有什么才艺,所以就没有表演才艺,只是和他们一起玩了接字游戏。” 老夫人道:“今天才担忧自己女儿是否有才艺,有点晚了。你若真有心,以后好好的替我孙女打算。”老夫人显然对梅姨娘还是极端不满的,只不过有孙儿孙女,才对梅姨娘包容一二,这时候便趁机说了梅姨娘几句。 听闻段樱离说一切都好,老夫人便没有再多留她,梅姨娘和段樱离出来,母女二人对视间,齐齐向对方说了句对不起。 之后梅姨娘苦笑,“樱离,你不必说对不起,当年若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过于愚蠢,被人算计了去,也不会有今日,我没能在你身边好好教导你,就是失职。” 段樱离之所以说对不起,是因为老夫人为了她的事儿说了梅姨娘,这时候淡然道:“娘,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女儿并不是一无所长,在仆人院,总归还是学了些东西的。” 二人便在路口分手。 第二日,段樱离才刚刚起来,就见段芙蓉笑笑地来了,“三妹,昨天那箫,你可用到?” 她其实是没有想到段樱离能够全身而退,实在是有点不甘心,今日便来一问究竟。 段樱离有些为难地说:“那只箫,唉……” 段芙蓉忙问:“怎么了?”心里却期望,段樱离会因此箫而惹来麻烦,即便她装得什么事儿也没有。 段樱离让玉铭将那箫取出来,段芙蓉发现箫已经断成两截,诧异地说:“怎么会这样?” “是二殿下,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这箫是你赠于我的,他便气愤地把箫夺过去给折成两段,大姐,真是对不起,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我本该好好的保存,只是现在……”段樱离说着,仿佛非常的遗撼。 “什么?是二殿下!他,他怎么知道这箫是我赠于你的?” “是他问我的,我自然就说了。” “你——段樱离,你这个笨蛋!” 段芙蓉不止一次的去过公主宴,当然知道公主的忌讳,凤青鸾听说此箫是她段芙蓉送给段樱离的,肯定是马上就想到这是她对段樱离的故意构陷,此时她在他的心里,已经成为了阴险毒辣的坏女人! 段芙蓉就算再能忍耐,也没有办法掩饰住心里的惊慌和失落,美丽的脸上露出狰狞的模样,“段樱离,你故意害我,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你等着瞧吧!” “大姐,你怎么了?为何忽然发怒?” 段樱离还是一幅无辜样子,使得段芙蓉无法分辩,总不能说,我去构陷你,你却不配合吧!胸中郁结,无处发泄,只是把那两截断箫拂在地上,用脚狠狠将它们踩得更碎,然后甩袖离去。 段樱离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带着一丝冷漠的笑意。 段芙蓉只以为她刚刚从仆人院出来没多久,不知道二公主的忌禁,却不知道她是再世为人,这各人的禁忌,还有谁比她了解的多呢? 接下来的几天,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在兴奋地准备着什么,一问玉铭,才知道乞巧节终于到了,这么快…… 段樱离对这个节日没有什么兴趣,整日里只是坐在院子里看书,或者去梅姨娘那里探望段鸿,不过段擎苍已经给段鸿请了先生,每日里需要学习很多东西,倒没有时间陪她,她也不介意,有时候会坐在旁边,陪着段鸿学一阵。 多数时候,却是独自在窗前发呆。 那日下午,原来明朗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几朵乌云,至晚上的时候,竟然隆隆声大作,下起倾盆大雨。段芙蓉躺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竟然还迷迷糊糊地做了梦,梦中又回到了那个让她害怕的地方…… “请您一定帮忙,让我见见皇上……” 对方将那只玉钗在手里观察了好一会儿,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皇后娘娘您放心,您到底是皇后娘娘,见皇上有什么难的呢!小人一定会把您的话带到。”他眼睛里的奸邪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没有别的办法,便有一线希望,也要争取。 然而那之后呢?…… 冬去了春来,夏去了秋来,又到冬天,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望眼欲穿,什么叫做带着希望,再慢慢地绝望。 “我爱你,爱你……凤羽,我好想见你……” 她对着冰冷的宫墙,一遍遍地自言自语,用手指在在坚硬的墙壁上慢慢地抠着,“凤羽,我想见你……我好想你……” 渐渐地青石墙壁上便出现了两句词,“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黏地絮。”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那时候她总以为,凤羽将她打入冷宫,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还有他的不得已之处,他是那样隐忍、聪明、睿智的男子,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或许他只是为了保住到手的江山,是啊,江山为重,她能够理解的…… 墙壁上相思化成的诗句,沾着她手指上的斑斑血迹,然而她却不觉得痛,心里只愿相信,不会再等多久的,不会再等多久的,他一定会来看她。 外面风雨大作,雷声隆隆,她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像一只可怜绝望的小兽…… 段樱离觉得那只小兽不是自己,一定不是自己。梦中,她冲着她大喊,“你傻啊!你傻啊!不许这么傻!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记得你这个可怜的女人!告诉你别这么傻,他不会来看你!!……” 她情绪激动,在梦中大喊大叫,恨不得跳到那个角落,将那可怜的人儿抓起来,狠狠的打她的脸,让她清醒过来,不要再做梦…… ……夜光珠的光韵,淡淡地照在她的脸上,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神情,那么不安和激动,眉宇间的愤怒和绝望,使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紧揪起来。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样的梦,只觉得应该快点叫醒她,他不想让她沉沦在那样的痛苦中。 他轻轻地晃了晃她,温柔唤道:“樱离,樱离……” 段樱离蓦然睁开眼睛,额间已经渗出层密密麻麻的细汗,她张大眼睛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找到焦距,看到眼前的昆仑奴面具,她又本能地吓了一跳,但马上又想起来这人是谁,干脆裹着被子站起来,一脚踢在那人的肩上,那人没有反抗,再加上事出突然,竟然被她一脚踢到地上去。 他闷哼了声,一点也没生气,笑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这么生气干什么啊?今天是乞巧节,应该开开心心的吗!” 段樱离的眸光冷冷,如浸在千年寒冰里,“你又闯进来,你知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真是太无礼了。我会叫人的。” “你才不会……”慕风笑得像狐狸。 段樱离没有犹豫,张口就要叫人。 慕风在刹那间跳上chuang,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叫,别叫!我又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来看看你,今天这个节日很特殊,我只是想给你送个礼物而已呀!啊,啊!你是小狗吗!” 他的手被段樱离狠狠地咬住,他只能低吼着,却抽不出来,直到段樱离感觉到口中的腥甜,这才放过了他。 他赶紧跳下床,痛得直甩手。 待他缓过劲儿来时,段樱离已经披衣坐好,在夜光珠的光韵中,淡淡地看着他。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知道吗,这让我觉得,你离我很遥远。” 慕风自己掀了片内袍出来,包好自己的手,从怀里拿出一只雕得很漂亮的木蝴蝶,大胆将段樱离的手扯过来,轻轻地放在她的手心里,“你听说过梁山伯也祝英台的故事吗?我喜欢这个故事,他们因爱而化蝶,所以我亲手雕了只蝴蝶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这是一片上好的黄杨木,雕工谈不上细腻,却可以看出的确是费了些心思的。段樱离看了眼,将它冷冷地扔在地上。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她当然听说过,可那个故事的结局,其实很悲惨,莫名让人产生很不吉祥的感觉。 “如果这蝴蝶是金子做的,那么它还有些价值,或许我就会收了。” 发现慕风眼眸微微一黯,她却又道:“你是公主的面首,这辈子只能留在公主的身边,没有资格和别的女子一起过乞巧节,因为你不能让别的女子为你冒杀头之罪。 就算你是个拥有正常身份的男子,你没钱,没有霸业,不能成为高高在上的人上人,那我与你之间,也只能保持普通的朋友关系。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下次如果你再敢夜闯我的闺房,我就真的不会客气了。” “钱、霸业?呵呵,樱离,真没看出来,你原来有这么大的理想。”慕风语气里带着点揶喻,眸子里却闪着莫名的光泽,从来女子,只有在男子面前说不会计较他有没有钱,能不能做人上人,只在乎他是不是爱她…… 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子,却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自己要的就是钱和权呢? “那爱情呢?爱情在你的眼里占多少分量?” 段樱离唇角带着漠然嘲讽,直视着慕风的眸子,“爱情?爱情是什么?它能吃吗?它能喝吗?它能在危险的时候,来救我吗?它能相随终身不变吗?” “能!爱情,有时候是万能的!樱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也只是有时候而已,我一点都不稀罕这种虚无飘缈的东西,也不劳你去证明。你走,快点走!” 慕风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对世人所谓的美好爱情,似乎没有半点希翼。 或许,他真的是太心急了,这个女子,根本还没有长大,是个孩子,有一天,她一定会明白的,会懂的。 没关系,他愿意等。 ……慕风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像一抹淡淡的影子,又像一阵夜里的清风。他走了后,段樱离的目光却不知不觉地落在那只漂亮的木蝴蝶上,好半晌,终是不为所动,任那木蝴蝶孤单地掉在地上,她又躺下继续睡觉了。 倒是第二日清晨,在梳妆时,打扫房间的玉铭看到这只木蝴蝶,惊喜地道:“好漂亮,三小姐,你落了东西在地上!” 说着将那只木蝴蝶伸到她的面前,她淡淡地看了眼,道:“不是我的。” “啊?那,那怎么会在房里?” 虽然段樱离很信任玉铭,但毕竟还是不想惹出丝毫的流言蜚语,又笑道:“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放在匣子里好了。” 木蝴蝶被玉铭放在匣子中,一堆的华丽金银玉器中,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因为那场大雨,乞巧节就这样过去了,府里上上下下都感到可惜,却又无可奈何。再加上段擎苍越来越忙,整日里阴沉着脸,所有人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不敢造次,隔天,朝堂之中传出消息,三皇子凤羽办事不力,被罚奉半年,西南难民安置之事,暂交给太子。 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发挥的太子,这次竟然提前想到了好办法,他的办法得到了朝中大臣们的支持,并且很快就实施起来。 而那个解决的办法,正是与段樱离告诉凤青鸾的一样。 段樱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淡淡的面容之上出现一丝笑意。 她将解决的方法告诉凤青鸾,便知凤青鸾不会用在自己的身上。他向来以风~流倜傥闻名,喜欢到处沾花惹草,处处留情,给人留下此人不堪大用的印象,事实上,段樱离却在前世的时候,有幸见到他最后的反扑,他与凤羽之间的战争,是极其惊心动魄的。 如今他给太子献计,便已经向太子表明自己是他的人,那么现在,就算太子与凤羽之间发生什么样的争斗,他也能够置身事外,当个看客,坐收渔翁之利。 三皇子凤羽的失利,使本来已经有些松散的太~子~党,又有了些信心,格局似乎又回到原本的模样。 那日,三皇子凤羽来到段府。 遥遥看到段擎苍,便施礼道:“段将军!” 段擎苍笑道:“三殿下怎么有空来?” 其实这段儿凤羽常常来,段擎苍从来没有这么客气地说这句客套话,今日表面虽然客气极了,却显然是已经与凤羽拉开距离,凤羽如此聪明的人,心中又如何不清楚呢?但他毫不在意似的,又道:“段将军,今日来此,却是有重要事情要与段将军商谈。” 段擎苍没有邀请他进入书房,只在风亭中坐定,“三殿下勿须客气,有话请说吧。” 当然,不是人人都能够进入段擎苍的书房说话的。 凤羽只好也进入风亭,“段将军,其实我的心意如何,段将军向来是知道的,我对段大小姐一见衷情,这次只要段大小姐,能够嫁给我,她的贵籍自然会恢复。我也——” “不可以!” 段擎苍一摆手,很大声地拒绝,“芙蓉是我最衷爱的女儿,虽然她没有了贵籍,也是受你所累,况且她是我段擎苍的女儿,便是没有贵籍又如何?三殿下前次已经拒绝了我的二女儿段玉容,我段家女儿虽有三个,但也不能个个都被三殿下挑过,这样的事情若传出去,对我段家女儿名声有损!” “段将军,可是我对芙蓉,是真心的!” 段擎苍微微一笑,“三殿下,其实要娶我家芙蓉,并非没有机会,只是在芙蓉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位甫神仙顺着紫光来到我家,说芙蓉是天生凤格,必是要嫁给真龙天子的,三殿下若有一天成为真龙天子,再娶我家芙蓉不晚!”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凤羽眼眸中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下去,却有阴沉沉的气息由内而外的迸发出来,好半晌,他哧地笑了声,自嘲地道:“段将军便是看准我凤羽不可能有机会成为天下之主,才有此一言吧?” 段擎苍竟然没否认,如今,他是各个皇子争取的势利,而不是求着各个皇子去僻佑的主,他想给谁面子就给谁面子,不想给谁就不给。 凤羽气急反笑,“哈哈哈——好,段将军,您的话,我记住了。凤羽告辞!!” 此时,凤羽的内心却有些后悔。 早知道绝无可能娶到段芙蓉,便娶了段玉容也可以,现如今算尽机关,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看样子便是连接近段家也没有什么机会了,若说让段家成为他的后靠,更不可能。 他虽然从小就受尽其他兄弟姐妹的白眼,可他到底还是个皇子,被段擎苍如此毫不客气地拒绝还是很少见的,说白了便是段擎苍看出他在朝堂失利,不可能争夺太子之位,将来也不可能再荣登大宝,因此才敢与他这样说话。 既然段擎苍是这样想的,那么朝堂之上的其他人,大抵也是如此想法。 段擎苍这分明是落井下石,朝堂失利,他便与他撇开干系,使他完全失去段家的支持,这下,朝堂之上的人们,又不知该要如何的笑他了。 他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墙倒众人推了。 越想越愤怒,思绪像只疯跑的牛,直往更黑暗的地方钻石,他只觉得一口气血涌到胸口,憋得胸口生疼,脸色也变得煞白,走着走着便有些摇晃,只好扶住路旁的一颗树,闭起眼睛,稍事休息。 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有个小丫头正担忧地看着他,“奴婢参见三殿下,三殿下您没事吧?” 这却是段樱离手底下的丫头,名叫银环,以前在仆人院不侍打扮,看不出什么姿色,如今在鹤鸟阁内生活改善了许多,脸上也多长了点肉,显得珠圆玉润,倒颇有几分漂亮的感觉。 凤羽默默地摇摇头,“没事。” 说着又要往前走,却终是忍耐不住,一口血涌出来。   ☆、庙会风云 “啊!三殿下——奴婢,奴婢去叫人——” “不,不用,扶我去你们三小姐处,休息会就好了。” ……到了鹤鸟阁,看到段樱离正在树下荡秋千,只是独自荡着,幅度也很小,看到他进来,依旧没有停止,而是歪着头看向他,目光中有疑惑,但多的却是淡然。 他推开扶他的银环,勉强地露出一抹笑意,向段樱离道:“三小姐好心情!” 段樱离这才从秋千上下来,在他的面前微微一福,“三殿下,不知驾临鹤鸟阁,有何贵干?” 他虽然已经抹去唇上的血迹,可是唇角还是有所残留,映衬和脸色更加苍白。可他自己并不知道,依旧做出意气风发的样子,哈哈一笑,“没事就不能来探望三小姐吗?说到底,三小姐曾为本皇子献计,也应该算是朋友了吧。铨” 段樱离亲自给他斟了杯茶,“三殿下,请坐。” 接着又向玉铭示意,玉铭便向众人摆摆手,都散开去别处忙了。 “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了,三殿下想说什么便直说好了。” 凤羽再也掩饰自己的怒意,沉沉问道:“向太子献计者,是不是你?” 段樱离摇摇头,“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如何能够进宫去给太子献计呢?” “那之前,你将这个计策说出来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其实有漏洞?你是否故意陷害本皇子!?” 段樱离只是笑,这个问题她早已经解释过了。 凤羽的语气终于渐低下去,有些疑惑,有些无奈,又有些茫然地道:“你以前见过我,我也见过你,你恨我对不对?我能感觉到,你一定很恨我?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会不记得,到底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使你如此恨我?” “三殿下,事以至此,您不必过于悲伤。身为男子,志向远大,一时的挫折又算什么呢?况且朝堂之上,瞬息万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真是会安慰人,你知道,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 “三殿下不会因此事失利,便将责任全部都推到一个小小女子的身上吧?” 段樱离的语气蓦然冰冷。 凤羽微怔了下,接着便苦笑,“是啊,我若把责任推到一个女子的身上,岂不是太没有担当了。你放心,我不会怪你,我今日到这里来,只不过是想对你说些话。” “请说。”段樱离很干脆。 “我知道,你原本并不是庶女,至少你娘亲和大夫人是平起平坐,只不过六年前,你娘亲被送走后,你便成了庶女。如今,你娘亲虽然回来了,却是以姨娘的身份,所以你依然还是个庶女,并且这辈子,在这个家里,在这个国家,在你一生的生活里,你将不得不接受庶女的身份,你所能到的一切,都是以庶女为标准,超过这个标准的话,便是妄想,便是僭越,会有人反对和嘲笑,甚至阻止。” “三殿下,您是在嘲笑我吗?” “不,我只是在说事实。因为我和你一样,身上有个去不掉的‘庶’字,身为庶子,我虽然也是皇帝的儿子,但我却不能得到与其他人一样的待遇。便说太子和二哥,他们一个不学无术,只会跟在娘亲的身边学些奸险狡计,如个跳梁小丑般可笑。二哥呢,整日留连在风花雪月之中,无心政事,可是他们,都能够得到很多人的支持,父皇也看重他们。 而我,便是再努力十倍,只要稍犯一点错误,就会被打入地狱。你说这公平吗?一点都不公平!太不公平!!” 他狠狠地砸了下桌子,茶杯中的茶水微微晃荡。 “三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段樱离向来不觉得,凤羽是会个向人诉苦的人。前世的时候,便是多少的屈辱与痛苦,他也是默默地咽下。 “三小姐,我想娶你!” 段樱离真的愣住了,他本以为,当初在娉婷院皇子选妃宴上,改变前世的格局,凤羽向她求婚的这一幕便不会出现。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依然存在,只不过是推后了许多,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他就忽然向她求婚了。 “三小姐,从上次你献计,我便知道你是个与众不同又聪明智慧的女子,你若肯嫁给我,我必让你成为天下最荣耀的女人!” 这句话,如一个魔咒。 让段樱离的头蓦然痛了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劈开来,将她的脑袋,将她整个人生生地劈成两半。很痛很痛,但她却没有叫出声,只是忽然将桌上的茶杯全部都拂到地上去,随着哗啦一声响,她猛地清醒了,头也不痛了。 对,这句话的确是个魔咒,但是是上世的魔咒,不是这一世的。 “女子出嫁,当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况且三殿下刚刚从我父亲的院里出来,恐怕与他商量的便是求娶之事,只是求娶之人并非是我,而是我大姐芙蓉。樱离虽然卑微,却也会自珍自爱好好的过我自己的人生,绝不会做别人的候补,三殿下,请您勿再动此念头,樱离即知你所爱的是大姐芙蓉,便绝不会自讨苦吃嫁给你。” 凤羽真的震惊了,她竟然一语猜中他去段将军那里所说的必是求娶之事,而且也猜中他要求娶的是段芙蓉。 段樱离又道:“三殿下请不要再污辱我,也不要再污辱你自己!没有别的事的话,就请回府休息吧。樱离不送!” 下了逐客令后,段樱离偏身站在亭下,目光望着遥远的天际。 前世,她当然也明白,所谓婚姻,必须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那时候,她被他的话所感动,她信了他,不顾一切的要嫁给他,大胆的在段擎苍面前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将自己从段府分割出去,将自己的心,生生的剖出来,奉给他,然而换来的是什么呢? 男子的诺言,不过是一种想要达到某种目的,而生成的锋利工具。 ……此时,同样思绪万千的,还有凤羽。 这些日子,他一点一点地发现了段樱离的与众不同。或许她的姿貌并不如段芙蓉,甚至还没有段玉容美,但是那不过是因为她在仆人院住得太久,营养不~良,还分明是没有长开的模样,但已经可以预见,再过一两年,必是个大美人儿。 关键是他的聪慧,这么久以为,她是他见过的,最聪慧又自尊的女子,那纤瘦的身躯里,似乎有种别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左右的执念和坚强。 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女子吗? 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他需要一个,聪慧的身边人,他完全能够信得过她,她将奉献她所有的智慧。 可惜,她拒绝的太绝决,他似乎一点机会都没有。 ……他又想到,之前他将自己的想法表现的太明确了,没有在这个不起眼的丫头面前加以掩饰,甚至连他想和段玉容解除婚约的事她都知道,甚至是经她点拨才成功的。想来如今她这么明确的拒绝,也与那时的事有关,心中不由一阵怅然,觉得胸口更疼了。 再坐了会儿,喝了几口茶,匆匆地向段樱离道了声歉,就很狼狈而又失落的走出了段府。 段樱离却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原本以为自己在世为人的第一天,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却原来只是时辰未到。 只希望凤羽能被她一席话击退,不要再来纠缠。 * 隔日是庙会。 三姨娘李蓉蓉特别想去,赶在大夫人正好不在府中,便带了大小姐和顾采芹去央求老夫人,允许他们去庙会逛会儿。结果老夫人痛快答应,并且让段樱离、段鸿及梅夫人也一同去,虽然结果差强人意,但是大家一起去总比一个都不能去好点,李蓉蓉只好挨个地去通知大家。 段延生怕段鸿出事,贴身照顾。 其余人等,也多数有人护着,段芙蓉因为是府中的大小姐,又花容月貌,段擎苍也早给她配备了人手,专事保护她的安全。此时,他们不远不近地跟在段芙蓉的后面。段芙蓉笑语嫣嫣地牵了顾采芹的手道:“采芹,你是很少机会出来的,今儿好好玩,有我的人保护你,没问题的。” 顾采芹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大姐。” 段芙蓉又扭头向只带了玉铭一人出来的段樱离道:“三妹,你也是,你要紧跟着我,且莫出了什么事。” 段樱离也淡淡地笑着谢了她。这段时间,她胳膊上的伤也早已经好了,今日出门,她却有别的心思。 李蓉蓉哈哈地尖声笑道:“敢情这一大家子的安危,都要靠着大小姐你呢!唉呀姨娘好怕,一定要好好保护姨娘!” 李蓉蓉虽然是三姨娘,但也只是因为进门早,年龄尚比四姨娘还要轻上一两岁,脸蛋鼓鼓的,没有像梅姨娘那样,美则美矣,脸却不再饱满了。难得出来玩,她玩心尽显,居然比几位小姐还要活泼好动的样子,看见什么都开心,走走停停,大喊大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的。 段芙蓉的脸微微红了,“三姨娘,你能不能别这样,被人当猴子的看着,连我都替你丢人。” “你恐怕是怪我抢了你的风头吧,一般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可不都是在看你来着?今日却都看着我!” “三姨娘,你乱说什么胡话呢!” 段芙蓉真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今天可是脸上蒙着纱的,顾采芹也如是,只是梅姨娘母女和李蓉蓉没有蒙纱,将自己的容颜随便展示。段芙蓉觉得这样很不好,越是好的容颜,越不能轻易展示,能看见它的,只能是高贵的人们,而不是这些平头百姓。 瞪了眼梅姨娘和段樱离,郁郁地往前走。虽然她的脸上蒙着纱,可越是这样的打扮才越扎眼,而且这一群人中,除了段樱离外,基本都是华衣美服。 有些人的目光,已经悄悄地盯在了她们的身上。 段芙蓉当然感觉到这种情况,但她不怕,反正有那么多的家将在保护她,但是段樱离吗,就——灵光一闪,忽然有一个完美的计划浮上心头。 ……段鸿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热闹的庙会,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虽然有段延跟着,梅姨娘也累得很够呛,根本也无心欣赏宴会了。段樱离递给她一方手帕,“娘,段延会好好保护鸿儿的,你大可不必如此跟着。” “樱离,我是不放心。” 这句话说完,她又撇下段樱离,追向在人群里乱窜的段鸿。 段樱离看着这情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一点点苦涩,如果自己回到小时候,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这么关心?不过那时候,便连出来一下的机会也没有。 段芙蓉拉着李蓉蓉和顾采芹进入一家富丽堂皇的胭脂水粉看胭脂,发现段樱离正站在人群里发呆,便暗暗地递给家将们一个眼色。 家将们向段芙蓉点点头,就向段樱离走去。 这时候,段樱离并未意识到危险的到来,只向玉铭说:“你也去逛逛吧,别总跟着我。”说着又向玉铭的手里隔了绽银子,“好好给自己买点儿东西,顺便给玉瑶银环她们也买点礼物,下次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玉铭感激不尽,“谢谢三小姐!可是您……” “我这么大人了,还能丢了吗?我会照顾自己的。” 玉铭也实在不能放弃这难得的机会,犹豫了下还是往前面卖花钗的小摊上去,“三小姐,你自个照顾好自个,我买了东西马上回来找你。” …… 段樱离一个人往街道的东头走去,她清楚地记得那里有一棵老榕树。 一路上人群拥挤,她默默然地走到那里时,花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然后发现榕树下有很多女子,正拿着许愿球往树上扔。 很久很久以前,在前世十三岁的时候,与凤羽成亲的前一天,那天并不是庙会,但她因为从来没有来到这棵据说有灵性的老榕树下许愿,因此表达了这个心愿,凤羽便毫不犹豫地带她来了。 那一刻,她真的很幸福。 现在再看这棵老榕树,一如当年,硕大的树冠几乎遮住了整个空地,树上挂满了七彩的许愿球和彩带,还有树下那些虔诚的善男信女们,依旧那么愚昧到让人反感的地步。 当年她和凤羽来的时候,树下倒是冷冷清清,她兴奋地写下自己的心愿,抛了彩球,可惜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的挂在树上,最后,是凤羽替她扔了上去,还用那双足够魅惑人心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搓了下她的脑袋,“真是个小傻瓜。” 她曾经以为那是爱,后来才明白,他是真的觉得她傻。她的确傻。 当时,她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全部都是年少时的心愿。盒子最上面的最后一个心愿,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愿凤羽永远爱樱离,樱离也永远爱凤羽,海枯石烂,此情不移。 …… 往事本如烟,但那时候的傻和痴,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在此时此刻蓦然剖开她的心,血淋淋地伤口,疼痛如真。她蓦然捂着自己的胸口,后退了两步,面色苍白,目光却落在老榕树下那块地方,时过境迁,她依旧记得她将那个盒子埋在那里,傻傻地说,既然许愿树这样的灵,我便将自己的愿望全部都种在树下,那么我的愿望便都会成真。 当时她记得凤羽说过什么,他说:“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这不关这棵老树的事。” 他说得意气风发,他那样笔挺地站在树下,任风吹着他的袍角。目如星子,笑若春风,那一刻,她的心彻底为他沦陷。 只是,他却始终没有把那个盒子再从土里起出来,看看她到底有些什么样的心愿。或许他那时候已经确定,她的心愿不过是做个人上人而已。他从来没把她的情看在眼里,没把她的心看在眼里。 段樱离想到这里,那片荒芜的心海,似乎又无声地飘起了雪……来到庙会之时,她曾在自己的闺房寻找过那个“愿望盒子”,奇怪的是,在记忆中的地方,那个盒子却不存在。 于是她开始怀疑,或许那个盒子,早在前世时就被埋在树下。 她不愿那么痴傻,今天,却是抱着侥幸的心情,来挖出这个盒子的。 可是树下人群熙熙攘攘,她实在不能立刻动手挖盒子,只能静静地等在角落里,静默着如一尊不影引注目的雕像。 这样过了不久,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今日便也来抛抛这个许愿球!我希望自己永远都这么年轻美丽!” 段樱离的目光转到那人身上,果不其然,正是凤欢颜和慕风,凤欢颜穿着平民裙裾,虽然也很华丽,但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大家小姐而已。显然她是微服出行,原本打算上前请安的段樱离,干脆也就原地不动。 反而是戴着昆仑奴面具的慕风,转眸间已经发现了她,竟也没有向凤欢颜说的意思,只是向她微微地点了下头。 凤欢颜到了树下,还是一派的公主做风,“把笔和纸给本宫——给我拿来,我要写下我的心愿!” 慕风提醒道:“你得去那儿——”指指不远处的桌子和一个山羊胡子的书生,“你要向他付银子,才能买到许愿球,不过你可以免费用他的笔墨。” “付银子?”这位公主似乎第一次意识到,用别人的东西还得给银子。 不过她并没有纠结多久,向着慕风嫣然一笑,“好,我付银子。” 到了桌子前,向那书生丢下一绽银子,“我要写字!” 她刚才到这里的时候,说希望自己永保魅力,但是等到真正下笔的时候,却是认真起来,蹙着眉,冥思苦想,极其认真的模样,好半晌才在纸上写下:“希望和平早日到来,希望与我爱的人比翼双飞。” 她的这个愿望,并不瞒着慕风,反而让他看清楚仔细,“将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你能给我吗?” 慕风的眼睛似乎在笑,“当然。” 凤欢颜又把彩球递给他,“那你亲手帮我扔上去吧。” 慕风笑笑接过彩球,走到树下,往上看了看,然后将那只彩球往上扔去,正好挂在树冠最高处的一个枝桠上,旁边的众人看得都惊讶起来,彩球据说挂得越高越好,因为那里是离上天最近的地方,挂得越高,上天的神便会越容易看到人们的愿望。 一阵惊叹过后,终于有个女子羞答答地走过来,将彩球递向慕风,“这位公子,可否麻烦你,也帮帮我……” 慕风很有风度,将彩球接过来,向上扔去,虽然比刚才凤欢颜的那只略低了点,但也是在很高处稳稳地挂住了。这让那些屡扔不中的弱质女子们都兴奋不已,呼哗一下将慕风团团地围在中间,“也帮帮我吧!”   ☆、杀妹 “还有我!” “请公子帮帮我吧!” …… 慕风大概没想到有这种情况出现,一时间愣住了,凤欢颜大笑,“好,我就命令你,把这些美女的彩球都给挂上去!” 慕风笑道:“这有何难!铨” 忽然飞身而起,整个人已经跃起数丈高,到达树冠之上,却依旧不停留,另一只手轻轻地借着枝桠的力量,身体便围着树冠凌空转起圈来。榕树的叶子在风与力的作用下,落下了一些,如翩翩的蝴蝶,而慕风便踩在这些蝴蝶之上,徜徉在风中…… 他虽然戴着面具,不过身形修长,动作优雅潇洒,言炎举止又露出贵气天然,反而使众女对他面具下的面容充满想象,这一定是个,像神一般俊美的男子…毂… “真希望能够看到他的面容啊!” “哇,好美啊——” “这人是谁,当真是个美男子啊!好希望被他抱抱。” “你不知羞!不过,如果能让我揭开他的面具,我便出一万两银子也愿意。” “你就知道拿财势压人!” 段樱离身边的两位小姐这样吵着架…… 段樱离也仰头看着慕风,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二公主凤欢颜会如此宠爱慕风,据说自从她的身边出现了慕风,其他的面首就被打发了。果然这慕风,光是这一身风~流傲骨,也足够吸引人,且不说他面具后的容貌,定是绝艳,否则二公主为什么让他戴上面具呢?无非就是不想被更多女子看到他的面容罢了。 段樱离的脑海里,忽然出现“男颜祸水”这个词儿。直觉告诉她,一个男子惊才绝艳成这样,绝非好事。 慕风围着树冠“飞”了几圈,已经把手中的许愿球基本都挂在树上了,他当然也注意到下面女子们的神情,不过他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向段樱离看去。 就在众人都看着他,他看向段樱离的时候,忽然有两个壮汉欺到段樱离的身边,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另一个手脚麻利地将段樱离抱起塞入一辆马车,随着驾地一声,马车往旁边的官道冲去,一路上百姓都惊叫着散开。 慕风手中还有几个没挂完的彩球,此时一齐撒在树上,他自己则大鹏展翅般,往抓走段樱离的马车飞去。 二公主凤欢颜喊了声,“你等等我!” 公主的安危同样重要,她今日微服出宫,身边即没有丫头,也没有护卫,实在不能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慕风的身形一拧,从半空回转,落在凤欢颜的面前,“你别乱跑,在这里等我,我去救人。” “救,救人,救什么人呐?!”凤欢颜忙问。 “不跟你多说了,回来再向你解释。” 说着话,慕风已经往官道上冲去。 众女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刚才那唯美的梦幻般的画面中清醒过来,又将凤欢颜围在中间,“你认识他呀,他叫什么名字?” “对呀对呀,他长什么样子?”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呀?不会是他的妻子吧?” “他有妻子了吗?”立刻有女子发出惨叫,就好像听闻爹娘死了般。 凤欢颜的眸中出现一抹调皮,“没,没有!他这么神秘又潇洒的男子,怎么会有妻子呢?你们想看到他的真容是不是?特别想看到是不是?” “是呀是呀!快告诉我们,怎样才能看到。” “当然是——” 凤欢颜道:“当然是谁出的银子多,就让谁看到了!” “我出一百两!” “切!我出一千两!” “我出两万两!” 这个声音清脆又嚣张,众人暂时安静了些,虽然他们都是豪门贵胄家的小姐,但是真正能拿得出大笔银两的人,还是极少数的。以女子现时的地位,怕是要变卖许多金银手饰,才能换了些银两,人家能出两万两,也证明这事和其他人没多大关系了。 凤欢颜看向人群中那个喊出两万两的女子,她有着一张娇俏明丽的脸,特别是那双清亮的眼睛,如同远山的风,又像是初升的太阳。 耳旁一缕自然卷的头发,使她更显得与众不同。 “洪小姐?” 洪婵微微一笑,向凤欢颜福了下身,“正是。” 她非常清楚凤欢颜是微服出宫,所以没有行正式的礼。凤欢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呵,洪小姐果然大手笔,好,就说定了!既然你有两万两,我自然必须得让你见到他的样子。” 二人搭上话,别的小姐们便知已经没有希望,只得沮丧地散开。 洪婵道:“附近有个茶馆,是我爷爷一个好朋友开的,也算是百年老茶馆了,后院环境清幽,不如我们去那里坐坐。” “也好。” 这二人往茶馆走去,凤欢颜只是想找个地方等着慕风,却不知道此时,慕风已经身处极度的危险中。 他与凤欢颜说过话,再出来的时候,马车已经疯跑出很远,他只能在后面狠追,直到马车驶出奉京城外,往荒凉的郊外而去。 马车一直不停,疯了般的往西窜去,经过一片绿色的草地,还是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慕风的心蓦然下沉,再继续往前,便是西壁涯,咬咬唇,他足下发力,如同一只凌空而起的猛虎,直向马车扑去。 与此同时,车内滚出两个大汉,二人落地后,才发现后面有人追来,对视一眼,顾不上什么,便一起往不远处的树林里跑去。 马车将要冲下悬涯,眼见着前方深不见底的沟壑,段樱离心头一凉,万万没想到,再世为人,性命却莫名其妙断送在这里。 千均一发之际,一人如天降的神兵般,冲入马车,与此同时,马车已然凌空。段樱离只觉得腰间一紧,二人从侧窗翻出,依旧没有及时落于地面,只是慕风一只手抓住了涯壁,二人只靠着他一只手的力气,勉强吊在半空。 “抓紧我。”慕风语气冷窘。 与此同时,听到涯下马匹的凄惨嘶鸣声和马车被撞飞的破裂声,段樱离往下看去,却只看到雾腾腾的一片,根本看不到涯底的情况。 这若是跌下去,当真是粉身碎骨。 慕风喘吸得很厉害,从城内追出城外,再冒着生命危险将段樱离救也马车,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力量。 一滴汗水落在段樱离的脸上,感觉到他手臂的力量正在衰减,她忽然哀求道:“救我!我不想这么死去!” 这是慕风第一次听到她的哀求,只是就算是哀求,也带着无法掩去的冷漠,甚至连目光中也没有丝毫的软弱。慕风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到底这个女子,遭遇过什么样的过去,竟使她的心冷硬若此? 苦笑一下,他道:“我即是将你从马车里抓出来,就一定不会再让你跌下去,你放心吧。”说着话,手臂已经用力,段樱离只觉得身体凌空而起,之后便落在涯边,一时停不住,翻滚了两下,被石子烙得身子疼,可等她停下爬起来后,马上意识到自己从鬼门关里捡了条命,连忙爬到涯边,看见慕风依旧吊在涯下,正仰头看着她。 “快点上来呀!”她喊道。 “我快没有力气了!”慕风答。 “那要怎么办?”段樱离焦急地问。 “去那边扯根腾子过来,拉我上去。” “好!你要抓紧,我马上过来!” 段樱离转身就去别处找足够长的青藤,须臾,扯了根青藤过来,喜道:“我回来了!”说着便把青藤顺涯扔下,然而只一眼,她就愣住了,刚刚才吊在那里的慕风,此时不见了。 她的心脏猛地收缩,猛地回头四下观看,只见远处白云悠悠,一群鸟儿正从头顶飞过,风吹起她的发丝,却哪里有慕风的踪影? 她只觉得身子发软,坐倒在涯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往城内走去。 然而,自始至终,她面容平静,并未流下一滴泪。 …… 回到城中时,已是傍晚时分,段樱离到了东头的许愿树下,果然看到二公主凤欢颜正等在那里,此时已经无人许愿,树下一片安静。 看到段樱离衣衫发皱,手腕上似乎还有血迹,二公主凤欢颜的秀眉紧拧了下,“段樱离,你怎么搞成这样?” “二公主,慕风他摔下西壁涯了。” “什么!?你乱说什么!”凤欢颜的眼睛蓦然发红,如同燃着两团火焰,用力地打了段樱离一耳朵,“他怎么会有事?是不是你害的!?” 段樱离抚着被打痛的脸,冷冷地道:“二公主,你若真关心他,现在就应该派人去西壁涯找他,同时找出害他的凶手,为他讨个公道。” “啪!”又是一个耳光,凤欢颜被气极了,“我做什么事,还用你教吗?” “二公主,你可知我会深深记住你的这两个耳光,日后必会百倍千倍奉还?” “你还敢威胁我!”凤欢颜忍不住又要打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那双静冷的眸子,散发出来的寒冰之意,终使他住了手。 “你知道害他的人是谁?” “不知道。” 凤欢颜道:“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的!至于你,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给我滚!记住,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段樱离回到段府,却并没有从前门回去,而是从后门悄悄地到了鹤鸟阁,玉铭早已经回到院中,此时正准备出去找段樱离,看到她脸颊红肿,一身狼狈的回来吓了一跳,“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段樱离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多问,二人进入了房间,她才道:“大小姐他们都回来了没有?段鸿和梅姨娘他们也都回来了吗?” “午时就已经回来,梅姨娘来到鹤鸟阁好几次了,焦急得不行,生怕小姐你出了什么事。三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玉铭,此时我父亲已经回到书房了吧?” “是啊,老爷都比你回来的早。” “你去告诉梅姨娘,让她带着我父亲去梅雨阁附近,就说有惊喜在那里。你让她务必要请我父亲一起到,是真的有惊喜在那里,我父亲一定会喜欢的,是我这个做女儿的送给娘亲和父亲的礼物,叫她千万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去。” “是,三小姐。” 玉铭得了令,马上就往梅姨娘处去。 而段樱离便叫玉瑶进来,替她重新尽面梳妆,等一切妥当,又让玉瑶从仆人院叫来一个稳妥的小厮,让他打扮成家将护院的模样,段樱离便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小厮连连点头,道:“明白了!”便当先往梅雨阁而去。 此时玉铭也赶回,便随着段樱离和玉瑶一起前往梅雨阁。此时,梅雨阁附近紫色的早菊绽放,在夕阳下形成一片片的花海,美不胜收。而大小姐段芙蓉正在花海中漫步,身边相陪的是段采芹。 此时,段采芹道:“听说这片雏菊是三小姐所植,大姐你这些日子却是常常来逛,难道大姐也喜欢这些雏菊?” “不是我喜欢,是我爹喜欢!这些雏菊现在已经开得很好,我今日便来这里布置一下,明日就让拉着我爹来赏菊,我爹肯定会喜欢的。” “可是,你这不是抢樱离的功劳吗?她能愿意吗?” “她——”段芙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儿,笑得比雏菊还灿烂,“且等等看,说不定她只是为旁人做嫁衣,成全了我的孝心而已。” 她说着,便从腕上脱下只手镯,轻轻地埋在一棵雏菊下面,“明日,我便将这只手镯从这棵雏菊下挖出来,到时候我爹肯定以为是我日日在这里勤翻土勤除草,所以才落了手镯在这里,我爹会信我的,一直以来,他都信我。” 她越说越开心,已经打算趁着段擎苍高兴,向他求情,让大夫人早点儿从大名寺出来。 玉铭听得满面怒容,这段雏菊从很早之前,段樱离便带着鹤鸟阁内的人精心打理,玉铭还一直觉得不让园丁打理,自己出力实在是有点不值得,现在听段芙蓉的话,才知道原来是一家之主喜欢雏菊,可是知道又如何,这段芙蓉竟然又要强占三小姐的功劳。 好在玉瑶比较稳重,死死地拉住玉铭,她才没有闯出去与段芙蓉理论。 与此同时,梅姨娘也带着段擎苍来了,段樱离所站的角度很巧妙,即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路口的来人,又同时能够观察到阁内的情景。 这时候,向玉瑶点点头,玉瑶便往另一边走去。 段樱离待段擎苍和梅姨娘再走近了些时,才迎了上去,“女儿给父亲请安,给梅姨娘请安。” 段擎苍茫然地道:“你们母女二人在玩什么把戏,伊人啊,你知道不知道我很忙。” 梅姨娘其实也是心里没底,不由无助望向自己的女儿。 段樱离道:“父亲,娘之所以叫您过来,必是为您准备了惊喜,您且跟着女儿来吧。” 刚往前走了几步,便见夕阳下,那带着金花的大片雏菊,段擎苍不由地愣住了,“这——伊人,这是怎么回事?这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大片雏菊?” “父亲,这是我和娘在闲暇时机,特刻栽种的,为的便是这一刻,让父亲看到这美景。” 段擎苍的确对于雏菊有着格外的情感,源于年青时,一场惨烈的战争,那时候他以人少战人多,虽是惨败,却也状烈,他受了重伤,原以为自己是死定了,却在傍晚时分,悠悠转醒,首先看到的便是雏菊,那紫色的,黄色的眩目的颜色,在风中微颤,使他感受到生命的可爱。 那一刻,便使他再也忘不掉雏菊,它似乎是代表了某种重生的意义。 就在他感叹不已的时候,便看见自己的大女儿段芙蓉正在花圃中走来走去,这是他段擎苍最大的骄傲,就算是长子段逸,在他的心目中,也稍有比不上这个女儿。女子能够长得这样美貌,这样聪慧可爱,不是上天的恩赐又是什么呢? 他刚要出声唤女儿,便听得段樱离道:“大姐真漂亮。” 这句话使他意识到,身边还有个女儿,一个需要他关注的女儿。 顿了这么一顿的时间,就见一个家将护院打扮的男子,到了花圃中,向段芙蓉禀告了句什么,就见段芙蓉忽然失态,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 段擎苍脸上出现一抹疑虑,反而站定了脚步,好奇地往花圃中看着。 那男子禀告完该禀告的事情后,就离开了,而段芙蓉则一直在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笑得美丽的脸都有些变形了,边笑还边说:“终于死了!那个贱人终于死了!哈哈哈……她死了!” 一旁的顾采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大姐,谁死了?” “不就是樱离那贱丫头……你没听刚才院护说了吗,她的马车掉入西壁涯了!她肯定是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太好了!” 段擎苍还是第一次见到向来引以为傲的大女儿段芙蓉笑得如此狰狞,这使他非常不舒服,就好像看到一朵原来正在盛放着的,干干净净的,稚嫩可爱的雏菊,在刹那间被什么污~秽的东西玷~污般令人不适。 “这丫头在说什么,你明明在这里好好的,她怎么能说你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段樱离的眼睛微微一红,“父亲,且看看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顾采芹的目光忽然往这边闪了下,似乎什么都没看到,段樱离却发现她的眼角微微一抽。段樱离以为今天这场戏会到此结束,不过有这个效果也算不错了,没想到顾采芹却道:“樱离?护院怎么知道她掉在西壁涯了?早上不是和我们一起逛庙会吗?怎么会去城外?” “谁叫她总是和我做对?还把我娘害得去了大名寺!我只不过给她一个小小的惩罚,好教她知道谁才是真正能够左右命运的人!”说到这里,等于已经变相承认,是她故意引段樱离去了涯边了 她接着冷冷地盯着顾采芹道:“采芹,你以后不可许学她,否则,你已经看到我的手段了,我一定会好好的整治你的。” 顾采芹被她的眼神吓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放肆!” 段擎苍简直没有办法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他难以置信地走入花圃,像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女儿般,问道:“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是你引樱离去西壁涯的,是你想要她死?”   ☆、昆仑奴与美人蛇 段芙蓉愣了下,抬眸间已经看到段樱离容妆整洁地跟在段擎苍的身后,也来不及想刚才小厮为什么会禀告她说段樱离跌下了悬涯,只是看到段擎苍那失望又愤怒的目光,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没,没……爹,是误会,误会,女儿怎么会那样做呢?恐怕只是,只是谁的恶作剧罢了,我的确对樱离有意见,可是还不至于想去害死她……” 刚才段擎苍对她的表现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如今的分辩显得很苍白。 段芙蓉马上觉出段擎苍是不信她的,连忙向段樱离道:“樱离,你不是好好的吗?一点没受到伤害,你告诉爹,你根本没有去西壁涯,刚才只不过是你跟我开的一个玩笑对不对?那小厮是你的人对不对?是你让他来骗我的?” 段芙蓉也着实精明,马上想到了事情关键之处。 段擎苍的眉头皱了皱,回头看向段樱离,“芙蓉说的可是真的?毂” 段樱离的眼睛更红了,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来,却又硬生生地忍耐着,犹豫了须臾,没言语没动作,段擎苍的语气加重了些,“我问你,芙蓉说的可是真的?!” 段樱离颤抖了下,仿佛被吓到,这才撸起自己的袖子,只见她原本细嫩的胳膊上,此时竟然有几处明显的擦伤,而且手腕处虽然经过了清理,可依旧可以看到伤痕,“父亲,我今日确实被人劫持到西壁涯,并且关在马车内,冲到涯下。铨” 梅姨娘听了真是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半,“樱离,你没事吧,你怎么不早说?” “我实在不想让姨娘和父亲担忧,反正最终我是被人救了,也不知道凶手是谁,所以之前没打算说出来。 但是父亲,既然这事情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想有件事更不能瞒您了,公主座下的慕风,见义勇为,为了救女儿,已然摔到西壁涯下,恐怕命不保矣,此时公主带人在西壁涯寻找,万一他出了事,女儿只怕公主不会善罢甘休,要找到段府来,恐怕女儿已经惹下涛天大祸……” 她说着话时,语气满是脆弱和委屈,还有劫后余生的惊吓。就算是再弱智的人,也都知道真正惹祸的是谁。 “什么?慕风他摔到涯下……” 段芙蓉此时终于明白事情闹到多大了,她也再无从分辩,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装昏死过去,顾采芹及丫头们赶紧将她架起来。 段擎苍看着她虚弱昏死的模样,第一次对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产生了浓重的失望,甚至有淡淡的厌恶情绪,沉重地叹了口气,他道:“你们扶大小姐去休息吧。” 等段芙蓉被扶走,段擎苍回头看段樱离,发现她已经用袖子将自己的伤掩盖起来,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垂首,很恭顺又很倔强的样子。段擎苍向梅姨娘看了眼,“你也带着樱离回去吧,找大夫,给她治治伤。” “是,老爷。”梅姨娘答应着,就心痛地牵了女儿的手,“走,回吧。” 段樱离却摇摇头,“梅姨娘,父亲,我想去西壁涯下找慕风。” 段擎苍犹豫了下,道:“也好,我们段府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坐视不理,你是事情的当事人,知道具体的位置,这就随着我一起去吧。” 段擎苍做事雷厉风行,梅姨娘虽然心痛女儿,却也没有劝阴。 不消片刻,父女二人已经坐在一辆马车上,往西壁涯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父女二人离得如此近,却都无话可说。段擎苍只是沉沉地叹了声,段樱离这才微微地抬起眸子,向他道:“父亲,不要因此责怪大姐。” “哦,为什么?”段擎苍略微疑惑地问。 “我不想多一个敌人,而想多一个亲人。” “樱离,你——” 看到这个女儿如此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把段擎苍向来坚硬冰冷的心戳得有点疼,“樱离,这些年你是不是很怨恨爹?” “女儿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怨。段擎苍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发觉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叹气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 到了涯边,段擎苍从那些痕迹,就能判断出当时的情况是多么的凶险,不由地又有些心惊肉跳,如果三丫头从这里掉下去,绝对会粉身碎骨。真是没有想到,自己那看起来柔弱的,倾城倾国的大女儿,差点就成了杀妹凶手。 只是慕风如果死了,恐怕麻烦更大…… 他马上道:“想办法下涯去看清楚!” 带来的一队人马,不愧是段擎苍的人,个个都精明能干,很快就扯了很多青藤过来,绑于巨石之上,有十几个人借着青腾顺涯而下。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回报,可以到达涯下,并未看到公主的人马。 “父亲,我也要去涯下看看!” “可你怎么下去?” “父亲,您一定有办法带我下去,如果慕风真的死了,我也只是去见我的救命恩人最后一面,求您成全!” “如此,好吧。” 过了会儿,段樱离腰间也绑了青腾,由涯上面的人一点点地送下去,虽然涯下云雾缭绕,但大约一住香的时间,段樱离和段擎苍也成功到了涯底,只见涯底尖锐的怪石林立,马车已经被摔得粉碎,那匹差点把段樱离带上死亡之路的大红马,被一块尖石穿过了胁骨,马的后面两肢腿也被摔碎,惨不忍睹。 可是众人找来找去,并未找到慕风的尸体。 段擎苍疑惑地说:“樱离,你是亲眼看到慕风摔到涯下的吗?” 段樱离只好摇摇头,“未曾亲眼看到。不过先前公主的人已经先来过,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她救回。” 段擎苍下令,再搜索一次。 直到天色已经很晚,一行人才收队回府。 这一夜,段擎苍无法入眠。 虽慕风不过是公主府一个面首,身份低微,死就死了吧,但二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事情就显得有些微妙。 段樱离却在洗漱完毕之后,又让玉铭给包扎了下胳膊上的伤痕,很快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日,段芙蓉被禁足在东厢小祠堂里抄经,不许出来,也不许给老夫人请安,连累顾采芹受着同样的惩罚。一时间,段府内倒是很清静,大家都因为段擎苍大发脾气而小心翼翼,然而这样的局面,就如同平静的大海,表现没有什么变化,内里却已经波涛汹涌。 段芙蓉虽然人在祠堂内,却让丫鬟把她平时用的穿都也都搬到了祠堂,每日里还让丫鬟给她采集新鲜的花朵沐浴,用最好的鲜牛奶洗手洗脸,用最好的胭脂水粉,穿最华丽的衣裳,将自己打扮的光鲜靓丽。 至于抄经这种苦差事,当然还是顾采芹来完成,顾采芹一个人要抄两个人抄的经,累得手腕子快要断了,日赶夜赶,赶得灰头土脸,手上脸上常见墨迹,惹得段芙蓉笑她不注重仪容。 这样过了些日子,她就忍受不了了,有一天竟然把妆台上的胭脂全部都扔在地上,“我打扮的这么漂亮有什么用?公主宴又不会邀请我,各家大小姐的宴会也不邀请我,我的娉婷院已经冷清很久……不知道我爹什么时候放我出去……爹,你也太狠心了!” 又想到这一切都是段樱离造成的,不由恨得牙痒痒,事到如今,绝不能轻易地放过了段樱离。 这日,却有个小尼姑来段府,求见大小姐。 见到段樱离后,就施礼道:“是大夫人让我来的。” “我娘?您是大名寺的?我娘现在怎么样?” “她很好,过几天,便是南昭的‘子母节’,大小姐可去大名寺探望大夫人。” 这句话真是提醒了段芙蓉,“是啊是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节日给忘了,我要去大名寺看望我娘,我爹一定会同意的!” 她给那小尼姑赏了绽银子,就打发她走了。 之后心情澎湃,大夫人向来是睿智的,她才是段府真正的女主人,只要见到了她,段芙蓉就没那么茫然了,她的娘亲一定会给她指定一条明路。越想越是迫不急待,恨不得明天便是“子母节”。 “采芹,你放心,你不会辛苦几天的,我娘肯定会有法子救我们出苦海的。” …… 段擎苍一直在等待二公主上门兴师问罪,奇怪的是,二公主不但没有兴师问罪,甚至二公主府也平静的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段擎苍后来就想,这二公主倒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再被她看中的面首,也还不过是个面首而已,身份卑贱的男子,二公主自然不会因此而上门兴师问罪。 这样一想,他就有点释然了,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想到自己的大女儿还在祠堂吃苦,好像是惩罚的重了点。 毕竟这次,除了死了一匹马,破了一辆车,失踪了一个面首,并没有造成大的损伤。 这时候他却忘了,如果那日,摔落悬涯的段樱离的话,肯定是无法活着回来了。 段樱离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思,隔日便到书房,主动央求把大姐段芙蓉放出来,段芙蓉躲在祠堂,过着奢侈的日子,也根本达不到惩罚她的目的。 几方面的微妙作用下,段擎苍的心理就更加松动,只是恰巧三皇子凤羽来访,才把这事暂时隔置一下。 段樱离适时退出,出三皇子凤羽擦肩而过时,轻轻地道:“参见三殿下。” 凤羽神情淡淡地嗯了声,就径直往里面走去。 凤羽来到段府,依旧还是大事小事都问过段擎苍,似乎非常重视他的意见,虽然之前段擎苍那样的“羞辱”过三皇子凤羽,但凤羽没放在心上,他也更不需要放在心上。段擎苍只当是凤羽没有死心才会如此,也不堪在意。 过了一会,段芙蓉的丫鬟小雀忽然来禀,“老爷,大小姐忽然晕倒了。” “啊!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凤羽听了也道:“我让人请太医来。” 段擎苍心急去探望女儿,点点头说:“有劳。” 凤羽吩咐底下人去请太医,跟着段擎苍一直进入东厢。只见顾采芹忧心地坐在床边,段芙蓉脸色略微苍白,斜卧在她的怀中,双臂虚弱地搭在床上,看起来有种令人惊心的脆弱美。凤羽见到此种情况,心痛地道:“大小姐为什么会住在祠堂内?” 段擎苍沉沉叹了声,“一言难近。” “怪不得大小姐会忽然晕倒,她从小便是养尊处优,怎么能够适应祠堂的生活呢?就算生活上没有问题,心理上也会产生压抑的感觉,段将军,她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何苦这样对她呢!” 这时候的凤羽,倒摆出了皇子的架子,让段擎苍一时无法反驳。 段芙蓉适时转醒,长长的睫毛微颤,一双如水的眸子缓缓睁开,看到三皇子时,不由哀哀地唤了声,“三殿下——您来了!” 这令凤羽的心,狠狠地揪了下,“大小姐,你还好吗?” 段芙蓉又看见段擎苍,眼泪便如段线的珠子般落下来,“爹,对不起……是我错了,请您原谅女儿一回吧!” 说着便挣扎着起来,却又无力地倒下去,修长的脖颈微仰,一身素白的衣裳,使她如落地柳絮般轻柔脆弱,令段擎苍和凤羽同时都心痛不已。 凤羽道:“段将军,不管是大小姐是犯了什么错,相信都是无心之失,请段将军原谅她吧!” 段擎苍道:“好好好,芙蓉,爹原谅你了,等你身体好点,就搬回自己的住处吧。” “谢谢爹。” ……太医来了,经过诊脉,只说大小姐心情郁结,才会导致如此。只要好好调养休息就会恢复,下午时分,段芙蓉回到了自己的居处。 段樱离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特意挑了三皇子凤羽在的时候才“发病”,有皇子在场,当然一切都恢复正常。 反而是意外地收到了唐心苑的贴子,说是要在唐府举行诗会,希望她能够参加。 与此同时,段芙蓉也接到了同样的贴子,段芙蓉自然觉得没什么,反正她早已经习惯了参加各种宴会,知道段樱离也接到了贴子,从鼻子里冷哼了声,“这唐心苑也太不懂事了,明知道樱离从小就住在仆人院,哪里学过诗词歌赋,为什么要邀请她参加什么诗会啊!” “大小姐,那可不一定,听说上次,三小姐在公主府,于诗词一项上,可是大出风头呢!” “也不过是她侥幸罢了,我就不信一个仆人院出来的丫头,能有多大的本事。” 小雀又道:“可是明天是子母节,您不是说好要去探望大夫人的吗?” “我去探望她,她又不可能提前回来。再说我现在已经从祠堂出来了,就不必去打扰她老人家了吧!”她嘴里敷衍着,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能在明日,力挫段樱离,力挫群英,使自己能够再次傲视群芳。 抱着这样的信念,她虽然不信她在大夫人的培养下,学了那么多的诗词书画,还能比不上段樱离。当天晚上,她还是翻了些诗词的书卷出来,仔细阅读了很久才睡下。 段樱离每日里定点起床和睡觉,在上世,她常常为了凤羽的事而感到担忧,以至于难有一个完整的睡眠,甚至半夜里会常常被噩梦吓醒。今世虽也会做噩梦,也会被吓醒,但她已经暗暗地发誓,不再会因为任何人,而至自己在深夜等待和忧心。 该睡的时候就睡,闭上眼睛,一会儿就能睡着。 夜光珠的珠韵,为成房内唯一的光源,那柔和的亮度,使人感到温暖。 二更时分,忽然听到窗口有响动,段樱离蓦然坐起,就见纱帘已经被打开,一条人影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两把亮闪闪的小箭。 段樱离二话不说,又按了床上某处的按纽,另外两只小箭从床头往那人射去,在如此紧急的状态下,那人仍然能先关了纱帘,然后斜刺里向屋内更深处滑来,成功躲过两只小箭,小箭咄咄地先后插在纱窗边缘,箭尾在力的作用下轻擅,可见其力度之大。 但这人影,却已经到了段樱离的床前。 “别动!”就在段樱离想要按下另一个按纽的时候,那两把明晃晃的小箭箭头已经对准了她的脖颈之上。 段樱离没在继续反抗,反而闭起了眼睛,摆出一幅你想杀就杀的神情来。 那人轻轻一笑,却是将箭头拿开,借着夜光珠的亮度,他看到箭头之上闪烁着青色的光韵,“你这个女子,真是像蝎子一样毒——这是你专门为我设置的吧?是因为恨我在西壁涯那里骗了你?” 段樱离睁开了眼睛,拥被靠在榻上,目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依旧戴着那只昆仑奴面具,周身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属于男子的香气,依旧可以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他的睿智与傲骨。原本应该是个极为优秀的人,为什么甘愿为二公主的面首呢?这是她来到这世后,唯一想不通的一件事。 只听到慕风又道:“这箭上粹了很厉害的剧毒,我猜,这毒定是无解的吧!若是我被射中,岂不是一命呜乎?” “反正你已经‘死’在西壁涯了,我即使再杀你一次,别人也不会追究到我的头上。” “你这个狠毒无情的女人!” 他忽然又把箭头对准了段樱离的脖颈,只要他往下轻轻一插,没命的就会是她。只是段樱离眸光安静,伸臂拨开他的手,“你刚才没有杀我,现在更不会。你来做什么?你在西壁涯装死,不就是让我以为你死了,将来我们再无交集吗?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慕风被看穿了心思,无奈地扯了帕子将两只小箭包起来,“我只当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将它们放入怀中,却又敲了下段樱离的小脑瓜,“你这里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阴暗,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我只不过是想看看,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流泪。” 其实那天在西壁涯,他已然坚持得很困难,却又忽然生出心思试试段樱离这个冰冷的女子,于是在她去扯青藤的间隙,他已经飞身上了涯顶,之后反而躲在不远处暗暗地观察着她。 他本来是想,如果她肯为他流一滴眼泪,他立刻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从始至终,这女子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而且冷静异常,在当日下午就利用那一片花圃,使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 ……他忽然觉得,这女子是个冷血动物。 一条冰冷的美人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被她深深的吸引,这几日他反复思量,还是没忍住,又在夜半偷偷地来看她。   ☆、血洗大铭寺 他当然更没想到,迎接他的,竟是冰冷的粹了剧毒的小箭。 两人似乎再没有什么话好说,但是他还是不想走。不知道为什么,便在夜光珠下,静静地与她坐会儿,也觉得很开心。 结果最后,依旧是段樱离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走的时候,他替她掖好被角。 次日,段樱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得好好的,顿时有些郁闷。她对这人应该是有强烈的戒心的,为什么反而在他的面前睡着了?难道是做梦?直到看到窗上,那两只冰冷小箭留下来的痕迹,才确定昨晚的事是真实的,只是小箭却不见了毂。 想来,也是被那个可笑的慕风,给收走了吧。 …铨… 这日,却是子母节。 段樱离静静地盯着手中的贴子好一会儿,最后却叫玉铭把唐心苑的邀请推掉了。 早上,先从容给老夫人请了安,段芙蓉也在,她今日打扮的光鲜靓丽,好像一只从天而降的孔雀,华丽繁复的衣裳使她看起来富贵不已,偏生又那样的美貌。 老夫人最近身体不大好了,总是睡的时候多,醒得时候少,虽是早上,也是恹恹的仿佛没有睡醒。两个孙女请了安后,她也只是随便地敷衍一下,又问梅姨娘,“三姨娘呢?好几天没见她了。” 梅姨娘道:“三姨娘去府外了,这几天您精神不好,为了给您置备药膳,她都是亲自去买药和补品的。” “好,好,难得她有这份孝心。” ……段芙蓉却颇为鄙夷,这三姨娘还不是因为想趁着大夫人不在,多在外面逛逛而已,平日里她是没有什么机会出府的。心中如此想着,嘴里便道:“我娘不在,大家都没有规矩了,什么时候都可以擅自出府了。” 老夫人精神萎靡,只道:“无防,无防。” ……段芙蓉不好再说什么,向老夫人告了安便出来,然后坐了马车,往唐府而去。今日段樱离也要出府,道:“奶奶,我想去大名寺,探望一下我母亲。” “噢……探望她啊?”虽然老夫人病得打不起精神,但也知道段樱离并不是大夫人亲生的,而且向来与大夫人不和睦,因此感到疑惑。段樱离又道:“今日是子母节,传说在一百年前,有名南昭武将,因为是庶子,所以被主母虐待,直至长大后,发生一场战争,主母被追杀,却是这位庶子拼命相救。 后来主母被救,庶子武将却受了重伤,主母回忆以前的事,觉得万分对不起他,于是精心照料他的起居,在所有人都觉得这名武将不会再醒来的时候,他却在三年后清醒过来,而且对于主母救他的点点滴滴都有所感知,二人相拥而泣,如亲母子般感情深厚。 周围的百姓都被感动,于是将庶子醒来的那一天,称为‘子母节’,子在前,母在后,虽是逾越了点,也正是在提醒天下子女,对于父母之情,子女应主动。 今日去探望母亲,正是此意。希望奶奶允准。” “嗯,很好,很好,去吧——” 老夫人目光中的欣赏一闪而没,又显老太笼钟,“我要休息了,你们都各自去忙吧。” * 大名寺。 寺前松柏常青,院子里有小尼姑在清扫落叶,有香客在进香,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火味,暮鼓晨钟,诵经打坐,使人进入这里便产生远离世俗之外的感觉。 段樱离求见大夫人,并未费什么劲儿,因为大夫人和小尼姑们,都以为来的人是大小姐,直到大夫人看到进来之人居然是段樱离时,眸光便忽然黯淡下来。段樱离向大夫人跪拜,“母亲,近日在这里可好?” 大夫人淡然地道:“还好。你也起来吧。” 段樱离应了声,便起来,看见大夫人穿着俗家弟子的姑子服,头发挽得很光亮,没有戴任何首饰,手中拿着串佛珠在缓缓地转动着。可能最近只是吃素斋,所以皮肤比以前清透了点,人也瘦了些,反而更显出几分人到中年的风韵来。 段樱离让玉铭和玉瑶,把带来的礼物送给大夫人,那是两扇如意屏风和一对赤金暖炉,又吩咐照顾大夫人的姑子,“现在已经接近秋日,晚上渐有寒气,麻烦您,在我母亲睡觉之前,用暖炉将她的被褥都烫暖。” 小尼姑道:“小施主请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大夫人的。”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主持也来了,那是个慈眉善目的姑子,笑着道:“大小姐是来探望段夫人的吗?真是孝顺,今日还是子母节,真是好意头。” 她的话让大夫人显出几分尴尬,段樱离也不揭穿,淡然一笑道:“女儿看母亲,是应该的。” 二人坐下后,段樱离又接着向小尼姑道:“将那屏风摆在通风处,即可以挡着风直接吹到我母亲的身上,又可让室内保持空气清新。至于生活方面,万万不能轻漫了我的母亲。” 玉铭端上来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两排十绽银子,段樱离笑着向主持道:“请笑纳。” 主持连忙念了声佛号,便笑着让小姑子把银子带下去,又道:“大小姐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段夫人的。” 这时候,大夫人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冷声道:“大师,您可是眼拙了,这不是我的女儿芙蓉,我的女儿可是国色天香,号称南昭第一美人,如何能是这个姿色平平的丫头?” 主持的笑容僵了僵,“哦——这样啊——” 气氛很尴尬,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樱离向主持福一下,“大师,我是段家的三女儿樱离,无论是我,还是我大姐,我们来看自己的母亲都是应该的,刚才却是大师谬赞了。” 这段时间大夫人住在大铭寺,对于段府内的事多多少少诉说了些,主持倒也知道三小姐段樱离,只是见大夫人始终阴沉着脸,主持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僵硬地笑了笑,“今日三小姐要留下来用午膳吗?” 大夫人道:“她一会就走,不必准备了。” 段樱离却笑道:“母亲,很久没见,女儿甚是想念,很想跟您一起用午膳。这样吧,主持,帮我备几道素斋,我要和我的母亲一起用午膳。” 主持又道了声佛号,就出去了。 大夫人的眼睛里仿佛能够滴出毒液来,待段樱离想说什么的,她却又变得和蔼起来,“樱离,我知道以前我对你不好,但是你要能够理解。倘若坐在大夫人这个位置上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娘亲,想必我的芙蓉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子,这些年,我虽未照顾你多少,却也让你在段府内平平安安长大,现在你却这样的恨我,我心里很难过。” “樱离何曾恨过母亲?”段樱离笑得很真诚,“我这不是专门挑这个日子来探望母亲了,子母节的由来想必母亲很清楚,也能够明白樱离的孝心才是。” “——你不必如此虚情假义了。” 大夫人的语气再次厌恶起来。 “母亲——”段樱离仿若受了伤似的,“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件事要告诉母亲。就是关于采芹表姐——” 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下,果然发现大夫人的神情微微一凝,显然非常关注顾采芹,她心里的疑惑又加大了些,这才道:“采芹表姐最近跟着大姐一起受罚,在祠堂里住了些日子,帮着大姐抄经什么的,身体似乎熬坏了,手腕子也受了伤,这几日连笔都拿不起来,从祠堂出来后又受了风寒,今日便卧床不起了。” “请大夫了吗?” “没有,院子里无人做主,梅姨娘虽然有心,可是没有三姨娘的决断力,三姨娘今日又外出,所以……” “我就知道,只要我一天不在,府里就会乱了套!” 段樱离道:“正是,所以樱离今日来,也是求母亲回去主持大局的。” “这——” 大夫人语声顿了顿,终是道:“我知道了。不过,你采芹表姐既然是病了,请大夫的事刻不容缓,这件事你要帮母亲一下。” “当然,我本来就是打算,回去的时候顺便带个大夫回去。” * 再聊了会,段樱离走了出来,说第一次来大铭寺,想要看看寺中的风景。大夫人虽然心急顾采芹的病,却也不能催她,只能由她悠哉游哉的逛。到了一片菜圃前,看到主持正在那里浇菜,一行行的青菜长势喜人,旁边还有些快到收获期的大豆。 “主持,为什么您亲自浇菜?” “亲自浇菜即可以强身健体,又能够很有成就感,看着它们一天天的长大,长得很青翠茂盛,就觉得很开心。” “据说主持今年其实有一百二十六岁了。” “哈哈哈,外界传言而已,你看我像有那么大的岁数吗?” “您看起来最多五十岁。” “三小姐真会说笑,虽然我不像外界传言的,有一百多岁,可我也有七八十岁了吧?只因为当年被抛弃的时候年龄尚小,不知道自己多大,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岁数而已,年龄大了,脑子也更记不住东西……” 段樱离静静地听着,唇角挂着一抹微笑。 她对这位主持,其实并不陌生,甚至还很熟悉。主持法名归心师太,在上世,她亦是大名寺主持,是大家都推崇的得道神尼,传闻她有一百多岁。这位老人心地善良,一生虽然没有做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也对周围的贫苦人家多有救济,被称为活菩萨。 可就是这位活菩萨,前世的某日,收留了一个受了重伤的男子,在她救了那名男子,并且精心照料使他可以活动的时候,她却不小心听到了那名男子和别人的谈话,因谈话内容牵涉过大,归心师太及全寺上下老少及八个经客,共六十九个人,全部都在一夜之间,死于非命。 段樱离道:“大师,今日的午膳,我还是不与母亲共用了。我并不是她盼望着的那个女儿。在走之前,樱离却有话对大师说。” “请说。” 段樱离道:“今年内,不要收留雷雨之夜求助的重伤男子。” 归心师太的眸光微微一凝,盯盯地看向段樱离片刻,才道:“恐怕这件事贫尼无法做到,即是雷雨之夜,那人又受重伤,求助于佛门之地,我等怎么能够拒之门外?” 归心师太的话让段樱离有所震动,转而又道:“或是将他安顿于别处,找有罪之人照顾。” 归心师太听了,还想要说什么,段樱离已经道:“话已至此,樱离要做的已经做到,这就要离开了,还请大师代我向母亲告辞。” “是,小施主慢走。” …… 段樱离今日去大铭寺,真正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探望大夫人,只是她早已经记起上世大铭寺的血案,因此找了个机会去通知归心师太。她虽然已经不记得确切的日子,也不确定这件事会不会在这世继续发生一次。 她只知道,在上世,她成为三皇子妃不久,某个雷雨夜,三皇子凤羽在大铭寺附近遭到追杀。 重伤之后,被归心师太所救。 大约半个月后,段樱离才得到消息,悄悄的去大铭寺接他,可他却说他不能离开大铭寺,否则性命不保。那时候他孤立无援,若不通知那些死士,便是一出大铭寺就会横尸寺外,段樱离凭着自己的机智聪明混入寺中,才得以能够见到他。 为了使他保命,段樱离学会了在路上和树上画下与死士连络的暗号,冒着生命的危险终于连络到死士,那夜,死士如幽灵般进入大铭寺,三皇子凤羽下达了绝杀令,与段樱离一起设下陷井,使埋伏在暗处的杀手进入圈套,然后被死士一网打尽,全部斩杀于当场。 那夜,是段樱离前世今生,第一次见血肉黄飞的景象,鲜血,流满砖缝,又在雨水中蕴开的死亡气息是那样的浓烈,几乎使她窒息…… 她还记得凤羽的脸,在雷雨交加中,目光冰冷淡然地看着那些尸体,他那如刀雕斧凿的脸,泛着她从未见过的冷酷。 如蝶般好看的唇,轻轻地说出下一句话,“血洗大铭寺。” “不,不要——”她的阻止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死士们的刀,刚刚斩杀了追杀凤羽的杀手们,刀被血液浸出温度来,尚没有完全冷却,凤羽已经指使着他们将刀,向他的救命恩人举起。 “为什么?”她瑟瑟发抖地倒在他的脚下,哭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是无辜的!” 凤羽的目光很冷很冷,盯盯地看了她一会,才蹲下身将如落叶般轻~擅着的她扶起来,“樱离,我要成为这天下之主,所付出的不止是这些。你一定能理解的吧?而且,你要陪着我,一起走好这条路,来,让我们踩着他们的血走过去,你会发现,一点都不可怕,一点都不。” 他轻轻地拥着她,踩着脚下的鲜血,将布满血光的大铭寺扔在身后,缓缓地下山…… 那一路,走的很慢。 似乎是凤羽,刻意要让她明白,她要与他走的路,到底是条什么样的路。段樱离也没有让他失望,她虽然害怕、恐惧、心痛无辜的生命,可是她为了他,却选择了继续往前走,将自己渐渐地武装成一个坚强的战士,一直为他而战的战士。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她常常被噩梦惊醒,梦中总有那座在雷雨中,被他们扔在后面的,布满着绝望与杀戮的大铭寺…… 往事历历,段樱离依旧顺着这条路走下山。 一条路,一个人,一叶片子,一双嘲讽冷漠的眸子,一个孤单的影子。 这世,她要一个人走,原来,真的没那么可怕。 …… 回到段府,只见段芙蓉的马车也刚好到了门口,下车来,脸上犹自挂着怒容,看到段樱离时,更是忍不住咬牙切齿,“你今日不是接了唐小姐的贴子去参加诗会吗?为什么没有去?”   ☆、月下生毒计 段樱离老老实实地答,“我并不懂诗,这种活动不适合我。” 段芙蓉的眼睛仿佛能够滴出血来,美丽的脸,如易碎的浮冰,渐渐地裂开来,“你不去参加,倒教我在那里出丑!” “大姐,发生了什么事?”段樱离关心地问。 “要你管!”段芙蓉终是忍耐不住,捂着脸哭着向闺房跑去。 玉铭悄声道:“三小姐,大小姐莫不是在唐府受了羞辱?毂” 段樱离淡然地道:“或许人家并未羞辱她,只是她自己太脆弱了而已。” 其实段樱离的猜测倒是很准确,段芙蓉盛妆打扮,打算在唐府内大出风头,力压群芳。入唐府时倒也受到了唐心苑的热情欢迎,只是渐渐地,等到所邀请的人都到齐时,她才越来越不自在铨。 往常,如韩玉和唐心苑,坐次都在她的后面,无论她去谁家参加宴会,座位都被设在主办人的左侧第一位,算是非常尊贵。可是今日,随着身份高贵的各位官家小姐和公子们的到来,她的坐次越排越后,她的脸色也就越来越挂不住。 关键是那身打扮,实在又很引人注目,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身上,如她当时笑一笑,跟众人和气打招呼,或许氛围还能不错。 偏偏她因为坐次越推越后,导致腑中内火大盛,为了维持自己的尊言又冷若冰霜,甚至还狠狠地瞪回去,搞得大家都兴味索然,关键是唐府的管家,还在不断地排次序,“段小姐,洪小姐来了,还请大家自觉往后让一位……” 段芙蓉终于忍耐不住地道:“你这个管家真是没眼力!我需要给洪小姐让位吗!” 管家面带难色,洪婵却是趁机道:“段小姐,虽然我洪婵的确没有资格让位,可是在座的哪个不是拥有贵籍的官家公子小姐?你应该知道,入了贵籍的人,是要受到百姓的礼遇的,现在你已经没了贵籍,就应该遵守南昭的规矩和历法。” 只不过让人位而已,竟然搬出了规矩和律法。 段芙蓉虽然很生气,但没有办法反驳,干脆自己坐到末位去。心里还是想着,就算坐在末位又如何?等会才叫你们刮目相看。 唐心苑虽然万分歉疚,可也没有办法让大家忽略段芙蓉已经失去贵籍的事实,只是向她投去抱歉的目光而已。韩玉第一次坐到段芙蓉的前面来,频频回头看向段芙蓉,时不时地捂着嘴巴笑,那模样就是公然嘲笑段芙蓉。 段芙蓉也真是被气晕了,脑子里想起来的,竟然全部都是之前的事,那时候,她风风光光的当自己的段家大小姐,娉婷院内时常热热闹闹,无人敢对她段芙蓉不尊敬,可是自从段樱离出了仆人院…… 没错,都是她!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对诗已经开始,此时,李良刚刚接了句:“玉庭浮瑞色,银榜藻祥徽,云转花萦盖,霞飘叶缀旂。” 洪婵自从上次公主宴后,和李良之间一直不对付,此时爽快接上“旂常悬祖德,甲令著嘉声。经出宣尼壁,书留宴子楹。” 对完之后,也不理他,直接向思绪还在乱窜的段芙蓉道:“听说段大小说向来才思敏捷,大家这次都不要和段小姐抢,就由她来吧。” 诸人中,有的想要目睹段芙蓉的风采,有的则暗中抱着看笑话的想法,目光都转到段芙蓉的身上。段芙蓉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来,其实都没有听清之前洪婵说的什么,只知道自己要接上的字是“楹”,心里一慌,好半天想不起来这带有楹字头的诗句,一时间脸涨的通红,求助的目光扫过场中人时,才发现今日除了官家小姐,皇子们一个都没有来。 好在那个赵广施出来打哈哈,“这个楹字确实难了点,要不然这样,我重新取个头吧!” 唐心苑的父亲唐瑞虽然是中书令,可毕竟与段府还不能相比,请不到更多的公子小姐,也是这个原因,赵广施的话居然无人敢于反驳,这让赵广施很有面子,却也令此时才看清场中情形,一时不由非常后悔。 自己竟是糊涂了,居然跑到这里来被一众小人欺负! 赵广施摇头晃脑地念道:“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他念完这首诗,自觉得选得非常好,很热切地看着段芙蓉,希望她能够对下去。没想到段芙蓉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致,以手轻扶额角,“我有点不舒服,想要先行告退了。” 美人到底是美人,做出如此虚弱的样子,顿时使场中大半的男了都心软了,再也不忍心嘲笑她,只问道:“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必,不必了。”段芙蓉再向众人掬一躬,才勉强压着怒火和沮丧,众容优雅地离开了唐府。 ……此时回到段府,越想越生气。 干脆跑到老夫人的房里,一头扑进她的怀里大哭起来,“奶奶,为什么要削了我的贵籍?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惩罚我?” 老夫人向来也疼几个孙女,这时候轻抚着她的头发,“圣上金口玉言,哪里还需要理由?只怪我孙女太出众,想出来的办法上达天听,却又没有取得好的效果,才至如此。芙蓉啊,这是个教训啊,你要记得这个教训才是,有时候,鹤立鸡群并不是最风光的,要懂得隐藏自己,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把自己当男子。” “可是奶奶,我现在怎么办?”段芙蓉抹着眼泪,梨花带雨的样子委实让人心痛。 “耐心的等——你爹和你娘会安排好一切的。你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他们一定会把你安排得很好。” “奶奶,我等不及了……” 段芙蓉正哭得不休,有人进来禀报,“有个姑子求见大小姐。” 老夫人道:“进来吧。” 那姑子进来,却正是上次给段芙蓉带信的姑子,“贫尼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小姐。” 段芙蓉还是止不住眼泪,哽咽地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姑子道:“上次大夫人请大小姐今日去看她,却不知大小姐为什么没有去?大夫人于是托贫尼特来一问,并且再次请大小姐前往大铭寺一行。” “不去不去不去!我娘真是的,既然是在寺里思过,便是什么也做不了!我有好多自己的烦心事,她就不能消停点吗!你给她回话,等她出寺那日,我必是会去接她的!” “大小姐,您——”姑子还想说什么,段芙蓉已经扑在老夫人怀里继续哭泣,不理她了。 老夫人道:“你应该去看看你娘。” “看什么?让她看我这狼狈的样子吗?我只求她能安份守已,想办法早日出来罢了。” …… **********************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夜晚的风似乎格外的凉。段芙蓉忧伤的坐在风亭中,一边赏月,一边流泪。 段擎苍今日听老夫人说,段芙蓉受了打击一直在哭,虽然公务繁忙,还是抽时间过来探望这个宝贝女儿。远远地就瞧见她衣着单薄,漂亮美好的侧颜露出无限的忧郁,让她如月上嫦娥般美丽。 段擎苍在风亭外站住,不轻不重地说:“小雀,怎么就不知道给小姐加衣!这两天天气可是越发的冷了。” 小雀应了声,连忙去屋内取衣裳。 段芙蓉闻声回过身,看到是段擎苍,蓦然露出惊喜的模样,接着却又赌气似的扭头不理他。 段擎苍笑笑,坐在她身边,“怎么,生爹的气了?” “爹现在不疼芙蓉了,任我在外面受欺负也不管。”段芙蓉说着,撇撇嘴,倘若又要哭出来。 “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我的女儿!”段擎苍其实已经听老夫人讲了事情的经过,此时也不过是故意大声喝问,显得他很护着女儿罢了。 “爹……还不是,因为女儿没了贵籍。” 段芙蓉低下头,委屈的泪水又流出来,“这件事都怪三皇子,是他想不着办法让我们帮忙罢了,女儿当然就去帮他,没想到他这么无能,居然把女儿拉下水,反失了贵籍。爹,你快跟皇上说说,恢复我的贵籍吧。” 段擎苍何尝不知道段芙蓉的心事,他这段时间也曾想过这个问题,芙蓉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也是他最美丽漂亮的女儿,这个女儿注定将来要有不同反响的人生,注定要嫁给一位高高在上的男子,可是没有贵籍的话,便是门不当,户不对,如何要嫁给那样的优秀男子呢? 只是南昭此时,要入贵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官家儿女自不必说,沾着家族里候爵的光,自出生就入了贵籍。可是平民百姓,若想入籍,是非常困难的。 便是近十年来,南昭奉京内最大的商贾冯园礼,因为向内朝供应丝绸茶叶等,受到明帝的礼遇,他有个女儿叫冯小仙,长得据说也是倾国倾城,只可惜没有贵籍身份,打入不了真正的贵族圈中,只是平民中传有美名罢了。 两年前,冯园礼为了这事,没少托人在明帝面前进言,因为每批进入贵籍的名单都要明帝亲自批阅,以保证这个特殊的圈子里的人,都足够高贵。 然而,五次进贴,五次驳回。 便是冯园礼一狠心,在明帝微服时,邀请入冯园观景,顺便让冯小仙在园子里跳了惊艳一时的霓裳舞,虽然的确惊艳了明帝,但明帝却说,若是真正的贵籍之女,绝不会如此轻挑,在陌生人出入的园子里跳舞,所以冯小仙一生不得入贵籍,并且还要每逢初十,去奉京最大的红楼跳舞,供众人欣赏。 这件事,可以说是振撼了整个奉京,所谓伴君如伴虎,正是如此。没有人能够揣摩明帝的心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第一商贾冯园礼发难,只是可怜了冯小仙,一个娇娇贵贵的大小姐,竟然要每逢初十,就去红楼献艺。 这与流莺有什么区别呢?只是略微显得身世离奇,神秘些罢了。 段擎苍沉重地叹了口气,“芙蓉,不是爹不帮你,实在是贵籍乃由皇上亲自批示,失去容易得来难。你虽是我段擎苍的女儿也不能例外,也或许你正是我的女儿,要他批示则更难,不过五天后,将开始秋猎,皇上允许我带上家眷,到时候你好好的准备,在皇上面前好好露露脸,或许皇上会重新允准你入贵籍。” 他的话让段芙蓉原本灰暗的心,忽然燃起了几丝亮光。 “真的吗?太好了~!爹,还有谁会去呢?” “几位皇子,公主,还有许多王公大臣都会去,这次秋猎历时七天……”段擎苍说到这里,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向来君臣同乐只是表面而已,猎场一直都是是非之地,谁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些什么事。 “爹,我问的是,段府除了我,还有谁会去?” “还有你夏姨娘,容姨娘、梅姨娘及鸿儿……樱离。” “爹!为什么他们三个人都去?梅姨娘算什么?樱离为什么也能去?!” 段芙蓉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变得异常糟糕。 “芙蓉,樱离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妹妹,这次是二皇子点名要她去,爹委实不好拒绝。” 听到是二皇子点名段樱离,她的心情更不好了,“爹——好吧好吧,我什么都不说了。”赌气地扭过身,听不见段擎苍说什么,知道他也有些生气了,于是又转过身,将脑袋靠在段擎苍的肩上,撒娇地道:“爹,那你说我该做些什么准备,皇上什么些什么你知道吗?” “皇上喜欢什么——”段擎苍皱了皱眉头,皇上喜欢什么,又岂是别人能够揣测的?而且明帝这个人,平日里倒是和和气气的,实际上行事阴沉,性格阴聿,偏又聪明果绝,当然若不是这样,当年也不会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荣登大宝。当年,明帝登基时的那些风云,可一度在民间传的惊心动魄。 “总之,你拿出自己的诚心就好了。”段擎苍不擅内宅心计,哪能教授女儿什么,又心急回书房办正事,说了这句后就站了起来,“樱离,爹先走了,你不要坐在这里着了凉,若是在去猎场之前你就病了,爹可不能带着你去了。” “病了就不能去了吗?” “当然了。” ……段樱离正在想着什么,顾采芹提着灯笼缓缓走近,将一件厚披风给她披上,“大姐,你在想什么?” “采芹啊,过几天我们要去猎场玩了。” “哦,很好啊。” “可惜我爹没点你的名字,你不会生气吧。” “我已经习惯了。”顾采芹坐了下来,目光有些黯淡,“大姐,其实这段时间我已经想通了,我不过是个孤女,承蒙姨母和姨父收留,过着千金小姐的好日子,已经是万幸了。不敢再奢求什么,大姐也不必再为我担心,我现在只求大姐能够在猎场玩得开心。” 段芙蓉抿唇笑着,纤纤细指点了下顾采芹的脑瓜,“你呀,看你这模样,就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看着都可怜。你很想跟我们一起去是不是啊?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名单即是已经定好的,便是多一人不可,少一人也不可,到时候若樱离不能去了,你自然能够顶上。” 顾采芹眼睛微微一亮,“是吗?” “当然了,你且过来听我说……” 段芙蓉咬了会顾采芹的耳朵,顾采芹频频点头,之后二人咯咯地开怀笑起来。 ……第二天,顾采芹端了些精致的小糕点来到鹤鸟阁,发现梅姨娘也在,段鸿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又惹段樱离生气了,正在给段樱离道歉,“姐姐,姐姐你别生鸿儿的气好吗?鸿儿给你跳舞吧!” 说着摆出架式,跳了几个类似于草原上赶马汉子的舞蹈动作,他本来就生得俊,这时候更是显得可爱,段樱离终于露出轻轻淡淡但很温暖的笑容,一把将鸿儿抱在怀里,亲了一下。段鸿知道这是与段樱离和解了,从她怀里溜出来后,就高兴地跑了起来,“姐姐不生我气喽,姐姐不生我气喽!” 梅姨娘笑道:“樱离,你还没有鸿儿气量大,姐姐总让弟弟道歉,你还真是个小心眼,小气鬼。” 段樱离不反驳,反而认真地说:“我本来就是。到底还是娘了解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顾采芹听到这句话,心里微微地寒了下。 正好段鸿疯跑着玩闹,一下子撞到她的身上,她手一松,那盘子小糕点就落在地上,随着盘子的碎裂声,糕点滚了一地。 段樱离和梅姨娘终于发现了顾采芹,梅姨娘连忙笑道:“表小姐来了呀!鸿儿冲撞到表小姐,还请表小姐原谅。” 顾采芹笑得有些僵硬,“没事,没事。” 拿出帕子擦擦手,再往那些糕点看了眼,心情复杂地走到梅姨娘和段樱离面前,“今儿本来是亲手做了些糕点端给你们吃的,可惜……” 梅姨娘笑道:“那是我们没口福,不能怪表小姐。” “我改天再做些来。” “好,谢谢表小姐。” 顾采芹坐下后,发现段樱离正叫人去清扫落在地上的糕点,而玉铭也已经奉茶来,顾采芹自从搬到东厢后,接连发生了几件事,使她都没什么机会走出来。这时看到段鸿跑来跑去的玩闹,笑道:“有个弟弟真好,看他,多可爱。” 梅姨娘笑道:“鸿儿可不就是你的弟弟。” 顾采芹笑得有些尴尬,“是啊,是啊。” 因为有长辈在,顾采芹实在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坐了会儿,茶也没喝就离开了。段樱离目光转到玉瑶的身上,“怎么样?” 玉瑶道:“三小姐,这糕点没问题。” 梅姨娘才知道,段樱离竟让人检查了糕点,“樱离,是不是过于小心了呢?其实表小姐也是个可怜的人,她不会那样做的。” 段樱离只是笑笑,“小心总无大错。” “倒也对。” 自及笄礼后,母女二人虽然已经合好了,只是坐在一处时,话不投机的时候比较多。段樱离似乎不善言谈,而梅姨娘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特别是看到段樱离那双冷冷的眸子,她就觉得她离她太远太远,好在还有段鸿如此依赖着她,让她的心里有所安慰。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顾采芹倒是天天都送糕点来。 当然每次送来的糕点,都被段樱离扔了。 可顾采芹除了送到段樱离这里,也会送到梅姨娘那去,梅姨娘虽然不赞成女儿的多疑,到底还是不敢吃顾采芹送来的东西,前几天也都学着段樱离的样子,把那些糕点都端出去倒掉了,倒是汪氏多了个心眼,每闪倒掉之前拿银针刺一下,向梅姨娘说:“没事,都是很好的糕点,或许真的是表小姐一片好心。”   ☆、策马 越想越就产生了同病相连的感觉,待下次顾采芹再送来糕点,她便掂了小块的吃了,见顾采芹忽然流下眼泪来。 “表小姐,您怎么了?” “梅姨娘,其实我知道,这几天我送给您和樱离的糕点,都被你们倒掉了,现在梅姨娘肯吃我做的东西,我实在是,实在是有些激动,我——” 她竟哭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毂。 梅姨娘向来心软,忍不住走过去,拿着帕子替她擦泪,“好孩子,别哭,没爹没娘的孩子可怜,姨娘知道的。不过以后你不用这么伤心,我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好好照顾的。” “谢谢姨娘。” 糕点的确没事,直到去猎场的前一晚,段鸿倒是因为温度骤然下降而得了风寒,虽然不堪严重,可是小小个人儿,挂着两筒清鼻涕,有些虚弱的样子,的确是不宜远行,住在山脚下的猎场中,更怕吹着阴风。因此梅姨娘和段鸿只好留下来养病。 出行的前一晚,段芙蓉咬牙切齿地质问顾采芹,“你是怎么做事的?为什么只病了段鸿?段樱离却好好的?铨” “大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樱离那丫头紧慎的很,我带去的任何东西她都不吃的。” “可恶!” 段芙蓉恨得牙痒痒,但却无法可想,面色阴郁极了。顾采芹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大姐,她去了反而好,在猎场那种地方,流箭横飞,野兽肆走,什么情况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某人在猎场香~消玉殒的话,可是没有办法追求责任的。” 顾采芹的话就好像黑夜里的明灯,一下子照亮了段芙蓉前方的路,她的眼睛亮亮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很多种段芙蓉在猎场惨死的画面,不由地夸赞道:“采芹,你好聪明,你真的好聪明……” ……第二日,众人整装出发。 梅姨娘把段鸿交给汪氏照顾,前来送行。 因为名单上少了两个人,段擎苍只好点了顾采芹和大夫人之名,已经派人去把大夫人由大铭寺接出来,直接送往猎场。 本来一切都已经就绪,段樱离和顾采芹忽然齐齐地跪了下来,顾采芹看了眼段樱离,抢先道:“姨父,我想留下来照顾鸿儿。” “可是,鸿儿有梅姨娘照顾。” “梅姨娘独自照顾鸿儿太辛苦了,况且大家都走了,诺大的段府也没个人照应,老夫人那里也需要有人陪着说话。姨父,您就让我留下来吧。” 段擎苍觉得顾采芹说得很有道理,点点头道:“好,你很懂事,你便留下来好了。” 随又向段樱离问道:“樱离,你有什么事?” 就听到顾采芹道:“樱离,你不是也想不去吧?不行,这名单上的人数多不得,也少不得,现在已经有一个空缺了,你再不去,就是为难姨父了。” 段樱离本来也是要求留下来照顾段鸿和老夫人的,现在被顾采芹抢了先,略微思索,已经明白顾采芹的目的,心中放下大半,想必采芹表小姐一定会把老夫人和段鸿照顾的非常之好,当下淡然道:“表姐,我没想着不去,只是刚才正好腿软。”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回眸向梅姨娘看了眼,就在玉铭的掺扶下上了马车。 至于这缺着的一个名额,则由竹院的四姨娘紫苏顶上。 经此一事,段擎苍忽然发觉段家人丁凋零,心中顿生凄凉,随后更加疼爱段鸿,并且又再纳妾,都是后话。 …… 这一次秋场围猎,第一个受益人竟然是四姨娘紫苏。车子行至午时,众人休息,段樱离从马车里走出来,目光往远处看去。这里的风景她并不陌生,甚至连这里的人,也都还是熟悉的,用物是人非来形容也不对,可她分明又是,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熟悉的陌生人,她目光所及之处,处处都有曾经的痕迹,处处都是回忆。 比如透过稀疏的树林,看向另一边,潺潺的小溪声可闻,这条路通往秋猎场,曾经,她去过数次,每次都要经过这个小树林和这条小溪。 曾经,也留下过她自认为美好的片段。 她的唇角挂着冷冷的笑意,仿佛在嘲笑过去的自己。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她蓦然转过身来,发现眼前的女子低眉顺眼,脸上带着几丝惧怕,眸光中却有几分藏不住的恨意。 “紫姨娘,您也来了?” “嗯。好久不见三小姐,这一向可好?” “老样子,倒是紫姨娘,似乎又瘦了些。” 紫苏娘轻轻浅浅地笑了下,又道:“当时的事,真是对不起三小姐。本来一直想跟三小姐道歉的,可是没有机会。今日既然又见了,就请三小姐原谅我以前的荒唐,当那件事没有发生过吧。” 怎么可能当没有发生过?紫姨娘被禁足这么久,马小宝又赔上了性命……不过段樱离并没有揭穿她的谎言,笑笑说:“既然紫姨娘说没发生过,就是没发生过。我也早就忘了。” 紫姨娘还是讨好地笑,“三小姐能够原谅我,那真是太好了。” 段樱离不喜欢这样假腥腥的说话,只是漠然地转身,向马车上走去,“该走了。” 上了马车,玉瑶悄声道:“刚才紫姨娘刚和大夫人说过话,还哭了,小姐该当防着她才是。” 段樱离微微地点了下头。 下午时分,就到了秋猎围场,那是一片坡度不大的半山腰至山角的地段,一眼看去,林木森森,绿茵如毯,远处山岚叠嶂,云雾缭绕,一大片白云正飘过,将围场挡出一大片阴影来,高处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一串屋宇,雕梁画栋,气势磅礴,细看却又有那极幽静处,庭院深深,风景如画…… 从几个月前,就有工部的人来修缮这里,如今,已经按照之前分配好的居住屋,进入各自的小院。 段擎苍独占了一栋小院,名为“游凤阁”。 看到门扁上这三个字,段擎苍不由非常开心,赞了声,“好臆头!”今日自己带了两个女儿和几个姨娘过来,姨娘就不必说了,两个女儿却都是刚刚长成的丰人之姿,大女儿段芙蓉将来必是要做那最强之人的夫人,可不就是名符其实的“凤游此阁”吗? 心情大好的他,向身边引路的中常侍韩勤道:“韩大人,您尽可使唤底下人来引路好了,还要劳烦您亲送,段某实在受之有愧。” 这中常侍韩勤,段樱离是认识的,上次她的及笄礼,他有送礼来。他是个宦官,是天子近臣,掌管文收及传达明帝昭令,有时候他在皇帝面前说几句话,甚至比大臣们的集体纳谏更能发挥效用,因此便是左右二相也都有些顾忌他,因此段擎苍才有“受之有愧”一说。 段芙蓉见他这身打扮,便知他不过是个大太监,一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甚至还轻轻地哼了声,自己的爹是大将军,由一个大太监引路,有什么不敢的? 中常侍韩勤何许人也,马上将段芙蓉对他的不屑看在眼中,却也不说破,只是向段擎苍笑道:“段将军是家国之中流砥柱,有什么受不得?便是皇上让出半壁江山,也都受得住。” 段擎苍脸色一变,“韩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说!段某绝无此意。” 韩勤再笑了笑,向段擎苍一躬,“段将军,请。” 在段樱离经过韩勤的身边时,她向他也微微一福,“樱离见过韩大人,感谢上次韩大人参加樱离的及笄礼。” 韩勤似是才认出这个小丫头,恍然悟了声,接着笑着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三小姐也请。” 进入院中,才发现小院真不是外观看见的那样秀气,而是粗旷大气,院内石桌石椅,一棵很大的槐树在天井旁,院子而且分成了好几进,书房和睡房及厨房一应俱全,后面甚至有个小小的花园和鱼池,鱼池里养着十几条锦鲤,花园里都是平日在奉京内宅里很难见到的野花,别有番说不出的美丽。 韩勤将众人在三进院子逛了逛,就又客气地告辞了。 接下来,便由大夫人分配住处,四姨娘和段樱离分在一进院子里,三姨娘李蓉蓉和段芙蓉在一进院子里,夏姨娘喜欢安静,独占左侧一进幽静小院子,接着便是大夫人与段擎苍,自然是在同一进院子里。段樱离与四姨娘往在最里面一进,虽然也不错,院中却有几棵很大的老树,即使是在大白天,也将院子里遮得很阴沉。 紫姨娘一进院子,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么冷,该备暖炉了。” ……天色很快暗下来,众人收搭好东西及软榻时,已经深夜,丫鬟通知众人去第一进院子里用晚膳,虽然是难得的,一家人在一张大圆桌上吃饭,可惜各怀心思,段擎苍看见紫姨娘还是有些生气,因此氛围僵硬,匆匆地用了饭就各自告辞,歇下了。 第二日清晨,早早的被大夫人房里的丫鬟叫醒,天还蒙蒙亮,众人就出发往山上行去。从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万的闺阁小姐和夫人,现在忽然如此辛苦的跋涉,好多人都有些受不了。 玉铭边捶着自己的腿,边向段樱离抱怨道:“三小姐,这到底是围猎呢,还是受罪?我本以为围猎是很好玩的。” 段樱离尚没有说话,玉瑶接着说:“你这丫头,真是被三小姐惯坏了,三小姐尚没有叫苦,你就叫起来了。” 玉铭嘟着嘴不发声了。 段樱离淡然道:“你这时觉得无趣,是因为还没有到达有趣的地方。就像有人爬山,坚持不下去,便只能看到半山腰的风景,虽然也好看,但比起上到山顶,目光能及得更远,空气也更清新,那种壮丽,却是在半山腰停止脚步的人,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的。” “三小姐,我错了。” “我不是怪你,只是话至此处,随便说说罢了。” ……三人聊起天来,倒不觉得路途有多难挨了,直听到外面有人道:“到了!” 帘子掀起来,便觉得万丈光芒四射,空气清透到仿若整个世界都在安静的海水中。很快,这美好的感觉就被一张昆仑奴面具破坏,那人骑着马,风卷起他的头发,阳光在他身周镶上金边,使他如天神降临般,居高临下向段樱离看了眼道:“三小姐也来了!在下正在到处找寻三小姐,没想到就这样碰上了。” 段樱离下了马车,才发现这已然就是目的地,不远处搭着一个高台子,那是观兽台,坐于台上可以将下面的草场及森林一览无余,当然围猎的景象也会尽收眼底。 帐篷已经全部搭起,炊烟升起,早膳也是要在这里用的。 “慕公子找我什么事?” “公主帐里网了好些野鱼,还采了不少的野菌子,此时已经炖好当早膳,想请三小姐同用早膳。” 段擎苍和大夫人、段芙蓉及三姨娘、四姨娘都在不远处,看到这情景,大夫人就问了声:“樱离,什么事?” 段樱离向大夫人道:“母亲,是公主派人来,叫我过去与她同用早膳。” 段芙蓉秀眉微拧,“只请了你一人吗?” 慕风不待段樱离说什么,已经道:“怎么,段大小姐对二公主的决定有所异议吗?” 段芙蓉没想到慕风忽然发难,一时间异常尴尬,脸也微红了,“当然是没有,慕公子不要误会芙蓉。” 慕风冷哼了声,再不理会段芙蓉,向段樱离伸出手道:“三小姐,二公主怕要等极了,二公主的帐篷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请上马吧。” 段擎苍道:“樱离,你去吧。” “谢谢爹,母亲,樱离先行去拜见二公主。” 小手被慕风抓住,稍微用力,她的身体已经如腾云驾雾般上了马,正好坐在慕风的前面,只觉得风吹过耳际,背却靠在身后男子的身上,能够感觉到他的温度,她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身子,去听得慕风萧洒轻笑了声,“三小姐,你要扶好了,莫要从马上掉下来!” 随着他的喝声,大马蓦然往前冲去,眼前的景象迅速后退,他们可并不是跑在平坦的道路上,而是倾斜的,一会一个变的窄细山路上。 段樱离承认自己怕死,怕痛,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只能窝在慕风的怀里,目光紧紧地盯着前面的路…… 这样跑了一会儿,却忽然右拐,通过一条更窄细的山道,到了一处开阔所在。 眼前是万顷草原,有牧人的马和羊在草地上吃草,远处还有轻烟冒起,可以看见牧人的妻子正在忙碌,帐前煮着一大锅羊肉,肉香顺着空气飘来,段樱离的肚子咕咕响了两声,这让她有些难堪,原本想装着没事发生,谁知道偏偏慕风就听见了,笑道:“饿了吧。” 段樱离的脸微红了下,却依旧冷冷地说:“你不是说,公主请我用早膳吗?难道公主是在这里?” “和公主用早膳有什么好开心的?是我要请你用膳。” 段樱离听闻,马上扭身就要下马。 他连忙将她抱住,“你要干什么?” “既然不是公主请我用早膳,那我就要回去和自己的家人一起用膳。” “难道是我请你,就不可以吗?”慕风的声音里,似乎有点点受伤。 “你乃是公主的人,怎么可以随便邀请女子用膳?不可以。” 段樱离说着,还是要下马。 慕风忽然生了气,不待她下去,已经再次将她扯上来,“驾!”随着催马声,马在草原上狂奔起来,这样的速度,段樱离是不可能再下马的,除非是不要命了。她也感觉到慕风的愤怒,固执地不回头,双手紧抓马的鬃毛,不敢稍动,却也不去顺从地靠在慕风的怀中。 慕风像疯了似的,不断催马,引得放牧的牧民侧目,然而看到马上之人,袍角随风卷起,长发翻飞,那张昆仑奴面具虽然狰狞,依旧掩不住那人邪魅狂狷的气质,还有前面那女子,虽然刹那间过,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觉得她一双眸子异常固执清朗。 一马二人,迅速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跑了大约又有一柱香的时间才停下来,段樱离第一时间下马,在旁边呕吐起来。看到她这么难过,他连忙追上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她其实只是干呕,早上还没有吃东西,也吐不出什么来。 待那阵呕意过去,她蓦然转身,狠狠地向慕风打去一耳光,慕风好像早有准备似的,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又要打我?这次是你不对吧?我们不说是好朋友,那至少也有过命的交情,可是我请你用膳,你都拒绝,难道在你的眼里,我竟是请你用膳都没有资格吗?” 他目光灼灼,直视着她的眸子。 她微怔了下,却是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刚才的愤怒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你不过是给我添麻烦而已,虽然我与你之间清清白白,界线分明,但若是公主因此而追究起来,倒霉的不过是我而已。 我在世上,没有可依靠之人,自然要小心翼翼保护自己。请你谅解。” 这是慕风第一次听到她忽然说出这么软弱的话来,莫名被戳中内心里非常柔软的地方,骤然而来的疼痛使他忽然把她扯过来,“谁说你没有依靠,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 段樱离却只是淡然地看着他,不言语。 “走,我带你去吃东西,让你知道来这里,绝对是值得的。” 这时段樱离才发现,不远处的孤树下,有一个不大的帐篷,帐前炊烟袅袅,锅里的食物正在嘟嘟冒着热泡泡,浓香传来,引起她强烈的食欲。 二人到了灶前,就见一个清秀的男子迎出来,此时他打扮成牧民的模样,衣袖卷得老高,手中拿着锅铲等,正打算把锅子里的食物铲出来,看到二人,笑道:“你们怎么才来,欢颜都等得有些急了。” 原来竟真的是凤欢颜在此? 那刚才一番争执——唉,这慕风还真是个怪人。 段樱离看了眼慕风,进入帐中,给凤欢颜请安,凤欢颜竟然也是普通牧羊女的打扮,没有了平日那样隆重的装扮,也没有了那种拒人千里的距离感,笑容里和着亲切,将正要行礼的段樱离拦住,“唉,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够自由一次,千万别用那些有的没的礼节来拘束大家。” 段樱离笑笑,也就顺其自然,在凤欢颜的示意下,坐在了她的旁边。 刚才拿着锅铲的那位,竟然坐在公主的另一边,还很亲蜜似的,徒手抓了块羊肉,喂到凤欢颜的口中,“欢颜,尝尝。”   ☆、上观兽台 凤欢颜嚼了两嚼就咽了下去,仿若吃到绝美之味,兴奋地赞道:“就知道你的手艺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小山山,我好爱你。”说着还吻了下这位名为小山山的清秀男子。 段樱离刚夹了块鱼要吃,这时候鱼肉竟从筷子上啪地落在桌上。 能让她失态,显然眼前的情景,实在太出乎她意料之外毂。 还是慕风又夹了筷子鱼肉,冷不防地塞到她的口中,“别只看别人啊,吃吧吃吧,刺儿都给你挑掉了。” “唔——呃——我——” “接受”了慕风的喂食,她赶紧向凤欢颜看了眼,却发现她依旧与那名叫小山山的男子眉来眼去,根本不曾注意到这边的事。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景象,好在这食物,竟然真的是野菌子和野鱼,还有没放什么佐料,直接煮食的鲜羊肉。 想到二公主凤欢颜向来所拥有的“浪~荡之名”,便很同情地看了眼慕风,低头专心享用起面前的食物来。 膳后,公主很洒脱地说:“小山山,陪我去逛逛吧,这个帐子别管了。” 那清秀男子嗯了声,从帐后牵出匹马,“我们走吧。铨” 凤欢颜又向段樱离道:“樱离,谢谢你陪我们吃饭,我先走一步。” 又向慕风道:“替我照顾好樱离,剩余的时间好好把握。” 慕风笑笑地道:“公主慢走。” 凤欢颜和小山山上了马,小山山很自然地将她拥在怀里,她似乎也很享受,半闭着眼睛叮嘱道:“小山山,让马儿走的慢些……” “好……” 在阳光四射的草原上,他们你侬我侬的渐行渐远。 慕风回过头,才发现段樱离正在瞧着他,眸光里满满的都是同情。 “干什么?”他不喜欢别人的同情。 “没什么,就觉得你好可怜。难道在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像被泡在醋坛子里一样的难受吗?” “才不会!我只会为你而吃醋。” 段樱离自动忽略这句话,“刚才那位小山山,不过是清秀而已,不明白公主为什么竟会因为他而撇下你?好像你才是最近最得宠的面首啊。” 慕风已经上了马,“你不懂,别研究这个了,我们走吧!” 段樱离知道这段路很有些距离,而且慕风生起气来,受罪的还是她。所以没有再拒绝,上了马,也很认命地窝在慕风的怀里,这样轻松自在的模样,让慕风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马儿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慕风指着远处一片山峦道:“在那里有个‘鬼庙’,好几百年了,传说当初好南昭初建时,此庙被当成处决犯人的地方,南昭焚王的意图很明显,不信鬼神不信天地,只信自己,他这么做便是要向庙里的神灵示威,告诉他们,他不怕他。后来他就真的成就了一片河山。” 听到这样的故事,段樱离的手不由微微发凉。 似乎感觉到什么,慕风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这样的故事很吓人,以后我不会讲给你听了。” “啪!” 拥着段樱离的手臂,不轻不重地挨了下,只听得段樱离冷冷地说:“如果你再敢对我无礼,我就告诉公主,让她砍了你的头。” ……这半片山,风景粗旷,却有种原始的美,二人至山口时,竟都有些留恋,但是心中都明白,今日私自来到这里玩,不能够逗留太久。在营地,有更多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参与。慕风叹息着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樱离,我真是不想和你分开。” 段樱离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看向不远处,一队人马正如蚂蚁般排成纵队,往前走,那些马打扮得很奇怪,华丽丽的披着金甲,而且行进的时候,脚步如同跳舞。 马上的武士也都穿着金甲,威风禀禀的样子。 慕风的马停在路边,看着这些人过去,“这些是金甲骑士,听着名字很威风,其实就是平时训练训练马匹,没事时给皇上表演一下骑术,他们的骑术花样很多,如同跳舞似的,而且很整齐,当他们整齐划一的表演花样骑术时,的确很吸引人。” 慕风说着,发现段樱离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金甲骑士,他又笑道:“他们现在就是去表演的,我们赶紧去吧,要不然赶不上了。” 说着很邪恶地扬起马鞭,耳际又响起风声,他们如一阵风似的,超越了金甲骑士,往观兽台而去。 在段擎苍的帐前,才把段樱离放下马来。 慕风道:“再见。” 不等段樱离再说什么,驱马继续往前赶去。 有人轻轻地拍了下段樱离的肩膀,“刚才那人是谁?好像对三小姐很好呢。” 段樱离转身,就看到四姨娘紫苏那张唯唯诺诺,又好像藏着很多小心计的脸,“紫姨娘可不要信口开河,他可是二公主的人,一不小心,会惹祸上身的。” 紫姨娘的神情僵硬了下,忽然带着些狠厉与怨恨道:“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又怎会惹祸上身?反而是三小姐你,必以为人人都会在你的控制之内吧?说起来,我家小宝死得可真冤,你不嫁便不嫁了,干么要致他于死地?” 紫姨娘终于忍不住了吧?段樱离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然而没等段樱离说什么,紫姨娘却忽然流起了泪,“三小姐,请你原谅我一次吧,我当时并无恶意呀。” 段樱离抬眸往旁边看,原来段擎苍正携着大夫人,往这边走来。 此时二人的目光都盯在紫姨娘的身上,看着紫姨娘唱做俱佳地演戏。 果然,大夫人道:“樱离,怎么回事?紫姨娘是做错了事,可是她已经受到了惩罚,而且马小宝也已经死去了,你还要怎么样?得饶人处且饶人,说起来紫姨娘也是你的家人,你这么不依不饶的,那以前我和你爹,还让你长居仆人院呢,那你不是要在心里恨死我们了。” “樱离不敢。”段樱离看了眼段擎苍,淡然说着。 大夫人又道:“只是不敢而已,你心里还是记恨着我们,那要我们怎么做才能补偿呢?难道要当一辈子的仇人吗?”大夫人露出伤感的神态。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相信樱离并没有那个意思。” 随着柔和的声音,一位面容秀丽,眉眼大方的中年女子向他们走过来,是二姨娘夏悦,之前段樱离便知道她要来,不过一路上她都在车内,没有出来过。使很多人几乎要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但此时,她却站出来给段樱离解围。 段擎苍向来对这位二夫人敬重,当下道:“你身体不好,出来时怎么不多披件袄子。”说着竟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夏悦的身上。 这位夫人,给他生下了段逸这个优秀的儿子。 这些年来,段逸给了他很大安慰。 “老爷,樱离还是个孩子,您就不要凡事都要坷责她了。况且当年她被送入仆人院六年,确是我们当大人的错。错误无法挽回,但是可以补偿,她到底是您的女儿呀。” 夏悦的话,彻底瓦解了大夫人的挑拨离间,段擎苍甚至对段樱离存了愧疚之心,当下道:“樱离,等会观兽台上,你照顾好你二姨娘,她向来身体不好。” “是,父亲。” 此时,战鼓隆隆,不远处杀声震天,演兵就要开始。 众人在传官的带领下,缓缓地上了观兽台。 观兽台足有三层阁楼那样高,再加上原本就建在高处,一路木制云梯,咯咯吱吱地响着,走上去实在令人胆颤心惊。有些胆子小的千金,边流泪边往上走,或者干脆回头往下而去,段芙蓉也害怕,紧紧地拉着大夫人的手,“娘,为什么这梯子年年都是这样?明明可以修得更好些。” “这是南昭的习惯,此云梯考验人的胆量,若是有胆量上来的,自然有资格坐于高处,去考校别人。若没有胆量上来的,便自己下去,也无人责备。” 段芙蓉看见前面是洪坚带领其家人往上走,洪婵走得很自在,甚至还四处张望,一点没有害怕的感觉。 “娘,我不怕,我一定要上去。” “娘知道,你不会让娘一再失望。”去年,段芙蓉临上此梯时说肚子痛,避了开去。今年她能主动上梯,已经是很有进步了。 * 段樱离仔细地看着脚下,每一部都走的很扎实,绝不允许自己有所闪失。这条命可是很宝贵的,上世因为三皇子凤羽,在最后的八年里虚空所有,这世,却不能再因为任何意外而轻易地丢掉性命,看到她的神情,二姨娘夏悦以为她害怕,安慰道:“别怕,多来两年,就会觉得这云梯,与普通的梯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谢谢二姨娘。”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该上云梯的人,都上来了,有几个大家小姐因为不敢上,只能站在观兽台下仰头往上看。 明帝瞧见了哈哈大笑,“台下都是谁的千金?” 中常侍韩勤道:“回皇上,台下没有上来的,是赵宪臣相家的赵千金及韩庭之女韩玉,还有两位,奴才也不认识。” 明帝笑道:“赵臣相之女竟然不敢上观兽台,令朕诧异。” 坐在明帝下首的赵宪面色一阵难堪,“是臣没有教导好小女。” 韩庭也道:“微臣惶恐,早知道她如此胆小,今日便不该带她来。” 明帝道:“无防,无防,不过既然都是名门千金,也不能过于失礼。韩勤,叫人搬几张椅子送下去,请她们坐在台下观看好了。” “是,皇上。” 台下的几位千金小姐兀自不知台上的议论,见有人搬了椅子下来请她们坐,还在前设有案几,摆上水果糕点及酒水的时候,就忍不住心花怒放起来。韩玉道:“你看吧,我就说了,不必上观兽台,照顾舒舒服服的赏景,没错吧!” 赵宪之女赵月鹅长了张漂亮的瓜子脸,眉眼细长,天然带着几分风—流之态,只是面色苍白,很缺少锻炼的样子。 此时蹙眉往台上看,黯然道:“不知现在爬云梯,还可以吗?” “月鹅,你不会还想上去吧?” 赵月鹅想想自己如今独自爬云梯,过于突兀,只能摇摇头,还是算了。 韩玉又道:“还有那个唐心苑,真不明白她,那么辛苦爬上去干什么!”说着她掂起案几上的糕点,自在地吃了起来。 其实段擎苍这里,也并不是每个女眷都上来了。三姨娘李蓉蓉早就说对上观兽台没有兴趣,因此留在帐内休息。 段樱离在上观兽台的时候就发现,二公主竟然已经换好衣裳,好好的坐在观兽台的前排了,而慕风并没有上来。二公主看向段樱离的目光意味深长,段樱离却依旧淡然,向她点点头,随着隆隆鼓声越来越激烈,宛如千军万马在激战,下面金甲骑士的马阵队渐渐接近。 如同天兵天降,他们看起来威武神俊,所有的马都以一种速度并不快,但又极度优雅威风的动作向前行进,每向前行进一步,骑士都会大喝一声,以彰显气势。 “好!”明帝第一个叫好。 坐在下首的文武大臣于是跟着叫好,“好!金甲骑士果然不负众望!” 这时候,有人道:“几位皇子殿下怎么没来?” 明帝呵呵地笑道,“他们有自己的想法,看南边山丘之上。” 众人随着明帝的话往南边山丘上看去,只见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及七皇子都各执一面旗,旗后跟着一队人马,此时也是严以待阵,与观兽台上众人遥遥相对。段樱离知道这是要演兵了,事实上,金甲武士的演兵并不算真正的演兵,只能算是一种表演,接下来皇子们的演兵,才是真格的。 她注意到在皇子们的后面,有一小队人,执旗的却是一个看起来个头还没长起来的孩子,这时候段擎苍也注意到了,诧然道:“十一皇子也参加吗?” 明帝呵呵笑着,“胡闹而已。” 段樱离从明帝的语气中听出木然,心中已然有了这样一个结论,“明帝不喜欢十一皇子。”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观兽台上撑起华盖,众人间的氛围也渐渐轻松,开始有人掂着面前的水果和糕点吃起来,拂然观看台下金甲武士们前进后退,队型变化。远处青山绿水,林木森森,草木百色,十分享受。 段樱离明白,每日波奔于朝堂和家府之间的男子,及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能来秋猎之场享受这自由的空气,观看风景,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反而有点迷惑,三姨娘竟然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躲在帐中休息。 好一会儿,战鼓渐竭,金甲武士方阵退了下去,驻于一旁,于四周布起一道金墙,段擎苍身为武将,更明白演兵之道,便向大家解释道:“由金甲武士围起的四方城,便是皇子殿下们演所场所了。” 众人哦了声,都凝目向南边山丘上看去。 明帝向身后的韩勤说:“开始吧。” 韩勤向身后的护士点点头,那人便向击鼓之人长喝一声。 击鼓者大约有五十个,每人一面大鼓,鼓是比人还要高在鼓,他们脚下立着方木,边击鼓,身体边灵巧腾挪,便是没有金甲武士和演兵之战,只他们便也是一道很难得风景了。 鼓声先是低沉,之后越发激进,似有八面埋伏之感。 直到鼓声乍然震天时,便见山丘上四位皇子各自领队部入金甲武士围成的四方城,而十一皇子所带领的小队小马,虽然也看出是尽力追赶,仍是落后了一大截。 首先冲入方阵的是太子,刚入方阵金甲武士的队型就起了变化,西边如被啃掉了一块,将太子的人圈入方城内一个独立的地方,接下来三皇子、二皇子和七皇子冲入方阵时,同样都被金甲武士用活动的“墙壁”隔开来,金甲武士骑着大马,而他们手中虽有武器,却是比骑着大马的金甲武士矮多了。 况且金甲武士还拿有金甲盾牌,如此一围,各方阵之内的人便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一时之间都在方阵中等待。 这时候,十一皇子终于赶到了。 段樱离上世对十一皇子的印象并不深,当然,那时候她把大多的心思用到了三皇子凤羽的身上,其他人,只要是没有威胁到凤羽前进的脚步,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只记得十一皇子虽然年龄小,但是眉目如画,容貌是很好的。 此时,他进入阵中,已经则金甲武士刻意让开一个甬道,他一阵甬道,便拿起旗子一指,大喊了声什么。 便见到二皇子凤青鸾的方阵破开一道门似的缺口,凤青鸾便带着人冲出来,然而十一皇子却又做出抱头鼠窜的样子,方阵于上迅速筑起一道墙,将十一皇子围在其中。凤青鸾冲出方阵,却没有发现敌人,只好在甬道中缓缓行走。 众人瞧见十一皇子抱头鼠窜之模样,都不由好笑起来。 唯有明帝,神色漠然。 十一皇子被围之后,便从金甲武士处接到一只黄色的箭牌,之后方阵打开,十一皇子向凤青鸾一掬躬,似乎是友好和平之态,然后将那黄色箭牌递给凤青鸾。 之后,用同样的办法,凤羽接到了蓝色的箭牌,太子接到了黄色的箭牌,而七皇子接到了蓝色的箭牌…… 段樱离这时候才看明白,原来方阵中的五队人马,并不是全部敌队的,这意思便是凤羽与同亲接到蓝色箭牌的七皇子为一队,而太子与同样接到黄色箭牌的二皇子凤青鸾为一队,如今已经是壁磊分明,而之所以要这样分队,便是向众人示意,这绝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而是冲入阵营中,则金甲武士利用阵形临时决定的。 分好阵形之后,四方城渐渐地一分为二,各自退到南北二方。 十一皇子似乎已经完成了任务,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另在另一个方向,摇旗讷喊助威。 凤羽发现自己与凤星辰一阵,笑道:“七弟,我们终于要合作了!” 凤星辰也笑道:“是啊三哥,向来我都认为你是我们兄弟之中最聪明的,能与你分至一队,实在是荣幸。” 凤羽意气分发地道:“好!这次就让我们兄弟二人好好发挥一下!” 另一面,二皇子凤青鸾与太子也终于在金甲挪开的那一刻见面了,二人俱都愣了下,然后笑了起来,凤青鸾不望太子的身份,先行施礼,“大哥,这次全部都要仰仗您了,您知道我,向来不问政事,眠花宿柳,实在没有能力应对此次演兵。” 太子拍拍他的肩,“你放心,大哥我会罩着你的,就冲着你上次给我献计,使我力老三,我也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   ☆、若拥双美 太子的话其实是说错了,既然他们为同一队,他赢了,亦是代表凤青鸾赢了,他输了,便也是代表凤青鸾输了,二人在此时此刻该是荣耻与共,然而他的话里却将二人的输赢分开来看,凤青鸾也不反驳,只是笑着站到旁边去。 随着二声炮响,两军交战开始。 金甲武士这时候,不再是扮演“迷宫”,而成为了战士,众人看了好半晌才看明白,两队人并不是真正的交锋,兵器相拼,而是用阵队来表现攻击和对应之策,坐于高处,将几位皇子的战略战术,尽揽眼底。 太子派一队金甲武士,由中间直推向前,而且口中喝喝出生,气势凌厉,有直捣黄龙之势,七皇子凤星辰见状,不由喝了声,“好!铨” 三皇子凤羽狭长的眼睛里有略微的凌厉之光,“老七,该如何应对?” 七皇子道:“派两队人马,由两面包抄,然后由金甲武士,迎面冲上,与他们派过来的人混为一体,形成金甲墙,之后由我们这边的金甲武士将他们的金甲武士,一左一右带回,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就按你的办法来,这次由你来指挥吧。” “我?行吗?毂” “当然行!” 七皇子凤星辰,想上战场很久了,只是从来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如今有机会大展伸手,当下当仁不让,立于主位,手中摇动着旗子,开始指挥阵队行进。 ……观兽台上众人将二位皇子的计策看在眼内,赵宪抚摸着自己银白的胡须道:“太子不愧是太子,那勇往直前的气势便已经压住了旁人。” 右相洪坚道:“七殿下也不错,年龄虽小,但有大将之风。” 赵宪道:“虽然他采取两面包抄之法,但却未必赢得了。” 右相洪坚道:“我反而觉得七殿下赢面更大。” 段擎苍道:“三局两胜,如今二殿下与三殿下皆没有出手,真正是胜负难料啊。” 段擎苍的话提醒了赵宪和洪坚,二人都不再争论。的确,就算二皇子整日留连花间,就算三皇子没有后靠,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二人的才能,可一定是比太子及七皇子高深的,众人皆静下心来,观看这比演兵的结果。 果然,七皇子的队伍成功包抄了太子派来的金甲武士,并且将他们硬是挤到自己这边来,一出界,这些金甲武士已然是七皇子的人了。 第一局,太子与七皇子对局,七皇子胜。 七皇子凤星辰高兴的跳了起来,目光却往观兽台上看来。他一直希望自己的表现能够使父皇满意,就算是只为了自己的娘亲柳宸妃。 今日,柳宸妃并未上观兽台。 明帝也露出满意的神情来。 段樱离将这些看在眼里,忽然想到,正是明帝对于凤星辰的偏爱,才使凤星辰最后有那样的结局。一时间情绪复杂,帝王之爱,从来福祸难料。 第二局开始,太子因自己输了一局,很是气馁,就把指挥旗交到二皇子凤青鸾的手中,“二弟,这次看你的。老三和老七太狡猾了,你要小心。” 凤青鸾苦着脸道:“大哥,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这么多人,让我现丑,你知道我根本就不谙此道。” “不管,这局你来。” 其实太子吃了亏,便想着让凤青鸾也吃一次亏,要丢脸大家一起丢脸,便不会显得他这位太子格外无能了。 凤青鸾已然从他的眸中看出他的心思,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三皇子凤羽这边,依然是七皇子,他想要趁气势如虹的时候,再赢一局。 发现是凤青鸾执旗时,凤星辰笑道:“三哥,这次你要不要帮我?二哥虽然花名在外,但你我可是了解他的很,他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凤羽笑道:“你要有信心。在三哥的心里,你可不比二哥差。” 凤星辰得了鼓励,长笑一声,大旗一挥…… 这次轮到他先前进,旗子挥得非常奇怪,不似平时那样随便挥挥而已,而是边挥旗边用旗子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同时口中号令不断施发,这次没有让自己所带兵丁上阵,而是利用足够多的金甲武士,前面后退,马蹄纷纷,乍看很凌乱,隔了会儿就显出一个五行图阵来,东西南北各有三名金甲武士守候。 凤青鸾马上明白,这是要比五行术数了,观望片刻,他只派了一个人去。 只见那位小兵缓步行到方阵前,有些俱怕似的不敢上前,凤青鸾向太子道:“此人胆小如鼠,实在没有当我南昭大兵的资格,太子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太子道:“父皇说过,临阵退缩,或者驻足不前者,当杀!” 二皇子便不再说话了,只观望着那个胆小的士兵。 太子话出口,才知道中了二皇子的激将之法,演兵之时,最忌真的伤人命,但是…… 就听二皇子又道:“听说这次我们所带的士兵,是从大哥您的亲兵营里调来的,现在他驻足不前,我又实在不好出手。父皇见了,恐怕会觉得大哥所训练的亲兵,实在不成气候。” “这——” 太子被激得头脑一热,“我的亲兵中,从来没有胆小鬼!” 说着从身边一位小兵身上抢过弓箭,恶狠狠地瞄准那位在方阵面前怯步的小兵,箭脱手飞去,正中小兵后心,小兵啊地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不动了。 这一幕让观兽台发出一阵惊叹。 有些女眷,从未见过真正的杀人场面,此时已经忍不住惊叫起来。 明帝看了眼韩勤,韩勤忙尖细着声音道:“别喊别喊!不过是太子杀了个人而已,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劝慰的作用,反而将众人给吓住了,一时间雅鸦雀无声。 明帝道:“阵前驻足不前或者退缩者,杀无赦,太子并没有做错。” “是,是。” 几个老臣都附合着。 不过内心里都不以为然,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兵可归太子亲兵营里的,若说这名兵丁胆小,平日里就该将他挑出来,放他回家也好,怎么惩罚也好,阵前杀将,乃是行兵大忌。今日不过是演兵,若归真正到了战声,此举对于战事,有害无益。 太子乃是失策。 与此同时,二皇子凤青鸾又点一名兵丁前往方阵之前,有了前车之鉴,这名兵丁即使害怕,还是一头扎入方阵。只见他进入方阵之后,阵型开始随着七皇子凤星辰的大旗指挥而有所变动,同时他也派两位兵丁进入阵中。 这两位兵丁进入阵中,直往凤青鸾所派之人走去,一路畅通无阻,凤青鸾所派之人,却在一小块方阵中左右冲突,怎么也走不出去。 他在阵中尚不自觉,阵外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见他只是在方寸之地,像无头苍蝇般前后左右乱闯,然而却是阵中有阵,变化不大,那人即始终出不来。 最后七皇子所派之人冷不防闯入进来,二人的刀同时架在七皇子凤青鸾所派之人的颈上,这人于是受缚。 洪坚赞道:“七殿下果然高明!” 段擎苍又道:“此阵妙在,无论何人前去对阵,都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方阵就是一个噬人大口。如是冲锋对阵,此时便不是轻易缚住他,而是杀了他,此时方阵中已经染血。若不是这样一个一个去闯,而是派大队勇闯,此阵又能够即刻大开大合,实际冲击、包抄、变幻多端的特质,使入阵之人,方向难辩,敌友不分。” “听段将军一讲,此阵真是非同小可的厉害。”唐瑞接道。 “自然,此阵乃五行阵,若非熟悉机关术数之人,实难冲破此阵。”段擎苍道。 “那二殿下岂不是遇到了难题?”韩庭道。 明帝很认真地看着阵中变化。 二皇子凤青鸾显然已经意识到派去的人,是不可能再回来。双方一直僵持。大约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新的动作。 “二殿下临危不乱,足见心性坚毅。”韩勤语气中不乏赞美之意。 “可是终于还是很难想出办法破去此阵呀。” “实在是此阵过于厉害。” 在观兽台上之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太子有些兴灾乐祸地说:“看起来我们要输了呀,这可怎么办?我本来还指望着你给我往回扳一局呢!” 凤青鸾道:“大哥,我们还有机会。” “哦,你有办法了?快说出来听听。” 凤青鸾道:“此事只有大哥你才能办好,因为这些都是你的亲兵,他们最听你的话,也只有你才能让他们配合无间。” “是吗,快说说!” 于是凤青鸾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太子说了说,太子听得眼睛微微发亮,“好!此法甚好!” 接着便由太子接过大旗,同时叫来一个小将,叮嘱下去……旗举之时,小兵们忽然五个为一体围成圆,同时盾牌高举,护住头顶,五人中间另藏一人,以盾牌压顶,手执长矛,然后分成五个这样的小队,分别从东南西北中,往阵中闯去。 七皇子凤星辰不由变了脸色,“三哥,他们要动真格的!” 凤羽呵呵冷笑,“七弟,本来就是拿真才能在较量,你不会以为这是游戏吧。” 其实这个五行阵,是五行数术中比较简单易学却杀伤力大,并且易于实施的阵法,就是因为太简单,多年来能够破此阵的人寥寥无几,可是刚才凤星辰一阵对方五个小组队往这边行来,便在心里明白,恐怕此阵要破了。 因为他最清楚,此阵的弱点在哪里。 三皇子凤羽道:“现在可将金甲骑士撤回来。” “不行!现在撤回来,多丢脸啊!” 凤星辰不愿听凤羽的,立刻挥动大旗,方阵又开始变化,然而此时,无论他怎样变化,意义都已经不大,太子的人至方阵后,根本就不去闯入阵中,而是来了个齐刷刷的割韭菜的架式,亮闪闪的大刀从盾牌下伸出来,直接砍马腿。 金甲骑士虽然也执大刀,可惜的是今日为了表演演兵,拿的是短刀而非长矛,坐于马上,长度有所不及,反而是太子的小组队中,藏于中间那人,手执手矛,忽尔露出头来,对着金甲骑士就一插。 转眼间,已经有数位金甲骑士被刺伤,而马匹被砍断了马蹄子,倒在地上哀鸣。 金甲骑士也算训练有素,在凤星辰的指挥下,剩余的人迅速变幻方阵,四面包抄,结果将太子的人围在阵中。 因为知道他们会砍马蹄子,方阵与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对方进,他们退,对方退,他们进,几次三番下来,太子的人没有什么收获,不免着急起来。 凤星辰脸上露出笑意,“三哥,现在怎么办?” 凤羽道:“派高手,进入方阵诛杀他们。” 凤星辰道:“高手倒有,只你我二人而已。如何去诛杀他们?普通的士兵进入,绝对不是那个盾牌阵的对手。” 凤羽道:“这时候,只有主帅亲自入阵了。” 凤星辰一禀,道:“好,我便亲自入阵!” 凤星辰将大旗往三皇子凤羽的手中一塞,“三哥,我去了!” 凤星辰跳入阵中,金甲骑士立刻让出一个缺口,阵随意动,已经将两个盾牌阵分别隔在五个方位,凤星辰手执大刀,跳入其中一个小方阵,一脚踩在中间那个的盾牌上,用力往向压,那人受不住,倒在地上,盾牌阵有了缺口,外围的五人后背,皆露在凤星辰的面前,他一个横扫,五人就都受伤倒地,哀叫连连。 从刚才太子的人,砍马蹄子至长执刺伤金甲骑士之时,观兽台上之人就忍不住又阵阵惊呼,此时皇子亲自入阵,刀锋见血,众人又更加地惊呼起来。 女眷则有的捂住双眼,不敢观看,有的则觉得新奇,瞪大眼睛瞧着。 段樱离发觉唐心苑的双目就丝毫没有移开,一直盯在阵中,而且脸上也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握着手帕的手因为激动,骨节处显得苍白,而阵中飞浅的血液,染红了她的眸子。 想到她平时为人低调可亲,一幅弱质纤纤的模样,没想到她的胆量,不是一般女子可比的。 明帝此时,却将眉头紧锁了。 没有人能够猜透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几个皇子中,肯定有人犯错了。 可到底是谁犯错了呢? 太子见到阵中情形,向凤青鸾道:“七弟身手了得,不消一会,我们的盾牌阵就会被他给纷纷破了,如今待要如何?” 凤青鸾道:“如若大哥信得过,便要我也入阵。” “好,你去吧!” 大概是见到二位皇子都入阵,战鼓蓦然之间提高了音量,而且鼓点更急,让人听得心都惶惶然起来。二皇子凤青鸾入阵后,直向凤星辰冲去,二人刚过一招,凤星辰哈哈狂笑一声,“二哥!你来了!” 凤青鸾俊眉微凝,“七弟,退下。” “笑话!我就要独自破了你们的盾牌阵,如何能在此时退下?除非二哥你打败我,就另当别论!”说着话也不等凤青鸾多说什么,挺着大刀就往凤青鸾攻来。 凤青鸾没办法,只得应下,他入阵的时候,手中除了把扇子,再没有其它兵器,只能格挡,只是身法飘逸灵活,就好似铁牛遇到清风,让凤星辰有力没处使。凤青鸾的嘴巴还没停,“老七,你若不退下,今日会后悔!且听二哥一言,退下吧!” “有本事就打败我,否则我绝不退!” “好!”凤青鸾跳到一边去,道:“既然你不退,我只能让你失败了。” 他忽然在地上疾走几步,竟然在刹那间出了这个小方阵,同时有一个金甲骑士从马上掉落下来,等他再爬起来时,已经被凤青鸾所制。接着又往左滑,众人尚没有看清他如何走步,他已经进入另一个小方阵,同样的,在最关键位置的金甲骑士,被他打下来,这一下便势如破竹,盾牌阵很快就联合起来,恢复了之前的威力,金马骑士倒下一大片,再也不能结成阵形。 至此,此次演兵算是一比一平。 然而演兵的主要阵队金甲骑士因为伤亡太多,此时已经进行不下去。观兽台下于是鸣金收兵,又轮到十一皇子出场,挥着大旗引着金甲骑干往另一边的宫帐而去,没多大一会儿,“战场”已经被清理干净,刚才在演兵中受伤的马匹,就地宰杀,下午就烹食马肉,有些女眷,眼睁睁的看着早上还那么漂亮威武的马儿,如今成为盘中餐,实在不忍下咽,这已是后话。 只说演兵结束之后,结果是不分胜负,四位皇子也整理了衣衫,由云梯上来到观兽台,齐齐地向明帝跪下去,“儿臣给父皇请安!” 明帝嗯了声,道:“星辰,你知道今日错在哪里吗?” 凤星辰身子一震,“儿臣为了此次演兵尽心尽力,不知错在何处。” “哼!”明帝冷哼了声,“去跪在那边的土丘上!没有朕的命令,不起起来!” “父皇!”凤星辰诧然抬眸,万分不解。 “难道连朕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明帝平日便有帝王之威,这时候生了气,目中有了逼人的寒芒,凤星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闷闷地说了声是,便涨红着脸顺着云梯下去,走到刚刚举旗的丘上去跪着,众人看到他跪在那里的挺直背影,心中也都暗暗地猜测着明帝的用意。 凤青鸾和凤羽,还有十一皇子凤霄云还依旧跪在明帝的面前,这时候,明帝忽然夸了句,“老十一这次表现的不错。” 十一皇子眉稍眼角压抑不住喜气,“谢父皇夸奖。” “都起来吧。朕有点乏了,今日就到此处。” “是。” ……众人又借着云梯下了观兽台。 除了得到夸奖的十一皇子高高兴兴地扶着明帝下云梯,凤青鸾和凤羽都遥遥地跟在后面,段芙蓉见状,向大夫人道:“娘,您先下去,我等等二皇子。” 她那点小心思,大夫人一眼就看穿了,本想阻止,发现女儿的目光已然向二皇子看去,只好点点头。 段樱离从她身边经过,有礼貌地道:“大姐,樱离先行一步。” 段芙蓉像没听见似的,目光只往别处看去。此时二皇子也发现了段樱离,紧走两步,想要追上她,被段芙蓉拦住,“二殿下,我有点怕这个云梯,您能帮帮我吗?” 就算不太喜欢这个女子,但看到她如此柔弱的求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凤青鸾,也实在不能没有君子风度的拒绝,只好道:“段小姐,一起下云梯吧。”说着,扶起段芙蓉的胳膊,她的脸蓦然通红,一双眼眸如同绽放的桃花般,使整个容颜更显得娇艳欲滴。 一颗心也如同闯进了十头小鹿,怦怦怦狂跳。 “二殿下,等回了奉京后,我要在娉婷院设宴,还请二殿下驾临。” “哦,到时候再说吧。” “二殿下,你就答应我吧,你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设宴,如果您不到场,倒显得我的宴会好没意思。” “那,三小姐参加吗?” 段芙蓉的面色如同一块浮冰,咔嚓地裂开一道缝,眸子里闪过一抹无人查觉的绝望,最终只是自嘲地笑笑,“我是她的姐姐,我举办的宴会,她自然要参加。” “好吧,到时候我会去的。” 段芙蓉只觉得气血翻涌,问道:“二殿下,为什么,你要,你要这么对我……难道,难道我比不上我的三妹吗?”她说的断断续续,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很严重的挑战,一生之中,唯有此时此刻最难过,最痛苦,导致她语声含糊低沉,凤青鸾根本就没有听清她说什么。 “你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没,没什么……”段芙蓉没有勇气再问第二问。 就在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整个人竟然忽然往旁边倒去,直接跌下离地面还有近十米高的云梯,在跌下去的刹那间,她清醒过来,忽然想到,自己就要这样摔死了吗?我有倾城美貌,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爹,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家世,一切都那么完美,竟然就要这样摔死了吗? 这所有的想法,不过是瞬间的念头罢了,只见二皇子凤青鸾已然从云梯之上冲下来,及时将她揽到自己的怀中,他眸中的紧张,让她忽然贪恋起此刻来。 本能地紧紧搂住凤青鸾的腰,闭起了眼睛,耳旁传来众人的惊呼。 在落地的时候,凤青鸾以自己的背部着地,观兽台下原本就是个很大的坡地,二人紧拥在一起往坡地下滚去。坡地的尽头处,有一片突起的石砾。如果不及时拦住他们,想必二人都会受到伤害。 在这样的时刻,三皇子凤羽亦从观兽台上直直落下,及时挡在那片石砾之前,以一已之躯,硬生生地拦住两个正在飞速翻滚的人,他自己被撞的飞出去,跌在石砾之上再也起不来了,而凤青鸾和段芙蓉却在到达石砾之前总算停住了。 经过这样的翻滚,段芙蓉已经失去了意识,好只是双手还紧紧地搂着凤青鸾的腰,而凤青鸾只觉得自己的背一阵巨痛。 想起来,却因为背部的锐痛而起不来。 提前下了观兽台的人都往他们冲来,七手八脚地将三人抬到不远处的营帐中,明帝也没想到倾刻间,自己的两个儿子居然都受伤了,气急败坏地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叫太医!!” …… 午饭是煮马肉、烤马肉。 肉的来源当然是之前还在观兽台下表演演兵的那些金甲战马。很多女眷都吃不下去,只有三姨娘李蓉蓉和段樱离如常食用。 大夫人也没动筷子,好在来的时候,本就是备了食物,也带了厨子的,于是让人做几个清淡小菜,独自享用。 四姨娘紫苏腆着脸凑过去,“大姐,我能不能在你这儿吃?皇上赏下来的马肉,我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入肚。” “不好意思,这几个小菜还要给芙蓉留着呢,你知道她受了伤,不能吃荤腥。” “噢……” 四姨娘没办法,只好从桌上拿了两只水果吃了吃。 在猎场,大家都是吃野味来的,要整点家里的小菜,还是很困难的,况且一住七八天,备在车里的菜蔬也实在有限。 午饭后,众人都开始自由活动,有些空地上开了射箭这样的竞技活动,有兴趣的可以去试两把,这是年轻的公子和女子最喜欢的游戏,女子就算不会射,只要拿起了躬,娇娇弱弱站在那里,自然有大把的公子去教她们,因此竞技场那里一片欢声笑语。 竞技不过是个由头,是个为了给公子少小姐们制造一个亲蜜光明正大接触的机会而已。 韩玉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她是韩庭的女儿,虽然相貌一般,言语刻薄,但也没有人敢对她怎么样,反而有些地位稍低下的,还要处处巴结着她捧着她,这让她很享受,看到段樱离从竞技场不远的地方走过去,便向身边的人道:“你看那位干巴巴的小姐,就是段家的三小姐,她啊,可是个狐媚子,你们都要小心点啊!”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一个身着淡绿色襦裙的女子正走过,从侧面看,她的确显得过于纤瘦,可是那走路的轻盈姿态,还有默默地注意着前方的清澈眸子,及肩头扬起的几缕发丝,都让她有种空山幽谷兮,有佳人的感觉。 于是便有人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不愧是段家的女儿,虽然不如那段芙蓉绝顶美艳,却别有风说不出的风姿。” “是啊是啊。” 韩玉恶狠狠地回瞪他们,“你们这些男子,果然都是眼神儿不好,你们知道吗,她以前可丑了,又黄又干,现在大概运气好,人家娘亲带回了个弟弟,在家里地位高着呢,这不,整天吃山珍海味,才算有点人模人样了。” 她这话里包涵的信息很多,然而又很晦暗不明,马上勾起很多人的好奇心,“韩小姐,你到底听说了什么?快跟我们讲讲呀……” “想听是吧,都叫一声姑奶奶……” “姑奶奶,您可快讲吧!” “咯咯咯,咯咯咯……” 韩玉见众人都围上来,不由地很是开心,笑得花枝乱颤。段樱离的目光往这边略略地扫了眼,就又径直往前去了。 到了段芙蓉所住的帐前,段樱离走了进去。 发现三皇子凤羽正在帐内,端着碗给段芙蓉喂食,看到她进来,二人皆是一愣,段芙蓉道:“怎么没打招呼就进来了?三妹真是越来越不知礼。” 段樱离笑笑,“小妹担心大姐的伤势,情急之下才这样闯进来,还请大姐原谅。” 段芙蓉把凤羽端着的粥挡到一边去,“我不想吃了。” 实在是,看到段樱离,就没有什么喂口了。 凤羽扶她靠在锦被上,又细心地替她盖上兽皮,“那你好好休息会儿,等会药煎好了,一定要全部都喝下去才好。” 段芙蓉微闭的眸子,显出十二分的虚弱,“我只想睡会儿。” “那你休息,我不打挠你了。” 凤羽又投过一个心痛的眼神,才向段樱离道:“我们出去吧。” 二人到了帐外,段樱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打挠了你们。” 凤羽却苦笑了下,“没事。” 段樱离发现他面色苍白,而且走路的时候,一侧身子微歪,“当时看你跌到砾石之上,似乎也受了伤,为什么不在自己帐中将养?” “我们身为男子,哪向你们女子那般娇贵,我身体状况好得很,明天还会照常参加围猎,只不知道我二哥怎么样了,他若是伤得起不来了,我倒少了个强劲的对手。” “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有前人说,世人最大的对手就是他们自己,也只有他们自己。或许你认为他是你的对手,其实他根本不是。你认为他不是你的对手,他偏偏又是。但是归根结底,最大的对手是你自己。” “没想到三小姐讲话,颇有惮意。” “贻笑大方了。” “不,我总觉得,你一定有深层的意思,只是我没有参透。” 段樱离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您是三殿下,哪有功夫去参悟一个小女子说的闲话。”说到这里,目光忽尔投向对面山丘上,七皇子凤星辰依旧跪在那里,在午后的阳光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悲状和苍凉。 “听说皇上曾经最喜欢四殿下,而七殿下亦是因为与四殿下容貌有几分相似,因此才在四殿下去世之后,将一颗思子之心寄托在七殿下的身上。” “是吗?” 凤羽今日是第一次听到这番言论,不过细想,的确,四皇子凤沐,原是明帝最宠爱的儿子,当时已经有风传,明帝会废太子而立四皇子,可惜的是,随着陈贤妃的去世,陈家竟然犯了重罪,株连九族,至几乎灭门。 当然,如果四皇子在世,恐怕就没有现在的夺谪之争,太子人选,只能是太子,或者是四皇子,然而此次事件,却让他这位三皇子多了几分机会。 “是段将军如此说吗?” “我父亲堂堂将军,岂会议论此等事。不过是些人人皆知的风言风语罢了。”说到这里,段樱离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都是樱离不好,说得太多了。” “是啊,你确实多嘴多舌,实在该罚。”凤羽的语气蓦然冷下来。 段樱离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樱离愿意接受惩罚。” 然而凤羽却又噗嗤地笑了声,伸双手将她扶起来,发现她茫然看着他,他忽然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呀,总是这么板着脸孔一幅很认真的样子,我只是在跟你开玩笑而已。” 原本这很亲密的动作,却让段樱离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有如刚刚被蛇吻过一样,而且面容上都失了血色,见了鬼似的,盯着凤羽。 上世,凤羽也曾这么亲密地刮她的鼻子。 每次他有这个动作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可是她早已经明白了,这不过是这个骗子的手段而已。 一切,都是为了欺骗! 前世的片段那么无情地涌入脑际,她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冰寒,凤羽莫名觉得后颈有凉风吹过,浑身都很不自在。这双眸子,为什么总是会流露出这种很深的仇恨感呢?仿佛她与他之间,有着难解的血海深仇,仿佛她是上辈子,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他报仇的恶鬼…… 他强颜欢笑,“三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三殿下,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您这样很容易引起别人对您的误会,特别是我大姐,您想想如果她看到这一幕,便是您再去救她一命,还是再喂一百次饭,恐怕她都不会领你的情的。” 提到段芙蓉,终于使凤羽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他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也感到很不解。要知道三皇子凤羽,如冰山般寒冷,做事认真,不假辞色,不好穿花过柳,洁身自好。他这样的人,实在很少会忽然出手,如同调~戏女子似的,去跟女子有肢体上的接触。 只是刚才,看到段樱离被吓得下跪,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让他忽然觉得很有趣,就很自然的去刮了下她娇俏可爱的小鼻子……只是没想到段樱离的反应如此之大。 内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如若将来,坐拥江山,双美在前,那又是如何的完美?” 他一念间的双美,竟然是段芙蓉和段樱离。   ☆、林内遭追杀 段樱离如何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他此时的心思,只道:“樱离刚才不是故意冒犯四殿下阴灵,只是忽然想到,若是他的兄弟能够在特殊的日子,对他予以怀念。想必能够显得他的兄弟们重情重义。” 凤羽心窍蓦然一开,“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毂” “只是因为,上次安置西南百姓的事,有所愧疚而已。” …… 段樱离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匆匆跑开了。 凤羽却陷入了沉思,回到帐内,便向身边的随侍道:“给我查查,老四到底是哪一日出的事?” 随侍神情微动,却是斩钉截铁地道:“是!” …… 不一会儿,随侍就停止翻书,道:“三殿下,明天,正是四殿下的忌日。” 凤羽俊眉微蹙,忽然道:“老四那时候,最喜听风聆月,没事时于樱花树下弹弹琴,当时那个什么‘神仙曲’,让我父皇大为感动,还说他的琴声会夺人心魄。其实那又有何难?神仙曲曲谱在手,弹起来也不过尔尔。铨” 随侍道:“三殿下竟然学会了弹神仙曲?” “当年,是我向他借的琴谱,也不过是钻研钻研而已,可是之后,还没等我去还琴谱,他已经出了事。神仙一曲成绝响,再不见那勾心人。世人只知道再难听到神仙曲,却不知我经过习练,早已经弹得很熟念。” “那三殿下是准备要弹奏这曲吗?” “自然,凭曲寄意,以缅怀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义。” * 月色如勾。 三皇子凤羽忍不住又来到段芙蓉的帐前,但是守在门口的小雀道:“参见三殿下,三殿下,大小姐并不在帐内。” “她去哪儿了?” 小雀有点儿犹豫,要不要回答,但见凤羽目光阴沉沉的扫过来,她不由自主地一哆嗦,忙道:“可能是去探望二殿下了。” 凤羽没再说什么,转身往二凤青鸾的帐前走去。 犹豫了下,却没有从正门进行,而是饶到帐后,从帐后的缝隙里往里看去,只见段芙蓉正在忙碌,端了水递到凤青鸾的唇边,“二殿下,喝点水吧。” 凤青鸾把水接过来,“我自己来。” 段芙蓉见状,深深失落,“二殿下,今天多亏你,否则芙蓉肯定没命了。” 凤青鸾喝了口水,把碗放在榻前的小几上,“若是别的女子,我肯定也会相救。见义勇为,本来就是身为男子该做的事。” “您不一样,您贵为二殿下,龙子贵体,如何能为我等女子犯险?” 凤青鸾笑笑,显然也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 他今天背部着地,固然是极痛的,好在武功底子不差,初时有些气血翻涌,休息到此时,觉得好多了。 段芙蓉又端起一碗汤,“这是我娘带来的厨子做的素菜荡,您受了伤,不易吃马肉,还是请用这碗汤吧。” 凤青鸾用手挡了开来,“诶,明日还要去参加围猎,要有好体力,必须得吃肉。我对素菜汤没有什么兴趣。” “那,我去把马肉再拿去,重新烹制一下。” “不必了!” 凤青鸾的语气渐渐有些僵硬了,“男女授受不亲,段小姐还是莫要与我走的太近,要知道人多口杂,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我倒无所谓,只是害怕了耽误了段小姐的大好幸福。” “你——” 段芙蓉一再遭到冷遇,此时已经有些受不了,眼眸里渐渐地泛上些泪雾来,面色也变得苍白,怔怔地看着凤青鸾说不出话来。 她向来自视甚高,又非常美貌,大夫人也曾告诉过她,以她的美貌,任何男子都不会忍心拒绝她。难道这凤青鸾的心,竟然是石头做成的? 三皇子凤羽在帐外看到这一幕,已经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这个他,怎么求也求不到的女子,在凤青鸾的面前,却愿意忍受如此的委屈。他以为,这时候段芙蓉怎么样都可以离帐而去了,可惜他还是错估了段芙蓉,只见她忽然扑倒在凤青鸾的面前,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二殿下,到底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芙蓉对您的心意,却如此狠心的拒绝我?” 凤羽见状,差点就忍不住冲进帐内。 她怎么可以给他下跪?这么低贱的祈求他的爱? 她怎么可以!!!? 凤青鸾有点同情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终是叹了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又将她扶起来,“段小姐,你别这样。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拒绝段小姐,只不过是想为另一个我爱的女子负责罢了。” “你已经有爱着的女子了?不知道,是谁,有那样的好福气?”段芙蓉梨花带雨的脸上,忽然有抹厉色,一闪而过。 然而凤青鸾好半天都不说话。 段芙蓉用自己的尖尖手指,轻拂去自己脸上的泪珠,略有自嘲地说:“让我猜猜,会不会是我那其貌不扬,却惯会玩弄手段的三妹——段樱离?” 凤青鸾的眸光忽闪了下,再抬脸时,却是一幅云淡风清,“她?” “难道不是她吗?”段芙蓉此时,可一点都不温柔。 “当然不是!你三妹虽然不错,可她还根本就是个孩子!而且若论起段家女子的样貌和品德,谁又及得过段大小姐你呢?我爱着的那个人,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不提也罢。” 段芙蓉忽然想起一段传言,“莫非是那位名叫莺莺的姑娘?” 莺莺本名,世人知道的很少。即是寄住青~楼的女子,又有谁再愿意提起本家的姓?莺莺不过是一位勾栏名~妓的艺名而已。据传她歌喉如莺,美丽动听,舞姿绝艳,若杨柳春风,容貌又极是漂亮,而且她有个奇怪的规矩,便是每月的初十,才会亮相一回。 饶是如此,奉京的达官贵人,都愿意在这日,将大把的金银洒在她的面前,据说她一月一次的亮相,比奉京所有普通勾栏女子一个月加起来的收入还要更多上几倍,京城第一名~妓的名头,一点不虚。 更重要的是,大约在半年前,忽然有传,二皇子凤青鸾,在她亮相那一日,以五对金牛,十颗明珠,成为此绝代佳人的入幕之宾。 从此之后,莺莺便由二皇子供养起来。 虽然每逢初十,还是出台亮相,只是再无人向以前那样,敢于利用自己的银两,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虽然现在的情况是,眼前的美人儿,只能看,不能吃,追捧的人依然不在少数,所以她依旧是奉京勾栏头牌。 这次,凤青鸾竟然没有反驳,点点头道:“是她。” 段芙蓉气得眼泪又要出来了,“勾栏女子即使再令人心动,也不过是出身低下的贱人罢子,二殿下竟然为了她,而舍弃芙蓉对您的真心,二殿下您可真糊涂,如您这般尊贵,本该有着大好前途,您也明白,就算那莺莺多么和您相爱,你们终究是不可能成为夫妻的,您何必为了一段根本没有结果的感情,放弃眼前的大好良缘呢?” 凤青鸾的唇角带上一抹嘲讽,“我可不认为,我和段小姐之间会是大好良缘。段小姐,已经很晚了,还是请你回您自己的帐蓬吧。” 段芙蓉此时,已经气得银牙咬碎,盯着凤青鸾看了好一会儿,终是道:“二殿下,但愿您不会后悔您今日的决定。”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凤羽没有追过去,只是一双握紧了的手掌,渐渐地松开来了。 绕到前帐,让人禀报。 直到帐中人说可以进行了,他才一掀帘走了进来,“二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凤青鸾斜靠在锦被上,一幅悠闲自在的模样,“还好,多亏当时你及时出现,才没有被砾石所伤。反而是你,伤得不轻吧?” “我,没事!那点砾石怎么伤得了我!?” “那明日,能参加围猎吗?” “绝对没问题,二哥你呢?” “这么好的机会,我是不会错过的。” “好,明日我们,围场见个高下如何?” “看你如此有信心,恐怕二哥是必输无疑。” “二哥说笑了!” ……当晚,众人各怀心思,任夜幕湮灭一切。 段樱离也早早地就睡了。 第二日清晨,就随着众人再次来到观兽台,因为昨日段芙蓉跌下观兽台的事,明帝允许女眷不必上观兽台,而是在观兽台不远处的小丘上搭了营帐,虽然不如观兽台高,但视线也是极远了。 女眷便都往小山丘而去,一溜长长的案几相接,摆在丘上。 各自找好位置,便往山下看着。 段樱离、段芙蓉还有唐心苑、洪婵及韩玉这众女子,即没有上观兽台,也没有去山丘之上,而是按照之前早就安排好的程序,要参加女子骑射游戏。这次轮到段芙蓉和洪婵表现了,二人皆是一身精干的骑马服,腰间也都别着马鞭,一个妍丽不凡,一个俏娇英姿,看到众人的眼里,也都觉得这一对女子,当真把别的女子都比下去了。 这时候,大家还都在做准备工作,比赛没有正式开始,段芙蓉道:“三妹,前段日子父亲教段鸿骑马,想必你也学了些,今日我们姐妹二人便比一比吧。” 段樱离道:“大姐,我不会骑马。” 洪婵道:“听说她是个从小在仆人院长大的女子,在仆人院住了六年,只跟着仆人学些怎么讨赏钱的法子罢了,段大小姐,你又何必为难她?而且段大小姐没看出来吗?今日谁才是你真正的对手。” 段芙蓉上次就已经感觉到洪婵满满的恶意了,此时道:“如此甚好,你我二人今日便一决高下。” 这边厢,段芙蓉与洪婵扛上了,另一边,二皇子凤青鸾,已经坐于马上。身背箭匣,腰束青布腰袋,头发不像平日那里披散,而是高挽成髻,用一只白玉箍箍起来,只是那双桃花眼依旧含情带水,整个人看起来却无比精神。 七皇子凤星辰跪了整晚,才从山丘上下来,一拐一拐地到了马厩,有点儿费力地爬上马,然后将马赶到凤青鸾的身边。 凤青鸾有些担忧地说:“七弟,支撑得住吗?不如还是先回帐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再参加明天的围猎好了。” 凤星辰冷冷地笑一声,从腰间解下只酒葫芦,向凤青鸾晃了晃,“已经有准备了,二哥不必担心。”说着咕咚咕咚喝两口,“二哥,那天在阵中,你让我退,我真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现在看来,你是对的,可我就是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显然,凤星辰跪在山丘上整整一夜,这个令他受罚的原因,却依旧不清不楚。 凤青鸾也不为难他,只道:“杀鸡敬猴而已,在父皇的眼中,太子就是太子,无伦何时,我们所有人都要维护太子的尊严,也是维护父亲的尊严,太子胜利,才会显得父皇的决定是正确的,太子如果败了,便是侧面证明这个太子人选是错误的,如今是多事之秋,中宫之位已定,父亲不想要中宫之位,有任何动摇。” 凤星辰听完这席话,默默地想了片刻,终于哈哈哈狂笑起来,“二哥,我真冤!” 不过经凤青鸾这么解释之后,他倒释然了,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看向远方,昨儿的事他错了,今天是猎场围猎,他要继续错。 他就是要证明,太子本来就不如人! 凤青鸾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如自由地暗暗摇头。 ……不一会儿,人马到齐,赵广施、李良,还有十一皇子及其他贵胄的公子们都到了,个个英气勃勃,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 凤星辰终于注意到凤羽没到,又扭头问传官,“我三哥呢!” “回七殿下,三殿下昨日为救人,自己受了伤,今日伤情加重,无法参加围猎了。” 凤星辰想到刚刚凤青鸾说的话,忽然略带嘲讽地说:“他不会不敢来了吧!他倒是聪明,也怕赢了太子!” 凤青鸾道:“七弟,人多口杂,有什么怨气,也不要在这里说出来。” 凤星辰没再反驳,却又红着眼睛,灌了两口酒。 就在这时,鼓声隆隆传来,众人举目向观兽台上看去,明帝立于高处,因为逆光他成了一个黑色的影子,手中的旗子猛地一摇,段擎苍遥遥喊一声,“出发!” 众人精神抖擞,打马往林内冲去。 一时间,只见群英策马,马蹄翻飞,直看得人心头滚滚浪潮,明帝不由自主地道:“年青就是好,段爱卿,你我已经不复当年了。” 段擎苍附合道:“是啊。” “段爱卿,你觉得这次围猎,谁会胜出?” “这个——很难说了,几位殿下都是文成武功不薄之人,年年秋猎你争我夺,实在很难预测,不过若要预测哪位殿下会输,微臣倒能猜得一二。” “哦,那谁会输?” “当然是十一殿下,他今年是第一次获准参加围猎,以前没有经验,再说上毕竟年龄小,气力有限,肯定无法和其他几位殿下相比。” 在一旁的洪坚却笑道:“那可不一定,段将军即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该知道有时候,力气和实力并不是决胜关键,头脑和运气,可以改变许多东西。” 段擎苍道:“洪相说的对。” 明帝笑道:“二位爱卿都说的有道理。不过洪爱卿啊,我倒觉得段爱卿说得很不错,今日这场围猎,输的必然是十一。” 就在观兽台上的明帝与文武大臣们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不远处的射箭场,段芙蓉忽然道:“其实我们在这里玩射箭有什么好?说到底不过是女孩家们的花架子。我们也应该向男子们一进,进树林射取猎物,规矩也与他们一样,到时候谁射到的猎物多,谁就赢了!” 洪婵毫不畏惧,“好!谁退出谁是小狗!” “三妹,听到洪小姐说的了吗?” 这是逼着段樱离也骑马上阵,段樱离笑道:“既然大姐让我去,那我当然得去。” 马匹牵来时,洪婵和段芙蓉又同时选中同一匹马,那是匹枣马大马,神俊异常,传官看到两位小姐针尖对麦芒,不由苦笑道:“唉呦二位小姐,您们别为难小人呀,这一匹马虽然是极好,可是并不是没有与它一样的。” 后面的人又牵来一匹,敢情这两匹马从外观和高度看,还真是一模一样,洪婵笑道:“莫非这是对双胞马?” 传官嘿嘿地笑,“人有相似,马也有相似,两位小姐可以不必争了。” 洪婵发现段芙蓉并不松手,又见这两匹马的确处处一样,便大度地放开了手,“也好,这匹马就让给你,不过等会到了猎场之上,我可是不会让着你的呀!” “放心,才不要你让。” 段芙蓉说着,眸中莫中闪过一抹厉色。 段樱离倒选了匹看起来很普通的毛色青棕的马。 她轻轻地摸了摸马的脖子,马儿的蹄子稍微弹了下,显得温顺着聪明。事实上,她并不是对马一无所知。当然,在仆人院的时候,因为仆人地位过于低下,连摸摸马匹的机会都没有,这时期,买一个孩子只需要几十串大钱,而买一匹好马,则需要上百两纹银,所谓人比马贱,正是如此。 可是段樱离并不只是仆人院住过的孩子,她更是带着上世的记忆,在这世重生的女子,她曾经跟着凤羽,学过识马,也学过骑马。 凤羽说,一匹马好不好,不在于它是否神俊,也不在于它是否高大,更不在于它是不是汗血宝马,只在于,你能与它心意相通。 当然,一匹野马,亲自驯服成为自己的马,这种情况是例外。 但若是野外选马,一群陌生的马,与一个单独的人,这个人选哪匹马,就至关重要,甚至于关系到这个人的性命。 你看它的眼睛,如果它能够感觉到你的善意,便是能够好好为你服务的马。 你摸它的脖子,若它不反感,而是略显高兴的弹蹄子,便是能够救你性命的马。 段樱离看着眼前这匹马,竟然将凤羽的话记得一字不漏,终是从前的自己过于痴傻,才会如此吧? 不过这段话,今天明显是帮到了她。 淡淡地道:“我就要这匹了。” 段芙蓉和洪婵齐齐回头看她,都不由发出噗嗤一声音冷笑,显然这匹马在她们的眼中,实在是属于次等马。 唐心苑和韩玉此时也选好了自己的马,虽然不及段芙蓉和洪婵的,但也算是威风禀禀。另外还有其他官家小姐,一共十几个人,打马也往森林冲去。 坐于观兽台上的明帝看到这一幕,忙问身边的人,“那些往林内冲去的,是各家的小姐吗?” 段擎苍一眼就看到了段芙蓉,略微紧张地说:“正是。只是她们都是弱质纤纤的闺阁小姐,就这样闯入林内,实在太危险了。” 段擎苍害怕这本是明帝的安排,所以只是侧面陈述自己的观点。 明帝点点头,“的确是危险。” 这时洪坚却说:“有句话说的好,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也应当自强,既然她们已经冲进去了,再叫回来比较困难,微臣建议,干脆放任她们一次,也可让皇上鉴证一下女子们的能力。” 唐瑞也很担心自己的女儿,这时道:“右相的话固然没错,我们也早就耳闻洪小姐在右相的教导下,不但琴棋书画很不错,而且骑射也是相当的好,旁的小姐自是不能比。皇上,微臣建议还是尽快找人入林,将她们带出林。” 段擎苍也道:“是啊,女子自然有比男子强的地方,比如绣花、做菜,这才是她们的本份。自古以来,女子上战场只是个例,南昭国富民强,就该将女子眷养闺阁,偶尔带出来长长见识就罢了,亲涉危险或者是期望她们上战场,根本就是小看了南昭的兵力和财力。” 其实段擎苍很不想和右相做对,但是牵涉到自己的女儿段芙蓉,他便没有了什么顾忌,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些。 明帝向来知道段擎苍有个掌上明珠段芙蓉,当下只是微笑,并不答复。 这时候,旁边一妖~娆明媚女子道:“皇上,臣妾倒有个折衷的法子,不如派内卫去林内保护他们,同时引导她们往猎物比较集中,但是没有大型猎物的地方而去,等她们玩够了,再让她们回来也罢了。” 说话的却是柳宸妃,昨儿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惩跪,大臣们却没有求情,她心内已经很难受,今日见他们的女儿们入了林,便有心让他们也着急一下,体会到为人父母,在儿女遇到困难时的煎熬,因此才有了这番话。 柳宸妃很是得明帝喜欢,这时候明帝便道:“爱妃想得很周全,就这样办吧。” 至此,段擎苍和唐瑞,再不能多说什么了,明帝派了十几个内位,策马狂奔,也随着各位小姐们的后尘,进入了林内。 段樱离的马虽然不太好看,青棕色的毛发,更显得它不起眼,但它的确又很乖巧,一路上边奔,边交流感情,又试着指挥它腾挪跳跃,进退得宜,这么一来,速度显然慢了下来,到达林中某处,发现段芙蓉和洪婵她们都在等她,洪婵蹙着秀眉道:“段大小姐,我就说了,让她跟来会托我们的后腿。” 段芙蓉道:“没关系,我们也不过是等这一次,只要从此刻开始,大家各打各的猎,自然也没有谁要等谁这一说了。” 洪婵似笑非笑地说:“可是你三妹若是一无所获,你也面上无光。” “若我得了第一,自然面上有光的很。” “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二人逞了嘴皮子上的利索,争锋相对之时,段樱离已经慢悠悠地到了。 众女也不等她开口说什么,便有人喊:“围猎开始!” 哗地就散开了,四散飞奔,至此时连段樱离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下。实在是…… 其实围猎并非单纯的围猎,像没头苍蝇似的,自己寻一个方向,去打更多的猎物,事实上,男子们的围猎并不会在初始就分开,他们会一群人按照同一个方向冲去,有些厉害的射猎手,所过之后,如蝗过境,猎物全部都被射死。 除非是有比较大的猎物,引得他们分开而行,但最终还是合成一股,直入森林深处,这不但是为了在狩猎之时,能够狩到更多的猎物,更能享受快马奔行,谁能够冲到最前面,又狩猎最多,那才是真正的马快人捷,遇到大型的猎物如黑熊、老虎等,也可及时群起攻之。 然而未与男子们一起狩过猎的众女哪能知道这些呢?如此四散奔开,万一有一方遇到大型野兽,那是很危险的。 好在还有唐心苑,她坐在马上显得有些无助,马也焦虑地弹着蹄子。 “唐小姐,看来,要你我二人做伴了。” 唐心苑其实并不想掉队,只是她为人稳重,虽然没有真正参与过男子围猎,却也明白这样四散奔走是错误的,一转念间身未动,众人却已经都走了,留下她与段樱离而已。她也是豁达之人,当下笑笑,“还请段小姐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 二人倒没有像众女一样,随便挑一个方向就跑了,而是再三犹豫下,选择了一处地势较低的去处,按照段樱离的分析,“年年在此行猎,动物们都已经产生惯性,它们也会选择更好的地方去,在人们上山之时,恐怕猎物们,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经下山,我们便也下山,边打猎,边出林。” 唐心苑很是赞成,“对,重要的是,在我们疲累之前,如何能够正好出了树林,真是太好了。” 二人便往那处地势低洼处行去。 二人也不是策马狂奔,而是如同闲庭散步一样,缓缓前行,很快就看到前面奔过一只肥大的灰色野兔。 段樱离搭箭就要射去,却被唐心苑拦住,一双美眸祈求地看着她,“兔子好可怜,又那么可爱,我们不要杀了它。” 段樱离犹豫了下,松了弓,将箭收回。 二人继续往前走,隔了会儿,草丛中簇簇,又有两只小狐狸奔出来,这时期,狐狸的皮还是很被需要的,秋日已到,冬日将临,用狐狸皮做的围脖算是极品。段樱离又搭起了箭,然而就在她箭要射出之时,又被唐心苑哀哀地拦住,“不要!” 段樱离盯着她的眸子看了几秒,发现她眸中的担忧和同情,并不是伪装,无奈地把箭收回来,“唐小姐,这样的话,我们可能要一无所获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在那里的猎物,已经发现了他们,箭一样地逃离了。 “对,对不起……”唐心苑的脸涨得通红。 段樱离却淡淡一笑,“不用说对不起。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些血腥的事。这样吧,我们不要打猎了,就这样漫步林间,也是件不错的事。” “对对对,我赞成!”唐心苑早就巴不得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忽然想起唐心苑昨日在观兽台上的表现,在二皇子凤青鸾的盾牌阵攻击七皇子的金甲阵的时候,那些被斩于刀下的马匹,血肉横飞,她不但没有害怕,更没有同情,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兴奋。 与今日连小兔子都不敢伤的她,实在是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她隐藏的太深,便是她太会做戏了。 段樱离无来由地,对身边这个看似乖巧善良的女子,多了几分戒心。 ……二人果然就闲聊着,缓缓地往林外而去。果然靠近山下的地方,猎物更多,不过此时,众人多数已经到了林中深处。眼见着自己的眼前猎物跑来跑去,二人不但不拔弓,反而开始讨论,“刚才那只傻孢子好可爱呀!” “还有还有,那只山鸡真漂亮,羽毛好漂亮。” ……多数情况下,其实都是唐心苑在兴奋的指指点点,段樱离只是听着,看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脊背也不由自主地崩紧,这是来到这世后,遇到危险时的自然反应。 自从重生后,她对于危险的感知,似乎强了很多。 她举目四顾,然而树林内,到处都有簇簇之声,很安静又很吵闹,她一时也没有看出什么,只道:“唐小姐,我刚刚学了骑术,从未验证过,不知道唐小姐愿意不愿意与我在林内狂奔一阵,试试我的马技?” 唐心苑其实也会骑马,也是从来没有验证过,这时笑道:“好!” 一个好字落地,二人已经同时“驾!”地一声,皮鞭在马股上打了几下,马儿们也正好走的不耐烦,嘶鸣一声,就往前冲动。 与此同时,一支长箭忽然射过她们刚刚停留的地方,然后咄地一声,插在唐心苑侧面的一棵树上。二人都看到了这只箭,相视一眼,唐心苑在这关键的时刻竟然还问了声:“流箭?” 段樱离道:“有人要杀我们,快逃!” 没什么好犹豫的,又继续打了几下马股,而那只箭也像是开了头,刹那间,身旁尽是咄咄咄的声音,好多箭插在树杆上,还有些箭就从耳际飞过,飞往树林深处……唐心苑的眼眸里,蓦然逼出了泪雾,她咬咬牙,紧挨着段樱离,一起往林外冲去。 就在这时,前面也出现了一些人,举着箭,正要往这里射来的样子。段樱离心里一凉,这是——难道他们都是杀手? 千均一发之际,段樱离猛地将马往后拉,同时向唐心苑道:“往右!” 可惜唐心苑的马并没有段樱离的马这样听话,乍然右拐,那马嘶鸣一声,两前蹄高高扬起,竟然把唐心苑猛地摔了下去。 果然前面那些人,也把箭射了出来,唐心苑的马刹那间挨了几箭,嘶鸣着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这时候段樱离若回去救唐心苑,自己必然也会很危险。干脆也不退回,只拉住了马,向唐心苑道:“别怕,快来!” 唐心苑被箭矢压得抬不起头来,听到段樱离的话,抬眸祈求地看着她,“段小姐,救救我!” “你若不前来,我是没办法救你的,我喊三声,你若不来,我便走了。” “什,什么……” “一!”段樱离喊了声。 唐心苑知道她是认真的,可是她真的很怕那些箭,那些从她头顶窜过去的箭,咬了咬牙,她低下头,伏在那里没打算再动。 就听到段樱离又喊了声,“二!” 唐心苑眼见着那些射箭的人越来越近,如果此刻不与段樱离走,恐怕真的要枉死在这里。就在段樱离喊出三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向头矫健的豹子般,猛地窜出去去,就感觉到胳膊上一阵剧痛,她啊地惨叫了声。 但只是这两步,已经足以救她的命,段樱离伸出手臂,将她狠狠地扯上马来,便用力打马股,马儿也似乎知道了此时的情况,拼了全力地往前奔。 身后的箭还是有飞来,但因为拐到了林木比较密集的地方,箭矢常常被树杆挡住,倒一时也射不中他们。 这样奔了一阵子,似乎已经摆脱掉那些人。 段樱离拉住马,扭头向身后的唐心苑看去,“你没事吧?” “手臂中了箭。” 段樱离听闻,便下了马,将唐心苑也扶下来,靠做在树旁,唐心苑道:“他们,他们不会追上来吗?” 段樱离摇摇头,“暂时应该不会。” 她说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马儿的身上,抚着马的脖子说:“马儿呀,马儿呀,我不是故意叫你去送死的,只是我们的性命,就在你的身上了。”感觉到那马儿喷了下响鼻,如同回应她似的,她才轻轻地拍了下马股,“逃吧,逃吧,要努力的跑,直到没有人再追你。”   ☆、胜利者 青棕马便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得得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唐心苑面色苍白,祈求地看着她,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开唐心苑中毒位置的衣裳,只见中箭之处黑紫,隐隐流出黑红的血液来,而且还有股淡淡的臭味儿。 段樱离淡淡地说:“这箭有毒。” 唐心苑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沉,颤声道:“意思是,我要死了吗?” “不一定。” 段樱离说着话,已经用匕首在中箭之处割一条血口子,唐心苑只觉得那钻心的疼痛,张口就要惨叫,却听得段樱离道:“你叫了就会引来那些凶手。铨” 唐心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段樱离又在伤口的另一边也划了条口子,然后抓住箭柄,蓦然用力,将那只箭就拔了出来,唐心苑虽然不敢叫出声,但真的太痛了,她捂住自己的唇,在地上痛苦地缩成一团,整个人几欲死去般,眼前阵阵发黑。 却听得段樱离又道:“我要宛掉你伤口里的肉。” “不,不,不要……我不要你救我……” “我已经救了,不能半途而废!” “听说,可以吸毒——”唐心苑勉强地,说出了模糊的几个字,显然她希望段樱离替她吸毒,总比把胳膊上的肉宛掉的好。 “不知道是什么毒,或许是入喉即死的剧毒,我若替你吸毒,我可能会没命。你没有选择的机会,现在去掉这里的毒肉与毒血,是最好的办法。” “不,不要——” 然而段樱离紧抿着唇不再说话,锋利的刀尖在她的胳膊上闪电般一宛,那块黑紫的肉就被宛了出来,发现伤口的肉是红色的,而且流出的血也是红色的,她才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把那里包扎起来。 唐心苑已经在她刚才宛肉的那刻,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段樱离将她扶好靠在树上,看了眼她苍白的脸,才扭头在周围搜索起来,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几棵解毒的药草,塞在嘴巴里嚼烂了,替她缚在伤口之上。 然后才坐下来,闭起双目,静思出林的办法。 ……嚓嚓嚓…… 有人走近,她蓦然睁开了眼睛。 只见来到她面前的,竟然是一个戴着昆仑奴面具的人。 若是平时,她肯定一眼就能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慕风,可是此时此刻,她握紧了匕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离开越来越近的男子,眼眸静冷,如一条肆机跳起的毒蛇。那人走到她的面前,已经看出了她的警觉和拼死一博的决定,终是笑了笑道:“是我。” 是熟悉的声音,是慕风! 她握着匕首的手不由地松了松,却又猛地握紧,将它举起对准慕风,“就算你是慕风,也有可能是被派来杀我的,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她的话大概又给了慕风一个意外,他不由自主地愣了下,接着有些受伤地道:“樱离……你,不信我?” “对不起,这种时候,我不能信任何人。” “樱离,已经没事了,那些人,我已经把他们全部都解决掉了。” ……他说着便慢慢接近段樱离,然而就在他想把他的匕首夺过来的时候,寒光一闪之间,段樱离已经刺伤了他的手臂,“你别过来,你走!马上走!” “樱离!”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难道任何人戴上面具,就是慕风吗?对不起,此时此刻,我真的不能信任你。” 慕风道:“那好,我不夺你的匕首,现在我们一起出林好不好?” 手臂上的伤口好在不深,他自己扯了条布随便一包。 这次,段樱离没再反对,正好唐心苑也忽悠的醒了过来,见状忍不住又要尖叫,“吁——”段樱离连忙阻止她,唐心苑此时竟也与段樱离同样的想法,颤颤地指着慕风道:“他,他是慕风公子吗?” 就在这一刻,慕风理解了段樱离,连唐心苑都不敢确定他是不是慕风,可见人在受到惊吓后,对于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甚至感觉到的,都会怀疑起来,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影响了人的判断。 况且,段樱离本来就不是那种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他其实在刚才,就已经到了,只是因为段樱离正在割开唐心苑的衣裳,他不好过来,于是便静静地等她做完这些事,他才走出来。想到这个过程中,她的冷漠和冷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他的心刺痛。 从小,她便只能自己保护自己吧? 从小,她便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吧? 这是多年来累积下来的本能反应和经验,否则不可能那么快的处理唐心苑的伤口,便是经验丰富的男人,也未必能够向她这样做的利落干净。 “唐小姐,我是慕风,您没事吧?” “没,没事。” 段樱离伸手要扶她,“我们走吧。” 唐心苑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把身子往后倾,仿佛段樱离伸出的手,是两条粹着毒的长剑,段樱离微怔了下,从脚下捡了根枯树枝递给她,“用这个撑着走吧。” 唐心苑这才接过来,同时小小声地说:“谢谢。” 段樱离像没听见似的,只转身捡了刚才那支箭,用布抱了拿在手中。 慕风见状,冷冷地说:“唐小姐,刚才是段小姐机智才救了你,你为何这样对她?” “我——我——对不起。”她最终只是愧疚地向段樱离道歉。 段樱离没回应她,只向慕风道:“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管。” “好,我不管,我们现在出林好吗?” 说着慕风就在前面带路,段樱离站在原地辩别了下方向,才跟在慕风的后面走。 大约一个时辰,面前亮堂了许多,可以看到林外的草地和天空,显然已经到了树林的边缘。慕风停住脚步,向二人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从这里过去,便所有的情况都在观兽台的注视之下了,没人再敢把你们怎么样。” 唐心苑道:“那你呢?” 慕风哧笑一声,“我当然是回到公主的身边去,要知道我可是公主的人呢!还有,唐小姐要是感念我的救命之恩,还请将此事保密,我杀了那么多追杀你们的人,若是追究起来,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呐。” 他只叮嘱唐心苑,是因为他知道,段樱离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唐心苑毕竟是个闺阁女子,听他说“回到公主的身边去”,她就忽然想到慕风是面首的事儿,脸就有点羞红,“慕公子放心,救命之恩一定找机会相报,当然更不会害了慕公子。” 三人就在此处告辞,慕风本来还想着,段樱离会对他说些什么,或者她出林后,会回首看他一眼。 但他,什么都没有等来。 段樱离就这样,头也不回地,与唐心苑向观兽台而去。 * 唐瑞远远地就发现自己的女儿狼狈地柱着树枝艰难前行,马上将此事回禀了明帝,明帝见状,叫人下去接段樱离和唐心苑。 与此同时,狩猎的众人也已经归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又是午后了。 在唐心苑被送去营帐救治的时候,段樱离却拿着射中唐心苑的箭上了观兽台,而此时,传官正向皇帝报数: “太子,射猎七只野兔,两只山鸡,还有两只小狐狸!” “二殿下射猎两只野兔,四只山鸡,一只孢子!” “七殿下猎得八只野兔,四只山鸡,两只孢子和一只狐狸!” “赵广施赵公子,猎得一只野兔,一只小狐狸!” “李良猎得——” 待报完数,众人已经很明白,这次狩猎,收获最丰者乃是七皇子凤星辰,太子屈居第二,而十一皇子则一无所获。 明帝道:“太子猎得好,赏,金刀一柄。” 便有人送上金刀,只见此刀长约二尺,作工精良,刀销及刀柄上都装点数颗宝石,端得是华贵异常。 太子连忙跪下谢恩。 明帝嗯了声,又道:“七皇子也射得好,赏玉如意一柄。” 奉上来的玉如意,倒也是整块玉雕成的,水头和成色都是玉中极品。可是再怎么好,凤星辰毕竟是男子,这玉如意一般来说,赏赐给女子妇人的比较多。凤星辰又忍耐不住了,向明帝道:“为什么大哥猎得好,就能得金刀,而我只有玉如意?” “怎么,你不满意吗?” “的确不满意,父皇,儿臣不服气!” “那你想要什么?” “今日,很明显是儿臣赢了!当初父皇说过,狩猎得胜者,可以向父皇提出要求,随便要一样父皇的随身物品。既然大哥您已经赏了金刀,那么儿臣便要皇上身上的那把匕首!”说着竟然大胆地往明帝腰间一指。 这把匕首,来历非同小可。是当年明帝在外游玩时遇难,结果被一位奇人所救,后来分手时,奇人便赠于他这把匕首。这些年来,他将匕首常挂腰间,便是觉得这把匕首是个吉祥物,能助他避开浩劫。 柳宸妃见明帝眸光阴冷,连忙道:“辰儿!你不可以这样对你父皇说话,那匕首更不能给你,你虽是胜了太子,也不过是太子大度让着你,而且胜这一次算什么,实属侥幸,往年可都是太子获胜的。” 然而凤星辰还因为昨晚跪了整夜的事而愤懑,根本听不进去柳宸妃的话。 眼见父子二人就要搞到无法收场,却忽然听到一声惊叫,段樱离瞪瞪瞪连忙后退几步,观兽台虽然很大,可惜她此时正站在边缘,看起来就要掉下去的样子。凤青鸾连忙几步过去,扯了她一把,她才站稳,惊魂未定地向面前被她吓了一跳的女子道:“对不起,实在是因为这箭上有毒,害怕触了您伤到您的性命。” 这女子哦了声,眸光微微一亮,竟然没有为难段樱离,只道:“箭上有毒?有意思,有意思啊!你放心,本宫不怪你。” 这女子竟是五公主凤蛮儿,段樱离本来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她今次倒是大度得很,可能是因为觉得有好戏看了吧。 果然,这边的小插曲引得明帝转过目光,问道:“蛮儿,什么事?” 凤蛮儿道:“回父皇,是段三小姐刚才为避免伤害到儿臣,差点跌下观兽台去,好在二哥及时出手相救才没事。” 段樱离也向明帝跪下,“皇上,实在是臣女手中之箭有毒,臣女怕伤了五公主。” 明帝的眸光微微一凝,“有毒?哼,今日狩猎,所狩猎物都要成为我们的午餐,谁允许你拿有毒的箭跑来跑去的?” “臣女有罪!但此箭非臣女所有,而是射伤唐心苑唐小姐的箭,臣女拿此箭上观兽台,便是要向皇上承情,请皇上为臣女及唐小姐做主!”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段樱离恭敬答道:“是。” 接着便在众人的注目下,将林内二人被追杀的事说了一遍。段樱离刻意隐瞒了慕风救人的事儿,只说自己与唐心苑拼死逃出树林,才没有被杀,如今唐心苑在营帐内接受救治,不知道情况如何呢! “来人,把箭给朕呈上来!” 明帝听她说完,似乎极是震怒,有人从段樱离的手中接过了那只箭,呈到他的面前,他只看了一眼,忽然狠狠地拍了下面前的案几,“是谁!?是谁利用我的四皇儿杀人!!刑部大人是否在此!?” 负责刑部的,是姜绍,此人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微留小须,整个人看起来高挑儒雅,很符合现时对男子的审美观,此时连忙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向明帝施礼,“姜绍在此。” 明帝将那只毒箭扔在他的面前,“给朕查出来!竟然敢杀害官家小姐,此事若不调查清楚,皇家颜面何存!?” 姜绍道:“微臣接旨!” 段樱离低声问凤青鸾,“皇上是什么意思?” 凤青鸾道:“进入围场后,所有的兵器都是做过记号的,就是害怕有人在此期间动手脚或者是被流箭误伤,每个皇子所用的箭,都有不同的记号,而每位公子所用的箭也同理,便是女子们在射箭场玩游戏的箭,也是有着特殊记号的,每次使用兵器,都必须统一领取,而其它的兵器,则在入围场之前,就已经从各人身上取下来。” 其实这也是围猎多年后,才总结出来的经验,为了避免有心人利用围猎射杀自己想杀的人,而在最后说是以流箭之伤,才用了这个办法。 而且,谁的流箭伤了人,就算是无意的,也会有相应的惩罚,那惩罚还不算太轻。 所以明帝今日,便来辩认那箭,一眼看出,此箭就是当年四皇子凤沐围猎时,所用的箭,不知为何,竟然为人所用,出现在猎场。 段樱离道又问:“那这些箭,在围猎过后,会不会继续分发他人使用,还是保存起来,待来年再使用?” “这种做了记号的箭,在围猎过后,就会全部进行清洗或者销毁。” “那就是说,去年做了记号的箭,是不会留到今年的。” “对,除非今年又重新做了记号。但是你知道,老四已经不在了,今年是不会再特意把箭做上属于他的记号,这支箭肯定是去年的漏网之鱼。” “或许是因为箭射入林中后,没有射中猎物还遗留原地,被人捡起来伤人。” “不可能,风吹雨打之后,这样的铁箭经过一年,必然已经腐朽,但这只箭仿若如新,绝对不会是遗留在林内的流箭,据我猜测,可能是有人在去年时就刻意保留了这支箭,收藏起来,今年将它涂抹毒液害人。” 各种猜测都被凤青鸾否认,后面的猜测虽然很靠谱,可是范围太大了,连段樱离都是一头雾水了。 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只静待姜绍的调查。 凤青鸾却又道:“刚才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老七肯定会受重罚。” “不必客气,碰巧而已。”段樱离淡淡地说。 凤青鸾知道她向来做事,很有自己的主意,唇角挂了抹微微的笑意,将注意力放在了林中追杀的事情上。 可是这事明显不是一下子就能查出什么的,姜绍领命之后,就下去了,段樱离有点失望,却也没有办法,只道:“二殿下,您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你们二人只是女流之辈,又能得罪什么人呢?恐怕——”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群刚刚下了马的少女们看去,相比男子,她们晚出林一会儿,而且是陆陆续续的,直到此时才基本聚齐,都在射箭游戏场上集中,向观兽台上张望着。 段樱离向她们看了眼,竟然没有发现段芙蓉。 也明白了二皇子的意思,有时候,女子间的倾轧,真是一点也不比前朝温和,那杀人不见血的刀,那笑里藏毒,那生死只在一念间的内宅斗,有时候才是真正凶险的,随时能够要人命的斗争。 这时候,内侍来报,说林内发现了很多尸体,而段大小姐段芙蓉也中箭,此时也已经被送到营帐之内。 听到禀报,段擎苍惊得蓦然站了起来,“皇上!请允许臣先行下观兽台,去看望小女。” “好,你去吧。” 段擎苍从段樱离身边一闪而过,如一阵风。 柳宸妃笑道:“感情这段卿家,眼里只有大女儿一个。” 明帝这时候也看到了段樱离的尴尬,道:“你也下去吧,这件事朕会查清楚的。” 段樱离跪下施礼,“谢主隆恩。” 下观兽台时,凤青鸾紧紧地随在段樱离的身边,不过观兽台建造的结实宽大,除非是像段芙蓉那般不小心的,否则昨很难从上面跌下来的。段樱离还是很顺利地下了观兽台,结果刚到台下,就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尖酸刻薄地:“二殿下昨日护着芙蓉,今日护着樱离,不知道明日要护着谁呢?” 凤青鸾向她瞥了眼,却是洪婵。 “洪小姐这是要上观兽台吗?” “正是,今日围猎,女子中属我的猎物最多,听说历年射猎最多的都可以得到奖赏,我正是来向皇上要奖赏的。” “正是,洪小姐如此能干,理该奖励,那就不打扰洪小姐了,我们先告辞。” 洪婵却又把嘲讽的目光投在段樱离的身上,“今日果然是一无所获吧?我本来以为你的姐姐段芙蓉会有些本事,哪知道她竟也是半途逃跑。你们姐妹俩,真是丢完了段家的脸,除了比较会勾~引男人,你们似乎没有别的能力了吧!?” 凤青鸾再也忍耐不住,冷声道:“洪小姐,够了。” “她们做得,难道我还说不得?二殿下,您也是人中龙凤,千万莫让她们迷惑了你的慧眼。” “本皇子如何做事,似乎轮不到你来讨论。洪小姐,请注意你的身份。”   ☆、篝火宴上明争暗斗 “你——” 洪婵自小心高气傲,又是洪坚的孙女,哪里将任何人看在眼里。只是如今被凤青鸾一提醒,才忽然想起来,对方毕竟是皇子,而自己再怎么高傲,也不过是个臣女。最终只是咬咬牙,扭头往观兽台上而去。 凤青鸾与段樱离再走了一段,段樱离忽然笑道:“洪姑娘喜欢你。” 凤青鸾还在想着洪婵那桀骜不训的样子,冷声冷声地说:“喜欢我的女子多了,难道我要一个个的喜欢回去吗?” 段樱离又是一笑,却没再说话铨。 凤青鸾忽然问,“樱离,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段樱离很干脆地回答,“没有。我只是敬佩二殿下而已。我觉得二殿下是个很聪明,并且能够成大事的人。毂” 凤青鸾的脚步停下,看着那纤瘦的身影继续往前走,忽然她脚下似乎有些踉跄,他紧走两步,总算及时将她拥入怀里,她已经面色苍白的晕倒过去,今日树林内被追杀,无论从体力还是精神方面,对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强大的考验,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 凤青鸾抱着她,冲入离得最近的营帐,进入后才发现竟然是三皇子凤羽的营帐,他看到这样的段樱离,竟然也表现的很紧张。 连忙将自己的铺让出来。 正好负责凤羽伤情的太医来送药,凤羽连忙喊道:“快给她看看。” 太医一边念叨着是,一边隔帕给段樱离把脉,半晌,紧凝的眉头才展开,“这位小姐长期的营养不~良,所以导致她比较体弱,今日必是劳累过度,没事的,休息一会就能醒过来。不过她这体虚的状态,却不是一日两日能好的,要好好调养。” 凤羽忽然想到,之前在娉婷院,那位大夫所说的话,又问:“她有别的疾病吗?比如体虚会导致她别的方面有所损伤?” “当然没有,好在她年龄小,现在调养还来得急,只要适当调养,等她再长大一两岁,身体自然是很好了。” “可她,之前被诊出不能生孩子……” “老三!”凤青鸾忍不住喝了声。 不过太医已然明白凤羽的意思,摇头笑了笑,向凤羽道:“回三殿下,这名女子除了有些体虚症状,其他方面都很好,将来为人妻子,也可为夫君诞下子嗣。” 大夫的话一出口,凤羽的脸色就不由地变了。 如果不是老七的医术有误,那么娉婷院选妃那日,便是这个小丫头故意骗他了。其实那日,二小姐段玉容也想离开的,不过是因为段樱离忽然倒下,才打乱了所有的事情。而且七皇子诊出她不能生育,大夫又加以验证,使当日的三皇子凤羽,完全对她没有了任何想法,如今看来…… 凤羽有些怔然地呆坐在椅子上,好半晌都不说话。 太医给凤羽和段樱离分别开好了药单,就告辞走了。凤青鸾已经猜到凤羽在想什么,这时候意味深长地问,“假如,那天她没有倒下,老七也没有诊出她有不能生育孩子的毛病,你会选她吗?” 凤羽的目光挪到凤青鸾的脸上,好半晌才苦笑摇头,“当然不会,她从来不是那种,我想要的女子。” 凤青鸾笑道:“那不就是了,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连她这样的女子,竟然也看不上我这位三皇子呢!二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失败?在你们的眼里,在所有人的眼里,我只是个笑话吧?” “你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任何人敢把你当笑话。” “二哥,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我真想,变成你。” * 段樱离躺了会儿,果然就醒来了。 然后发现,床边坐着两个英俊的男子,而且这两个男子的目光都是眨也不眨地盯在她的脸上,虽然她向来稳重,这时候也不由地惊了下,“二殿下,三殿下,你们——” “樱离,你好些了吗?”二殿下的声音很温柔。 “我好多了。” 这句话,总算让两个男子松驰了下,凤青鸾向凤羽笑道:“你看,她不是好好的,我想她一定不愿意在你的帐内休息,再说晚上还有篝火晚宴,不如我们一起去参加晚宴吧。” “好。”三皇子凤羽的回答很简明。 段樱离却忽然道:“我得去看看我大姐,听说她受伤了。” 凤羽道:“她已经去晚宴了,并没有受伤,只是一只流箭射在她的头发上,就那样插在了她的发髻中,她吓晕了,回来后掐了人中就醒过来了。” “这样啊……” 段樱离脑海里忽然想到,他们在林内,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打猎,明明记得段芙蓉是和她在不同的方向呀,可是为什么她最后竟然出现在那群人追杀段樱离的附近呢?并且在那里差点被流箭射中,真是令人诧异。 又想到慕风后来说,那些人已经被他解决掉……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中流箭?如此推测,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段樱离和唐心苑被追杀的时候,段芙蓉也在附近,甚至就在现场某处,她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流箭射中,吓晕了过去。 有些碎片,就这样串连了起来,段樱离的唇角,忽然浮上一抹浅浅的冷意。 …… 篝火宴会其实从傍晚时分就已经开始,但是等到人真正的到齐,也是夜幕完全落下的时候。段樱离自三皇子凤羽的帐中醒来后,还是又回到自己的帐中,梳妆打理完毕后,才又出来。一袭淡粉色裙裾,头发很温顺地垂下,并没有做出复杂的髻子款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闲逛自家后花园的小姐。 干干净净的小脸上,也只是施了点胭脂,使自己的脸色稍微红润些,她来时,晚宴已经正式开始,她自动地坐在段芙蓉下首。 其实段芙蓉现在已经没有了贵籍,她可以坐于她的上首。 段芙蓉却并没有感谢她的好心,反而冷冷地笑道:“今儿你出的风头可真不小,听说还和皇上说话了呢!最后还是二殿下送你下云梯,又在三殿下的帐内休息了整个下午。” 段樱离道:“大姐的消息真灵通。” 段芙蓉冷哼了声,“你就别装了,你是故意在二殿下面前晕倒,故意让他把你送和三殿下帐中的吧。真是没有想到,你年龄虽然小一点,又长得这么丑,倒是很会勾~引男人。” 段樱离忽道:“大姐,今日我在林中被人追杀,事后发现箭是四皇子凤沐的箭,有人猜测,四皇子没死,他的魂魄,跟着来到了猎场呢。” 段芙蓉愣了下,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那个,一身风姿傲骨的四皇子。 “你胡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他已经死去了。” “有些事是不能不信的,有人说今天真的看到了四皇子呢,听说他容颜俊郎,让人过目难忘,而且那身天然傲骨,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所以看到的那人言之凿凿,声称绝没有虚言夸大,他是真的见到了四皇子凤沐。” “你,你住口!我不要再听你胡说了!” ……这时,明帝已经举杯,向众人道:“今日我们君臣在此一聚,朕心甚悦,来,一起喝了这杯酒!”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们端着酒杯山呼万岁之后,才都饮尽了杯中酒。 段芙蓉自听了段樱离的那番话,就有些忐忑不安似的,美丽的容颜略显煞白,直到坐于她上首的大夫人问她,“芙蓉,你怎么了?” 她才安心了些,一把握住了母亲的手,“娘,人死会不会复生?” 大夫人的目光蓦然如同毒箭般,向段樱离扫了眼,发现她好整以暇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喝茶,便向段芙蓉道:“你忽然问这么傻的问题,莫不是那贱丫头向你乱嚼了什么舌根?你可千万不要中了她的计,今日便是你好好表现的时候,能否恢复贵籍,全看今日了,千万不能出什么差子。” 大夫人的话果然稳住了段芙蓉的心,她冷冷地瞟了眼段樱离,就呵呵冷笑了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二皇子凤青鸾的身上。 现在这阶段,三皇子凤羽已经在之前西南百姓安置问题上栽了大根头,这辈子恐怕是起不来了。而七皇子凤星辰,昨日被罚跪整夜,今日明明射猎最多,却又差点和明帝闹翻,此时只是闷头喝酒。 太子看似依旧稳坐中宫,但是暗中传言,他的太子之位不过是为了使各皇子不至于马上相互倾轧,而且他实在是庸碌。 现在只有二皇子凤青鸾,才最有可能逆袭,位主中宫。其实向来,也是他的呼声最高,假如他少留恋点花间丛中事的话。 凤青鸾感觉到段芙蓉的目光,坦然抬眸,向她微微点头。 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来,她可没有忘记,昨日他是怎样的羞辱她的?从现在开始,她要好好表现,让他后悔自己的决定,让他终有一日,会像三皇子凤羽那样,追在自己的身后,求自己嫁给他! 因为唐心苑受伤,并没有参与此次宴会,唐瑞以要照顾女儿之名,也没有来参加。事实上,却是暗中给姜绍施加压力,要他尽快查出射伤她女儿的凶手。而洪婵今夜打扮的也是非常出色,与段芙蓉面对面坐着,只是中间燃着篝火,二人却没有机会说上话。 否则的话,洪婵一定会好好的嘲笑段芙蓉。 君臣喝完酒,就轮到小辈们来活跃气氛了,守先上场的便是十一皇子,十一皇子名井月,据说是因为他的娘亲生他的时候,正在井边看月,说是看月,实际上是想要自杀,就在犹豫间,肚子痛,才没有跳下去,结果这个小家伙等于一出世,就救了她的娘亲。 可惜他的娘亲因为性格古怪执拗,而不得明帝喜欢,连累他也一直不受明帝待见。不过他好像并不气馁,总是想尽各种办法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能够得到一两句的夸奖,他就能够高兴好久。 今日,他手拿五只橙黄的梨子,将它们齐齐的扔的空中,只有两只手,却将五只梨子都接在手中,使它们在半空以漂亮的形状循环起来而不落地。虽然这其实是个常见的把式,但是由皇子表演出来,意义不同,特别是十一皇子边表演还边做出许多有趣的表情,引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明帝倒是很冷静,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 倒是凤蛮儿,忽然拿起面前的一只苹果,扔向十一皇子,没想到他还真给接住了,并且形状未变,苹果梨儿都在半空旋转不已。 凤蛮儿不服气,又扔一只,这次一下子打乱了十一皇子的动作,梨儿苹果都落了满地,但十一皇子似乎一点都不生气,还笑嘻嘻地说:“我的好姐姐,你让我这个弟弟出丑了,肯定有好礼物要送给我是吧?” 凤蛮儿此人就如她的名字般,比较野蛮,这时候笑道:“可不是。你过来拿。” 十一皇子于是笑嘻嘻地向众人及明帝掬了个躬,意思是自己的表演结束了,这才癫癫地跑到凤蛮儿的面前。 凤蛮儿却从头发上取了支钗,插在十一皇子的头上,“弟弟,我看你长得甚是美貌,若是打扮成女子,也可骗过好多人呢。这支钗就送给你好了。” 南昭这时节,男子地位比之女子要尊崇许多,比如同辈人中,男子可以抚摸女子的头顶,或者嘲笑女子像男人,但是男子却不可以被女子随便在头上做文章,并不许被嘲笑成为女子,这简直就是大忌。 众人都以为,十一皇子会生气,没想到他却笑嘻嘻地受了,并且郑重其事地向凤蛮儿道:“谢谢五姐。” 之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结果被凤星辰狠狠地瞪了眼。 段樱离看到十一皇子凤井月的眸光微微一暗,就低头抓起自己面前的食物,装做吃东西,把脸上的所有尴尬和屈辱,隐藏了起来。 段樱离看到他,倒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韩玉忽然道:“皇上,臣女也要献上一曲清歌,请皇上欣赏。” “好。”明帝似乎根本就没有将凤蛮儿的作为看在眼里,唇角依旧挂着笑容。 韩玉站了起来,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用筷子敲了下碗盘,清脆的声音乍然入耳,倒有些令人欣喜。 “那开元通宝,成堆成筐;锅有剩饭,家有余粮;旺活的鲜鱼来下酒,崭新的绸缎做衣裳!”她声气儿极大,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明明尖脆的声音故意整出厚度来,开始的两句真个吓人一跳,听到后来才知道她在说什么,却原来是《俊夜叉》选段。 她念得有趣,再加上刻意摆出来些架式,让人看着有趣,特别是她念完后,又踩着戏曲里的小碎步到了皇帝面前,“都是皇上江山做得好,我等才能有肉吃,有衣穿,才有这良宸美景奈何天!臣女祝愿皇上,松柏长青万万年!” “好!”有人拍掌贺起彩来。 这已经算不上是个什么表演了,而是一款溜须拍马的好戏。韩玉这个女子,比起其她的闺阁小姐,的确显得粗鲁多事,而且没有什么质素,可有些事,她就是能做得出来,别人却做不出来,就如这光明正大讨好皇上,别人都会隐晦的做,她就能豁得出脸面来,扮出一副小人嘴脸哄得皇上开心。 有人看不惯,也拿她丝毫没有办法,还得忌讳着点她,这不,见皇上被夸得笑了起来,她又得寸进尺地道:“臣女可得赏赐不?” 明帝一高兴,道:“赏!” 赏的竟然又是一款玉如意,虽然比赏给七皇子的那款小了很多,但是更加精致,水色水头极足,火光中透着莹莹的碧绿,釉色极润,正适合女子拿在手中把玩。 韩玉把它捧在手中,“谢皇上隆恩!” 之后便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很显摆地将玉如意高高托在手中,另一只手则扯了案子上的羊肉吃。 段樱离发现段芙蓉扯扯衣袖,知道是她要上场的时候了。 在段芙蓉的心里,韩玉不过是跳梁小丑,她耍宝卖丑,虽然得了明帝的赏赐也并不算得什么本事,而自己才是真才实学。和大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段芙蓉站了起来,向明帝道:“臣女愿给皇上献舞一曲。” 明帝还没有说什么,韩玉已经纠正道:“段大小姐,您应自称‘民女’,失了贵籍,就是百姓,怎么能够自称‘臣女’呢?” 段芙蓉的脸蓦然红透,火烧般的痛。 诸人见如此一个娇滴滴,倾国倾城的女子被韩玉刁难,都向韩玉投去愤愤然的目光,韩玉却把头一扭,“你们看你们这德行,不就是个美女吗?难道美女做一切事都是对?难道美女就可以不顾身份在圣驾前逾越?” 韩玉的话一出,再没人敢瞪着好她了。 倒是明帝在此时一笑,“你就是段将军的大女儿,芙蓉?” “回皇上,正是。” “好,好,果然很美丽。” 事实上明帝不止一次的见过段芙蓉,只是每次见她都印象不深刻,倒不是她的美貌度不足以让人印象不深刻,只是因为明帝已经过了那种,凭着美貌度去记住一个女子的年龄。此时,段芙蓉如蒙大赦,连忙向明帝施了一礼,就走到场地中央,篝火的前面,摆开了一个优美的望月姿势。 丝竹乐声起,段芙蓉的肢体缓缓扭动,力道和姿势极为特别,偏生有种说不出的美,特别是在篝火的映掩下,在如此明朗的月色下,她就如同从神秘的国度,来到南昭的公主,有着魅~惑人心的妖异,她华衣锦服,衣袂翻卷,轻盈飘逸,如脚踩祥云的仙子,令人移不开眼睛。 柳宸妃自问在深宫后院,见过的美人多了,但是如今才发现,真正的美人,到底能够美到什么程度。 她知道以自己的年龄,和段芙蓉比过于吃亏,但扪心自问,就算是年轻时,也没有段芙蓉如此的绝色容颜,发现明帝果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段芙蓉,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冷,看向段芙蓉的眸光里,多了些别人看不懂的寒意。 就在这时,忽然加入了一阵琴音。 只见明帝手中端着的酒杯轻颤一下,脸上布着难以置信的诧异。 二皇子凤青鸾也是很诧异的样子,此时便侧耳倾听,除了他们,多数人还是在看段芙蓉跳舞,似乎并没有受到琴音的干扰,因为这琴音奇异的,与段芙蓉的舞姿相和,并不扰乱她的舞姿反而使她能够跳得更好,段芙蓉只觉得自己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一阵阵的愤怒,还有一阵阵的悲伤,如同燎原之火,腾地窜开来。   ☆、要嫁天下最强之人 她的舞还没有跳完,而这支舞,原本就是以表现情绪为上的,所以段樱离没有抗拒,反而随着这琴音,舞的更加美了。 众人看在眼里,只觉得她忽而愤怒,忽而忧伤,双眸中布满泪雾,肢体却那样柔和,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诠释着这支舞蹈毂。 刚才还没有什么反应的众人,这时候都被段芙蓉的舞姿吸引,阵阵惊叹,“跳得真好!跳得真好呀!” 段樱离觉得这曲子很熟,但又与记忆中的有所偏差。微微一思索,已经明白自己在哪里听过了,那是慕风的伤还没有好的时候,有一次便弹了这样的一首曲子,结果使玉铭悲伤哭泣,不能自己,而她似乎也被他拨动心弦,虽然表面没有什么反应,内心里却也阵阵翻滚。 当时她觉得这曲子,还是少听得好,因为它太能探入人的内心。 真是没有想到,今日又听到这曲子,可惜的是弹曲之人功夫没到家,不能将所有人的情绪牵入到其中,似乎只有段芙蓉及一些比较多愁善感的小丫头受到影响,但也都没有流泪哭泣,只是表现得很忧伤,心绪起伏大而已。 她注意到,明帝也渐渐地平静下来,眸中却闪过一抹愤怒。 也就在这时,段芙蓉的舞蹈结束,随之曲子也结束。 众人拍掌叫道:“好!” 段樱离轻拂额角的汗珠,郁郁向明帝施了一礼,就准备退下铨。 明帝却道:“果然琴瑟和弦,配合得益。” 众人还满头雾水,就听明帝道:“刚才是谁弹的琴,出来吧。” 只见三皇子凤羽,从阴影处走出来,一袭宽大飘逸的暗青色云纹长袍,头发没有像平日那样箍起来,而随便披在身后,再加上俊朗的容颜,的确有如谪仙降临。他走到明帝面前,跪了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你即是受了伤,就好好养病,为什么忽然想起弹琴?” “儿臣实在无法相信,大家真的忘了四弟,所以我才……” 众人从明帝与三皇子的对话中,才明白刚刚弹琴的人乃是三皇子。 明帝漠然道:“怎么说?” “父皇,去年今日,正是四弟出事的日子,若他在世,必不会让父皇在这里空等,若已经不在世,那么今日便是他的忌日。我们在这里围猎,庆贺,开开心心的过着我们自己的日子,却已经忘了四弟,儿臣实不能忍受此等情况,所以才弹了四弟当年弹的曲子,以悯怀我们的兄弟之情。” 明帝哦了声,即不喜,也不怒,只道:“悯怀兄弟之情?” “正是!父皇若要因此而惩罚儿臣,儿臣也认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凝在明帝身上,明帝阴郁地看着三皇子凤羽好一会儿,才忽然露出一抹伤感,“今日的确是老四的忌日,难得你还记着。朕只有庆幸自己有个有情有义的儿子,来人呀!给我儿赐座,坐到朕的旁边来。” 马上有人搬上一把宽大的黄木椅,上铺兽皮,三皇子本拟拒绝,但见明帝又向他招手道:“来吧,我儿。” 凤羽的眸中闪过一抹惊喜,缓缓地走到明帝身边,被明帝拉着他的手,坐在了身边。 ……凤羽不由自主地向段樱离看了眼,今日此举,得宜于她,而且得到的效果远远出乎他意料之外,段擎苍等大臣,眼见坐在明帝身边的居然是三皇子凤羽,此时心里又开始活动,向来夺谪之争,风云变幻,不到最后实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 一念之间,一个动作之间,一个呼吸之间,任何一个小事,都会导致所有的风向改变。此时很明显,凤羽已经坐在最有利的位置。 他目含微笑,向着众臣们缓缓看过去,隐现威严。 段芙蓉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没有完全的清醒过来。事实上,凤羽的曲子虽然不错,但要想达到传说中,凤沐的《神仙曲》那样的效果,还是不可能的。只因段芙蓉跳舞期间需要调动情绪,再加上曲子与她的舞蹈契合,才会不知不觉的被曲子所影响。 明帝看着场中忧郁的女子,道:“芙蓉小姐果然是好技艺,段将军,段家女子果然不凡。” 段擎苍站起来道:“谢陛下夸奖。” 段芙蓉又施一礼,就准备退下。 三皇子凤羽忽道:“父皇,上次因儿臣之事,连累芙蓉小姐失去贵籍,儿臣一直感到很愧疚,不知父皇有没有考虑将芙蓉小姐的贵籍恢复呢?” 明帝的心情似乎很好,道:“好,今日就恢复段氏之女芙蓉的贵籍。朕在此宣布,立刻生效。” 段芙蓉这才恍然醒悟般,跪了下去喜及而泣,“感谢我主隆恩!” 段擎苍及大夫人秦氏,也都一起跪下道:“谢陛下隆恩!” ……就这样,段芙蓉恢复了贵籍。 而三皇子凤羽更是大出风头,不但坐在了明帝的身边,而且提出的要求也当即被明帝满足,果然给了他极大的面子。群臣们私下里讨论是否要转风向这些话题略过不表,只说当晚,明帝再也没有心思让篝火晚宴继续下去,而是在高台之上摆上香火祭品,带领群臣遥祭已经逝去的四皇子凤沐。 之后便各自入营帐休息。 段芙蓉笑语嫣嫣地钻进了段樱离的营帐,因为这笑容,她看起来更加的美丽,她微笑走段樱离的面前,道:“三妹,我又恢复贵籍了。” “恭喜大姐。”段樱离道。 “从今往后,依旧还是我代表段家,也只有我才能代表段家,而你……哈哈哈,一时的侥幸,最终还是要败给我的。” “我从未想过跟大姐争夺什么,何来输赢?” “是吗?但愿如此。” 段芙蓉说完话后,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段樱离的帐蓬。那晚,却并不是个平静的夜晚,或许是晚上的风太大,或许真的人死之后有灵魂,总之,那神仙曲在夜风中,似有若无的响了整晚。 明帝被惊喜,蓦然坐了起来,侧耳细听,神情阴郁。 二皇子凤青鸾也起身,披衣走到帐外,他能听到那琴声,虽然若有似无,但的确存在,他在清冷的夜色中,站了整整一夜。 而那琴声,也响了整整一夜。 有些在睡梦中没有被吵醒的,则做了很多古怪的梦。 三皇子凤羽,因为白天练了整日的琴,费了好大的精神力,晚上又取得了好的成果,反而是心满意足沉沉睡去,竟然丝毫未受到琴音骚扰。 段樱离也悄悄地起身,走到帐外,明眸看向虚空处,一片幽幽暗暗…… 与众人不同的是,段樱离却因为这琴音,坐立不安,哭泣不止,而且一直在找东西,帐子里被她翻得一塌糊涂,一片狼籍,丫头们问她在找什么,她却又不出声。直到闹到二天清晨,她忽然从帐子里跑出来,发现二皇子凤青鸾和三皇子凤羽及段擎苍三人,刚好经过她的帐前。 三人见到她这模样,顿时都吓了一跳,红肿的眼泡,凌乱的头发,还有迷茫恐惧的神情,似乎都在昭示着她昨晚受到了怎样的折磨,段擎苍忙问,“芙蓉,你怎么了?” “爹,我在找东西,我丢了一个东西……” “你丢了什么啊,很重要吗?” “爹,我不能说,不能说……” 凤青鸾忽然想到什么,道:“段将军,恐怕大小姐是受到昨晚琴音的侵挠,没有休息好。” 段擎苍当然也听到昨晚的琴音,不过他对音律向来不怎么通,只觉得这琴音听在耳内令人忧伤,他想起自己出生入死参与大大小小的战役上百场,可是如今还是只能小心翼翼做人,明明是南昭最大的功臣,却不敢肯定自己的功迹,生怕功高盖主而惹来祸事。 就在这时,一个很清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大姐,你是不是在找四皇子送给你的礼物?” 段芙蓉的眼睛微微一亮,喜道:“是啊是啊!” 众人齐齐转头,看着清晨的阳光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段樱离,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此时向段芙蓉道:“那礼物,是不是一只箭?” 段芙蓉又道:“是啊是啊!是一只箭!” 可是她马上又想到了什么,惊慌失措地说:“不是,不是,我不能说!” 只是,有这几句话,已经足够了。 段芙蓉收藏了四皇子凤沐送给她的一只箭,现在这只箭,找不到了。 在场的皆为聪明之人,此时都想到了什么,段擎苍脸色大变,连忙向小雀道:“把大小姐送回帐中!” 可惜,此时的段芙蓉就像疯了似的,“不,不,我要找到它~!我要我的箭!” 段樱离从正好经过身边的士兵身上,取得了一只箭,走到段芙蓉面前,将那只箭放在她的手中,“大姐,箭不是在这里吗?你拿了箭就回帐中休息吧,切莫让别人再知道这只箭的存在,因为,你可是利用这只箭,做了一件很大的坏事哦!” “是啊是啊!我得把它藏起来。” 段芙蓉非常紧张地向众人看一眼,把箭紧紧地抱在怀中,冲入了帐中。 段擎苍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堂堂大将军,第一次说话也结巴了,“这,这……芙蓉,她是疯了吗?!” 凤青鸾道:“我倒更关心那只箭的事情。” 段擎苍这才如梦初醒般,发现三皇子凤羽不知道为什么满脸愤慨,而二皇子凤青鸾则目光平静,唇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蓦然向二位皇子跪下,“刚才的事,一定有所误会,请二位皇子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查探!” 凤羽与凤青鸾同时虚扶一把,没让段擎苍跪下去。 莫了,还是凤青鸾叹了句,“一曲《神仙曲》,忘尽世事沉浮,了断红尘几许。呵呵,四哥的琴艺,果然令人叹为观止,段将军,还是赶紧找大夫给大小姐瞧瞧吧。” 段擎苍实际上只是忌惮二皇子凤青鸾罢了,对于凤羽想一直拉拢他的心他是知道的,他相信凤羽不会为难他。因此得了凤青鸾的话,段擎苍道了声谢谢,就也随之进入帐内,同时听他大喊请大夫来的声音。 三皇子凤羽蓦地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二哥,这关《神仙曲》什么事?” “没什么意思,哈哈哈……我只是在想,段大小姐定是昨晚受了琴音影响,才至如此。” “昨晚有琴音吗?谁弹的?” “怎么三弟你没有听见吗?” 凤羽默然地摇了摇头,他昨晚取得了一个大胜利,睡得太安心,太沉。 凤青鸾道:“其实我也没听到,可能是做了梦吧?或许是三弟你在篝火宴上弹得太好,以至于影响如此深刻。” 凤青鸾说到这里,向面色平静的段樱离道:“昨晚你听到什么没?” 段樱闻回答的很肯定,“我什么都没听到。” 凤羽疑惑地望着这二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 虽然凤青鸾不知道全部的事实,但是他已经清楚的知道,原来段芙蓉的心里,竟然还住着个四皇子凤沐,否则怎么会将他赠予她的箭,宝贝似的藏着? 他同时却又想到,只是凤沐已经死了,所以段芙蓉就用他们曾经的定情物——一只狩猎用的箭,做为凶器,射向不知道什么原因,使她厌恶着的唐心苑身上。 一时间,凤羽对段芙蓉的看法,又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一个女子,竟然大胆到可以随便杀人,这可不是男子希望的啊! 当然,三皇子凤羽能够想到的,二皇子凤青鸾也能想到,段樱离更是早就参透了其中秘密的人,唯一不同的是,段樱离知道,段芙蓉想射杀的,其实是她段樱离。 ……不管怎么样,凤羽还是要做出担心段芙蓉的样子来,亲自去请太医来为段芙蓉诊治,帐外只剩余凤青鸾和段樱离。 凤青鸾道:“有空吗?我们去那边走走。” “好。” 清晨的营帐,处处炊烟,空气里有朝露被点燃的潮湿烟火气,闻到这种味道,让段樱离更加确定自己的生。与凤青鸾走上山坡,再回眸,所有的营帐已经在眼底,远远地看到明帝正带着柳宸妃与七皇子凤星辰,在与他们相反方向的小路上散步。 凤青鸾忽然道:“其实我能理解你,我想段将军的确是过于偏心你大姐了,这次的事,明明就是她——” “我不难过。”段樱离清澈的眸子坦然看向凤青鸾。 他微怔了下,之后却觉得的确是自己瞎担忧了,段樱离看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容易被伤害的人,或许她早已经习惯了承受伤害并且忽略它。 二人站了会儿,又继续向前走。 凤青鸾道:“樱离,这是我送给你的。” 他把一只钗递到段樱离的面前,那是一只雕工很古拙的青玉钗,看起来并不是值多少钱,可贵在这定是家族传承下来的东西。 其实他已经考虑了很久,也用足够的时间使自己鼓起勇气,才将这只钗拿出来,“樱离,这只钗,是我母亲当年戴过的钗,她说,是她的母亲后来又送给了她……她没有女儿,这钗自然应该送给她未来的儿媳妇。” 段樱离盯着那钗看了半晌才道:“也就是说,你把它送给了我,我便要做你的妻子?”她抬眸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淡淡的调皮和天真,让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执着他的衣袖,说话时的神态…… 那时候他就为她心动过,此时,更为心动。 “你不愿意吗?” 段樱离微笑着将钗推开,“我要嫁的男子,必是这天下最强之人。” “你——你是认真的吗?”凤青鸾的面色有些变了。 上世,段芙蓉向凤羽说,她要嫁就要嫁给天下之主。当时,凤羽也如现在的凤青鸾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都记得这件事,说段芙蓉是在污辱他!看轻他!然而等到他大业终成的时候,他最感谢的依然是段芙蓉,他说,如果没有她的激厉,就不会有后来他的成功。 男人啊,都是这么贱的吗?他完全忘记了,陪他拼搏的人到底是谁?而那人,也期待着,他成功后,可以与她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 凤青鸾不知前事,无法理解段樱离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而段樱离还淡淡地说出几个字,“我是认真的。” 凤青鸾将那只钗握在手中很久,几乎就要折断的样子,段樱离及时地牵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这只钗既然对你那么重要,千万不要将它毁了,否则你母亲也会难过的。而且,为了我,不值得。” “樱离,为什么……”凤青鸾的眸子里布满忧伤,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认识凤青鸾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 “每个女子,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足够强大。” 凤青鸾的手终于松了下来,那只钗保了下来。 段樱离将钗拿过来,轻轻地放下他腰前,“世事无常,或许有一天,你会找到更合适它的主人,也或许,有一天我会后悔今日的决定。无论如何,请你善侍自己,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凤青鸾咬咬牙,眸光里有些漠然,“我明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凤青鸾再冷冷地瞥了眼段樱了,就扔下她,自个走开了。 ……段樱离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神情却始终漠然。 她知道,今日,她伤了他的心。 “唉……” 一声叹息声,让段樱离吓了一跳。 扭过头,却发现是慕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她的身边,此时将双臂抱在胸前,轻轻地摇着头,一幅兴灾乐祸的样子。 “慕风,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散步啊!只不过正好让我看到一幕我最不想看到的情景。” 见段樱离不说话,他忽然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你这个坏女人,怎么可以背着我勾~引别的男人啊!你知道不知道,他真的会为了你的话,改变自己的一生的!到时候你要怎么拒绝他?你要怎么拒绝他?” 她知道慕风不是认真在说这些话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觉到慕风的冰凉,他的身体似乎是在微微地发着抖,像很生气,又像很恐惧。 “慕风……”她固执地将他推开,“我的事不用你管吧!况且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呢?你不过是个戴着面具永远都不能见人的男人而已,如果真如你所说,他因我的话而改变,并且再来求娶我的话,我不会拒绝的。” 慕风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因为他戴着面具,她因此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神情。   ☆、突发危局 直到慕风忽然用手指轻弹了下她的脑袋,“看把你吓的,你以为你是倾城倾国的仙女吗?可以人见人爱?二皇子才不会看上你,你不要有这种侈望哦!还有,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你会感动的求我嫁给你!毂” 慕风这种开玩笑的语气,让段樱离舒了口气,淡漠地说,“你最好死了心吧,永远没有这一天的。” 慕风装做很受伤的样子,仿佛从哪里射来一只透明的箭,正中心脏,他双手猛地按到胸前,抓住了那只透明的箭,但那箭的力度很大,他因此被射的倒在地上,大呼:“怎么办,很受伤,真的很受伤,我快要死了……” 他那滑稽的样子,终于让段樱离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来。 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又轻又淡,但对慕风来说,足矣。 他呆呆地倒在地上,仿佛被她的笑容惊呆了,直到段樱离受不了他僵直的目光,走过去轻踢了他一脚,“快起来啦!让公主看到她的面首在别的女子面前扮丑,不知道会不会罚你晚上跪在外面。” “不会的,她很宠我!” 其实段樱离很想问一句,“她是如何宠你的?” 但见他又从怀里拿出个袋子,里头装的竟然是风干的马肉和饼,饼很酥软,还热乎着,他把它们都递到她的手里,“大清早的不吃饭就爬山,还要爬的这么高,我害怕你没力气下山,给你带了些吃的,快点吃了吧。” 其实刚才段樱离的肚子就有点饿了,正好也在发愁,饿着肚子下山,真的一点都不唯美啊! 这时便打消了戏弄他的念头,毫不客气地接过食物,坐在一块石头上吃了起来铨。 见她吃得很是香甜,慕风又赶紧拿出一个壶,“这里头是热牛奶,早上我亲自挤的牛奶,又亲自熬熟的,你喝!” 段樱离赶紧摇头,“我不喜欢喝牛奶,很腥。” “不会的,我挤的牛奶怎么会腥呢?来,尝一口。” 段樱离还是摇头,她是真的,前世今生都不喜欢喝奶啊! “乖……这个很有营养的,而且喝了后,皮肤也会变白变滑哦……”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把壶口对在了段樱离的唇上,并且将壶抬高,段樱离迫不得已只好顺着喝了两口,果然热乎乎的,虽然她的确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胃却因此而暖哄哄的。 咽下口中的奶后就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慕风显得有些失望,“我喂你喝好了,你为何非要自己喝啊……”不过还是很不情愿地把壶递给了段樱离。 ……待段樱离吃饱,慕风忽然说:“你为什么不在她刚跳完舞的时候就揭穿她就是射伤唐小姐的凶手呢?” 虽然这话没头没脑的,可是段樱离还是马上就知道他问的什么事了,好半晌,她才说:“她毕竟是我的姐姐,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若在皇上面前揭穿她,她肯定会没命了。我和唐小姐虽然受了惊吓,但我们都没有性命之忧,我大姐罪不至死。” 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想,我父亲很疼她,就算皇上判了她有罪,我父亲也会想办法让她脱罪的。与其如此,不如先让她在我父亲的心目中,变成一个不再完美的女儿。 她接着对慕风说:“而且她当时神智还清醒,我在当时指证她,有可能遭她反咬一口,你知道我这个姐姐是有多么讨厌我了。她今日清晨的状态很不正常,好像是受昨晚音律之扰。慕风,我记得你的琴也弹得很好,你知道昨晚,是谁弹了整晚的琴吗?” 慕风摇摇头,“我如何能知道,况且我也不关心。” 是啊,他只是一个公主面首而已,这辈子只消把公主哄好,便可吃香的,喝辣的,一世无忧,他又何苦动那些脑筋呢? 段樱离又道:“你有办法治好我大姐吗?” “她想杀你!你居然还想救她?” 段樱离没有回答慕风,只是暗想,人只有清醒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更多更深的痛苦。她若永远这样疯癫着,便等于让她逃出了地狱。 慕风虽然已经习惯了她的行事作风,但还是画蛇添足般地多说了句,“对哦,她毕竟你的姐姐。” “所以我希望你救她啊?我错了吗?”她澄明的眸里,竟然还有几分天真。 “呃……当然没错!况且,四皇子如果知道她用他曾经给她的箭去粹毒伤人,他一定很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 “你和四殿下很熟吗?” “当然!不熟!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慕风嘴里这样说着,却被段樱离那静如秋水的目光看得心里有些发怵,这还真是条聪明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美女蛇呢!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要支持她走下去。 * 这一日,因为头一天的诸多事,因此没有任何活动。 众人都在临时营地里悠闲地走来走去。 只有段擎苍和大夫人夫妻二人紧锁眉头,原来段芙蓉早上“疯癫”了一下,经太医诊治后,说是因为受到惊吓才致如此,只要喝两幅汤药就会好。后来还是二公主凤欢颜及时到来,说起段芙蓉因舞乐而致疯癫,便也该由乐曲将她治好,正好她身边的慕风慕公子,于音律非常精通,愿意为大小姐弹一曲,试试看会不会有效果。 大夫人病急乱投医,马上就答应了,段擎苍见状,固然觉得有点荒唐,却也没有反对。神奇的是,在慕风给大小姐段芙蓉弹了曲《清心乐》后,段芙蓉竟然真的就这样好了,而且对于早上发生的事,也记得清清楚楚。 她渐渐地意识到了什么,等到二公主和慕风告辞后,段芙蓉就泪流满面地跪在父母的面前,“爹,娘,女儿闯祸了!” 段擎苍见她已经清醒,之前压抑的愤怒和失望一迸发了出来,“哼!你还不快点说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唐小姐,是被我射伤的……至于那只箭,是前年狩猎时,我向四皇子要来的礼物,后来就偷藏在妆匣中带了出来,这次也是这样带进来的……” 原来那日,段芙蓉与众人分开行动后,发现段樱离和唐心苑向另外的方向而去,她心头忽然就浮现出表妹顾采芹的话,若是段樱离死于流箭,那么便是谁也不必负责任了!于是她在众人四散时,又回头悄悄地跟在段樱离和唐心苑的身后。 只是后来,却忽然发现原来有另外一拨人在追杀她们,那时候她本应该立刻逃走,可是没想到那拨人那么没本事,居然让段樱离顺利逃了。 她在另一侧急得跳脚,因为太了解猎场的用箭制度,她来的时候便已经带了她当年从四皇子凤沐那里拿到的箭,这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把箭对准段樱离,心头在狂喜,然而等箭射出去,受伤的人却是唐心苑。 她失望不已,正要不顾一切再补一箭,没想到那伙杀手的箭忽然窜出来,有一只正好射在她的头顶,她受了惊吓便仆倒在地上…… 段擎苍听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蓦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人在他的胸膛上,狠狠地砸了一锤般,痛得他几乎窒息。 大夫人也是腿一软,就陪着女儿跪在了段擎苍的面前,却来不及向丈夫多说什么,只问女儿,“你为何要射伤她?唐小姐向来和你关系不是很好吗?” 不待段芙蓉回答,段擎苍却无力地道:“她要杀的,哪是唐小姐?而是自己的亲妹妹呀!唉……” 段擎苍长长的叹息,表达出自己对女儿这一行为的无奈和失望,大夫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还是向丈夫道:“这也不能全怪芙蓉啊,还不是因为那贱丫头平日里太嚣张了,处处和我们芙蓉做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芙蓉是你看着长大的,难道你相信,她会是那种无缘无故,拿起冷箭对人的人吗?” 段擎苍一摆手,“住口!你身为主母,竟然使得自己的儿女举箭相向,你扪心自问,你这个主母是做得有多失败!” 大夫人见他动了真怒,一时倒也不敢反驳。 段擎苍沉痛地向段芙蓉道:“爹原本以为,你自小就熟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见识与心胸非一般女子可比。可是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你竟然容不下自己的亲妹妹?你与一般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妒妇有何两样?芙蓉,你让爹太失望了!” 段擎苍说完成些话,仿佛再不想看女儿一眼,扭头就出了帐子。 段芙蓉摊坐在地上,靠在大夫人的怀里,“娘,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错,错的是那个贱丫头……”大夫人心疼地抚着女儿的头发,“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乱来了,要治她,娘多的是法子,你这样不与娘商量就擅自行动,当然是很容易就出事了,现在倒好,她好端端的,倒教你无法做人了。” “娘,我好命苦……” 段芙蓉听了这话,哭得更伤心难过了。 ……晌午的时候,大夫人小心翼翼去段擎苍那里,问段芙蓉的事要如何处理?是否别人都已经知道了? 段擎苍冷冷地说:“这事已经压下去了,以后不会有人提。” 大夫人听了这话,总算把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给安稳了。 不想再多出是非,下午大夫人打算带着段芙蓉,先行回到围场的山庄游凤阁,一同回去的还紫姨娘及三姨娘李蓉蓉,毕竟是在家里养尊处优习惯的,住在帐子里总觉得不方便,白天除了看看风景也没什么好玩的,煮的肉也很难吃…… 只有夏悦还留在帐子里,大夫人明示暗示让她一起走,夏悦却微笑着道:“我们都走了,谁来照顾老爷的饮食起居呢?” 大夫人无法,只能很不友好地瞪着她。 就听段擎苍道:“老二留下来吧,晚上还能帮我撑灯。” 段擎苍分明就是偏心老二,还说什么撑灯?大夫人心里如此想着,却也没有办法反驳,终是无奈地带着段芙蓉等人先行离开。 如此一来,段擎苍这里只剩余二姨娘夏悦和段樱离。 傍晚,段擎苍独自站在帐前往远处看着,苍野茫茫,群鸟起落,他的心情被染上了几分凄苍。夏悦拿出一件披风,给他披在肩上,“老爷,在想什么?” 段擎苍转身,轻握了夏悦的手,依旧沉默不语。 夏悦终是说,“老爷,我的侄女夕颜,已经到了。” “可是……” “老爷,这些年您还没有看出来吗?自从鸿儿出生后,段家再没有孩子,而梅妹妹和鸿儿竟因此在外飘零了六年。说句实话,这六年也幸好是在外面,若在段府之内,不知道会是何情形?大姐是厉害点,再加上那几个兄弟都是老爷的得力将士,您不能怪她,但是老爷,为了段家的未来,为了段家的例祖例宗,您就听我一回吧。” 段擎苍看着这双热切真诚的眸子,好久之后才道:“老二,你是个好女人。” 傍晚的夕阳很美好,一片片灿烂的红云起自山头那边,段擎苍随着夏悦来到了一处接近树林的小帐。 夏悦顿住脚,深情地看向段擎苍,“老爷,没有哪个女子,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男人的感情,夏悦不侈求什么,只希望老爷记得今日我对老爷的情义。” 段擎苍双唇紧抿,郑重点头。 夏悦知道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在转身的刹那,她眸中有泪光一闪。 段擎苍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一掀帐,走了进去。帐中设置很简单,一张桌子,一个烹茶的小火炉,一张足够宽大柔软的榻,榻上挂好了红鸾闱帐,帐中坐着个女子,此时正低着头,用手指摆弄自己的头发。 听到有人进帐,也不抬头,只羞答答地问:“是段老爷吗?” 段擎苍应了声,就听那女子又道:“老爷,我是夏夕颜。” 夏夕颜的声音很柔软,就好像有只漂亮的手,轻轻地抚过光滑的皮毛,段擎苍的心微微发紧,干脆走到榻前,毫不犹豫地进入红鸾帐中,只听那女子啊地一声娇喝,接着却是痴痴地笑了起来,“老爷,您原来这样的年轻,英俊呢!” “夕颜,你很漂亮……” “老爷……我已经准备好了……” …… 当天晚上,又是篝火晚宴。 今日却没有按资排辈,如同坐在朝堂里似的仅然有序,而是将案几成圆形围住中间的大堆篝火,众人边吃喝边喝酒,时不时的还要上去圈着胳膊跳一跳。 气氛很活跃,来的多数是年青人。 还有唐心苑的父亲唐瑞也来了,这次他很小心,亲自充当保镖护在女儿的身旁。本来他是说什么都不愿让女儿出来的,但是出来游玩的时光毕竟短暂,唐心苑又怎么能安心留在帐中休养,几经哀求,终是得到允许,也来参加篝火晚宴。 见段樱离在不远处坐着,便向她招手。 段樱离笑了笑,走到了她的跟前,“唐小姐,你看起来好多了?” “嗯,是好多了。太医说,幸好是当时把那些毒肉毒血清理掉了,否则我真的是性命难保,樱离,你救了我的命,我该怎么感谢你?” 在一旁的唐瑞,这时才知道原来女儿臂上的那块肉,是被眼前的小丫头挖去的,吃惊之余,也向段樱离道:“三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当机立断,助心苑逃走,唐瑞在此,替小女感谢三小姐救命之恩!” 看见唐瑞似乎要拜下去,段樱离赶紧虚扶一把,“千万别……” 此时人多眼杂,唐瑞的确也没打算真的就拜下去,听闻又正襟危坐,“三小姐,令姐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一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已经好了。” “爹,你去那边聊天吧,有樱离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这——” “爹——”唐心苑又继续撒娇。 唐瑞也觉得,两个小女孩要说闺房话,他在场的确不合适,犹豫了下,走到那边去与洪坚等人说话。也在这时,段樱离的眸光扫到一个熟悉的人,正是段擎苍来了,他的身边却跟着一位穿着火红衣裳,身量娇小,极其妩—媚的年轻女子,那女人此时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身边,恨不得挂在他身上的样子。 唐心苑也看见了,诧异道:“樱离,你爹又纳了房小妾吗?” 段樱离漠然道:“或许是吧。” “樱离,你不难过吗?” “为什么要难过?” “你爹他——他有了新妇,将来便更要冷落其他人。” “唐小姐,你是家里的嫡姐吗?” 唐心苑的脸色微变了下,最终还是道:“是的,其实我本来也并不是嫡女,原本还有个姐姐,有个嫡母,只是几年前,嫡母忽然病逝,我娘那时才被扶正做了嫡母,因此我也成为了嫡女,不过我的姐姐如今已经嫁人,并不经常回来。” 唐心苑平平淡淡地说完这几句,段樱离却从中读出了很多种信息。 出生时是庶女,便一辈子都是庶女。 即使因为后天的原因,成为了嫡女,也还是比真正的嫡女要低一头,唐心苑的那位嫡姐想必很不好惹,所以她言语里便流露出并不希望那位嫡姐常常回唐府。 两人正聊着天,忽然从哪里传来马的嘶鸣声…… 唐心苑道:“真是奇怪,难道大晚上的,还有人骑马狩猎?” 嗖—— 一柄冷箭从二人面前窜过,段樱离赶紧扯着唐心苑低下头,唐心苑真是要被吓出病了,叫道:“怎么又有人射冷箭!樱离,我好倒霉啊!”她已经被那日在林中追杀的事吓傻了,现在乍然又见冷箭,她倾刻就崩溃了。 好在唐瑞和段擎苍双双赶来,唐瑞将唐心苑拉到自己的怀里,“女儿,跟我走!” 而段擎苍竟然也把段樱离扯到了身边,“快走!” 二人跟着各自的父亲往同一个方向奔去,便是皇帝所在的地方。在这样危急的关头,段樱离竟忽然想到,这是段擎苍第一次这样牵着他的手,至少在她的记忆中是这样。而他的身后有个女子,就是刚才看到的那火红衣裳的女子,此时也正向段樱离看来,眸中有抹疑惑,更多的却是恐惧,她从未见过这样混乱危险的场面。 明帝也已经出来,身边围着一圈护士,还有七皇子及十一皇子,“段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队人,忽然袭击我们!” “放肆!”明帝愤怒地吼了声。 唐瑞则喊,“来人呀,来人呀,护驾!” 段擎苍这时候撒了段樱离的手,向她看了眼道:“保护自己!” 然后坚定地站在明帝的身前,如同天神降临般,挡在那里。 一双冰凉的手再度握住段樱离的手,夏夕颜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擅抖地说:“救,救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陪葬 想到她定要成为父亲的小妾,段樱离的心情有些复杂,甩开了她的手道:“我们往后跑吧,前面比较危险。” “好——” 夏夕颜已经完全没有主意了,跟着段樱离往明帝等人身后跑去,她们是女子,此时寻求庇护理所当然,倒无人苛责。可是段樱离马上发现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因为随着马嘶声,放箭之人很快近到眼前,她蓦然明白这群黑衣蒙面人,其实是冲着明帝来的,并且他们正在形成包围圈。 那些要终心护主的人,此时必须跟明帝共同进退,但是身为女子,还是自保比较重要,她扯着唐心苑和夏夕颜就往圈外跑毂。 唐瑞见唐心苑被扯走,忙喊了声,“心苑!” 唐心苑此时竟没有甩开段樱离,反而向父亲说:“爹!你要小心!” 这时,段擎苍也已经看出黑衣人的意图,道:“唐兄,让她们走!” 唐瑞虽然极度担心,但也顾不得了,况且现在还要保护明帝,只能随便拔了柄刀,对着黑衣人砍了起来铨。 ……段樱离不敢回头,领着二女直往黑暗中去,直到听到后面杀声震天,惨叫连连时,才蓦然停下来,再回眸,发现很多营帐都着了火,借着火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段擎苍和明帝他们被一队骑着马的黑衣人包围在其中,段擎苍及护卫们,挥刀与黑衣人战斗,血肉横飞的景像使夏夕颜几乎都不敢睁开眼睛了。 唐心苑拉着哭腔道:“樱离,我爹会不会有事?” 夏夕颜也道:“是啊是啊,老爷会不会跑不出来了?” 其实此时的情况真的很不乐观,虽然明帝来围场狩猎,带了太子亲兵及大内侍卫一共两万多人,但是围场太大,兵力比较分散,突如其来之下,有些士兵甚至连状况都没搞清已经一命乌呼,此时这些黑衣人围着明帝疯狂撕杀,包围圈内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虽然有段擎苍这样的悍将保护明帝,但没有救兵的话,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十一皇子凤井月的肩头被砍了一刀,他惨叫了声,“父皇救我!” 明帝向他看了眼,刚要伸手拉他,见马上之人的大刀又砍下来,他毅然放弃施救,好在段擎苍及时挥刀挡住那人的大刀,火花四溅之机,十一皇子吓得腿一软,连滚带爬的往另一边避去,惹得众黑衣人哈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个胆小鬼!” “皇帝的儿子竟然这么胆小,真是丢了你皇帝老子的脸!” “还逃什么?过来让我等杀了你!免得你活在世上现眼!” 凤井月满身都是血,伤口剧烈的疼痛,抹了把脸上,土和血混合在一起,使人看不清他的五观,而那些嘲笑的话语更让他失魂落魄,惊慌失措地把目光转到明帝的脸上时,发现他看着他的目光中只有冰冷,甚至是耻辱…… 仿佛他这个儿子,真的是给他丢了好大的脸。 凤井月只觉得脑袋轰轰作响,哑声低低地唤了声,“父皇——”就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没有知觉了。 ……随着凤井月的倒下,黑衣人更加猖狂,七皇子凤星辰死死拦在明帝身前,浴血撕杀,他年龄虽小,但脸上禀然有着狼一般的狠厉,而且撕杀时口中发出吼叫,声势震人,一时之间,倒没有人敢把明帝怎么样。 明帝本来就很疼七皇子,这时见状,眸中露出些许赞赏之意。 他自己的手也紧握在腰间的短匕首上,只待需要时,马上出手。 唐瑞并非武将,虽然有点功夫护身,这时候却有些支撑不住了,明帝竟然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来,“唐爱卿,和朕在一起。” 这是护着唐瑞了,一时之间,唐瑞感激的眼圈红了。 另一方面,段擎苍招式大开大合,吸引了大部分黑衣人的力量,鲜血在兵器的交接中,溅到半空…… 因为段擎苍的拼死护救,明帝等人终于从黑衣人的圈子里杀了出来,往山坡下退去,黑衣人已经看出来,不干掉段擎苍,是没有办法动明帝的。于是有人拿弓搭箭,连续向段擎苍放冷箭,这一招很起作用,段擎苍不能专心抗敌,而要时时提防突如其来的冷箭,一时之间,腿部和腰部竟然都已经受伤。 唐瑞见此,颤声道:“皇上,段将军似乎撑不住了。” 明帝目光阴郁,道:“朕是不会亡在这里!” ……此情此景,让段樱离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脑海里仔细回忆上世的事,不,段擎苍和明帝当然不会亡在这里! 当年秋猎,也是出了点事。 那年,段樱离在三皇子凤羽的安排下,并没有去猎场,后来的事情就…… 只知道明帝从猎场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猎场,而对于当年发生的事,君臣都绝口不提。 想到这里,段樱离知道,一定还会有转机的。 果然,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左右忽然各有一队人马冲出,几乎在刹那间就打破了包围包。 一队是以凤青鸾和凤羽为首的金甲骑士,一队也是金甲骑士,可是领头的那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金甲,却是用黑巾蒙着脸。 两队人马的到来,马上就冲散了原本的包围圈,凤青鸾和凤羽分别挡在段擎苍和明帝身前,将二人护在身后。 新生力量的加入,让段擎苍又打起了精神,口中喝喝,撕杀连连,根本不需要二皇子凤青鸾的庇护了,凤青鸾赞赏地道:“段将军,宝刀不老!” 段擎苍哈哈一笑,“让二殿下见笑了!”言语间,又砍死两个黑衣人。 凤青鸾便转向那个金甲蒙面人,“你是谁?何故蒙脸?!” 金甲蒙面人不说话,不过可以看出来,他所针对的敌人,很明显也是那群围着明帝追杀的黑衣人,众人虽然不知道这金甲蒙面人是谁,但见他看到黑衣人就砍,根本就是站在明帝这方的,都以为此人是明帝暗中养下的护卫,只是危极关头才会出现来救明帝的,大家同一个心思,便对这人放松了紧惕,谁知道那人,一路砍杀,终于到了明帝面前,却一把将他扯上马来。 明帝的匕首尚未出鞘,他的大刀已然在明帝的脖颈上比划。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暗道,不好,上当了! 然而此时,什么都晚了……金甲蒙面人将明帝劫持,众人不敢拿他怎么样,只能紧追在后面。而之前那些围攻的黑衣人大概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加上他们伤亡惨重,再拼下去也没有什么做为了,领头之人吹了声口哨,便带着剩余的残兵,往山下冲去。 凤羽冷冷地吩咐道:“把他们全部都给我追回来!” 金甲骑士奉命追敌。 凤羽和凤青鸾及七皇子、段擎苍等人,都追在劫持了明帝的金甲蒙面人身后,段樱离也往前追去,夏夕颜道:“别扔下我!” 段樱离道:“我要去看看,你不想去的话自行回帐吧。” 唐心苑倒很坚定地说:“我随你去。” 夏夕颜早已经花容失色,此时惨白着唇道:“那,那你们去吧,我,我先回帐了!” ……夏夕颜抖抖索索地往后退去,然后转身疯了似的往一个帐子中跑去,段樱离与唐心苑往明帝他们的方向追去,可是唐心苑刚跑了几步,就喘得很厉害,段樱离想了想,还是牵着她的手,往其中一个帐中而去,这帐子竟是三皇子凤羽的帐,“唐小姐,这里应该是很安全,你便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唐心苑急切地说。 “唐小姐,你受了伤,不能像我一样疯跑,再说外面还是很危险的,这样吧,我保证,不管我看到了什么,回来都一五一实的告诉你。”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去涉险……” 唐心苑说这话的时候,小脸憋得通红。 上次在树林里,段樱离救了她,可她却因过于疼痛,而在言行上伤害过段樱离,此时此刻,她实在也不想让段樱离看轻了她。 正在这时,却忽然有人在帐外喊,“樱离,快出来!” 段樱离听闻,脑海里尚未做出反应,身体已经本能地行动起来,扯了唐心苑奔出帐子,就见凤青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了头,此时骑于马上,剑尖还在滴血。而在段樱离和唐心苑刚刚到他的马前,他便将二人一起甩上马来,她们刚刚呆过的帐子,却被十几个黑衣人骑着马疯狂而过,薄帐被推倒践踏,一路呼啸…… 如果刚才她和唐心苑没有及时跑出来,肯定会死得很惨。 段樱离吃了一惊,“他们不是走了吗?” “各出口已经被太子阻拦,现在这些黑衣人出不去,知道命不久矣,全都犯了狂,欺到老弱妇孺的头上,这里已经成为最危险的地方,我们走吧。” 虽然两位女子身材都很纤细娇小,但是三个人骑一匹马,还是让人难以适应,凤青鸾从马上跳下,向段樱离说:“知道刚才我父皇他们离去的方向吗?你往那个方向而去,这些黑衣人知道所有的侍卫都去保护我父皇了,所以才敢回头如此猖狂,现在反而是我父皇那个方向最安全。” “那你呢?”唐心苑问道。 “我留下来,对付这些大历狗!” “不,二殿下,您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唐心苑焦急地道。 “二殿下武功高强,必能留得性命,躲过这一劫。我们先走了。”眼见那群黑衣人呼啸而过,又呼啸而来,段樱离打了下马股,和唐心苑二人往明帝被劫去的方向而去。凤青鸾害怕黑衣人追着她们的马而去,便站在火光映照处,将滴血的长剑挥起来,“来吧!你们这些大历狗,与我凤青鸾绝一死战吧!” 果然,他的呼声吸引了多数黑衣人凶恶地向他奔来,有几个则不声不响地追在段樱离的身后。 再说段樱离和唐心苑,骑马狂奔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忽然看到前面火把通明,果然,那个劫持了明帝的蒙面金甲武士,现在被逼在悬涯边,只是因为明帝在他手中,所以大家拿他没有什么办法。而他所带来的金甲武士,此时都已经被制,有些被砍杀在地。 三皇子凤羽神情严肃凝重,“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但是请你马上放了我的父皇!” 那蒙面金甲人,声音故意压得沙哑,“你们都往后退三十丈!” 七皇子凤星辰双目如同要喷火,“不可以!我们退那么远,万一你对我父皇不利,我们又要如何施救?况且,你只是想逃跑吧?逃跑的法子多的是,你可以放了我父皇,而我们给你三匹好马,保护一柱香的时间内不追你。” 蒙面金甲人哈哈哈狂笑起来,手中的利刃更逼在了明帝的脖颈之上,一丝血迹顺着脖子流下,众人都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凤星辰就想往上冲,被凤羽拦住,“七弟,别冲动!” 只是这样一来,局面僵持下来。 这时候,也有人发现了段樱离和唐心苑的到来,立刻有侍卫前来,将她们抓住,段樱离忙道:“我是段将军的女儿段樱离,她是中书令之女唐心苑。” 侍卫借着火光仔细辩认了下,才道:“原来是二位小姐。” 说着便放了她们,段樱离道:“二殿下在营帐处遭到袭击,派人过去帮他。” 那人听闻,又道了声是,就小跑到另一边,给一个看起来官职稍大的金甲武士说了句什么,他往这边看了眼,然后点了点头,带着一个小分队往营帐那边而去。 唐心苑还心有余悸,回眸向来时路观望,“不知二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既然有人去救他,相信他会没事。” 段樱离往前走去,段擎苍看到了她,忙道:“樱离,你怎么在这儿?” “爹,营帐那边被黑衣人袭击了,现在只有这里才安全。” “怎么会?他们不是已经下山了!” “是太子,太子的人把路口都围了,他们出不去,就反扑回来。” 段擎苍听闻,面色微变,“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不重要,这是事实。” 段擎苍皱了皱眉头,这个女儿,即使是在他的面前,也依旧不能坦白相告,她好像总是有许多秘密。不过他并没有纠结这件事多久,因为那个蒙面人又道:“让你们往后退,你们听到了没有!我有话要跟你们的皇帝说,若是你们不后退,我便杀了他!” 三皇子凤羽道:“你别冲动,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废话!没得商量,退后!” 他的目光狠狠地掠过在场人的面孔,在看到段樱离的刹那,冰冷暴戾的眸子忽然回转,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段樱离的心怦地狂跳了下,她忽然意识到这个蒙面人是谁。 她认得他的眼睛! 这时候,明帝终于发话,“你们都听他的,退后。” 三皇子凤羽唇紧抿,最终还是挥挥手,众人于是退后。 接着便见那个金甲蒙面人在明帝的耳边说了什么,明帝的脸色大变,如同见鬼了似的,瞪着他,然而过了片刻却又显得很愤怒,疾急厉色地向蒙面人说着什么,金甲蒙面人似乎也渐渐地激动起来,手中的剑不由自主地晃动挥舞,但只是生气时的自然动作,对明帝并没有什么威胁。 两人显然在吵架,这令很多人都感到诧异。 就在这时,明帝蓦然抓住了那把剑的剑锋,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来,蒙面人竟然如同受了惊吓似的一下子松开了剑柄,明帝趁机将剑抢在手中,然后那柄剑以极快的速度搭在了金甲蒙面人的脖颈上,然而金甲蒙面人反应也是奇快,袖中及时滑出小刀,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对准了明帝的胸膛。 这一幕真是惊险之极,情势逆转,由先前的明帝单纯受制,变成了双方彼此牵制,只是这样一来,却更加危险了,任何一方的情绪失控都会导致二人血溅当场。 而且蒙面人看起来情绪极度不稳,仿佛下一刻,就会让两人陷入同归于尽的境地。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三皇子凤羽喝一声,“大历狗!快放了我父皇!” 然而场中两人,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此时他们是面对面的,手中的武器也都指着对方的要害之处,明帝发完怒后,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极狠极阴郁地瞪着那人,如果可以,他似乎恨不得立刻把他给碎尸万段。 然而金甲蒙面人的手却微微地颤抖,甚至可以看到他抑制不住双肩耸动,显然是已经流泪了,段擎苍与唐瑞互看了眼,都错愕不已,这人如果是与黑衣人一伙的,从大历派来的,绝不对于在明帝面前如此失态。 三皇子凤羽目光闪烁,忽然向身边的侍卫说:“拿箭来。” 段樱离的心不由自主地一沉,忙道:“三殿下,若能用箭,早已经用箭了,此时他们便在悬涯边,又相互撕扯,就算把歹徒射中,只怕他临死前要将皇上拉到涯下去,到时候三殿下就要背负弑父之名。” “你——”凤羽对着段樱离怒目而视。 段樱离一点都不退缩,反向段擎苍道:“父亲,女儿分析的可对?” 段擎苍看了眼三皇子,又向旁边诸人看了眼,这才微微地点头,“的确,他们就在悬涯边,现在用箭,的确不是最好的办法,太危险。” 听闻他这样说,段樱离才稍松了口气。 据她的观察,此时蒙面人情绪激动,完全没有顾得到这边,若是用箭射杀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就是他会中箭而死。而他肯定不会把明帝拉下涯去,他若想杀明帝,刚才就已经杀了,何必等到此时此刻呢? 然而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忽然窜出一只冷箭,越过诸人,直往明帝射去。 眼见着明帝就要中箭而亡,那金甲蒙面人却忽然挡在了明帝的面前,那只箭噗地射入他的肩甲内,他忍不住闷哼了声,就扑在明帝的身上,而这时,明帝并没有因他救了他的命而对金甲蒙面人手软,反而趁机将手中长剑向他刺来。 蒙面人虽然已经受伤,但身手依然敏捷。 手臂如同一条灵活的蛇,电光火石之下,已经夺过了明帝手中的长箭。 一口鲜血喷出来,他面上的黑巾被染红…… 这时候,接连的冷箭又射来,段擎苍终于看清箭矢来自何处,向侍卫吼道:“有人隐在东南暗处,将他们抓住!” 三皇子凤羽却在此时,已经张弓搭箭。 蒙面人夺了明帝的长剑,但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三尺有余。如果此时,蒙面人中了箭,自然不会有机会将明帝拉下悬涯了。 就在箭矢射出那刻,段樱离忽然狠狠地向凤羽撞去,将他撞得身子一偏,箭矢失了准头,射向虚空。同时有一只箭从不远处射过,看到段樱离仿若很庆幸的拍着自己的胸口道:“三殿下,刚才太危险了,你光想着去射杀贼人,却不想贼人也正要射杀你,刚才若不是我将你推开,你此时已经要去向阎王报道了。” 凤羽的眸光冷的凝成冰,那只箭矢,明明离他很远,这个段樱离,是故意的吧? 他瞳孔微缩,打量了段樱离两眼,终是道:“你也要小心顾好自己。” 说着就又再搭弓射箭,只要惜,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如今已经失去了,金甲蒙面人竟然很悍勇地返手将自己肩上的箭拔了,鲜血喷溅时,人已经不顾一切欺身上前,手中长剑直指明帝咽喉,明帝虽然武功不弱,毕竟上了些年级,一怔之下,竟然再次被制。 然而,蒙面人也已如风中落叶,又连续吐了两口鲜血。 明帝这时候不再求饶,甚至不愿再说话,只是闭起眼睛,等死。 蒙面人却把目光凝在段樱离的身上,用沙哑虚弱的声音勉强向三皇子凤羽道:“想让你父皇回去也行,除非拿人质来换。” 凤羽道:“好,我愿意去换我父皇过来!” 明帝听闻,眼睛蓦然睁开,大概没想到金甲蒙面人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不是应该立刻就杀了他吗?多了分生存的机会,他心情复杂地把目光投到三皇子身上,他刚才竟是毫不犹豫的愿意换他这个父皇回去呢! 金甲蒙面人又道:“不要你,要——她!” 他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我要她过来,给我陪葬!” 凤羽怔住,向段擎苍看了眼,发现段擎苍也感到很意外,愣怔了下,就毫不犹豫地说:“全凭三殿下安排。” 段樱离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蓦然被谁狠狠地揪了下,难以置信地说:“爹,他是让我过去陪葬的!我会被杀死!” “只要能够救皇上,牺牲整个段家在所不惜。” “你——” 有了段擎苍的话,凤羽心里倒是很可惜,只是口中却漠然道:“既然如此,只能劳烦三小姐走一趟,你放心,我会尽量保护你。” 段樱离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呵呵冷笑了声,就道:“当然,我本来也没想着拒绝,能够以已之身救皇上性命,乃是我的荣幸。” 倒是唐心苑,蓦然抓住了她的手,“樱离,不要!” 唐瑞生怕蒙面人又看上自己的女儿,忙将唐心苑扯到自己的身后,“你一个小女子,不要乱说,且听三皇子和段将军的安排!” 一直被压制着不得说话的七皇子凤星辰忽然道:“樱离,你若死了,我必定替你报仇!” 段樱离终是露出一抹自嘲的淡笑,道:“谢谢七殿下。” ……之后便不再看众人一眼,向涯边走去。   ☆、必须跟我走 此时,夜风冷冷。 山间夜短,遥远的地平线,似乎已经有凌晨的清光透出来。段樱离纤细的身影,在众人的注目中走的很稳,静冷的神色更如古井无波,众人不禁暗叹此女子的勇气与镇定。 到了明帝面前,她先向明帝下礼,“臣女参见皇上。” 明帝漠然地嗯了声,道:“你今日救朕,朕会记得你的恩,朕会对你的家人好。” “谢陛下隆恩。” 现实就是这样,她可能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换皇帝的性命,但是皇帝一句虚无的承诺,她却要当成大恩叩谢铨。 她的目光静静落在金甲蒙面人身上,“你现在可以放了皇上吧?” 蒙面人惨然一笑,向明帝道:“你我之间,已然恩断义绝,从此,世间没有我,我心中也再无你,就此绝别。” 说着将明帝推开,顺势将段樱离拉在怀中。 这瞬间,明帝眉宇间闪过几分复杂的情感。 然终是道:“有些事,是天命所定,你不要怪朕。” 蒙面人只是冷冷地笑了声,明帝无奈,只好先行往安全之地走去。 “樱离……” 随着这声虚弱的呼唤,段樱离只觉得自己背上微微一沉,他的大半个力量压在她的身上,然而她并没有推开他,只道:“你真傻,可知如今你已经难逃死地。” “樱离,你看这些人……尔虞我诈,每句话里,每个笑容里,每个动作里,都是阴谋……真的好冰冷,我带你去涯下,过一些正常的,属于真正的普通人的生活好吗?” “涯下乃是万丈深渊,只怕掉下去便会支离破碎,哪还有日子可过?” “……樱离,跟我走吧……我会让你幸福。” “不,慕风,我不能和你走……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 就在这时,明帝已经回到众人之间,这时气急败坏地下令,“将那贼子乱箭射死!” 段擎苍忙道:“皇上,小女——” 三皇子也道:“或许三小姐还有救,我们再等等。” 明帝阴恻恻地道:“你们都不听朕的命令了吗?” 唐心苑只觉得,腿一软,跌倒在唐瑞的脚边,还好唐瑞连忙将她扶起来,心中也是同样的难受,所谓唇亡齿寒,刚才若那贼子点到的是自己女儿的名字,只怕现在他也只能如段擎苍一样,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射死了。 众侍卫已经张弓搭箭,看着这阵式,慕风凄然笑道:“对不起,樱离……你现在,没有选择了,必须得跟我走……” 说完,他已经拥着段樱离,往后一仰…… 二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涯边,数不清的箭矢如蝗过境,密密麻麻射向虚空…… 凤青鸾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谁狠狠地拽出来撕扯着,他顿住脚步,用手中剑支撑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一卷完 ————————我是分隔线—————— 第二日清晨,这场秋猎就此结束,明帝下令回朝。 回到游凤阁的段擎苍,难过地向众人通知了段樱离掉下悬涯的事,段芙蓉居然当场高兴的笑了出来,“那个小贱人,这次真的死了,娘!她死了!……” 段擎苍见她得意忘形的样子,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这是他第一次打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段芙蓉显然也没有想到,羞愤之下,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大夫人拥着她大声哭泣起来,“你为什么要打她?你是个有武功的男子,竟然这样打她,你会打死她的!难道你死了一个女儿还不够,还要另一个去陪葬?” 段擎苍觉得头很痛,叹了声,从厅里出来,直奔书房。 夏悦已经等在书房的门口,“老爷,夕颜她……” 段擎苍现在还哪有心情说这件事,摆了摆手道:“樱离出了事,段家暂时不易张灯结彩,夕颜的事由你安排吧。” 夏悦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我将她安排在奉京小院里吧。” 这便是要将夏夕颜当成外室来养了,段擎苍闷闷地应了声,算是同意了。 夏悦又道:“那三小姐,真的就……”她说着,眸中溢出些泪雾来。 “已经派人下涯去找,总之,生会见人,死会见尸。” 夏悦看出他心情烦闷,便也不再多问什么了。 ……这时候,又有人来报,说三皇子求见。 段擎苍只好迎出去,三皇子凤羽神色冰冷凝重,“段将军,请您节衰顺便。” 段擎苍点点头,“三殿下至此,所谓何事?” “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回京,我还是有些担心大小姐,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还好,没事。” “哦——那我——” “三殿下,女孩子家的事情细碎,她现在正在准备回京的东西。而且她这次也遇到了很多事,我不希望她再受什么刺激,三殿下暂时还是不要和芙蓉见面了吧,当然三殿下对于芙蓉的庇护,段某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凤羽俊眉微蹙,显然不见到段芙蓉,他多少有些遗撼。 手中那只原本打算送给段芙蓉的牛角梳被握了又握,最终却没有拿出来,只向段擎苍道:“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 “好,三殿下慢走。” 其实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再加上这次趁兴而来,败兴而归,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大好,很快众人便上路了。段擎苍坐在轿中闭目养神,就听到轿外得得马蹄声响,他掀开帘子,便见二皇子凤青鸾身披鹤氅,正迎风前行,向来带着笑意的唇角,今日抿得很紧。 “二殿下,为何不坐马车?” “段将军,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三小姐掉下涯之前,有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段擎苍仔细地想了想,“倒是没有,她向来是个不多话的孩子。” 凤青鸾的眸子中,有抹无法捉摸的茫然闪过,“我想她心里一定有很多事,很多连段将军都不知道的事情。” 段擎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心绪复杂的叹了声。 凤青鸾却道:“经过姜绍的调查,林中追杀三小姐的人,也是大历来的人,他们从那时候就已经混入到猎场中来了,但他们用的箭可不是四皇兄的箭,有人混水摸鱼在那时故意害唐小姐和三小姐,这件事我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段将军很清楚了。 还有,晚上袭击大营的那些黑衣人,本来已经下山,若不是太子自做聪明,将他们拦截回来,三小姐或许不会出事。” 凤青鸾说到这里,握着马缰的手不由自主地更紧了紧,若不是那些黑衣人返回,就不会发生火烧大营的事儿,段樱离不离开大营,自然就不会被那金甲蒙面人拖去陪葬。 段擎苍却已经明白凤青鸾更深一层的意思,“是的,这次,的确都是太子的错。” 凤青鸾又从怀里拿出一封火漆信签,“这封信是从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他们是大历杀手,这次就是专程来刺杀父皇的。然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混进围场,是因为内里有接应,这是他们与那个接应人之间的通信。当然,若不是太子治军不严,那些人如何能够混得进来?这次伴驾的护卫可是太子的金甲骑士。” 段擎苍又点点头,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欣慰。 二皇子向来不问政事,但这次却忽然要向太子发难,可见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朝堂支荡,风云变色。 凤青鸾接着道:“你看过信的内容,就知道怎么做了。我先走了。” “二殿下慢走。” 凤青鸾狠打了下马股,一人一马便随着马蹄得得声行的远了。 段擎苍看着二皇子那黯然又飘逸的背影,忽然想到,芙蓉爱二殿下至深,若是两人能够结为夫妻,倒真的是省了好多心,我段家便也有个明确的目标。 如此想着,心头段樱离掉下悬涯的阴影,竟似已经淡了。 ……队伍就这样,缓缓前行,同时酝酿着一个,众人早就想要得到的结果。 * 事实上,段樱离和慕风,并未死去。 她清楚记得,当慕风拥着她掉下涯的时候,她看到如蝗的箭矢从头顶飞过,然而她却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落入无底的深渊,反而被慕风抱紧纤腰,横里荡过去,原来是他及时抓住了悬涯上的绿藤。 风从耳际刮过,青色的空气中,慕风借着绿藤荡来荡去,二人仿佛两只相携而飞的蝴蝶,就要一直这么翩翩飞舞下去。 段樱离饶是死过一次的人,如今也只能像只小兔子似的,乖乖挂在他的怀里,听到慕风轻笑,“我真想这一刻长久些。” 段樱离鼻端萦饶的血腥味儿,却提醒着她,此时此刻并不是风花雪月的好时候,有些气怒地道:“你受了伤,还是快点找到落脚点比较好。” “有你的关心,我的伤口便也不疼了。” “你——我不能陪你死在这儿。”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慕风似乎是笑了下,“你没觉得应该留恋此时此刻吗?如此惊心动魄,如此美丽,世间女子除了你,可以享受到这种待遇的可是非常少啊!” “慕风,我求你,让我们都活着。”段樱离的语声终于软了下来。 “唉——”慕风的叹息,随风化去,“樱离,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绝不会让你死的,就算全世界都要害死你,我却一定是那个想要保护你,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人。” 说着话,段樱离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脚踏在实地之上。 绿藤被慕风扔了,在青色的空气中荡了两下才贴在涯壁上不动了。段樱离惊魂稍定,便向四周打量。 原来二人是落在涯壁一个山洞前的小小平台上。 一轮清月高挂,头顶是长条形的天空。 左右两侧是如刀削般的石壁,人如站在云端。 人凌空而站,衣袂飘飘,如同立于一个荒诞美丽的梦中。 静谧的画面,刚刚所经历的冒险,似乎真的值得了,而现在所在之处,如是天堂之癫,所有的凡尘俗事,被这静美大雅的氛围,全部击到纷纷破碎。 慕风的眸子如大海般深幽,里面却有着点点温暖,缓缓道:“现在开还没有亮,你看不到这里的风景有多美。” 段樱离收回目光,发现他面色惨白,虽然努力坚持着,但他摇摇欲倒的身躯出卖了他,段樱离扶着他坐在洞口大青石上,“我先替你包扎伤口吧?” 慕风微微一笑,“谢谢。” 这时的慕风,倒不再油嘴滑舌,流血和伤痛,使他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任段樱离撕下自己的裙裾,替他裹伤。 那箭矢显然是想要明帝的命的,力道不小,深深扎在慕风的肩胛中,加上被他自个返手强行将箭矢技掉,伤口也就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段樱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即与皇上敌对,皇上也会毫不留情的想要杀你,你为什么还要替他挡箭?” 慕风似乎苦笑了下,却是无力地靠在石上,“樱离,我很累,我们不要说这些好吗?” 段樱离答了声好,又道:“洞口风太大,我将你扶到洞里休息吧。” “不,我想在这里……我喜欢看这里的风景,能够让我忘却伤痛……” 对于他的固执,她也没办法,往洞中走了几步,发现慕风果然是早有准备的,洞内石桌石椅石榻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很多干粮和风干肉、酒等,洞的一角有个小小的钟乳石,滴下细细一股清泉,聚在下面脸盆大小的石碗中。 有水,有吃的,基本生活条件有了,段樱离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活着,并且能够继续生存下去,那便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发现石榻上所铺的锦被及瓷枕,还是很讲究的,锦被用的是上好的料子,内里蓬松柔软,瓷枕青花,形态优美。 在这悬崖峭壁看到这些东西,还真有些说不出的奇特感觉。 慕风这个人,倒是很会享受呢! 她拿起锦被,走到洞口将慕风的身体整个裹在里面,慕风快睡着了,迷迷糊糊说了谢谢。段樱离笑了下,回到石榻上,脑袋才刚刚沾到枕头而已,就觉得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她本来身体就不大好,之前还晕倒了,晚上又一晚没睡,这时候实在就支撑不住了。 不一会儿,就陷入黑甜,不知所以了。 这一觉,却是无梦。 再醒来时,只见强烈的阳光将洞内照出一片白亮,这时候她才真正的看清洞内的一切,洞壁上挂着柄孩童才会用的小剑,还有两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小箭,蓦然想起来便是有一次,慕风闯入她闺房时,她“奉送”给他的致命毒箭,没想到被他挂在这里,当了装饰品。 还有些不知道什么时候采来的花,已经干枯了,有几片花瓣静静地飘落,影子像蝴蝶在飞舞。 石桌上刻着棋盘,围棋子放在两边。 竟然在左侧比较平坦的地方,还设置了一个小小的石制书架,书架里放着好些书,看得出来这些书被经常翻阅,有些书卷残旧了。 这里看起来,分明是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如果不是慕风准备的,那么曾经居住在这个洞里的人,定是个看透红尘的隐士。 想到慕风,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他的身上,他依旧坐在洞口的大青石上,歪靠着石壁,锦被也还是裹得好好的,只是发丝被洞外的风吹得不住飞扬,还有那片黑巾,也在风中扑扑抖动。 段樱离心头微动,缓缓步到慕风的面前来。 只见那黑巾果然已经被风吹开,一角因掖在领口中,因此还勉强地挡在慕风的面上,只是被风吹得一开一合之间,段樱离已然看清了慕风的面容。那是一张,如雕刻般的面容,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浓密和而的眼睫毛,此时如同扇子般垂下,在脸上制造出一小片阴影。 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都在张扬着他的高贵与优雅,斜飞入鬓的眉,配合平日里她印象中的他的眼睛,那是一双蕴藏着大海晨星般的双眸,如风,如雨,如雪又如阳光。此时如受伤的孩童般沉睡,眉宇间便多了几分无辜,让人产生怜惜之意,望之心颤动,很想将他的脸捧起来,轻轻的吻一下。 这样的男子,美得太过惊心动魄。 这样俊逸无双的男子,她只在画中见过,而且印象深刻。 上世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三皇子凤羽便在府内设有四皇子凤沐的灵位,后来似乎是为了更加彰显自己与四皇子之间的兄弟情深,便请曾经见过四皇子真容的著名画师,画了张四皇子的画像,贴在灵位之后。 当时便是与凤羽一同拜祭四皇子灵位之时,见过四皇子的画像。 因在她的心目中,凤羽已是男子中相貌最好的,冰冷,五观如刻般深刻,美而让人不敢近,还有那凤青鸾那温润如玉的气质和沉稳内敛却又天然风~流姿态,皆不是一般男儿可比,天下间能与凤羽和凤青鸾容貌相较的男子寥寥无几,然而在看到这张画像时,却发现画像中的男子更是惊为天人般的容貌。 记得当时从房间里出来,凤羽忽然开玩笑般地问,“是不是被我四弟的容貌惊到了?你相信天下间有这么英俊的男子吗?” 当时,世人皆知四皇子已逝,段樱离虽然自问不聪明,也懂得这时候该说什么,只道:“美则美已,可惜是画中的,真人想必不是如此。” 凤羽只是笑笑,“是啊,他便是再完美,如今也只空余一缕幽魂了。” …… 段樱离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重生一世,却能够见到那张传说中俊美无双的面孔,而且这张面孔,绝对要比当时灵位后面所贴的那张画像,更加生动,显出几分画师无法表达出来邪魅狂狷,虽是男子,却足令人用“倾国倾城”来形容。 她忽然想到,陈贤妃在嫁给明帝之时,也是身负天下第一美人之称,只是,眼前这个男子,真的会是四皇子凤沐吗? 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上世,四皇子成为传说,只因为他其实已经死在段府的仆人院,她和玉铭将他埋在一棵大树下,任其岁月流逝,骨肉化尘。 这世,她救活了他。 一个活生生的人,闯入曾经并没有他存在的格局,自然很多事都变了,很多事,也不是段樱离能够把握的了。 就如这次与他一起落涯,上世,可完全没有这一段呢! 一时间,她心潮起伏,实不能推测,四皇子凤沐的复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当然目前看来,似乎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艰难的生存 ……她盯着他的面容看了好一阵子,脑海里思绪万千,他是四皇子凤沐!他没死,但他却不愿以真实的身份面对众人,而甘愿在二公主身旁,背负着面首这种低贱的身份。他是四皇子凤沐,就算别人不认识他,他的父皇必定是认识他的。 况且这位儿子,昨晚还为自己的父亲挡了一箭,救了他的命,可是到底为什么,明帝居然丝毫不念父子之情,在当时就差点要了凤沐的命? 半晌,她伸手想要将那块黑巾重新为他缚好,他却在这时蓦然醒了。 发现段樱离的手正在他的脸颊旁,也感觉到自己脸上的黑巾没了,一双狭长的凤目中,不但没有愤怒,反而露出微微的笑意,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记住我的脸……下次,下下次,无论何时……都不许你再像树林中遇到我的那时候,竟然不认识我……” 段樱离冷冰冰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这里有伤药吗?” 慕风眸光微微一黯,虚弱地摇摇头,“没有。” 段樱离站了起来,“我找找,或许有呢?” “这里的所有都是我布置的,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药。” “为什么?”段樱离转眸,略有茫然地看着他,他能够把这里布置的如此好,东西也都全,怎么会忘了那么重要的伤药? “没有为什么,只是,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受伤。” “你不是太自负,便是早已经打定主意,死在这里。” “樱离——铨” 他的眸中终于露出一抹受伤哀求,“就算以前我真的是那种打算,但是此时此刻我的想法也完全不同了,不管有没有药,只要你在这里,我便能够撑下去。” “你——那如果这次我没有随着你一起掉落这里呢?你是不是就会让自己死在这里?” 慕风的眸光一黯,好半晌没说话。 段樱离也不再逼他,只道:“你别想着我会在这里陪你,我还要回到我父亲的身边去。” “樱离……”慕风略有些激动地坐起来,却崩裂了伤口,不由闷哼了声,面色更加苍白了。 段樱离见状,连忙奔过去将锦被拉开,只见他的伤口处已经被鲜血染红,而且肌~肤触手滚烫,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微沉,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受了伤,在没有药的情况下,最怕伤口感染,这是真正会要命的呀! 段樱离又扯了自己的裙裾,换掉之前染满鲜血的布,拿了酒将伤口冲洗一遍,重新给他包扎好。他精神不汲,不再和她纠缠之前的事,反而看着眼前的风光,一幅陶醉的样子,“你看,这儿多美,那些云,就在脚下……我们好像住在云端一般。” 段樱离头都没抬,只附合着嗯了声。 以前凤羽对她说,愿与她共拥江山,坐看云起云落…… 后来虽然也没知道云起云落是个什么模样,但她也再没心思看风景了,就算万水千山走遍,就算所有的风景都看透又如何? 最后不过落个,人离散,花飘落,一世悔恨凄清。 慕风又道:“你放心,我会好的,我还要带你去涯底看云雾花……看到那种花,你就会觉得世间所有的花都被比下去了。樱离,其实这里真的很好,我们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王国,这个王国里只有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们可以快乐无忧的生活,再也不必卷入血雨腥风中,樱离,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等我伤好了,我就带你去看……” “好。” 慕风说了些话,毕竟还是失血过多,渐渐地竟又靠在那里昏睡过去。 段樱离自个撕扯了些风干肉和干粮吃了,又喝了清水,精神好了许多。这才探头往涯底看,视线果然被云雾遮挡住一部分,下面犹若无底深渊,人果真如住在云端。 往上看,只见天空被割成了长条型,有些鸟儿正好飞过。 段樱离想着昨晚明帝的表现……此时虽然可以点燃烟火求救,可是等来的,说不定是明帝的追杀,她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安稳度过这几天再说,把所有的事情搞清楚,才能够想出对策。 涯壁上,却并不是光突突的一无所有,好些草药生长在上面。 她盯着看了好半晌,便尽量把手臂伸长,去拽最近处的一棵草药,可惜指尖与草药始终还是有点距离。 正午,阳光正烈。 段樱离将那些风干肉和干粮,放在阳光下晒去寒气,才将慕风摇醒,“你得吃点东西,否则会撑不下去。” 慕风倒是张了嘴,段樱离便将风干肉送到他的口中,可惜他嚼了两下,就说太硬,勉强吃了一条儿,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段樱离摸了下他的额头,比之前更烫了,而且他的眼眸也发红,显然正在发高热。 段樱离暗暗地盘算着,只要过了这一天,明帝的人找不到他们,自然会离去,那时候就可以生起火来,把食物加工的好些。 关键还是药,一定要有药…… 她想要把慕风扶到石榻上去躺着,慕风却又拒绝,人都已经迷迷糊糊的了,还在说:“这榻留给你……” 段樱离暗道了声,真是个傻瓜! 还是执意将他扶到榻上躺下,又弄了点水,湿润了他的唇。安顿好慕风,她到了涯边,伸手扯了两根青藤上来。这些青藤看着细,事实上它们紧紧地扒在石壁上,想扯下来还是很不容易的,况且藤条上还长着极锋利的刺,等把两根藤条扯上来,她的手心里都血肉模糊了。 傍晚的时候,山洞完全背阴,倒是对面的涯壁被染上一片金色,有些红色的花朵绽放,实在有种说不出的美。 段樱离将青藤一头挽在自己的腰上,另一头则挽在石榻旁边的石柱上,确定很结实后,才大着胆子去采洞口的草药,果然,勉强采到一棵草药,她就从涯边掉了下去,往下落的冲力,使她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被勒断了,而且猛地撞在石壁上,头上鼓了个大包,一时间头昏眼花。 干脆吊在那儿休息了片刻。 缓过来点后,就准备往上攀,却忽然想到,怎么这么笨?刚才就不应该只专注于洞口旁边的草药,应该顺着藤下来,采好药就上去。这样就不必挨那一撞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念间的事儿,她心里也明白,有时候聪明的头脑不如丰富的经验,她只是缺乏经验而已。 想到这里,不急着回到洞里了,目光一寸寸地扫过面前的涯壁,边往上攀,边采药,到攀到洞口的时候,最后一抹夕阳已经落下。 她爬上平台之后,不顾形像地瘫在地上,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似的,喘了好一会儿才能够爬起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山风渐大,她用两块兽皮挡住洞口,挡风的同时也可以将洞内的情形遮掩起来,一切妥当后,才找来蜡烛点上,这山洞便真如一个房间那样,有了生活的气息。 把药材拿小石子全部都砸出汁来,一部分小心翼翼地喂进慕风的口中,一部分则缚在他背后的伤口上,剩余的放在旁边。 之后又想到,虽然不能燃火,害怕浓烟引来了敌人,但是蜡烛却没有什么烟,而且有热量,连忙把干粮和风干肉一起泡在水里,之后端着盆儿放在蜡烛之上,过了好大会儿,盆已经烫的端不住了才罢休,虽然没有把水烧得沸腾,总算也是一口热饭,而且肉和干粮也变得很软易食。 于是又把慕风弄醒,强迫他把她用烛火热的饭吃下去。 …… 段樱离本来以为这一晚,可以很平静地过去,谁知道半夜的时候,慕风忽然剧烈地抽蓄起来,巨大的痛苦,使这个受了伤后连哼都不肯哼一声男子,竟然惨叫出声,咬破了唇。段樱离被他吓醒,点起烛火时,发现他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人却紧缩在一起,额上全部都是细密的汗珠,痛苦的模样让段樱离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下去。 “慕风!慕风你怎么样!?” 慕风只是不回应,长长的睫毛轻颤,显然很想醒过来,他现在的状态,如同被凶恶的梦魇狠狠地折磨着。 “慕风!你听着,我不许你有事!否则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的!是你,把我带到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这不是我愿意的,是你强迫我来的,如果你死了,我便是永生永世也不会原谅你的!” 段樱离边说,边拿出头上的发钗,猛地刺在他的指尖上,随着一滴血迅速地渗出来,他吃了痛,竟然蓦然睁开了眼睛。发现段樱离拿着钗冷冷地对着他,他苦笑了下,“你这是……想要杀了我吗?你还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段樱离知道他误会了,在说糊话,也不解释,只是收了钗,用帕子拭去他额上的汗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冷,很冷……” 他念着冷,神智却并未完全恢复,竟还喃喃道,“樱离,你便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的,死在你的手里,我死也能瞑目……” 段樱离这次真的有点无奈了,她刚才拿钗刺他,不过是想让他醒来,使那种痛苦的抽蓄终止,可他倒好,真的以为她想杀他呢! 再次睡过去的慕风,却安静得很。 只是她给他擦额上的汗珠时,发现他的肌~肤冰凉。 手探到锦被里,才发觉锦被已然被冷汗浸透,潮湿而冷,哪里还有丝毫的暖? 段樱离在床前犹豫了片刻,终是将锦被翻了个面儿给慕风盖上,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将慕风那冰凉的身~体,紧紧地抱~住…… 慕风大概也感觉到她的暖,下意识地更往她这里缩了缩…… ……清晨的时候,阳光从兽皮与石头之间的缝隙透进来,先醒的那个人竟然是慕风,他发现段樱离像小猫般的缩在他的怀中,蒙蒙胧胧记起昨晚的事儿,虽然没有人发现,他的脸还是蓦然红了,紧接着却是说不出的开心与幸福,一动不敢动,生怕吵醒了她。 这样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半晌,忍不住便想要吻~吻~她,就见她睫毛轻颤,似乎要醒了,他赶紧闭上眼睛,装成还在昏睡的模样。 果然,段樱离醒了后,发现自己竟在慕风的怀里,不由大窘。 用极轻的动作,掀开锦被,从榻上溜了下来,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略整理了下衣衫,才抚了下慕风的额头,觉得温度正常了许多,心也定了些。 等她把兽皮从洞口拿开,阳光普照进洞内的时候,慕风也坐了起来。 “樱离!”一张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 段樱离应了声,走进来,神色如常,“你醒了!” “嗯。” 二人说着话都想起刚才相拥的情景,一起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段樱离到洞外理头发,纤细的身子在阳光下像根清新的小树,一头乌黑的长发此时乍然铺开来,在风中像缓缓绽开的植物,美得令人惊心动魄。慕风看着这一幕,心怦然而动,那仿佛是一幅游动的画,让他转不开目光。 直到段樱离将头发重新束好,转头向他道:“看我有没有把头发束歪?”才发现他痴然的目光。 她猛地转过身,不再跟他说话。 慕风却道:“樱离,过来。” 段樱离念在他是病人的份上,走到他的面前,语气却还是冷淡漠然的,“什么事?你可别想着指挥我让我伺候你。” “你想到哪儿去了。”慕风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如忽然从云层中绽开的阳光。 简直就令人移不开眼睛。 这么妖孽的容貌,这么好看的笑容,这人的存在,让人隐隐觉得他就是个祸害。段樱离冷漠地道:“以后不要随便对着别人这么笑,看起来很傻的样子。” “哦,是吗?”慕风大受打击,有点郁闷,以前的话,只要他展示出“笑容”这个秘密武器,各类女子在他的面前无不“俯首称妾”。 他修长的手指却轻轻地抚上她的额角,“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撞破了。” 他的手指那么温柔,段樱离却像被蛇咬了似的猛的后退,“不用你管。” 慕风一急,便去拉她的手,结果刚扯到她的手,便见她面色一白,同是嘶地吸了口气。慕风疑惑地扳开她的手心看,只见手心里都是还没有完全结痂的细小伤口,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被揪住,“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段樱离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没什么,不小心弄的。” …… 二人再吃了点风干肉和干粮,段樱离便把剩余的草药用石头磨了放在碗中,又把伤口处的布拆开,看到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把草药在表面涂了一层,把之前泡在酒中,又用清水洗近的崩带给他换上,把这条再泡在酒中,把这一切弄好后,她的额上已经有了些细汗。 看到草药的时候,慕风已经明白段樱离的手和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了,却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件事,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抹汗,她没有拒绝,神情自然地说:“慕风,你经常住在这里吗?” “那倒没有,只是有一阵子,被人追杀没处躲,在这里避了段时间。怎么样,还不错吧?有谁能想到我住在云上呢!” 他得意的神情,似乎很希望段樱离夸他。 段樱离去道:“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那些搜索我们的人可能已经走了。我也要回去找我爹,你带我出去吧。” “出去?你觉得这里有出路吗?” “那你怎么出去呢?” “当然是等我的伤好处,顺着绿藤攀上去。至于现在吗……”他略微地苦了脸,“你不会这么狠心,让我带着伤攀到涯顶吧?这样的话,我这条胳膊说不定都整个的废了。” 见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段樱离只好道:“我不会逼你,等你养好伤我们再出去。” “好!” 晌午的时候,原本坐在洞口仰头望着那线天空的慕风,忽然扬手,用一粒石子打下了一只飞过的野雁,在野雁落下来的时候,他顺手抄起涯边的绿藤,如绿藤如一只细长的怪手,将野雁从半空抓过来,他哈地一笑,便在洞口,用匕首把野雁开膛剖肚,段樱离主动拿来清水,二人把那只野雁收拾干净,慕风开心地说:“今天就吃烤野雁!” 段樱离淡淡地说:“要风干不知道需要多久。” “为什么要风干?”慕风疑惑地说,“还是新鲜的好吃,风干肉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做了吧!” “可是燃起火,不怕皇上的人追到这里来吗?” “不怕,他们肯定已经走了。” “你怎么知道?” “那些鸟儿告诉我的。” 发现段樱离还是不明白,他指着涯下说:“你看,今天是不是没有成群的鸟儿飞上来了?昨天还有前天,总是有鸟儿成群从涯底飞上来,是因为有人在涯底搜索,惊扰了它们。今天这么平静,那些人肯定已经撤了。” 他这么一说,她马上明白了,就扯了枯藤上来生火。 “樱离,你真能干。”慕风由衷地赞了声。 二人悠哉游哉地烤野雁,慕风竟然还在洞内准备了盐巴,抹在野雁的肉上,香味儿又提升了好几个层次。段樱离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惹得慕风又笑了起来。 事实上,自从段樱离重生后,她就不再让自己饿肚子。 不管去哪里,还是会准备点吃的,不过这次掉到涯下来实在事出突然,这几日她干肉干粮吃的眼睛都绿了,等到野雁被烤熟,慕风撕了一个雁腿给她,她就毫不客气地啃了起来。这几天的生活,可让她想起了上世在荣华殿内的生活,吃了好多年的残汤冷炙,最后还是被无情的段芙蓉害死。 下午的时候,慕风拿了只箫,靠在洞口缓缓地吹。 倒是平和而安祥的,并没有让人感到情绪起伏。 段樱离好几次想问关于《神仙曲》的事儿,都没有开口,这时候却忽然发现箫声停止,箫从他手中滚落。 看着他摇摇欲倒的身体,她一轱辘人榻上爬起来冲到他身边,将他扶坐在青石上,发现他面色苍白,唇角溢出丝血迹来,而眸中,则是满满的愤怒和悲伤。段樱离猛地摇了下他,“慕风!你怎么了!” 慕风这才蓦然清醒过来似的,看到段樱离焦急的脸,他的目光变得温暖,“樱离,我没事,只是忽然觉得悲愤难平。” 段樱离想了想,把那只箫捡起来,远远地扔出去,看着那只箫从云中落下,不见踪影。   ☆、风沐往事 慕风一急,便去拉她的手,结果刚扯到她的手,便见她面色一白,同是嘶地吸了口气。慕风疑惑地扳开她的手心看,只见手心里都是还没有完全结痂的细小伤口,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被揪住,“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段樱离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没什么,不小心弄的。” …… 二人再吃了点风干肉和干粮,段樱离便把剩余的草药用石头磨了放在碗中,又把伤口处的布拆开,看到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把草药在表面涂了一层,把之前泡在酒中,又用清水洗近的崩带给他换上,把这条再泡在酒中,把这一切弄好后,她的额上已经有了些细汗。 看到草药的时候,慕风已经明白段樱离的手和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了,却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件事,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抹汗,她没有拒绝,神情自然地说:“慕风,你经常住在这里吗?” “那倒没有,只是有一阵子,被人追杀没处躲,在这里避了段时间。怎么样,还不错吧?有谁能想到我住在云上呢!” 他得意的神情,似乎很希望段樱离夸他。 段樱离去道:“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那些搜索我们的人可能已经走了。我也要回去找我爹,你带我出去吧。” “出去?你觉得这里有出路吗?” “那你怎么出去呢?” “当然是等我的伤好处,顺着绿藤攀上去。至于现在吗……”他略微地苦了脸,“你不会这么狠心,让我带着伤攀到涯顶吧?这样的话,我这条胳膊说不定都整个的废了。” 见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段樱离只好道:“我不会逼你,等你养好伤我们再出去。铨” “好!” 晌午的时候,原本坐在洞口仰头望着那线天空的慕风,忽然扬手,用一粒石子打下了一只飞过的野雁,在野雁落下来的时候,他顺手抄起涯边的绿藤,如绿藤如一只细长的怪手,将野雁从半空抓过来,他哈地一笑,便在洞口,用匕首把野雁开膛剖肚,段樱离主动拿来清水,二人把那只野雁收拾干净,慕风开心地说:“今天就吃烤野雁!” 段樱离淡淡地说:“要风干不知道需要多久。” “为什么要风干?”慕风疑惑地说,“还是新鲜的好吃,风干肉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做了吧!” “可是燃起火,不怕皇上的人追到这里来吗?” “不怕,他们肯定已经走了。” “你怎么知道?” “那些鸟儿告诉我的。” 发现段樱离还是不明白,他指着涯下说:“你看,今天是不是没有成群的鸟儿飞上来了?昨天还有前天,总是有鸟儿成群从涯底飞上来,是因为有人在涯底搜索,惊扰了它们。今天这么平静,那些人肯定已经撤了。” 他这么一说,她马上明白了,就扯了枯藤上来生火。 “樱离,你真能干。”慕风由衷地赞了声。 二人悠哉游哉地烤野雁,慕风竟然还在洞内准备了盐巴,抹在野雁的肉上,香味儿又提升了好几个层次。段樱离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惹得慕风又笑了起来。 事实上,自从段樱离重生后,她就不再让自己饿肚子。 不管去哪里,还是会准备点吃的,不过这次掉到涯下来实在事出突然,这几日她干肉干粮吃的眼睛都绿了,等到野雁被烤熟,慕风撕了一个雁腿给她,她就毫不客气地啃了起来。这几天的生活,可让她想起了上世在荣华殿内的生活,吃了好多年的残汤冷炙,最后还是被无情的段芙蓉害死。 下午的时候,慕风拿了只箫,靠在洞口缓缓地吹。 倒是平和而安祥的,并没有让人感到情绪起伏。 段樱离好几次想问关于《神仙曲》的事儿,都没有开口,这时候却忽然发现箫声停止,箫从他手中滚落。 看着他摇摇欲倒的身体,她一轱辘人榻上爬起来冲到他身边,将他扶坐在青石上,发现他面色苍白,唇角溢出丝血迹来,而眸中,则是满满的愤怒和悲伤。段樱离猛地摇了下他,“慕风!你怎么了!” 慕风这才蓦然清醒过来似的,看到段樱离焦急的脸,他的目光变得温暖,“樱离,我没事,只是忽然觉得悲愤难平。” 段樱离想了想,把那只箫捡起来,远远地扔出去,看着那只箫从云中落下,不见踪影。 “你不要再弹什么‘神仙曲’,也不要再吹什么箫,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直接说出来好了,为什么要用乐曲去勾动别人的心绪,又或者来伤自己呢!我是不太懂音律,但我知道这东西用好了可以悦人娱已,用不好不过是个伤人伤已的武器而已。现在,我不许你再伤害自己。” 慕风怔怔地看着段樱离,紧抿的唇角,竟然又溢出更多的血来。 段樱离急得大骂,“你真是魔怔了!好!我不管你了,由着你去死好了!你是男子,是不愿对我这样卑微的女子说出你的心事,你就自己憋死自己好了!” 慕风依旧抿唇不语,手捂胸口,呼吸反而越加急促。 段樱离见他如此,知道他定是心魔大盛,无法控制自己,这样下去,只怕又得一场大病,搞不好落下终身的病根甚至失去性命。 冷静了下,她忽然蹲在他的面前,澄明的眼睛直看入到他的眸子深处去,“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知道你是谁,凤沐,傲然天姿,绝艳无双的四殿下,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父皇为什么想要杀你,但是我能够明白你的痛苦。我身为段家的庶女,我的姐姐数次想将我置于死地,而我爹却依旧没有狠狠的惩罚她,若我丢了性命,家里也不会有为我伤心的人。” 在她说到四殿下的时候,他就微微一怔,然而等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却只是低唤了声,“樱离……”虚弱的像个极度委屈的孩子。 段樱离继续说,“其实我已经想明白了,生于天地间的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就算周围有许多许多人,但你还是只能独自一人,走完自己的一生。四殿下,你从小长于宫廷,更应该明白这里面的冷酷无情,尔虞我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就算不放过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呢?” “樱离——”慕风猛地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 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她脸上露出笑容来,她知道他哭了。 其实这几天,他在昏睡期间,总在痛苦的梦臆中问为什么,她便知道他心结深重,未曾解开。然而他醒来时,却又总是用笑容来伪装自己。 他能够用音律探视别人的内心,引导别人的情绪,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任自己向绝望痛苦的深渊里滑去。 但是这一刻,他流泪了。 有时候,泪水是最好的药,可以将心里最苦最痛的东西,随着泪水的宣泄而挥发。他只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的泪,才将她抱得这么紧。 …… 那晚,二人对着篝火,慕风终于说出了一些事情的原委。 一年多以前,南昭后宫的陈贤妃位列四妃之首,她的儿子皇四子凤沐,更是人中龙凤,耀目异常,而明帝也犹为喜欢这个儿子,无论什么事,都总是以这个儿子为先,那时候便有人传言,太子之所以稳坐储君之位,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少才能,而只是明帝为了稳住各位皇子及他们背后势力的夺嫡之争,才没有废去平庸的大皇子太子之位。 而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准备在合适的机会,将四皇子立为太子,将来传位当然也会直接传位于皇四子凤沐。 太子即便知道这些事对他有多不利,却不敢得罪凤沐,因为他知道,明帝心中,谁才是真正重要的,最优秀的儿子。 那时候,深得器重的凤沐,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然而,风云突变,陈贤妃忽然病逝。 当然这只是外间的传闻,其实当时,陈贤妃去世的时候,凤沐就在她的身旁,她喝了口皇上派人送来的参汤,就忽然口吐鲜血,甚至没来得及跟凤沐说什么,就痛苦而死。后来有太医来验,才知参汤中参有见血封喉的鹤顶红剧毒。 可是这汤,明明是明帝派人送来的,有谁敢在明帝的汤中做手脚呢?凤沐心中虽然有这样的怀疑,可是在明帝得知陈贤妃死时,那悲痛欲绝的样子打消了他心中的疑虑。明帝之后还给陈贤妃风光大葬,并向凤沐承诺,一定会找到害死他母妃的凶手。 凤沐又想到了内宫女子种种手段,即便是在皇帝送的汤中做手脚,恐怕也没有什么困难,因此只能静等明帝派人查出真相。 为了宫闱凶案不外传,对外只宣称陈贤妃是重病而死。 凤沐失去向来疼爱他的娘亲,尚未从悲痛中缓过劲儿来,他的外公陈将军忽然出事。陈贤妃的父亲陈劲老将军,一直坚守南昭边境,西凌国这几年不安份,边疆马盗泛滥,甚至有强盗在边疆自占山头称王,骚扰侵袭南昭边境百姓,幸得陈老将军强守边疆,才没有造成更大的祸害。 然而在陈贤妃倒下后,以左相赵宪为首,右相洪坚为辅,忽然上书弹劾陈老将军,说他与西凌国通好,并私自铸钱与西凌通商,实在是大逆不道,意图谋反。 同时拿出了许多如假包换的证据,其实最重要的一个证据,便是与西凌国的“通好”之书及陈劲老将军私自所铸的“开元通宝”钱币,明帝亲自审查此案,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确定了陈老将军的叛国之罪。 陈老将军自知无法辩解,只能够带领全家一百八十九口自裁,同时留血书给明帝,“不求能够大冤昭血,但求为陈氏一族留一根苗。” 这根苗,便是陈贤妃与明帝所生下的儿子,皇四子凤沐。 ……在陈老将军一家自裁后,得到消息的凤沐赶往陈府,只见陈府所有的众人,都以一根长绫自裁,每个房间里,都挂着冰凉的尸体……整个陈府,死气沉沉,连夫人们养的猫,都小心翼翼,藏于花丛之下。 曾经,熟悉的花草树木,如今都被染上阴郁之色,凤沐走到陈老将军的房间,看到陈老将军以那柄,陪他征战一生的战刀,插在自己的胸口,却是双目圆睁,眸中仍见愤愤不平之色。 受不了如此打击的凤沐,当时便口吐鲜血。 好在明帝得知那封遗书后,总算放过了凤沐,只是从那时候,再也没有来亲自探望过凤沐,而凤沐则为外公全族人收尸,办理他们的后事。 可怜陈氏一族,三代中臣良将,死了后只在自家后园得到一块殡葬之地,一百多人口全数埋于后园。 他本来有打算,为母亲和外公一族人守孝三年,然而就在他做准备出宫的那晚,他所居的寝殿,不知道为什么着了大火。并且在一群黑衣人冲入殿中,想要直接将他杀死在殿内,好在当时身边有两个侍卫,衷心耿耿,在最后关头,侍卫抢了凤沐平日里所用的剑及他所穿的披风,奋力保护着四皇子凤沐冲出大火烧灼的寝殿,而那两个侍卫害怕活着的黑衣人泄露四皇子凤沐逃出的消息,拼死将所有黑衣人拦在火场。 凤沐虽然活了下来,却也被烟熏的够呛,出来后没走多久,就晕倒在御花园内的草丛之中。 第二日清晨清醒时,大火已经被扑灭,侍卫和黑衣人都在大殿内被烧成焦碳。明帝亲临火场,悲恸而哭。 下午时分,明帝宣布了四皇子凤沐已逝的消息。 这个时候,就算四皇子凤沐再傻,也已经明白,有人要致他于死地,不死不休。而之前的陈贤妃及外公一家,恐怕都是受到他的连累。既然父皇已经宣布了他的死讯,那么他不如将计就计,暗中查探到底是何人要杀他。 本打算夜深人静之时,潜入殿中告知明帝自己还活着,哪知他在宫中行走,竟然被残留的黑衣人发现,当即追杀于他…… 直到将他追出宫去,仍不罢休。 从那时候开始,那些黑衣人便如影随行,凤沐被迫开始了逃亡生涯。他之前本就因遭逢大变而吐血,伤到了内腑,后来又被烟熏伤了肺,再加上身无分文逃亡,一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后来他无意间逃到猎场这里的时候,被逼得跳入涯下,结果就意外发现了这个山洞,他干脆在洞中避了段日子。 那段日子,他渴饮泉水,饿食鸟肉,过的如同一个野人。 他本来可以多躲些日子,可是心头疑虑越来越大,实在放不下那血海深仇,再说深山之内无药调理,再留下来恐怕要老死洞中,算起来,从逃亡开始至出洞,差不多整整半年的时间。 攀上涯底,他没有直回奉京,而是到了陈劲老将军所守的边疆,去调查有关陈氏一族叛国的事情,结果所得到的证据,又将他引回了奉京,有些事,只有回到奉京才能搞清楚。 然而,刚刚入城,便被人盯上,并且再次被他们所伤,为了逃避那些人的追杀,他进入了一个杂耍班,戴着昆仑奴面具给百姓做表演,总算躲过了一劫。可是杀手们刚走不久,他就因旧伤复发,新伤崩裂而无法支撑,从高杆之端掉落地上。 戏班人一看这是要出人命,便将他抬到路旁扔着,戏班则连夜出了奉京。 …… 后面的事情,段樱离已经知道了。 是她救了奄奄一息的凤沐,他在仆人院调养了自己的身体,只是一直没有揭去那张昆仑奴面具。 “那你——怎么能确定二公主不会是那个害你的人呢?” “她不会害我,从小她便最疼我。我知道,能够布下这么大的局,将陈氏一门一网打尽,害死我母妃,害得我逃亡的必不是普通人,也不可能是普通人。这段期间,在皇姐的帮助下,我调阅了当时陈氏一案的卷宗,之前又亲临边疆查探,如今,基本已经确定动手之人是谁。” 他说到这里时,虽然极力忍耐,还是掩示不住语气中的黯然,可想而知,这个答案,绝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是皇上吗?” “……不,虽然各种线索都指向他,但我知道不是他……” “他其实已经用实际行动给了你答案,在涯上的时候,你虽替他挡了箭,他却依旧想要置至于死地。若陈氏一族非他构陷,他为何要如此对你?” 见慕风沉默着不说话,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的掩饰中,她看到了他不能提及的痛苦和弱点。 “那天,你们在涯上说了什么?你们似乎吵得很激烈。” “……没什么……” 事实上,当他发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的父皇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勇气再去见他,因为如果真的是明帝动的手,那么见了面,便不能共存,总要有一个死去,为这件事做个交代。大历刺客在篝火晚宴上忽然袭击,他趁乱将明帝劫至此涯,就是打算问清楚事实的真相,如果真的是明帝有心构陷陈氏一族,那么他只能带着明帝一起跳涯。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父子深恩不能不还,同归于尽,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在他拿出很多证据指控明帝的时候,明帝却全数否认了,说陈氏一族的事,虽然是他确定了他们的罪,但也是他们叛国在先。 二人因此吵得很激烈,谁也不能说服谁。 然而,就在这时候,却因为一支冷箭,改变了所有的事。 与明帝吵架,至少代表真相还不清楚,还有研究探讨的余地。但是当那支冷箭射来,他本能地挡在明帝面前为他挡箭,明帝却趁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杀死他的时候,他不再怀疑自己找到的那些证据,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的肯定,陈氏一族的灭门大劫,就是明帝的杰作。 心,痛得仿佛要裂开。 他除了绝望地问他,为什么?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是在那一刻,他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想要逃离这里的愿望,真相已经不重要,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他只想逃。 他想带着段樱离一起逃,因为现实太残酷,他想带着段樱离,一起逃到永远触不到真相的地方,逃到一个纯净的,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和相互残杀的地方。 结果,他就真的这样做了…… 他不想说出那天与明帝之间发生的事,段樱离也不再问。 毕竟,一个父亲,要杀自己的儿子,肯定有一个,极度隐秘的,不方便对外人言的原因,况且这个原因,此时此刻的慕风,还未必知道。   ☆、废储布告(补字480) 段樱离将一段熟得焦烂的植物茎放在他的手里,“这个东西可以让你的伤加速愈合,当时你已经跟他说明白了,你们之间思断义绝,再没有什么瓜葛了。想必他以为你这次死定了,等你伤好后,再去慢慢的调查吧。毂” 慕风把植物径接过来,慢慢地嚼着,味道居然还不错…… * 后面的日子,过得古井无波。 慕风用石子打鸟下来,二人或炖或烤,倒也吃得香甜,晚上的时候用兽皮挡住洞口,二人便能够在洞中暖和的过一晚。 慕风甚至开始用鸟毛,笨手笨脚的编织坎肩。 看来他打算在这里过冬了。 而段樱离则每日用石块,在洞口的平台上画一道杠,转眼间,已经整整画了二十道杠,这一日清晨,段樱离扭头看涯壁上的绿藤,发现它们都已经变得枯黄,上面还裹着层银白的冷霜,风里夹杂着刀子似的寒意,段樱离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回到洞里,发现慕风还在认真编织鸟羽坎肩,她不声不响地走过去,一把夺过来,将没有完成的坎肩夺过来,就扔到洞外去。 慕风怔了下,赶紧飞奔到洞外,将那件已经向涯下飘落的坎肩,利用藤条给捡了回来,之后有些生气地说:“你干什么?” “带我离开这里!”段樱离冷冷地说铨。 慕风手中的坎肩掉在地上,苦着脸歪着身子蹲下,“我的肩好痛,肯定是刚才捡坎肩时引发了旧伤……” 段樱离气得狠狠咬唇,走到坎肩上狠狠地踩,“你捡这东西做什么?要在这里过冬吗?要过你自已过,我是不会留在这里的。” 慕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的耳边喃喃,“樱离,这里不好吗?我们无忧无虑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多好?你知道吗,这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什么都不必想,也不用想,只要操心着每天能够吃到肉,然后为你织坎肩……我们不要结束这种日子好不好?” “不好!”段樱离猛地推开他,“你难道真的能不管你母亲一家的血海深仇了吗?还有,你应该记得吧,是你硬扯着我给你挡垫背的,你没有权力安排我的生活!我说我现在要上涯,你听明白没有?” 段樱离的眼睛里,如同燃着两团炙烈的火焰。 她怎么能够留在这里?绝对不行!不要! 上世的一幕幕,从眼前滑过,她不有太多的事没有做,不能在这里平淡的度过一生。 慕风劝不了他,俊面不由变了色。 好半晌,终是道:“好,好,今晚再休息一晚,明早我们就离开。” “真的?” “真的。” 发现他眸中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成份,段樱离的情绪才平静了些,发现慕风依旧固执地编着那只鸟羽坎肩,她轻轻地按住他的手,“这种事向来都是女子做的,哪有男子做这种事的,还是我来吧。” 慕风露出一抹微笑,在段樱离的额上轻轻地弹了下,“还是我来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等到上了涯,你我二人便要分道而行,到时候……” 他忽然有点说不下去,神色黯然。 段樱离倒也不好再夺那件坎肩,只是坐在旁边,默然地看着慕风忙碌,他织坎肩的时候,并没有丝毫女子做针线时的那种感觉,反而如一个粗毫的汉子,来自于遥远的恒古,用最原始的办法为自己的女人缝制一件保暖的衣裳。 一夜无话,想到第二日就要上涯顶了,段樱离的思绪又开始纷纷乱乱,不知道段芙蓉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段擎苍到底出征了没? 不知道梅姨娘和小段鸿,是否都安好? 胡思乱想之下,天色已然鱼肚白,段樱离坐起身来,发现在石榻旁打地铺的慕风面色惨白,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的心紧揪了下,连忙唤了声,“慕风,你没事吧?” 慕风睁开眼睛,艰难地坐了起来,“我的肩,很痛……” 段樱离也不避男女之嫌了,赶紧将他的衣裳褪到肩下,只见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知为何竟然又添了新伤,那血肉模糊的样子,触目惊心。 “这样子,是没有办法上涯了吗?”段樱离失望地说了声。 “你不担心我的伤吗,我的这条臂膀,说不定会因此而废了。” “废了也是你自找的,你就是不想离开这里,自己把自己弄伤的吧?” “樱离,当然不是……”他虽然否认,但脸却已经红了。 ……段樱离叹了口气,熟练地将之前没有用完的草药拿出来,熬在锅里,然后才道:“你不想走,我也不再勉强你了,但求你别再这样弄伤自己。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你执意不走,我又能如何呢?也只能在这里熬日子罢了。” 这是段樱离,在洞中对慕风说的最后一段话。 从那天开始,她再没有对慕风说过一句话,慕风与她说话,她也只是沉默着,一句不答,每天依旧在平台之上画杠杠。 那日傍晚,阴沉了好几天的天空,终于落了大雨。 雨如冰刀般,打在段樱离的脸上,身上。然而她却不想进洞,直到慕风将她扯进来,才发现她脸上满是雨水,还有——泪水…… 虽然那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他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她流泪了。 这个女子,便是哭,也要哭的如此不着痕迹。 她不愿别人看到她的泪,而在他的印象中,她似乎从未哭过。 这一刻,慕风开始深深的自责。 他忽然记起,他的母亲还在活着的时候,跟他说过一句话,“知道一个男子,能够让女人倾心而爱是为什么吗?因为这个男子,永不会让这个女子流泪。你父皇之所以结下这么多的情债,便是他总喜欢让爱他的女子流泪。” 慕风痛心地将段樱离拥在怀里,紧紧地抱住,“樱离,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想要的生活,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你别哭,我明天就带你上涯……” 慕风的伤并没有完全好,可是一夜风雨后,第二日清晨,便见石壁上有些雨水被冻成了薄冰。温度越来越低了,按日子算,已经是初冬时节,如果再不上涯,只怕过几天下了雪,结成冰,根本也没有办法再上涯了。 晌午,二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洞里的所有,就还原封不动地留着,慕风只是把那件鸟羽坎肩披在段樱离的身上,“天气冷了,有这个好些。” 段樱离这次没有拒绝,甚至还说了声谢谢。 慕风弹了下她的脑瓜,“以后和我之间,不许这样的客气。” 这时候,那些薄冰被太阳一晒,都化了,到处都显得湿辘轳的,虽然比清晨布满白霜的涯壁好上点,可是依旧很是危险。 然而二人都没有打算再行逗留。 慕风第二次将自己弄伤,伤口其实尚没有痊愈,便用了好几层布,将伤口狠狠地缚住,然后将自己与段樱离紧紧地绑在一起,段樱离像个婴孩似的,被他背在背上。站在平台之上,他忍不住回头生洞内再看了一眼,之后笑道:“樱离,我有预感,我会很想念很想念这里,你呢?以后会不会再来这里看看?” 段樱离漠然答道,“这种鬼地方,以后我再也不想来了。” 慕风也不介意,她被困了这么久,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不同的心情,必然造就不同的感觉。 “我们走吧。”慕风依依不舍地转过头,将注意力放在攀涯上。 上涯不比下涯,落下悬涯的时候,慕风借着藤条的力量往下滑,虽然当时受了伤,也比现在相比要轻松些。上涯却是扯着绿藤,一步一步往上爬,一个不小心,二人可能真的会摔下无底的深渊。 慕风的手也被藤条上的刺扎破,所过之处,藤条上都留下了他的血迹。然而他像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向段樱离道:“如果害怕的话,就闭起眼睛吧。” 段樱离没应声,静静地将脑袋贴在他的背上,目光却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山洞,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快要到达涯顶的时候,慕风的脚下忽然一滑,二人有刹那的失重,紧接着慕风又及时地抓住了藤条,只是两只手伤得更厉害,段樱离漠然地道:“我知道你没有力气了,但你若掉下去,我们就都没有性命了。” “我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慕风喘吸了片刻,又往上攀去。 一只老鹰在涯顶盘桓,那个洞口已经看不见了,脚下云雾缭绕…… 到涯顶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二人吹着带着寒意的风,真有隔世重生的感觉。 段樱离拿出自己的手帕,替慕风将伤得不成样子的手掌包起来,“山下就有医馆,你先坚持一下。” 慕风淡笑摇头,“你不必担心我。” 二人凝目相望,却是无话。 …… 从猎场到围场庄园,需要一个时辰,但是要到达奉京,坐马车就需要近一天的时间,徒步而行恐怕要两天的时间。 段樱离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回段府。 慕风只是陪着她走,不远不近地跟着。 山下果然有医馆,段樱离知道慕风不宜出现在医馆,便一个人进了医馆,拿头上的钗换了几贴药膏和药粉,找了个背阴处,替慕风贴在伤处,又将药粉轻轻地抹在他的手心,此时,离奉京越来越近,二人分手的时刻也已经到了。 “慕风,你还会回公主府吗?” “会。” “恐怕不能以公主面首的身份出现了吧?当时大历的刺客来袭,从猎场回京时,恐怕每个到来的人都要经过再三确认和盘查,只怕现在你已经被例入怀疑的名单。” “你放心,我也不想永远都戴着面具生活。” 可是不这样,他又该怎么办呢? 段樱离没有继续问,将一抹发丝抹到耳后,“慕风,你走吧,你离开奉京。” 慕风笑道:“好,我送你安全到达,我就离开。” “不用了,太危险。” “再危险也得把你送到,否则你认为,我会放心让你独自行这么多路回段府吗?” 为了遮掩慕风的面容,在第二日抵达奉京的时候,慕风还是买了顶帽子戴着,刚刚进城,就看到众人都奔走相告,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二人疑惑地随着人~流往前,就看到在布告栏前,正有人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太子被废,实在大快人心!” “可不是,这些年,苏家可没有少横行霸道,太子一倒,苏家便也完了。” “那可不一定,别忘了还有太子妃赵雅,左相赵宪是不会让太子真正倒下的。” “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而是废太子凤旭。” “哈哈哈,那以后要怎么称呼他呢?大殿下吗?这可有趣了。” “可不是,盛极必衰,凤旭毕竟是在皇宫里,真正作恶的是苏家,只要苏家完了,我们也有好日子过了。” “那是那是……” 段樱离和慕风把目光凝在那张布告上,可不就是废储布告,太子凤旭,真的被废了…… 这原本在段樱离的预料之中,记忆中上世时,太子差不多也是这时候被废的。倒是慕风,显得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正在这时,便见一队拿着砍刀的人马气势汹汹赶来,都是家丁打扮,领头之人胖的像头油光水滑的猪,唇入两撇八角胡子,一来便推开人群走过去,一把将布告扯下来,恶声恶气地说:“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刚才是谁说的苏家完了!谁说的,谁就给你爷我站出来!” 他带领的这些家丁,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砍刀,一幅要杀人的样子,还哪有人敢站出来,瑟瑟发抖地俱在一起,不敢说话。 “听着,太子是废了,可我苏家,完不了!以后一切如常,谁要不服,就一个下场!” 那胖子向身边一个壮家丁使了个眼色,那家丁便进入人群,随便抓了个看起来不顺眼的青年男子,一把拖起他扔到胖子的脚下,青年男子大骇,“你们要干什么?” 胖子弯腰狞笑,“干什么?爷我要杀鸡敬猴,让你们知道苏家的威风!” 说着就有拿着砍刀的家丁过来,二话不说,按住那人的手,狠狠一刀砍下去,青年男子的四根手指就被齐齐砍掉,血液飚出来,落在胖子的袍子上。胖子一脚将青年男子踢开,“妈的,弄污我的衣裳!知道我这件衣裳,你们就算干一辈子活也赔不起一件!” 青年男子已经痛得缩成一团,惨叫连连,然而旁人没人敢过去扶他。 慕风忍不住就往前走了一步,却被段樱离扯住了手,“别去。” 她郑重地向他摇摇头,用口型重复道:“别去。” 慕风犹豫了下,还是停了下来,站在人群中,有些木然。 就见胖子嫌恶地看了眼青年男子,又道:“现在你们都明白了吧!奉京,还是我老苏家的地盘!” 看到众人惧怕的眼神,胖子觉得已经达到了目的,带领着那些执着砍刀的家丁,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待他们走远,才有个酸秀才模样的青年义愤填膺地说:“我们应该报官!” 众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个傻瓜。 报什么官?谁家的官能大过苏家? 酸秀才最终只能沮丧地低下头,与众人一起扶起受伤的青年男子往医馆送去。这下,也没有人有心情再看热闹了,俱都散去了。 慕风语气肃沉地说:“苏家,是以苏后为首,这些年,因为苏后甚得我父皇尊重,她本人又是完全地掌握了后宫的,家里兄弟姐妹亦多,大多为官,靠着裙带关系为商者也众,总之,奉京一大半金钱与权力的来往,都与苏家有关。” 段樱离对苏后印象深刻,这些事无论是上世,还是这世,其实都没有改变。 “恶人自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位苏五爷,将来必定会受到惩罚。” “你怎么知道他是苏五爷?”慕风疑惑地问。 说起来段樱离只是个不出闺阁的官家庶女,知道苏五爷的名字,的确有点令人意外。段樱离却解释的自然,“这位苏五爷原本并不姓苏,不过是苏家的看门狗而已,后来靠着钻营成为苏青的管家,苏青是苏后的弟弟,早就已经封候,这位管家狐假虎威,改了自己原本的刘姓,自称苏五爷,欺行霸市,开设地下赌局,恶名早传在外,又有谁人不知呢?” “是啊,为了表示自己的衷心,他便连自己的姓也卖了。” 段樱离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如今可不是也把自己的姓埋了?不过卖和埋,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慕风马上明白她眼神里的意思,苦笑一下,“你想笑我就笑吧,我又不会怪你。” 段樱离却道:“我要回家了,我们就在这分手吧。” 慕风神情僵了僵,终是道:“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了。”段樱离淡淡的拒绝。 慕风知道她的脾气倔,只好道:“好吧,再见。” “再见。” 二人互道了再见,段樱离便独自往前走去,感觉到慕风的目光一直追着她,她漠然地没有回首,刚拐过弯,就被几个人忽然扯进了一辆青皮马车。 马车内点着熏香,闻之令人舒适,她赶紧用袖子捂住了口鼻,装作倒在地上睡去,却正好将车帘一角揭开,呼吸外面的空气。如今已经上了贼车,劫持之人又执刀看首在旁,是没有机会跑掉的。 过了会儿,青皮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掀开车帘,将她扛在肩背之上,进入一间房子里,将她扔在地上,“禀主子,人已经带回来了!” “嗯,做得好……” 声音闷闷的,听着不像是熟悉的声音。 “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 只简单的一个字,接着便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进来几个女子,将她扶起来靠在一张软榻上,其中一个脆声道:“可以让她醒来了,到时候若问起来,便说有人请她在这里做客,千万莫要提起主子。” 另外几个说了声诺。 接着有一股清新的薄荷味萦绕鼻端,段樱离装做刚刚清醒的样子,茫然看着眼前的女子,“你们,是谁……” 这女子圆脸大眼,很可爱善良的模样,笑道:“小姐,这是麓园,我们主子请你在这里做客。” “你们主子?他是谁?” “小姐,您刚醒来,一定累了,还是先喝杯茶吧。” 其实段樱离知道,问也白问,她倒是觉得,刚刚被扔进屋那会,听到那两个人的谈话,其中有个声音很特别,倒像是宫里的公公。 可她自问并没有得罪宦官之类的人物,一时倒有些想不通。 不过即来之,则安之,既然他们没打算杀她,她倒也没有必要自讨苦吃的闹腾。 当晚,便在这几位女子的安排下,住在麓园。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刚刚醒来,便听到窗口有人说话。 “怎么可能呢?老爷可不是那样的人,老爷对少爷可好了。” “……我听得真真的,老爷亲口说,要杀了少爷……” “你千万别再乱说,虎毒还不食子,老爷向来为人很好,怎么会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逼得老爷杀人,总归是有原因的,少爷或许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信。” “要不,我们问问这位新来的小姐,看她如何说?”   ☆、谁能把谁杀死(补字440) “问就问,她肯定也不赞成,一定觉得老爷太狠心……” 二人说着,竟然真的打开门走了进来,阳光明媚,段樱离的视线逆光,一时看不清两个丫头的面容,直到二人又走近了些,才发现其中一个是昨日见到的那个圆脸丫头,此时见她已经起来,忙道:“小姐您醒来的正好,您且给我俩评评理,我刚才明明听见老爷说要杀了少爷,她就不信,这少爷万一要是因为老夫人没有得到及时的通知,被老爷杀了,老夫人不是要伤心难过死了。” 另一个瓜子脸丫头道:“你这样没来由的就去禀告老夫人,才是会害死老夫人呢!老夫人与老爷相敬如宾一辈子,老爷又极是疼少爷,怎么会杀少爷?老夫人本来就有心悸病,听了这消息还不吓死吗?” “可若是老爷真的杀了少爷,老夫人得知消息后,更是活不成了。” “老爷不会杀少爷,绝对不会,这世上,哪有老子杀儿子的事?小姐,您说是不是?毂” 段樱离忽然想到了明帝与慕风。 明帝倒是很疼爱皇四子凤沐,但是在悬涯边,明知道慕风就是凤沐,不是一样下了毒手,一定要置他于死地铨? 况且,如果及时通知了老夫人,或许真的能够救下她们口中,这位少爷的命呢? 刚准备说话,耳边忽然传来轻语声,“樱离,千万莫要上当,她们都是皇上的人。” 段樱离心中一惊,面上却微微拧眉,仿若很为难的样子…… “小姐,您倒是说呀?我们到底应该不应该通知老夫人?” “当然不应该,老爷一定不会杀少爷的!” “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再晚一点,恐怕老夫人只能给少爷收尸了……” 二位丫头依旧争执不休,段樱离却已经明白了什么,淡然地道:“这世上,哪有爹爹会杀儿子的事?我估计肯定是你们老爷在故意吓你们,或者是你听错了。”她淡笑着向那个圆脸丫头指了下,“世上当爹的,莫不是以儿子的命为重,历史上,多少父亲为了儿子,献出自己的性命,所谓父爱如山,你们少爷便是犯了再大的错,你们老爷也不会杀他的。” 圆脸丫头显得不服气,疑惑问道:“要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难道小姐,就从来没有见过,当爹的要杀死亲儿子的情景吗?” 段樱离做出回忆的模样,半晌才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没有。” 圆脸丫头若有所思,最后向瓜子脸丫头说:“那便等等吧,先不要通知老夫人,免得老夫人听了消息白白吃惊,心悸病犯了。” 二人总算想起来,段樱离还未净面梳妆,圆脸丫头便叫另外两个丫头端进来清水和青盐,待段樱离收拾完毕,丫头们才鱼贯而出。 圆脸丫头道:“早饭一会送过来,还请小姐耐心等待。” 段樱离道:“谢谢。” 房间里总算安静了,段樱离又在窗前和门前分别探看,确定无人后才道:“出来吧。” 就见一人由榻闱后面走出来,一张如雕似画的俊面,一双如海中明月的眸子,身着湛蓝锦袍,头发亦用青玉束起,不是慕风又是谁呢?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换了声干净漂亮的衣裳。 “慕风,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来了,本来当时就想要救你出去,又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只能稍稍的等上一等。” “你说,他们是皇上的人?” 慕风点点头,“除了他,再没有谁能想出这样的伎俩来试探你了。樱离,你回答的很好,若你刚才让她们去通知所谓的老夫人,只怕这时候她们已经对你下毒手,我虽是能够救你出去,但你却永远也回不了段家。” 段樱离怔了怔,继而也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段樱离当日与慕风一起落涯,她既然没死,便有可能知道了真相,她若知道了真相,明帝便不许她活着,至少不能让她回到段家,因为明帝必然不允许自己狠心杀亲子的事情传扬出去,这明帝,当真的心狠手辣,滴水不漏。 “可是他们似乎还没有要放我走的意思。” “我父皇——呃,皇上向来多疑,只怕就算你这样说了,他依然会有所担忧。樱离,只因你是段将军之女,他才如此苦心试探你,便是忌惮段将军,而想要留你一条生路,所以在离开这麓园之前,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格外小心紧慎才是。” “我知道了,反倒是你,藏在这里过于危险。” “他们拿我没办法的……神出鬼没,向来是我的长处。” 想到他之前,入段府如入无人之境,段樱离便也了然了。 早膳都是颇为丰富,段樱离和慕风在山洞里吃了近一个月的寡淡食物,此时见丰盛美味,当真都要流口水了,在用银针试过没毒之后,当然是不管不顾一阵大吃大喝,丫头来收盘子的时候,发现盘净碗净的,不由有些疑惑与吃惊。 段樱离笑得很尴尬,“我,我刚从山里进城,实在是,实在是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美味,你们不会嫌弃我吃得太多吧?” 这丫头倒马上理解了,“当然。小姐赏面将东西都吃完,是我们当婢子的荣耀呢!” 饭后,段樱离想去园子里走一走,也被阻止。 一直到晌午之时,来了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笑嘻嘻地敲开了段樱离的门,并且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我是周府管家的老爹,小姐定是不知,为什么会来到麓园对吧?” 段樱离仰着小脸,天真猜测道:“想必是贵府管家见我独自徘徊于闹市,知道我刚从山里出来,好些日子没尝过这样的好日子,便请来让我享几天福。” 她的回答使老者哈哈哈大笑起来。 “非也,非也!” “那是什么原因?” 老者笑眯眯地说:“小姐你可有福了,可知我们周家历代皇商,富可敌国。您若当了我周家的少奶奶,这辈子便是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衣食无忧,过上阔少奶奶的生活,这可是您家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呀!” “您的意思是,让我嫁给您家少爷?” 老者抚须点头,“果然是个聪明女子。” 段樱离虽然心里明白,这可能都是一场戏,一场场试探她的戏,但是听老者这样说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吃惊,“你们要我嫁人?” 老者点点头,“不错,我家少爷可是这方原百里都难求的男子,文采斐然,学富五居,小姐您真是太有福气。” “我才不信我有这么好的运气,你们家少爷是否身染恶疾?需要冲喜?” “小姐为何这样问?” “你家少爷既然是家世这么好,人又这么优秀,为什么要娶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好老爷,您还是告诉我原委吧,你说的理由若是合情合理,你家少爷又的确富可敌国,说不定我就会主动配合,好好的嫁给他呢?” “啧,这个原因吗……” 老者抚着胡子,皱着眉,似乎在考虑能不能说。 最后他才说:“我们少爷,绝对身无恶疾……只是他若今日拜堂成亲,便是我们周家年青一代第一个成亲的男子,能够得到财产继承权,而且此后大部分生意都将交由他管。” “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是周家的组训,不立家,则不立业。立家,则马上立业。” “他必须得成亲?才能立业?” “不错。” “你们少爷,多大了?” “今年已经快要满九岁了!” “啊!” 原来这才是最大的问题,这位周少爷,仅仅八岁多…… 而拜堂成亲,不过是为了先“立业”……段樱离莫名又问了句,“周家历代大少奶现在情况如何?” 老者的脸色变了,有点惊慌地说:“等你成了周家人,就知道了。现在就好好的准备,不要再罗嗦了。” 随着老者话音一落,就来了几个端着大托盘的女子,盘中便是成亲要用的东西,什么凤冠霞帔,珠串盖头等等的,“你今晚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到了吉时就拜堂。” 老者说完,有点气咻咻地离开了院子。 几个女子则拥着段樱离进入房间,其中一个大丫头把东西放下后,就示意其她的女子出去了,她自已倒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瞧着段樱离,欲言又止。段樱离觉得有点好笑,这一出一出的,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算是完? 只问这位大丫头,“你有话要说?” 谁知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这位大丫头的眼神就露出几分狠厉,将一个药包递到她的手中,“这是剧毒断肠散,只要和在酒里,让少爷喝下,那么你就不必把自己的青春浪费在周府了。” “杀人?!”段樱离似吃了一惊,“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要知道杀人可要偿命的,到时候官府追缉,我难道要去亡命天涯?” “你若这么做了,就还有一线生机,你若不这么做,才是死定了。” “你什么意思?”段樱离看着这丫头笃定的样子,开始怀疑这可能并不是一场戏,人也不是皇帝安排的,而是真的让她运气不好的,遇到了一些难以理解的奇事。 “你刚才不是问管家老爷,周家历代大少奶现在情况如何吗?告诉你,周家历代大少奶,都是洞房当日就死了的,难道真的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站在一个八岁孩子的身后,管理周家诺大的家业吗?拜堂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目的达到就行了,至于你,当然只能是死路一条,这也是为什么周家会在路上随便抓一个少女与少爷成亲的原因。” …… 段樱离没有再多争执,她收了这包药粉。 待大丫头离去,她便歪坐在榻上,“看样子,我要么现在就逃走,要么就当杀人凶手,而且还是个拜过堂的杀人凶手。” 慕风也很疑惑,不知道自己的皇帝老爹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可这既然是皇帝老子的游戏,一个玩儿不好,可是要动真格的,只怕到时候血染麓园,没有回天之力。 慕风道:“我带你逃吧。” “然后呢?” 逃了,那便是一辈子的逃犯,没有通过明帝的试探,便不可能再顺利回段府,段樱离人没有死,便也等于死了,这还有什么然后吗? 段樱离把药包紧紧地握在手里,“我不逃。” 她目光里蓦然出现的寒意,使慕风不由地怔了下,他不止一次的看见过她这种目光,那仿若是从地狱中透出来的冰冷,那仿若不是活人所拥有的幽深与安静,像一个无底的黑洞,看一眼就心寒,看一眼就深陷。 他抿抿唇,淡定地握住她的手,“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段樱离这次没有把手固执地抽出来,前世今生,这种诡异的情景她是第一次遇到,倘若没有他在身边,或许她如今,已然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慕风,谢谢你。” ……夜幕降临,麓园里安静的仿若没有活着的东西。 一阵微风,吹得树枝摇晃,簇簇声响起,本以为是什么鸟儿,门却在这时,被轻轻地敲响。 段樱离与慕风对视一眼,慕风躲入了榻闱之后。 段樱离走到门口,问道:“谁?” “娘子,是我……” 娘子?!段樱离发现自从到了麓园后,她的思路随时都会变得混乱。 她还是打开了门,因为从声音她判断出对方是个孩子。 随着夜风,那孩子猛地扑进房里,几乎扑到了段樱离的怀中,好在段樱离躲得快,他才扑空,口中却拖着哭腔喊道:“娘子,救我!” 段樱离借着房里的烛火,发现这孩子竟然是个粉雕玉啄,非常漂亮可爱的八~九岁的男孩,又听他一直叫她娘子,她便也知道这男孩的身份了。 她淡然地坐在桌前,紧惕地与他保持距离,“你便是周家少爷吧?明天我就要和你拜堂了,从此以后我就是拥着金山银山一辈子都衣食无忧的大少奶,这都得感谢你呢。你不好好的在房里呆着,等明天与我拜堂成亲,却跑来求救做什么?” “吁——娘子——小心隔墙有耳。” 段樱离便不开口了,且看他弄出什么幺蛾子。 周少爷的大眼睛里,仿佛盛清夏日的湖水,清澈而童真,只是这时,却显得有些惊慌,“娘子,明天成亲后,我定是要被我爹和我二娘杀死的。只有我死了,周家才会没有人再跟我爹抢家业,我的弟弟还在我二娘的肚子里……我爹是不愿现在就把家业让给我的,而且他们杀了我,肯定也不让你活,娘子,都是我害了你……可你也是唯一能够救我的人了……” 段樱离淡然地看了他几秒,发现他神情真实,毫不作伪。 如果他只是在骗她,那么他的骗术也太高明了,况且他还只是个孩子,将来再长大些,岂不是会随随便便就骗死人? 如果他没有骗她,那么,她到底要不要救这个孩子? 周少爷似乎看出她的犹豫,抹了把眼泪道:“娘子,你若救了我,下半辈子我便为娘子当牛做马的报答,但求让我活下去。” 段樱离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你别哭。” “娘子,求求你……” “好吧,我们一起逃走,不过,不能是现在,得等到三更,那时候夜深人静,我们才好出去啊。” 段樱离说着,拿起茶壶,替他倒了杯茶。 而周少爷,也在她转身倒茶的时候,从袖中拔出了寒光闪闪的匕首,似乎就要对着她的后心刺下去。却在这时,发现榻闱后似乎有人影一闪,周少爷迅速地将匕首收回袖中,狠厉的神色尽数敛去,又是真无助的模样了。 段樱离笑意盈盈地将那杯茶端给他,“少爷,看你也累了,先喝口茶吧。” 周少爷嗯了声,接过了来,却并没有喝,将茶放在桌上,很是孩子气抓起桌上的糕点吃了块,弄得嘴角都是糕点沫儿,又道:“娘子,你也多吃点,否则一会上路的时候,恐怕就没有什么好吃的。” “好。”段樱离顺从地拿起糕点,刚准备往口中放,却又放下,“逃出去了,没有银子是活不了的,周少爷,你有没有银庄的号票?” 周少爷愣了愣,摇头道:“没有。” 继而却又道:“就算是没有,也不会饿死我们的,我会用我的双手,来养活娘子你的。” 段樱离淡淡地笑了下,“那我找找,看有没有银两或许有些首饰也可以变卖的,我把包裹打起来,等到三更直接走就行了。” 周少爷有些失望,却没有阻拦,“也好。” 段樱离坐在镜前,把首饰盒拿过来瞧,里头除了几只素钗,根本没有像样的首饰,当然了,这只是场戏,难道真的还要把好的首饰送给她吗? 眸然抬头间,却从铜镜里发现,那位周少爷正拿了药粉,往糕点上洒着,洒完之后把上把包药粉的纸塞回袖子里,然后又很天真无邪地看着段樱离。虽然段樱离是再世重生之人,但见这孩子一边恶毒地想要杀人,一边又一派无辜的模样,也都感到不寒而栗。 将几只素钗拿出来,放在周少爷的面前,“你瞧,只这几只素钗,在路上倒能换些馒头饱肚。” “好啊,那就收着吧。”周少爷如此说着,又指着桌上的糕点说:“娘子你趁着这会儿多吃些吧,我们这次逃出去,不知道下顿饭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呢。” “嗯,好……” 段樱离把之前倒的那杯茶端起来喝干,又再拿了个杯子,给二人重新斟了茶,“吃糕点是一定要喝茶的,否则糕点太干容易噎着,来,你也喝一杯。” 段樱离在从妆台过来时,就已经用小指挑了些断肠散的毒药。 周少爷倒也警醒的很,没有接段樱离递过去的那杯,反而要了另一杯。直到他接过杯子的那一刻,段樱离的小指才不动声色在茶杯中浸了下,毒粉已经入杯,周少爷闻了闻茶,“娘子这里的茶叶不错,很清香。” 段樱离淡笑,“是吗。”轻轻地抿了口自己的杯中水。 周少爷见她喝了,这才放心大胆地喝了口茶。 将杯子放在桌上,周少爷拿起一块糕点,“娘子,请吃吧。” 段樱离笑吟吟地接过来,却也并不真的吃,只道:“你这么小,便这么聪明又狠毒,你娘知道吗?你娘若知道,必不会担心你被你爹杀死了。” “娘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 “我就是觉得,你爹未必是你的对手。” “那你可错了,我爹是个厉害人物,我说什么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想杀我,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可你爹不会真的杀你,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谁说这世上,当爹的就绝对不会杀儿子?我最了解他——” 周少爷说到此处,忽然面色大变,五观在刹那间纠结一处,捂着肚子弯下腰去,同时震惊地看着段樱离,“娘,娘子……我肚子疼……” 段樱离的脸上,此时一点笑容也没有了。 如同戴着张面具般漠然。 周少爷不愧是个聪明的孩子,马上想到了什么,“是,是你毒杀我……你真是个,狠毒的女人……我死了,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周少爷的口中涌出鲜血来,刚才还那么可爱的面容,此时变得很狰狞,如同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张开的口中,牙齿上都是鲜血,十指成爪,往段樱离扑过来……   ☆、受七品封赏(补字424) 段樱离早有防备,后退了几步,周少爷扑空了,倒在地上,依旧恨毒地盯着她,努力地,缓慢地往前爬,似乎一定要把段樱离也带到地下去。 段樱离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毒杀一个孩子。 直到周少爷眼睛翻白,只有出气没进气儿,瘫在地上动也动不了的时候,她才走到他的身边去,替周少爷合上眼睛。 “对不起,你想活,我也想活。” 周少爷嗓子眼里咯咯地响了两声,终是没有了声息。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声,“少爷被杀了!” 就有人哗啦地涌入房中。 领头之人,便是那位管家老爷,花白胡子乱颤,跑过去抱起周少爷,“可怜的孩子,你就这么去了……” 继而恨恨地问段樱离,“为什么要杀他?他只是个孩子?!” 段樱离沉默着不出声,目光却在人群中搜索。 忽然她的目光凝在一个穿着青袍的中年人身上,便几步走过去,向他跪下施礼,“韩大人,救命!” 此人面色青白无须,瘦长身形,正是身为中常侍的宦官韩勤,叹了口气将段樱离扶了起来,“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咱家还以为三小姐落涯,定是难以保得性命了。铨” “韩大人,那日我落涯后,因为被涯壁上的树挡了下,虽然并没有摔死,可也是摔成了重伤,后来被猎户所救,养伤月余,这才赶回奉京。只是没有想到,刚进京就被劫进了麓园,现在还摊上了人命案子,这可如何是好?” 韩勤略微沉吟,“这事啊……恐怕……不好弄。对了,和你一起掉下涯的那个刺客呢?” “他已经摔死了,我下山的时候见到他的尸骨,被野狼啃啃的面目全非,好在那幅金甲,让我确定了是他。” “真的吗?摔死了?确定?” “很确定,如他不是死了,我又如何能顺利回到奉京?”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又从门外冲进来一个白胖中年妇人和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二人见了周少爷的尸体,也是号淘大哭,“我的儿呀!我可怜的儿呀!” 那妇人号个几声,猛地扑过来跪在中常侍韩勤的面前,“韩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呀!我的儿子本来明日成亲,要担负我周家产业,如今却横死在此,韩大人,韩大人一定要为我儿做主呀!” 韩勤道:“夫人莫要太激动,先冷静一下。” 妇人的目光蓦然转到段樱离的身上,咬牙怨毒地说:“我怎么能冷静得下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一定要她赔命!” 说着就要上来撕打段樱离,那位周老爷倒是及时喝了声,“住手!有韩大人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韩大人,此事应该怎么办?”周老爷悲伤地问。 “这样吧,你们二人随我来。”韩勤指的是周老爷和段樱离。 二人便随着韩勤,往隔壁的房间而去。 妇人无奈,又爬在周少爷的身上哭。 段樱离与周老爷并肩而立,都看着面前的韩勤。 韩勤道:“段三小姐,你为何要毒杀周公子?” “是他要杀我,我只是为了自保。韩大人,这周家有个怪规矩,说什么先立家,再立业,便是为了这件事使麓园血雨腥风,周公子说是因为周老爷要杀他,所以才出此下策。他要害我,恐怕是觉得害了我便可以不成亲,不成亲便不需立业,可保他自己一命。” “荒唐!我周家就这一个儿子,他若死了,我便后继无人,我怎么会杀自己的亲生儿子!我的家业,迟早是要给他的。” “可您还有个二夫人,听说肚子也已经大了,您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儿子……” 韩勤忽然打断了她,“段三小姐,您相信周老爷会杀害自己的孩子吗?” 段樱离微怔了下,道:“当然不信。可是周老爷不下手,难保别人不下手,周家家大业大,觊觎之人不在少数,若害死了周公子,其他的人便有了机会。” “可周公子,却是死于你手。” 段樱离嘴张了张,她还是可以辩解的,比如那包药粉并不是她所拥有,比如她其实是被莫名劫到周家来的,之前她与这周家可是一点瓜葛都没有。 可她并没有再分辩,只道:“是的。” 听她承认,周老爷一下子激动了,“杀人偿命!韩大人,你一定要将这女子正法才是!” 韩勤摇摇头,“诶,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再说你最近不是正在弄贵籍的事情吗?想来您与冯家生死对头这么多年,他弄不成的事儿,若你弄成了,岂不是面上大有光彩?你今日失去了儿子固然可悲,可就如段三小姐所说,您还会有第二个儿子,女儿……” “韩大人,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您可知,眼前这位小姐是何人?” 周老爷摇摇头,表示不知。 韩勤道:“她便是大将军段擎苍的三女儿,你们周家的规矩,咱家也不是不知,今日段三小姐固然是杀了你家公子,但是她无辜卷入此事,错的本来便是你周家。此事就算是闹到皇上面前去,你未必得了好儿,而且贵籍的事儿,恐怕也就此罢了。” “她,她是段将军的女儿——这,这——”周老爷看起来即震惊,又悲愤,最后只是拍腿仰天哭道,“我儿死得好冤,这辈子怕是无法为我儿伸冤了。” 韩勤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便。” 又转向段樱离道:“段三小姐劫后余生,本应庆祝,只是如今命案在生,咱家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咱家向来欣赏三小姐,此事愿意为三小姐兜下来。所谓死罪能免,活罪难饶,三小姐要以足够的银两赔偿给周老爷才对,这银两,韩勤代为出了,只是为了将来没有纠纷,双方都不再提起,要立个字据,将此事说个明白才是。” 段樱离的唇角,微微弯起,原来,就在这儿等着呢。 她没有反驳,向韩勤感激地道:“谢谢韩大人。” 周老爷看起来很是为难,但最后迫于“她的老爹是段擎苍”的事实,不得不同意。便由段樱离亲自执笔,将事情的发生经过写于纸上,最后注明赔偿周老爷一万金。 周老爷与段樱离都在上面签了字,之后这字据便由韩勤收起,笑道:“此事便这样了了,双方不得再纠缠对方。周老爷,您虽没了儿子,可您还年轻着呢,正是做事业的时候,再过十年,你的二儿子出生,再继承您的家业也不晚,您说是不?” “是,是……”周老爷面色尴尬。 “而且这事绝不能外传,否则到时候再查得深入些,你们二人,谁也得不了好儿。至于你生意上的事儿,咱们会给皇上进言,对你们周家,会多番照顾,相信不用两年,你们就会完全超过冯家了。” 周老爷只得又连声应道:“是是是。谢谢韩大人,谢谢圣上!” “段三小姐,一会儿,咱家会派人送你回段府,咱家也回宫去禀告皇上,他的救命恩人回来了,不过段三小姐如今命案在身,可千万要警言慎行,莫要给自己再惹来麻烦才好。” “谢谢韩大人,我明白了。” 就这样,在韩勤的帮助下,麓园血案很快就过去了。 当天晚上,段樱离被韩勤派人送回段府。 并且在段樱离到达段府之时,明帝的圣旨也同时到了,段府阂家接旨,传官尖细的声音念道:“兹有段氏之女樱离,人品贵重,德行高远,为救朕而曾涉大险,特此封为七品县君,以示奖励,钦此!” 段樱离接过圣旨,梅姨娘便猛地扑过来,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泪水流个不停。段擎苍眉头微蹙,心情有些复杂。 而大夫人及几位姨娘,神色各异。 大姐段芙蓉,看着她的眼睛仿若能够滴出血来…… 她终于回来了,又回到这,勾心斗角,终日硝烟不断的段府了。 ……她以奔波数日,身体疲累为由,没有对任何人解释她如何能够归来,就回到了鹤鸟阁休息,并且说今晚不再见客。 如今,府内女眷,除了老夫人为五品诰命,其她人都尚无品阶,她说不见客,便可以不见客,别人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鹤鸟阁内,却已经变了样子。 原来顾采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也搬进了鹤鸟阁居住。 玉铭和玉瑶、银环等人,见到她归来,自然是围着她又抱头痛哭一会,而顾采芹也送来接风晚宴,结果还是折腾到很晚才安静下来。 此时,已至二更。 段樱离进入自己的寝室,忽然发现床上已经躺了个人,而慕风正坐在床边。段樱离来不及和慕风说什么,先看躺在床上那人,居然正是已经毒发身亡的周少爷。 “他怎么样了?” “还好,我刚把他从薄皮棺材里挖出来。” “这么快就下葬了?” “可不是,而且是草草掩在乱葬岗子里。” 感觉到慕风语气中大有深意,段樱离道:“难道他……” 就在这时,周少爷已经醒了,见到段樱离和慕风,不由吓了一跳,张口就要喊,段樱离赶紧吁了声,“想活命就不要乱叫。” 这孩子果然聪明,马上道:“那我不叫了。” 慕风笑得如春风拂过,“你能活过来,太好了。” 周少爷的目光被他的笑容吸引,竟大胆说:“好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这一句,立刻让慕风的笑容没了,甚至黑了脸。身为男子,经常被人夸赞“容貌好看”,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呀! 好在周少爷马上说了下一句,“好哥哥,你让我娘子不要杀我好不好?你看我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我真是好可怜的啊。” 慕风刮了下他的鼻子,“她若想杀你,你现在还有命在?” 周少爷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从床上爬起来,恭恭敬敬给二人嗑了个头,“谢谢好哥哥和娘子的救命之恩。” 慕风轻轻地弹了下他的脑袋,“不许叫她娘子!” 周少爷抚着被打痛的头,“她本来就是我娘子……啊!你又打我……”他的头上又挨了一个爆栗,忍不住抱起头来,缩在被子里,“娘子救我!” 段樱离端了碗水过来,“你先喝点水吧。” 周少爷倒没客气,端起水来就咕嘟咕嘟地喝完。 段樱离有些诧异地说:“你不怕我给你下毒?” “我到现在都还活着,可见娘子根本不想杀我,我又怎么会担心娘子再下毒呢?” 慕风和段樱离这时,都产生了同一种感觉,就是这孩子太聪明了,聪明的不符合他的年龄段。 慕风道:“你既然已经醒了,我把你送回麓园吧。” “不,千万不要!”周少爷吓得仿佛三魂掉了两魂半。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可是,你们要是现在把我送回去,我就死定了!” “你没死是因为,我和你娘子——呃,不是,是我和我娘子——”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段樱离丢过来的眼锋激得打了个寒颤,慕风只得重新组织语言,“是因为三小姐,在事前就让我把药拿到药店去换了,换了一种吃了后,会很恐怖的死去,事实上,却能在几个时辰后自行醒来,完全没事的药。” “大恩不言谢,娘子,以后我就给你当牛做马,但凡有任何事,只要一声差遣,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不用了,我相信三小姐救你,并不是要你给她当牛做马的。”没等段樱离说什么,慕风已经有些不乐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与一个还不到九岁的小屁孩争风吃醋,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没风度,又觉得这个小屁孩真是太讨厌,还是尽快想个办法送走,就算不送走,也绝不能留在段樱离的身边。 “好哥哥,我在跟我娘子说话,你就不要插嘴了好不好?” “唉,你——”慕风急了,准备揪住这孩子打一顿。 段樱离可不管他们二人半真半假的插科打诨,只问,“你不是周家少爷吗?为什么不愿意回周家?” “啊呸!我才不是他们家的短命鬼!我是被他们从戏园子里抓来的,关了我半个月了,说只要半个月后,我能杀了一个和我成亲的女人,他们就能放我走!至于那个真正的周家少爷,半个多月前,就因为爬树从树下掉下来,早就死掉了!” “呵,可是周老爷和周夫人,可是一见你就哭的很惨啊。”慕风懒洋洋地说着,唇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 “他们会为我哭?他们会晓得我是谁吗?自从到了麓园,我从来没见到过他们!” 慕风和段樱离对视一眼,已然明白了许多中间的弯弯绕绕。 慕风道:“那您贵姓?” “免贵姓方,你们可以叫我方鱼!我在戏班时,有个艺名,叫金牡丹!” 原来这小孩,年龄虽小,却也是走南闯北,溜达了几趟江湖的,而且戏班出身,从小耳目渲染,最擅长的恐怕便是做戏了,戏班内人员分流杂乱,竞争力强,比起候门大宅的深井冰宅斗不惶多让,可他小小年级就拥有自己的艺名,不但在戏班中立了足,而且混的绝对不错! 怪不得如此古灵精怪的。 段樱离又拿了些糕点什么的过来,让他吃着。 慕风和段樱离则去外间低语,慕风道:“很明显,是我父皇给你下了个套,周家少爷明明半个多月前就死了,可是如今把他的死通过今天这事,硬生生的套在你身上,再加上给韩勤的那份所谓字据,恐怕这杀人的罪名要扛在你身上一辈子,成为你在我父皇手中的把柄。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没有那份字据,皇上怎么能够放心让我回段家?皇上这招恩威并施,以后我还不乖乖的把看到的听到的,都捂得紧紧的,但凡漏了一个字,恐怕就命不久矣。” “所以你才将计就计,演了场毒杀方鱼的戏,故意让他得到那份字据?而且将来要真的出了什么事,方鱼也可出来为你作证,只是方鱼这孩子才八岁,蓦然卷入此事中来,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若他真的为此事而死,虽不是我杀他,但他亦是死于我父皇的局中,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那是两码事。”慕风顿了顿又道:“这孩子太狠毒,你毒杀他是演戏,他想杀你却是真的,不能够留在你身边,我今晚就把他带走。” “你要怎么安顿他?” “这种孩子,放在哪儿都是祸害,我就把他带我身边。” 慕风本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人,说出了最终的决定。 这时方鱼也差不多吃饱了,慕风便要带他走,他听闻后却一把抱住段樱离不放,撒娇地说:“我才不要离开我娘子,我要跟她在一起。” 慕风硬生生一扯,就把这个像大马蝗一样贴在段樱离身上的孩子给扯下来,揪住他的耳朵,直接把他扔到窗外,“以后你再敢叫她一声娘子,我就把你这臭小子扔回乱葬岗的薄皮棺材里!” “你好狠毒!你——” 慕风已经捂住了他的嘴。 听着外面的响动渐低,段樱离知道,慕风和方鱼,已经走了。 这纷纷乱乱的一天,总算真正结束了。 * 翌日,段樱离正在对镜梳妆,玉铭和玉瑶在旁伺候。 玉铭的眼圈红了又红,“小姐,婢子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府里全部的人,都说您已经落涯而死,您不知道,这段时间您不在,婢子们受了多少罪。” 玉瑶平日里不喜欢搬弄是非,这时候却也道:“自从采芹表小姐进入鹤鸟阁,很多事都变了。” 段樱离嗯了声,觉得颇有趣。 当日,离开段府前往猎场的时候,顾采芹就忽然请求留下来照顾梅姨娘和段鸿,当时她就已经明白,顾采芹必要是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照顾梅姨娘和段鸿。她已经明白,大夫人和大小姐未必是她的靠山,她只能寻找更强更有力的靠山,或者说是利用,而她选择了梅姨娘和段鸿。 主仆三人正在说着话,梅姨娘忽然推门进来,“樱离,快跟我去送你爹!” “梅姨娘,发生什么事?” “你爹今日要出征了,现在就在大门口告别。” 段樱离也没想到这么突然,忽然想到上世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段擎苍出征,对抗大历与西凌,然而却受到二国的左右夹击。那一仗非常惨烈,段擎苍的大军因为水土不服,加上入冬后边境天气恶劣,只是冻饿而死的士兵就达到了五分之一。 这一仗,段擎苍惨败。 后来是三皇子凤羽,想办法救了他,从那以后,段擎苍的势力大不如前,与三皇子凤羽形成了一种唇齿相依的状态。 她放下手中的梳子,与梅姨娘匆匆赶往府门口。 这时候,段擎苍已经与家人告别完毕,他忧心忡忡地向大夫人道:“我走之后,府里的事就拜托你,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家人齐整,平平安安。” 大夫人动情地道:“你放心,我会把一切事都安排好的。” 段擎苍轻轻地扶了下她的肩,以示信任。 虽然大夫人做了许多错事,但是多年来,凡是他出征,府中事就全靠大夫人,有她在府中,他便走的放心,这好像已经是成为了一种习惯。段擎苍又看了眼旁边低垂着小脸的段芙蓉,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回首间又捏了捏段鸿的脸蛋,段鸿看起来马上就要哭起来,“爹,你要快点回来。”   ☆、只有女子才能做的事 段擎苍将他抱起来,忍不住亲了下他,“好,爹一定会尽快回来。” 段鸿搂着段擎苍的脖子不放开,梅姨娘和段樱离已经赶到,梅姨娘的眼睛红红的,将段鸿从他的怀里接过来,“鸿儿,别这样,你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再让你爹这么放不下你。” 段鸿抹了抹眼睛,又爬在梅姨娘的怀里抽泣起来。 段樱离走到段擎苍面前,淡淡地唤了声,“父亲。毂” “樱离,爹这次出征,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你现在已经是县君,这段府内,没有人能够欺负你,反而是你,要替爹好好照顾他们。我不希望再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樱离,就算爹曾经对不起你,你也要记得,你始终是段家的人,始终是爹的女儿。” 段擎苍是真的担心,自从段樱离出了仆人院,发生的太多事,都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纤瘦的女儿。 “父亲,您要保重。” “好。”段擎苍再看了眼远远站在门廊下的老夫人,老夫人送丈夫,送儿子,送了无数次,现在似乎已经麻木了,她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只是默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铨。 “我走了!” 段擎苍转身就要走。 段樱离忽然道:“父亲,西凌国主萧东壁,一直是支持与南昭续和平之约的!” “哦。”段擎苍不知道段樱离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萧东壁想续和平之约,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惜现在朝堂为其叔父萧琰把持,萧琰为人暴戾好战,想要续和平之约简直是难如登天。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得妄议朝政,以后不许再提了。”段擎苍说完又要离开,段樱离紧走一步,“父亲,女儿的话还没有说完。” 段擎苍微微蹙眉,“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皇上还在练兵台上等我过去。” 段樱离却向他笑着撒娇道:“父亲,女儿只是有些舍不得父亲罢了。” 因为他曾经把她关在仆人院六年,因为他上世眼见她被折磨而死而装作没看见,所以这世,段樱离似乎从未向段擎苍撒过娇,甚至很少对他笑。她现在忽然这样,段擎苍倒是微怔了下,继而也露出点笑容,“好,说吧。” 段樱离踮起脚尖,“父亲,附耳过来。” 段擎苍只好变下了身子,段樱离于是在他的耳边轻声道:“父亲,此战凶险,必要之时,可求助于萧东壁,只要向他许诺,必教萧琰还政于他,他便会倾力帮你。” 段擎苍眼眸微微睁大,茫然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为什么会这样说?这个想法似乎太大胆了,就算萧琰与萧东壁是不合,但战乱之时,釜底抽薪,哪有那么容易呢?一个弄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反受其害。 他笑着抚抚段樱离的头发,“你肯为爹分忧,爹很欣慰,不过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好了,爹真的要走了。” 他说着,再看了眼众人,就上了马。 “出发!” 段擎苍身着威风铠甲,坐于高大的红马上,威武雄壮,气势不凡,就这样,渐渐地消失在段府诸人的视线中。 段樱离刚准备进入府中,就听见段芙蓉语带嘲讽地说:“当了县君了,胆子就也大了,还学会狐媚子那一套,讨好我爹呢!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娘,你说皇上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把她封为县君?是不是也用了刚才那一套?” 大夫人面色微变,“住口!” 段芙蓉哪里肯住口,“娘,都怪你,若是那日不提前回到游凤阁,我便也有机会被选去‘陪葬’呢!从涯底逛一圈回来,就能成县君了。” 她说的可轻松了,仿佛人人都能去涯底逛一圈。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人说:“只怕以大小姐的倾城之貌,当时若是在场,那贼子必定会选中大小姐给他陪葬,只是大小姐却未必敢于把自己送到贼子手中,倒要连累我父皇性命。” 众人闻声转目,才发现二皇子凤青鸾不知道什么到了。 一袭白衣,目若春风,一幅风~流萧洒之态,唇角却带着几分莫名嘲讽。 众人都下礼道:“见过二殿下。” “不必多礼。” 只有段芙蓉不曾下礼,目光中却满是悲伤,“你竟,如此看轻我?” 声音颤抖,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如今三小姐已经是七品县君,你便是她的姐姐,见了她也是要行礼的,而且不能以言语辱之。三小姐救驾有功,众人皆知,你拿自己的亲爹和圣上来嘲讽于她,不但是对她的不敬,也是对段将军及圣上的亵渎,认真起来,此时此刻便可置你不敬之罪。” 段芙蓉的脸憋得通红,整个人在冷风中摇摆,“不,这不公平!凭什么是她!她哪点强过我呢!” 她说完,便崩溃地扔下众人,往府中跑去。 大夫人向众人看了眼道:“都各自回去吧,还在这里看什么?” 几位姨娘其实正想看好戏呢,如今也只好意犹未尽地散了。 大夫人又向凤青鸾点点头,这才进入府中。 门口,只剩余凤青鸾和段樱离。 二人对视,都不如自由地笑了。 走到她的面前,凤青鸾从袖中拿出一只平安符,给她挂在脖子里。 “谢谢二殿下。”她没有拒绝这份礼物。 “听说你回来了,我真是想立刻就来看你,不过昨夜你刚封了县君,想必忙于应付众人,我只好忍耐到现在才来。这个平安符,是我亲自去庙里求的,你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忽然消失了,害得我连女人才做的事都做了,我原本是最不信平安符这种东西的。” “二殿下,谢谢你。”她只能再次道谢。 凤青鸾冷不防地,就把她紧紧地拥入了怀里。 刚才的笑容,在刹那间已经被复杂的情绪所代替,他的声音微颤,“幸好,你回来了,否则这辈子我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还记得那天,他因为她的拒绝,而丢下她。 在她落涯后,那一段回忆,成为他最心痛最不堪回首最后悔的回忆。 还好,还好,她回来了…… 段樱离任他搂了片刻,因为她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担忧她。之后还是略显尴尬地挣开他的拥抱,面色虽然还是淡然,但能看得出,她真的有些不自在。 凤青鸾倒没有再为难她,笑道:“走,我带你出去,在东门新开了一家酒楼,里头的八宝鸭很美味,我带你去吃。你看你这段日子,又瘦了。” “二殿下,我刚刚回府,还未来得及去探望梅姨娘和弟弟……” 凤青鸾轻轻地敲了下自己的额头,“又是我想得太不周到了。你是应该去探望他们。” “那,二殿下没事的话,就请先回吧。” “我和你一起去看段鸿,好久没见那孩子,我也有点想他。” 二人到了梅姨娘处,段鸿却已经跟着先生去学习识字了。 梅姨娘给凤青鸾见礼后,就让丫头去小厨房端来几色糕点,有一盘酥炸小黄鱼,摆在旁边显得很扎眼,这种可是乡间野食呢。 凤青鸾发现段樱离没有去取食糕点,倒直接掂了只小黄鱼慢慢地嚼着。 “呵,原来你喜欢吃这个。” 段樱离微怔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食物,不知道为什么又放下了。 梅姨娘道:“吃呀樱离,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今儿大早上的,我亲自下厨炸的,就是希望你多吃些呀!” 段樱离想起小时候的事,已经没有胃口了,只道:“已经饱了。” 她刚起来就去送段擎苍,根本没来得及吃早饭,现在吃这么点怎么能说饱?梅姨娘还要再说什么,凤青鸾已经暗暗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什么了。梅姨娘显得有些失望,也只能强颜欢笑,三人再说了会子话,段樱离和凤青鸾就告辞出来了。 花木扶苏,一派好景,看不出已经要入冬的样子。 二人走在青石小径上,凤青鸾微笑着折了支花插在段樱离的发上,“怎么,不开心了?你娘亲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你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有些感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弥补也回不了头。” “你说的对,可是她是你娘亲啊。” 段樱离顿住脚步,澄明的眸子看到凤青鸾的眼底深处,“任何人都一样,所有的感情,只有在需要时,它正好存在,才算出现的合时。已经错过的,再如何弥补也不纯粹。我娘亲大概还没有意识到,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六岁的小孩子了。” “可你,还是喜欢吃油炸小黄鱼啊。”凤青鸾笑得很温暖。 “你——” 段樱离转身就要走,凤青鸾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樱离,怎么了?” 他的眸中有一抹诧异,他觉得段樱离在感情事上,未免过于武断了。段樱离心思细腻,回眸间已经从他的神情中判断出来他是如何想的,反而冷静了下来,“可能是我年龄太小,不懂感情之事,二殿下,你我以后还是莫要谈此类话题了,免得话不投机,反而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凤青鸾无奈吸了口气,叹道:“我有时候觉得,你的心智就好像是一百八十岁的饱经风霜而有智慧老人家,有时候又觉得你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樱离,无论你是如何想的,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段樱离眸中怒色已去,恢复淡淡的模样。 就在这时,玉铭忽然跑过来,惊慌失措地说:“三小姐,大小姐跳水了!” “现在怎么样了?”段樱离问。 “已经救上来,不过没一点活气……” 段樱离与凤青鸾互看一眼,就往段芙蓉的东厢急行而去。 到了地方时,段芙蓉已经被抬到离池唐不远处的亭子里,全身都湿漉漉的,面色青白,唇色发紫,看起来当真是没有一点生气。大夫人已经哭号开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女儿啊!” 满院都是没什么见识的女子,只有刘妈妈在喊,“大夫来了吗?快点,你们都去,都去请大夫!” 凤青鸾道:“你们将大夫人拉开。” 刘妈妈等人不敢违抗他,连忙合力将爬在段芙蓉身上号哭的大夫人拉开,凤青鸾这才蹲下,犹豫了下,终是咬咬牙,双手按在段芙蓉的胸口,大夫人见此情景,都忘了哭了,嘴巴张得很大,“二,二殿下,您,您怎么可以这样……” 没等凤青鸾回答,她一声更为悲惨的哭号,“我可怜的女儿呀!你要死了,还,还被……” 段樱离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母亲,此处人多口杂,还请母亲慎言。二殿下只不过是在救大姐而已,如果不如此,大姐便真的死定了。” 上世的时候,段樱离也落水一次,差点就没了命。 当时也是被这样救活的。 “救,救她……哪有这样救的?”大夫人显得不理解,但见段樱离说得认真,况且对方毕竟是二皇子殿下,她只能忍住哭声,紧盯着女儿的脸。 凤青鸾用力在段芙蓉胸口按压,对方仍然没有什么动静。 片刻之后,他再次看向段樱离…… 段樱离淡然道:“还请二殿下救救我大姐。” 不知道为什么,凤青鸾忽然被她这种淡然的态度伤到,为什么他无法从这个女子的眼睛里,看到任何她对他的关注呢? 难道,她竟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 凤青鸾想到这里,咬咬牙,俯身将段芙蓉的樱唇捏开些,然后把自己的唇贴上去,为她渡气…… 这暧昧的一幕,真个惊住了所有人。 丫头、婆子、大夫人,甚至连段樱离,也都愣住了。 她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唇…… 上世,上世,是谁救的自己?她忽然觉得记忆,有些模糊了…… ……秋天的落叶,如蝴蝶翩翩而下,池塘里的水被吹起波纹,凤青鸾的衣裳也被风吹起,若不是大家都知道,段芙蓉其实命在旦夕,只看此情此景,美女俊男,秋日相拥,真正是唯美如画的场面,令人羡煞。 段芙蓉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蓦然睁开眼睛,便发现凤青鸾的俊颜在自己的眼前。见她醒来,他赶紧将她扶起来半拥在怀中,“把水都吐出来,吐出来就不难受了。” 段芙蓉这才忍不住将口中的水都吐了出来,可是这一阵折腾,阵阵的寒意侵袭着她的身体,她瑟瑟发抖地紧靠在他的怀中,“二殿下,为,为什么要救我……” “别说话了,我送你进屋休息。” 段芙蓉果然不说话了,只是微嗑起眼睛,双手还很自然地搂住了凤青鸾的脖子。 凤青鸾将她抱起来,送往她的屋中。 等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大夫也来了。 检查过后,道:“大小姐呛了水,伤了肺,恐怕要调理一段时间,好在是抢救及时,否则真的会出大事。” 大夫人听闻,忽然将怨毒的目光,向段樱离盯了眼。 凤青鸾向大夫人道:“既然大小姐没事了,我先告辞了。” “二殿下,这次您救了芙蓉性命,真是不知道怎么报答,谢谢你。” 凤青鸾笑得云淡风清,“举手之劳而已。” 大夫人的面色微变,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在装糊涂呢! 不过她也不勉强,笑着道:“等我家老爷回来,我是将今日的事如实告诉他的,想必他会好好报答二殿下。” “不必客气。” 凤青鸾告辞离开了将军府,段樱离只是默默送到门口,凤青鸾道:“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段樱离道:“谢谢你救我大姐。” 凤青鸾不知为何,竟是望着远处,自嘲地苦笑了下。 …… 凤羽是第二天得到的消息,来探望段芙蓉的。 他这次在猎场得了脸,看起来意气风发,一袭青缎雀金裘,更显得他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俊郎非凡。 从他进入段府,就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况且,最近太子被废,三皇子凤羽,也已经成为新储候选人之一。 他的心情非常不错,所以脸上虽有惶急之色,依旧难掩旭日初升,光芒四射的感觉。然而终于见到了段芙蓉的时候,他身上的魅力好像忽然黯淡了下去,因为段芙蓉看着他的目光那样的嫌恶。 他一时之间怔住,好半晌才讷讷地唤了声,“……芙蓉。” 这声呼唤,倒教段芙蓉清醒过来,目光中的嫌弃倏地消失,换上柔弱可亲的颜色,“三殿下,您来了。” 说着便要从香妃榻上起来,给他见礼。 凤羽连忙阻止,“芙蓉,不必。” 段芙蓉便也顺势又躺下了,因为刚刚从生死边缘逃回来没多久,面色苍白,如透明的薄纸,额上隐隐现出青色的血管印来,美眸如泣如诉,如烟如雾,真个好像一缕,就要散在空气里的雨雾,就这样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树叶飘落,满脸愁绪,一身脆弱。 凤羽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芙蓉,你好些了吗?” 不问还好,一问倒问出了她的泪水。 那泪珠儿一串串地落下来,像晶莹的珍珠。 段芙蓉梨花带雨,欲言又止的模样,真是让凤羽心头大痛。 “芙蓉,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又何必如此呢?一个区区县君,又有什么了解起?无论如何,你将来都会比她地位高的,我敢保证。” “三殿下,请您以后,不要叫我芙蓉,还是称我为大小姐吧。” “为何?为何,要如此生分?” “我……我……” 段芙蓉爬在榻上终于哭出了声。 “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三殿下……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好感动,可是现在,我已经是二殿下的人了,昨日,我落入水中,他,他竟……” 她用哭声代替了后面要说的话,凤羽如此聪明,又如何想不到呢? 这时间,南昭女子依然读《女戒》、《女四书》这样的书,不管任何原因,女子与男子肌肤相亲乃是大事。轻则女子从此嫁于男子,重则女子会选择自杀来全名节。昨日凤青鸾救她,在别人看来,可不就是又亲又搂的? “那不算,只是为了救你。”凤羽郑重道。 “三殿下如何能够睹住悠悠众口?这事怕是已经传遍整个奉京……三殿下,我亦是无奈,只怕我这生,只能嫁给二殿下了。” 虽她嘴上说得悲伤,眸中却闪过一抹得色。 凤羽是何样人,竟然捕捉到那到得色,又想起她刚刚看到自己时的嫌厌……她根本就已经打算嫁给凤青鸾!刚才的眼泪,不过是给他演场戏而已。对啊,嫁给凤青鸾,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意愿,这女子,何尝将他凤羽对她的情,看在眼里呢?   ☆、雷雨夜血案重演 然而,他只是悲伤地道:“事情不到最后一步还是很难说,如果你不想嫁给他,我自然有办法使你不嫁给他。” 段芙蓉心头蓦地窜起一股怒火,这位三皇子,为什么就不明白她的心呢? 然而她还是尽量地压抑着,“三殿下,我不想给你添任何麻烦,朝堂之下,瞬息万变,你若因此而再有什么差池,我会很愧疚的。” 凤羽的眼眸里出现一抹嘲讽,然而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毂。 从段芙蓉的房间里走出来,发现天空已然乌沉沉的,似有大雷雨的样子。可现在几乎要入冬了,恐怕是要下第一场雪了吧? 回头再看那扇紧闭的房门,他能想象到,段芙蓉此时已经擦干了眼泪,得意地笑着。 凤羽的目光如鹰聿,冰冷而无情,“段芙蓉,总有一天,教你知道,轻视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凤羽终于还是走了铨。 大夫人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便来到了女儿的房间。 “芙蓉,怎么样?” 段芙蓉一张明媚漂亮的小脸上,哪还有半点悲伤之色,懒洋洋地剥着桔子,熏炉里熏香袅袅,她的声音也如烟雨般娇—柔,“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走了。我就知道他是个没种的,这辈子,注定要被二皇子等人压一头。” 大夫人的脸上露出点笑容,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莫过于将段府管理的仅仅有条外,还有个如此美貌惹人怜爱的女儿。 “芙蓉,你爹走之前,说风向可能会有变。” “怎么变?” “这位三殿下,最近很得皇上看重啊。” “给半分好脸色,就叫看重?”段芙蓉哧笑。 “没你说的这么简单,太子被废后,他的金甲骑士就拨归三殿下凤羽管了,二殿下虽然有其外公作为后靠,但那不争不抢的性格……真是很难说呢……” “爹说了,二殿下绝对会是新帝,爹的眼光不会错的。” 大夫人却忧心忡忡地说:“但愿吧。” 她虽然与三皇子凤羽接触很少,但是以她的年龄,阅历自不是段芙蓉能比的,她总觉得,这位三殿下,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当夜,天空果然裂开了般,频频闪电,倾盆大雨如同天破了个洞,直往下泻着银河水。 段樱离蓦然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 一道闪电将房间映照出刹那的白亮,她蓦然发现房间里竟然有人,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好在那人马上说话了,“三小姐你惊醒了吧?婢子就害怕这雷电声太大,所以进来给您点灯,壮壮胆儿。” “玉铭?” “是婢子。” 说着话,蜡烛已经点上了。 “玉铭,这都什么日子了?怎么还下雨?” “可不是,往年落过霜后,就很少下雨了。” “那么这可能,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 “三小姐,你在想什么?”玉铭发现她望着窗外发呆。 “我在想,如果有些事没有改变的话,会不会就是今夜?” …… 一夜风雨过后,园内反而少了许多生机。 秋雨,果然是刀呢,一场越比一场冷,将这些花儿草儿,都催残的不成模样。 大早上的,顾采芹就叫她身边的丫头来请段樱离,说是早膳已经在魅月阁布好,请她一起用膳。 玉铭听闻,脸上隐然有愤愤之色,“她倒把这鹤鸟阁当成自己的地盘呢!三小姐,您可不知道,在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把梅姨娘和小公子哄得好开心,梅姨娘现在拿她当自己的亲女儿呢!前两天还把一只名贵的翡翠绿手镯送给了她。” 段樱离默默地听完,只道:“帮我梳妆吧。” 梳妆完毕刚要去魅月阁,就来了个门房,和玉瑶说了几句什么。门房走了,玉瑶说:“奇怪了,那人说,二殿下在府门外求见。二殿下为什么不直接进来呢?” 段樱离凝神想了下,唇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孤度,“又有人在演戏了,我们得配合一下。” 玉瑶道:“您的意思是——” “也不去府门口了,二殿下肯定没来。你们给我在这里准备早膳,我一会儿要出门,玉瑶,让人帮我备马车。” “是。” 段樱离从接到顾采芹的邀请到现在,梳妆完毕再用完早膳,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这才带着玉铭,往魅月阁而去。 结果发现梅姨娘也在,而且空着肚子等了这么久,脸上隐隐已经有了燥郁之色。 顾采芹笑意盈盈地站了起来,“樱离,不是说好了,今日与梅姨娘及鸿儿一起吃早饭吗?怎么来得这么晚?” 玉铭抢着说,“表小姐,你哪里有说梅姨娘也要来的话?” 顾采芹的眼眸里蓦然逼出些泪雾,“哦,是吗,没说吗……” 她那委屈隐忍的神情,让人根本无法相信玉铭说的话。 梅姨娘道:“玉铭,小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再说,就算我真的没有来,表小姐请樱离用膳,她也不应该这么久才来。” 玉铭也不甘示弱,“三小姐现在已经是县君了,大早上的,你们见了她不但不行礼,还用小心眼子让她不开心!梅姨娘,你这个娘亲当的也够失败的!” 梅姨娘听闻,脸色变得很难看,向段樱离问道:“是吗,我的县君女儿,是否娘亲也要给你请安啊?” 段樱离从进来到现在,只是冷眼旁观。 这时不回答梅姨娘的话,只问:“鸿儿呢?” “你——”梅姨娘一口气噎在嗓子里,说不出话来。 倒是顾采芹,连忙向段樱离行了个很标准的见礼,“参见县君,回禀县君,鸿儿原本也是要到这里用早膳的,不过后来等不及就先去跟先生学习了。走时手里捏了几个肉丸子和糕点,想必不会饿着的。” 段樱离哦了声,道:“你即是知道鸿儿每日要准时却见先生,就该安排着他先用膳。难道这么一大桌子菜,我们三人能吃完吗?” 顾采芹黯然道:“是,是我的错,想的不够周到。” 梅姨娘这时,已经站了起来,气呼呼地道:“好,这早膳也用不得了,我的女儿,她现在是县君,凡事都要请个规矩,架子大了,我这个娘亲伺候不起。” 梅姨娘说着,竟然又给段樱离下了个大礼,“县君,本人就先告退了。” 她说完就走了。 梅姨娘这一闹,早膳也不必用了。 段樱离淡淡地道:“都撤了吧。” 顾采芹万分愧疚地说:“樱离,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安排好,才惹得梅姨娘生气,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她的。” “那我还要谢谢你。” “不必客气。”顾采芹说完,微微点了下头,就紧随着梅姨娘去了。 玉铭气得小脸通红,“三小姐,你怎么能这样?你看你看啊!现在表小姐和梅姨娘一个阵营了。” 段樱离道:“有表小姐这么聪明的人儿照顾她和鸿儿,我很放心。” “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最近肯定会发生很多事,恐怕我无暇分身照顾梅姨娘和鸿儿,表小姐如此聪明狡猾,梅姨娘和鸿儿是她的靠山,她必定会好好保护他们。玉铭,这不是好事吗?” “可是——嗷!我知道了,今日是她故意叫门房来传话的,不过就是为了让你耽误前去的时间,可是小姐,你这样配合她,自己要好委屈啊!” “好了,不要再多说了,马车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 “我们走吧。” 段樱离现在已经是七品县君,出门不再需要禀告大夫人同意,只是让玉瑶去通知了老夫人一声。 马车辘轳,玉铭高兴的掀开帘子往外看。 “三小姐,是不是以后我们都可以随时出门来玩?” “嗯。” “太好了!婢子就知道,跟着三小姐,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 段樱离只微笑着不说话,深宅大院里的小姐丫头们,都是被困得难受,能够常院来走动,倒比任何事都值得令人高兴。这可能也是这个县君头衔,所带来的最大好处了。 车子到了闹市,段樱离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当时可是您说的,只要我付银两,就让我看看那位公子的脸。” “是吗——当时是什么时候,我都忘了呀!” “那就把银两还我。” …… 段樱离对玉铭说:“把车子停在树下。” 玉铭连忙给车夫说了,车子便不动声色地停在了树下,与正在争执的二人,形成斜角。段樱离将车帘拉开条小缝往外看,发现争执的二人正是洪婵与二公主,只是二公主依然微服,穿着普通大家小姐的衣裳,段樱离知道,这洪婵与二公主是相识的,就算二公主微服,也骗不了洪婵的眼睛。 既然是相识的,这洪婵却与二公主这种语气说话,这女子,倒有点意思。 二公主被洪婵这样一激,反而脾气好了下来,笑道:“不过是几万两银子而已,你又何必这样小气?再说,那位公子是我的人,他的整颗心都挂在我的身上,你又何必如何执着?” “我就是想看看,公主的面首,会是什么样的男子。” “好奇心会害死人的呀!”公主捂着嘴笑起来。 “我不管,你收了我的银子,必须得让我看到他。” “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今儿就跟在我身边,你想看,随时可以看。不过呢,你可不能再向我要银子了……说实话我公主府的开销大着呢,要钱没有,要命可有一条,不过,是你的命,莫要因为几两银子,把我给惹急了……” 公主笑语嫣嫣地说着这些话,语气娇俏轻柔,却让人不由自主的脊背发凉。 果然洪婵的眸中也闪过一丝惧怕,但马上又说:“您不让见,便不见好了,只是您偏说能够得见,我俩的赌局,我前前后后赔了五六万两银子在里头,这要是给穷人家,能够他们吃一辈子,可我就是想揭掉那人的面具都不能得,这不是太不公平了。” 二公主笑道:“谁叫你好奇心如此之重呢?” 洪婵无奈,只好软了语气道:“好公主,求求你……你不能让我的银子白花吧?” “好好好,我可不是那种白白讹诈别人钱财的人。” 说着,便给随在身边的丫头说了句什么。 那丫头点点头走了,过了会儿,带过来一个戴着昆仑奴面具的青袍人,身材修长,气质不凡,玉铭道:“三小姐,是那个慕风!” 段樱离也不由自主地心里一跳,然而待那人再走近些时,她却是哧地冷笑了。 果然,那人把面具摘下时,才发现他身材气度倒是好,只可惜长了张马脸,还是酒槽鼻,一双死鱼眼,看起来如此了无生气的一张脸,根本无可取之处。 洪婵不由大失所望,接着却道:“这不是那天那个人!” 二公主道:“我说是就是,你还想怎么样?要不要,我们再开个赌局?” 洪婵咬咬牙,“算你狠!” 二公主又捂着唇轻笑了,“洪小姐,过两天,我在公主府举办宴会,你可一定要来呀。” “当然,必不缺席!” 二公主向那马脸男道:“我们走吧。” 等他们刚走出几步,洪婵又道:“公主的眼光真差,所寻面首,不过如此。” 二公主顿住脚,半晌才转过身来,又回到洪婵的身边,“你俯耳过来。” 洪婵不明所以,只好俯耳过去,不知道二公主在洪婵的耳边说了什么,只见洪婵的脸蓦然通红了,而且目光向那马脸男看了好几次,终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二公主这才得意地离开。 见此情景,玉铭好奇地说:“二公主到底给洪小姐说了什么?” 段樱离淡然道:“素闻公主作风大胆,言事无状,还能是什么,肯定是说,男人不能光看表面什么的……” 玉铭还是不懂,自以为自己懂了,又道:“难道她是告诉洪小姐,此男子虽然长得丑,但脾气肯定很好,爱情很忠贞,性格一定很温柔?可是为什么洪小姐的脸都红了?” 段樱离噗嗤地笑出了声,在玉铭的脑袋上点了下。 马车继续往前走,段樱离却忽然想起了慕风,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公主府?又是不是真的把那位方鱼带在身边? 大铭寺延途风光绣丽,虽然已经快要入冬,衰草连天,却依旧无法掩去灵山大寺的仙袅之意。 因此离寺还有差不多半个多时辰的路,段樱离和玉铭就弃了马车,徒步而行。 玉铭见了那些秋日里的野花野草也兴奋的不行,一路上采了很多,五颜六色成为一束,说要带着它们回府,插在三小姐的书房,可以让三小姐欣赏好几天。 段樱离的心思却完全不在风景上,她一路走走停停,已经从那些被剑锋斩断的草径和树杆上的砍横,判断出昨夜在这附近,的确发生了很惨烈的打斗,再往深处走走,便可见到淋淋落落的血迹,段樱离忽然产生一个念头,若真的是三皇子凤羽在此遭遇伏击并且身受重伤,那么便让他死在这里,又会如何? 大铭寺的姑子看到段樱离,倒像是早就等在那里的,一溜烟进去通知了。 待段樱离走到门口时,归心师太已经迎了出来,“阿弥陀佛,段小姐,您来了。” 段樱离双手合十,向她道:“师太向来可好?” “感谢段小姐挂心,一切都好。” 二人进入院子里,归心师太已经把小尼姑都打发走了,段樱离也道:“玉铭,你不是喜欢看风景吗?归心师太种的花和菜都不错,你去瞧瞧吧。” “好。” 归心师太与段樱离心照不宣,进入了禅房。 “段小姐,上次您离开时说的那段话,老尼未感惑忘,昨夜已经应验了。” “哦,那个人呢?” “将他带到寺外的木屋内休养,安排一个聋哑姑子照顾着。” “大师,您安排得很好。” 归心师太看起来有点紧张和惶恐,“可是段小姐,您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如果将他留在寺内养伤,又会发生什么事?” 归心师太颇有些佛眼慧根,多年来修禅门正宗,本不该对所有事都不再抱有好奇之心,可实在是这位段小姐所说之话,让她感到玄妙,因此早早的派姑子在门口等候,便是猜测段樱离有可能会来寺中,正好能够解她之惑。 段樱离道:“天机不可泄露,师太参禅之心虔诚,该懂得这道理。” 归心师太脸微微一红,“是老尼冒昧了。” “我想去木屋看看。” “没问题,我来安排。” “不要让我的侍女知道,还有,您只需指段路就好,不必让人相送。” “一切听从段小姐安排。” 归心师太带着段樱离从大铭寺后门出去,指着一条青石小路道:“顺着这条小路下去,尽头是一片菜地,为了看守菜园,不至于这些菜被来往过路人给偷去,在菜地的左侧有两间小木屋,受伤的施主就在那里养伤。” “谢谢师太。” 段樱离顺着青石小路独自行去,路上安静得只有风吹树枝的声音。如果记忆中不错,这次凤羽伤得很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八天之后。而在这七八天内,因为没有人替他通消息,因此他其实是失踪了,后来她想方设法找到这里的时候,太子的人也同时到了,结果…… 后来,就发生了血洗大铭案的悲惨事件。 那么现在的话,无论是太子的人,还是凤羽的自己人,尚还没有找到大铭寺来。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凤羽伤重,无法远走,居然大胆地留在附近疗伤。 青石小道上有点阴暗,两边的树枝将小道上空的阳光几乎全部遮掉,好在很快就到了光亮之处,一片看起来依然生机勃勃的菜地出身在眼前,秋萝卜和白菜,长得郁郁葱葱,就算是已经要入冬了,也无法让它们现出衰败之态。 有个瘦瘦的中年姑子,正提着桶,给菜浇肥。 因为又聋又哑,因此竟然没发现段樱离站在菜地不远处,她想了想,便干脆也没与这姑子打招呼,向两间看起来很斑驳却又结实的木屋走去,尚没有进屋,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踏入房间,才发现房内很干净,桌椅床榻俱全,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束野菜花。 床上,有个人静静地躺着,闱帐垂下,并不能看到那人的面容。   ☆、宫里来的贴子 伸手轻轻地揭开闱帐,果见凤羽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因为失血过多,长长的眼睫垂下,在晌午的阳光中,形成扇子似的阴影。他与上世一样,伤在左胸处,那是一柄冰凉的剑,狠狠地刺入他的左胸,后来伤虽然好了,他却落下心痛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心痛难忍,再后来,找卜青牛亲自治疗,卜青牛却说是那柄剑伤到他的心脉,能够活下来实在是奇迹。 如此一来,他便只能带着这心痛病一辈子。在他每次因为心痛病,而疼痛难忍的时候,总是她伸出自己的胳膊,让他咬在口中…毂… 她的胳膊因此落下许多的他的齿印,反反复复,重重叠叠……那是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迹,是她爱他的证据,可是后来在荣华殿的很多年里,她只是抚着那永远也好不了的血齿印嘲笑自己。 从怀里取出匕首,要杀他,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就让他死在这无名小屋中,从此结束一切。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匕首闪着寒光,她心里那强烈的,杀死凤羽的念头,使她不由自主地把匕首举了起来…… 就在这时,听到门口有响动,她忙把匕首藏回袖中,扭头看时,原来是那姑子已经浇完肥回来了,正错愕地看着她。 段樱离道:“你别怕,是归心师太让我来的。” 继而想到这姑子又聋又哑,又指指大铭寺方向,又比划了个心的状态,姑子倒马上看懂了,走到桌前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道:“我懂唇语,知道你的意思。” “唇语?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铨” 姑子点点头,示意自己真的懂。 又要桌上写道:“无色。” “你叫无色?” 姑子点点头,笑了下,指着三皇子凤羽,又摇摇头,善良的脸上,满是担忧。 经过无色姑子一打扰,段樱离倒也清醒过来,心头那股强烈的杀人的欲~望被压了下去,她拿出些银两放在姑子的手中,“他伤在心脉,是很严重的,请你下山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他看病吧,记着,此人极是危险,他的行踪若是泄露,你便也活不成了,所以请大夫之事,一定要隐秘。” 无色姑子见她如此凝重,便也点点头。 这时,凤羽却忽然从喉中溢出一声闷哼。 无色姑子赶紧倒了点水,来到床前,关切地观察着,又将茶水往他的口中灌了些。 他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要醒了。 段樱离想要离开时,凤羽已经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无色姑子,也越过姑子看到了她,喉咙干哑,艰难地唤了声,“……樱,樱离……” 他平时都叫段樱离为三小姐,这次却直呼起了闺名。 段樱离淡然地望着他,并没有回应,他向段樱离努力地伸出手,似乎是在向她求救,又似乎想拉拉她的手,然而段樱离始终漠然,面无表情。凤羽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只是凭着那股求生的意志,才清醒过来。 此时模模糊糊间看到段樱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段樱离一定会救他的……心里一松,那股劲便泄了,手蓦地垂下,又失去了意识…… …… 从大铭寺回来,已经是下午时分。 一进门,玉瑶就送上贴子。 “三小姐,是宫里的贴子。” “宫里的?” “是的,是皇后,请各位命妇入宫赏菊。” 现在已经是即将入冬,虽然如此,赏菊倒也合时。 玉瑶凝眉道:“据说皇后向来都是深居内宫,很好搞这些,这次怎么会忽然想起办赏菊宴?三小姐,听说深宫之内猛如虎,进去了特别容易出事,这次您一定要紧慎呀。” 玉瑶不亏是大丫头,年龄稍长,心思也较细腻沉稳。 “玉瑶,明日你去府外,给采芹表小姐买些做衣裳的料子放着。” “是,三小姐。” 玉铭道:“婢子也去!” “你明日便留在这儿看好门户。” 玉铭知道段樱离虽然平日很少责骂仆人,但正是因为如此,也几乎没有人敢违逆她的命令,况且她现在已经是县君? 只好不情愿地道:“那好吧。” 晚上的时候,银环过来回禀,“三小姐,大夫人带着大小姐到了老夫人之处,几人一起用膳,大小姐似乎给老夫人准备了很多礼物。” 玉铭听闻,脸上马上现出不屑之色,“我知道了,肯定又是去拍老夫人的马屁,不知道她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还是玉瑶脑袋转得快些,猜测道:“莫不是为了明日的赏菊宴?” 段樱离道:“一定是了。我大姐,明日定要跟着一起去赏菊宴。” …… 段樱离猜测的一点都不错,此时,段芙蓉正用自己的纤纤细指剥了颗金钱橘放在老夫人的口中,“奶奶,您就带我去吧,也让我出去见见识面啊!你看我虽是堂堂段将军的女儿,可是向来也没有机会入宫,可我娘亲说,我将来定是要入宫当皇后的,您便带我去瞧瞧,这皇宫内院,到底是什么样子?” 老夫人口中的金钱橘,密汁溢开来,也显得很开心,不过依旧慢腾腾地说:“可是,皇后只邀请了命妇,我带着你,不好吧?” 大夫人道:“有什么不好,只怕皇后,求之不得。” “怎么说?”老夫人一双已经浑浊的眸子,看向大夫人。 “如今太子被废,最难过的是谁?除了太子,恐怕就是皇后,太子虽然平庸,可没有哪个当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更好的前途。上次围猎之行,太子因为一个愚蠢的决定,而使大历的刺客去而复返,火烧大营,造成这样的混乱,皇上哪有不怒之理? 只是这怒,怕也不过是一时的,皇后此次,无非是告诉众人,太子虽然被废,可苏家还在,她这个皇后也还在。并且她亦可趁此机会,拉拢一些人,以备太子东山再起。而我们段家,便是她着意拉拢的,从上次玉容及笄,太子托五公主送来的礼物便可见一斑。” 老夫人依旧沉吟,“可是,擎苍他……” “老爷如何想的,我又怎么能不知?不过皇后拉拢,我等便一定要靠向她吗?只是给芙蓉一个机会而已。没错,芙蓉是在围场犯下大错,可那又怎么样?在围场,皇上已经恢复了她的贵籍,她现在依旧是官家贵女,难道不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大家这件事吗?” 大夫人说着,眼圈红了红,“再说,三丫头现在根本没事,与芙蓉之间,也只是女孩子之间的一点小摩擦,难道真的就叫芙蓉一辈子,躲在家里不见人吗?” 段芙蓉也哭着扑到了老夫人的怀里,“奶奶,您不疼芙蓉了吗?” 老夫人毕竟心慈善,这时候便替她擦着眼泪,“莫哭,莫哭,哭肿了眼睛,明日还怎么去见皇后娘娘呢……” 段芙蓉听闻,喜极而泣,“奶奶,您同意了!” “嗯,同意,同意……” 大夫人却又道:“芙蓉,既然你明日要进皇宫,娘要提醒你,有两件事,千万莫要提,一件便是不能提起太子被废,这已经是皇后与太子等人的最大忌讳。二是,千万莫要提起三殿下凤羽,如果明日有什么冲突,也千万不要替他说半句好话,因为他已经变成为太子的死敌。” 段芙蓉有点儿疑惑,“死敌?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夫人道:“你舅舅,刚刚送来的消息……三殿下已经失踪,这件事很多人都还不知道,他的失踪恐怕与太子有关,只因为这次猎场之行,三殿下凭着劳什子《神仙曲》,追思逝去的四殿下,结果得到皇上的赞赏。 此次回京,更把之前太子的金甲骑士,交给了三殿下,太子那方面的人认为,是三殿下发了力,陷害了太子,才会使太子落到被废的下场。 再说,现在三殿下蓦然得~宠,太子哪能坐得住呢,被废的愤怒与怨气,肯定要找个发泄口,而风头正劲的三殿下,定是这个可供他发泄的人,毕竟别的皇子,太子也不太敢动呀!只能动三殿下这样无依无靠的人。” 段芙蓉听得有些惊吓,却又道:“太子也真是糊涂,三殿下不过是以一曲《神仙曲》,而得了皇上的赞赏罢了,可他出生低贱,庶子而已,再怎么也不会争得过他呀!” “我的好女儿,你果然是个脑袋清楚的。” 大夫人见女儿听明白了自己的话,心中甚是欣慰。 她们却不知道,当初三殿下凤羽之所以能够一曲以得到明帝赞赏,完全是段樱离的献策,如今他被重伤,几乎丢了多半条命,全部都在段樱离的预料之中而已。 * 第二日清晨。 老夫人携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段芙蓉,与段樱离一起坐上马车,进入了皇宫之中。 那朱红大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关闭,段樱离的心竟然很平静。 这一路之上,段芙蓉倒也是安安静静的,只是眸光忽闪,大概是在想着,如何在众人的面前好好表现。 赏菊宴定在御花园内,正是个大好晴天。 绽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大片的金菊更加显得耀目。因为皇后尚未到来,众人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聊天或者赏菊。一进园子,段芙蓉就扯着老夫人往另一边去,将段樱离独自撇在那里,段樱离也不介意,目光随便扫了扫,就发现这些命妇们,果然都不是独自前来的,有些带了女儿,有些带了孙女。 唐心苑眼尖,已然发现了段樱离,居然不顾仪态,小跑到她的面前,“樱离!” 只叫了这一声,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段樱离拿娟子替她擦去泪水,“我这不是好好的,别哭了。” “樱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唐心苑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哭泣,唐心苑的母亲蔡氏也跟了过来,和颜悦色地说:“段小姐,你能平安归来太好了,心苑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着你,为了你哭了好几次,人都瘦了一大圈,好在你回来了。” “让你们担忧了。”段樱离向蔡氏微微点头。 蔡氏面容端庄大方,笑容和蔼,接着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心苑说是你救了她的命,我正找机会想要亲自感谢你呢,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便将这个手镯收下吧。” 蔡氏说着取出一只手镯,却是水头极足的和阗白玉镯,就要往段樱离的手上戴,段樱离连忙推却,“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唐心苑此时眼泪也擦干了,笑嘻嘻地说:“收下吧,我也有一只呢!” 说着抬起自己的手腕晃了晃,果然戴着只一模一样的。 蔡氏笑道:“这镯子是一对,当年亦是我母亲送给我和心苑的小姨的,只是后来她小姨逝世,这镯子便又回到我的手中。今日你收了这镯子,便与我的女儿一样了,我多了个女儿,你亦多了个姐妹,这不是很好的事情,所以请你千万不要拒绝。” 这样一来,段樱离倒真的不好拒绝了。 收下了手镯,又道了声谢。 唐心苑很开心,牵着她的手,“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二人从一段琉璃小路穿过,再通过一进大院子,就到了池塘边。 塘上有个九曲桥,行于桥上,段樱离已经知道这是要去哪了,过了桥,再穿过一小段梅林,就到了“天心院”。 据说,如今的天心院里,住着的正是十一皇子凤井月的母亲蔡美人。 见段樱离似乎有点犹豫,唐心苑道:“蔡美人是我表姨姨,虽是远亲,但在这皇宫大院的也没有什么照应,所以我与母亲但凡进宫来,必要来她这里坐一坐。人都道我这位表姨姨不得宠,是以居在这样冷清的地方,而且只有通过那道九曲桥才能进入天心院,想必过得孤苦的很,我却不这么认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神秘地说:“天心院有个温泉,温泉内养了一池子锦鲤,被调教得可好,你等会就明白了。” 天心院的宫婢们都认识唐心苑,见她进来,不但不阻拦,反而笑道:“唐小姐来了,主子刚才就跟我们打过招呼了,若唐小姐来,直接引你到花房去。” “好,你们带路。”唐心苑开心地道。 花房是一间空出来的,比较大的房子,布置的并不华丽,可是干净整洁,一进屋子就闻到浓烈的兰花香,原来所有的花盆里,都种着各种各样的兰花。 在屋子的中间,有一张长条桌子,桌子也是极朴素的,漆都掉了,上置棋盘和糕点,十一皇子凤井月正在棋盘上与自己的娘亲蔡美人狠狠撕杀,此时因为一连吃掉了他娘亲的一大片棋子,激动的大喊大叫,“杀啊!娘,你输了!” 蔡美人穿着碧玉红开襟外衫,内里素青色裙裾,整个人显得庄端大方,乌黑的头发上,只一二只鸟虫头的钗,额间的明珠看起来倒是很昂贵,瓜子脸,柳月眉,樱颗唇……段樱离忽然明白,十一皇子为什么长得有点妖气了…… 这蔡美人,美则美亦,不知道为什么自带股说不出的妖气,看着就不像是个好女人,而十一皇子的容貌更像娘。 不过蔡美人的眸光倒清正得很,见唐心苑进来,笑道:“快点来吧,瞧瞧他,下盘棋而已,都要跳起来了!” 十一皇子凤井月,比唐心苑及段樱离都小,个头却和二人差不多了,就是连骨架也随了母亲,显得纤细,若不是穿着男装,乍一看就像是个女子。 凤井月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段樱离的身边,眼睛亮亮的,似乎很想与她打招呼,但却蓦然把目光转到蔡美人的身上,“娘亲,这位就是段三小姐,在围场的时候我见过她,她竟敢当着我父皇的面,要求父皇明查唐姐姐被伤的案子呢!” 段樱离俯身施礼,“见过娘娘,见过十一殿下。” 蔡美人忙亲自将她扶起来,“在天心院,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你瞧心苑,便是这么随便的。你救了心苑,便也是我的恩人,我该好好招待你才是。” 段樱离微笑道:“让您费心了。” 又道:“不知十一殿下的伤如何了?” 这句话问出来,便见凤井月忽然苍白了脸,拳头也握得很紧。 蔡美人痛心地看了他一眼道:“他的伤是好了,不过——” 凤井月扔下众人,忽然跑出了花房,唐心苑便要追过去,便听蔡美人道:“让他去吧,上次在围场,他受伤之时遭人讥讽,如今便是最怕人家提起这件事。这是他的心魔,他是一定要亲自面对的。” 段樱离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引得凤井月失态,很是愧疚地说:“都是我不好,我……” 蔡美人忙牵了她的手,一起到了长条桌前坐下,才道:“不关你事,是他自己过不了自己那关,我虽然是心痛他,但亦是希望他能早日面对。” 唐心苑其实也同样目睹那夜的事,这时候忽然沉默了下来。 蔡美人仔细地端祥了段樱离,笑道:“都说段家大女儿芙蓉,人如其如,如出水芙蓉,相貌倾国倾城。可我瞧着,三小姐却更为耐看,越看越让人喜爱,与芙蓉相较,倒是别有番让人不得不爱的风采气质。” 段樱离虽然性格冷淡,这时候也不由地脸上爬上红晕,“娘娘谬赞了,娘娘才是真正的美人儿。” 蔡美人笑道:“我老了,再说这深宫之中,便是再美又如何?” 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儿说多了,又扭头吩咐丫头准备午膳事宜。 唐心苑道:“娘娘,是你不理皇上罢了,若是你愿意,皇上肯定会常来这里的呀!” 蔡美人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傻瓜,哪有那么容易?” 唐心苑撒娇地扯了蔡美人的袖子,“娘娘,便是为了十一殿下,您也不能放弃自己呀?十一殿下现今如此艰难,还不是因为您过于冷淡皇上……” “心苑——”蔡美人尴尬地打断了她。 “好好好,我不说,但是十一殿下有今日,又何尝没有您的原因呢?” “他受点辱算什么,只要能好好的活下去。” “娘娘——”这次轮到唐心苑说不出来话了。 “娘,我已经长大了,无论如何,您都不必再为我做什么,我也不希望您再为我做什么,一个男子,如果需要娘亲这样为他负出,那还活在世上做什么呢?” 几人正说着话,凤井月已经去而复返。 脸上全没有离开时,那种羞辱悲凄之色,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豪气,“唐姐姐,段姐姐,你们都不用劝我娘,我只求我娘过得开心,其它的,我若有能力自己争取便争取吧,若是争取不到亦不会怨天尤人,一切顺利其自,不会勉强。”   ☆、赏金环定姻缘 唐心苑一时呆了,半晌才激动地说:“娘娘,十一皇子,果然长大了呢!” 段樱离回眸看时,才发现蔡美人已然泪流满面。 凤井月能说出这番话,便是对之前的事情已经放下了,短短的时间,是谁让他放下心节了呢? 正想着,便见到二皇子凤青鸾进入毂。 一袭素净却高贵的白色云纹袍,腰系玉带,发束玉冠,玉面朱唇,风度翩翩。 蔡美人已笑着迎出去,“二殿下如此贵客,怎地来此处了?”说着忙施了一礼,发现凤井月用钦佩的目光盯着凤青鸾,马上再下一礼,“感谢二殿下对井月的教导,若不是你,恐怕井月还是想不通呢。” 凤青鸾连忙虚扶一把,“他是我的弟弟,我理该帮他。只是我这次来,却是寻找从宴会溜掉的人的。皇后此刻已经到达宴会,知道唐小姐与段小姐来了,说很想见见这两位小姐。若她们再不回宴会,恐怕皇后的人要找到此处了。” 蔡美人神情微变,“确是我想得太不周到,竟然强留二位小姐至此。铨” 段樱离和唐心苑已经听明白凤青鸾说的什么,齐齐向蔡美人施礼,“如此,便向娘娘告辞了。” 三人自蔡美人处告辞出来,再上九曲桥。 唐心苑跟在凤青鸾身后,段樱离在最末,欲言又止好几次,唐心苑才大着胆子问道:“二殿下,上次在猎场,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不客气。” “真的很感谢二殿下,救命之恩,无法报答,我,我便绣了个荷包……” 刚好到了九曲桥的尽头,凤青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听见唐心苑说什么,只侧身让开路,向二人道:“便送你们到此处吧,此次宴会上都是女眷,男子们不宜参与。” 唐心苑尴尬极了,还想要再说荷包的事儿,凤青鸾已经向二人一抱拳,“告辞!” 说完,狭长的凤目向段樱离看了眼,终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段樱离知道,凤青鸾还为那日的事情生她的气。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生她的气?那日便是她不在场,他亦不会见死不救;那日,她的确吃了小黄鱼,人的情感可以淡漠,可以隐藏,但却无法隐藏味觉,她也正是为此事而生他的气,他不会明白,所有的感情,愈近,就愈容易伤人伤已。 段樱离倒把那天的事情,都拎得很清,可惜却没有想到,凤青鸾仅仅是因为,她的眼里没有他,才会如此。 唐心苑的荷包已经拿了出来,尴尬地握在手中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下,干脆把荷包塞在段樱离的手中,“送给你吧,你我二人患难与共,情同姐妹,可是我还没有送过你什么,这荷包是我亲自绣的,希望你喜欢。” 她的脸红的如同苹果,刚才的事儿,真是让她无地自容。 段樱离也不想她尴尬,接过荷包道:“我收下便是。”说着很自然地拿到鼻子闻了下,面色却是微变,“你这荷包里,放了什么香料?” “只是些提神的草药罢了。” “是谁给你装进去的?” “我亲自装的,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唐心苑的心神虽然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事情中收回来,却也意识到了什么。 “这草药有问题,有股异香在其中,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可能是麝香,麝香亦可入药,偶尔闻闻倒也很好,但若常带于身上,日日闻此香,时间久了便会导致女子不孕,若此人不懂便也罢了,若此人是懂得的,却故意将此香装在这荷包里,便是想要对你不利。” “什,什么……” 唐心苑听罢,一把将荷包夺回来,“我知道是谁干的!待我回去,向她问个明白!” 借着这荷包,她再理直气壮地掉起眼泪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对我……樱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段樱离替她抹去脸上的眼泪,“莫要哭了,哭肿了眼睛,怕要被皇后问起来,无法交待。” 待到了御花园,唐心苑终于止住了哭泣,才发现命妇们已经各就各位,分成两排坐于庭院两侧,中间留出一条甬道,铺着厚厚的地毯,有个小丑戏子正在毯子中间扮丑搞笑,命妇们也都笑意盈盈,一片祥和之气。 居中坐于高位的女子,模样看起来也就是个三十岁左右,鹅蛋脸,脸颊丰盈,黛眉修长,一双幽深的眸子,泛着几分莫名锐利,一袭华丽的金雀袄,脖子上挂着串翠色碧玺,头戴十二对双排凤钗,华丽高贵无比。 不用说,这女子便是苏后了。 段樱离和唐心苑看到下首一张几子空着,想来便是为她们准备的,很乖巧地坐了下去,众人的目光都在小丑身上,倒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们。 倒是苏皇后,一眼就发现了她们,目光落在她们的身上。 二人连忙又起身,遥遥给苏后下礼请了安,待苏后点点头,她们才又回到位置上。 唐心苑悄声道:“原来皇后娘娘真的如此美艳端庄,之前只听人说过,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段樱离点点头,算是应了。 事实上,上世的时候,因为苏后的原因,太子并没有很快被废掉,从猎场归来后,又过了两年多,在凤羽的精心布置下,才使太子被废。 而太子被废后,却没有立刻退出夺嫡的舞台,苏后长袖善舞,使太子依旧勉强支撑了几年,甚至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差点使太子反败为胜。 今世,因为猎场的事情,再加上凤青鸾蓦然发力,居然使太子提前被废,不过苏后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失败的。 果然,待小丑表演完毕,苏后笑吟吟地说:“段府与唐府的女儿,果然都是鲜花般的娇—嫩漂亮,倒教我个个都喜欢呢!” 段芙蓉、段樱离及唐心苑,皆都站了起来,行到毯上并肩而立,齐声道:“谢皇后娘娘夸奖。” 段芙蓉倒没想到段樱离也站起来谢恩,不由地冷哧一声。苏皇后所说的段府之女,当然是指她段芙蓉,段樱离竟会认为是在说她吗? 段樱离将她眼眸里的鄙夷都看在眼里,只是淡淡地不动声色。 “来呀,将本宫准备的礼物端上来。” 随着苏后的话,就有小太监端上一个盘子,盘子中却是一对方型镂空白玉领扣,雕荷花游鱼,意寓好而且制作精良,的确是好东西。 苏后道:“赏下去吧!” 小太监将盘子端到三人面前,面无表情。 三个人,只有两只领扣,很明显,要有一个人领不到。 段芙蓉的唇角露出笑意,刚才在开宴之前,皇后还亲自到了老夫人面前慰问,对老夫人高看一眼,而老夫人也向皇后隆重介绍了自己的孙女段芙蓉,今日这领扣,必是赏给她的,想到这里,便很自然地伸手拿了一只。 唐心苑看着剩下的一个,有点发愣,向段樱离看了眼,发现她只是低着头,并无什么神情动作,皱了皱眉头,唐心苑将剩余的一只领扣拿了,转而却向皇后道:“皇后娘娘,这领扣是赏给臣女了吗?” 皇后道:“正是。” “那么,臣女可以自行用它?” “当然,东西是你的了,你想怎么用它都可以。” “臣女想要将它赠给段三小姐,上次在猎场,她救过我的命,可是我尚没有想到好的法子报答她,今日这领扣实在精致,便想借花献佛,向她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她的话说出来,众人都摒住了呼吸。 要知道,但凡是皇家赏赐之物,要不然好好收藏起来,要不然就是自己戴着,绝没有当场再赠于别人这种事。若是细究起来,甚至可以治个亵渎皇家之物的罪名。不过蔡氏只是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并未有所动作。 苏后听了她的话,顿了几秒,才笑道:“本宫就是听说你们在猎场有着过命之交,情同姐妹,才赏了这对领扣。” 这话一出来,段芙蓉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 很明显了,苏后的意思是,这对领扣,乃是赏给段樱离与唐心苑的。 众人也被这戏剧化的变化给弄得有些错愕,要说这段芙蓉可是段擎苍最喜欢的女儿,苏后在这时,得罪段擎苍绝无好处,却为何在这种时候,令段芙蓉没面子呢? 段芙蓉向老夫人看了眼,见老夫人暗暗示意她将那领扣放回去,她的眼眸里蓦然溢出泪雾,很不情愿地将那领扣放回盘中,可段樱离却依旧没有伸手。 苏后才道:“段三小姐,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段樱离冷静地回答,“能得皇后娘娘赏赐,是臣女的无上荣幸。” 说完,才从盘中拿了领扣。 苏后又道:“好,你们下去吧。” 三人便一齐谢恩,回到位置上。 这时,一位看起来大约有四十几岁,面容略显刻薄,身材发福,穿着暗青色猞猁狲制斜襟袄,云纹宽袖内,手腕子上戴着七八只金镯子,乍看起来,满身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就给人小贩在贩卖东西的感觉。 她的嗓音也很沙哑,“皇后娘娘,恐怕并不是不赏段大小姐,而是要赏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吧?” 苏后笑着道:“赵夫人所言极是。” 段樱离是认得这女人的,她便是三皇子凤羽的奶娘,在凤羽失去母亲之后,是她一手将凤羽带大,后来明帝感念她为主衷诚,代主哺育皇子,因此赐了三品夫人,如今众人皆称她为赵夫人。 这赵夫人,向来不是好相与的,聪明倒也不是多聪明,只是如同某些乡野女子似的,一味护犊,而她终身,不惜一切所维护之人,便是三皇子凤羽。 她忽然站出来替大小姐段芙蓉说话,恐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目光投向段芙蓉,她却是面露惊喜,显然她只是理解到,苏后要另外赏她的这件事,刚才那对领扣固然让她丢了脸,但若此时再另外赏她,必然会把刚才的尴尬全部都抹去,风光无限了。 苏后道:“去把那件东西取来。” 片刻,那小太监又端来一个木盘子。 盘子中,却放着一对绾臂双金环,看起来很是华贵,比之刚才那对领扣,确实不知道又要金贵几倍。 段芙蓉一见便眸光发亮,苏后道:“段大小姐,你过来。” 段芙蓉甜甜地应了声,就往苏后身边走去。 然而不知为何,各命妇见了那物件,却都面色各异。 段老夫人,更是脸色微变。 段芙蓉到了苏后身边,苏后便牵着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再打量一番,“呵呵,赵夫人,三皇儿的眼光果然好。” “是啊是啊。”赵夫人也用那种非常欣赏的目光,瞧着段芙蓉。 段芙蓉只觉得被人夸赞是很开心,却没想到,这事跟三皇子有什么关系。 只道:“皇后娘娘,这金环是赏给我的吗?” “你愿意收吗?” “当然,只要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臣女都喜欢,又如何不愿意收呢?” “唉呀,这小嘴儿真甜。” 苏后便亲自将那对金环放在她的手中,“你收了这金环,本宫也算了了桩心事,你退下吧,一会儿多吃点菜,看你过于纤瘦了些。” “是,皇后娘娘,谢娘娘隆恩。” 回到位置上时,她很傲娇地向段樱离看了眼,唇角带着满足的笑容。 唐心苑有点难过地说:“樱离,都是我刚才多事,否则的话,说不定这对金环便是你的。” 段樱离却微微一笑,“好在没有赏给我,若赏给我,我不能收,但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才是给我找了好些麻烦。” “什么?” “算了,我们还是好好的吃东西要紧。肚子饿了。” 段樱离说着,拿了只果子,小小地咬了口。 剩余的时间,段老夫人一直神色郁郁,挨到此次宴会散场,众人获准在御花园赏花,之后可以离去。段老夫人便要带着段芙蓉离去,她扯着老夫人的衣袖道:“奶奶,我们再在这里玩一会好吗?你看大家都不走。” 老夫人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她,“还玩什么?出大事了!今日还不赶紧回去知会你母亲。” 段芙蓉有点疑惑地说:“出什么大事了?奶奶您别吓我。” 这时候,蔡氏带着唐心苑从旁走来,一脸笑意地道:“老夫人,真是恭喜,恭喜啊!看来大小姐好事近了。” 段芙蓉诧异道:“什么好事?” “这对绾臂双金环,乃是男女皆可配戴之物,而且向来都是男女各配戴一只。前朝的时候,君上及帝后赐婚,常常会赏绾臂双金环,意寓为缠臂金何以致拳拳,念相思之情,成全相思之念。说起来,大小姐也确实到了婚配的年龄,那三殿下又的确是人中龙凤,这可不就是好事一桩?” 段芙蓉听闻,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三,三殿下?您是说,皇后竟然要把我许配给三殿下?” “看样子,的确是这样,大小姐不开心吗?”蔡氏面露茫然,继续道:“要知道三殿下文武全才,相貌英俊,不知道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呢!” 段芙蓉忽然将那对金环丢于脚下,嫌恶的仿佛那金环上涂有毒药,“您觉得三殿下好,便让您的女儿去嫁给他好了!” 唐心苑道:“段小姐,您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我娘亲说话?” 蔡氏愣了下,面色尴尬地说:“老夫人,我先告辞了。” 就在这时,段樱离也来了,蹲下身将那双金环捡起来,递到段芙蓉面前,“大姐,这可是皇帝娘娘赏赐,幸得此刻没有外人,否则的话,就凭你将金环丢于地上,可能已经被拉去打板子了。” “我的事,不要你管!”根本也不再接那金环。 段樱离只得将金环交到老夫人的手中,“奶奶,您知道大姐喜欢的是谁。可向来君上帝后所赐姻缘,并不是完全不能拒绝,只怕有些前提的条件。上次玉容被赐于三殿下,不是一样最后推托了吗?” 她的话倒教段芙蓉眼睛蓦然一亮,忙向老夫人和蔡氏求教,“是啊是啊,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老夫人忌惮蔡氏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即是皇后娘娘赐予良配,就该听命。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偏这时,蔡氏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段芙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好伯母,快点告诉我吧!” 蔡氏刚才被她顶撞,心内还有气恼。 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缓缓道:“除非男子一方主动退婚,毕竟皇后赐婚与皇上赐婚不同,皇上金口玉言,想要更改实非易事,皇后口愈,却并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是若这男子不肯退婚,那么,只能寻找他身上的弱点,按照南昭律,若男子身有残疾,女子一方则可以此为由而退婚。” 蔡氏说到这里,故作可惜地说:“只是,目前这两个办法都行不通,三殿下对大小姐一往情深,众人皆知,而且今次的事情是由赵夫人提起,可见是三殿下自己的意思,绝不会无故退婚。而三殿下向来身体康健,并无残疾……所以大小姐,您……” 她的话尚没有说完,段芙蓉已经怒火冲肝,“废话!” 蔡氏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夫人狠狠地将自己的拐杖在地方戳了下,“不得无礼!芙蓉,向唐夫人道歉!” 段芙蓉心中焦燥,竟然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去,“要道歉你去道歉好了,我先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型门,老夫人无奈地说:“唐夫人,芙蓉被惯坏了,今日的事,真是对不起……” “没有关系,小孩子性子急躁了点而已。” 段樱离扶着老夫人出宫,坐了马车回府。 一路上,老夫人长吁短叹,忧心不已。 段芙蓉比她们早一刻到府中,已经哭着将事情告诉了大夫人,大夫人神情凝重,好半晌都不言语。 段芙蓉晃着她的胳膊,“娘,您到是想想办法呀!” 大夫人面上隐有怒色,语气也不堪好了,“芙蓉,这是因为你爹不在,苏后故意给我们段家使绊子呢!如今大皇子凤旭已经不是太子,但他的身后有苏家和赵家,势力不能小觑,因此苏后还想着翻盘。若是你真如愿嫁给了二殿下,那么势必段家成为二殿下的人,则有足够的能力与大皇子凤旭抗横甚至是超越。 你爹离开的时候说过,三殿下虽然表面看起来风头正劲,不过是使了小手段博得皇上的喜欢而已,真正能够继承大统的人,便只有二殿下与七殿下,可惜经过这次围猎,七殿下自暴其短,其暴躁不逊的性格展露无疑,如此一来,接下来的夺嫡之争,事实上只是凤旭与二殿下之争。   ☆、大夫人恶毒计策造命案 试问,这样的情况下,苏后怎么能允许段家与二殿下同一阵线呢?将段家的力量分散到三殿下凤羽这里,才是最好的办法。只要力量被分散,苏后就可以各个击破。” 段芙蓉忍不住骂了声,“妖后!竟然妄图影响朝堂之事。” “住嘴!”大夫人喝斥道毂。 “可是娘,难道我真的要嫁给三殿下吗?” “谁叫你接了那对金环?” “我哪里知道会是这样的意思,现在要怎么办?” “你爹不在,娘也没有办法……皇后懿旨,恐怕也就是这几天就会下来,关键是你当时当着众命妇的面接了金环,表示很愿意,如今再去反悔,驳皇后的面子,如此反复必要惹得皇后大发雷霆……” 大夫人显出几分无奈,这让段芙蓉一下子寒了心,又哭了起来,“娘,爹说过,我生来便有凤格,是天生要当皇后的。既然三殿下没有希望成为储君,我怎么能够嫁给他呢?我不可以嫁给他,我要做这天下,地位最高的女子,不要被人踩在脚下!” 她的哭喊,也只不过让大夫人心痛地叹了口气铨。 就在这时候,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求见。 大夫人让人进来,那丫头在大夫人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大夫人的脸上便出现怨毒之色,之后,大丫头便离开了。 “娘,什么事?” “今日,樱离那贱丫头到了御花园,是不是还去过别的地方?” “好像是,因为皇后娘娘来的时候,她和唐心苑不知道在哪,后来是小丑表演的时候,她们偷偷的跑回来的。” “她们若一直不回来,倒也好了,皇后娘娘肯定会觉得在如此隆重的宴会,她们居然跑到蔡美人那里去,分明就是不重视她这个皇后。可惜,却有人在皇后发怒前,将人给寻了回来,你猜那人是谁?” “是谁?谁会帮她?” 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是二殿下!” “什么?!”段樱离勃然色变,“他,他为什么竟一直要护着那贱丫头?” “还不是跟她娘一样的狐媚子,专事勾~引男子。” 知道真相的母女二人,眼睛里如同能够滴出毒来,都将段樱离恨得牙痒痒。 “我去找她!我要杀了她!”段芙蓉就要往屋外冲。 “不能去!”大夫人连忙扯住她。 “为什么不能?现在我爹已经离开了,没人再护着她!这个大院里,只有母亲您最大,这时候我便是杀了她又如何?” “你忘了,她如今已经是县君,你杀了她,定要偿命的。” 提起这件事,又触动了段芙蓉脆弱的神经,“贱人,好个贱人!” “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马上她就会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大夫人说这话时,眸光里的狠厉,让段芙蓉笑了出来,“娘,你快告诉我,快点告诉我,您是不是已经想好了办法对付那贱人?” …… 老夫人从宫里回来,便觉得筋疲力尽。毕竟年龄也大了,宴会上那瞬息万变的风云让她不堪应对了。爬上自己宽大舒适的火炕,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向身边的丫头道:“你们很懂事,今日这炕暖得刚好。” 丫头们都说谢谢老夫人夸奖。 夸奖几句又如何呢?即不多长肉,也不会掉块肉,无非就是赏赐罢了……到了老夫人这个年龄,金钱实在已经不算什么。随便从炕头的箱子里摸出十几粒金颗子,让丫头们赏下去。之后便靠着枕头,昏昏欲睡起来,有丫头端来了洗脚水和药酒。 脚泡在水里,感受到那温度,实在是舒服得很,又有纤细的手指替她把药酒擦在肩处,“老夫人,前些日子,三小姐不是给您送来了她亲自泡的蜈蚣酒吧?据说那酒喝了活血化瘀,最适于在奔波劳累之后饮用,要不要我帮您给拿过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嗯,拿过来尝尝吧。” 不一会儿,就有丫头拿了只酒瓮过来,把瓮中的酒倒入杯中,透明的淡黄色,温润细腻,很是惹人爱。 老夫人将酒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然好酒。三丫头是挺有心的。” 说着话,轻轻地抿了口,就觉得一股温热由喉入腑,周身的血液自此运行起来,实在是令人非常的舒服。 老夫人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道:“我要睡了,睡了……” 丫头们便将她的脚抬上炕,盖上锦被,熄了灯,都悄悄地走了出去。 安静的夜里,只有段芙蓉辗转反侧睡不着。 按道理说,她应该顺理成章的嫁给二皇子才对,那日,她看准二皇子来到段府,又加上受了他的羞辱,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竟然不顾一切地跳入塘中。跳下去的那刻只在想,若他肯救我,我便以报答救命之恩死也要嫁给他。 若他不肯救我,便让我这么死了算了。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二皇子不但救了她,甚至还吻了她…… 一切都很顺利,若不是三皇子…… 她忽然想到,那日三皇子说,“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刻,如果你不想嫁给他,我自然有办法使你不嫁给他。” 段芙蓉想到这里,就不由要恨得捶床,原来他想的办法,便是赶在老夫人向皇后娘娘提起她与二皇子之间的事之前,让他的奶娘先行说服皇后娘娘,让她嫁给他!可恶!可恶!她何时说要嫁给他了!可恶的凤羽…… 先前,她虽然觉得凤羽是没有什么本事的,但对他这个人,却还抱着几分好感,毕竟凤羽也是个容貌才干皆佳的男子,比之普通男子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只是现下,想着自己与二皇子的事,可能因为他而告吹,就不由地对他恨得牙痒痒了,真是太可恶了!为什么他总是坏她好事?为什么?! 胡思乱想中,天蒙蒙亮了。 忽然就听到有人大喊,“坏事了,坏事了!” 段芙蓉蓦然坐起,想到昨晚她娘亲说那话时的神色,脑中便有一个念头,“段樱离那贱人,要倒霉了!” 这个想法令她忽然兴奋起来,急急忙忙地喊丫头,“快来替我梳妆!我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 等倒段芙蓉到的时候,只见段樱离由刘妈等人押着,跪在老夫人的门前。 段芙蓉眼眸中闪过兴奋,却故作惊慌地问道:“刘妈妈,我三妹怎么了?为何她要跪在这里?” 刘妈妈一脸戾气地说:“她居然想要毒害老夫人!现在老夫人昏迷不醒,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如果老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必叫她偿命!” “啊!三,三妹,你怎么可以毒害奶奶!” 段樱离澄明静冷的眸子抬都没抬,只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你——你还嘴硬!”段芙蓉气得想踢她。 就在这时候,老夫人的门打开了,大夫摇着头走出来,大夫人语声凝重:“大夫,到底怎么样?” “老夫人这一两年里,身体本来就不大好。现在又中了毒,恐怕……” “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不是我不救她,实在是,中毒太深,回天无力。” “什,什么……”大夫人听闻,捂着嘴痛哭起来,大夫摇摇头,就准备离开。大夫人哭了几声后,毒蛇般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樱离,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自从你到了这个家里,老夫人哪里对你不好?你居然下得如此狠手!” 段樱离道:“我没有害她。” “你还嘴硬,人证物证据在,你还要如何抵赖?” 见段樱离不说话,大夫人道:“来人呀,上家法!” 段樱离这才挺了挺身,“母亲,现如今应该还是救奶奶为上,您想惩罚我,何时都行。” “你若当真这么关心你的奶奶,又为什么要毒杀她?” 大夫人依旧请上了家法,那是浸过了油的藤条,一藤条打下去,身上不留痕,内里却已经血肉绽开。一般的女子,挨不过三十下,便要大病一场,挨不过五十下,就有可能一命乌呼。 大夫人举起藤条就要往下打,梅姨娘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你要干什么?樱离现在是七品县君,你竟敢打她?” 梅姨娘住的院子,离此比较远些,因此这时才赶到。 “梅伊人,没错,她是七品县君,可是她如今毒杀的老夫人,却也是皇上亲封的告命之身!所谓杀人偿命,我如何便不能打杀于她了!” “反正你就是不能!” 大夫人已经一藤条打下,“若我不能,那是要让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吗?” 段樱离只觉得后背上如同裂开了条口子般的疼痛,却硬是没喊痛,只向大夫人嘲讽地说:“母亲,你今日便将我打死在这里,恐怕你也难逃死罪。且不说奶奶现在仍在生,或许还有得救,只说若真的发生命妇被杀之案,案子也必交官府主审。您大动家法,若我死了,你便是打杀了七品县君,如何能不偿命?” 梅姨娘道:“没错,老夫人还有救,我们必须得救她。” “刚才大夫已经说了,老夫人没救了。”大夫人说到这里状甚悲伤,“我们该为她,准备后事了。” 段樱离道:“梅姨娘,请您去府衙击鼓鸣冤,就说有人毒害我奶奶,求京兆尹明查。” “好,好,我这就去……” 看着女儿痛得脸都白了,向来胆小怕事的梅伊人,这时候忽然有了无限的勇气,向大夫人道:“你不许再打她,若你打她,我便告你虐打七品县君,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梅伊人,你敢!” “我女儿都快要被你打死了,我现在还有什么不敢的!” 说到这里,便向汪氏道:“你在这儿看着三小姐,若是大夫人敢打她,你就与她拼命。” 汪氏道:“梅姨娘放心,婢子明白!” 这时候,段延也站了出来,一把夺地大夫人手中的藤条,声若宏钟,“梅姨娘您快去吧!这里有我,谁也伤不了三小姐!” 玉铭和玉瑶、银环也都站了出来,“还有我们!” “你们,你们都要反了……”大夫人怒斥道。 梅姨娘不再多说,只道:“樱离,等着我。” 说完,便不顾一切地冲出府去。 她是段鸿的娘亲,大夫人不能对她怎么样,只能由得她去。 大夫人心念电转,此事若由京兆尹插手,便不好了了。 除非,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咬牙唤道:“来人呀!” 便见一队家丁护院冲进院子,将段樱离、段延等人团团围住,大夫人道:“这贱丫头毒害老夫人,罪不可赦,现在我命你们将她就地打杀!” 段芙蓉道:“对对,是她杀了我奶奶!” 家丁护院,原本多数便是大夫人的人,此时还有什么犹豫的,提着棍子直接上前,玉铭和玉瑶眼见他们凶神恶煞地冲过来,心里虽然害怕极了,但是却不退缩,一齐拼了命地抓住那些棍子,与护院们扭打在一处。 但很快就被护院们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银环虽然没有冲上去扭打,却一味地护在段樱离的身上,凡是往段樱离打来的棍子,都落在她的身上,很快就口吐鲜血…… 唯一有武功的,就只有段延。 他曾经是段家的家将,也曾跟随段擎苍数次出征,也曾护着梅姨娘踏上千里迢迢逃亡路,从密集的追杀中虎口夺食,救下梅姨娘母子。只是这些年,他的功夫也疏于习练,再加上毕竟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在一帮二十岁左右的家丁护院的围攻下,勉强支撑。 身上也已经挨了不少棍子,但他边打边吼,声势浩大,竟也震慑了一些人。只是如此下去,恐怕最终也难逃被打杀的命运。 段樱离眼见如此,只好道:“母亲,你让他们住手。” “凭什么?他们造反在前,我身为主母,有权力教训他们。” “若你今日杀了我们,不怕我父亲回来之后,拿你问罪吗?” “你杀了你的奶奶,我作为主母,为老夫人报仇,有什么错?你父亲只会恨你,恨没有在你小的时候就杀了你!” 段擎苍是个孝子,这件事人人皆知。 谁敢杀了他的娘亲,他便杀谁,这是很合情合理的事,说不定只会赞大夫人有决断。 “好,我父亲此时正在出征,远水难救近火,我们便不提他。只是目下,我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很重要,若我告诉大姐,她甚至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若您在这时将我打杀,那将来,大姐嫁给三殿下,便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 “住手!” 听完段樱离的话,大夫人果然一摆手,让护院们暂时不要再动手。 盯着段樱离那张脸,大夫人道:“好,你跟着我进屋,若你根本就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秘密,只是信口雌黄,我便立刻让人杀了你。” 说着,便叫刘妈妈将段樱离拖到隔壁的房间里。 门窗紧闭,此时屋中,就只有段樱离、大夫人与段芙蓉。 大夫人道:“你说吧!” 段樱离却向段芙蓉招招手,“大姐,你过来,此事,只能告诉你一人。” 段芙蓉尚没有什么反应,大夫人已经狠狠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休要哄骗芙蓉。” “母亲,若我告诉了大姐,大姐愿意告诉您,又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事。” 大夫人听闻,又觉得也对。 若芙蓉听到了什么,绝不可能不告诉她的。 “芙蓉,你且去,听这贱人说什么。” 段芙蓉很嫌弃地走到段樱离跟前,俯耳过去,段樱离低声道:“大姐,还记得蔡氏说过的话吧,她说,有两种情况,可以使女子一方达到退婚的目的。你也应该知道,三殿下失踪的事情,你先不要支声,此事要做成,便只能你一人知道,若是母亲知道了,必不能成功……” 经过段樱离的提醒,段芙蓉果然把跑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继续听她讲,“三殿下现在在一个很秘密的地方,他遭到伏击,可是并没有死,一定会顺利回宫。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里。若你能够在他回宫之前说服他放弃你,主动退婚,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以吗?”听说三皇子失踪的事,她已经信了几分。因为昨夜她的娘亲刚刚对她说过这件事。 “不试试,如何知道呢?只是你若错过了这个机会,等到三殿下回宫,那便是尘埃落定,一切都不可挽回了。而且这件事若被母亲知道,必不会让你前去,因为她害怕你受到伤害,可她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这件事了吧,所以,你只能靠自己,要知道,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可是——” “话已至此,大姐自行考虑吧。” ……段芙蓉凝眉考虑了片刻,道:“那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必须等到京兆尹的人来,我及段延、玉铭能够确定保命的时候,我才会告诉你。” “你——” 段芙蓉无奈,咬咬牙道:“娘,到底是不是樱离毒害奶奶?” “你奶奶是喝了贱丫头亲手泡制的蜈蚣酒而中毒的,你说呢?” “娘,既然如此,便把她交于府衙处置好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想必只要人证物证俱全,她也跑不了的。” “不行!这丫头诡计多端,免不了又让她跑了。” “娘,您就答应我吧。” “你先告诉我,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我,我不能告诉您……” “芙蓉,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大夫人加重了语气。 “我不能告诉您,但是只求您,不要再打杀他们,等到京兆尹来了后,让他们决定怎么惩罚她吧!” “芙蓉,千万莫要糊涂,这贱人不会安什么好心的,你不要受她盅惑。” “娘,我也是有脑子的,难道你认为,我没有她聪明吗?” “这——当然不是。” “那就是了,请您不要再问了吧。” 就这样,在段芙蓉的阻拦下,终于顺利等到京兆尹到来。京兆尹候申看到院内丫头们倒了一地,个个都头破血流,段延也已经有好几处受伤,顿时觉得自己遇到的案子棘手,向来官家院内案子多由后宅引起,可若真查起来,牵扯甚多,因此皱皱眉头,道:“怎么回事?” 大夫人闻言,连忙走出来,“参见候大人,我家老夫人身中剧毒,此时命在旦夕,凶手便是我那三女儿段樱离,她如今已经是七品县君,家法不能将她怎样,请候大人带回府,严惩凶手!”   ☆、芙蓉与凤羽的谈判 候大人看了眼段樱离,也不问别的,只道:“带走。” 大夫人素与候申之妻有交往,二人算是牌桌上的牌友,这时候连忙道:“还请候大人入内说话。” 候申进入房里,便见大夫人取了几张银票塞给他,“这是奉京最大的银号的银票,共计五千两,候大人随时可凭票领取银子。” “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丫头庶出,一直不为她父亲所喜欢,为人又狡诈得很,常常惹得后宅血雨腥风,现在竟然又毒害老夫人,我家老爷若知道,您替她处置了这个祸害,并且让她永远也不能再回段家,想必他胜仗归来后,还会大大的感谢你。毂” 候申收了银票,淡漠道:“懂得了。” 从房里出来后,就要带段樱离离开铨。 段芙蓉忙到了她的面前,“樱离,快告诉我。” 段樱离于是在她耳边道:“大铭寺,聋哑女所居无名木屋,此事万不能走露风声,否则不但不能成事,会还搅到三殿下失踪之事中来。还有要切记,蔡氏当时说的,可是两个办法。” 她刻意将“两个办法”压得稍重。 段芙蓉尚未完全明白她什么意思,京兆尹已经冷冷地道:“带走!” 玉铭和玉瑶齐叫道:“三小姐!” “我会好好的出来的,玉铭玉瑶,银环,你们好好照顾自己,帮我照顾梅姨娘和鸿儿,段叔叔,谢谢你。” 这样简短的告别完后,人已经被押着带走。 出门时,正遇到气喘吁吁回到段府的梅姨娘,见状哭了起来,“樱离,樱离……” 段樱离笑着道:“娘,我没事,好好的等着我回来。” 段樱离向来很少当着外人的面叫她娘,一般都是直呼梅姨娘,今日这声娘,果然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她当下便哭声小了。 “樱离,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娘,您一定要照顾好奶奶,要寸步不离,她若去了,我的冤屈便真的洗不清了。你更要照顾好自己。采芹表小姐很聪明,相信她会帮你的。” “明白,明白了……”梅姨娘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段樱离被押到府衙,却没有被立刻审理,候申以找证据为由,将她暂时关在独立干净的牢房里,接下来连续两三天都没有什么动静。 倒是段芙蓉这边,蠢蠢欲动,为了摆脱大夫人的监视,很下了些功夫。 最后将丫头小雀扮成自己的样子,留在闺房中应对大夫人的人,自己却扮成家丁的模样,从后门走了出来。虽然是要跟三皇子去说明白,自己决不愿嫁给他的,却还是在意自己在别人的心目中,是否美女,因此又找了家衣店,挑了最票亮的那件穿上,出来后又租了辆马车,直奔大铭寺。 归心师太没料到段芙蓉会来,但她向来也是认得这位大小姐的,她曾经与大夫人数次来大铭寺上香。 可能因为常常给寺里添香油钱,段芙蓉到了这里,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属于施舍者的姿态,冷冷地道:“师太,知道寺后的无名小屋吗?” 归心师太微微一怔,直觉得哪里不妥,可是出家人不能打诳语,还是点点头道:“不错,寺后是有间小木屋。” “带我去!” “不知大小姐去那里有何事?” “带我去就行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归心师太忍了又忍,才道:“那里只有一个哑姑子在种菜而已,她又聋又哑,不堪交流,风景也不好,离此有段距离,大小姐何须劳心劳力去那里?” “你这位师太,当真话多。你再这样,我可回去就告诉我娘,以后不来给你们添香油钱。而且我即是知道有这地方,自己也会找去的。” 其实大铭寺乃是奉京名寺,来添香油的人络绎不绝,当然不乏达官贵人,还真不缺大夫人那点香油钱,不过归心师太是被段芙蓉后面那半句打败的,不告诉她,只怕她到处大声嚷嚷着去找,反而不知道会引来什么祸事。 只得说:“还是老尼带你去吧。” 归心师太亲自将段芙蓉送至小屋前,指着那屋子道:“那就是木屋了。” 发现有个姑子从木屋里走出来,段芙蓉道:“你让她在外面候着,不要去打扰我。” “是。” 这时,无色姑子也已经看到了她们,见归心师太向她招手,便过来向师太施了个佛号,师太与无色相处久了,知道无色会读唇语,便对着她道:“这位小姐要进屋,你暂时在外面呆着,不要去打扰他们。” 无色点点头,表示知道。 段芙蓉已经径直进屋了。 屋中,凤羽还是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 其实这个男子,还是挺好看的…… 段芙蓉抚了下他的脸,忽然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脑海里竟回忆起许多她本来认为应该忘掉的事,她记起在娉婷院内,他硬是在真相清楚的情况下替她圆了面子,把奇石赠送于她,又想到她从观兽台上掉落,他为了救她,自己掉落在砾石之上,满身是伤…… 想着想着,竟有些不忍,可惜,他为什么是三殿下,为什么是无依无靠的三殿下,连她老爹都说,他是绝没有可能坐到储君的位置。 “三殿下,三殿下……” 轻轻地晃着他的身体,“你醒醒,我是芙蓉啊!” 凤羽这两天,已经好了点,虽然时常昏睡,但还是有清醒的时候,这时候被段芙蓉一唤,便也悠悠醒来,待发现眼前的女子竟真的是段芙蓉,顿时想要坐起来,却因为伤口疼痛,面色又是苍白了几分。 段芙蓉连忙道:“不要起来,你这样子,哪还能起来,我们便这样,说会话好了。” “芙蓉,你来了。太好了。” 凤羽的眼眸里,满是喜悦。 “嗯,我来看看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凤羽的声音实在虚弱,一句话都得分两次说。 段芙蓉犹豫了下,想到如果告诉他,是段樱离那个死丫头告诉我的,恐怕他要对段樱离感激不已。 她是无论什么事儿,半分也不想让段樱离得着好儿。 凤羽却已经想到了什么,猜测道:“是不是三……” 当天段樱离来的时候,他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还是隐约看到了她,而且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所以想必段芙蓉也是因为她的告知才来的。不料段芙蓉却打断他的话道:“我来大铭寺给我爹祈福,结果无意间知道这后面有个风景怡人处,我便来瞅瞅,进入木屋,就看到了你。” 凤羽笑道:“看来是天要助我……” 他正愁着,无人把他受伤躺在这里的消息送出去。 “芙蓉,你来得正好,我躺在这里应该已经好几天了,可是还是无人知道我的消息,我想你替我把消息送给我的人……” “送消息?”段芙蓉的眼睛蓦然亮了下。 “是的,必须有我的人,尽快寻到这里,否则,只怕追杀我的凶手要先行寻到这里,我恐怕……” “恐怕他们会杀了你?” 凤羽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有何难,我今日便悄悄把你从这木屋里接出去,送你回府养伤。” 凤羽又何尝想屈居于这木屋中?听了她的话,却只是苦笑,“不成,凶手肯定就在附近搜寻我,并留有人手蹲点,这大铭寺来来往往的人,必是经过了他们的暗中盘查。我若此时出去,便是羊入虎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如何?”段芙蓉听得有些不耐烦,越发觉得凤羽并不是个可依托的男子,否则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不是凶手,而是他? 现在危难关头,竟然只是求助于她这个弱女子! 凤羽从她的眸中看出鄙夷,心头微微一凉。 当下,竟是不敢再将那收信人的名字说出来,静静的沉默,在二人之间形成一道尴尬的屏障。 发现凤羽微阂着眼敛,不再说话,段芙蓉又迫使自己的语气变好了些,“你让我答应给你送消息也可以,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凤羽复又睁开眼睛,不知道再想什么。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你让我答应什么事?”凤羽终于问道。 “你知道吗,前儿我去宫里参加皇后娘娘的赏菊宴,皇后娘娘赏了很多人礼物,唯独没有赏赐我,我当时还想着,这脸可是丢大了,谁晓得你奶娘说,皇后娘娘定有更大的赏赐,结果皇后娘娘就赏下一对金环……” “金环?”凤羽听闻,眸子里终于迸发一抹温柔的笑容,“芙蓉,是我让我的奶娘向皇后娘娘陈情,让她支持你我二人的姻缘。” “你——”段芙蓉一听,果然就是他捣得鬼,当下脸色就变了,“你真是胡说八道,我何时与你有姻缘?我有说过要嫁给你吗?从来没有吧!” “可是——”凤羽欲解释,便见段芙蓉秀眉紧拧,“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做了这个决定,我真的很恨你。现在我要郑重告诉你,我从开始到现在,根本就从来也没有打算要嫁给你……你若真的爱我,就让你的奶娘去跟皇后娘娘说,我和你之间的事是误会,让她取消赐婚这个打算吧。” “芙蓉,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讨厌不讨厌,跟嫁不嫁给你是两码事。我不能嫁给你。” “为,为什么……” “不能就是不能,哪有为什么?总之,你若答应我这件事,我便替你把消息送给你信任的人,让他们来救你。” 凤羽听闻,好半晌只是愣愣地盯着段芙蓉的脸,说不出话来。 段芙蓉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到底听见没?” 这一把正巧推在凤羽的伤口上,他忍不住闷哼了声,鲜血从崩烈的伤口处缓缓渗出来,他害怕她将他看得更轻,只是微蹙着眉,闭上了眼睛。段芙蓉却只觉得他不理她,于是又像疯了似的推向他,“你别装死呀!你到底听见我的话没?其实你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有办法让皇后娘娘取消赐婚的打算。” “啊!血——”她刚说完话,便见自己春葱般的手指上,竟不知何时染了血。 这样一来,倒是停止了继续推搡。 凤羽无力地睁开眼睛,“芙蓉,别怕,那是我的血……” “你——你真是——” 段芙蓉很嫌弃地在房间里到处找水,发现没有现成的水后,便将桌上的茶壶拿起来,浇在手上,将血液洗去。 凤羽的唇有些干,却见她已经将茶水倒光了,手也洗干净了,拿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似乎觉得帕子上也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她便将帕子随手扔在地上,这才又来到凤羽床前,“刚才的事,你考虑好没有?你若不答应,我便不通知你的人,让你在这里等死算了。” 凤羽只觉得胸口,像被谁刺了七八十刀,半晌才道:“那你让我死在这里好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 段芙蓉丢给他一个狠毒冰冷的眼神,一甩袖子,就出了木屋。 一路上,她将脚步都踏得又快又重,心中暗想,便让他留在这里,被人杀死好了!只要他死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可能是心中胡思乱想着,没有注意到脚下,右脚竟然一下子踩到了圆滚的石子上,啊地惨叫了声,觉得脚腕子传来剧痛,她已经跌倒在地。摸摸脚腕子,触手疼痛,她不由恨恨捶地,真是倒霉!真是倒霉啊! 只好挪到旁边的树下坐着,休息一会。 忽然又想到,这次退婚不成,难道真的就要嫁给他了? 心情极度郁闷,明明与二皇子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只消得让人知道,二皇子对她又亲又搂,他便不娶也不行了……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被凤羽这个坏家伙坏了事? 真是好讨厌!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见有人在说话,“吁——这里有人埋伏着,我们得小心点,千万莫让他们瞧见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三殿下到底在哪?生死如何?” “肯定还活着,否则他们早已经撤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三殿下还在这附近?” “倒也不尽然,只怕对方与我们打得一样主意,以防万一而已。” “可是都找了很久了,并没有发现三殿下的踪影啊。” “这大铭寺附近太多的树林和小山凹,你怎知三殿下不是在哪个小树里呢?” “倒也是……” “我们得继续找,三殿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恐怕我们都要去陪葬!” “可不是,毕竟是皇子……” 随着簇簇的分开树枝草丛的声音,说话的二人似乎走远了。 段芙蓉这才长长地呼了口气,好在他们并没发现到她。 回首看向那条青石小路,果然因为那个拐弯处,使这条小路于此处看时,倒如同一条死路,被树木遮掩的暗青,看不到尽头其实是有个路口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竟然是两方人马都忽略了这个青石小路,又想到无名木屋周围,皆是树木,知道的人寻来自然简单,不知道的人倒真的不好寻到那里,因为太容易被忽略。 是啊,他毕竟是皇子,就算她不替他通消息,他们最终还是会找到他,到时候他就会顺利回到宫里,皇后娘娘的赐婚懿旨就会很快下达。 不行,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想到这里,她忍着脚腕的痛,又向木屋走去。 或许,应该再努力说服他一下? 到了木屋,发现凤羽的伤口已经被重新裹过了,因为疼痛,他便是昏睡的情况下,也微蹙着眉头,一张脸因为之前的折腾,似乎更加苍白了。 “三殿下!三殿下!” 她连续唤了好几声,他却毫无反应。 她却不知道,在她走了之后,凤羽因为伤痛加上愤怒,气急攻心,吐了好几口鲜血便晕了过去,后来是无色姑子走进来发现他口角的鲜血,才给他换上伤药,刚刚安顿好而已,又哪会那么快醒来呢? 他不醒,她打算再说服他的目的便达不到。 可她又不想就这么离开,想来,刚才那些人,很快就会寻到这里来,她还哪有机会说服她呢? 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忽然想到段樱离被抓时,对她说的话,“切记,蔡氏当时说的,可是两个办法。” “两个办法,两个办法……” 她回忆起蔡氏所说的话,“除非男子一方主动退婚,毕竟皇后赐婚与皇上赐婚不同,皇上金口玉言,想要更改实非易事,皇后口愈,却并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是若这男子不肯退婚,那么,只能寻找他身上的弱点,按照南昭律,若男子身有残疾,女子一方则可以此为由而退婚。” ……身有残疾…… 段芙蓉的目光落在昏睡的凤羽身上,虽然他受伤了,可他的伤还是会好的,他的手手脚脚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他会恢复健康,根本未曾残疾…… 这可如何是好呢? 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中渐渐有个令她自己都吓到的念头冒出来,却又连忙提醒自己,不,不能这样做,不能…… 可是看到无色姑子放置在不远处的针线篮,里头有把剪刀,它离她那样的近,触手可得,使她怎么也压抑不住那个可怕的念头。 她想干脆杀了他,可是无色姑子和归心师太是知道她来了木屋的,到时候杀人罪名难以逃脱,只有死路一条。若只是弄残他,那么她只说是他被追杀时,自己受的伤而已。而他,想必看在她爹的面子上,不会拿她怎么样,他不是一直想让段家当他的后靠吗? ……平时她没觉得自己思维慎秘,可是如此分析后,她觉得自己还是挺聪明的,只是平日里懒得动脑筋罢了。 这样一来,她最后一点顾忌也没有了,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从针线篮里,拿出锋利的剪刀,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床前……此时,一抹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看起来就如同地狱里来的恶罗刹。 凤羽还是那样,毫无防备地昏睡着…… 段芙蓉执起凤羽的胳膊,冰凉的剪尖贴在他的胳膊上,她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喃喃自语地说:“三殿下,你别怪我,都是你,都是你逼我的……” 咬咬牙,她手中的剪刀猛地穿透他手臂上的皮肤,接着便咔嚓一剪……   ☆、锦衣商人的告白 “啊!!——” 手臂的剧痛,将原本在昏睡中的凤羽猛地痛醒,便见手臂上血液飚出来,而段芙蓉拿着染血的剪刀,瑟瑟发抖地站在床前,凤羽只觉得那条胳膊,如同被千刀砍着、万针刺入血肉般的痛,他一生,从未有过这么痛。 “啊——啊!——”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受伤的兽。 满眸的难以置信、错愕和悲痛,抬手颤颤地指向段芙蓉,“你——怎么会是你,你——好狠——” “是,是你逼我的,不能怪我……铨” 段芙蓉惊慌失措地说着话,手中的剪刀已经啪地落在地上…… 无色姑子这时候正端了盆水进来,看到如此状况,手中的水盆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她赶紧跑到凤羽的床边,看到他那条胳膊在颤抖,并且血还在往外冒,立刻怒目瞪向段芙蓉,她虽然不会说话,可是那双眸子也已经足以杀人了毂。 段芙蓉泪流满面,只道:“不,不是我……对不起,是你逼我的,是你……” 她再也无法面对此情此景,捂着脸跑了出去……无色姑子要在后面追,却因为凤羽终是抵不住伤痛疼痛,再次昏死过去,她只能急急忙记找来药箱,替他上药包扎伤口。 * 段芙蓉顾不得脚上的疼痛,疯跑到大铭寺,归心师太原本就不放心,一直等在门口,此时见她狼狈逃来,身上居然还有血迹,心就往下一沉,“大小姐,出了什么事?” 段芙蓉强自镇定,“没,没什么事。” “你身上有血迹……” “啊?!我,噢,不是,不是血迹,绝对不是……” 归心师太忙道:“请大小姐还是随我到后院,洗洗这些污物吧。” “好。” 段芙蓉只觉得全身冰凉,看到自己的衣裙在沾了水后,血液韵开,实在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想到刚才凤羽的惨状,她更是怕得不得了。 血液沾染并不多,清洗后虽然有点湿迹,好在不影响什么。 又在归心师太的禅房中留了会儿,待有湿迹的地方略微干爽了,就要告辞。 出来后,却正遇到在大殿上香的二公主凤欢颜。 段芙蓉只好上前请安,“芙蓉参见公主。” “免礼。”凤欢颜淡然地道,“段小姐脸色不好,生病了吗?” “没,没有……可能只是,只是有点热……” 段芙蓉说着,还用手扇扇自己面前的空气,仿佛真的很热似的。 凤欢颜看看天,这段日子其实已经很凉了,估计过几天就要下场大雪,就算穿着厚的衣裳,站在这大殿中,也不会觉得温暖,更不要说热得要扇凉了。 段芙蓉又道:“公主没事的话,芙蓉先退告了。” 凤欢颜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好,去吧。” 段芙蓉便如逃也似的,出了寺,坐上马车,就直奔山下。 这边厢,凤欢颜道:“归心师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公主,老尼不知道怎么说。” “实话实说。”凤欢颜的眼眸里,多出几分凌厉。 “是,是——其实老尼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救了一个,快要死的人……” …… 段芙蓉狼狈回到家中,魂不守舍,而大夫人也早就等在她的房中。一见自己的娘亲,她便凄然唤了声娘,扑在大夫人的怀中瑟瑟发抖,之前累积下来的恐惧全部都在这一刻暴发。然而不管大夫人怎么问,她都不肯将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大夫人的直觉告诉她,她的女儿恐怕闯了大祸,但到底是什么,她却委实猜不到。 她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拥有倾城倾国之貌,洁白如玉的女儿手上,已然染上了鲜血。 最后只能叮嘱女儿再不要如此任性,又说,就算天塌下来,只要她还在,就不会让她出事。段芙蓉得了这样的保证,方才止住泪水。 这时候,在府衙牢中,段樱离正看着一桌子的好菜发呆。 “我是在做牢啊,吃这么多好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怎么会?越是在这样的时候,才越要吃得好,这样才会显示出你七品县君的威风吗!”眼前的男子华衣锦服,手中还拿着把金骨扇子,眉目如画,打扮的实在是暴发户的样子,可是这一切堆砌在他的身上,似乎又很和谐,和谐的仿佛他本该如此,和谐的使他风华绝代。 “慕风,你最近在做什么?” “我在做生意,现在外面的人都叫我慕少,你看我是不是很像个有钱人?我已经为自己确立了一个很伟大的目标,那就是做一个世界上最成功的商人,赚的钱一定比国库里还要多几倍。” “商,商人啊?”段樱离有点错愕。 慕风把一只大虾夹起来,塞进她的口中,“是啊,有什么不好吗?我要赚钱娶妻子,到时候我的妻子,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这样岂不是很好?” 他这么一说,连段樱离也觉得很好了。 可是她心里觉得,他不是应该好好的调查一下,他的皇帝老爹为什么要杀他,还要把陈家完全铲除吗?实际上就是将他连根拔起,这样的血海深仇,难道就这样放着不管了? 作为一个,为了复仇而重生的女子,她实在有点不了解慕风的想法啊! 慕风接着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我会上下打点,让他们好好对你的。直到你的冤屈洗白,让他们自动请你出来。” 段樱离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话,她不由自主就信了。 慕风又把自己的凫靥裘脱下来披在段樱离的身上,“这两天阴沉沉的,可能要下大雪,这个给你保暖。” “嗯,谢谢。” 话音刚落,鼻子上已经被轻刮了一下,“我们都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了,而且你迟早要做我娘子的,还跟我说什么谢字。” 他斜藐着段樱离,仿佛她真的是个小傻瓜。 段樱离将筷子放下,笑容渐渐地从唇边淡去,“慕风,你一定能够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而我这生,却与圆满无缘,我要做的事,使我绝不可能全身而退,我……” 她的话没说完,慕风已经捂住了她的唇,一双眸子有点悲哀有点幸福地看着她,“你不是向来不管他人的死活的吗?怎么忽然关心起我来了?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事,能不能全身而退,反正,你若不能全身而退,我便全力救你,若救不出,就死在一处好了。你不能阻止我爱你。” 段樱离的心,在这一刻,忽然狠狠跳了一下。 心脏骤然传来的剧痛,使她的脸狠狠地白了。 “樱离,你怎么样,怎么样了?” 好一会儿,段樱离才说:“我没事。” 发现慕风还是很担忧地看着她,她只好说:“我真的没事,不过有些累了,很想休息,你不是想陪着我在牢里呆一整天吧?” “我当然想!” “你不出去赚钱,到时候你妻子怎么做天下最富有的人啊?” 一听这话,慕风笑了。 他一笑,段樱离就有点儿收不回自己的眼睛。 若说前世今生,谁的笑最风华绝代,恐怕只有慕风了。 “那我走了。” “快走吧!”段樱离催促道。 慕风只好从牢房里出来,又向守狱的人说:“她想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但凡她有要求你们都要答应!本公子皆有重赏!”说着掷出一大绽金元宝,丢在那人的手中。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人眼睛都直了,“是是是,记住了!” 慕风上了马车,一个小人儿已经在马车里,正在啃鸡腿,他忍不住在他的脑袋上来了一个爆栗,“你这臭小子,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小人儿仿佛已经被打习惯了,眼睛都不眨一下,没事人似的问:“我娘子她好吗?” 慕风又黑了脸,“方鱼!我现在郑重警告你!不许你叫她娘子!” “切——以为我会怕你吗?如果你敢动了我,我下次就给我娘子告状,说你欺负我,看我娘子还理你吗!” “你——”慕风一幅快要被逼死的样子,最终还是无奈地换了话题,“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我查出来了,这几天,大夫人并没有购入什么毒药之类的东西,不过他们府内,有个小丫头,倒是购了些砒霜。” “是吗,那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荷花。” 慕风满意地点点头,“看你还有点用的份上,就饶了你这次。记住好好办事,否则我随时控制不住杀了你!” 方鱼才不在乎,向慕风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便继续啃鸡腿。 下午的时候,二皇子凤青鸾到了京兆尹,候申出来迎接,二人客套了一番,凤青鸾就直入主题,“听说县君被你抓了?” 候申的面色略显僵硬,“回二殿下,的确是,只是有人报案,下官实在是不能不管。不过这几天经过调查,也觉得这件事大有蹊跷,所以……” 他刻意在这里停住话头,等凤青鸾说点什么,他必须得搞清楚,凤青鸾到底是站在哪方的。 凤青鸾微笑着说,“我要县君平安无事。” 候申马上恍然大悟,因有了具体的目标,他的神色也如释重负,“二殿下放心,段三小姐必然无事。其实已经有证据,证据她的清白。” “哦?什么证据?” 候申道:“来人呀,把东西拿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衙子端上来个盘子,里面有一封匿名信,其中有理有据地写着有关段府内名叫荷花的丫头购买砒霜的事情。还有验了药酒的结果,经过检验,药酒内被放置了少量的砒霜,好在毒性竟然被蜈蚣酒中合大半,但是没有人会在酿制蜈蚣酒的时候,在内放上砒霜,所以三小姐肯定是被冤枉的。 凤青鸾看完这些,有些疑惑地问:“查到这匿名信是谁送来的吗?” 候申摇摇头,“尚未查到,今日早上这些东西就在我的案上放着。关于这药酒的检验,倒是与本衙检验结果一样。” 凤青鸾陷入沉思,好半晌才道:“段老夫人的确是砒霜中毒,她已经没事了。你今日便去段府,将此事尽快了了。” “是,二殿下。” 凤青鸾嗯了声,就准备出府。 候申忙细心地问:“二殿下不去探望段三小姐吗?” 凤青鸾向牢狱的方向看了半晌,终是摇头道:“不去了,照顾好她。” “是,下官明白。” 傍晚时分,凤青鸾再次带着卜青牛前来请脉,老夫人如今已经有些酥醒,不过身体受伤害太大,尚不能起身,也说不出话来。卜青牛给她搭了脉,向凤青鸾道:“老夫人已经没事了,再服几次药,就能痊愈。” “那就好。”凤青鸾回眸向大夫人道:“老夫人救过来了。” 大夫人双手合十状,“谢天谢地,谢谢二殿下,要不然您带卜神医来,恐怕……”她说着便要给凤青鸾行大礼。 凤青鸾连忙虚扶一把,“段将军是国之梁柱,他出征在外,我力所能及的照顾贵府是应该的。” “谢谢二殿下。”大夫人只能再次这样说。 “听说,凶手已经找到?” 大夫人虽然脸上诚惶诚恐的感激,但是眼眸深处,却无一丝喜色,“是的,已经被京兆尹拿住了,现下只等着开审。”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声音道:“不必开审了,我已经来了!” 候申大踏步走进来,发现凤青鸾在场,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下去,“下官参见二殿下!二殿下,段府此案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开堂审理有损陛下所赐县君尊言,而且下官已经查明,三小姐很可能是冤枉的,所以此事便在段府内做个了结。” “好,候大人考虑很是周到,就这样办吧。” 众人于是皆到屋外。 凤青鸾一眼看到段樱离已经回到府中,面色白净,衣装整齐,看起来并未受到什么苦,此时她正用一双澄明安静的眸子看向他。 他没想到,候申竟把段樱离在这时带回来,顿时有些尴尬。 段樱离却已经拜下去,“给二殿下请安,听说是二殿下及时请来神医卜青牛为我奶奶治疗,樱离感激不尽,定思报答。” 凤青鸾走到她面前,亲自将她扶起来,狭长的凤目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之前的尴尬已经一扫而空。 “段将军正在为国出征,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这样一说,众人都道他是看在段将军的面子,才带来神医帮助老夫人,却与段樱离没有什么干系了。 段樱离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道:“樱离代段府再谢二殿下。” “不用客气。”温和而疏离。 段芙蓉冷眼旁观,唇角毫不掩饰地露出一抹笑容。 反而是大夫人,此时忧心忡忡,她已经明白,今日此事不对头了。 果然,候申二话不说,直接指挥带来的衙兵,“把段三小姐及大夫人、大小姐还有荷花的房间和院落都给我细细的搜查一遍,搜到什么立刻拿来!” “是!”衙兵领命而去,大夫人的脸蓦然变得苍白。 腿也有些软了,眼前一黑,便站立不稳地差点倒下去,好在刘妈妈是她身边,努力地掺扶住,“大夫人,您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这几天照顾老夫人有点儿累着了,头晕。” 梅姨娘听闻,不由嘲讽地冷笑,这几日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老夫人,大夫人竟也敢厚着脸皮说这样的话。 “还不快点给我娘搬把椅子来!” 大夫人忙道:“给二殿下和候大人也上座。” 候申道:“不必了!我就站着等结果。” 这下,大夫人算是彻底明白了,候申没打算给她面子,这是要公事公办,之前那五千两银子是白花了。 倒是凤青鸾,很惬意地坐在椅子上,还喝起了茶。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大夫人只觉得这个阶段太受折磨,好在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搜屋的人一批批回来。 “大人,三小姐院子里发生蜈蚣酒!” “大人,荷花院子里也没有发生什么!” “禀告大人,在大夫人的房里,发现这个!” 大夫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向身后的刘妈妈看了眼,刘妈妈也觉得腿开始发软,她无辜地摇摇头,她确定已经把那些砒霜处理掉了。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被搜出来的,确实就是她之前处理掉的那些砒霜,因为包着砒霜的纸包和青帕子,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候申冷冷地看了眼这个药包,“把蜈蚣酒和这包药都拿去验一验!” 不一会儿,结果出来了,“候大人,这包药粉正是砒霜!而三小姐屋内所搜出的蜈蚣酒内无毒!” 候申向大夫人道:“大夫人,从您房里搜出了砒霜,您做何解释?” “不,不可能,从,从哪里搜出来的?”大夫人说话结巴起来。 候申向前来禀报的衙兵看了眼,那衙兵回道:“是从一盆木槿花盆中搜出来的。”说着,叫人把那盆木槿搬过来,只见木槿枝叶枯黄,已然快要枯死了。 衙兵继续说:“小人见此盆花与其它花不同,其它的花都还很茂盛,唯有这盆枯死,便向花盆底挖,结果挖出来这包砒霜,此盆花也是因为根部被砒霜所毒,才至枯死。” 大夫人忽然向段樱离看去…… 她可是记得,在事发之前,有一天段樱离将自己与梅姨娘一起培植的木槿送往各院,当时梅姨娘及另外几个姨娘院里都有送,段芙蓉和顾采芹也都有收到。当时大夫人还曾仔细检查这盆木槿,确定无事后,就随便地放在院子里。 却原来……还是她大意了。 怪不得她那日,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原来她早留了证据在她那里。 候申指了指那青帕子,“这是谁的?” 这种帕子很粗糙,绝不可能是夫人小姐用的,而站在旁边的丫头中,有一个忽然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候申锐利的目光盯在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颤声道:“婢子叫,叫荷花……” 候申冷道:“这青帕子,是你的吧?” “不,不是我的……”荷花连忙否认,“院子里的奴婢们,多用这种青帕,绝对不是我的。” “你不用狡辩了,我们已经查出,这个月初十,你出府去买了这些砒霜,药房还有记录,你是赖不掉的。而且三小姐所制蜈蚣酒,还余下一小瓶,经查验并无毒,砒霜是后面被人加进去的,想来三小姐不会这么笨,要毒害人却把药放在自己酿的蜈蚣酒内,小丫头,这事定是你做的。”   ☆、他的弱点他的交易 候申所说的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狠狠地砸在荷花的心脏上。荷花见无可狡赖,竟然一下子扑到大夫人的脚边,“大夫人,救我,不是我啊!救救我啊!毂” 大夫人冷硬着脸,咬牙道:“你这贱婢,居然敢毒害老夫人!我如何能救你!” 荷花哭喊道:“大夫人,您一定要救我,否则……” 大夫人忽然打断她的话,向候申道:“没想到此婢如此心毒,恐怕是因为早前,老夫人曾为琐事而责怪过她,所以她记恨在心头,杀人并要嫁祸于我。但是请大人看在她上有父母,下有兄弟姐妹,饶她一命,略做惩罚,便将她送回家里去吧,我看在她从小在段府长大的份上,也会好好看顾她父母兄弟。” 听似求情,却将父母及兄弟姐妹几个字,说得很重。荷花听到此处,一句话便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候申道:“大夫人不必求情,胆敢毒杀告命,就算告命现在没事,这荷花也难逃一死!” 候申又道:“荷花,你说,为何要毒杀老夫人,为何要嫁祸大夫人,把细节和经过都给本官一一道来!” 可怜的女子荷花,只是机械地摇着头,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作答。回眸间又看到大夫人那警告暗含狠毒的目光,想到她的话,想到她的父母及兄弟姐妹,终是咬唇痛哭出声。候申不耐烦了,道:“来人呀,把她给我带回去,好好审问。” 进入了府衙,免不了上刑,到时候要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荷花忽然扑到候申面前,一把抓在砒霜药粉上,不顾一切地将那些药粉塞在嘴里,围观女眷都惊叫起来,候申一把抓住她,把药粉从她嘴里抠出来,可惜也已经晚了,荷花蓦然倒在地上抽蓄,手脚剧颤,眼耳口鼻都流出鲜血来。 过了会儿,她就安静了,不动了,眼眸还有些不甘心地瞪着大夫人。候申身边的仵作过去试了试鼻息,然后报告,“大人,此女已死亡。铨” 荷花暴毙当场,候申漠然地向众人看着。 大夫人此时中气却又足了,“候大人,此婢作茧自缚,终落得这样的下场。原也是我这个主母管教下人无方,还请候大人替老夫人处置我吧。” 这话也得也很有趣,大夫人把这命案,一句话说成了府内之事。府内之事,向来由主母自理,而主母犯错,当然也应该由告命老夫人处理。况且,她现在没有杀人放火,只是管教下人无方而已。 候申向凤青鸾看了眼,见他自始至终,只是安稳地喝茶,对于场中之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此时却微微地点了点头。 候申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好了,此事已经很明白,是婢女荷花,携私怨报复,至老夫人中毒,此时真相大白,荷花已死,老夫人身体亦在恢复健康中,如此,便就此了结此事了。三小姐含冤在府内坐客几日,在此,候申给三小姐道歉。” 说着,竟真的走到段樱离面前,郑重其事地弯腰道歉,“三小姐,这几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段樱离微微一笑,“无防,虽然我是个很记仇的人,但是候大人雷厉风行,使真相水落石出,还我清白,应当是我需感谢候大人。” “不敢,不敢。” 二人客气了几句,候申就向众人一抱拳,“本官告辞!” 至此,大夫人才悄悄地抹抹额上的汗珠,好险,好险…… 指挥丫头们把荷花的尸体从后门抬出府,交由她的家人处理,大夫人考虑了很久,最后给了荷花家人三十两银子。 一条命,三十两银子。 ……玉铭悲哀地叹道:“三小姐,婢子们的命果然好卑贱。” “玉铭,如果以后你死了,我会给你家人三万金。” 玉铭微怔了下,接着却有眼泪缓缓地溢出眼眶。她是明白这位三小姐的,她说的话或许过于残忍,但却是最诚恳的,一定会兑现的。虽然三万金,不一定就证明她这条贱命就此值钱了,但至少那对她的家人是莫大的一笔财富,她会因此而在死后有人长年供奉香火,被家族的人记住名字,已经是万幸了。 玉铭郑重跪下,向段樱离嗑了个响头,“玉铭,谢主子大恩!” 段樱离将她扶起来,“可是,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不让你再为我而死。” 她用了个“再”字,玉铭有些茫然。 但见她目光澄明坚定,又不由自主地加倍感动起来。 二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玉铭反而提起了凤青鸾,“三小姐,这段日子,婢子怎么觉得,二殿下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呢?你看今日,事情一完,他便走了,和小姐虽然也道了别,但却是那种客客气气,根本就不是朋友间的道别啊!” 段樱离淡然地道:“或许我们,一直就不是朋友。” 其实,凤青鸾又何尝不失落? 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打破这种局面。 从段府出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落起了雪。雪片很稀疏,却又很大,世界忽然变得很静谧,凤青鸾站在段府门前,突如其来的孤寂感,使他茫然地看着天空好半晌。 直到身边的随从提醒道:“二殿下,今日是莺莺姑娘跳舞的日子。” “哦……我竟差点忘了。” 莺莺,本名不祥。勾栏名妓,在最大的青~楼“忘情楼”挂牌。 忘情楼此名,也是在莺莺到来后才改的名字,只因自从此楼有了莺莺,便有了“一入此楼皆忘情,莫道有情胜无情”之句。意思是说,众生入此楼,见了莺莺跳舞,便都要迷恋莺莺,而打破自己与所爱之人的誓言,只想从此与莺莺在一起。 不是众生无情对家妻,只是莺莺太勾人。 一见莺莺皆倾情,世间再无有情人。 凤青鸾进入忘情楼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已经全部都在台上。台上的女子眼眸如水,脸庞如玉,两弯似月非月眉,一双柔情似水眸,唇似樱颗,耳垂如珠,身材纤纤如弱柳扶风,舞姿翩翩如仙子下凡,红衣如火,恰似红枫铺天落地。 凤青鸾自去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静静地坐下欣赏。 一曲末了,台下众生皆沸腾,“莺莺姑娘,再来一个!” “是啊,再来一个!” 莺莺浅笑,众生皆愣住,都呆呆地看着她。 “莺莺今日身子不适,只能舞这一曲,请诸位见谅。” 台下众生虽然也颇为可惜,却都没有勉强,反而争先恐后地安慰,“莺莺姑娘,没有关系,你不舒服便早些去竭息吧!” “是啊是啊,我家中有千年老参,可以奉来给莺莺姑娘养身子。” “我家也有,我家也有,我家有万年龟壳可入药!” “你们这些东西,我都买了,我愿意把这些都送给莺莺姑娘……” 众人争先恐后,为恐别人抢了先,不一会儿,台下的桌子上已经摆了许多的礼物,除了财帛等,当然少不了刚才他们喊出来的千年人参及上好龟壳等药材,全部都是价值千金,有些东西甚至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果然,莺莺每月初十,只出台一日。 这一日所赚的,超过奉京全部勾栏院,一月的财帛还要多。这看似夸张的说法,在众人见了今日恩客的赏赐之后,也都信了。 莺莺今夜,只跳了一曲舞而已。 莺莺退入后台,任前台依旧热闹非凡。 过了片刻,一个俏丫头到了凤青鸾面前,“凤公子,我家小姐请您一见。” 说完却递上一只用红凌纸剪成的牡丹花。 凤青鸾嗯了声,便随着俏丫头一起顺梯而上。 到了一间装饰清雅却又不乏贵气的房里,俏丫头便回头,关上门走了出去。此房布局大气,用花间四君子屏风隔出一个隐秘的所在,透过光影,勉强能够看得出屏风那边,坐着个正在梳妆的美人儿,另一边的掐丝鹤铜炉,飘起袅袅香雾。 凤青鸾便随意地坐在桌旁的宽大椅子上,笑道:“莺莺,你桌子上这花瓶,可是几百年前宫中才有的青花瓷瓶,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边问边将那瓶子拿在手中仔细打量,瓷质细腻,花纹大气,颜色端正,绝非赝品。 “也真是的,我房里向来有了什么好物件儿,总是瞒不过你的眼睛。”女子说话的声音略带娇嗔,人却依旧在摒风那边儿没出来的意思。 凤青鸾一笑,却是放下了瓷瓶,微叹了声。 女子梳妆的动作停止,问道:“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呵……”凤青鸾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往后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那女子已经带着一身的淡淡馨香,走到了他的面前,长裙拖萎在地的窸窸窣窣声,也没有使凤青鸾稍有动作。女子眉目如画,眸光如水,轻轻地俯下身,将自己的脸贴在凤青鸾的胸口,“二郎,你为情所困了?” 凤青鸾睁开了眼睛,鼻端是这女子头上发的味道,她一直在洗发的时候喜欢用桂花瓣,所以发上有桂花的清香。 “可能是吧,也可能不是。” “二郎,告诉我,那是怎样一个女子。” 说着,又起身,握住凤青鸾的手,将他轻轻地拉起来,“别这么无精打采的吧,你上个月,和上上个月都没有来,我这么久没有见你,真是想得心上都生了个洞,你今日来了,却又这般模样,你让我怎么办呢?” 凤青鸾被她说得无奈,只得起身随她一起坐到了桌前的矮几前,香茶早就已经烹上,糕点也已经摆好,连棋局也都已经摆好。 “这棋局,上你我二人上次下棋没有完成的局,我每月初十都会摆上等你来,说起来这是第三个月了。”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没关系,只要你来了就好。” 莺莺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反而继续问道:“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能够打动我家二郎如铁般坚硬的心?” 她的话,终于引得凤青鸾噗嗤笑了出来。 “你呀……就知道寻我开心。” 莺莺依旧温柔地笑,“你不也是,寻我开心?” “那可没有,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 “哦,可惜也只是朋友。” 莺莺把茶斟好,双手捧给他。 他接了,闻了闻,又放下,“莺莺,我去告诉我父皇,赦免了你的罪,以后你都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吧。” “千万别,我愿意来。” “为什么?”这种问题他问了不止一次,但莺莺每次都含糊过去。 “难道,这样众星捧月的场景,真的能够让你开心吗?” “你觉得呢?” 凤青鸾只能摇头,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莺莺的脸上,终于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苦涩,口中却只道:“其实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我喜欢这里,每次看到他们痴狂的眼神,我就觉得自已活得很好。天下间有多少女子,能够被这么多男子喜欢呢?况且,我在这里,每月终是有机会与你见面,若我回了家,便被束足闺阁之中,再也无法出来。” “莺莺……我……” 凤青鸾的话尚没有说完,已经被莺莺的纤纤手指压住了唇,“什么都不用说,我即知你身份,你亦知我身份,我们这生,即便是两情相悦,也不可能有结果。况且向来只是侬家单相思,爱上二郎玉面朱唇,才情无双?只消得能够做二郎的红颜知已,也是这生莫大的幸运了。” 凤青鸾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多年来,他遇到过不少的女子,怀着各种的目的向他靠近,然而他只是不将她们看在眼里,拨动他心弦的段樱离,却又拒绝了他。 唯有眼前的女子,她对他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这样爱着他。 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口,他说:“我累了。” “那便在这里休息吧。” 凤青鸾顺势躺在矮几旁,莺莺已及时塞了只枕头在他头下,又起身从床上取来薄毯,盖在他的身上。吹熄了灯,她便靠坐在矮几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对面红楼的一缕灯光,透过重重雪雾,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这棋,终究还是得等到下次再继续了。 …… * 这一场大雪,下了整夜,又一整个白天,又一整夜…… 等到天放晴时,都过了好几天,大清早的,玉铭从外面进来,满身的寒意,搓着手道:“三小姐,老天肯定傻了,这场大雪,简直太吓人了,要把人活埋了吗?” 玉瑶正在给段樱离梳头,听到这话,不由地笑了起来,“三小姐你听玉铭胡说的什么,哪有雪还能把人给活埋的。” 段樱离竟是难得的支持玉铭的胡说八道,淡然地道:“那可不一定。” 有时候,大雪,是最厉害的武器。 段擎苍所去的地方,亦是苦寒之地,天气恶劣比之奉京更甚。此次战役,真个是胜负难料。 玉铭和玉瑶没有想到段樱离的思绪竟飘到了别处,玉铭只得意地说:“看吧,三小姐都说,大雪也可活埋人的。” 过了会儿,仆人院的刑婆婆求见。 段樱离早就准备好了礼物,一件冬日里穿着最是暖和的秋板貂皮衣,刑婆婆一进来,就由玉铭替她披在身上比划,高兴地说:“三小姐,您的眼力果然好,刑婆婆穿上,可是刚好呢!” 刑婆婆有点不好意思,“这,这太贵重了,三小姐,老婆子我不能收啊。” “有什么不能收的,上次若不是你发现那刘妈妈鬼鬼祟祟的去埋那包砒霜,我也不能把这证据回奉给我的母亲。” 刑婆婆每每想起这件事,也觉得很是得意,大夫人吃憋的模样,在仆人院早就传遍了,想一次就笑一次。 刑婆婆对这件秋板貂皮衣也很是爱不释手,听段樱离如此说,便也不好拒绝了,玉铭又端了个盘子出来,里头竟然是一百两碎银颗子,“刑婆婆,这些银两你可以给仆人院的人各自赏下去,也可以备点好吃好喝的,大家一起吃。就说是三小姐我的一片心意,冬日来临,给大家进补过冬。” “谢谢三小姐!”刑婆婆接受了这些礼物。 “三小姐,整个段府里,也只有您,才拿我们仆人院的这些人当人。老奴主管仆人院多年,从未有人像三小姐这样,逢年过节的总记挂着仆人院。” “那有什么,莫忘记我可是在仆人院长大的,若没有大家的照应,我不一定能活着出来,钱财身外物,没什么的。” “三小姐果然豁达,良心好。” 段樱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下两个字,“良心……” 刑婆婆却又道:“三小姐,老奴今日来此,是另有一事要告诉三小姐。” “请说。” “这几日,我无意间得知,大小姐似乎在寻找一个人,家丁们很多都被她派出去打听此人,此人的名字似乎是叫莺莺。” 段樱离面色微微一凝,“莺莺……是了,她是一定会打听这个女子的。” “老奴觉得,大小姐为人奸诈,她要做的所有事,恐怕都会对三小姐您不利,所以才赶紧前来禀报。” “谢谢刑婆婆,请您让他们继续关注这件事,有什么情况就叫人过来告诉我一声。” “好的。一定。” 刑婆婆拿了礼物就离开了。 她掌管仆人院多年,可惜向来只能以严制服人,导致下面的人对她怨声载道的不少。可是自从段樱离出了仆人院,时不时的给她银两让她打赏下人,恩威并施间,她已经成为仆人院里最权威最有地位的人,这才是实打实的,奴才有奴才的过法,若有段樱离这么罩着,她当然便也过得更开心些。 其实,段芙蓉寻找莺莺的事儿,大夫人也知道了。 自从老夫人由卜青牛亲自医治之后,已经好了许多了。反而大夫人经此一役,卧病在床,再加上天降大雪,一时间便觉得清冷无比。每日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府里到因此而平静了几天,这一日,段芙蓉被她早早地叫到了房里。 “芙蓉,听说这段时间,你在找一个叫莺莺的姑娘?” “嗯。” “你找她做什么?” “我想看看,二殿下所爱的女子,是不是比我还要漂亮。” “你与二殿下反正是不可能了,你没听他们说吗,下雪前,三殿下就已经顺利回到宫里,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有宫里的御医医治,据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又怎样?” “那就是说,这几天,皇后娘娘给你们二人赐婚的懿旨就会来了。你还想着二殿下,这是会出大事的。” “娘,您就别瞎操心了。那道懿旨是不会下来的,我和三殿下,也不可能成为夫妻,我仍然还是会顺利嫁给二殿下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总之,您就好好养病,别管我的事了。” “芙蓉……咳咳咳……”大夫人忍不住一连串的咳嗽,段芙蓉连忙替她捶捶后背,“娘,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干么总是这么性急呢?您这样多伤身体呀!其实上次的事,您也不必怕成那样,不管怎么样,只要二殿下在场,您就不会有事。您没看出来吗?正是二殿下在场,候申才随便找了个丫头顶罪,根本就没打算将您怎么样呢。” “你懂什么,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这不是明摆的事吗?还要多么复杂?” “恐怕,正是二殿下的原因,那个贱丫头才会没事。他根本不是救你娘,是在救那贱丫头!” “我不这么认为,他那天明明都不怎么理会樱离,而且,樱离没事又不关他的事,是因为候申找到了证据,这事说到头,还是您没把事情做利索,才会露了马脚。但是候申未开府审理,只在宅斗处理了这件事,足见是给了您天大的面子,拿一个丫头顶罪,也是二殿下允许的,目的不过是在救你。” “芙蓉啊芙蓉,你真是太天真了,你道二殿下是什么人物?就算真的是因为他,你娘我才能逃脱罪责,但他恐怕只是看在你爹的份上,饶我这一次罢了。” “那不管怎么样,他也得看在我爹的份上呀,娘,你还在担心什么呢?其实殿下们也都是普通的人罢了,他们也都有各自的弱点,只要拿住他们的弱点,便百战百胜!” 段芙蓉越说越兴奋,美眸里如同闪着点点的星光。 “娘,您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段擎苍不在府中,段芙蓉便如同获得了自由,常常擅自溜出府去玩,大夫人想管她却有心无力。 特别是这段时间,段芙蓉似乎越发不将她这个娘看在眼里了。 段芙蓉一溜烟地跑出来,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原本以为,皇帝便是天,皇子们是天子的儿子,自然也都很神圣高贵,让人莫名敬畏,事实上,也不过如此而已。 她又想起那日的事…… 那日天降大雪,她正在房里百无聊赖,便打发丫头将暖炉烧得热热的,然后将丫头们都打发出去,她自个在暖炉前昏昏欲睡。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觉得眼前似乎多了个人,潜意识对危险的警觉,使她忽然醒来,面前果然立着一个冷冰冰的蒙面黑衣人。 她刚要张口叫,便被那人捂住了嘴巴,“想活命就别叫!” 她紧张地点点头,就听那人道:“我是三殿下派来的人。” 想到自己对凤羽所做的事,她更加恐惧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想怎么样?” “三殿下让我告诉你,他会让皇后娘娘取消这次赐婚,但是你也得答应他一件事,否则的话,我便立刻杀了你。” “你,你敢杀我?我可是段大将军之女,我死了,我爹跟你们没完!” “你这个恶毒的女子!竟然用这种手段对待三殿下!三殿下有何对不起你!”这人定是凤羽的心腹,此时那双眸光里满是愤怒,如同烧灼着熊熊大火,一只手蓦然握住了段芙蓉修长的脖子,“你现在还敢这么嚣张,当真以为三殿下是好欺负的吗!” 说着话,他的手上已经用力,段芙蓉只觉得脖颈快要被捏断,蓦然间空气被阻隔,她喊亦喊不出来,挣扎着想要抓那人的脸,可惜那人手劲儿即大,是身怀武功的,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挣扎得脱? 没大会儿,一张漂亮的脸便涨成紫红色,剧烈挣扎的身躯也停止争扎,只有漂亮的眼睛还眨啊眨的,其实眼睛已经阵阵发黑,马上就要完全失去意识…… 直到这时,那只如铁钳般的手又蓦然松开,一股空气如同利箭般刺进她的肺,她大声地咳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你,你想杀人吗!” 蒙面黑衣人冷笑,“若不是看在你老爹的份上,我一定会杀了你!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有个很有用的老爹!” 段芙蓉却呵呵地笑了起来,“是啊,谁叫我有个有用的老爹,你即不会杀我,又来到这里做什么?” “听着,不许把三殿下手筋被挑断的事儿说出去,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若这件事,有半分传了出去,那么立刻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噢,只是这件事吗?”段芙蓉大难不死,反而更加有恃无恐。 黑衣蒙面人气愤地说:“没错,只是这件事。” “为什么?他受伤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什么要我保秘呢?” “总之,你不必将这件事说出来,依然可以不必嫁给三殿下。若你说出来,当然也可以达到目的,可是那时候,三殿下必要问你伤人之罪,再怎么说,他是皇上的儿子,你觉得皇上会饶过你吗?” 段芙蓉想了想,终是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们一定要守信用。” “你放心,你这样的女子,便是三殿下乐意,我们这些追随着他的人,也不会同意的。” “呵,不过是马前卒,奴才而已,说的好像多伟大似的。” “你——” 黑衣蒙面人似乎懒得再与段芙蓉说什么,只道:“我的话已经放在这里,若你敢随便乱说,我等必将你碎尸万段!” 这次再没有让段芙蓉有机会说话,就从窗口翻走了。 段芙蓉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倒是与顾采芹聊天的时候,顾采芹竟然也知道三皇子重伤回宫的事儿,颇有些不以为然地说:“这次是三殿下幸运,没有伤着手手脚脚,若是伤了这样的地方,以后便在众位皇子面前低一等,是再也不可能问鼎大宝了。” “什么意思?” 顾采芹似乎觉得自己说漏嘴,马上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南昭一条律法而已,为了保证南昭子民的代代强健,凡是手脚残疾或者有痨病者,在民间则没有资格继承家业的,有些甚至没有资格娶妻。若是身为皇子,便永远取消问鼎大宝的机会。而且女子还可以以此理由,离开这男子,另寻夫君,甚至是退婚。” 这一刻,段芙蓉忽然明白,三皇子凤羽,为什么愿意将这事隐瞒下去,也不问她的罪,原因就是问了她的罪,那么他的手筋被挑断的事儿便也瞒不住了。 那么他将失去继承大统的资格。 “采芹,你从哪儿知道这些事?” “随便听来的,并没有谁特意告诉我。”顾采芹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慌。 段芙蓉冷笑,“你倒是会听。” 不管顾采芹是从哪里知道的,总之,这个消息让段芙蓉彻底的放心了,她掌握了三殿下最致命的弱点,这辈子她再也不必怕他了。 你说,她的心情怎能不好呢? 果然,日子过去很久,皇后的懿旨到底是没下来。 冬日的寒冷,似乎让所有的一切都变懒了,各人窝在自己的房子里不愿出来,唯有段擎苍与大历、西凌的战事如火如荼,时不时在朝堂引起一阵动荡。而近小年的时候,从战场传出来的消息,更是让朝堂之上风云变色。 原本大将军段擎苍受西凌与大历两国夹击,虽说不至于落败,却也非常艰难了。然而就在关键时候,连续几场大雪,使段擎苍的大军蓦然变得更加艰难,物资供给匮乏,使大军险些在风雪中冻饿而死。 这几场雪,使路途变得异常难走,特别是有些地方,竟然还大雪封山,南昭运送粮草的军队被阻隔在半路,时日一久,段擎苍那里便断了粮草,更兼衣裳太薄,很多士兵别说打仗,便是围坐在一起取暖,也无法抵消寒意侵袭。 在这样的时候,段擎苍毅然选择了与西凌国的萧东壁合作,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萧东壁及时提供粮草及衣物给了段擎苍的军队,段擎苍于是在苍山大败西凌楚王萧琰,至此,萧琰的军队大受创伤,撤离期间,又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军队袭击,萧琰残余部队几乎被消灭殆尽。 而段擎苍因为粮草足了,一举将大历五万大军打退一百里。 段擎苍一鼓作气,一路向北,大历死守,僵持之下,大历终于送来降书。 这场艰难的战役,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众人佩服段擎苍随机应变的同时,不免也提出许多疑问,比如与萧东壁的合作,当初西凌可是坚决与大历合作,攻打南昭,为什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萧东壁竟然甘心与段擎苍合作?而且合作的如此默契?难道萧东壁与段擎苍早有联络? 这一切都是策划好的?可是即有这样的策划,明帝却不知道,这与里通外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宪一方,以此莫凌两可的说法进言,明帝频得捷报的同时,也不由地眉头紧锁,可明帝到底是明帝,只是压住赵宪的折子,并不有所动作,还在朝堂之上,说了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段爱卿功在社稷,大家还是想想关于大历和谈的事情吧。” 众人都认为,这次赵宪是输了,只有赵宪不以为然,他知道,有颗足以致命的种子,已经悄悄地埋在了明帝的心中。 最后经过讨论,决定让大历边界后退百里。 这百里之内,包括两个郡县,十六个村镇,大历这次倒痛快,很快就与段擎苍签嘱条约,并且将驻守在这些郡县和村镇的官兵全部撤出,南昭的大旗高高挂起,迎风招展。段擎苍大概会有新年之前,凯旋归来。 令人颇觉意味深长的是,段擎苍班师回朝期间,西凌国主萧东壁亲自送行千里,一路上与段擎苍把酒言欢,甚是开心。 这一战,胜利的不但是段擎苍。 西凌因为楚王萧琰的大败,大伤原气之下,萧东壁以雷霆手段,终于彻底将政权夺回。 这位四十六岁,才真正掌握政权的新国主,如何能不对段擎苍感激不已呢? ……段府这个小年,也因为段擎苍打胜仗的消息,而显得格外热闹。那些有心拍马屁的小官小史,便趁着小年送来许多的礼物,希望待将军归来,能够多加照拂。作为主母,很理智而大气地接待并处理了这些礼物,一时间,又没有时间管着段芙蓉了。 段芙蓉则因为自己的娘亲管理府中大小事务,越加不将规矩放在心上,每天都跑出去,打听有关莺莺的事儿。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莺莺姑娘,每月初十才出一次场。 然后呢?她就不见了,她并不住在青~楼,甚至在真正的楼妓名册上,也没有莺莺这号人物,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平空冒出来的女子,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甚至找不到她出生何处,又居何地的女子,竟然就是勾栏头牌! 而段芙蓉却错过了上个月初十,可以见到她的机会。   ☆、顾采芹认母 那日,她带着小雀溜出府来,然后在一个成衣店里,买了两套男装,一番装扮后,从店里走出来的却是两个俊俏小哥,身上揣了五千两的银票,打算抛出这五千两,做莺莺的入幕之宾。 二人拿着扇子,做出男子的架式,在路上大摇大摆的走着,大概就是因为如此,竟惹得盗贼起意,在她们快要走到忘情楼的时候,被几个男子堵在小巷口,凶神恶煞的要求她们把钱财交出来。 他们手中的刀子在空气中划呀呀,说,如果不把钱交出来,就划花她们的脸。 对于段芙蓉来说,钱财虽然重要,但远不及她的脸重要,当下就乖乖的把身上,包括藏在袖中手镯银票等所有财物都交了出去,那些人拿着钱财心满意足的放过了她们。只是如此一来,没有钱,又如何能够进入忘情楼呢? 看时间还早,她又返回段府。 软磨硬泡的,竟然又从大夫人那里,拿到了五千两银票,半刻都不敢耽误,立刻又往忘情楼而去,谁知道,居然又被那几个强盗盯上,又在老地方,被人用同样的办法劫去了所有的钱财。 除了暗道一声邪门,也只得打消去忘情楼的计划,可是怎么都咽不下那口气,干脆往衙门而去,敲响了大鼓,要求立案把那几个强盗抓出来。 又是候申接待的她,她尚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大夫人就赶到了。 原来候申派人通知了大夫人,大夫人只将段芙蓉扯住,“一万两银子算什么呢?俗话说,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你年级轻轻的姑娘家,敲什么大鼓?鸣什么冤?总之,这事就这么算了,马上跟我回府!” “娘,有人当街抢劫呀,这事都不管?” “无非就是惯盗而已,候大人自然会加强戒备,那些人迟早会落网。” “可是,娘——”段芙蓉依旧想要不依不饶,大夫人丢给她一个严厉的眼神,她终是不敢再说什么了,委委屈屈地跟着大夫人回府。回府后,反而被大夫人一顿盘问,今个儿可是一天出去了一万两银子,这银子到底拿去有什么用? 段芙蓉怎么敢说,她拿了银两是准备去青~楼的,是要去会会那个莺莺的,吱吱唔唔说不出什么来,大夫人循循善诱,劝说一两个时辰,等到终于放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这时候不可能再去忘情楼,看来只能下个月初十,再继续想办法了铨。 与段芙蓉的沮丧相比,段樱离的心情好得很。 面前摆着一万两银票,这钱来的可不是太容易? “三小姐,万一大夫人知道了怎么办?” “她是不会知道的,银票从我大姐那里过来后,就直接去银号兑现了,现在这些银票,可是另外一个银号的,可都是你家三小姐我的。” 想到之前,段芙蓉被抢劫银票时,那颤颤巍巍,饱受惊吓的模样,段樱离的唇角又露出一抹笑容。 “可是三小姐,大小姐肯定还会去找莺莺。” “便让她去找吧,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肯定会对那位莺莺姑娘不利的,我们不救莺莺姑娘吗?” “莺莺自有人护着,再说,可别把我当救世主,我可没有那么好心。” “三小姐,你明明就是心很好啊!” 段樱离不再跟玉铭闲话,向玉瑶道:“听说这几日,鸿儿病了?” “是啊,老夫人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大夫人又病了,现在连小公子也病了,大夫人今日便吩咐人在府内各院烧艾,希望驱驱寒气。” “去库房准备两件礼物,明日去探望鸿儿。” “是。” 翌日,段樱离便早早地来到百福院,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也在。房间里头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老夫人坐在孙子的床头,担忧地看着段鸿小小的脸。 “奶奶,樱离给您请安。您今日大好了。” “樱离啊,过来,让奶奶看看。” 段樱离走到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好半晌,才笑着说:“樱离,这次让你受委屈了,你不会怪奶奶吧?” “奶奶,您这么说,反而是在怪责樱离呢!” “傻孩子……” 老夫人很是慈爱地抚抚段樱离的头发,这亲妮的动作,段樱离有些不习惯,而顾采芹看在眼里却非常的不舒服。她原本拿着刚刚拧好的毛巾把子,要给段鸿缚在额上,这时候便轻轻地咳了两声,毛巾把子也从手中给掉了下去,站立不稳似的,抚额微闭眼睛。 梅姨娘忙过去扶着她坐下,“采芹,你没事吧?” “没,没事,只是有点累。” “我让丫头送你回房休息吧,这段时间真是苦了你了。” “不用,梅姨娘,奶奶和樱离都在,我也想听她们说说话。” “那你靠在榻上休息会吧。” 顾采芹点点头,便靠在离老夫人很近的软榻上休息。 梅姨娘怜惜地说:“这段儿,好在有采芹,否则我一个人还当真忙不过来。前几个月,你们去了猎场,便是采芹衣不解带地与我一起照顾着鸿儿。前几天老夫人您病中,也是她与我一起守在老夫人床前,现在又是鸿儿,说起来,我们真是拖累采芹受累了。” “是啊,是啊,采芹辛苦了。” 老夫人如此说着,又道:“可怜这孩子,父母双亡,一直在我们府中,也无人照拂。以后便请梅姨娘,好好的照拂着她吧。” 顾采芹听闻,眼圈微微地红了,挣扎从榻上下来,蓦然跪在梅姨娘的面前,“梅姨娘,请您收我为女儿吧,让我从此也有爹,有娘。” “这——”梅姨娘大概没想到,顾采芹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一时间倒有些愣住了。 段樱离道:“梅姨娘在府中,不过是个姨娘而已,未必能护得你周全。” 梅姨娘听闻,眉头不由地皱了皱,樱离这孩子,说话总是这么不贴心呢!她一直最忌讳的便是姨娘的身份,当初她与大夫人本是平起平坐的,六年后回来,竟然变成了姨娘,这让她如何能够心甘?如何能够不忌讳呢?樱离倒好,竟然就这么直戳戳的说出来。 顾采芹道:“不求梅姨娘能照顾我周全,只求能随在梅姨娘身边,将您当成是亲生母亲般侍奉,将奶奶也当成是亲奶奶般照顾。” “可是,你若做了姨娘的女儿,便是庶女的身份了。庶女的身份代表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到时候凡事都会因为这个身份而被压制。”段樱离依旧淡漠地说着。 梅姨娘的眼泪已经被段樱离给说出来了,颤声道:“你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肯叫我娘的吗?” 其实段樱离的身份,在府中一直很微妙。 事实上,她当初出生的时候,梅姨娘尚与大夫人平起平坐,被奉为“平妻”,所生子女,与大夫人的子女一样,享受嫡子嫡女的侍遇。然而,六年前,梅姨娘被陷害与人通~奸,而至“被死亡”,甚至抬棺出府安葬,现下的梅伊人虽然活了下来,但是当初的梅夫人,已经死去了。 再次回到府中,便只有一个姨娘身份。 而段樱离,在仆人院生活了六年,过的连仆人都不如,更不要说什么嫡女的身份了,早已经被人遗忘,大夫人与段芙蓉提起她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引导众人,“三小姐不过是个庶女而已”,可饶是如此,段擎苍、老夫人及大夫人其实心里很明白,段樱离应该享受嫡女侍遇。 可在段樱离看来,嫡庶并不重要,她也曾利用给三皇子献策之事,请求段擎苍,让自己再认回母亲梅姨娘。 段擎苍并没有同意,一则也是考虑到嫡庶之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当时太生气,故意要为难段樱离,而且府内对外宣布,梅夫人已死,如今段樱离在不知情的人心中,实际上是个死了娘的孩子,现在她认了梅姨娘,难保当年的事情不被挖出来。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段擎苍也是,本着家丑不欲外扬,便将此事一直隔置到现在,却没想到,顾采芹现在也要认梅姨娘当娘亲了。 顾采芹这时候更说,“便是庶女又如何?只要有娘亲疼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梅姨娘听了这话,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只泪光点点地说:“好孩子,好孩子,我只怕,只怕我不能照顾你,反而要累你良多。” 顾采芹听得梅姨娘松了口,干脆就地嗑了三个响头,便扑在梅姨娘的怀中,哭喊着叫了声,“娘!——” 这一声娘,叫得凄切,叫得真情,叫得应景,连老夫人的眼睛都红红的。 段樱离却仍然没有罢休,在这种时候,很不合适宜地说:“梅姨娘,你便收她为干女儿,也没有什么,她原是顾家嫡女,现在作为您的干女儿,也还是能够保留嫡女的身份。将来婚嫁前途,自然还是以嫡女的待遇来完成。” “不不不!我不要做干女儿,我要做您的亲女儿,娘,我要做您的亲女儿!”顾采芹听了段樱离的话,似乎很是激动崩溃,又转身给老夫人嗑了几个头,“奶奶,您便帮帮我,让我过继给梅姨娘好不好?” 她泪流满面,此时一翻嗑头,脸色也苍白起来,再加上时不时地咳嗽一下,情状委实令人怜惜。 梅姨娘也泪下两行清泪,很是难过地说:“但求老夫人做主,我原本也是有个女儿的,只是人家现在是七品县君,又如何将我这个娘放在眼中?我要收采芹为女儿。” 段樱离这时候,却不再出声了。 梅姨娘也同时给老夫人跪下了,老夫人连忙将二人扶起,“梅姨娘,你可想好了?如今,若将采芹过继给你,从此你便是采芹的亲娘。采芹可是比樱离年龄要大些,到时候就算樱离再回到你这里,也只是你的二女儿,你可真是想好了吗?” “我女儿反正不认我,我有什么想不好的?我就这样决定了。” 老夫人似乎对段樱离刚才那翻嫡庶之分的说法也感到不快,这时候便道:“既然你们决定了,那这事我便替你们做主,拍板了。不过为了采芹这孩子的前途,还有段家这个小公子,我还是要做一件事,那便是帮你恢复平妻的身份,那采芹和鸿儿,便没有庶女庶子之虑了。” 梅姨娘与顾采芹一听,都嗑下头去,“谢谢老夫人!” 在顾采芹抬起头的那一刻,段樱离从她的眸中,看到一抹得意的光芒。 段樱离也不多说什么,只向二人道:“恭喜梅姨娘喜得贵女。” 又向顾采芹道:“恭喜采芹表姐,正式成为段家的女儿。” “也谢谢樱离,你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到。”顾采芹语气谦虚,看向段樱离的眸光里,却满是嘲讽。 段樱离视若无睹,向段鸿看了眼道:“原本只是来探望鸿儿的,他即是睡得熟,我也不好打扰,这是给鸿儿的礼物。” 玉铭拿了礼物来放在桌上,段樱离又道:“待梅姨娘您平妻之礼后,樱离定当送上厚礼恭贺。” 又向老夫人道:“奶奶,我先回去了。” 说完,又施了一礼,便走了出来。 一路上,她面色沉肃,眸光黯淡。玉铭与她相处的多了,便也摸着她一点脾气,知道她此时心情肯定差极了,只静静的跟着,不敢说话。 直到快要到达鹤鸟阁的时候,段樱离的脚步忽然踉跄起来…… 玉铭惊呼一声,想要去扶她,她却已经往旁边的树槽子里栽过去,这要跌下去,虽不至于多么严重,但脸上的皮肤定也会被冬日的硬枝条划伤。千钧一发之际,迎面走过来的二皇子凤青鸾,竟然猛地扑在她身下,及时当了肉~垫子,当她倒在他身上后,他才又赶紧翻转过来,将段樱离拥在怀中,心痛地唤道:“樱离!樱离!你怎么了?” 段樱离此时,只觉胸口疼痛,眼前发黑,浑身无力,却还没有完全晕去。这时候听得有人问,眸中竟然含着泪雾,“我,我永远,失去我娘了……”说完,便完全地失去了意识。 她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感觉到了她心底的绝望,玉铭当场就哇地哭了出来,“三小姐,您这是何苦……” …… 凤青鸾将她抱到屋内,正好卜青牛也在,凤青鸾道:“快看看,她怎么了!” 卜青牛把完脉,才回道:“二殿下,她只是情绪忽然的极度低落加上气怒攻心,才导致晕倒,只要休息一会就会醒,再服几贴解郁的方子,便会好的。” 凤青鸾听了,把目光挪到她苍白的小脸上,“情绪极度低落,气怒攻心?玉铭,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玉铭就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凤青鸾听完,却是更加心痛地看着段樱离,叹道:“梅姨娘,当真是糊涂……” 玉铭还是不解,问道:“为什么啊?” 凤青鸾道:“樱离当时说那番嫡庶之分的话,分明就是要逼得老夫人将梅姨娘升为平妻,既然梅姨娘认女的事已经不可更改,她也只是利用这件事,让梅姨娘恢复她原本的身份罢了,只是这样一来,樱离可不就是,再也不能回到娘亲的身边了。” 发现玉铭还是满面茫然,凤青鸾继续说:“樱离只能是曾经的梅伊人之女,却不能回到现在这个重新上位的梅姨娘身边再做她的女儿,因为她已经有了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将成为段三小姐的姐姐。如此一来,便永要压樱离一头,樱离若不回去,凭着已逝的梅夫人平妻之女的身份,至少还能与这个女儿平起平坐。” 一直沉默的卜青牛竟然也插进嘴来,“是啊,若段小姐在梅姨娘成为平妻之后,才认回梅姨娘,便会背上为了嫡女身份而弃母不孝的骂名,虽然她原本应该就有这个身份。” 卜青牛的话音刚落,便见段樱离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清眸盯在卜青牛的脸上。 前面几次,她很想见卜青牛,可都没有机会,上次候申来审问有关老夫人中毒之事,本来她有机会见到这位神医,可惜这位神医却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候申审案吸引,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次,却被段樱离看个正着,二人目光相对之间,段樱离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你,是你……” 眼前,是一个眉目清秀,神情幽远,青衫黑发,如一抹清风般的男子。 既然被看到了,卜青牛也不躲避,道:“三小姐,的确是我。” 二人的对话,令凤青鸾和玉铭万分不解,段樱离却抚着额,有点头痛似的。她已经确定,这个卜青牛,她上世也见过,而她当年落水差点死了,也是眼前这位男子救的她。奇怪的是,上世的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唯有这位卜青牛,她只是隐约记得他的名字。 甚至也差点忘了他曾经救过她的事,而关于其它所有事,模模糊糊间,都只是个淡淡的影子,已经无从记忆了。 她这时才明白,自己重生后,竟也有那不记得之事,或许前世八年的冷宫生活,使她真的已经忘记了很多人和事。 然而卜青牛也并未多说,又道:“三小姐,得而复失固然令人难受,但此事既然已经不可更改,尘埃落定,又何苦再这样自伤呢?我会给三小姐写个方子,这几日一定要按时熬药汤来喝,否则小病会积成大病,于你将来很是不利。” 他所说的得而复失,倒也比较容易理解。 众人都以为,梅夫人已经逝去,但是六年后她归来,对于段樱离来说,是又得到了母亲,然而现在,母亲被别人认去,并且又升为平妻,她这个前任平妻的女儿,不可能再过继到这个平妻母亲名下,确实又是得而复失。 但是段樱离总觉得,这番话不该是他说,若是凤青鸾说了,她倒觉得很自然,也很好理解。 卜青牛似乎看出了她心头的疑虑,又道:“我有幸与二殿下成为朋友,结果不小心得知了一些关于三小姐的往事。” 凤青鸾虽感茫然,但为了替卜青牛圆谎,还是很诚恳地说:“青牛是我最信得过的朋友,樱离,你不会怪我吧?”暗想卜青牛大概是无意间从哪里听说的有关梅夫人的事罢了。 段樱离默默地摇摇头,“没关系。” 本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再多的事实被传出去,也不过是官家贵门的秘闻而已,人们反而只是当传闻听听,并不会认真。 玉铭忙插了句,“三小姐,刚刚是二殿下救了您呢!否则您若真跌到树沟里去,肯定会很惨。”   ☆、平妻嫡女 段樱离对于完全失去意识时的事,还隐约有印象,脸微微地红了下。 “谢谢二殿下。” 凤青鸾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谢字。只恨我,不能够再帮你做点什么,让你受如此的委屈。” ……卜青牛道:“玉铭,带我去有笔墨的地方写药方。” “是,卜神医。毂” 卜青牛又向段樱离和凤青鸾告别,“在下这就先告辞了。” 凤青鸾忙道:“卜神医慢走。铨” 他倒是很想利用这次机会,与段樱离好好的聊聊。 待到房间只剩余二人,段樱离便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她也是觉得不知如何面对凤青鸾,便看着窗外的雪景。凤青鸾将自己的云纹鹤斗蓬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天气凉,你要时常记得加衣。” 段樱离哦了声,转过身来时,面色如常,只道:“今日卜神医是来给老夫人请脉的吗?” “嗯,只是到了老夫人院中,下人说她不在。她现在能够到处逛,恐怕已经无碍了。左右无事,就来鹤鸟阁看看你,谁知正遇到你……” “我没事,这次若非是你请来卜神医,恐怕老夫人不一定能够被救过来。那样的话,虽然我清白无辜,但总觉得还是因为我才害死了老夫人,也会于心不安。总之,很感谢你。” “我不要你的感谢,只要你能够不要再生我的气就好了。那日,有个朋友指点我,说我若喜欢一个女子,便应该事事体谅她,就算那件事原本是极好的,但她若不愿做,必也有不愿做的理由,我也理该站在她的身边。我恍然大悟,我想,爱一个人,便是无条件支持她,无论她的选择是对是错。樱离,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一次吧。” 段樱离笑了起来,“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本也没有错,我也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只是,那位指点你的朋友,是否是一个叫莺莺的姑娘?” 关于爱不爱的,段樱离却不想讨论,很快便岔开了话题。 “你怎么知道?”凤青鸾果然被引开,有些着急地说:“你是否听到了关于我与她的什么传闻,但其实不是那样的,我与她之间很清白,不是外间传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 “人生得一知已已是难得,红颜知已又更为珍贵。” “你能理解,那我就放心了了。” 段樱离并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要引人疑心。 …… 段芙蓉此时正在屋内暖炕上,懒洋洋地斜靠在矮几旁,一桌子的糕点和茶水,炉子上还烹着枣子茶,屋内一片暖香气。若说享受,段芙蓉还是很会享受的,目光也如她这个人一般,懒洋洋地看着窗外,这一天,可不又这么无聊的过去了。 这时候小雀从外面进来,道:“大小姐,二殿下来府里了。” “是吗,当真好,正感无聊。”段芙蓉精神一震,道:“快给我整理一下,我要去奶奶那里。” 小雀又道:“二殿下没在老夫人那里,是在鹤鸟阁。” “什,什么?”段芙蓉的脸上,闪过浓重的阴郁。 复又变得无精打采起来,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倒不会再冲动地跑到鹤鸟阁去丢脸,只是心中又实在很不服气。凝着秀眉着,“他上次,明明已经与樱离那贱丫头闹翻了,我看得出他们之间真的很不对付,怎么这一会儿,又和好了呢!” 小雀道:“大小姐,三小姐惯会拢络人心。” 段芙蓉点点头,“嗯,的确是这样,可是这怎么办?一个莺莺已经够我头痛了,还有这个贱丫头在捣乱,当真是……” 小雀摇摇头,也没有什么好的点子。 这时候,有个丫头惊慌失措地来报,“大小姐,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大夫人吧!她吐血了!” 段芙蓉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吐血了?” 那丫头也不说,只道:“大夫人一直在叫您呢!” 段芙蓉连忙从炕上下来,往大夫人房里冲去。刚到,便看见大夫人正坐在炉旁呕血,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血腥气儿,她的面色苍白,眼睛却像染了血似的发红。 段芙蓉忙跑到她身边跪下,拖着哭腔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道:“那贱人,那贱人——竟要与我平起与坐——” “谁呀?”段芙蓉还是没听明白,又劝道:“娘,在段家有哪个女子敢和你平起平坐?你不要这样难过呀!你若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还有谁,那梅氏……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使你奶奶应了她,与我平起平起,奉为平妻……” “啊?”段芙蓉也有点傻眼了,“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刘妈妈道:“刚才老夫人派人来通知,明日便要在祠堂拜祖宗,将梅氏正式奉为平妻,并且要过继采芹表小姐为她的女儿。” “这,这,奶奶真是太糊涂了!”段芙蓉道:“我去找奶奶,让她收回这个决定!” 大夫人连忙扯住她,“别去。” “娘,为什么?什么奉为平妻?这事应该等爹爹回来再说吧?” “你爹肯定也会同意的,就算看在段家小公子的份上,也一定会同意。况且,你奶奶是有权力安排你爹的姬妾的,她如此安排,无非就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她中毒未死,如今恐怕已然想明白了其中的事情,这是要反将我一军。” “娘,那怎么办?” “事到如今,也只能由着他们了。” “呦,大姐,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随着说话的声音,三姨娘李蓉蓉妖妖娆娆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低眉顺眼的四姨娘紫苏。 李蓉蓉继续说,“大姐,你说那个梅氏,她凭什么?若说她生了个小公子,可是二姨娘也还生下了大公子呢?她都没有成为平妻,梅氏却是凭什么呢?” 在几个姨娘面前,大夫人向来不愿示弱。 这时候便让人把呕在盆中的血端出去,又拿帕子擦干净了唇角的血迹,这才请二位姨娘入座,奉了茶,大夫人才道:“夏悦有大公子段逸,段逸为长子,如今他更是长大成人,年轻有为,她便不是平妻又如何,府中哪个敢将她当成普通姨娘看待?便是老爷,也高看她一眼。” “即使如此,也不该让梅氏超过二姨娘去呀!” “那你们如此有本事,便去给老夫人说呀,让她把你们奉为平妻,岂不更好?” 李蓉蓉和紫苏对视了眼,紫苏笑着说:“大姐,蓉蓉也只是为你说话罢了,你何苦要说这么赌气的话呢?” 大夫人这才没继续说什么。 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还是李蓉蓉有点悲哀地说:“唉,真是没想到这梅氏,六年前被赶出府去,再回来,还能这么张扬,老夫人也是,居然就站在她那边。” “这么多年了,老夫人的心思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看似昏溃老迈,头脑可精明着,如今她一味地向那梅氏示好,便是看准老爷心疼小儿子段鸿,她这么做,老爷想必高兴的很,老爷也早就想这么做了,苦于没有机会罢了。”大夫人终是有些黯然。 “知子莫若母,真是没想到……”紫苏叹道。 “便为平妻又如何?你们二人在府中多年,除了没有孩子,哪个付出的也不比梅氏少,梅氏如今回府不过一年,就升为平妻,大姐我也只是为你们不平。不过你们放心,她虽为平妻,却未必敢欺辱于你们,若她这样做了,你们尽可来找我,我看在多年的姐妹情份上,必会站在你们这边。” “如此,真是谢谢大姐了。”李蓉蓉和紫苏同时道。 * 第二日,众女眷齐集祠堂,老夫人向祖宗们请了安,便陈情道:“梅氏,恭良温顺,克勤克俭,为人孝顺,又为段家生下小公子段鸿,现将其奉为平妻,还望各位祖宗支持此决定。” 原本香烟袅袅的案上,不知为何,忽然发出咯咯两声。 众人不禁面色微变。 大夫人忙道:“母亲,应否先检查一下再继续?” 李蓉蓉也道:“是啊,听说这仪式要全程顺利才好,中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便是老祖宗们不同意呢?” 老夫人微笑着说:“无防,无防,来,鸿儿他娘,来这里给祖宗们上柱香。从此以后,你便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要以段家兴旺,后宅安宁为已任,借祖宗福阴,好好的安排各姨娘为段家开支散叶。” “是,母亲。” 梅氏从老夫人手中接过香,往供桌上的香炉上插去,只是那香尚未插稳,耳中便听得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待要定晴查看时,便觉得眼前香炉咔咔两声,好好的香炉居然当即爆开,香灰立刻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呛得众人都大咳起来。 大夫人举起自己的衣袖,替老夫人挡灰,又道:“母亲,看来祖宗们不愿接受梅氏为儿媳妇呢!便让一切维持原样吧!若儿媳之前有什么错,便在这里向您道歉好吗?” 老夫人咳了两声才道:“你真是想呛死我啊!秦氏,别再搞什么花样,别说只是香炉爆开,就算整个祠堂没了,我也还是会让梅氏当我们段家的媳妇。” “你——” 这时候梅氏道:“大家先赶紧出去吧。” 众人出来,将门打开,等着那灰落下去,寒意很浓,女眷们有些冻得在跺脚,大夫人道:“母亲,要不然,明日再……” “不行,今日必须将这事完成。” 平时很好说话的老夫人,今日格外的执拗。 没办法,众人只能等待…… 等到祠堂灰尘落尽,重新布置香案,已经快要晌午,可是这次,却一切都很顺利,梅氏很顺利的进了香,香炉也没有再爆开。 等到香进完,众人都齐齐地喊一声,“梅夫人。” 大夫人虽然不服,但却也没有丝毫的办法了。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段樱离只是冷眼旁观,待轮到儿女给梅夫人端茶时,她的心绪才有点儿控制不住。自从梅氏回到段府,她尚没有正式给她端过茶,只因为她是个姨娘,而她却是三小姐,现在终于要给她端茶了,要叫她一声母亲了,这距离却是愈加的远了。 大小姐段芙蓉是不愿给大夫人奉茶的,以前她只叫她梅姨娘,却要从今日起,叫她为母亲,她怎么能忍得了呢? 当丫头把茶放在她手上的时候,她扭过身子,赌气地说:“我只有一个娘亲,才不要叫别的女人为娘亲,我不会给你奉茶的!” 顾采芹不甘示弱地道:“这样敢情好,将来我也不必将大夫人叫母亲!” “你本来也是一直叫我娘亲为姨母的而已,你不叫她母亲,我没意见。”段芙蓉不以为然,又道:“还有,你真是没有一点良心,我的母亲才是你的姨母,可你竟然去给梅氏当女儿,简直就是没良心兼不要脸!” 顾采芹不理会她的漫骂,向段樱离道:“三小姐也不是大夫人的孩子,那以后三小姐也不必尊你娘亲为母亲。” “你——”段芙蓉气得跺脚。 段樱离如果真的不尊大夫人了,对段芙蓉和她的娘亲来说,绝非好事。 大夫人道:“芙蓉,不得无礼,向梅夫人敬茶。” 段芙蓉拖长声音唤了声,“娘——” 然而对上大夫人严厉的目光,她还是只好接过茶杯,满脸不服气的郁色,跪在梅氏的面前,勉强地唤了声,“母亲,请喝茶。” 梅氏倒是笑着接了,“好孩子。” 接过茶喝了口,又给段芙蓉一个红包。 接着轮到段樱离,她接过茶杯,默默地跪在了梅氏的面前,抬眸间,只见眸光清澈无波,“母亲,请喝茶。” 她终于可以被她光明正大的叫娘亲了,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与向来称呼大夫人那样,唤她恭敬有礼但却并不亲近的“母亲”二字。 这时,梅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或许,这生,她再也不能真正的得回这个女儿了。心绪复杂之极,眼眸里也含上了泪雾,然而最终,却只能颤颤地应了声,“唉……好孩子。” 照例从盘中拿出一只红包,段樱离接了,“谢谢母亲。” 便起身站在一旁。 接着是小段鸿,向来只与梅氏最亲,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待三个孩子都敬过了茶,老夫人才又开口,“我已做主,将采芹这孩子过继给梅夫人,过几天就将她加入段家族谱,从现在开始,她便正式成为我段家的女儿,与我段家嫡女享受同样的待遇,现在便让采芹也斟茶叫声娘吧。” 顾采芹激动的热泪盈眶,端了茶跪在梅氏面前,盯盯地看了梅氏好半晌才颤声唤出来,“娘亲!——娘亲,我有娘了——” 她说着,便泪流满面,引得梅氏与老夫人的眼圈又微红,梅氏刚刚因为段樱离而悲伤的心情刹那间似乎又被抚平了不少,按过茶喝了口,没来得及给红包,就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抚慰,“别哭别哭,以后你便是我的女儿了,我定会如疼爱亲女儿般疼爱你。” “谢谢娘亲……” 至此,梅氏正式成为段府平妻,而认女也成为事实。 梅氏本来想让顾采芹搬到百福院去,但顾采芹说,要留在鹤鸟阁给三小姐做个伴儿,所以还是要留在鹤鸟阁,梅氏也觉得,由顾采芹照看着段樱离也好,便没有勉强。从祠堂出来后,二人便一起回鹤鸟阁,顾采芹边走边道:“三妹,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的姐姐了。” “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姐姐。表姐姐,也是姐姐。” “那可不一样啊,现下我与你同一个娘亲,我可不就是你的嫡姐?长姐为大,以后你可好好好听我的话呀。” “不好意思,我的娘亲是段府原平妻梅氏,她已然逝去多年了,虽然没人承认,我其实亦是她的嫡女,而你,是现任平妻梅氏的女儿,虽然亦是嫡女,却与我没多大干系。不过这不重要,其实,这根本没什么重要,你说对吗?” 这时期,嫡庶分得很清,正妻所生的便是嫡子嫡女,可随父母入族谱,姬妾和大丫头所生庶子庶女,通常因为母亲身份低微,而需挂在主母名下入族谱,有些,甚至根本无法进入族谱。 就如三姨娘李蓉蓉、四姨娘紫苏,都是没入族谱的,而夏悦虽然生了长子段逸,但段逸仍算是庶子,只是因为段鸿没有回来时,段家就只此一个儿子,所以这个孩子竟直接挂于段擎苍的“子栏”,已然是身份特殊的嫡子了,然他的母亲,仍未上了族谱。 好在这夏悦向来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倒从没因为此事而起过什么风波。 入了族谱的儿女,所受的待遇也有所不同,嫡子嫡女更高一筹,庶子庶女则低一等。目前以段家的族谱来说,除过段逸直接被段擎苍指为嫡子,便是有直接继承段擎苍所有财物及地位的权力,段擎苍是世袭爵爷,当他逝去后,这爵位自然由段逸继承。 当然现在小公子段鸿因为母亲的身份被抬高,成为嫡子,却依旧不能压倒段逸的位置,然而段鸿虽然无法继承爵位了,其它方面却与段逸没有什么差别。 剩余的女儿,如今却也难分高下。 大女儿段芙蓉是嫡女的身份从未遭遇置疑,名符其实。 顾采芹过继到梅氏名下,年龄稍大,嫡女位置已定。 而段樱离,因为是已逝的原平妻梅氏的独女,自然亦是嫡女。只是在外人的眼中,她始终是个庶女。好在,府内中人,心里到底还是明白的,加上七品县君的身份,更比众人高了一阶。 反而是远在拜城的段玉容,若知道现下这情景,定气得会吐血三升。 出现这种情况,主要也是因为段府人丁单薄,若是换做别府,必不能出现这种各个儿女都平起平坐的情况。 顾采芹听了段樱离的话,道:“原来你竟真的不认你的娘亲了。” 段樱离冷笑,“她即有你当她的女儿,想必也已经很满足,我认不认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后便拜托你好好照顾她好了。” “她是我娘亲,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于她。虽然你不认娘亲,也不认我这个姐姐,但我却不会不认你这个妹妹,我也会好好照顾于你的。” “那我还要多谢你的关照。” “不必客气,应该的。” 这时候,顾采芹身边的丫头道:“采芹表小姐,您该到了喝药的时间了,得快点儿回府。” “啪啪!”那丫头话音一落,就被顾采芹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 那丫头便一下跪下,然而却委屈地问,“表小姐,为何打婢子?” 顾采芹也不说话,又给她一个嘴巴子。 那丫头便不敢再说什么,只低着头道:“婢子错了,请表小姐原谅。” 然而再次换来顾采芹一个耳光。 段樱离淡淡地说:“你这个丫头,真是不够机灵。怎地还叫表小姐?如今你们小姐已经是段府的小姐,是梅夫人的嫡女,你们该称小姐。” 那丫头这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儿,忙道:“小姐,是婢子错了,请小姐原谅一次吧!” 顾采芹的唇角这才露出一抹笑意,“好了,别跪着了。赶紧走吧,在这里让大家看笑话吗?”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些丫鬟过来。 顾采芹这一顿发作,众人也都知道,以后该怎么称呼她了,也知道她在段府的地位如何了。要知道,之前她可是因为表小姐的身份,备受这些奴才的“另眼相看”,到底只是个寄住别人屋檐下的孤女呀!如今,可真是不一样了。 晌午的时候,发现厨房过来的午饭,果然比之前一天,多了不少花样,她看着这些饭菜,痴痴地笑了起来。   ☆、将计就计反治其人之身 * 傍晚时分,段樱离正站在门口,看墙外的夕阳。 那一抹红,挣扎残存,仿若一个可怜的瑰丽的人。 梅氏便在这夕阳中走近,因为逆着光,直到她走到她的眼前时,她才眨眨眼睛看清楚,便那样漠然又不失恭敬地施了一礼,“母亲。” 梅氏轻叹了声,将她扶了起来,“你知道吗,便是你这样不与人亲近,才让秦氏那样的讨厌你,你吃亏便吃亏在你这张一点都不甜的嘴上了。铨” 段樱离只是笑了笑,上世的时候,她倒是一直把大夫人叫娘亲来着,可是最后…… “母亲,你怎地来了?毂” “我来看看你,我知道,今日的事,伤了你的心。” 二人边说边进了屋子,梅氏拿出一个漂亮柔软的筒状物体,“这个手套是我用兔毛亲自缝好的,你总是喜欢在外面逛,出去时便戴着它,手便不会冷了。” 段樱离没有拒绝,道了声:“谢谢。” “傻孩子,我是你的娘亲,我为你做点什么事,你根本不必跟我说谢字。” 段樱离却低垂着眼帘,不再说什么了。 梅氏又是沉沉一叹,母女二人再坐了片刻,梅氏便起身道:“我走了,鸿儿还需要照顾。” “母亲慢走。”段樱离亦起身相送。 因为府中的格局这么一变,从表面看起来,梅氏此时已经占尽了上风,有老夫人的支持,又收了个为人极精明又厉害的女儿,还有个七品县君的女儿……而且大夫人自梅氏成为平妻后,就干脆称病,躲在房中,对府中事务一应不管不问,府中便只有梅氏起来走动打点了。 顾采芹跟在梅氏的身后,竭力帮助她把府中的事做好,可惜二人都没有管家的经验,梅氏曾经也是平妻,却没有真正的管理过府内之事,而她原本也只是个裁缝的女儿罢了,未学过理帐之类的,结果没几天,大家就发现府内的伙食越来越差,而且晚上的糕点和糖水都送来的不及时,去厨房,厨子们也都大声喊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大夫人听到这些消息,笑得很开心,剥了桔子狠狠地塞入口中,“我当梅氏有多大的本事,原来不过如此。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刘妈妈笑道:“可不是,老太太身体向来不好,大夫叮嘱不能吃燥火的东西,今日晚上竟然给上了人参鸡汤……老人家哪经得起这样的进补,向来都是素汤为主。” 大夫人道:“你去给管家说一声,不管谁问起来,只说是按照梅夫人的吩咐办的。” “是。” 对于梅氏的困境,段樱离也是看在眼中的。 这日,她随意溜达着,便正好遇到刚刚准备出去采买的管家,那是个三十几岁,留着山羊短胡子的男人,看起来身形壮实,偏偏又穿了文士衫,打扮成酸腐书生的模样。 见到段樱离,忙施下礼去,“小人施全,见过三小姐!” 段樱离淡淡地挥挥手,让他不必多礼。 施全想要离开,但见段樱离一双澄明的眸子只是盯着他,他只能哂笑着问:“三小姐,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小人先去忙了。” 段樱离摇摇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我忽然想看看府内采买的帐本。” 施全脸色微微一变,“这——向来这帐本,只有大夫人有权力查看。” “怎么,梅夫人便没有权力查看吗?我是替梅夫人来拿帐本的。” “当,当然有权力——” 施全犹豫了下,还是回到房间把采买帐本拿出来,递给段樱离。 “好了,你去忙吧,记着,今日,要在傍晚的时候要给大夫人的房里送上水晶糕及枣泥糕还有七色甜片,要给老夫人送上野菇汤,要给梅夫人送上二色桂花糕,还要一碗素汤,给各位小姐送上雪蛤汤及羊肉汤,还要各上五只水晶饺。” 她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便见施全的额角有点点冒汗,“是,是,三小姐……不过府内之事,向来都是夫人们安排,您这——” 段樱离也不与他争辩,“我只是来替梅夫人传话而已,你若不听也可以,我不会勉强你的,但今晚若是谁没有吃到他们自己想吃的,或者谁吃了有不舒服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施全抹抹额上的汗珠,“小人,小人知道了!” 段樱离唇角挂着冷冷的笑,转身走了。 施全见她走远,才呸地啐了口,“不过是个七品县君而已,在段府还不就是个庶出的小姐,梅氏虽然当了平妻,可人家另收了女儿,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才不信,这位三小姐能从帐本里看出什么,当下一扭头,就出府采买去了。 结果晚上的伙食虽然好了点,却也还是不能令人满意,当日正好到了发放月例的时候,竟也发放的比平日里少了许多,众人怨声载道之下,传出了梅姨娘做事不得力,不能够好好的管束下人,导致府中诸事混乱的闲话。梅姨娘听了这些,还哪里能吃得下饭,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汪氏试探着道:“要不然,还是请大夫人出来主持?她分明就没病呢。” 顾采芹已经进来了,“那怎么可以?娘,您可千万不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顶不住,您可是好不容易才能够接手府里的事,她喜欢装病,你便让她装好了,装得越久才越好,而我们就是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打理府中的事,让这些奴才们心服口服才是。” “可是采芹,你我都不懂看帐本,又如何能够打理好呢?” “娘,你放心,我已经在学看帐本了,再坚持几天,我一定能够弄好。” 梅氏见顾采芹双眼布满红血丝,果然是熬夜看书后的结果,“采芹,我真是对不起你,让你跟着我受罪。” “没关系,娘,你不要太忧心了,我会帮你的。” 顾采芹说着,还贴心地揉着梅氏的太阳穴,“娘,你现在就去休息好吗?” “好……” 因为顾采芹,梅氏真心体会到有女儿的好处,只可惜,这个女儿不是段樱离。 管家施全没有按照段樱离所说的照办,但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他得意地来报给大夫人,大夫人哧笑,“小丫头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呢?这么大的家,可不是那么容易打理的,她当真以为人人都行吗?老爷走的时候,讲得很明白,要我帮他操持这个家,现在老夫人伸手,非要把家交给梅氏,我倒要瞧瞧,她们能整出什么好事来?” 施全笑道:“正是,正是,还是大夫人高明。” 却不知,此刻,段樱离已经把原帐本和她自己整理好的帐本,交给了梅氏,“母亲,这施全利用管家与采买之职,贪污的银两帐目。” 梅氏翻开看了看,只见小宗有问题的帐目只是用笔划了出来,大宗的却是用另外的本子重新记过,现下这本杂乱无章的帐目,经过这么一整理,已经是一目了然,梅氏高兴地说:“樱离,真是太好了,正头疼这个施全,每日银子划出去不少,可是事儿办得不怎么样。” 段樱离道:“将这帐本给老夫人读清楚了,她老人家自然知道怎么办。” 梅氏点点头道:“是的,樱离,这次你可立了大功。” 见到梅氏开心,段樱离的唇角也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当天,梅氏便把这帐目,拿到老夫人处,一个个的念了,待念完,老夫人道:“这个施全啊,从小就在我们家,人很聪明,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了管家,是苍儿一个好朋友的儿子,自从施全他爹和娘,因为一场瘟疫双双去世,老爷就让他来帮他忙,那时候,苍儿也不过二十几岁,二人都很年轻……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施全却原来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梅氏静静地听着,她已经知道,老夫人肯定是生气了,而且是生了大气。 果然,老人家又吸了几口烟,才慢腾腾地坐起来,“把施全给我叫来。” 丫头去请施全的时候,施全不在,得知是在大夫人处,丫头不敢耽误,又去了大夫人处,禀明是老夫人请施全去一趟。 施全的脸色微变,在他的记忆里,老夫人可是有很多年,未曾主动召唤过他了。 大夫人也意识到什么,咬牙道:“肯定又是梅氏捣鬼,你且去,我随后就到,定不让你出了事。” 施全大为感激,也松了口气,“有大夫人这句话,施全安心了。” ……待施全离开,刘妈妈说:“大夫人,您真的要去吗?看情形,像是不太好了,前两日有人说,三小姐拿了帐本去看,原本那帐本做得隐秘,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老奴总觉得,三小姐这丫头,透着邪气,莫不要真被她给看懂了。” 大夫人的目光渐渐狠厉,“要真像你猜测的如此,施全便完了,我当然没有必要在这时候露面,只是若真是那贱丫头弄的这事,她当真是不想活了。” 施全原本还想着,有大夫人,自己必也会没事。 谁知道到了老夫人处,才明白自己完全想错了。老夫人早已经穿上告命服饰,抹额上的祖母绿发出令人颤抖的厉光,她居中坐在宽大的楠木椅子上,手持凤头拐杖,满面威严,他才刚进来而已,老夫人那缓慢却让人惊惧的声音响起,“施全,你可知自己错在哪儿?” 施全看到桌上的帐本,已经明白了什么,嗑头道:“老夫人,这帐本虽然没记好,可是奴才对段府却是忠心的呀!” “哼,还狡辩!你从小便失去爹娘,是段府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府外给你建了宅子,让你娶妻结婚生子,若不是苍儿重情,你此时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可老婆子却不知你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仅仅一个月,你就贪了三千多两银子……这些,可是你从我这老太婆的嘴里,及我孙儿孙女的嘴里抠出来的?” “没,没有,小人不敢!”施全嗑下头去。 “哼哼,不敢……粉丝当鱼翅……你买了这么多鱼翅,可为什么老婆子我没吃几次?难道你的鱼翅,都被你偷拿回家吃掉了?还是你根本就没买?” “还有,这燕窝,每天消耗五十罐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段府里,连扫地的丫鬟都在吃吗?可是为什么,我这几天都没见着这东西了……” ……老夫人还要说什么,就见施全再嗑下头去,“小人知错了,老夫人,请您饶小人一次,以后小人定会尽忠职守。”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老夫人冷酷地说了这几个字。 “老夫人,小人知错了呀——”施全一个男子,大哭起来。 且不说,他离开段府后,又该如何讨生活。 只说他原本是段府的管家,仗着段擎苍是权势涛天的将军,他狐假虎威,一直在外面作威作福,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找他算帐呢,他这若是被段家赶了出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被那些人堵在房里撕成碎片了。 所以这时候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严,面子,最重要的是,还能留在段府内。 可老夫人的话却那样无情,“你现在哭,却是晚了。苍儿平日对你不薄,平时的赏赐便不说了,便是过年过节的银钱,也多于有些人几年的工钱,听说你在府外的宅子,光占地就有七八亩地,比我段府小不了多少……这些年,你也赚够了,成了富人,架子也大了,不是我段府能用得起的人,看在苍儿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老夫人!”施全很不形象地爬到老夫人脚下,抱着她的腿,“老夫人,您不能赶我走,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您现在赶我出去,我怎么活呀!” 老夫人还是不为所动,只厌恶地说:“来人呀,替我把他送出去。” 就来了两个家丁,拖着施全往外走。施全还是狂叫老夫人,但眼神里已经满是绝望了,就在这时,段樱离却走了进来。 施全看到她,便露出怨毒的神色。 段樱离视若无睹,只道:“奶奶,赶走了他,短期内未必能够找到得力的,便让他把亏空的四万五千两银子补上来,做个小惩大戒便了算了。” 老夫人倒也明白,这帐本就是段樱离给弄清楚的,当下道:“这样好吗?” 段樱离道:“母亲刚刚接管部分家务,若没了施全的帮忙,恐怕更要乱了。” 老夫人想了片刻,终是道:“也有道理。好,叫他把银子补上来吧,还有,就算能留在这里,也还得观察一个月,若再胡作非为,便不是离开段府这么简单,直接打死罢了。今日即是三小姐为你求情,你便去领上三十板子,把银两交上来,暂且放过你吧。” 施全疑惑地看了眼段樱离,没多想,马上嗑头道:“谢谢老夫人,谢谢三小姐。” 然而施全领完板子,一拐一拐地进入房间后,却不免又发起愁来,最近这几天也是怪了,去赌场随便玩两把,竟然一下子输了几万两银子,如今正是囊中羞涩,总不能把大宅卖了填这亏空吧?那这些年的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 这时候,他又想到了大夫人。 于是匆匆地给自己上了点伤药,就到了大夫人处,将老夫人说把银两银填上来的事儿向大夫人禀明了,大夫人却哧笑道:“四万多两银子?唉呀没看出来,施全啊施全,你可在我家捞了不少油水呀。” “大夫人,可如今小人只有一二千两银子,根本出不了这些钱,若我出不了这些钱,还是照样得离开段府,你就帮帮我吧。” “帮你?若是两三千两,还可以,但这么大的数目,我如何能拿得出来?再说了,这银两可抵得你三年的酬劳了,你这样交出来就等于白忙三年,你可想好了吗?不如就此出府去,没有这笔帐,拿那剩余的一二千两银子做个小本买卖,倒也不错。” “大夫人,您是不知道啊,这些年小人为了给段府尽忠,可得罪了不少小人,如今这么出府去,定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实在是对不起你了。” “大夫人,这本假帐册,可非我一人之事……这里头的大部分,还是落入了您的手里吧?你现在这是见死不救吗?” “你这个奴才,胡说些什么?”大夫人的语气蓦然凌厉起来,手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将施全吓得一哆索。 这时,他也清醒过来了,大夫人要他死,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拿这事威胁大夫人,实在是糊涂透顶。当下只能暗叹声,罢了,罢了,这关是过不了。便给大夫人又嗑一个头,“小人刚才是失言,这里给大夫人赔礼道歉了。不过今日小人出了这门,便再没办法回来了,以后没法在大夫人身边尽忠,还请大夫人原谅。” “你要走便走吧,说这么多话,这些年,我本也对你仁至义尽了,我们段家不欠你,我更不欠你。” “那是,那是,告辞!” 施全愤怒地从大夫人处出来,便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包裹,准备离开段府。等他把什么都收拾好了时,天色已晚,踏出门,才发现院中站着个人,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此时便是仰头看着墙外那几枝梅花发呆。 “三,三小姐,小人已经被惩罚了,什么都没了,您还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您要落井下石?” 他的话,惊动了看梅花的人。 只见她回眸间,面上若洒上清辉,说不出的光洁美丽。 施全微微地怔了下,第一次发觉这位三小姐,原也有这么慑人心魄的美。 段樱离淡然地看着他,粉唇轻启,“施全,四天前,你去南街马场地下赌坊赌钱,被人下了套子,一夜之间输了四万余两银子,几乎掏空你的家底。这还不算,你因为想把输掉的钱再赢回来,于是又向放高利贷的赖头三借了八千两,现在,只要你一出府,便会被他盯着要银子,你若还不了,他可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会杀人放火的。 呵,让我算一算,高利贷,利滚利,虽然仅仅四天而已,恐怕你现在要还他一万五千两不止,你那所宅子,虽然占地面积大,不过到底没有如何的华丽,匆匆出手,别说大部分人买不起,买得起的,又未必能看中你这宅子,能卖个一万五千两,已经是天价。你这一去,便是倾家荡产,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你这帐本,原也不止四万五千两的亏空,若非我手下留情,七万两的亏空,便直接能让我奶奶将你打死在这府里,若是上告衙门,你侍主不忠,贪污银钱,便是把你和你妻子都叛了死罪,把你儿子卖了,也赔不上这笔钱。” 眼前的女子,就那么淡然地站在那里,然而却让施全从背心里,骨头里感到不寒而栗,这时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颤声道:“我知道了,原来三小姐早就设了套子让我钻,也看清楚大夫人绝不会帮我的,想来那赌场之事,根本就是三小姐一手安排……我,栽了。” 他认栽了,而眼前的女子,却并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件事,只是隔了好半晌,才对垂头丧气地他缓缓说道:“原本你也是人才,这帐目也只是因为遇到我,否则便是给最精明的帐房先生,他也未必能够看得懂。” 这施全原本也是个人精,段府管家当久了,自然头脑灵活,听了这话,眼前微微一亮,忽然双腿一哆索,冲着段樱离便跪了下去,“三小姐,小人服了,小人施全服了!三小姐若怜我尚有一点才能,便救我这一次,将来施全上刀山,下火海,但凭三小姐吩咐!” 段樱离没言语,只是走近他,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施先生,入内说话。” “好,好,是,三小姐……”施全见她脸色,并未有为难他的意思,便知自己有可能得救了,激动地将段樱离迎进房中。 “你的确有点才能,但这并不是救你命的重要原因。你在府中十五年,十五年中未曾做一件对我父亲不利之事,口风亦是极严,便是你贪了些银子,也不能抹煞你对我父亲的忠心,我相信经过这次的事,你会好好做好自己的本份。” 她说着,便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道:“这是五万五千两银子,应该能助你解决所有的问题。我这样帮你,也并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帮梅夫人,好好的打理段府内一应事务,你知道梅夫人,过于善良,又不懂数字,无法支撑。而且我向来认为,只有男人,才能撑起府内所有事,以后便要靠你了。” 施全接过银票,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感到敬畏。 就如同段擎苍给他的感觉一样。 “三小姐放心,以后段府内一应杂事,放心交给小人,小人必能打理的仅仅有条。” “有你帮她,我很放心。” 段樱离说着话,人已经如一片云,轻轻柔柔地出了屋外。 施全连忙追出来,到了台阶下,弯腰伸臂道:“三小姐,小心滑。” 段樱离便扶着他的胳膊,下了台阶…… ……   ☆、段擎苍得胜归来 段樱离想到大夫人,明日看到施全奉上亏空,继续留在府内做事的神情,就不由地唇角泛起冷笑。今次她暗中教施全为难于梅氏,绝没想到到最后,酿成的苦果,却要她自己吞下毂。 当然,至此事后,段府内一应事务恢复正常,已是后话。 只说大夫人,得知施全依旧留在府内,非常意外,按理说,他应该已经没有余力再缴出那四万五千两银子,到底是谁帮得他?然而打听来,打听去都打听不到,段府内,除了她有这个财力,便是老夫人,也并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也未听说谁变卖些什么,思虑再三,没有头绪,只知这次施全留下来,定是换了主子。 然而施全除了做好自己的本份,又似乎并没有与谁来往过密,这更让大夫人摸不着头脑。又想,自己若再这么装病下去,恐怕段府真个就是梅伊人的天下了。 于是两天后,她的病已经好了。 大清早的,便指挥丫头们从花房里将正开的水仙,送到各人的房里去。水花仙幽香,老夫人很是满意,叹道:“今年的水仙不错呀!” 大夫人微笑道:“可不是,着意培植的,就是要赶在这个时节开花。” “你的意思是——” “按照老爷的来信,恐怕这几日,他便要回到奉京了。” 老夫人的眼睛一亮,终于露出些激动神色,“苍儿要回来了!呵,太好了!”她伸手拿桌上的糕点,往口中喂了一块,又道:“赶紧准备,让苍儿回来后,看到这个家有个家的样子,还有,我要叮嘱你们,你们谁也不许闹事,给我安稳着。” 正端茶进来的梅氏听闻,知是老太太在警告她与秦氏,当下道:“当然,家里便是要一团和气,才像个家的样子。铨” ……然而,大夫人哪里能听得进去。 虽然短短几天,梅氏竟然将府中大部分的事情揽了过去,并且居然还打理得很好,她很想恢复原状,可是因为管家施全的不配合,她已是处处束手,几天下来,一无所获。她这个平时在段府呼风唤雨的主母,居然赋闲在东厢,每日里除了管教女儿,竟无一事可插手。 见到段芙蓉换好了衣裳,又准备出门,大夫人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你又出去?你可知,如今府里是什么情况?你爹也快要回来了,你何苦要惹出这许多事?必须给我留在房里,不许出去!” “娘,是你自己没本事,头脑没有别人灵活,让别人占了先机,夺了你的事务,你有气我能理解,但你不能撒在女儿的身上呀!” “你乱说什么?这是两回事!” “那你就不要管我了吧!现在奶奶和梅氏都没说我什么,由我随意出入府中,我好不容易才这么自由,可以为自己做些事,你倒好,不但不支持我,反而要管束我。那这样的话,我宁愿一直是由梅氏来打理段府呢!” “你——”大夫人快要被这个女儿气得吐血了。 好不容易让自己心情平复点,她道:“那个莺莺,我替你打听过了,来头恐怕不简单,又有二殿下照顾着,你这横冲直撞过去,不但无事无补,恐怕还要与二殿下为敌,到时候你再怎么努力,更得不着二殿下的心。” “娘,那我怎么办啊!”段芙蓉何尝不明白这点,只是,若不这样做,便由得凤青鸾与那个莺莺在一起吗? “过几天,你爹就回来了,到时候大殿下,二殿下及三殿下,七殿下肯定都会来祝贺你爹凯旋归来,那天,我们好好的做点事……”大夫人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眸光盯盯看着自己的女儿,“若要得,必先要舍,你与二殿下之事,若想要速战速绝,有个结果,恐怕还需要更大的牺牲,女儿,你真的决定,非二殿下不嫁吗?” “娘,你有办法对不对?我当然是非他不嫁。”段芙蓉的眼睛亮亮的。 “办法是有,不过你可不能再胡闹了,要先过了这关再说。” “好,女儿听你的。” * 段府内默默地做着准备,段擎苍要回来,他锁了很久的书房,还有他的房间,都要新重打理。梅氏用暖炉底,将段擎苍的被褥都细细地烫过,房内虽然没有住人,也一天二十四小时地保持温暖,水仙花便摆在柜子上,幽幽的香意令房间看起来很是舒适。 倒是段樱离,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觉得很困顿。暗想,难道是这段儿事情发生的太少,太感到无聊吗? 每天倒有大部分时间,伏案嗑睡。 第一个发现不对的,是玉铭,那天她满腹疑惑地对玉瑶说:“真是很奇怪,三小姐向来都是少眠的,这段儿是怎么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你看,没几天的功夫,三小姐倒是瘦了一圈。” 玉瑶这也才发现到段樱离的不对劲儿,向段樱离看去,发现她竟然还在打嗑睡,若是平时,二人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说话,无论说什么话,段樱离都会听到的,况且是这种讨论到她的话题,她居然无动于衷? “好。” 玉铭也紧张起来,将房间里上上下下的打量,又仔细回忆段樱离这几日吃过的东西,可是吃的东西,段樱离向来仔细,便是玉铭她们已经替她验过了,她自己身上依旧藏着根银针,随时随地对自己要吃的东西进行查验,她是不可能吃错东西的呀! 玉铭的目光落在那盆水仙花上,这水仙花,是前些日子大夫人从花房拿来送入各人房中的,当时他们亦是仔细地检查过,因为荷花藏毒事件,段樱离甚至让玉铭换了水仙花的花盆,确定花盆与水仙花都没有问题,才留在房中。 可最近,进入房中的异常物品,便只有这个。 这时候,银环已经来了。 银环自从到了段樱离的身边,其实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她原是刑婆婆的得力助手,来到这里后,被派去关注梅氏那边的动向及与刑婆婆及时联系,她不常留在鹤鸟阁,却因与仆人院联系紧密,因此她的消息最多,也深得段樱离的信任。 她的年龄稍大些,经验也比较丰富,玉铭和玉瑶遇到了什么疑难事,有时候还是要叫她来参祥。 银环进屋,先给段樱离端了杯茶,“三小姐,你感觉如何?” 段樱离见她目光里满是担忧,微笑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困,不过我觉得哪里出了问题,银环……”她不过说了这么两句而已,就又是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 银环的眉头微微一皱,道:“玉铭,你有什么想法?” 玉铭指着那盆水仙道:“最近,只是搬进了这盆水仙,其它的东西都是惯常用的,之前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银环道:“且不管是不是这盆水仙的原因,先将它搬到别的房间去。” “是。”玉铭赶紧把那盆水仙搬到隔壁的空房去。 银环又道:“请大夫来,就说三小姐偶感风寒。” 玉瑶道:“我去请。” 银环又叮嘱道:“不要请平日里给段府内众人诊脉的大夫,要请一个从未来过段府的。” “明白了。” 晌午时分,玉铭请了大夫进府,果然是位看起来医德高尚的和蔼老人,花白的胡子,慈悲的目光,替段樱离把了脉后,嘶了声,道:“小姐这病很奇怪,倒像是中了毒,这种毒是植物腐烂后散发出来的,对人体有害,如果中毒至深,便会渐渐的手脚难以动弹如同瘫痪,而且人的神智昏溃,如同死去。” 玉铭听得心都揪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大夫却又道:“小姐中毒不深,尚有救,只是不能够再次接触毒源,老夫现在开几贴药,连续几天大概就能好。” “谢谢大夫!” 待大夫将药方写好后,玉铭亲自拿着药方去抓药,银环则带着大夫进入隔壁的房间,让他看那盆水仙花,老人随便在土里翻了翻,便道:“没错,就是这盆水仙惹得祸,水仙植株没有问题,花盆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花盆里的土,这些土里掺合了一些药,使土变质,发出异味,这异味便如障气,对水仙的生长倒是无害,反而是水仙幽香,才压住了这股异味儿,如果常闻,便会出事。” 银环再次谢了大夫,回到屋里,便向段樱离说了这事。段樱离虽然精神不汲,但还没有到不能思考的程度,这时候冷笑道:“我父亲,还有两天便回来,她这是要有所动作,生怕我给她捣乱吧!” “大夫人用心何其毒,这毒若是深入肺腹,便能置人死命。”银环道。 玉瑶道:“没错,三小姐,以后您要更小心才是。” 段樱离道:“这样吧,你们便将我生病的消息传出去好了,这几日我便在房里好好休养几天。” 玉瑶和银环对视一笑,知道段樱离的脑子里又在打着什么她们不知道的小九九了,便齐声说了声是。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夫人的耳里,大夫人笑道:“这丫头病的是时候,免得到时候,又弄出什么事来。” 段芙蓉一听,便知道又是自己的娘亲出手了,当下便笑开了颜。 得到消息的梅氏,携顾采芹来探望,段樱离只是装睡,并没有与她们说话。二人坐了片刻,只得告辞离开。 顾采芹送梅氏出门,梅氏还在叮嘱,“采芹,你和樱离都住在这里,照看起来方便,这几日我准备你爹回来的事情,怕没空来探她,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顾采芹道:“娘亲放心,我必会好好照顾樱离妹妹。” “如此,我便放心了。” 目送梅氏的背影消失,顾采芹转过身来,眸光中却闪过一抹恶毒。再来到段樱离的房间时,段樱离已经坐了起来,正靠在床头,手里端着碗粥在喝。顾采芹连忙把粥碗抢过来,要自己给段樱离喂食,“樱离,来,我喂你。”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段樱离想要把碗接过来,顾采芹却将碗端远了些,“我的好妹妹,你便让我尽尽这个做姐姐的责任吧,你知道吗,娘亲说这两日不过来探你了,因为她太忙,娘亲现在打理府中事务,你要理解她才是。” 说着将一勺子粥递到段樱离的唇边,段樱离扭过头,不吃。 玉铭见状,便把粥碗从顾采芹手中抢过来,“表小姐,我们三小姐已经吃好了,不想再吃了,没事的话,您可以离开了。” 玉铭的话,让顾采芹微愣了下,接着却嗔道:“你这小蹄子,便是如此不懂事,本小姐现下已经是段府主母的嫡女,你该称我为小姐。” 玉铭装没听见,只将粥碗放在桌上。 顾采芹又向段樱离道:“若是我的丫头,必要打她几个嘴巴子!” “你——”玉铭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段樱离却道:“采芹,你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也没什么事了,只是看着你如此憔悴,身边又没有娘亲照顾,我很是感到愧疚,若不是我,或许娘亲也不会对你如此冷漠,说到底是我分走了你应得的母爱。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是没法子了,只能尽我这个做姐姐的责任,好好的照顾于你。” “你又何苦拿话来刺我?说到底血浓于水,我与梅夫人之间的感情,想必是你不能理解的,你便好好的做她的女儿好了。” “我知道你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昨儿,娘亲还亲自做了四色汤圆给我吃,你便没这口福吧?我本来要把这汤圆端来让给你的,可是娘亲说,你自小便不爱吃汤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玉铭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小姐就是不爱吃汤圆。” 顾采芹捂嘴笑道:“那倒是我多心了,可是你喜欢吃什么样的糕点?娘亲平时会亲手做来给你吃吗?” “没有。”段樱离淡淡地回答,又接着问:“这下满意了?可以走了吗?” 她这样一说,顾采芹的脸上倒出现几许尴尬,终是道:“你也不必伤心难过,娘亲欠你的,我会尽量补给你。既然你病了,就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顾采芹一走,玉铭就担忧地蹲在床边,“三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并不难过,你不必担心我。”段樱离淡然地道。 玉铭心说,你怎么会不难过?没有任何一个当儿女的,看到自己的娘亲对别人好,却不对自己好而不感到难过的。 然而,这始终是她们母女之间的事,玉铭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有点心痛段樱离。 却不知道,段樱离是真的不难过,也不痛的。上次忽然心痛倒下,来得突然,也不过那么一下而已,之后便没事了。上世,梅氏再没有回到段府,等于她六岁时就已经永远的失去了母亲,这世失而复得,已经是很幸运,她并不要求梅氏为她付出些什么,也不打算与梅氏多亲密。 只是直觉得,这个人,已经是她在这世,最最重要的人,她本能地要保护她,不使她出事,也仅此而已。 这样过了两日,便是段擎苍回奉京的日子,当日满城飘红挂绿,百姓将道路两旁围得水泄不通,段擎苍高坐在大红马上,身后铁甲士兵整齐威武,这次能够大败西凌国,迫使大历国国界后退百里,其过程早已经被百姓传颂的神乎其神,段擎苍在他们的心里,就好像天降的神将,实在令人仰望,敬重。 段擎苍先行回宫述职,过段府门前而不得入内,老夫人、大夫人及梅夫人,还有向个姨娘等一干下人,都站在段府门阶上,激动地看着他。 他向他们招招手,目光扫过段鸿的小脸,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刚硬的男子,难得这样的温柔,使众人都不由地大为感动。 只是段擎苍很快就过去了,道路两旁的百姓大声呼着,“段将军!段将军!” 这火热的场面,便段芙蓉油然而生自豪感,“娘,我爹最棒了!” 大夫人也高兴,但却平静许多,“你爹向来这么厉害,打仗是难不倒他的。” 都已经过了段府门前,段擎苍还是回头,目光在众人中搜索,却没有见到段樱离的影子,于是又心情复杂地继续往前走了。 明帝早已经带着文武大臣在东门处迎接,阵式浩大。 段擎苍将那把临出征时,明帝赐给他的宝剑,高高地举起,一路大踏步地到了明帝的面前,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下去,“托陛上洪福,微臣幸不辱命,退敌归来!贺陛下疆土扩张,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爱卿,快点起来。” 明帝亲自将段擎苍扶起来,二人便并肩往大殿行去,“这一仗万分凶险,朕虽在宫中,却恨不得立刻能够骑上快马,赶赴疆场,与爱卿共同遇敌。” “陛下,您是真龙天子,自当以保重身体为要,怎可有这样的想法?” 明帝哈哈哈大笑,“是啊,自从朕当了这个皇帝,各种想法都不可以有了。” 段擎苍闻言,又要跪下请罪,“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段爱卿,不必这样认真,朕只是在跟你开玩笑而已,你呀,什么都好,就是为人过于认真,这点不好,不好……” “陛下教训得是。” 君臣二人,且走且聊,将其他群臣凉在门口。幸得韩勤提醒一句,“陛下,大臣们,要一起入宫吗?” 明帝道:“当然,今日君臣大宴,以贺段爱卿得胜归来!” 韩勤忙宣下去,“各位大臣,请进入南福大殿,宴会马上开始。” 这才缓解了群臣的尴尬。洪奸不由地冷哼了声,“若说这打胜仗,可不是段将军一人能够完成的,前到先锋,后至粮草,缺一不可,如今却只有段将军一人能够受到皇上如此礼遇啊!” 唐瑞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历来如此,倒也没有什么稀奇。” “只怕粮草这一环,不但无功,反而有过。”韩庭阴恻恻地加了句。 “粮草乃是因为天气原因,才至不能及时送到,若是这仗败了,自然粮草运行官要负上很大责任,只是如今这仗胜利了,却是因为粮草不汲,段将军才与西凌合作,换来如今的和平续约机会,反而要感谢大雪封山呢!”陈棠辩驳道。 韩庭道:“这是借口,不能因为段将军胜利了,就觉得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忽略了。” 洪奸冷哼了声,“都别吵了!相信陛下会有所定论。” 唐瑞也道:“不错,各位还是稍安勿燥,今日可是个好日子,别坏了气氛。”   ☆、背后是何人 ……众人进入富丽堂皇的大殿之时,明帝已经与段擎苍左侧首张案几前了,二人合用一案,明帝亲自动手从羊腿上切下肉来,放在段擎苍的面前,一幅君臣和谐的样子。段擎苍都有些不好意思,向明帝道:“众臣都已经进入大殿,还请陛下上座。” “朕今日,便要坐在这下首,上面冷冰冰的,一个人坐着有什么好?朕要坐在下首,和众爱卿边吃肉喝酒边聊天,岂不快哉?” 明帝如此一说,便连段擎苍也觉得,的确如此,当下也不勉强明帝,只端了酒道:“微臣敬陛下一杯!” “好好好!来喝酒!” 这日,明帝真的没有坐到自己的龙椅上去,而是与群臣同乐,末了,却又郑重其事地让韩勤宣布了早就拟好的圣旨,段擎苍因为功在社稷,被封为“平山候”,离封王只差一步,段擎苍也是满足极了,众人都喝得有点醉熏熏,尚没有反应过来,这“平山候”到底代表了什么,只是觉得,这段擎苍又升官了! 他已经是大将军了,再升,当真要封王才罢休吗?向来,便只有皇帝的亲兄弟们,才会有封王的可能。 深夜,群臣醉倒殿中,明帝却一扫醉态,静静地看着这些大臣们。这些,都是他的肱股之臣,可是在他们中间,他没有感到任何的温暖和安心,甚至骨子里有个声音在叫,他们是敌人,没错,他们是敌人! 他取下自己的龙佩,悄悄地塞在段擎苍的衣袖中…… 翌日,群臣醒来的时候,明帝已经回宫休息。说是因为宿醉,没法上朝,请各位大臣也回家休息一日。 这正合段擎苍之意,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了,现在真的是归心似箭。 回到府中的时候,便见门口早已经等待着一队人,见他过来,立刻敲锣打鼓跳起来,欢欢喜喜的模样,他脸上露出些笑容,抬眸看到那块门扁,这块门扁该换了,换成“段候府”,段家连续三代,都是给南昭卖命,虽然身居高位,到底是没有人坐到候爷的位置,他这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呀! 踏入大院,便见院子里,大夫人、梅氏及几位姨娘,带领着儿女和奴仆们跪了一院子,“恭祝候爷胜利归来!铨” “恭祝候爷胜利归来!” 段擎苍原本也不怎么喜欢这么大张旗鼓的炫耀,但今日的确心情好,于是微笑道:“好,好,都起来吧!” 他先走到大夫人面前,将她亲自扶起来,“凤儿,你辛苦了。” 大夫人想起这段日子的委屈,眼圈蓦地红了,哽咽着说:“老爷,你回来了就好了,你回来了,臣妾就开心了。” 顾采芹主动上前请安,“女儿见过爹爹!” 向来,顾采芹只叫段擎苍为姨父,这是怎么回事呢?段擎苍微怔之下,顾采芹已经自已解释道:“爹爹,我已经是您的女儿了,由奶奶做主将我过继在了我娘的名下,今天这一切,非是大夫人的安排,都是我娘的安排呢!这些日子您不在,大夫人正好病了,家里的所有事,都是我娘打理呢!” 说着向一旁的老夫人道:“奶奶,是不是这样?” 老夫人缓缓点头,眼圈也是红红的,想到那次砒霜事件,她差点就要等不到这个儿子回来,这条老命差点就没了。 如今能够再见到儿子,实属侥幸。 段擎苍回眸看大夫人,见她只是拿着帕子抹泪,也是满脸的委屈。他不由地有些头疼了,虽然身为男子,只需要关心国家大事,但后宅不宁,一直也是段擎苍的心病,只是后宅之事,又不同于国家大事,国与国打仗,直接来硬的,大不了染上数万人的血,这事便也了了。 可后宅,染一个人的血,那都有可能是自己亲人的血。 他走到梅氏面前,见她始终低垂着头,这时候便轻唤了声,“伊人,怎么回事?” 梅伊人回头示意,就有丫头拿上来一件大氅,“天冷,先进屋吧。” 梅伊人的体贴,让段擎苍的情绪又平静了些,举目四顾,忽道:“鸿儿和樱离呢?” “鸿儿前几日病了,这才刚刚好,我害怕他出来吹风,又要生病,便叮嘱他在房里呆着。” “那我等会去看看他。” 众人本以为,段擎苍这就会去百福院探望段鸿了,谁知道他又继续问道:“那,樱离呢?” “她似乎也有些不舒服。”梅氏答道。 “似乎?” 段擎苍忽然想到,刚才顾采芹叫她娘,她已经有了新的女儿,而段樱离……想到这里,他终于发现家里人对于段樱离的忽视了,就算她是七品县君又如何?便是她自己的娘亲,也不能确定她为什么没有来迎接自己的爹爹。 段擎苍忽向梅氏叹了声,“唉,你,你糊涂……” 梅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道:“我这两日太忙碌,已经嘱咐采芹照顾她了,况且她那么大了,自己也会照顾自己。” “行了,你们都散了吧!我去看看她!” 大夫人有点茫然地道:“老爷,我已经在东厢摆好了饭。” 今日,却是东厢和百福院都摆了饭,大夫人本来还在想,梅氏纵然已经是平妻,可是一天没得到老爷的承认,她在段府依旧低她这个大夫人一头,今日若是老爷在东厢用膳,就是向全府人证明,段府后宅,依然大夫人最大。 可是一切都计划得很好,为什么,关键时刻他偏要去探樱离那贱丫头?大夫人想不通,又道:“臣妾在东厢等老爷。” 顾采芹忙道:“爹爹,我娘亲已经在百福院摆好饭。” 忍了好半晌的段芙蓉道:“采芹,我爹回来向来是在东厢吃饭,你就别添乱了!” “那可不一定,这次百福院可是精心准备的。” “精心准备的又怎样,我爹肯定不去……” 段擎苍听着二人吵架,很是心烦,重重地哼了声,便直往鹤鸟阁而去。 进入院子,才发现段樱离已经在八角亭内置了暖炉,架了铁支架,架子上烤了肉,另一边却又熬了热粥,还有奶茶……包子和饼也都烤在火上。她穿着一袭血红色毛裘,干净的小脸略显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好,看到他进来,便嫣然一笑,“父亲,您来的正好,烤肉可以吃了。” 段擎苍走进八角亭,发现丫头们早就被段樱离打发走了,此时亭中就只有他们二人,段樱离拿了柳木穿起的烤肉,递给段擎苍,“父亲,热乎着,吃吧。” 段擎苍没有拒绝,坐下来和段樱离一起烤火吃肉。 “味道怎么样?” “很好,很像我们在战场上吃的烤肉。” 这话说出来后,段擎苍心中的疑虑却更大了,又道:“樱离,爹知道你在仆人院住了六年,接触的人可能是杂了些,也许能够收到一些大家都收不到的消息,比如我们打仗时,在营地里如何搞吃食,在冬日里的荒野里,怎样使自己吃得暖和,这种事一般的闺阁女子是不知道的,你是如何得知?” “只是听段延叔叔讲的而已。您忘了,他可是跟着你打过不少仗,现虽是梅夫人的忠仆,可曾经也是您麾下的将领。我常去梅夫人那里,见到他自然问问战场上的事儿。” 说完,她放下了手中的烤肉,“父亲,是否我问得太多,您不喜欢这样?” 段擎苍一笑,“那倒不是,只是这次,我临出发前,你给的那几句话,后来起了很大的作用,若不是你的提醒,恐怕我不会想到这一点,那么此仗必败无疑。” “父亲您太自谦了,便是没有我说的那几句话,您还是能够胜利的。” “樱离,你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段擎苍忽然很认真地问,“这种办法,若不是经验丰富又极了解各国国情的人,是不可能想到的。” “父亲,您——” “樱离,现在周边各国蠢蠢欲动,情势复杂,你可千万莫要上谁人的当啊?他现在给你些甜头,让你完全信任他,过后说不定就会有更大的阴谋……你知道你父亲我,向来是站在风头浪尖的,什么明抢暗箭太多太多,你身边我的女儿,的确是受委屈了,但你要明白,无论何人,也不可完全相信,你能信的,只是家人而已。” 段樱离又端了碗热粥,“父亲,先喝了这碗粥吧,昨夜定是喝了不少酒,到现在酒气尚未褪去,白粥是最为养胃的,喝了便舒服了。” 段擎苍微蹙眉头,将粥接了过来,还是喝了。 见他满足的抹去唇角的粥汁,段樱离这才道:“其实这有何难猜?女儿在这府中,又能接触到几个人呢?来来去去不过几位皇子而已。” “难道是三殿下?” 话音刚落,段擎苍却又摇头,“不对,三殿下目光只在朝堂之内,未必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那必是二殿下了。” “二殿下此人心地倒是好,可是他的外公远山候戚契,他哪里会希望您能赢得这场战役,若您战死,他才会开心的跳起来。如今太子虽然被废,但赵家与苏家与太子唇齿相依,依然力挺;七殿下年龄过小,冲动任性,皇上虽然喜欢他,却未必肯在立储君时考虑他。二殿下却不一样了,一则才华胜过太子甚多,二则有远山候戚家相助,而戚贵妃虽然身体差,却依然得~宠中,二殿下的机会很大,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就是爹这里。” “怎么说?”段擎苍原本是最不喜欢女子也来讨论家国大事,但听着段樱离娓娓道来,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很有兴趣再听她说些什么。 段樱离轻轻地啜了口茶,才道:“父亲您封候,本是喜事,只是这封号吗……二殿下的外公戚契将军被封远山候,您却叫平山候,字面意思便是‘平定远山’,已然是在名号上压了戚将军一头,隐隐有与戚将军对恃之感。自太子被废,二殿下原本胜局已定,只是父亲胜利归来,又被封如此名号,如今二殿下却多了几分威胁。” 段擎苍倒没有想到,一个封号,竟也能说出这些名堂,而且他还觉得说得很有道理。 “你个小小女娃,竟也妄议陛下的意思?” “父亲,您只当是一个父亲与女儿之间的随意谈话好了,我且说我的,父亲便当成耳旁风岂不是更好?” 段樱离淡然的几句话,让段擎苍忽然感慨良多,“樱离,你长大了。” 段樱离笑道:“姐姐们也长大了。” 段擎苍微怔一下,“是啊,该好好的想想芙蓉的婚事了。原本以为,她嫁给二殿下是最好的,如今看来,便是二殿下能容得我们,皇上与远山候却必不是这样想。” 明帝如此安排,也自有他的深意。可天子之意难测,谁又能百分百肯定他的打算呢? “若大姐只爱二殿下呢?难道让她放弃爱情,听从您的安排吗?”段樱离忽然问。 “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岂有你们自己安排的道理?当然是父母站在哪里,儿女就站在哪里。”段擎苍已经默认为,这次是三皇子凤羽指点樱离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三殿下一直想娶芙蓉,可是芙蓉又不愿理他,他便将此办法告诉樱离,借机在他的面前表现一下而已。 于是又叮嘱道:“如今情势不明,便对方是三殿下,你也不能轻信于他,下次可不要再替他传话了。” 段樱离不置可否,只问:“父亲,若有一日,大姐站错队,您还会认她吗?” “芙蓉不会站错队。” 段擎苍有点受不了段樱离那澄明的眸子,站起身来,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若你们遇到什么问题,我不会坐视不理。若芙蓉错了,我必会救她。”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亭外而去,又道:“樱离,这次你立了大功,是这场战役中的无或功臣,我会给足你娘面子,便在百福院去用膳,一会你也来吧。” “是,父亲。” 段樱离口中应着,脑海里却是上世的情景。 她独自在冷宫八年,这位父亲,却从未有过一次探望。 段擎苍看起来还是甚为平静,可是段樱离那段话,如同搅动了一池湖水,心念电转间,已经又将各方面的强弱分析了一遍,有点后悔之前自己的态度不明朗,如今明帝封了他平山候,虽然与远山候相隔千里,但闻远山候为人向来敏感多疑,小肚鸡肠,恐怕这间隙确实已经存在,而且无法弥合了。 心中忽有个念头,三皇子凤羽虽然没有后靠,但此人向来有些机敏,上次在猎场也获得皇上的嘉奖,朝中隐隐有人传说,凤羽有成为太子的可能。 如果三皇子真的有这样的实力,那么他若帮了三皇子,三皇子登基后,他便是最大的功臣,倒比扶持了二皇子登大宝,介时却要与远山候抢功劳,说不定还要被排挤的情况要好些…… 段芙蓉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正做着要嫁给二殿下的梦,段擎苍却已经在心里倾斜于三殿下凤羽了。 段擎苍也没想到,如今的凤羽,不再是他出战前的那个凤羽,他已经是一个残了条胳膊的残疾人…… 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正是如此。 明帝的封候之举,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一些原本很劳固的东西。 整个朝堂的形式,正在这次的封候事件中,发生着不可逆转的变化。 段擎苍刚刚到达百福院,便有人传,“二殿下和三殿下到了!” 段擎苍道:“快请!” 不一会儿,二位皇子已经齐齐进入院中,一个穿云纹鹤氅,玉面朱唇,风度翩翩,眸若春风,正是二皇子凤青鸾。另一个面色略显苍白,身着一袭锦蓝缎裳,脖子上围着块血貂皮,腰上却坠着赤金盘龙樱络,备显华贵,只是眸中虽有笑意,依旧让人感觉到他的疏离,正是三皇子凤羽。 二人皆携礼物前来,“段将军,恭喜,恭喜啊!” 段擎苍让人把礼物送到后面去,向二人伸臂让座,“二位殿下请上座。” 三人便在圆桌前坐下,女眷们便自动起身离去,留了三人说话。 段擎苍略显关切地向三殿下道:“听闻三殿下前些日子受伤,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凤羽点点头,“已然大好。” “如此,便放心了。那件事的幕后真凶,有找出来吗?” “找出来了,不过是些不自量力的大历死士,已经处决了。” 原来凤羽受重伤回宫,当然也惹得明帝震怒,不管凤羽是否庶子,是否有后靠,又是否将来有没有更好的前途,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是皇帝的儿子,有人敢伤他,便是向他这个当皇帝的挑战! 明帝立刻着人调查这次刺杀的幕后真凶,哪知凤羽在清醒后,便数次要求明帝不要再调查,只当这次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明帝数次到凤羽宫中探望他,每次见他气息奄奄地躺在那里,满面憔悴,不知为何,竟忽然回忆起当年的自己。那时候,他亦是于夺嫡大战中,差点死于非命……与儿子同病相连的感觉,反而使他着意要调查真凶,结果可想而知,在明帝的各方面逼迫下,大皇子凤旭,主动入明帝寝宫认罪。 他坦露了一切,只因为,“储君之位忽然被废,而凤羽却在此时风头正劲,无法忍受这种落差,因此才下狠手。” 明帝知道真相后,反而犹豫起来。 再三思虑之下,还是放了苏旭一次,找人做了些证据,说是大历那边的刺客刺杀凤羽,又抓了几个人来顶太子之辈,斩于南门,此事便也罢了。 当明帝将这事告诉凤羽的时候,凤羽明知真相并不是如此,还是很感激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向明帝嗑头谢恩,谢他惩罚了凶手。 明帝自此,内心里对凤羽存了一缕愧疚,暂且不提。 只说大皇子凤旭,因兄弟相残的事虽然没有被宣扬出去,却也受到了严重的惩罚,明帝罚他在佛堂里抄经三千次,如今他已经被禁足三月有余了。 凤旭的被禁足,又动摇了一些原本支持他的人,分散投向了凤青鸾和凤羽。 而凤羽,因为要隐瞒手筋被挑断的事情,也是非常的辛苦。有心找神医卜青牛来替自己医治,可惜对方是二皇子凤青鸾的人,害怕此事泄露反而于已不利,只能找来宫外的大夫,草草缝合了手筋,缝合的时候虽然用了曼陀罗做为麻药,依旧痛得他昏过去好几次。 每次昏过去,再醒来,都对段芙蓉多恨一分。 好在被挑断的乃是左手,平日里练剑、吃饭喝酒等事务,只要掩藏合适,也并不能被人发现他的左手已废。 养到如今,左手已经能够抬起来,但也仅此而已。 段擎苍如所有人一样,并没有发觉凤羽的手有何异样,端了酒道:“三殿下身体康复才是值得庆贺的事,来,段某敬二位殿下一杯。”   ☆、芙蓉闹剧气死爹了 三人举杯喝干,段擎苍又道:“虽然说皇命不可违,而且段某也应该感念皇上隆恩,只是这‘平山候’三字,又如何能受得起?” 这话,却是向着凤青鸾说的。 凤青鸾笑道:“段将军您妄自菲薄了,别人受不起,您是受之无愧。毂” “可是,总觉得这个封号所含的意义吗……” 段擎苍又是说半截,留半截,紧拧着眉头,像是非常为难。凤青鸾心里暗道了声,“老狐狸!”面上却依旧微笑道:“平山候的意思乃是平定阴山,是指这次南昭在阴山大败西凌的事情,段将军没必要担忧封号问题。” 段擎苍点点头,“二殿下如此说,段某倒是放心了。” 但实际上,段擎苍对凤青鸾的说法依旧不满意,他征战多年,却也并非只是一介武夫而已,否则也不能到现在身居高位,又封了候爷。在他的心里,这封号既然是明帝给的,便是压远山候一头又如何? 他若扶持二皇子,二皇子便又多几分胜算,他若扶了别人,便是二皇子的巨大威胁,“平山候”这三个字,他受得起!他需要凤青鸾的承认和承诺,承诺即便因此封号与远山候之间产生矛盾,凤青鸾也必须要站在他这一边才可以。 只是凤青鸾这时,不愿得罪母亲娘家,而且远山候支持他多年,实在不能就此反目。因此没有正面面对段擎苍所提出的问题,而是巧妙的用另一个说法给绕开,本也是一个比较好的处理方法,只是众口悠悠,众人的心里便都明白,平山候绝不是他所解释的那个意思……就算明帝本意是如此,也没有人愿意这么理解铨。 这便是人的劣根性,唯恐天下不乱的劣根性。 凤羽坐在旁边将二人的神态都看在眼里,知道段擎苍这个原本撼动不了的大山,如今已经被明帝的封候一事,翘起了冰山一角。 如果是半年前,他恐怕高兴感激不已,如今,却只是在心里冷冷地笑。 …… 三人再谈了片刻,便见大夫人携段芙蓉来了,向二位皇子见礼后,大夫人才向段擎苍道:“老爷,老爷出征几个月,女儿想你的紧,我便带她来见你,你不会觉得我们娘俩没有眼力见吧?” 段擎苍向段芙蓉打量,只见她穿着一袭月白纱裳,腰间裹着三指宽的垂花苏绣腰带,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纯洁又不失玲珑可爱,头发挽成流云髻,鬓边垂下几缕乌黑的发丝,更衬得她肤如白雪,眸若秋水。 此时面色微红,偷眼瞧着凤青鸾,无意间却与凤羽的目光相对,发现凤羽看着她的目光很冰冷,然而除了冰冷也无其它,一定也不会提起她曾经挑断他手筋的事儿,反正漠然就是他的常态,这样一来,她没觉得害怕,甚至也没觉得尴尬,反而有点不屑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段擎苍见她今日很是乖巧,终究又是自己疼爱的女儿,几月未见,确实想念,于是嗯了声,向梅氏道:“让樱离和鸿儿也来吧,今日本该大家一起用餐,几个月了,头一个团圆饭。” “是,老爷。”梅氏应了声,又道:“采芹也来吧,二位皇子还不知道,我们段府又多了一个女儿。” 段擎苍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道:“一起来吧。” 顾采芹因为本来就在梅氏近旁,这时便与段芙蓉一起入座。 她今日打扮的很是娇俏又大方,穿着粉蓝斜襟长裙,窄袖绣着淡金的穿花蝴蝶,使她春葱般的小手如玉般令人可爱。 梅氏与秦氏也分别入座,段擎苍向二位皇子道:“本来我们谈话,不该让女眷同桌,只是今日情况特殊,还请二位殿下不要介意的好。” 凤青鸾想到能够与段樱离一起用餐,心情很好,笑道:“是我和三弟来得太早,打扰段将军的家宴,不好意思的是我们。而且今日也不该谈政事,能与两位夫人及各位小姐,还有小公子一起用膳,反而是我们的荣幸呢!” 大夫人道:“是是是,都是自家人,别客气。”说到自家人的时候,刻意地向凤青鸾看了眼。 顾采芹却在这时,向二位皇子道:“二殿下,三殿下,采芹敬你们一杯。” 这是顾采芹第一次,如此正大光明的与二位皇子说上话,以前,二位皇子来段府,大夫人总是让她留在房里,她早已经想这样正式面对皇子们了。 其实凤青鸾和凤羽都曾见到过这位采芹小姐,只是向来无人正式介绍,而每次见面的时机似乎也不合适宜,现在她忽然也成了段家的女儿,倒让他们感到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很礼貌地举杯,与顾采芹干了杯中酒。 梅氏道,“采芹,你一个女孩子家,可莫要这样喝酒。”看到顾采芹要与二位皇子一样,喝干杯中酒的时候,梅氏阻拦道。 “娘亲,女儿今日何其有幸,能够与二位皇子同桌而食,您便让我喝一杯吧。” 说着不顾梅氏的阻拦,便把杯中酒喝干。 梅氏这才向二位皇子解释道:“这是刚刚过继到我名下的女儿采芹,还请二位皇子多多关照。” 段芙蓉哧地冷笑,“你这么轻易就收了别人为女儿,看样子以后你还不知道会收多少个女儿,若是每次收了女儿都叫二位殿下关照,他们又岂能关照得过来?” 段芙蓉的话说的虽然不好听,却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凤羽已经明白了什么,脑海里忽然出现段樱离那清冷的身影,心绪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梅氏。 梅氏神色不自然地继续道:“采芹非常懂事孝顺,也很能干,父母早亡,孤苦伶仃,我实在不忍她一直这么孤单下去……” 凤青鸾打断了她的话,道:“段将军,为何三小姐到这时还未到?” 这么一打岔,梅氏的话自然说不下去。顾采芹见梅氏受挫,漂亮的小脸也是微微发红,看起来二位皇子对于她这位新晋嫡女没有什么好感呢?她偷眼看向凤青鸾,又看向凤羽,发现他们二人一个在等着段擎苍的回答,一个则端起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段擎苍道:“应该快了,我之前叮嘱她一定要来。” 正在这时,已经见到一抹纤细的人影出现在门口,一袭素黄裙裾,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水田小夹袄,脆生生的如同一棵清新的小树,面上却是淡淡的神情,如同天边游离的云彩,让人永远猜不到她到底在想什么。 “父亲,母亲,我来晚了。” 说着向段擎苍和大夫人及梅夫人施了一礼,又给二位皇子见了礼,这才被安排在顾采芹的下首而坐。 大夫人见状,心情倒一下子好了。 要知道,虽然段樱离已经是七品县君,但那也只是在外面而已。这个家里毕竟还有诰命老夫人,还有段擎苍这个大将军,在府内,七品县君这个头衔也就没有人放在心上了,如今她即不算是梅氏的女儿,就算是,也是梅氏的二女儿,可不就得坐在顾采芹的下首? 梅氏隔着顾采芹,把目光投向段樱离…… 直到这时,才忽然发觉,自己也许做了件很愚蠢的事。 段樱离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居于下首,反而向三皇子凤羽看了眼,发现他虽然唇角含笑,应对着众人,但眸里已经无一丝笑意,看向段芙蓉的目光,也再没有从前的火热,反而有抹说不出的冰冷,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疏离。 她又看向他的左臂,她知道他那条左臂被段芙蓉伤了,段芙蓉去无名小屋时,她有派人暗中跟随。如今凤羽举杯时,只是单手举杯,除非是与段擎喝酒的时候,才会双手举杯,但杯子也是握在右手中。 这样一来,她便确定,他的左臂,是真的被废了。 对于她的观察,凤羽是有所觉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竟渐渐地揪了起来,以至于段擎苍与他说话,他都没有听见。 直到段樱离道:“三殿下,我父亲在问,赵夫人最近身体可好?” 凤羽才如梦初配,轻咳了声才道:“还好。” 段芙蓉将二人的形状看在眼里,唇角暗暗上扬,暗想道:“莫不是这二人对上了眼?倒是可惜了三殿下,这么俊的人品,居然被樱离这贱丫头吸引。不过恐怕也是因为我的拒绝,才使得三殿下忽然转性……” 对于自己的美貌,段芙蓉向来是非常的自信。 另一方面,顾采芹却频频向外张望。 她在等人。 然而今日可奇了怪了,除了凤青鸾与凤羽,居然再没有来人,而段擎苍也是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二人中的一个,便干脆放下政事,一通畅饮,到后来,女眷们已经支持不住早就退席,桌上的菜又换过三次,天色已暗,夜幕降临,三人依旧畅谈不已,兴头未尽。 直到深夜,席才散去。 三人皆醉,被扶去相邻的三个房间休息。 段樱离与段芙蓉这几个女儿家,被梅氏与大夫人叫去梅氏的房间里说话,其实左右不过是些闲话,几个女孩子哪有兴致,不过让她们聊天,也相互不知道说什么,因此还是听二位夫人在那里有句没句的闲扯,倒不讲前恩后怨,貌似挺和谐。 挨到宴席终于散了,段樱离如获大赦,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梅氏忙道:“这么晚了,便留在百福院竭息一晚吧。” 段樱离尚没有应,大夫人已道:“梅妹妹你想得真周到,我也正做此想,看芙蓉已经困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今日便让芙蓉在这里竭息一晚吧。” 梅氏愣了下,终是没法子拒绝,只好道:“也好,那都住在这里吧。” 段樱离却道:“我认铺,还是回鹤鸟阁中去。” 梅氏向来知道她决定的事很难再改变,只好点点头,“路黑小心。”又让汪氏提来一只灯笼递给段樱离。 “玉铭,照顾好三小姐。” “是,梅夫人。” 就这样,段芙蓉母女居在了百福院,而段樱离则提灯出院,经过路上小径时,忽然发现树下站着一人。段樱离将灯提高些,才看清那人的面容,竟是凤羽,他眸中满是冰冷漠然,和深不见底的忧郁。 “三殿下,您在这里做什么?” “哦,睡不着,出来走走。” 段樱离举灯,继续往前走,凤羽却又忽然唤道:“三小姐,有件事想请教。” 她只得顿住脚步,“三殿下请说。” 凤羽的目光却落在她身后的玉铭身上,欲言又止。 玉铭很乖巧地后退了十几步,站在绝对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 凤羽这才道:“上次我受伤,在大铭寺后面的无名木屋中养伤,迷迷糊糊间,似乎发现你去探了我,不知这是我的梦,还是真的?” 段樱离确定,当时凤羽是清醒了,并且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当下也不否认,道:“我并不是刻意去探望三殿下,只是因为散步时无意间发现小木屋,好奇走进来才发现了你。” “你即知道我在那里,为何不通知别人救我?” “三殿下受伤那样重,必是遭人追杀。朝堂之上,风云诡秘,我又如何能够分得清,谁是三殿下的朋友,谁又是三殿下的敌人?怎敢去任性求救?万一引来敌人,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只能装做看不见罢了,上香时也只能默默祈祷三殿下能够重伤痊愈。” “你说你没有通知别人,为何又要告诉芙蓉,我在那里?” “三殿下为何这般说?” “你明明知道,还来问我!是不是你叫她去找我的!”凤羽想到自己在无名木屋中的遭遇,眸中便如同要冒出火来,一幅很想要杀人的样子。可惜眼前的女子一点都不害怕他,甚至没有后退半步,反而充满同情地说:“不知我大姐跟三殿下说了些什么?使三殿下如此生气?若是退婚之事,我觉得三殿下这么聪明的人,又何必强求?” “什么意思?” “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大姐既然不爱您,便是嫁给您,你们也不会幸福。况且,就算她当时不在木屋中对你说退婚的事儿,过后还是会找机会说的,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正是如此。” “你——你可知——她,她——”凤羽气得手脚冰凉,理智却又告诉他,绝不可以说出真相。 “三殿下,您怎么了?” “我只问你,是不是你告诉了她,我当时所在的位置!” “三殿下,您应该知道,我从大铭寺回来后,就被关进了大牢,因为我母亲说我毒杀我奶奶,那么大的罪名,虽然后来没有当堂审问,但总有卷宗的吧?我大姐是生怕害不死我,难道你觉得,我与她关系会好到那种地步,随便分享一个不知道到底牵扯会有多大的秘密?” 其实,凤羽不是没查过,也知道那期间,段樱离被关在牢里……若说她是被关在牢里之前将事情告诉了段芙蓉,以段芙蓉的性格,怕是当时就来找他了…… 可是段芙蓉明明是过了好几天之后,才去到大铭寺……而那时候,段樱离在坐牢,自己能不能出来尚且头疼,又怎么会如此节外生枝? 他却不知道,段芙蓉虽然知道了他在大铭寺,却由于大夫人的阻饶,而耽误了几天时间。 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可凤羽的直觉还是告诉他,这件事必与段樱离有关。他趁着灯笼的光亮,盯着段樱离的面容,忽然道:“你长高了,也长漂亮了。可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我看得到,你眼眸里对我的恨意,为什么,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凤羽情绪激动,蓦然抬起双臂,握住了段樱离的肩。 可是只是碰触了一下,又垂下了双臂。 他便是连发泄情绪,质问她,也不敢呢!害怕她发现,他一条手臂残了的真相吗? 段樱离的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的时候,她临死之际,挣扎着爬到宫门口,想要再看一眼他的模样,想要再问他一句为什么,然而却只看到他漠然的目光,他能听得到她的哭号,他明知道她就快要被段芙蓉毒死,他明知道她就要死了,却连一个温暖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那不但是,对爱情的绝望,她忽然认清楚,他根本,一点,一点都不爱她了,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一直在骗她,骗她为了他的梦想而卖命,卖心,卖出自己的一切的一切…… 与此同时,还有那抹不去的屈辱……是要有多么傻的人,才会一直一直在等待他的爱,做着他将她接出冷宫的梦,才会一直一直侥幸地认为,他还有难处,他其实还爱她?! 此时此刻,她的唇角忽然扬起一抹笑意。 “三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那么介意我大姐有没有去探过你呢?就算她去,也只会照顾你,她是很善良美丽的女子,你能够顺利回宫疗伤,亦是她的功劳吧?既然如此,就算她退婚了,你也该谢谢她,毕竟她救了你的命呀。” “你,你当真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吗?三殿下,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凤羽原本只是想确定,他手臂残疾之事,除了段芙蓉,段樱离是否也知道?段芙蓉尚且可以用做交易的方式,使她守口如瓶,段樱离呢? 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她并不像是在撒谎。 最终只是叹了声道:“不,没事。” 说完,便低垂着头,与段樱离擦肩而过。 “三殿下,您的住所,在那边,您走错方向了。” 凤羽停住脚步,闷闷地说:“没关系,我什么时候走回去,什么时候睡觉好了。” “如此,樱离先告辞了。” “慢走。” 二人告别后,段樱离便向鹤鸟阁行去。 然而都到了门口,段樱离又想到了什么,回房摸了件什么东西出来,向玉铭说:“你们先进去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出去一下。” “三小姐,都这么晚了……” “不会有事的,今日我父亲回府,二位皇子也在,纵然有天大的胆,宵小之辈也不敢在此时乱闯段府。” “好吧,三小姐早去早回。” 段樱离提着灯笼原路返回,到了与凤羽分开的那个岔路口,便向凤羽离去的那个方向找过去,没走一会儿,便见一个八角风亭,凤羽独自坐在那个风亭中,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天空。夜风吹起他的衣袂,使他的身影莫明染上几分悲沧。 段樱离走到风亭里,脚步声虽然很轻,还是惊动了凤羽,他转身看着她,她马上发现他面色的苍白和唇角的血迹。 “三殿下,您重伤未愈吧?” “会痊愈的,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段樱离知道,他自受伤后就落下了心痛病,只是上世的时候,他每次心痛发作时,都有她在他的身边照顾着他。这世,他心痛病发作,却只能孤清地坐在夜风中,等待这种痛苦缓缓地过去。 上次段樱离忽然晕倒,卜青牛帮她把脉,之后卜青牛在没有知会凤青鸾的情况下又来了两次,所以段樱离的障毒才能好得如此快。趁这种机会,段樱离写给卜青牛一个方子,拜托他按方子制成丸药。卜青牛当时看了方子说,“是治疗心疾的,只是为什么会多了一味曼陀罗和芙蓉花?” 段樱离道:“这两味药不是可以让人不痛吗?” 卜青牛沉没了片刻,终是道:“是,可以让人不痛。这方子我帮你制了,然后叫人送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发现卜青牛的神态似乎很异样,她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呢? 丸药制好后,卜青牛果然就着人送过来,一直收在段樱离这里。 段樱离也不介意凤羽的外强中干,将手中药丸给他,“这瓶药丸可以强身健体,对重伤未痊愈的病人很好,能够止痛。送给你。” 凤羽接过了药,又很茫然地问:“为什么?” “谢谢你帮我赚钱啊!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身有余钱?” “只是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她的回答让他噗嗤地笑了声,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瓶中药倒出来一粒,丢入口中咽了下去。段樱离不由地微怔,“你就这么吃了?不怕是毒药吗?” 凤羽微微一笑,“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会希望我这么快死。” 不得不说,这么清醒又机敏的凤羽,其实是很有魅力也很吸引人的。 当然,若不是如此,她的上世又如何能陷得那样深? ……二人在亭中坐了片刻,凤羽道:“谢谢你陪我。” “不用客气。” 段樱离其实也不是刻意要陪他,只是在等待着什么事发生而已。 “这药果然有用,我好多了。” “你以前没受伤的时候,便在段府被气得吐血。现在受了伤,更不要轻易动怒了,否则受伤害的是你自己。” 凤羽轻轻地嗯了声,声音有些异样。 她回眸看,发现他面色微红,神色很是尴尬复杂。 “三殿下,您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了。” 虽然他有奶娘,然而奶娘并不是亲娘,又如何能让他真正体会到多少安全感呢?还有一个总是冷冰冰的父皇…… 周围的人,莫不是为名,为利才聚集于旁,真正关心他的,果然是没有几个。 段樱离笑了起来。 凤羽还真的是没变呢!上世,便是这样的他,让她心痛,同病相连,然后深爱上他……不过这一切已经是过去式,她不可能再错第二次。 “其实关心三殿下的人很多,只是三殿下未必能够体会而已。”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道:“可不是,三弟总是这样悲观,就算别人不关心你,你还有我这个二哥,所谓兄弟情深,这样的感情难道不珍贵吗?” 段樱离瞧见他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噗嗤地笑出了声。 这一下,倒教凤羽又有些嫉妒起来,段樱离的笑容,似乎总是在凤青鸾在的时候会绽放出来,而在他的面前,总是冷漠以对。 “樱离,你笑什么?”月光下,凤青鸾的白衣更显得他清俊,手中竟还提着个食盒,看样子便是打算不回房间,也不离府,准备好在这里吃喝一夜的。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么好的月色,不如二殿下将食盒内的酒肉拿出来,便在这风亭内设上一席,对月饮酒聊天?” “正该如此!”凤羽也附合道。 凤青鸾道:“正合我意,我刚还想着,这漫漫长夜,要我独自在风中吃冷食,该是多么的凄凉,有你们陪我是最好。” 事实上,段樱离却在想,连凤青鸾都跑这儿来了,段芙蓉和大夫人的戏已经没了主角了,不知道要如何演下去? 凤青鸾把食盒打开,只见里头一盘牛肉,一盘油炸大虾,一盘花生米,难得的是,居然还有两瓶小酒。 将这些摆在桌上,三人共饮一杯,便觉得这风这月这景色,都忽然变得和暖唯美起来。 ……却不知,这时段芙蓉已经悄悄地溜进了凤青鸾的房间。 房里有浓重的酒味,月色透窗而过,榻上躺着一人,盖着锦被,面朝里睡着。段芙蓉的心砰砰砰狂跳,站在屋中好半晌,都没有什么动作。脑海里却响起大夫人的声音,“……那二殿下为人风~流,宿在段家,便是顺便拐个女子陪~床,也很正常,符合他的行为,只是你是段家大小姐,这事便严重了。他若是识趣的,便会娶了你,若是不识趣儿,当有你爹来治他。” 是啊,她是段家大小姐,当今天下,唯一能够配得上二殿下的女子。 她来这里,只是为了使事情更加容易而已…… 想到这里,她便脱了自己的外衣,像个幽灵般,轻轻缓缓地钻进了被子,便觉得对方身形宽大,散发着只有男子汉才有的气息。 心又忍不住砰砰狂跳起来,平日里见他,比寻常男子倒是要俊俏,没想到骨里藏~肉,倒是很健硕…… 她的小手如同蛇子一般,悄悄地探到那人的胸~前,然后将自己紧紧地贴着他,好半晌那人似乎才觉得有些异样,便将她的手推开,又继续睡了。 段芙蓉却不死心,又将小手重新探过去。 甚至还调皮地挠了挠他的肌~肤,他终于有些清醒了,觉得不对劲儿,再次将她的手推开,却听她道:“二殿下,别乱动……你若动一下,我便叫人了……” 她便觉得那身体僵了一僵,如同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半晌都没说话。 段芙蓉心中暗笑,其实男人都是很好对付的……特别是有权有势的男人,更好对付,只要上了他的床,还怕他不认帐吗? 特别是这个世上,能不认她段芙蓉的帐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 “二殿下,其实我有什么不好?我爹是将军,您是皇子,你若娶了我,我爹当然会站在你这一边,成为你的助力,你荣登大宝便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儿。可你为什么总是很讨厌我,我长得不美貌吗?我家世清白,我爹居于高位,我难道不比那个莺莺强百倍吗?” 说到委屈动~情处,蓦然狠狠地抱住了他,“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你……今次,我便是这么厚颜无耻了,将女子家的清白都抛了,你若还是无情拒我,我,我就去死……” 她的泪染在那人的背上,实在是可怜已极。 那人的身体,忍不住地剧烈发抖,似乎紧张极了…… 段芙蓉却又柔声道:“你别怕,只要你好好对我,便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二殿下,我是真心爱你呀,爱你都爱得要疯了……” 那人刚准备转身,却又被她一把抱住,“不要,不要在这时候看我,人家,人家很不好意思的……” “不要脸,你还会不好意思?我段擎苍,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货!”声音粗旷有力,下巴上还有胡子,却哪里是二殿下凤青鸾,居然是她的亲爹段擎苍! 段擎苍一下子坐了起来,像快要被气死了般,将惊愣住的段芙蓉一脚踢到床下去。 段芙蓉惨呼了声,惹得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梅氏和顾采芹要起床去查看,与二人住在一起的大夫人则道:“你们莫要出去,只是我家芙蓉在做恶梦罢了,她自从在猎场受到了惊吓,便天天晚上都要做恶梦。” 其实透过这声惨叫,大夫人已然想到了很多。 芙蓉被二殿下拒绝了? 二殿下还打了芙蓉? 芙蓉和二殿下那个了,但是叫的声音太大……当然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小的,哪有女子做那种事时,会这么不要脸的大叫呢? 不过不管是那种情形,此时都不宜让更多人看到呀。 名节,女儿的名节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她死命地拦着梅氏和顾采芹,并且让她们赶紧睡,肯定没什么事,不相信再听,都没有什么声音了! 梅氏与顾采芹侧耳倾听时,果然又静悄悄的了。 当然,大夫人怎么也没想到,此时已经出了更让人无法接受的事了。 再说凤青鸾和凤羽,还有段樱离,三人正端着酒要喝,被这声惨叫打扰,便都放下了酒杯,凤青鸾道:“怎么回事?莫不是有刺客闯入?” 凤羽一听,也忽地站了起来,“快去看看。” 三人一起到了院中,刚刚走到拐角,便见凤青鸾所居的房屋门打开了,段芙蓉衣衫不整,抹着脸上的泪,在月色下冲回自己的房间。 “这是怎么了?”凤青鸾刚要向前问个清楚,“大小姐怎么从我的房里出来了?” 他的脚步被段樱离拦住,“二殿下,且慢。” 三人便干脆躲在树丛后,便见段擎苍出现在门口,满脸都是愤怒和无奈。 这下,三人倒真的是无法向前了。 本来段芙蓉一个人从里面跑出来没什么,怎么段擎苍也在? 这时候出去,无非就是让段擎苍下不了台。 三人重新回到风亭,都沉默了起来。 以他们的聪明,已然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如果是以前,凤羽必是很难过,甚至觉得屈辱,自己喜欢的女人,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要钻到别的男子的怀里去。但现在,他的唇角只是挂着抹冷笑,自她挑断他的手筋后,他就知道没有这个女子做不出来的事情。 反而是凤青鸾,颇为无辜地说:“其实,其实我只是请段将军到我房里喝酒而已,酒逢知已千杯少,我原本打算与他秉烛夜谈,谁知他醉了,我就让他宿在我房中,我酒兴未减,便出来走走,没想到……唉……” 也不知道他这声叹声,到底是叹自己不该在扔下段擎苍一个人出来,还是叹息自己出来了,倒错过了与美人相会的机会。 段樱离虽然依旧保持云淡风清的神色,却依旧不由感到好笑,凤青鸾啊凤青鸾,真的是无辜吗? 还是早就看穿了大夫人和段芙蓉的想法,将计就计而已?想必也并不是那样一个,被别人左右的人吧?恐怕段擎他是助他,亦或是不助他,于他来说,只取绝于段擎苍自己,他是不会用什么手段去影响他的选择的。 三人各怀心思,都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就在风亭告辞,各自回到住处。凤青鸾回到房中的时候,还能闻到段芙蓉留下来的女子香气,段擎苍则在床里面睡了,显然他想装得什么事都没发生。 凤青鸾也不揭穿,便合衣在床边躺了下去。 一夜无眠,却也再没发生什么事。   ☆、芙蓉入宫 第二天清晨,众人都陆续起来,因段擎苍是宿在百福院,大家便都自动向百福院而去,连老夫人也都来了。 一进院子,便见段擎苍正拿着藤条,在段芙蓉的背上抽。 这一下子还了得,老夫人忙道:“苍儿,无缘无故的,你打她做什么?毂” 大夫人早已经眼睛都哭肿了,忙道:“是啊母亲,您快劝劝他,他这样会把芙蓉打死的!” “芙蓉,快跟你爹认错呀!不管什么事,得好好说呀!”老夫人焦急道。 段芙蓉此时只是紧咬着牙,哪敢说话。 若告诉众人,昨晚她向自己的爹爹伸出自己的小手了,还摸了他的胸~膛了,那便莫说是她,便连段擎苍也要羞愤的活不下去了。 况且她已经从段擎苍的眸子里,看到了他对她无限的失望与嫌恶,恐怕他从现在开始,就是恨不得她死了罢。 从前有多么喜欢她这个女儿,现在就有多么的痛恨她这个女儿了吧铨? 他一定会打死她才罢休。 因此只是闭着美眸,任泪水横流,却也不开口求饶,也不解释事情原因。 凤青鸾和凤羽及段樱离倒是清楚得很,三人对视了眼,都觉得在这时,实在不宜给段芙蓉求情,只是站在旁边静观。 段芙蓉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忽然恨极。 段擎苍再抽打几下,段芙蓉便蓦然倒在地上,如同死了般。 大夫人一下子扑到了她的身上,“女儿呀,女儿你怎么样了啊!” 段擎苍却还在吼,“滚开!她变成这样,你这个当娘的也有责任,还有脸哭!滚开,让我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就在这时,却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段将军,手下留情呀!” 众人转目看去,却原来是中常侍韩勤,手执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到来。 这位中常侍虽然是宦官,但却是明帝跟前的佞臣,等闲之人,可不敢得罪他。段擎苍便暂时收了藤条,向中常侍笑道:“韩大人日理万机,今日怎地有空到段府来?” “段将军,好消息,好消息呀!” 韩勤笑得春花灿烂,却又并没有立刻说是什么好消息,只向二位皇子施礼,“二殿下,三殿下也在呀!” 凤青鸾道:“韩大人,什么好消息?” 韩勤清清桑子,这才道:“段芙蓉听旨。” 段芙蓉本来如同死了般紧闭双眸,这时候忽然便爬了起来,恭敬嗑下头去,“臣女接旨!” 圣旨在,便如皇帝亲临,众人也俱都跪下。 韩勤一字一顿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段擎苍之女段芙蓉,德才兼备,名门佳媛,诞钟粹美,人品贵重,特封为安乐郡主,交由皇后苏氏代为教导,从此领郡主月奉,各类待遇皆随郡主例,赐居琉绣宫。钦此!” 南昭此时,只有王爷的女儿,才能被称为郡主,乃为皇亲国戚,现段芙蓉被赐为异姓郡主,实在是莫大的荣耀。 现下,段擎苍尚未封王,他的女儿却封了郡主,荣耀之余,实在是令人诧异。 就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段芙蓉已经脆声道:“芙蓉接旨!芙蓉谢主隆恩!” 韩勤便把圣旨交给了段芙蓉,还献媚地道:“段小姐,从现在开始,您便是安乐郡主,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呀!” 段芙蓉高傲一笑,“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自然会关照于你。” 接着向刚刚站起来的众人道:“听着,我现在已经是郡主了,而且是由皇后娘娘亲自教导我,你们是没有资格再对我做什么。爹,连你也不能,你不能再打我!” “你——”段擎苍气急无语。 段芙蓉顺顺额边的头发,向围观的众人道:“我挨打的时候,你们都只是在旁看着,想必你们心里都很恨我,就如我现在恨你们一样。我也不想再见你们了。”说着向韩勤道:“韩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宫?我什么时候可以住到琉绣宫去?” 韩勤不知道段府中出了何事,只当是段芙蓉因为小事而被段擎苍责罚,正常得很,这时候向段擎苍打圆场道:“段将军,您看此事……” 段芙蓉却又道:“我马上就收拾东西入宫。” 见她去意已决,韩勤便道:“如此也好,请安乐郡主收拾好东西,我们随时可出发。” 段芙蓉被抽得脊背疼,但这时,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了,高傲的目光向周围扫了一圈儿,便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我要她去帮我收拾东西,你们有意见吗?” 段青鸾道:“大小姐,您别太过份了。” 段芙蓉很强硬地说:“你要护着她吗?你是她什么人?虽然您是二殿下,可这毕竟是在段府内,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又何必时时处处的护着她?” “你——” 凤青鸾气得不轻,然而还真是管不了她。 段樱离已淡然道:“大姐要进宫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宫一趟,我这个当妹妹的去帮忙打理本来就是应该的。” “算你识趣。”段芙蓉说了这几个字,就耻高气昂地往房内而去。 这时候,韩勤已经被段擎苍拉到僻静的长廊下,给对方做了个大大的揖,才道:“韩大人,这次您一定要指点指点段某,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我的女儿会成了安乐郡主,这不但不符合规矩,也不符合常理呀!” 韩勤做推拖状,“段将军,段候爷……陛下的心思,咱家怎么能够随便揣度呢?况且,君心难测,咱家也实在是猜不透呀。” “韩大人,您这是要看着老友死呢?您忍心我这样糊里糊涂的下去吗?” “段将军,其实陛下不是都已经告诉您了吗,您功在社稷,又封了候爷,权势涛天,陛下不过是想跟段将军你更加‘亲近’一点儿,所谓唇齿相依,便是如此。” 韩勤故意将“亲近”与“唇齿相依”这二个词压得很重。 段擎苍忽然明白了,用询问的语气向韩勤道:“韩大人,我家芙蓉是否与那‘燕王’一样?” 韩勤有些同情地拍拍段擎苍的肩,“段大人,您果然是明白人。话已至此,韩某不能再多说什么了,这就带着贵千金,进宫了。” 段擎苍愣怔了片刻,眼见着韩勤走远,很是泄气地扶住了旁边的柱子。 再抬起眼帘时,便见凤青鸾和凤羽都站在走廊尽头,向他这边看着,显然他们也感到很奇怪,或许他们已经想到了明帝的意思,或许还没有想到。但是这件事的发生,使段擎苍迫切的想要从他们中间选择一个真正能够合作的人。 段府能否继续兴旺下去,便在于他的决定,是否正确。 …… 段芙蓉的东西从早上收拾到傍晚,才收拾好。 凤青鸾和凤羽没有离开,晌午又来了七皇子凤星辰和大皇子凤旭,或许他们本来是想要避开凤青鸾和凤羽的,结果还是遇上了。大夫人怀着极度复杂的情绪,又给好好的摆了个家宴,可惜段芙蓉没有参加,段樱离也没有参加,她在给段芙蓉整理她需要带进宫的东西。 然而收拾了那么多东西,段芙蓉又将它们全部都拨弄到地上,指着那一地的凌乱说:“你即是跟着我来了要听我指使,我便好好的指使指使你。” 段樱离刚刚蹲下,要把那些东西捡起来,她又向段樱离吼道:“你收拾什么,想让我永远都不回这个家吗?你是不会得逞的,告诉你,我偏把东西都放这里,我偏偏天天都回来取我想要的东西!” 段樱离沉默着,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说。 段芙蓉啊,就要进宫了…… 如今所发生的一切,果然都不在曾经的轨道上了,到底是福是祸,实在太难料。 直闹到傍晚时分,段芙蓉才让小雀给自己重新梳头,换衣掌的时候,段樱离发现她的背上有许多藤条抽过的痕迹,虽然已经及时上了药,那印痕还是非常的明显,段擎苍却是下了狠手,怪不得段芙蓉如此绝决的要立刻离开。 段芙蓉从镜子里发现段樱离在看她的背,笑道:“贱丫头,你瞧什么?这都是你的错知道吗?我段芙蓉以前的日子是多么的风光,没有你的存在,我觉得世界都是我的。可是自从你出现,一切就都乱了。你就是个魔鬼,是个生出来就专门和我做对的贱人……” 段樱离的耳朵根都要长老茧了,她从早上那会,骂到现在……什么都骂过了,她的嗓子真的不痛吗? 段芙蓉最见不得她一幅云淡风清,大有任你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魏然不动之态,真是越看越生气,于是又道:“不过你也没什么好高兴的,你不过是个七品县君而已,我现下却成了郡主,段樱离你记着,我和你之间没完,我有的是机会,让你像狗一样,扒在我的脚下。” ……总算熬到段芙蓉出门。 大夫人想与她告别,然而她却抢先道:“娘,你什么也不必说了!从今天开始,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大可来到宫中告诉我,我去惩罚她们!” 大夫人的眼泪哗就流下来了,“傻女儿,你可知……” 可惜她的话没说完,韩勤已经在喊道:“安乐郡主,天色已晚,我们快走吧。” 段芙蓉没应他,经过段擎苍的面前时,她冷冷地笑着说:“爹,我知道现下,你是厌恶极了我,恨不得我死在宫中。不过,你虽不记得女儿曾经的好,女儿却记着爹曾经的好,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所有的儿女中,我依然是最有用,最令你疼爱的那一个。” “但愿吧。”看到段芙蓉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样坚持,段擎苍的回答有点敷衍。 段芙蓉从几位皇子面前走过,高傲的模样倒是收敛了些,却只问候了大皇子凤旭和七皇子凤星辰,没有理会凤羽和凤青鸾。 就这样,段芙蓉踏上了入宫的马车。 大夫人哭的几乎要晕倒。 马车在斜阳中渐行渐远,众人一时都在门口站了很久。 …… 几位皇子至这时,也都一齐告辞。 段擎苍心情不好,便也没有再挽留。 一时间,人去楼空,热闹了两天的段府,忽然就冷清下来。 剩余众人转身准备回屋之时,大夫人忽然很崩溃地扑到段擎苍面前,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衣裳,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女儿芙蓉?为什么是她?你为什么会这样的狠心!为什么是她!” 段擎苍用力地将她的手腕握住,一甩,大夫人便摔倒在地,震惊地看着他,“你,你——” 段擎苍的目光很冷,“这都是芙蓉自找的,也是你从小便这样教导她的,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到处显摆。现在有谁不知道,她是我段擎苍最喜欢的女儿,捧在手心怕摔了,含有嘴里怕化了,即是我最喜欢的女儿,如今要拿她当质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这番话,让段樱离也蓦然地明白了。 原来段樱离被封郡主,并不是入宫享福去了,而是成为了——质子,成为了明帝控制段擎苍的一个工具。 段擎苍说完,又向大夫人道:“以后你就在后院好好休养吧,别没事找事。府里杂事便交给伊人处理好了。” 大夫人愣怔了半晌,忽然哈哈哈地笑起来…… “原来是我害了我的女儿吗?原来是我吗……”看到段擎苍挺直离去的背影,她又哭笑道:“想来陛下真是糊涂了,以为一个女子便能左右段大将军吗?恐怕不能吧?况且你现在一点也不把芙蓉放在心上了!我好好养大的娇滴滴的女儿,就这样给毁了呀,你这个天杀的,你枉为人夫,你枉为人父!” 段擎苍听了,心头一阵厌恶,皱着眉道:“你们还让她在这里糊说八道什么,还不拉她回东厢,从现在开始,不许她踏出东厢一步!” “你枉为人夫,你枉为人父!……” 段府便在大夫人的叫骂声中,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夜幕降临,段樱离回到了自己的鹤鸟阁,却发现顾采芹坐在院子里喝茶,很是有些迷茫地说:“她怎么就成了郡主?还有,为什么姨母会哭成那样?难道当郡主不好吗?她成为了郡主,将来婚嫁便也是由宫里做主了,嫁的必也是候门贵胄,这有什么不好?真是不明白,姨母到底在哭些什么呀……” 见段樱离装着没听见,就要走过去了,才忍不住唤道:“妹妹,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理都不理我?” 段樱离这才顿住脚步,“我累了,想回房休息。” 顾采芹又道:“你回答了我的问题,自然能回去休息。” 段樱离忽然笑了起来,倒也不着急回房了,坐在顾采芹对面,说:“你想知道的,可能是怎样才能像大姐一样,当上郡主吧?” 顾采芹的脸微红了,“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凭什么她能当,我却不能?” 段樱离笑道:“表姐,其实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问,只因为我大姐是段家的嫡女呀,又得我父亲喜爱,自然有什么好事,便轮到她了。” 段樱离说完,似乎懒得再多说,就进入房里去了。 顾采芹追到门口,段樱离的门去框地关上了,她只能不甘心地拍了两下门,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的确,段家竟然出了位郡主,这在大多数人看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儿呀!便是质子又如何?每日里高高在上,锦衣玉食,总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想也不敢想的。 ……不过对于段樱离来说,段芙蓉当上郡主,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呢!难道真的是天命不可违逆,段芙蓉一定是最后胜利的那个?无论她这世多么的恨她,讨厌她,也无法改变段芙蓉最后站在最高的地方,被最狠绝的男人深爱着,接受万民景仰? 将头发上的钗都拔下来,任长发披散在身后,段樱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冷漠的目光里,居然也有了一丝疑虑。 玉铭忽然看到盒子里的木蝴蝶,疑惑地问道:“三小姐,这木蝴蝶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啊?在妆盒里放置很久了,可是从未见你配戴。” 段樱离将那只木蝴蝶拿在手中,忽然想到,可是有段日子没见幕风了。 不知道这个家伙,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 翌日,段樱离刚刚用完早膳,便有人送来个红木盒子,来人说自己是玉器店老板,因有人给三小姐买了东西,所以来送给她。 段樱离打开那盒子,却发现里头是一对玉器娃娃。有趣的是,娃娃的底座上都刻着字,一个刻着“樱离小美人”,一个刻着“慕风公子”,而玉器娃娃白白胖胖,晶莹剔透,更兼那神情万分生动,仿佛刻着“慕风公子”的娃娃,用很“淫~荡”的目光盯着那只刻着“樱离小美人”的娃娃,记录下了“调~戏”的一幕。 段樱离道:“这对娃娃,做工虽然精致,用的也是上好的玉料,只可惜还是做坏了,除了此人,恐怕没有人买这样的一对娃娃。” 玉器店老板笑眯眯地道:“可不是,这对娃娃正是雕刻时雕坏了的,正准备把外面一层打磨掉,重新雕刻,可是被那位慕公子发现后,却说这是一对佳品,并想高价买下。后来本人亦想,若是再打磨掉一层,固然能够雕得更漂亮些,可是过于损耗玉料,只可惜了这底胚,想来想去,便同意了。” 段樱离让玉铭又打赏了店老板,叮嘱道:“此件物品我便收下了,但这到底是残次品,还请老板你要将此事保秘,且不可到处乱说,免得到时候影响到贵店的生意。” “当然当然,我懂规矩。” 待送走店老板,段樱离便将那对玉娃娃,放在自己的闺床床头,盯了半晌又不由地笑了起来。 待玉铭进来时,她却已经将玉娃娃收进了箱子,压了箱底。 玉铭道:“这慕风公子真是有趣,居然送残次品给三小姐。” “玉铭,还有几天过年?” “还有七天的时间。” “七天啊……呵呵,今年过年一定很热闹……” 玉铭忽然想到,这可是段樱离从仆人院出来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呢!以前在仆人院的时候,越是过年的时候越忙,晚上一人分几个染了红顶的馒头,便是过年了。前院里的剩菜剩饭被偷着端到仆人院来,聚一起吃几口,也同样算是过年了…… 今年,想必至少能过个“肥年”,吃饱喝足,还能收到礼物……玉铭越想越开心,几乎恨不得明天就是大年。 段樱离的心思,却忽然飘到了远处。 前世,与凤羽第一次在一起过年,他带她去了奉京最高的地方。 他指着脚下所有的土地,对她说:“将来,这所有的一切,是我的,也是你的。” 她倒是想在过年时,再去爬一次那“窜云楼”。   ☆、宫内石阵要人命 因为段芙蓉入宫了,大夫人禁足了,家里原本就人丁稀少,这下便越发的清冷了,只有梅氏在准备着过年的事务,日子忽然平静如水。段擎苍的女儿被做为质子送进宫了,但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担忧,更没有怨言,依旧早出晚归,准时上下朝。 段樱离还是很想去窜云楼一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些地方,都会让她感觉到痛,但她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去碰触,仿佛这样的碰触会让她的记忆更加深刻,会让她永远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然而这种平静的日子仅仅过了四天,在离新年还有三天的时候,宫里忽然来了人,说段芙蓉自从入宫后就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 虽然大夫人因为被禁足,并没有得到消息,但是被老夫人听说了消息后,依然是慌了,立刻就要穿诰命服进宫去探望铨。 然而,传官却说,虽然诰命夫人能够进宫,但也需得有皇后或者皇上的招唤,怎能无故进宫? 老夫人听了,有点生气,“我孙女病了,我也不能去探望吗?” 传官实在是为难,“老夫人,没有皇上和皇后的允许,小人实在是……” “那你来通知我们做什么?反正我们又不能去探望我孙女。毂” 传官大呼冤枉,“其实是安乐郡主拜托小人来的,至于怎么进宫,你们便自己想办法好了,小人还有事,先走了。” 传官说完了事,像被鬼追着似的,就那么溜了。 晚上段擎苍回来,老夫人便红着眼睛,把传官的话给他说了遍,又道:“芙蓉便是做了天大的错事,也还是你的女儿,我的孙女,现在她在宫里病得重,又没亲人在身边照顾,实在是可怜,你便给皇上说一声,宣我进宫照顾她好不好?” 段擎苍将老夫人扶坐下,“皇上会照顾好她的,一定不会让她病死的,您就不要太担心了。” “那你抽空去看她一眼吧?你不是天天都进宫吗?” “男子怎么能入后宫?不可以。” “那你总不能就这样不管她了吧?难道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 “有皇后在照顾着她,她怎会是自生自灭?” “我不管,我要进宫探望我的孙女!” 老夫人犯了倔劲儿,不达目的不罢休。段擎苍向梅氏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劝说劝说老夫人,但是梅氏踌躇半晌,反而道:“老爷,其实我也觉得,应该让人去探望芙蓉,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也不知道芙蓉到底过得怎么样。” 段擎苍烦躁地说:“你怎么也这么糊涂?” 见梅氏被他吓得缩了身子,段擎苍终是无奈地说:“要进宫去探望也没那么难,五公主明日的生辰,已经发下话来,各位大臣亲王的小姐可以去给她庆生,本来芙蓉就在宫中,有芙蓉去就行了,既然她病了,干脆让樱离也去吧,她是七品县君,又在被邀请之例,明日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宫,庆生之余顺便去探望一下芙蓉。” 梅氏却又担心起来,“樱离啊,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 段擎苍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怎么样?” “老爷,我……” ……结果第二日,段擎苍还是通知段樱离,让她进宫。 出发之前,梅氏来到鹤鸟阁,不断地叮嘱,“听说五公主的脾气很大,你要小心应对,还有,老夫人给你大姐带的补品一定要亲自交给她……” 段樱离一一地答应后,就带着玉铭,捧着礼品出门了。 宫门口果然有人接应,来给五公主凤蛮儿贺寿的还真不少,段樱离在宫门口下车,便有太监过来带马夫去另一边,玉铭因带着礼品,要跟随太监去送礼入库,段樱离则由太监领路,一直往内宫深处而去。在半路上,遇到了洪婵,她站在路边一幅很焦急的样子,想往前走,走两步却又退回来,终是忍不住狠狠打了身边的丫头一耳光。 丫头蓦然跪下,“小姐,都是我不好。” 洪婵指着她的额头怒道:“你就知道道歉,认错!看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好好的罚你对不对?你说现在怎么办?怎么办?!你不是说,这是唯一的一件吗,现在要怎么办?” 那丫头已经抹着眼泪哭起来,显然没有任何办法。 洪婵见段樱离走到近前,便也丢给她一个白眼,站在旁边生闷气,丫头依旧跪在地上。 段樱离淡漠地说:“要罚丫头,便在自家院里罚便了,如今到了宫内,如此这般成何体统?只怕要被有心人瞧见了,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洪婵一听又怒了,“我的事不必你管!” 可是经过段樱离的提醒,又觉得丫头跪在路上,确实不成体统,又向那丫头怒瞪一眼,“还跪着丢人现眼,起来吧!” 那丫头感激段樱离救了她,向她投来感激的神情,起来后却是没有经过洪婵的同意便向段樱离道:“婢子向来听闻县君是有些急智的,不知可否帮帮我家小姐?” 反正只是个婢子开口,段樱离完全不必理会。 然而她却顿住了脚步,转眸微微一笑。 洪婵却是脸涨红的将她婢子狠狠地拧了一把,“叫你多嘴!哪个需要她帮忙?” 婢子痛得眼泪汪汪,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要流出来。 “洪小姐何必如此?这丫头对你倒是忠心得很,就算拼着自己落个没大没小不知进退的名头,也想要帮你解决问题,这样的丫头不但不该罚,反而应该奖赏。况且,你我向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在此相遇,若是我遇到同样的麻烦,相信洪小姐也不会视而不见。” 洪婵平时也极疼爱身边这个丫头,就跟段樱离疼爱玉铭一样,否则不会进宫也只带着这个丫头,只是今日实在是心烦。 有了段樱离这般劝慰,她倒也心痛起这丫头来,道:“安安,你没事吧?” 那丫头却是摇摇头,“小姐,婢子没事,只是您今日——” 段樱离向安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安忙道:“回县君,小姐今日的衣裳,是由奉京内最好的成衣店里拿来的,原本没有什么问题,谁知道刚刚进宫,就有宫人通知小姐,说这件衣裳与五公主所穿的衣裳看起来一模一样。五公主平日里就最恨别人与她穿一样的,别说样式一样,便是颜色一样,也不开心,况且她今日是寿星,如何能受得了与别人穿一样的衣裳?” 段樱离打量了下洪婵,她身着一袭淡紫底色,赤金吴翠,袖口与领口分别用金线弄成花缠枝的模样,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再加上她本身便是个绝色美女,若光比貌美,可能比段芙蓉差了一两分,但若综合打扮气质什么的,洪婵有种英气与书香气,却绝不比段芙蓉差。 这一身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也更显得耀目。 凤鸾儿虽然也极美,但若与洪婵穿同样的衣裳,定被洪婵比下去,这要见了洪婵,不但这个寿辰宴是毁了,恐怕洪婵从此就要被凤蛮儿视为死敌了。可是,此时若回府再换衣裳,已然来不及了。 洪婵被段樱离打量得有点不自在,尴尬却又强硬地问,“你有办法?” 段樱离道:“其实也不难。” “真的?”洪婵刚问出这句话,就听到撕拉一声,自己身上所罩的赤金吴翠已经被撕下一大片,好好的一件衣裳,就这么破了。 她惊叫一声,低头惊讶错愕地看着自己的衣裳,“你,你在干什么啊?段樱离……你,啊啊啊……” 随着继续的撕拉声,她外套的赤金吴翠已经被彻底撕掉了,又将左边的衣袖外面一层稍稍上卷些,挽成蝴蝶花的样式,又取过安安腰间的针线包,将腰间垂下的缎料给缝起来在腰间,倒显得腰间的花式很特别。 洪婵还在风中凌乱中,以为段樱离疯了。 可是安安在段樱离把一切弄完后,拍着手掌笑起来,“小姐,小姐这样好,这样好啊,这样绝不会与公主的衣裳一样了,而且还很好看。” 去掉了那些赤金吴翠,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华丽了,多了份素净娇俏。 洪婵愣了下,又低首向自己的衣裳看着……段樱离道:“安安,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左侧有个池塘,可以带你们小姐去看看。” 安安狠狠地点了点头,笑着拉起洪婵,往池塘而去。 段樱离则继续往宫里走…… 凤蛮儿居在永宁宫,因其性格刁蛮,喜欢弄些假山花石之类的东西,所以永宁宫内处处可见刻了字的石头和屏风,连道路上也都被些东西占据,人一进来,倒像是入了迷宫似的,必须得有太监领路,才能顺利到达。 段樱离到达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有许多人。 凤蛮儿居中而坐,衣饰华丽,的确与洪婵所穿那件看起来无二致,见到段樱离进来,她笑道:“段樱离,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玩游戏呢!” 段樱离还是恭敬给凤蛮儿下了礼,这才问道:“什么游戏?” “跟着我们一起玩就好了!” 凤蛮儿拿了一个罐子出来,道:“我们来抓阄,谁抓到画有圆圈的阄,谁就负责把藏起来的人找出来,你们知道我这里有多大了,而且到处都是迷宫和石头,你们藏起来的时候千万要把路径记好了,别到时候自个出不来还要劳烦本公主派人去找,那就丢人丢大发了!还有这个抓到圆圈的,若是找出谁,谁便接替她的任务,而她本人就可以提前回到殿中来休息,吃东西,享受这里的一切……” 大殿里此时已经摆好了水果、糕点还有些煮熟的肉等,全部被堆在好几个几子上,没有各自分配至每个人的矮几上,看起来非常精旷,神奇的是,众人都觉得,这水果和这些肉什么的,今日格外的吸引人。 唐心苑悄悄地来到段樱离的跟前,悄悄地扯了下她的衣袖。 段樱离回头,就见唐心苑向她调皮地眨眨眼。 这亲昵的动作正好被凤鸾儿看到,忽然道:“唐心苑,你今日便跟着本公主,本公主到哪,你便到哪,本公主若是抓到了圆圈,你便与我一起把她们找出来。” 唐心苑不知道为什么凤蛮儿忽然向她发难,只好小声答道:“是,公主。” 然后乖乖地站到了公主的身后…… 这时候韩玉忽然道:“公主,人还没有来齐,现在就开始吗?” “当然,现在就开始。” 凤蛮儿似乎极喜欢这个游戏,这时便催着众人,“快点抓阄!” 众人一个个的抓过来,轮到段樱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竟然从凤鸾儿的眸中看到某种恶意,不过她还是随便抓了个阄,并且向凤蛮儿微笑了下。 展开纸条,却是空白的,并没有画有圆圈 再隔了会儿,还是没有人拆出圆圈,凤蛮儿秀眉微蹙,“好奇怪,应该有的啊,本公主明明画了的……” 韩玉道:“公主,恐怕是阄儿多,人少,所以那个‘圆圈’,还在罐子里呢!” 凤蛮儿恍然大悟,“对对对……可是现下怎么办呢?” 这时,洪婵终于也赶到了,凤鸾儿看到她的衣裳,倒是微微地怔了下,毕竟二人穿的衣裳颜色和式样原本一模一样,所以她还是看出来,洪婵今日与她穿的是同一件,不过她的衣裳现在被临时改动了一下,已经基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凤蛮儿明白,洪婵也是忌惮她,才会如此,当下不但没有生气,心情反而大好,“你来得正好,快来抓阄儿!” 发现洪婵身边还带着丫头,又道:“闲杂人等,去隔壁的房里休息。” 安安顿住脚,由凤蛮儿的丫头领到隔壁去了。 洪婵也不介意,在与凤蛮儿的目光对视时,便知道今日自己已经过了“衣裳”这一关了,经过段樱离的身边时,竟友好地向她点点头,好似之前的恩怨,已经不存在了。 她从罐子里抓了个阄儿,竟然还不是画了圆圈的。 凤蛮儿有点焦急了,“谁,谁没来?难道让我堂堂公主等她吗?” 凤蛮儿身边的女官回道:“禀公主,还有安乐郡主尚未到来。” 凤鸾儿一拍自己的脑袋,“怎么把她给忘了……那等于是多写了一个阄儿,她这几天病着,恐怕无法来参加本宫的寿宴了。” 她随手一指,“段樱离,她是你的姐姐,便由你代她吧!这罐子里只剩余一个阄儿,定是画着圆圈的了,所以就先由你去将我们找出来。” 段樱离点头道:“好。” 段樱离站在最前面,其她人都站在她的身后,女官开始喊,“十、九、八……” 倒数十个数后,段樱离再回首时,身后已经无人了。女官微笑着说:“请县君开始游戏。” 段樱离想起自己进入永宁宫时,看到的那些假山石头之类,笑着道:“我早上来的时候没有吃东西,现下可否带点吃的?” 女官微笑,“请便。” 段樱离抓了些水果,便往外走去。 到了外面,只见刚才还人来人往的永宁宫,此时居然静悄悄的,好多大石块挡去了去路,很明显,众人应该就是藏在这些大石后面。段樱离忽然明白,这些大石,恐怕就是为今天的游戏准备的,为了玩游戏整来这么多大石,也真正是大手笔了。 她进入大石群中,才刚刚几步,忽然就觉得大石位置有些变了。再凝目看时,似乎又在原来的位置。看到某块大石后面,有衣袂翻飞,她便悄悄地缓步向前,到了近前,蓦然向那块翻飞的衣袂抓去,“抓到你了!” 却觉得触手有些湿润,再一看,抓在手里的,只是一只布偶娃娃的裙子,布偶大约有一尺长,穿着红色的宽阔裙子,头发凌乱,脸上和衣服上都染有红色的液体,眼仁和神态看起来都非常诡异,饶是段樱离胆子大,这时也不由被惊得愣了下,接着便把布偶扔在地上,手上也染上了红色的东西,放在鼻端闻了下,果然一股血腥味儿。 她皱了皱眉头,回眸看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石阵的中心,这次她确定,这石阵在变化,已经不是她刚才看到的模样了。 原地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今日这游戏,哪里会是普通的游戏? 这石群,分明是懂得机关术数的,摆下的石阵,可惜段樱离对于机关数术向来懂得不多,当时在仆人院的时候,倒有机会跟着慕风学习的,只是后来事情变化的有点快,慕风没来得及教她什么,就已经离开了段府成为了公主的面首。 前世也好,今世也罢,机关数术的确是她的最弱项。 她不敢乱闯,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这石阵好一会儿,才试着向左跨出了脚步,也不过是她以自己细密的心思推算出来这里有可能是个安全的方向,事实上,她的确很顺利地走出了一段,并且看到不远处,一个女子忽然窜出来,从一个大石后,跑到另一个大石后。 她忙向前走了两步,眼见就要找到那女子,忽然听到身后咯咯笑声,尚未回首,便觉得背上被什么狠狠地抽了下…… 猛地扑倒在地,只觉得脊背痛得快要窒息了,等她再爬起来时,前后左右哪里有人?根本还是些冷硬的石头。 五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爬起来后,干脆靠着石头坐下来休息,若是真的是针对她的石阵,那么她再走多久也是徒劳的,不如在原地休息呢。却又想到,在前世的时候,未听说五公主会机关数术啊?她今世怎么会忽然多了这么一个技能? 在她的记忆里,前世懂得机关数术的,一个是早逝的风华绝代的四皇子凤沐,一个便是段家长子段逸,只是段逸向来跟着姚春辉将军在边疆历练,此时此刻又如何能出现在宫里呢?难道是慕风? 她忽然拍了自己的脑袋,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怎么可能是慕风? 再说,南昭除了段逸和凤沐,总还有懂得机关数术的人,只不过没这二人有名气罢了,这石阵说不定就是个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因她不懂,才会觉得高深。 现在只希望,对方不要再有别的动作,她便坐在这里,等待阵法终结。 然而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乐观了,不一会儿,她对面的石块下面,忽然跑出许多青色的大蜘蛛,好像原本是聚集在那里的,此时全部都涌出来向她冲过来。她不喜欢多脚的小东西,特别是如蜘蛛、蝎子、蜈蚣之类,再也无法镇定,爬起来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跑,不管怎么样,得离这些东西远远的。 就这样,她边跑边被打……总是忽然从哪里冒出来一根棍子,狠狠地打在她的背上。她被打了七八次,连口角都流出血迹来。 五脏六腑像碎了般疼痛,有那么一会儿,她爬在地上,觉得自己就会死在这个石阵里…… 是的,死在这里,这世,和上世也没有什么区别,死得好冤屈……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双鞋子出现她的面前。 她挣扎着抬起眸子,便见段芙蓉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满是嘲讽。 “大,大姐……” 段芙蓉蹲下身,漂亮的脸因为满满的邪恶而显得狰狞,“我跟你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知道我现在是郡主,生活在皇后的身边,从我进入内宫的那天,这里便是我的地盘,你竟然还敢独闯内宫,段樱离,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胆子太大呢,还是太傻,太笨!” “大姐,是父亲让我来探你的,听说……你病了,他们都很担忧……” “呵呵,他们当然担忧了,不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若不病,又如何能设得下这个局?”段芙蓉轻飘飘地说:“樱离,你猜,你今日能从这石阵中出去吗?你若死了,也只是因为和五公主玩游戏,很倒霉的不小心死于石阵中,试问谁又敢认真去问五公主的罪呢?” “大姐,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看着你活不了多久的份上,我允许你问我一个问题,不过我不一定会回答哦。”段芙蓉很傲骄地说。 “我想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这么讨厌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总是跟在你和二姐的身后,可你们总躲着我,捉弄我,后来我在仆人院住了六年,你们从来不曾去探望过我,没有送过我礼物,没有管过我的死活,为什么,为什么我和玉容都是你的妹妹,你对我们的态度,却如此大的区别呢?” “唉……樱离,你真傻,你怎么能和玉容比?玉容是我的亲妹妹,是我娘亲生的女儿,而你,不过是梅伊人那贱人的女儿,是我爹从外面捡回来的贱女人的女儿,你怎么能跟我们比…… 还有,你记得爹为我们请的第一个夫子吗?在教我们识字的第一天,就夸你聪明……你竟然还不拒绝,你可能也自己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吧?不过夸你的那个夫子也不是什么聪明人,第二天他就没再来了呵呵…… 你知道他怎么了吗?我请他喝酒,结果他喝多了,经过池塘的时候跌进里面淹死了……哈哈哈哈……” 段芙蓉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得意,而那个无辜的夫子,不过是多夸了段樱离一句而已。这件事段樱离还隐约记得,那时候还茫然了很久,为什么那位夫子不来了……再后来,有新的夫子被请来,可惜她已经进入了仆人院了。 段芙蓉的神情忽然有些疯狂,“你这个小贱人,你就应该生在仆人院,死在仆人院,你就不应该从那里出来!” 是呀,这原本就是最简单的问题,也早就有答案,段樱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虽早知道答案,还是忍不住要再问一次。 似乎,只有从段芙蓉的嘴里说出来的,才是被确定的。 段芙蓉越说越气,忍不住狠狠地踢了段樱离一脚,“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你为什么要生活在段家?!” 踢完她转身就走,段樱离忽然扯住了她的裙裾,“大姐……” 段芙蓉一脚踢开她,“滚!” 段芙蓉的身影,消失在大石后面。段樱离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针线包内一根细线,随着段芙蓉一起进入大石后面,原来她刚才扯住她的裙裾,不过是趁机将荷包内的针线,戳在她的裙角,如此一来,这根线必须会带着,找到段芙蓉,便等于找到出路。 这针线包原是安安的,那会她替洪婵缝完衣裳后,顺手塞在自己的腰间忘了还给安安,没想到这下却派上了用场。 此时,太阳当空,已经是晌午时分。 她取出之前从大殿上拿的水果,慢慢地吃了,这才又站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背被打碎了,每走一步,背就痛得仿佛断掉了,好在有这根线,她顺着那根线,慢慢地往前找。果然是一路顺利,再没有突然冒出来的棍子和蜘蛛。 她好像看到了出石阵的希望,精神微微一震,继续往前走。 只觉得这根线,绕来绕去,所过之处异常曲折复杂,若没有段芙蓉裙裾上的针线牵引,她是绝计走不到这里来的。 然而当她走到一处巨石环饶的地方时,才发现自己受骗了,那根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段芙蓉给发现了,此时那根线静静的绑在细石柱上。段樱离望着那石柱愣了两秒,立刻如临大敌地转过身来,目光在四处搜索…… 这里一定有别人,一定有! 段芙蓉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针线的存在! 就在这刹那间,石阵竟然又变了,将她所在的地方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圈,石头与石头之间只有很小的缝隙,她纵然身材纤细,也不可能从大石的缝隙中通过。她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了。 现在已经是午后时分了,五公主的寿宴应该已经结束,吃饱喝足的众人,应该已经发现她不在,至少唐心苑会发现,这石阵又能困她多久呢?忽然有个很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或许段芙蓉困住她,并不是要她死在石阵中,而是有别的变数。 段芙蓉这是下了狠手,定要她死在今日。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反而更坚定了,她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最不能死在段芙蓉的手里,她一定,要从石阵中出去!   ☆、另一个高手 时间如同缓慢的流水,至西阳西下时,段樱离依旧被困石阵的方寸天地中。虽然试过好几种办法,可惜都失败了,石阵如同活的一样,能够猜测到她的想法,提前一步封住生门。段樱离这时已经抚着额头原地站了很久了,就算有只鸟儿站在对面的石头上叽喳叫着,也提不起她丝毫的兴趣。 不能再继续耽误,她预感到,如果继续留在阵中,必然有大事在等着她。 她忽然做出虚弱痛苦状,整个身体缓缓地靠向石头,仿若体力不支,最后更从石上滑下,倒在地上,如同昏迷了般。 这样躺了片刻,便觉得有颗小石头,轻轻地投在她的身上,似乎在试探她到底有没有昏过去。 她没有动,好像自己已经死了似的。 须臾,便听得大石那里有响动,已然有石头移开了一个生门,沉稳的脚步声嚓嚓地响着,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觉得那人站在了她的跟前,然后蹲下身,向她的脸看着。她依旧装昏死,直到那人看了片刻后,又将手指伸在她的鼻子下面探探,似乎微微地长吁了声,听他喃喃自语地道:“还活着,难道是中暑?” 他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有点怀疑,天气可没有多么的热呢!不过在石阵方寸之间,人会很容易的感到紧张,紧张便会呼吸困难,或许她只是自己把自己吓得倒下了。 那人嘲讽地笑道:“你也不过如此。”声音倒是清朗好听。 然后忽然将她抱起来,往这个被围起来的小空间外走去,到了稍微宽阔些的地方,复又将她放在地上,然后他的脸僵住了。 原来此时的段樱离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用那双澄明的眸子,盯着他的脸。 这是一张凌角分明,如刀雕斧凿般的脸,一双黝黑的眼睛,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他如此年轻,却已经能够看得出,他是有些历练的人了。身上的银色铠甲还透着只有战场上才有的气息,那是一种染了血似的沧桑。 这男子很年轻,很好看。 虽然很多年都未见过他了,但段樱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此时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大哥。铨” 原来他正是段逸,他果然从边疆邺城回来了。 段逸听到这声呼唤,才蓦然清醒过来,然而已经晚了,段樱离早摸了他腰间的短刃,此时那柄短刃正稳稳地抵在他的要害之处。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傍晚时分。”虽然已经被段樱离所制,但他的声音非常平静。 “你不是跟着姚春辉将军吗?怎地他没有回来,你倒悄悄的回来了。” “陛下密旨召唤,我回来述职。” “那你见过陛下了吗?” “还没有,我只要今晚赶到就行了。” “好计策,你今晚才到,你在这个石阵中的事,自然是除了大姐,无人知道的了。你便在这阵中杀人放火,胡作非为也没什么,到时候只消破了阵,让一切恢复正常,就没人能看出来这些大石曾经被利用,用它们来杀人……谁又能怀疑到大哥的身上呢?” “芙蓉说,你很聪明,看来是真的。” 段樱离苦笑,“可是大哥,你真不该回来。”却又问道:“大哥,你和大姐是兄妹,和我也是,为什么你会忍心帮着她,害我呢?” 段逸俊面冷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脸上的漠然和平静,忽然让段樱离想到了段擎苍,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们的眼睛都是一样的漠然,那是一种对感情、对亲情、对周围所有的人,骨子里的漠然,他们笑也好,哭也好,不笑不哭也好,都只为他们自己,而不会为了别人。 “带我出阵。”段樱离不再废话,用命令的语气道。 段逸没动,段樱离的匕首便狠狠地往下按了按,感觉到刀尖已经刺破他腰间的皮肤,段逸的眸中终于闪过一抹诧异,在他的印象里,女子都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怎么会像段樱离这般,真的拿匕首扎人呢? 他只好转过身,带着段樱离往外走去。 一路之上,所过之处皆是大石,段樱离自问,便是再走一遍,依旧不能把道路认清楚,因此也有点感叹,这段逸果然有过人之处。 原本一切顺利,然而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段樱离便觉得脊背痛,痛得仿佛要裂开来,痛的仿佛骨头都断了,这种痛使她眼前阵阵发黑,额头流下冷汗,连手也微微地颤抖起来。 段逸是扎扎实实上过战场的人,对于她的分毫变化,都看在眼里,在经过一个石头窄门之后,他忽然发难,迅速地握住了段樱离的手腕,吃痛之下,她手中的短刃已经掉落在地,段逸将她轻轻一甩,她便天旋地转地倒在石头旁。 等到这种糟糕的感觉过去时,发现段逸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大哥,你若真是想要我死,便在这里杀了我好了。我相信此时,阵中已经有别人遇害了,不管那人是谁,倘若栽脏于我的身上,我固然会背上杀人罪名明正典刑,而且绝不会有人救我的了,但如此一来,段家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你杀人便杀人了,与段家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段樱离不由冷笑,果然这阵中,已经有人无辜牺牲了。 “如今情势如此复杂,你就没想过,陛下为什么密召你回奉京吗?还有父亲,为什么他明明打了胜仗,他的女儿却被送到皇后手中,明里是风光的郡主,实际上却是控制父亲的工具?在这样的时候,我这个段三小姐又杀了一个人,当然会引起各种猜测,说不定有人会说,我是父亲指使的呢!” “你乱说什么?如你这样,嫉妒成性,因此而杀人,是很正常的事,又有谁会怀疑到父亲?真是荒谬!” 段逸不为所动,而段樱离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便靠在石上,闭目养神……天色渐晚,段樱离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段逸即没有立刻要杀她,却也没有打算离开,于是又问道:“大哥,你为什么还在阵中?你再不出去,恐怕就会有人寻到阵中来,最终发现此石群被利用了,你和大姐的计策,也就曝光了。” “我也被困住了。” “什么?”段樱离错愕地看着他,发现他双眸如鹰聿般,往四周缓缓扫着,满面凝重,好不容易看中方向向前踏一步,就又退了回来,果然是一幅被困住的样子。 捕猎之人,同样被困,真是讽刺。 精神微微一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段逸此时忽然飞身石上,以手中劲力推动周围石块,显然是想着破对方的阵法,用自己的阵法,还原或者是反制对方。 段樱离吸了口气,压下背上的疼痛,道:“大哥,你说如果父亲知道你回奉京后,没有先去见他,反而入宫做些鬼祟的事,他会不会对你很失望?” 段逸没回答,集中精力继续挪动大石的位置。 段樱离又道:“大哥,其实我在仆人院的时候,常常想你们呢,想大姐,想二姐,也想你,我记得小时候大哥并不是很讨厌我,甚至还将我放在你的肩头摘过果子……你们对我的好,我全部都记得,我原本想着,从仆人院出来后,便和你们好好的在一起,像所有的兄弟姐妹一样,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等我长大了,终于从仆人院出来了,你们却都想我死,可是,你们若想杀我,便应该在我还没有长大的时候,将我杀死在仆人院里好了……” “你们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现下想杀我,我却不想死了,这是不是很可悲?” 段樱离的话,终于还是挠乱了段逸的心神,他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得从石上跳回到段樱离的面前。 “你给我闭嘴!你如此挠乱我的精神,使我无法集中精力对你没有好处,我若输了,你也活不了!” 段樱离神色漠然,“你若赢了,我有活路吗?” “你——那自然是没有的。” 段逸倒是很诚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短短的相处时间,已经使段樱离开始有点了解这位哥哥了,想到上世,段逸被凤羽利用,做了不少有违天理的事儿,想必也是抓透了他这诚实的性子。 就在这时,有什么声音传过来,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甚至渐渐有了种惊天动地的感觉。 二人看到不远处的尘烟,还有迅速移动的大石,都明白了,阵中另一个数术高手,此时正在逼近。   ☆、青茏院吊死的宫女 段逸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前方,就在这时,段樱离觉得有个影子悄悄地靠近自己,蓦然回头,就见一张俊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同时腰间一紧,已经被那双有力的手臂圈入怀中,迅速地旋转至一块大石后面。他身上的味道,是她熟悉的,此时竟无一点抗拒,只睁大美眸,仰起下巴看着他,“慕风,你来得正好,我若死在这里,该是多么遗撼,不知道为什么,最遗撼就是,这世我竟然认识了你……” 其实段樱离并没有糊涂,但在慕风听来,她说话是有些癫三倒四,他救了她,她却说最遗撼的是认识他……不过这没关系,她在面临危险的时候还能想到他,已经让他很开心了。 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别乱说话了,我带你出去。” 说着便抱起她,在石阵中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到了一个假山前,一只昂首的铜鹤嘴里吐着水,使这里湿出些雾气。慕风用脚轻轻地踢了踢某处,假山洞开一个石门,石门处有珠帘似的水珠滴下来,慕风潇洒将披风扯到面前,挡住段樱离的身子,便头一低,进了石门,石门内原来是个布满灯火的甬道,在他们进入后,石门又关闭了。 这条甬道很窄细,刚好够一个人通过。 过了会儿,听到机括响声,一阵夜风吹来,显然已经到了甬道外面,然而入目景色依旧模糊不清。 原来这么一会功夫,已是夜幕降临。 借着夜色,勉强能够看清这院落恐怕已经荒废很久,处处荒草萋萋,断石残垣,草木枯萎,只是草藤掩映处,依旧能够看清门扁上面的字——“青笼院”。 慕风径直将她抱到屋内,点上蜡烛,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这间屋子除了她所在的这张床,被慕风袖风除去灰尘,其它的地方都布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见她面色忧虑,慕风道:“你放心,没人会来这里,便是有宫女发现这里亮着灯,也是不敢过来的,只会以为这里又在闹鬼。” “为什么?” “大约十九年前,这青笼院是四十五个一等宫女的住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每人都被赐白绫一条,集体吊死在这里。从那过后,便常常有人说,这里闹鬼,渐渐的这方原一里都没有人敢接近,就此荒废了十余年。铨” 他说这话时,大概认为段樱离听了会害怕,因此坐在她旁边,很自然地用臂膀将她圈在怀里,“我小时候常来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鬼,这是我练功的秘密基地,机关数术的本领便全部在这个院子里练成,周围也早就布下了烟雾弹,就算有人无意间走近这里,也会不知不觉地又走远,无法真正进入院子里来。所以他们都觉得这里肯定有鬼。” 段樱离嗯了声,将身体从他的怀里挪开些,“我并不怕鬼。” 她一个重生之人,什么都有可能害怕,就是没可能怕鬼。 “这个世界上,只有人是最可怕的。”段樱离想到在阵中之时,段芙蓉那狰狞之态,不由地又加了句。 “樱离,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受伤了?” 段樱离点点头,“我在阵中,被人拿棍子在背上击了几下,气血有些翻涌,不过没事的,我现在得尽快回到永宁宫,否则恐怕有些事永远也说不清楚了。” “不用担心,你休息片刻,我就带你出宫,不会有事的。只是段逸那家伙,竟然敢打你,还想杀你,我是饶不了他的!”慕风说到这里时,目光中抖然迸现暴戾之气,如同千年寒剑,令人心悸。 “别……你现在也已经不再是四殿下凤沐了,在外面如何都好,在宫内却是寸步难行,先保自己为要。” 慕风很厚脸皮地将她重新拥入怀里,“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会保重自己。” 段樱离不动声色地推开他,问道:“你是怎么入宫的?” “我啊,我来送些燕窝啊,鱼翅啊给我的皇上老爹……” 段樱离想了想,露出一抹微笑,“原来你的生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都做到这么大了,连宫里的燕窝鱼翅,都是你的了!” “可不是,谁叫我这么熟悉皇宫,脑袋又这么聪明。”他总是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 “恐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调查一些你想知道的事吧?” “不是,我不会再查那些事了……我不想知道。” 他眸中蓦然出现的脆弱和疑惑,还是出卖了真实的他。 段樱离也不逼迫他,只道:“我现在的确是狼狈极了,这儿有衣裳可换吗?” “当然有,我已经给你带来了。” 他打开床头的柜子,里头果然就放着一套芙蓉色的衣裳,色彩妍丽,做工精细。 “这是你大姐安乐郡主的衣裳,我知道这衣裳不是你向来喜欢的风格,但只有这一件,你只好将就一下了。” 段樱离微怔了下,好笑道:“怎偏生拿了她的衣裳?” “谁让她害你?本来是想把她的衣裳扔在石头阵中,让她脱不了干系,后来见你很是狼狈,便干脆带回来给你穿。”说着他从怀里拿出那件衣裳,放在床头。 段樱离想到自已真的是差点死于阵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若不是你救我,我恐怕……” 慕风将一粒圆圆的东西塞到她的嘴里,“今日我不救你,你也会有办法逃过他的毒手。只是我,不愿你独自拼命罢了。” 那粒圆圆的东西还在嘴里,有股苦涩,段樱离将它狠狠地咽下去之后,才问:“这是什么啊?” “伤药。”慕风的脸上忽然出现魅惑人心的笑容,“你就这么信任我?万一我给你的是毒药呢,现在你都没有机会再吐出来了。” 段樱离有些郁闷地道:“我要换衣裳了。”她身上的衣裳经过这一日的摸爬滚打,实在已经不像样子了。 慕风很不情愿地向屋外走到,至门口时,忽然道:“你会害怕的,便让我留在屋里陪你吧,我保证不看你。” 段樱离很无情地说:“不行。” 他只好无奈地走出门外…… ……段樱离换好衣裳后,他便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出宫去。” “出宫?那怎么可以?我现在走了,五公主那里如何交待?” “难道你还要回去?现下,可不知道有什么恶心事在等着你呢!” “就算再恶心,我也要面对。慕风,我要回去永宁宫。”段樱离说着,将手从慕风的手中,不动声色地抽出来。 慕风显得很失望,忽然情绪低落地道:“其实,段家有什么好,皇宫有什么好?我可以赚很多钱,我们可以无悠无虑周游列国,看尽全世界所有的美好风景。樱离,你跟我走吧,就像我消失在皇宫里一样,你也消失了吧,我们从此不要再回来了。” 段樱离淡漠地说:“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慕风狭长的凤目里,满是不解,“你还在留恋些什么?今日我看到你差点被自己的亲姐姐、亲哥哥联手害死,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我害怕你真的死了,万一我不在你的身边,你却被真的害死……” “以后我会小心些的。”段樱离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你——总之,我今晚就要带你走,反正你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段樱离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用这么大的阵式对付你,你觉得你还能回去吗?回去亦是死路一条。” “不会的,我不会让人这么轻易的害死。” “我不管,这里太危险,皇宫太危险,段家更危险,我现在就要带你走,我不能允容你在这样龙潭虎穴的地方多呆半分钟,只要我们离开了,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着有力的大手,再住握住了段樱离的手。她从他的眼眸里看出来,他是认真的,他这次真的会带她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永远也不许她再回来这里了。可是她怎么能走呢?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做,难道她重生一世的目的,竟只是当个胆小鬼,当个逃兵吗? 她忽然面露痛苦之色,弯下了腰…… “你怎么了?哪里痛?”慕风焦急地问。 “我,我背痛……我的骨头可能都被打断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找药!” 在慕风转身之际,段樱离已经从发上拔下了钗,咬咬牙将它对准慕风的脖颈,他蓦地顿住脚步,错愕地道:“樱离,你干什么?” “送我回永宁宫。” “你——”慕风气得不轻,眸子反而却平静坚定下来。 “我不会送你回去的,反正别人进不来这里,你也出不去,以后我们两个便生活在这个破院子里也好。” “真的没人能进来吗?若是如此,当初你被追杀时,为什么不躲进这个院子?” “那是因为——” “是因为大内皇宫,高手如云,你这里的烟雾弹早被人破了吧?我们是不可能在这里久留的,所以你才急着要带我出宫,但是慕风,我现在不能走,你送我回永宁宫吧。” “不,我不能再让你回去!”话音未落,便闷哼了声,原来段樱离的钗已经刺入了他的肌肤,一股血迹顺着脖颈流下来,慕风用手抹了下,红色的血迹站在他的手指上,然而他一点都不害怕,好看的唇角反而挑起一抹笑,“你不会杀我的,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反正我不会带你回去的,你只有两个选择,杀了我,你自然可以从原路返回,不能下手杀了我,那么就和我一起出宫去。” 段樱离的眸中,忽然出现一抹冰冷。 如果一定要这么选择,她无疑会选择前者。 手中的钗举了起来,猛地刺下去,却是变了位置,刺在慕风的肩头,“啊!”慕风惨哼了声,连续后退了好几步,连身子都痛得弯了下去,手捂着伤口处,血液从手指缝里渗出来,他看着段樱离,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段樱离将那只钗狠狠地扔在他的面前,“看到没有,就算你是慕风,我依然会为了达到我自己的目的而伤害你,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值得你一再费心了。以后你不要再管我的事。” 说完,她转身就出了房间。 慕风踉跄追到门口,发现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夜色里,苦笑了下,他道:“你这个狠毒的女子,你猜对了,烟雾弹早被人破了,你只要从正门出去,左拐,很快就会到达永宁宫!” …… 段樱离回到永宁宫的时候,那里正乱成一团。 原来不但是段樱离失踪了,便连赵宪之女赵月鹅也失踪了。 凤蛮儿气急败坏地对面前的一队内宫太监吼道:“你们怎么这么笨,让你们去这些石头后面找她们啊!她们肯定就在里面,你们这么多人,居然找不出她们,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养着你们真是浪费粮食啊!” 小太监们都寒蝉若噤,不敢说话。 洪婵见状,向凤蛮儿道:“公主,此时生气也没有用,段小姐和赵小姐都是在这里失踪的,已经整整一天了,不如禀告皇上,多派些人来寻找吧。”   ☆、丞相的女儿之死 凤蛮儿很不各气地说:“洪婵,你以为你很聪明啊!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我父皇带着几个皇兄在接待西凌来使,我这时候为这种事去打扰他们,不是很不懂事吗?再说,我就不信段樱离能跑到哪里去,我敢保证她还在石头群里,你们去给我找!毂” 洪婵尴尬地退后,不再说话了。 太监们忙应了声,就冲入石头群中。 此时,石群已经是普通的石群了,相信段逸也早就离开了。因为他对段樱离说过,皇上秘旨召他回来,在今晚要与他见面。 太监们进入石群中殿地地毯式搜索,将每个大石的前后左右都看一遍,以确保任何大石后面都没有藏着人。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尖叫了声,同时有茶盘落地,杯茶碎裂的丁当脆响。 凤蛮儿没好气地骂一声,“这些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叫什么叫!给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凤蛮儿的人尚没有出去,已经有个丫头慌里慌张的跑出来,面色苍白,瑟瑟发抖,“公,公主,隔壁的房间里,有,有人上吊了!” 凤蛮儿呼地站了起来,就往那房间跑去。 然后她又尖叫着跑出来,脸在刹那间就白了几分,动作僵硬,说话结巴,“是,是赵小姐,她,她,她怎么……” 韩玉是个大胆的,也进去看了眼铨。 然后慌慌地走出来,“的确是赵小姐,她死了。” 说完她便腿软地坐在台阶上。 凤蛮儿向边身的宫女道:“去,去告诉我母后,就说这里出了事,事儿闹,闹大了!” “蛮儿,怎么了?”随着说话声,一个身材硕长的男子含笑走过来,温润如玉的模样让人莫名心安。 凤蛮儿几步奔到他的面前,“二哥!赵小姐死了!” 凤青鸾的笑容就有点僵住了,“哪个赵小姐?” 凤蛮儿点点头,“二哥,左相之女赵小姐呀!” 凤青鸾紧走几步,进入房间里,只见房梁上果然挂着个人,一班女子都吓得掉了魂,此时还没有将人放下来。凤青鸾二话不说,先站在椅子上将人抱下来,只见这赵小姐面色发紫,双目紧闭,再兼浑身冰凉,毫无气息,已然死了好一阵子了。 这女子,他也认识,正是左相之女赵月鹅。 左相赵宪晚年只得此一女,宝贝的不行,又是容貌娇好,姿态妍丽,之前赵宪就有意将赵月鹅许配给二皇子凤青鸾,只是凤青鸾自己对婚事不上心,一直往后推,此事都暂时没有提起,没想到她如今死在这里,不知道那赵宪得到消息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赵月鹅的尸体被放置在床上,凤青鸾道:“请太医来。” 又向凤蛮儿道:“蛮儿,今日各位小姐恐怕走不了,你便给她们安排住处吧,这里的事暂且交给我。” 凤蛮儿应了声,就让人去安排房间。 因为凤青鸾在这儿,众人仿若有了主心骨,都不那么乱喳喳了。 胆子小的,便也早早的回房了,只有洪婵、韩玉和唐心苑还留在房里。 不一会儿,太医已经赶来。 太医先探了下赵月鹅的气息,确定无救,摇了摇头,这才又仔细观察别处,好一会儿才向凤青鸾道:“赵小姐是死于吊颈窒息而亡,看样子像是自杀。只是她的额上又有被硬物击打的伤口,伤口皮肉翻卷,乃是新伤,如此一来,可以判断赵小姐其实是被人打晕之后,又悬挂于此。” 众人都听得脊背发凉,这凶手当真是丧心病狂。 这时候,凤青鸾忽然发现赵月鹅那紧握的手中,露出一点璎珞,于是稍稍用力把她僵硬的手指扳开,手心里赫然是只泪滴型的挂坠,这种类型的挂坠,一般会成为男子的扇坠或者是女子的香苞坠。 凤青鸾将那挂坠举起了些,问还在房间里的这几位小姐,“你们谁见过这个挂坠?” 唐心苑看了眼,忽然忍不住啊了声。 凤青鸾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唐小姐,您认得这挂坠?” “我……我,我不认得。” 她说她不认得,可是众人从她的神情,已然看出她绝对是知道这挂坠是谁的。洪婵道:“唐小姐,你若知道什么,最好还是说出来。此刻已是人命关天,你现在隐瞒,除了能够加大二殿下查出真相的困难,还有可能造成各种误会。”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唐心苑快被他们逼得哭了。 洪婵还要说什么,就听见一个淡漠清冷的声音道:“这坠子是我荷包上的,不过今日,我的荷包丢了。” 随着说话的声音,走进来一个身着芙蓉色,面目清冷的女子,正是段樱离。 凤蛮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段樱离道:“嗷!我知道了,就是你杀了赵小姐!今日我们整天都找不到你们二人,原来是你杀了人,不敢出来吧!” 其实段樱离躲在暗处好一会儿了,直到她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走出来。 这时候道:“五公主,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哼哼,没有杀人凶手,会承认自己是凶手的。” 凤青鸾乍见段樱离穿如此妍丽的衣裳,倒比平时还要多了几分特殊的神采,只是那面容清冷如斯,被怀疑是杀人凶手,她依旧不慌不忙,丝毫没有惊慌之色,心下倒是安了些。向凤蛮儿道:“蛮儿,且让段小姐解释一下这坠子的事儿。” 凤蛮儿点点头,“对,段樱离,你说你没有杀人,为何赵小姐至死,还紧握着这只坠子?” “这坠子的确是属于我的,只是我也不知道它为何被赵小姐握在手中。” “看吧,你根本就是无话可说!” 唐心苑的眼圈红了红,“樱离,都是我害了你……” 原来自上次,宫中唐心苑赠凤青鸾荷包不成,顺手塞给了段樱离,段樱离却又闻出那荷包里的香料有问题,荷包又被唐心苑拿回。回府之后,唐心苑越想越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又重新绣了个荷包,并且配上上好的玉坠子,叫人送到段府去。 段樱离觉得这荷包绣得很是好看,而且又是唐心苑送的,便也时常将它配戴在身上,没想到,如今荷包不见了,荷包上的玉坠却出现在已逝的赵月鹅手中。 “跟你没关系,我想,可能是我运气太差了。” 段樱离说到这里,才道:“虽然我无法解释坠子的事,但我想请问,赵小姐大约逝去多久?” 凤青鸾向太医点头,太医于是老实答道,“从尸体的僵硬和颜色看来,逝去大约三个时辰左右。” 段樱离又道:“只要大家都说清楚,三个前辰,各自在什么地方,有无人证,事情自然就会清楚很多。” “这个办法很好!我赞成。”随着说话声,凤羽也走了进来。 他依旧一身蓝色锦衣,腰里的金丝青带却是亮眼,使原本清素的衣裳透出华贵。面色亦不再如之前那样苍白,仿佛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他在来的路上,已然听说了永宁宫的事,这时听段樱离这样说,也觉得这个利用除非法找出真凶的办法的确是很好。 凤青鸾道:“三弟你来得正好,这事还得有人去通知左丞相一家。” 凤羽道:“这事不必担心,大皇兄已经去通知了。父皇让我来助你,尽快把真凶找出来,好给左丞相一个交待。” “既然如此,便将各位小姐重新集合在大殿中吧。” 凤羽道:“好。” 段樱离忽道:“这事便让五公主亲自去办吧!以她的威望,想必各位小姐们会格外的安静些,免得因为恐惧而哭叫起来,倒教人烦恼得很。” 凤蛮儿听段樱离说她有“威望”,已是有些傲娇的开心,再兼凤青鸾道:“蛮儿的确是合适的人选,蛮儿,各位小姐就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她们。” 凤蛮儿一仰下巴,“你们放心吧,我这就去安排。” 打发走凤蛮儿,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凤羽的目光便落在赵小姐的尸体之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呢?据我所知,赵小姐虽然是左相的女儿,身份高贵,但向来并不是骄傲的人,性格亦是温婉,这样的她,到底会何人结下仇,竟然在将她打伤之后,还一定要用这种办法杀死她?” ……眼角余光注意到段樱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还是那么淡然冷静,忽然问道:“三小姐,你觉得赵小姐这样的女子,到底会是何人才会忍心将她残忍的杀害?” “回三殿下,樱离不知。” 短短的回答,干脆利落。 凤青鸾道:“樱离,如今你的嫌疑最大,可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也知道你打发走蛮儿必有你的深意,你是否有办法让自己脱罪并找出真凶?” “办法是有,只怕二殿下您不同意。” “只要能找到真凶,我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那请二殿下,再请太医进入此房中,并且请太医过来的时候,定要经过大殿门口,而这个房间,除了二殿下、三殿下,我,还有唐小姐、洪小姐、韩小姐之外,再不许任何人进入。” 洪婵面露疑惑,“段小姐,这是什么道理?人已经死了,还叫太医过来做什么?” 凤青鸾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立刻走出门外,嘱咐道:“去请何太医!” 那小太监匆匆地去了。 段樱离却又走到凤羽的面前道:“三殿下,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凤羽点点头,“三小姐有所托,我当然不会拒绝。” “请三皇子派身边的人去通知我大姐安乐郡主,就说她的三妹涉嫌杀了赵小姐,此时被关在永宁宫,请她看在姐妹之情的份上,来探望三妹。” 凤羽听了,很感兴趣地低声问道:“这事难道与她有关?” 段樱离道:“有没有关,她来了自然会知道。”凤羽又道:“她会来吗?” “她的三妹要遭殃了,她自然会来。况且是三殿下派人去请,她必是深信不疑。” 凤羽终是道:“好,我答应你了。” 太医被请过来的时候,段芙蓉的过肩辇也到了,她虚弱地卧在辇上,面色苍白却端方美丽,两道淡淡的黛眉,一双如烟如雾眸,看起来真是弱不胜衣,美态万千。 肩辇停下后,她便虚弱地走下来,手中却捧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到了殿中便向凤鸾儿拜下去,“臣女参见公主,今日恰逢公主寿诞,芙蓉本应早早来道贺,可惜身体不好,因此来晚了,这颗千年蚌珠,有保人心神稳定,气血流通之效,本来一直是臣女心爱之物,今日便奉与公主,做为贺礼吧。” 凤蛮儿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你喜欢的,你便留着吧,本宫倒不差这么一颗珠子,再说今儿这里死了人,本公主也没有什么心情了。” 段芙蓉面露诧异,“死了人吗?刚才我看到太医刚刚过去。” 段芙蓉说着,依旧将珠子献上,由凤蛮儿的侍女接了过去。 “大概是查赵小姐的死因吧。”凤蛮儿答了句,便让人给段芙蓉设座,房里其她的小姐们都吓得不敢说话,只静静地等待。   ☆、死而复生 过了大约一住香的时间,竟然又有位太医,匆匆地由大殿门口经过。 终于有人忍耐不住了,向凤蛮儿问道:“五公主,赵小姐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一个接一个的太医到她房里去?” 凤蛮儿也面露疑惑,“大概是有这个需要的,多请几个太医,更能查出死因。” 凤蛮儿的目光忽落在段芙蓉身上:“其实这事,你多少也有点责任,若不是你建议我玩这个游戏,我也不会和他们玩这种游戏,今日有趣倒是有趣了,只是累极,而且赵小姐是死在我的宫里,我无法向赵丞相交待,我父皇定要责怪我。” 众人都不由看向她,原来今儿这该死的游戏,是段芙蓉提议的毂。 段芙蓉见状,勉强地扯出个笑容,弱弱地道:“臣女那日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没想到五公主当真玩起这游戏,说起来,倒是臣女多嘴了,臣女认罚。”话说完又轻轻地咳了两声,做势要跪下去。 凤蛮儿心烦地道:“罢了罢了,谁要你认罚,现在出了更大的事儿,只愿我的皇兄们,能尽快查出到底谁是凶手。铨”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有人道:“公主,我们在这里等什么?” “在等我皇兄,等会他们会问你们,午后时分大概在哪里,有无人证。” 马上有人叫苦,“那时候,我们多数人还在石阵中,都找不到出来的路,也没有什么人证……” “是啊是啊,这是不是等于要把杀人的罪名推在我们身上啊……” “好可怕,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们自己想办法好了,难道要我教你们怎么说?”凤蛮儿秀眉紧拧,很不耐烦地说。果然这些女人都是喜欢乱叫乱哭呢! 段芙蓉却安慰大家,“凶手只有一个,你们却有这么多人,不必担心啊。” “可是,凶手真的会是我们之中的一个吗?” 这句话问出来,众人都觉得房里似乎有股阴风在荡来荡去,忍不住心头发凉。是啊,凶手只有一个,但这个凶手若真的就藏在这群人之中,试问众人怎么能够不寒而栗? 一时间,全部都沉默了起来。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太医,脚步匆匆地经过大殿门口。 凤蛮儿忍不住叫了声,“太医,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太医本来都已经冲过殿门了,听到公主问,就又返了回来,向殿内掬了掬才道:“回公主,听说赵小姐生命垂危,老夫是来救她的,人命关天,老夫先去看看赵小姐啊!” 说着站起来就要走,凤蛮儿猛地拍了下桌子,“你乱说什么,那赵小姐已经死了!” 太医满面茫然,“哦,已经死了吗?那么我是否来迟了?” 凤蛮儿冷笑道:“可不是,您来迟了!” 不管凤蛮儿说什么,太医还是好急匆匆地赶往隔壁,停着赵月鹅尸体的房间。 段芙蓉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帕,然而却强自装做镇定笑道:“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然,我们去看看?” 凤蛮儿道:“好,我去看看!” 刚准备动身,就见唐心苑走了进来,一幅喜极而泣的样子,“公主!公主!赵小姐有救了!” 凤蛮儿顿时愣住了。 她之前是亲眼见过赵月鹅的尸体的,那模样怎么看着,也不像是能够活过来的样子。但是唐心苑分明又说得很确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唐心苑一眼看到段芙蓉,连忙向她施了一礼,“安乐郡主也来了。” 段芙蓉点点头,“心苑,你刚才说,赵小姐有救了,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已经确定死亡了吗?” 唐心苑眼圈红了红,“可不是……当时我们都以为赵小姐死定了,没想到赵小姐洪福齐天,命大福大,竟然还有一丝气息。二殿下说,就算把全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了,也要救回赵小姐,结果真的……赵小姐刚才竟然恢复了呼吸,眼睛也睁开了一条缝……” “怎么可能?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又恢复呼吸?心苑,你是否在骗大家?”段芙蓉站在那里,脸色如同纸一样白。 “有公主在这里,有安乐郡主在这里,我怎么敢胡说呢?太医说,赵小姐是上吊而至脖颈处发紧导致暂时窒息,就跟死了一样,但是因为抢救及时,所以她才能够活过来。” 段芙蓉一时之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半晌都没再说话。 唐心苑又向众人道:“二殿下就是害怕大家胡思乱想,所以才让我过来提前跟大家说一声,等到赵小姐完全清醒过来,大家就会没事的,因为她知道凶手是谁。” 听到这里,有人果真高兴起来,“没错没错,我们没事了。” 但是还有包括段芙蓉和凤蛮儿在内的一部分人,都对赵月鹅已经活过来的事将信将疑。 凤蛮儿又要冲出去看,唐心苑又道:“此时,太医正在给赵小姐施药,殿下们也在门口守着,不让进去呢。” 凤蛮儿听闻,只得又打消去探探的念头,歪在那里焦急等待。 ……段芙蓉坐在椅子上,却不由地浑身发虚汗。 “安乐郡主,您没事吧?”一人关切地问。 “没,没事……”段芙蓉见这丫头眼睛大大,嘴唇薄薄,眸子里又带着抹讨好的意味,便想到她是个喜欢说话又爱巴结人的人,心中对她不屑,面上却不露,只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之前没有见过你?” “我是李良的妹妹李萍儿,平日里都没有机会进宫,今日因为五公主寿诞,我才有机会进宫来大开眼界,却没有想到……” “被吓着了吧?”段芙蓉问。 “可不是,怎么能想到玩个游戏也……” “没关系,一定会没事的。” 段芙蓉像在安慰她,又像在安慰自己。 众人又等了会儿,就见太医们一个个又从殿门口经过,返回太医院。同时洪婵和段樱离也走了过来,不似唐心苑那样仿佛时时要哭似的,洪婵脸上惯常都是那种有些骄傲但又稳当的大家闺秀模样,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她道:“赵小姐已经被救回来了,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今夜不宜四处挪动,所以就暂时还居住在那个房间里。” 凤蛮儿道:“真的被救回来了?” 洪婵肯定地点点头,“只是神智依旧昏迷,太医们说可能明日才能清醒,今日留下两个太医轮职看守。” 凤蛮儿向来觉得洪婵不是个喜欢撒谎的人,虽然心里头很多疑惑,这时却是信了,道:“我去看看她!” 洪婵摇摇头,“太医说,不让人去打扰,殿下们也都过来。” 段芙蓉却看向段樱离,勉强地勾起一抹笑容,“樱离,赵小姐若能够清醒过来最好了,便能洗脱你的杀人罪名。” “是啊,只要赵小姐醒来,凶手便也在劫难逃。居然杀害当朝丞相的女儿,凶手一定是吃了十个貌子胆,脑袋也糊涂了。”段樱离看着她的目光意味深长。 段芙蓉的假笑僵在脸上,还是凤蛮儿替她解围,“段樱离你莫要得意,我看着凶手就是你,赵小姐醒来,指认的肯定是你。今夜我要找人看好你,不能让你跑了。” 段樱离淡然道:“公主,我不会跑的,我若跑了,岂不是便宜了凶手?任他将罪名栽在我的身上,什么黑锅都可以背,杀人的黑锅不能背,要知道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何况杀的是丞相的女儿。” “可不是,我倒要看看,你那玉坠到底如何到了赵小姐的手中!”凤蛮儿不甘示弱。 正说着话,就见凤青鸾和凤羽到了殿门口,二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内敛清朗,倒教殿中的小姐们都把目光投于他们的身上,移也移不开。二人却都是不屑于撒谎的人,还是凤青鸾道:“蛮儿,安排各位小姐回房休息吧,今日任何人不可打扰赵小姐,也不可为难三小姐,一切到了明日赵小姐清醒之时,自有定论。” 凤蛮儿丢给段樱离一个白眼,很不情愿地说:“是,二哥,你放心,今晚我会给她们每个人都安排好住处,好好招待她们,因为这可能是某些人最后一晚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觉了。” 凤青鸾和凤羽便往永宁宫外走去。 段芙蓉紧走两步,跟出殿外,向他们的背影问道:“三殿下,赵小姐是否真的已经救过来?” 这世上,谁都敢骗她,唯有凤羽不敢。 如果他骗了她,她便把他的弱点抖出来,让他这辈子的美梦都破灭!   ☆、追封郡主突现鬼影 凤羽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时,脸上是无害的微笑,“当然,赵小姐根本就没死。” 段樱离哦了声,也笑道:“恭敬三殿下。” …毂… 凤蛮儿安排住处的时候,果然很是紧慎,把这群女孩们两两安排在一起,说是能够起到相互监督的作用。段樱离与洪婵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里,唐心苑与韩玉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里,轮到段芙蓉的时候,她却面色苍白,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从大厅到她的房间那么几步路,都喘了好几次。 段樱离见状,有些担忧地说:“大姐,你的病还没好,这样折腾却是辛苦了。” 段芙蓉心里冷笑,这时候演什么戏呀?她是明明知道她出现在石阵中,而且还举棍子打她,哪里有生病? 不过她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只要凤蛮儿相信就行了。 段芙蓉身边的丫头小雀也是个极聪敏的,眼泪汪汪地道:“三小姐,您向公主求求情,让大小姐回琉绣宫休息吧。今日的事本来也不关大小姐的事,她只是过来探望你而已。现在要她也留在永宁宫实在不公平,大小姐回去还要喝药啊。” 段樱离做无奈状,“这里都是五公主说了算,我实在没有办法。铨” 段芙蓉冷笑道:“小雀,你这丫头糊涂了,这里最不希望我离开的就是三小姐,她怎么会帮我求情呢?” 小雀看着段樱离,显得非常失望。 忽然赶上五公主凤蛮儿,跪在她的面前,“五公主,我家小姐实在是病得很重,还要回琉绣宫吃药,请五公主允许我们小姐回宫。” 凤蛮儿向段芙蓉看了眼,发现她几乎就要倒在地上了。 今日已经有个半死不活的赵月鹅,不想多一个,便挥挥手道:“本公主从来没有说要留下安乐郡主啊!她跟今日的事没有半分关系,你便扶着她走吧。” 小雀差点喜极而泣,“谢谢五公主!” 段芙蓉也虚弱地谢了五公主,目光掠过段樱离时,显得有些得意和凌厉,之后主仆二人便出了永宁宫。 其实段芙蓉还是很失望的,竟然没看到段樱离被污成凶手的好戏!但又觉得来得值得,赵月鹅虽然没死,但是一晚上能够发生很多事情,她即知道赵月鹅没死,当然还来得及做些什么。 ……宫灯静静地亮着,禁宫却已经安静。 除了巡逻的人,还有些夜鸟的叫声,再没有任何声音了。 一个影子,出现在永宁宫,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接近赵月鹅的房间,门口的侍卫已经睡着了,空气中有浓烈的中药味儿,他没有惊动侍卫,悄悄地推开门,里头的侍女居然也睡着了,而赵月鹅盖着锦被,躺在最里面的房间里。 一盏油灯,微弱的光芒,向她的居处投进些光亮。 这个影子从怀里拿出寒光闪闪的匕首,一步步地接近了赵月鹅,待看清赵月鹅的脸时,他只觉得一抹魂魄都被吓得飞走,原来赵月鹅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半睁着,但她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反应,再仔细看时,才发现她面色发紫,嘴唇微张,舌尖露在唇外,虽然已经有人替她整理了仪容,但脖颈处的勒痕还那么明显。 原本娇美的脸蛋儿,在此时竟显得那么可怖和诡异。 这不是活人! 这根本不可能是活人!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不好,上当了! 黑影反应过来,不由慌张退后两步,然而就在这时,忽然门口的两个侍卫醒了,迅速地冲入房里,同时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传进来,黑影没打算再战,身形灵巧地穿过两个侍卫,到了门口,只见弓箭手已经准备好,百十来只大弓已经上弦,正对准着他。 黑影无奈,只好弃了手中的匕首,做投降状,但是等到有人将他抓住并且捆绑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身子发软,扯掉面上黑巾,只见他口角流出黑血,已然中毒身亡了。 凤青鸾和凤羽适时出现,侍卫将那人的脸仰起来,二人见了只觉得陌生。 凤青鸾道:“立刻查出这人身份!” “是!” 其实这时候,天已经要蒙蒙亮,再加上侍卫齐刷刷地过来,虽没有经过打斗,也已经吵醒了宫中其他人。但是因为房间及那具尸体被侍卫围了起来,所以各家小姐们只是在圈子外面远远地观望着。 段樱离也已经起来了,看到洪婵站在那儿观望,便问:“怎么样?” 洪婵道:“凶手倒是来了,只是还什么话都没说就自杀了,穿着夜行衣,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一件没带。” “这不过是个杀手罢了。”段樱离淡然地说。 “杀手?那么真正的凶手,还是隐在幕后?” “是啊,时间不多了,只怕天一亮,左相的家人便会过来,那时候便没法子找出真正的凶手了。” “那怎么办?” 凤青鸾和凤羽从圈子里走了出来,凤羽道:“三小姐,凶手抓到了。” 虽是如此说着,脸上倒无一点喜色。 显然,他和凤青鸾都明白,一个没有身份的凶手,根本没有办法向左相交待,这赵月鹅可是左相的女儿,就把一具没有身份的冰冷的尸体交给他,说这就是凶手,左相肯定是不愿意的,可是向来高官大臣有个风吹草动,都喜欢利用这些事,做很多动作,打击自己的对手,如果不就此来个了结,不知道后面还要闹出些什么风波。 段樱离道:“还有时间。” 凤青鸾的唇角浮现一抹微笑,“看来三小姐又有办法了。” 其实段樱离也是被逼的,她若不想办法找出真凶,那么赵月鹅手握她荷包上玉坠的事儿,必定在左相不接受一具无名凶手尸体的情况下,再度被郑重提起。恐怕那时候,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左相为女报仇,必定将她给千刀万剐了。 * 一直关注着永宁宫消息的段芙蓉得到最新消息,凶手被抓住,并且就地正法,而赵小姐却因为凶手的二次刺杀,已经身亡。因其是左相之女,又死于宫中,为了不惊动亡魂,赵月鹅已经被皇帝追封为和硕公主,以公主之礼下葬,而灵堂就设在永宁宫。 段芙蓉听闻此消息,终是长吁口气。 赵月鹅死了,但这件事还没有完,她手中的那个玉坠,将成为锁定着段樱离的追魂夺命箭!她越想越开心,吩咐小雀赶紧为自己匀面梳妆,她要去祭奠和硕公主,送她一程。 永宁宫今日气氛格外肃穆,同时也格外热闹。 通往宫中的青石路上,人来人往,各宫主子前往祭奠,丫头太监们也跟着忙,汤汤水水及各类物品都得伺候及时。一路上,段芙蓉听到不少的议论…… “太惨了,明明都已经救过来了,竟然还是难逃一死……” “是啊是啊,凶手简直丧心病狂,听说赵小姐是个很好的人呢。” “不知道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居然硬把将她置于死地,我若是赵小姐,定是死得不甘心。” “嘘——别乱说话,宫里死的人多了,邪气。” “总之,赵小姐真得好冤枉,恐怕真的会死不冥目……” “……听装敛她尸体的宫人说,那眼睛真的是半睁着,没合上……” “啊,太吓人了……” 这些话让段芙蓉听得头皮有些发麻,的确,她明明已经活了,但又被杀死,是真的太残忍了…… 可是,这又不能怪她,实在是赵月鹅的命不好罢。 段樱离是县君,况且又是大将军的女儿,若不是让左相之女死,别的人死了,又岂能轻易的治了段樱离的罪呢? 胡思乱想着,人已经接近永宁宫,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居然看见赵月鹅款款从侧面的小道上走过,拐进花木丛中不见了。 “小雀,你看见刚才那个女子没有?” 小雀向她指的方向张望了下,茫然摇头,“没有人啊。” 段芙蓉的腿便有些发软,“小雀,你来扶着我,我怎么觉得今儿怪怪的。” “小姐,您别怕,婢子听人家说,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住嘴!停止!”段芙蓉很严厉地喊道。 小雀赶紧捂住自己的唇,不解地看着她。 段芙蓉道:“我不要听你说这些怪话,以后都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 “是,婢子记住了。” 再往前走了一阵,她忽然又看到赵月鹅了……一袭很漂亮的粉色衣裳,正站在一棵树后面,目光幽幽怨毒地盯着她,眼晴里似乎还缓缓地流出血来…… “啊……她,她……”   ☆、段逸伏法 段芙蓉惊吓过度,说不出话来,然而小雀往那棵树看去时,那人影却已经消失了,只有摇晃着的树枝。在小雀想来,那无非是冬日里的风吧。 段芙蓉这时却自己念叨起来,“一定是我的眼睛花了,这世上是没有鬼的,肯定没有,我眼睛花了。毂” 小雀哪敢接话,只劝慰道:“小姐,没事的,没事的啊……” 虽然有小雀的安慰,段芙蓉依旧心惶惶的,难道赵月鹅真的死不瞑目,竟然这么快就化成厉鬼了?可是越不希望这是事实,她的内心就越是在大声地告诉她,天呐!天呐!赵月鹅已经化成厉鬼了!肯定是这样! 她明明还可以活下来的,是她再一次的去杀害她! 就这样,挨到了永宁宫偏殿搭好的灵堂处,因为有许多人都已经在那里,她没那么紧张了。 赵宪和其夫人端坐在侧面,面色俱都漠然,仿佛这个女儿的逝去,已经将他们的灵魂抽走。 因为赵月鹅年级轻轻逝去,所以跪在灵堂两侧的都是小辈儿,侄儿侄女及外甥等,年级轻容易害羞,并没有大声哭泣,只都低低地抽泣着,倒有一个大约十四岁左右的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格外伤心,边哭还边道:“为什么鹅姐姐会这么死了,为什么?一定要查清楚啊,一定要给鹅姐姐讨个公道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哭的眼睛红肿,涕泪交加的样子,段芙蓉不由自主地有些慌。她进入灵堂,便觉空气呛人,纸盆里烧了很多黄纸,有些灰烬在空气中轻飘飘的飞起。 段芙蓉从赵家人手里接过香,便跪了下去铨。 “赵小姐,你我相识不深,却是言浅缘深,怎奈天妒佳人……” 她刚说到这里,便听得桄榔一声,什么东西撞击在一起,发生刺耳的声音。她的心也随着这声音骤然收缩,灵魂都仿佛被吓得出窍了。 转眸看时,却是之前哭的那个女孩子,因为撑不住,而跌倒在地,打翻了面前的烧纸的锡盆,旁边一人怕她被烫着,慌里慌张把锡盆抱起来,却又因为烫手而扔在地上,结果弄出好大的动静…… 马上有人将那昏倒的女孩拖到后堂去。 段芙蓉却已经忘了自己之前要说什么,只好道:“芙蓉送赵,赵小姐一程,赵小姐走好……” 她便嗑下头去,看到被白布盖住的棺材,黑色的……据说年轻人横死,就会用黑色的棺材,而活到了正常岁数,因生老病死而死去的人,则用红色的喜棺……段芙蓉的眼睛被那幽深的黑色刺痛,连忙转过眸子去,没想到竟然又看到了赵月鹅,这次她看得很清楚,赵月鹅就站在侧门口,幽幽地看着厅里的众人。 当她的目光落在段芙蓉的脸上时,就显得目光更加怨毒…… 段芙蓉才嗑了一个头,这时候忍住心中的惊骇,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再嗑了两个头,就准备起身离开,这时,却觉得有人拍自己的肩膀。 她抬眸间,便见到赵月鹅的脸就在她的面前,她吓得啊地惊叫了声,往后倒在地上,双手蒙住眼睛,失态地惊叫起来,“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杀了你!跟我没关系,没关系,是段逸!是他,你去找他吧!让他给你偿命吧!” 她的话,可是惊住了厅内所有人。 这时候,段擎苍正携段逸进来,听闻她的话,段擎苍几步冲进灵堂,一把将她揪出来,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贱人!你胡说什么!” 然而段芙蓉只是睁大着美眸,无辜地看着段擎苍,擅抖着说:“爹……爹,我没胡说……真的不关我的事,是哥哥,是哥哥……” 段擎苍又挥掌准备打她,手腕却被人从身后狠狠地握住,段擎苍这一刻其实是起了杀心的,只要将段芙蓉杀死,那么就能保住段逸,可惜的是,他的手腕竟然无法摆脱那人,同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段将军,安乐郡主所言,与赵小姐被杀一事有着重大关联,您现在若打死了她,赵小姐便有可能含冤九泉,真相永远也无法水落石出了。” 随着说话声,那人到了段擎苍的面前,却是一袭鹤纹云白衣凤青鸾。 段芙蓉只觉得是他救了她,连忙扑到他的脚下,“二殿下,您要为我做主,真的不关我的事呀。” 段擎苍举掌又要打她,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宪此时声若洪钟地道:“段将军,这里可不是你教训女儿的地方,想必令千金之所以如此说,定是有原因的。二殿下,老夫请求,先将段逸拿下,交由大理寺卿,细细审问。” 凤青鸾看了看段逸,他自进入灵堂,便一直沉默着。 硬朗的五观和挺拔的身材,显示出只有军人才有的沉稳和倔强,他没有分辩,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站在段擎苍的身后,像一根柱子。 而段芙蓉还在那里抱着凤青鸾的腿,“二殿下,救救我。” 凤青鸾微叹了声,蹲下身。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而仔细地看着这张美丽的脸,此时这张脸被惊惧扭屈,眸子里都是祈求和害怕,仿若只他推开她,她就会死去。 好半晌,他才低声道:“起来吧,你不会有事的。” 段芙蓉听了他的话,居然立刻就笑了,“二殿下说我没事,我一定会没事的,二殿下,一定要请人来做法事,这里有鬼,有鬼啊!” 凤青鸾点点头,“赵小姐是冤死的,我父皇已经下令,要请高僧做足三十六场法事,送赵小姐早登极乐。” 这样好,这样好,陛下真是太英明了!”段芙蓉崇拜地说。 凤青鸾接着说:“不过你说的那个鬼,是月霜小姐吧,她是赵小姐的堂妹,乍然看起来,的确与赵小姐有几分相像。” 段芙蓉向着凤青鸾所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果然有位小姐正在赵宪及其夫人身边伺候着,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看起来她根本就与赵月鹅只有五分相似而已,只是穿着件和赵月鹅枉死时,所穿的衣裳颜色款式都有七八分相似。 只能说,因她心里有鬼,才会搞成这样。这时候,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赵宪适时提醒了一句,“二殿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凤青鸾道:“来人呀,把段逸送去大理寺。” 就有人过来,将段逸绑了起来,往永宁宫外而去。 在段鸿没有被找回来的时候,段擎苍一直以为,自己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他以严父姿态总是对段逸提出很高的要求,甚至在他才十几岁的时候,就将他送到了最冷酷的战场之上,但实际上,段逸是他心头的肉,手心里的宝,这次他归来,段擎苍明知道,段逸被密召回来,恐怕没有什么好事,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这么大的事。 眼见他被绑走,他忍不住颤声唤道:“逸儿!” 段逸的脚步突然顿住,回眸间,脸上全无惧色,“爹,不要担心我。” …… 段逸被绑走之后,灵堂之内更加安静了。 段芙蓉不敢看段擎苍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兔子般,躲在凤青鸾的身后。 赵宪与段擎苍,二人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如今却都神色漠然又冷厉地瞪着对方,众人见二人如此情形,虽不关已事,也都不由心悸。 一个要为女报仇,一个要保儿子,二人之间定有场龙争虎斗。 当然,也有人乐观双方斗个你死我活,他自做收渔翁之利。 而大理寺当晚,就审出了事情的全部结果。 本来段樱离还在暗想,因为那个玉坠,免不了要被传去大理寺,至少得把那个玉坠的事情说清楚,没想到段逸到了大理寺,竟然没等大人们问话,就把全部的事情说出来了。 首先,他确定,赵月鹅的确是为他所杀。 至于为什么要杀赵月鹅?只因为当时在石阵中,被赵月鹅发现了他的行踪,他在石阵中出现,目的不过是为了陷害七品县君而已,按照他之前的计划,杀一个人,并且拿一样七品县君身上的东西,塞在死者手中,而把县君困在某处,直到众人会很自然地怀疑是她杀了死者。 只能说赵月鹅运气不好,杀谁不是杀?赵月鹅死了,更不能将此事轻易了结,段樱离便死定了! 没想到赵月鹅竟然没死透,于是他再次派人刺杀。 其实这次刺杀失败,事实上败的不是段逸,一个小将军,便是死了一个忠心的部下也没什么,只把这里当成是战场就行了,是战场当然会有人战死。只是这次的陷井,段樱离针对的只是段芙蓉,打败的也是段芙蓉,一死一生,一生一死之间,已经完全击溃了她的精神。 当然,谁也没有想到,段芙蓉在灵堂拜祭的时候,居然会忽然崩溃,将所有事给讲了出来。 事到如今,段逸争辩无益,不如就此认罪,以免牵扯更大,被人趁机做些什么事落井下石,反把段擎苍及整个段家都牵扯进来。 对于大人们问他,为什么要杀害县君,他只有一句话,“因为她该死。” 赵宪看完他的画押和供词,气得几乎要吐血。 而段擎苍家丑外扬,家中子女居然闹到以死相搏,实在是他这个男主人的巨大失败,那晚他回到段府后,直接进入二姨娘夏悦的院子,拿出大刀,如同发泄深仇大恨一般,几乎将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劈烂了,连那只石桌都被劈成两半儿。夏悦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吓得躲在廊柱后面,大声地问:“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段擎苍蓦然将大刀指向她,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把刀扔在地上,又扭头出了院子,回到自己的书房再没有开门。 再晚些时,段樱离和段芙蓉居然一起回到了段家。 原来皇后苏氏觉得,“虽然安乐郡主没有直接参与杀害赵小姐,毕竟她也是提前知道此事却没有通知众人,虽然段逸将此事所有罪责揽了下来,依旧不能忽略安乐郡主之错。本宫因此要驳掉安乐郡主封号,送回段家,交由段府处置。” 就这样,段芙蓉这位安乐郡主,统共当了三天,便又回到了段府。在日后的很多年里,成为奉京笑柄之一,有好事者还给她赐号“三日郡主”。 第二日,正是新年。 而段逸,将要在大年初二,被执行死刑。 这样的情况下,段府如被阴云笼罩,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老夫人、大夫人和几个姨娘甚至是段鸿,没事都是留在自个的房子里,置办了一半的年货停了下来,梅姨娘开始裁制白缎子,把原本挂在门楣及各种的红色灯笼、红绿绸子等,全部都替换成白缎子的。 顾采芹见状,忙呀地叫了声,“娘,您这是做什么?” “大公子就要被斩了,难道我们不替他准备后事吗?” “娘,您真是糊涂了,大哥还在生,您这样……不是惹爹生气吗?” 梅姨娘蓦然把剪子扔在桌上,眼圈也红了,“那怎么办?总不能你大哥在坐天牢,就要问斩,我们却还在这里披红挂绿准备过年吧?”   ☆、大夫人救女天牢内求贤 顾采芹压低声音道:“娘,反正老夫人、大夫人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便就这样好了,她们不动,我们也不动,总不能叫娘这么实诚的往前冲吧?我爹定是伤心极了,不能够接受大哥将要被斩的事实,您现在布置这些,为时过早。” 梅氏听闻顾采芹如此说,倒也反应过来,连忙又把白缎子给收了,“采芹,幸好你提醒我,否则我又要犯下大错。” “娘,您对我这么好,我当然要帮着你了。” 顾采芹想了想又道:“娘,大姐回来后,一直躲在她的房间里,要不然我去探望她,问问她有什么需要?” 梅氏茫然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顾采芹进入东厢后,才发现大夫人也在段芙蓉的房间里,母女二人面色淡然,倒似乎没有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见到顾采芹,段芙蓉马上厉声问道:“你来干什么?你不是站在梅氏那边的吗?你现在过来,是看我笑话的吗?” “大姐,您怎么能这样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段芙蓉哧地冷笑了声,便不再说话了。 炉子上煮着茶,烫着枣子,空气里有空甜香味儿,不知道为什么顾采芹却觉得冷,顺着那道寒意看过去,才发现大夫人坐在那里幽幽地盯着她。 顾采芹有点儿后悔来到东厢了,她原本是想看看段芙蓉的狼狈样儿,这个向来不可一世的女子,现在该有多么的沮丧,哪里想到她犯下那么大的错儿,居然还能好好的坐在那里,描眉画唇,穿金戴银,一派祥和。 “姨母,大姐,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段芙蓉顺手抄起一颗滚烫的枣子,扔在她的脸上,“滚!” 那颗枣子正烫在顾采芹的眉心,她啊地惨叫了声,“我的脸!铨” 就见大夫人行动敏捷地走过来,检查了下道:“只是有点发红,没事的。抹点烫伤药便也好了。” 顾采芹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真的吗?” “姨母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着话,她亲自入内取来烫伤药,给顾采芹抹上。 段芙蓉看得拧了眉,“娘,你对她那么好干什么?” 大夫人忽然走到段芙蓉面前,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你还在这里吃吃吃!你知道吗,你已命不久矣!想活的话,赶紧去祠堂跪着。” “娘!我才不去,那里很冷唉!” 大夫人蓦然拧住了她的耳朵,“不去也得去,而且得跪在外面!” “什么啊?娘,你疯了吧!” “是,我是要疯了!被你们逼疯了!” 其实自从段芙蓉归来,大夫人便这么盯着自己的女儿看了很久很久,事情她听说了,段芙蓉自己也轻描淡写的两句就说完了,“还不是大哥替我抱不平,于是想要杀了那贱人,谁知道他做事不利落,没让人死透,结果又去杀一次……娘,你说这能怪我吗?实在是他太笨了,怎么杀两次才可以把人杀死呢?听说赵月鹅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我是被吓坏了……” 大夫人马上听出里头的漏洞,恨极地说:“若不是你们去杀第二次,段樱离根本就无法脱身!赵月鹅到死,还握着她的玉坠,试问她如何脱身?后来你被请去探望她,根本就是个局,恐怕赵月鹅早就已经死了!” “什么啊,娘,您在说什么啊?” “他们只是让你知道,赵月鹅没死的消息,好让你去通知杀手再杀赵月鹅一次,而在那期间,樱离那贱人和谁在一起?” “她,似乎是与洪婵住同个房间……” “又有谁被放出永宁宫?” “是,是我……” 被大夫人如此引导着,段芙蓉总算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脸色刷地就白了…… 段樱离与洪婵在一起,定被洪婵监视着,怎么能在知道赵月鹅没死的情况下再去补一刀?因为她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去做这些事。而当时知道赵月鹅没死的人,除了二位皇子便只有她离开了永宁宫,也只有她,有机会再去找杀手杀人…… 原来在杀手进入赵月鹅的房间的那一刻,事情已经有了结论,而她却还像小丑一样,继续演着自己的戏,装得很无辜…… 恐怕后来在灵堂,那个诡异的,被称为是赵月鹅堂妹的女孩子,也是他们刻意的安排,便是故意吓她要她失态而已。 想到自己在那里拼命的演戏,其实戏早已经穿帮,而段樱离、凤青鸾和凤羽,及更多的人,成为了看戏之人,她便不能原谅自己。 蓦然把手中的果子狠狠扔在地上,然后抱着头尖叫起来…… “不,不……二殿下!二殿下!” 她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凤青鸾一定也如其他人一样,看着她现丑…… 看到她如此涕泪交流的样子,大夫人更加生气了,揪住她道:“你哭什么,哭什么?还嫌脸丢得不够吗!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你爹一定在这两天内想办法救你大哥,若救了回来,自然你还有条活路,若救不回来,你爹一定会亲自杀了你!” “娘,不会这样的,爹不会杀我……”段芙蓉还是在哭。 “你这样的话就是很有信心了?那好,你继续在这里哭吧。” 大夫人说完,就准备出门。 段芙蓉却又连滚带爬的从炕上下来,“娘,娘你救救我,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我都听娘的!” 大夫人的脚步顿住,终是无奈地回过头,“去祠堂外面跪着吧,便是快要跪死了,也不许起来,跪死在那里,也比被你爹打死的强!” 大夫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顾采芹当然也不会再留下,跟着她一起出来。 到了门口,大夫人忽然停下,看着眼前的顾采芹。 好半晌才露出抹微笑,“采芹,你越来越漂亮了,稍稍打扮一下,也不比芙蓉差呢。” 顾采芹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夫人忽然轻抚了下她的头发,“快回百福院吧,你额上有伤,不要让风吹着了。” 顾采芹嗯了声,“是,姨母。” 顾采芹带着一抹疑虑,回到了百福院。对于大夫人眼睛里的目光,还有她的动作,及她忽然扑过来护着她甚至因为她而打了段芙蓉耳光的事,都让她很疑惑。看起来,大夫人对她有点过份好了,但仔细一想,恐怕是因为大夫人现在不得老爷宠,是想通过她来讨好梅氏吧,不管怎么说,梅氏现在已经是段府名符其实的主母了。 顾采芹回到百福院后,并没有将东厢发生的事告诉梅氏,对于梅氏所问,“大小姐如何了?” 她也只说,“恐怕在祠堂跪着吧。” * 再说段樱离,自回了段府,就在鹤鸟阁内没出来过。 宫中发生的事,她是保住了自己,可是那种随时被人夺去性命,胜败皆在一念之间的氛围,还是让她觉得压抑、难受。 虽然说,上世已经与凤羽一起历练过,这世她已经冷漠地适应了这种随时随地斗争化解构陷的状态,可还是会觉得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她越发地少言少语,心情就好像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 下午的时候,银环来报,说老爷出府了。 段樱离点点头,他这时候出府是应该的,再晚一点,恐怕安排什么也来不及了。 过了会儿,玉铭又来报,说门口有个女孩子找她。 段樱离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玉铭领进个女孩子,这女孩大约十五岁左右,身材瘦肖,肤色细腻,眉眼端正,特别是那双眼睛,便如幽谷里的阳光,很是迷人。可惜的只是,左脸颊上居然有块青色的斑,而且几乎盖住了她的整个左脸,因此她左额留着几缕头发,将那块斑盖起来。 饶是如此,那块斑看起来依旧很惊人,再加上不苟言笑的样子,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儿木。 她说话的声音倒是很好听,“段姑娘,我叫素素,是我主子要我来见你的。” “你主子是谁?” “他说,您见了这个,自然就知道了。” 女子说着,拿出一只黑色的小铁箭。 这是那一次,慕风夜闯她的闺房,她床头的机关射出去的小铁箭,当时箭头还粹了毒的,后来她发现那几只小箭被挂在山洞壁上。现在这女子手中的小铁箭,恐怕是在武器小摊上随便买的,当时她亦是在外面买的而已。 不过这样一来,她便也知道,这个女子口中的主子,是慕风。 把玩着这只小铁箭,段樱离问道:“他让你来做什么?” “主子让我从此跟随姑娘,保护姑娘。” “对不起,我不需要你。” “不管姑娘需不需要,我只听从主子的命令。” “好,既然如此,我现在请你离开。” “是,段姑娘!” 素素居然没有反驳,直接就转身出了府。 “唉,你——”玉铭还想跟她说话,可她连头都不回。 “小姐,这人真怪。” “不用管她。” 她现在在想另外一个问题,关于段逸的。 前世,段逸在夺嫡后期,一直都是帮助凤羽的。而她与段逸虽然也是兄妹,关系却远不如他与段芙蓉之间的关系。当然,前世的时候,段芙蓉从未出过这样的丑,她永远都是一幅美丽如仙子的模样,永远都是柔柔弱弱的无辜模样,永远只要流一两滴眼泪,就让所有人都站在她的身边。 她总认为,凤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在段樱离被打入冷宫之后,还一直在想,凤羽肯定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一定有自己的难处,段逸是大功臣,他便是看在段逸的面子上,也得对段芙蓉礼遇…… 段樱离给凤羽对感情的背判,找了很多个理由。 段逸是完全支持段芙蓉的事实,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理由。当然在她被段芙蓉灌毒而死的那一刻,她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理由,都是她在悲伤之下所存的侥幸之心而已,根本就是凤羽从未有过一刻爱她。 是她太傻,太痴…… 又想到今世,自从重生之后,发生的种种。 就算有些事会被她改变,但有些事却不能改变,比如段逸,上世,在她离去的时候,他还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难道这世真的就这么轻易地被斩杀? 其实,段樱离的疑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句老话说,人的命,天注定,或许真的如此。 段逸被打入天牢的当晚,便有人夜探天牢,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用斗篷帽子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脸,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着脑袋的青衣男子。狱卒是被买通了,可是狱卒却不知道买通他的是何人,只道:“时间有限,还请两位不要聊得太久了。” “是是是,大人请放心,很快的。” 二人进入关着段逸的房间后,那个斗篷男子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却是清俊内敛,却又隐含冰寒之意的三皇子凤羽。 凤羽没多说什么,只问:“段逸,你想活吗?” 段逸没回答,用自己冷漠的目光看着他。 “段将军是没办法救你的,你要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必是被我父皇抓住了把柄,要置他于死地的。你知道我父皇的性子,介时必须斩草除根,整个段家都完了,所以你不必等他,如果你想活,就跟我走。” “为什么要救我?”段逸终于问了一句。 凤羽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微笑着道:“因为我需要自己的将军,而你,正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段逸道:“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保我家人平安。” “你放心,只要你被‘问斩’,你家人自然平安。” “问斩?” “当然,你若跟我走了,从此以后便得隐姓埋名,世上再无段逸此人,并且这一生,必须得忠于我,否则我立刻就可以让整个段家陷入万劫不覆之地。” 段逸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个青衣人,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呵呵,看来我不答应也不行了,京城果然藏龙卧虎,各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我始回京便遭遇这么多事,见识到几个不凡的人,果然大开眼界,却比那行军打仗要复杂多了。” “你若跟了我,此后自然不必面对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儿,我会把你送到适合你的地方。” “如此,便先谢过三殿下了。” 说着,段逸脱下自己的囚服,与那青衣人对换。 二人身型果然相似,甚至连动作也很相似,那人的面容也经过小小的修整,看起来与段逸有几分相象,再把头发打乱,抓了点尘土抹在脸上,做得狼狈样,这便十足象了。段逸便穿着他的青衣,随着凤羽从天牢里出来了。 ……段逸从天牢里出来了,段擎苍当然并不知道,他与凤羽想的是同一个办法,利用死囚或者是忠于自己的死士,将段逸换出来。 然而他才刚到天牢门口而已,就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段将军,你来这里做什么?现在令郎是在牢中,你应该避嫌才对。” “原来是左相,不知道左相又在此做什么?” 虽然他的爱女是被段逸所杀,但段擎苍依旧脊背挺的笔直,这皇宫啊,就是战场,死谁都是正常,死了的人应该认命,活着的人才是重要。 赵宪把手中的明黄色的圣旨抖开,“段将军看看这个吧。” 段擎苍定晴一看,却原来是明帝下令,天牢自此刻起将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和进入,除非有明帝亲赐腰牌,谁要违反禁令,斩无赦。 段擎苍只觉得心头被大锤砸下,“左相,定是你去要了这纸禁令吧?” “除了我,还能有谁呢?段将军手眼通天,牢里的又是你的儿子,我实在不放心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纵了凶手吧!那我的女儿如何能够瞑目。” “你——”段擎苍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宪道:“段将军,走吧。” 段擎苍狠狠地甩了下袖子,就离开了。 转而去向禁宫,求见明帝。 然而明帝却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见他。 赵宪噗嗤地笑了出来,“段将军,你又何必如此?你见他一面又如何?他终究还是躲不过一个死,见了反而伤心难过。” “左相,我只是想见我儿子最后一面,这有错吗?” “这是没错,可是我又何尝不想见我女儿最后一面?然而我见到的是什么?她死的那么惨,我倒要问问段将军,你的儿子是如何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下得了手?”赵宪想到自己女儿最后的仪容,就义愤填膺,不能自己。 “人死不能复生,左相节哀顺便。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难道你竟真的要因为一个已死的人,与我段某翻脸吗?” 左相冷笑,“便是翻脸又如何?” “你——好,左相,但愿你不会为今日言行后悔!” 段擎苍沮丧回段府。 坐在马车里,依旧挡不住外面街市上热闹的声音,他不必向外面看,也知道外面的每道门上都挂着火红的灯笼,每个小摊上都摆着喜庆的年货,人们辛苦忙碌了一年,似乎就是为了要把所有的热情和幸福,集中在过年的日子里。 因今年与西凌、大历一战,段擎苍得胜归来,使百姓欢呼喜悦,结束战乱之苦,这个新年,格外的热闹,已经有人等不及,在白天燃起烟火,护城河的花船如织,美人、美酒、美歌充溢着眼球和耳朵。有人说段擎苍给南昭争取了至少十年的和平!是南昭最大的功臣。 可是,这又如何? 在所有人都在阖家欢乐的时候,他却要忍受丧子之痛! 他狠狠地砸了下车厢,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回到府中,发现门前冷清,虽未挂上白缎子,可也撤掉了红绸子,灰扑扑的样子与其他人家的红红火火,实是鲜明的对比。 他刚下车,刘妈妈便来报,“老爷!您可回来了,快去看看大小姐吧!” 段擎苍二话不说,猛地抽出手就像刘妈妈打去,这一掌将刘妈妈身体飞出一丈,倒在地上,口角流血,她挣扎着好半天爬不起来,“老爷!老奴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打我?” 段擎苍道:“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那贱人!那贱人的死活皆与我无关!” “老爷,您——” 段擎苍再无二话,径直回了书房。 刘妈妈一路吐血,踉跄着回到了东厢,大夫人早已经等在门口,见她如此便也知道答案了,只赶紧叫人将刘妈妈扶回房间。 “大夫人,这次老爷是真的不要大小姐了。” “我知道,纵然他向来很疼爱芙蓉,可是这一年来,芙蓉让他有太多的失望,况且,女儿再得喜欢,终究不是儿子,逸儿已经能够撑起段家的未来,若不是芙蓉任性,又如何能够在这样正当时的年龄被问斩?” “大夫人,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便让她跪死在那里好了。” 话虽如此,终究心里还是疼惜,又道:“派人去通知三姨娘和四姨娘,还有梅氏,就说大小姐快要跪死在祠堂外,请他们去求老爷。” 刘妈妈神色黯然地应了声,“是。” 心想那几个姨娘,平日里与大小姐关系并不好,这时候还不落井下石?难道真的会帮忙吗? 然而大夫人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试了。 大夫人则亲自去了二姨娘夏悦的院子里,就算别人还不敢挂白缎子,夏悦的院子里却已经挂满了白色,与冬日的冰雪融为一体,格外令人感到沧凉。 大夫人一进院子,就跪在了夏悦的面前,可她的语言则一点都不示弱,“我的女儿是错了,可是你的儿子又何尝没有错?他是哥哥,理该保护妹妹,可是他竟然那么愚蠢的去替她杀人!难道他不会分辩是非的吗?难道他不知道,在宫里杀人,不但他自己会没命,还会连累段家,连累所有人吗!?” 夏悦听到这些话,简直站都站不住了,她向来性子温柔,这时候却忍不住颤声道:“你滚,你滚……我不想见你……” “是你儿子的愚蠢害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就要跪死在祠堂了!与其让她这样慢慢的冻死累死屈辱死,不如你现在就过去杀了她!替你的儿子报仇!” 大夫人说到这里,崩溃地哭了起来。 夏悦也坐在椅子上,默默抽泣…… 好半晌,夏悦才跟身边的人说:“快点把大夫人扶起来。” 于是两个婢子硬将大夫人扶了起来,夏悦请她坐在椅子上,这才道:“事到如今,我再说些什么也无法改变结局,我儿子虽然在生,也等于死了。谁能在天子令下逃出生天?但是你的女儿,即使这时候快要死了,终究还是能够活下来,这便是区别,大夫人,你走吧,我帮不了你什么,而且你也不需要我帮忙。” “夏悦,只要你跟老爷说一声,他不会不管的!难道段家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你还要再害死一个女儿吗?” “怎么又是我害死段家的女儿?大夫人,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难道所有事,你就没有半点责任吗?对不起,我心情不好,不想跟你说话,你还是快走吧!” “夏悦!你便是看准,现在梅氏当家,而我的芙蓉惹下这么大的祸,我是再也无翻身之日了,所以你才这么对我吧?好,好!我会记住的!” 大夫人求救无果,沮丧回到东厢。 便接到段擎苍的指示,从此刻起,布置灵堂等一应丧事用品,段家的儿子要死了,段擎苍就是要在新年里,大大的操办这件事。 大夫人听了,对刘妈妈说:“就按老爷说的做。” 刘好好领了命,“是,大夫人。” 大夫人则转身,却了段擎苍的书房。 到了地方,便直挺挺地跪下,一声悲伤的“老爷!——”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愤怒与无助,“老爷啊——你去杀了芙蓉吧!也免得她跪在祠堂面前饱受折磨,还要接受你这个当爹的完全放弃她的现实呀!” “老爷,你去杀了芙蓉吧!你把我也杀了吧!” ……大夫人在书房前哭闹的时候,段芙蓉此时也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上面布了层淡淡的莹霜,“小,小雀,你不是说,穿上羊毛夹袄,就不会冷吗……我快冻僵了,你快去看看我娘在干什么,她到底要我跪到什么时候……” 小雀其实一直陪跪在旁边,虽然能够自由活动,事实上可没比她好多少,这时便道:“婢子去看看。” “好,好,你快去,让我娘来救我……” 小雀却没有立刻去通报大夫人,而是找了个有暖炉的房间悄悄的烤火,直到她烤得全身都暖烘烘的才出来,然后听下人说,大夫人在老爷书房前又闹又哭,跪在那里都爬不起来了,可是老爷无动于衷,下人们说,再这样闹下去,大夫人就要没命了。 小雀赶紧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段芙蓉,这时候,段芙蓉也快要站不起来了,听了此事后反而挣扎着要站起来,“小雀,把我扶起来!我倒要去看看,我那爹爹到底有多决情?难道竟真的要整死我才甘心!” 小雀道:“小姐,还是别去吧,大夫人……” “不行,我一定要去!” 她的腿在冷地上跪着早就麻木了,况且虽然有秘密武器棉制护膝垫,可这到底还是冬日啊! 她走一步就朝前面栽过去,好在有小雀奋力扶着。 半路上,遇到了正往梅氏那里去的段樱离,段芙蓉看着她,眸光如毒…… 段樱离倒没装作看不见她,而且还跟她打了声招呼,“大姐。” 看着她的样子,她便也知道,她方才定是受过折磨了。 “段樱离,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一切又是你造成的吧?” 段樱离没有否认,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大姐,你忘了当时你在石阵中说的话了吗?你要我死。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罢了。不过我到底还是没有大姐心狠的,你看,现在我活着,你亦活着。” 这话说得太没人性了,仿若要不是她段樱离留手,现在她段芙蓉已经是尸体了。 就算段樱离说的是事实,可是段芙蓉是不会承认的…… 她哈哈哈长笑起来,一头的钗环随着她的笑声在晃动,笑完之后才道:“贱人,一时胜败算什么,你等着,总有一天,你带给我的这些,我要你十倍尝还!” 段樱离点点头,“好,大姐走好。” 她是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让她如上世那样对待她的。 目送段芙蓉往书房而去,段樱离的唇角,只挂着别人无法查觉的冷笑。 段芙蓉还在门外,便听到大夫人的长哭声,“老爷——你忘了吗,芙蓉小时候是多么的可爱,那时候有位算命先生说,她命里带着凤格,注定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人,怎么您现在就要因为她犯的一丁点错误,将她弃如敝屣吗?她只要人还在,安知哪日,她不会顺应天命?” 段芙蓉暂时停住脚不,娘这可说的对极了,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她段芙蓉还在,她段芙蓉这张脸还在,万事皆有可能。 “小雀,你瞧着我这张脸,比樱离那贱丫头如何?” “那自然是大小姐漂亮了,整个奉京,也只有大小姐才有这倾城倾国貌。” “嗯,你说的对,连我自己都没见着比我还漂亮的女子……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样貌,还不能换得二殿下的真心。” “谁说二殿下不真心了?这次在灵堂,老爷差点要杀了大小姐,是二殿下相救呢!说起来,二殿下可是救了大小姐好几次了呢!” 小雀跟着段芙蓉久了,也摸着了她的性子,知道她在什么时候,想听她说什么话,这时候便很乖巧地顺了她的心意,原本也不过是安慰段芙蓉而已,没想到段芙蓉的目光竟然倏地亮了,脸上也悄悄地染上一层红韵,小雀说的对呢,他若对她无意,为何数次救她? 想到这里,心头又燃起无数的希望来。 而这时候,段擎苍的房门依旧紧闭,没半点儿动静。 大夫人还是在那里哭着,声音已经嘶哑了,“老爷,您便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开开门吧……难道您真的想要在出出殡那日,三口棺材一齐送出吗?” 她这意思是,如果段擎苍不原谅段芙蓉,那么她与段芙蓉便也一起死了算了。 这个威胁,似乎有点儿效果,段擎苍的门,竟然叽地一声打开了。 不过一日未见,他已经胡子拉碴的,神情阴郁,目光疲累,走到大夫人的面前,他冷冷地道:“不要再闹了,要注意你的身份。好歹你也当了段府这么多年的主母,如何就这般又哭又闹,让下人们都来看你我的笑话。” “我女儿快要没命了,我现在还怕他们笑什么?老爷,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这时,要求您原谅芙蓉,原谅我,但是芙蓉真的知道错了,只怕拖个几天,她便没命来见你了。” “她死了也活该!她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芙蓉,不再是我那个可爱的女儿了!” “老爷,她是,她是!”大夫人抱住他的手,急切地解释,“她还是那个芙蓉,只不过她就不该入宫!您知道宫里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芙蓉这次肯定是受他们蛊惑了!这不能怪她啊,她还小,哪里能够分辩得是非黑白? 这事您也有责任啊,您身为大将军,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着……连皇上不也跟你过不去吗,上次还让芙蓉去当质子,当时您便那样让芙蓉去了,甚至都没有犹豫,如今她在宫里出了事,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您若再让段家添人命,便正好中了他们的计了!” 其实吧,段擎苍也明白,大夫人此时所说的不过是诡辩,可偏偏说得他心动摇了,况且上次段芙蓉被送入皇宫,他本来也是有些愧疚的。 只是,如何又能因为这么点事,就抵消丧子之痛呢? 他冷漠地转过身,“这是两码事,而且她已经被送回来……这次她在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再进宫是不可能的了,还谈什么凤格。” “这也是您的错,若不是您在灵堂那么狠的揪住她要杀了她,皇上皇后又如何能认为她再没有任何价值了?他们认为她在您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份量了,自然就放她回来,您看,皇家的人都好无情是不是?我们芙蓉是受害者啊,她是被蛊惑的,她是无辜的啊!” “你——”段擎苍虽然素来有绝断,但对大夫人这套,由黑说到白的本事,还当真是很佩服。 “好好好!我不会对芙蓉怎么样的,只是要我再认她,也是不可能了!除非她哪天真的当上皇后,那么我不认她也不行了!你起来吧,别闹了!” “是,是,有老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大夫人站了起来,喜极而泣,“老爷,您真的肯原谅芙蓉这一回吗?” 段擎苍点点头,“嗯,本来我之前确实是在想,要在逸儿灵前杀了她,血祭逸儿之灵,好给他报仇,但是你说的对,逸儿注定要死,而且他这么护着这个妹妹,我若将她杀死了,更对不起逸儿之前所做的一切。” “是啊是啊,老爷,您能想通这点,真是太好了。” “不过,你去告诉芙蓉,以后我不想见她。” “老爷——” “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说了!” 段擎苍说完,马上又进入书房,狠狠地关上了门。   ☆、赵段两家送葬 大夫人站了起来,踉跄走到门外,便见段芙蓉站在那里,脸上神色有些复杂。 “芙蓉,你怎么来这里了?” “有何不可?娘,反正我也不必跪在祠堂那儿了不是吗?我爹已经原谅我了。” “芙蓉,虽是如此,可你还是应该跪在那儿,至少表现出你的诚心……毂” “跪又如何?不跪又如何?只要我当上皇后,便除了皇上,谁也不能让我跪了。” 段芙蓉说完,竟也不扶大夫人一把,径自往东厢而去。 等她又在暖烘烘的炕上,烤火吃点心果子好一会儿,大夫人才进来,见她懒洋洋地歪在炕上,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娘,娉婷院最近有人打理吗?铨” “你已经久未去那里,打理什么?” “叫人打理一下,过年了,我要让娉婷院重新热闹起来。” “听娘一句劝吧,别再闹了,今年这个年,注定是要过不好的。” “那倒不一定,我偏要过得欢欢喜喜。” 段芙蓉将手里的果子,扔回盘子里,“娘,你是越来越不顶事了,这种果子有什么好吃?往年这时候,我们不是应该吃樱桃了吗!还有荔枝!你看今年这都什么呀……” 大夫人也是有苦难言,现在的她,可不是以前的她,以前过年,什么好的东西都紧着这东厢送,可今年,别说因为不是她当家,好些精贵的东西都未置办,便是置办了,也是送到百福院和三丫头樱离那儿去了,到她这儿不过是些普通的果品。 “芙蓉,你闯下这么大的祸,能够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你当你爹是开玩笑的吗?他在战场杀伐斩断都是分分钟的事儿,他说要杀你血祭段逸,就是真的要这么做。今日若不是我都要嗑破头,喊破嗓,你还能安稳做这儿享受?” “行了娘,您也别提您那么功劳了,您和爹还不都是指着我当上皇后,你们也就跟着扬眉吐气?” 说到这里,抚抚自己的脸,“谁叫我有凤格,还有这么美的一张脸。” 她就不信,凭她的姿色,她会永无翻身之日。 再说段樱离,到了梅氏的院子里时,梅氏正在哭泣。 段樱离很疑惑,“您在哭什么?” “樱离,你大哥就要死了,难道你不难过吗?” 段樱离眸光安静,“他原本是想要杀了我,如今杀我不成,害死了他自己,这般无情又愚蠢的人,我为什么要为他而难过?” 梅氏愣愣地瞧着眼前的女儿,实在不明白她怎会说出如此冷酷的话来。 段樱离原也不是为着梅氏来着,便转头向汪氏道:“小公子呢?” “段延带着他在外面玩儿。” “我去看看他。” 说着便出了门,玉铭紧跟其后,“三小姐,外面冷。” 段樱离到了后面的马场,却是之前,推掉的那片竹林,如今成了一片好大的马场,段延正在不远处给马套马鞍,他之前是上过战场的,对马啊、兵器啊有种难言的好感,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段鸿。 段鸿原本站在原地看着段延,过了会儿就感无聊,四姨娘紫苏适时来到,她最近看起来越发干巴巴的,瘦了许多,不过精神尚好,只是笑起来时,脸颊上的肉成了长条,实在不太美观。 “鸿儿,看这是什么?”紫苏把一个画得五彩斑斓的面人塞在他的手中,“鸿儿,这个是可以吃的,你玩儿够了觉得他不好玩了,就可以吃了它。” 段鸿还是个小孩子,当然会喜欢这种小玩物儿,大方接了过来,“谢谢三姨娘。” “不谢不谢。”紫苏说着,轻轻地捏捏段鸿的脸蛋儿。 转眸间已经看到段樱离过来,便道:“鸿儿还要骑马,姨娘不爱这个,先走了。” “三姨娘慢走。” 紫苏没走多远,段樱离就过来了。 她向来给段鸿叮嘱,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给的东西,段鸿便把那糖人藏在袖子里。一边却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段樱离笑着蹲下身,“刚才谁三姨娘说什么呢?” “没什么。”小家伙的大眼睛有点儿目光躲闪。 其实回到段府一年,小家伙也懂事了很多,现在渐渐知道看人脸色,不再像刚回来那时候无法无天了。而且他感觉到梅氏对段樱离似乎有种复杂的,又爱又怕的情绪,这种情绪感染了他,使他见了段樱离,也多了几分拘谨。 他不想说,段樱离也不追问。 反而牵着他的手,到了段延的面前,段延还在梳理马毛,显然对这匹马倒是爱极,直到段鸿问道:“段叔叔,马鞍搭好了吗?” 他才蓦然醒过来,连忙笑道:“好了好了。” 发现段樱离漠淡地看着她,他微皱了眉头,“三小姐也来了。” “嗯。段叔叔,刚才三姨娘不知道向段鸿说了些什么。” 段延道:“小公子灵敏可爱,大家都喜欢。” “在这府里,恐怕大家都恨他。” “三小姐把事情想得太悲观了。”段延很不赞成。 其实那一次,大夫人忽然发难,段延挺身而出护着她,被人打得满身都是伤,后来也是躺了近一个月才好起来。段樱离因此觉得段延至少是忠心的,对他也有感激之情,但是她可一点都不希望看到因他的粗心大意,段鸿出了什么事。 因此还是冷冷地说:“段鸿是我爹和梅夫人的命根子,也是我唯一的弟弟,他若出了什么差池,便是你付出性命也无法交待。” 段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三小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你做好自己的职责罢了。” 段延冷笑,“我段某护着梅夫人与小公子,在外奔波六年,那六年里,可没有三小姐这号人在我们的生活中,我照样将他们护得好好的。怎么,现在三小姐觉得段某无法护着他们了,既然如此,段某无话可说,你只须让梅夫人辞掉我好了!” 段延这是有恃无恐,事实上,梅夫人是重情义之人,绝不会辞了他的。 段樱离叹了口气,向段鸿伸出手,“把三姨娘给你的东西交出来。” 段鸿原本是想着藏好,一会儿去玩的。这时见段延和段樱离吵了起来,也不敢再藏着了,乖乖的拿了出来。 段樱离将那面人递到段延的面前,“这是刚才三姨娘送给段鸿的,段叔叔若觉得这东西无害,尽可以现在就吃了它。” “这——”段延有了刹那的犹豫。 段樱离冷笑道:“你也害怕这面人有毒是吧?但若刚才不是被我发现,你会知道鸿儿藏起了这么一个面人吗?” 段樱离刚准备把这个面人丢掉,段延却忽然把面人夺了过去,脸色涨得通红,“我相信三姨娘对鸿儿没有恶意,我愿意吃掉它!” 说着不等她再说什么,将面人塞在嘴里,三下两下的咽了下去。 然后拍拍胸膛,“看吧!我没一点事!” 段樱离似懒得看他,只领着段鸿往百福院而去。 将段鸿送回百福院后,段樱离又在梅氏的房中坐了很久。直到梅氏问道:“樱离,你是否有话要说?” 段樱离才道:“是。” 其实她心里的想法是,梅氏身边没个可靠人儿,想要把银环调过来在她身边。但她又知道梅氏向来性子倔又重情,最怕别人说她无能,若她这样送人过来,恐怕梅氏根本就不会接受,想来想去,段樱离还是放弃了这件事,转而道:“明日,是赵小姐出殡的日子。” 也是段鸿被斩首的日子。 梅氏道:“也是你大姐被斩首的日子。” 段樱离忽然道:“……你似乎很疼他。” 段樱离这句话,却勾起了梅氏的一些回忆,眼泪花花地说:“我入府时,他还小,那时候大夫人不怎么喜欢他,他娘性子懦弱,明里暗里被欺负,每次都是他站出来和大夫人理论,他这孩子是很孝顺的,那时候他受了委屈,不想在他娘面前流泪,也会来我这里……” 段樱离听着梅氏的叙述,实在感到奇怪。 这段逸,看来与梅氏的关系不错,为什么他竟要为了段芙蓉,在石阵中想要她的命?便是看在梅氏的份上,他也不该这样对待她呀! 段樱离道:“还是快点准备吧,没猜错的话,明日同样是大哥出殡的日子。” * 段樱离没猜错,段逸第二日被斩首,因涉及到内宫,所以并不是拉出午门斩首,而是在南门之内斩首台上,也算是给了段擎苍面子。 监斩之人,正是赵宪,赵月鹅的棺材被抬到斩首台前停留片刻。 赵宪的意思,便是要自己的女儿看见他亲自为她报仇。 而段府,竟然只有段擎苍一人送行,便是二姨娘夏悦,也没有被允许来送段逸最后一程,除此之外,倒是带了一个很庞大的送葬队伍。 段逸从始终至,并没有抬头看段擎苍一眼,更没有留下半个字。 等到赵宪斩令丢下,侩子手大刀举起,寒光闪闪,随着大刀的落下,一股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段擎苍的眼睛…… 段擎苍蓦然向明帝所在方向跪下,悲沧喊道:“皇上,皇上啊!” 然而最终也只是这一声嘶吼,里头含了多少不甘和不平,也唯有段擎苍自己知道了。头首分离的尸体被段擎苍带来的人,迅速装敛到棺木内,甚至都没有给他脱去囚服,之后便钉棺,震天的丧号子吹起来,方孔纸钱洒起来,与赵家送葬队伍,一前一后经过奉京最热闹的街道,成为了奉京这一年的新年,最不和谐的景象。 而百姓的讨论,却是倾斜于段擎苍的。他是功臣,赵宪是佞臣,这便是最大的不同。 在百姓眼里,段擎苍唯一的儿子,绝不应该为了赵家的女儿而被判死刑,况且有谁知道,这不是刻意的陷害呢?渐渐地,有些百姓自发地跟在段擎苍的送葬队伍中,这队伍慢慢地壮大、壮大。 到后来,居然有百姓组织队伍,刻意拦住了赵家的送葬队伍,要段家的送葬队伍先行一步。 赵宪见状,气得白胡子乱颤,然而民~意不可为,就算是这种时候,他依旧得给百姓让路。 就这样,段家的送葬队伍,越过赵家的送葬队伍,顺利出了城门,往郊区段氏坟园而去,百姓在后面跟随护驾。 百姓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真假对错,他们只知道,这种时候,一定要站在段将军这边。 送葬队伍的事儿,很快就传到府中。夏悦听闻后,又大哭了起来,梅氏在旁安慰她,夏悦又要往门外冲,被梅氏派人死死地扯住,“老爷说了,今日谁也不许出府去,他要一个人送走大公子,夏姨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这么悲伤。” “不,不,你们放开我,我要去见我儿子最后一面!” “夏姨娘,你莫要如此,灵堂设在府内,我们还是去灵堂吧。大公子被斩,人首分离,你还是不要见的好,明日里老爷会让我们去墓园拜祭的。” 夏悦的眼睛充了血,忽然向梅氏吼道:“死的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这么说……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的女儿,我儿子也不会死!”   ☆、黄杨树下相拥 梅氏一下子愣住了,好半晌都不言不动。 然而夏悦还是无法挣脱众人的牵扯,最后哭倒在地上…… 那日,段擎苍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亲眼看着那口棺才,被缓缓地放进墓穴里的,没有人知道。只是他回到段府的时候,天色已晚,段府内还是挂着满满的白缎子白灯笼,从门口往里面看,段府已经不像是段府,倒像是鬼域,处处透着阴森恐怖。 段擎苍回到灵堂,让人把所有人都叫来。 他站在灵堂前,庄肃地看着众人,“大家应该都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事以至此,什么都无法改变了,我们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的话音一落,夏悦便又尖声哭叫了声,岔气儿了,好半晌没听见第二声铨。 段擎苍则继续说:“人死如灯灭,人死了便什么感觉都没了,今日把你们叫到这里来,便是让你们都聚在这儿,给死去的人嗑头送行,三个头嗑过后,一切都结束,所有这些丧白全部都给我去掉,从明早开始,我不想再看到白缎子,白灯笼!从明早开始,我们要好好的过这个新年!” 段擎苍的话,众人虽然无法理解,也多数不能接受,但他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威严之下,众人谁都不敢说话,只是按照他的要求,除了大夫人和老夫人,所有的姨娘、仆人及段樱离、顾采芹等人,齐刷刷地跪下去,按照他的话嗑了三个头。 梅氏因为觉得这的确是自己女儿造的孽,按道理说她是平妻,是长辈,不必嗑头,但她还是跪下去嗑了三个头。 待这嗑头结束,众人站起来时,便见段擎苍抬手将门框上的白缎子扯了下来,“从现在开始,把这里都清理干净,我不想再看见这些。” 段擎苍进入了书房。 仆人们开始把刚刚布置好的灵堂再迅速地拆除,换上过年的喜庆~红绿色。 梅氏看着这些,心里实在是难过,夏悦已经又哭晕了,她赶紧派人将夏悦送回她的院子里,几个姨娘对大公子没有什么感情,自己也没孩子,就好像看戏的外人,淡然地,又茫然地,看完了热闹便关上门烤火。 段樱离刚准备转身离开,梅氏已经唤了声,“樱离,跟我过来。”语气有些严肃。 段樱离只好跟着梅氏进入了一个安静的房间,房间里有些冷,梅氏的目光也有些冷,而段樱离则很安静,如古潭般静冷的目光,此时淡淡地落在梅氏的身上。 “樱离,你告诉我,大公子的死,与你有关吗?” “其实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娘听到的传闻是什么,就是什么,都是事实。” “这么说,的确是你在宫里兴风作浪?” “娘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你——” 梅氏蹬蹬几步走到她的面前,“走,我带你去给夏姨娘道歉。” 段樱离很固执地甩开了她的手,平静地说:“娘,我不去给她道歉,她的儿子死了,这时候便是谁去道歉也没用的。况且原本也是大哥不对,居然对我这个妹妹下毒手,那日若是我退了半步,死的就是我。” 梅氏恶狠狠地道:“我宁愿死的是你!” 那双眸子如同要生猝其人,段樱离心里的一根弦,崩地,轻轻断了。 梅氏说完后,大概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份,语气又软了下来,“樱离,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能视人命如草芥呢?就算你大姐大哥再有不对,你做事的时候也该留有余地呀……大家都是一家人,现在闹在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然而,段樱离只漠然地看着她的嘴唇子动啊动啊,耳里却丝毫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她想起上世时,自已也同如今的梅氏一样,总是觉得是“一家人”,做事应该留有分寸,从来没有意识到,在这种环境里,怎么会有亲情呢? 每一步,都是生死相搏,她不死,就必须有人去死。 她让步,便必定有人得寸进尺,将她逼入绝境。 不过她不想对梅氏说这些了,自她那句“我宁愿死的是你”说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唯一一点顾虑与情感,似乎也在刹那间断了。 她根本就没有听见梅氏在说什么,也不想再听了,干脆打断她的话道:“梅夫人,你想要我死,可是我却不能死,也不想死。你没有权力决定我的生与死。” 说完后,她留给梅氏一个冷漠的目光,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梅氏原本还在滔滔不绝地用她那套理论来教训段樱离,没想到段樱离就这么走了,一时间她愣在那里,须臾,才忽然追出来,却哪里有段樱离的身影。 段樱离回到鹤鸟阁,没有立刻回房间。 玉铭他们此时都在忙着披红挂绿,也没注意到她,她独自站在那棵黄杨树下,脑海里竟然只是反复循环着梅氏的话,“我宁愿死的是你!” “我宁愿死的是你!” “我宁愿死的是你!” “我宁愿死的是你!”“我宁愿死的是你!” …… 饶是她这世,无爱魄,却有恨意滔滔,却有欲~望无限,理应践踏着生命和所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此时此刻,眼眸里却依旧闪过一抹泪光。 有一双手,悄悄地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身体一僵,“谁?” “嘘——你猜猜。” 不用猜,段樱离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这世上敢这么亲密的蒙上她眼睛的人,只有一个。她没有反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直接靠在了他的胸膛前。 这倒把慕风吓了一跳,将她轻轻一带,二人便到了黄杨树的后面。 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他心痛地拥住她,“樱离,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段樱离摇摇头,却是沉默着。 她似乎,只是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好好的靠上一阵。 慕风便也不说话,就这样轻拥着她。 一阵风吹来,干枯的树枝之间打和啪啪响,段樱离忽然被惊醒般,推开了他。 看到她尴尬的神情,慕风摊开手笑笑,表示自己的无辜。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哦,你的伤好了吗?” “都死过两次的人了,那点伤算什么。”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眸中终是流露出一抹委屈,还故意看向远处的树,段樱离的唇角溢出一抹笑意,又在他的伤口上拍了下,“真的吗?” 他痛得嘶——吸了口气,“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 “嘘——有人来了。” 果然那边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风华绝代,绝色无双的慕风一点都不怕,飞身就上了这棵黄杨树,虽然冬日里没有树叶,但庞大的树冠,藏进一个人,也的确比较难以发现。段樱离仰首望着树上,只见他露出那张令人魅~惑的脸,冲着她很帅地笑着。 “三小姐!梅夫人那儿出事了!” “什么事?” “是段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在雪地里躺着,躺了好几个时辰才被发现,人都快要被冻僵了,若不是发现的早,肯定没命了。” 段樱离道:“他是成年男子,只要没死,自然救得过来。若是孩子冻上几个时辰,恐怕已经没命了。” “是啊,三小姐,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梅夫人正在那里急得跟什么似的,不明白段延这么大人怎么会躺在雪地里?” “梅夫人知道怎么做的,她会请大夫。” 银环听段樱离如此说,也觉得是自己太惶急了,段延说不定只是病了,请个大夫过来瞧瞧也就是了。 这时候,却有个声音道:“看来我过来的正合时。” 随着说话声,却是卜青牛来了。 段樱离笑道:“可不是,卜神医来得正好。” 卜青牛一身青衣,两条襟带上金丝绣线勾出梅花雪影,很是特别,显得他别有番洒脱之态,再加上笑语嫣嫣,令藏身于树上的慕风,唇角紧了紧。 段樱离道:“只不知有什么药物,可以使人无故躺于雪地上?” 卜青牛道:“的确有这种药,而且很宜得,在坊间有个名字叫雪里烧,人吃上一粒,不出一二天便会觉得全身火热如同火烧,自然很想找个冰凉的地方去躺一躺,躺在雪地上会把皮肤上灼热的温度压下去,很舒服,很多人便那样躺在雪地上冻死。”   ☆、爱上木蝴蝶了 “好厉害的药,坊间有很多吗?” “坊间这种药,其实是用在某些病人身上,他们体内燥热无解,大夫便会给他们这种药,有人看护的话,躺上二刻钟叫起来,立刻热水沐浴更衣,反而能够治疗一些疾病。但若是原本就没有病,却用了这种药,又没人看护的情况下的确很容易被冻死,药效一过,是查不出此人曾服过此种药。” 段樱离道:“不知哪里可以找到这种药?” “据我所知,附近的几家药店都有。” 段樱离心里清楚,这药定是那日被梅姨娘做在糖人里送给段鸿的,后来被段延抢过吃掉了,今日不过是发作了而已。 卜青牛道:“难道那位段先生,就是误食这种药?铨” 那么大人了,怎么可能误食?段樱离也不点破,只是点了点头。 卜青牛道:“人若是还没有被冻死,便没什么了。” 卜青牛说到这里,一双雾覆盖着层雾的眸子,却是专注在她的脸上,“反而是你,似乎又心绪不宁了吧?来,我帮你把把脉。” 说着很自然地执起段樱离的皓腕。 段樱离却又抽了回来,“我没事。” 卜青牛也不着恼,微笑着从包箱里拿出一盒药,“这是挽魂丹。” 这个挽魂丹便是给三皇子凤羽炼制的药,专治心痛病。 不过上次,这个药还没有名字。 段樱离接过来,闻了闻笑道:“这名字起得好。” 卜青牛很有风度地微微一礼,“谢谢夸奖。” 卜青牛的眼前,有一片枯叶落下。 他的目光微微往上抬了抬,然而并没有嘲着树冠看去,哈哈一笑道:“我今日只是碰巧路过来送药,没事的话我告辞了。” “卜先生慢走。” 卜青牛转身离去,刚来到跟前的玉铭忙道:“三小姐,婢子替您送送卜先生。”说着话不知为什么脸还微微地红了下。 段樱离倒没有过多注意,只点头道:“好。” 待玉铭和银环都各自离开,慕风才从树上跳下来,马上去抢段樱离手中的药瓶,被她灵巧的避过。 “这挽魂丹是什么药?是你吃的吗?你身体出了问题吗?听这药的名字,好像很厉害,到底什么样的病才需要吃这种药……”他一口气问了好几句,那双桃花眼却有放过段樱离任何一个表情,可是令他失望的是,段樱离脸上根本没有什么表情,还是那幅淡漠的样子。 她很冷静地把药瓶贴身藏起来,然后才说:“你的好奇心太重了。”那语气好像一个大人在教训一个孩子。 慕风撇撇嘴,有些沮丧。 转过身,向卜青牛离去的方向说:“这个人我知道,不知道哪天忽然冒出来的,就自称神医,说不定是神棍,他的药你不能完全信任,搞不好他是个骗子,待我这就去好好的查查他的底细,让他的真面目无所遁形。” 这时候的他,完全忘记了当时也是卜青牛给他配制润肺药,将他经久不愈的咳疾病情控制住,只要不是身体特别虚弱的情况下,咳疾便也不会犯。 “嗯,查查也好,我也觉得他这个人,很奇怪……” 其实数次见到卜青牛,她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相识越深,这种感觉越强烈,可她回忆前世今生,除了隐约记得他似乎救过她,竟然再没有别的回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觉得他对她有救命之恩,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她其实也对卜青牛挺好奇的。 “你为什么让我查他?”慕风这时候反而又不想查了,“你对他动心了?”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紧张地瞧着她。 “不是你要查他,怎么成了我要查他?”段樱离似笑非笑地说,“我可是很信任他的,随便你查不查吧。” “你——”慕风咬咬牙,忽然出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下,“你就是故意这样气我对不对?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能跑进来见你一面……” 段樱离想了想,还是道:“你有伤在身,冬日里不要乱跑了吧,再说你我这样见面也没有什么意义,你终究是个连身份都不能暴漏的人。” “你的意思,便是不想见我。” “你何苦每次逼我说出伤害你的话呢?” “是,我就是逼你,我是想看看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到底有没有心。” “我若告诉你,我没有心,你又会怎么办?” “我不信,我不信一个人可以没有心。不过就算你真的没有心,我也不能拿你怎么办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非要知道答案?” 慕风蓦然愣住了,是啊,不管她有没有心,他都已经为她而沉伦,又为什么要看到她到底有没有心呢?她有心也好,无心也罢,难道这辈子,他还能逃得出她手心去吗?想到这里,不由苦涩地笑了下,忽然问:“樱离,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弹神仙曲,去扰乱别人的内心吗?” “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有心的人就有缺点,曾经,神仙曲是我的武器,我可以用他来识忠奸,辩是非,可是自从我两次被‘杀害’,我发现人心诡变,神仙曲再是变幻多端莫测,也难以堪透人心,我现在已经不再弹神仙曲了,况且我知道有一种人,便是神仙曲,也不会让她动容。” 段樱离知道他在说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 “樱离,这次我真的要出远门一下。” “去哪里?” “我想过了,我应该面对一切,而不是做一只驼鸟,把自己的脑袋藏在沙子里,这不是强者的行为。我最近查到,我娘亲一家的事,可能与大历有关,所以我要去大历走一趟。” “大历?南昭与大历刚刚大战完毕,大历这次败得很惨,你这一去,等于闯入龙潭虎穴,很是危险。况且你娘亲是皇上的妃子,怎么会与大历有关?这消息来源也不知道可靠不可靠,人心诡诈,莫不要上了奸人的当才是。” 见她面色隐现忧虑,慕风的唇角终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放心,我会保重好自己的。” 说完,却又将一只木蝴蝶放在她的手中,“这是我亲手雕的,是不是比上次要好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像一只忽上忽下的蝴蝶,那么美,又那么不可预测。” 说着他忽然冷不防地吻了下段樱离的额头…… 段樱离错愕抬眸,他却已经得意地往前窜出…… 一溜烟的,不见了。 跑在寒风里,他的唇角犹自带着抹自己都不知的笑容,眼角却有些湿润,“樱离,我已经爱上你这只孤独的蝴蝶了……你明白吗?你明白吗?……可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好好爱你……” 段樱离则轻抚了下自己的额头,好半晌才轻声道:“保重。” …… 大年初三,段府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因为明帝的特许,二品以上大臣可以七天之后再行上朝,举国上下依然沉浸在浓浓的年味里。 大清早的,在老夫人院里摆上了团年饭,所有人都聚在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只等开饭。 夏悦哭了好几天,人在短短的时间里瘦了好几圈儿,脸颊凹陷,面色泛黄,便是这样,依旧不敢违逆段擎苍的意思,还是勉强地过来吃团年饭。 四姨娘李蓉蓉早已经将筷子拿在手里准备开吃,只是段擎苍还没发话,众人也不敢动筷子。 段擎苍没发话,是因为老夫人没发话。 老夫人没发话,是因为人还没到齐。 众人围着一桌子好菜,大眼瞪小眼,气氛很是压抑。 段擎苍终是道:“好,开饭!” 老夫人向梅氏使了个眼色,梅氏忙道:“大夫人还没有来。” 段擎苍闷闷地道:“不必等她了。” 就在这时,大夫人已经扯着段芙蓉来了,她自已比以前打扮的素净多了,便连段芙蓉,虽然是新年期间,却也只穿着素清色的衣裳,脸上也只略施粉黛。不过她便是这样随便打扮一下,也依旧还是很漂亮。 大夫人道:“老爷,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段擎苍把筷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冲着大夫人吼道:“不是跟你说了,我不想再见到这个贱人!你到她来这里做什么?” 段芙蓉躲在大夫人的身后,看起来似乎是有点害怕,眼眸里可全部都是不驯,还不经意地撇撇嘴,似乎对于能不能吃到这个团年饭也并不是那么重视。   ☆、西凌皇子与郡主 “老爷,芙蓉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呀,再说您不是已经饶了她吗?又何尝不能再让一步,干脆原谅她一回算了。” 她的话音刚落,夏悦又哭了起来…… 大夫人这话说的好轻巧,一条人命没了,竟然只是“干脆原谅她一回”,真正儿说得好轻巧! 段擎苍拿起面前的年糕,猛地向段芙蓉咂去,“滚!立刻滚!毂” 那年糕不偏不倚地正砸在段芙蓉的肩膀上,力道而且不小,她整个人的身子都被砸得偏了过去,人也随之跌倒在地,钻心的疼痛让她立刻哭泣了起来,“娘,爹这是要杀了我了,我的骨头都要断了!” 大夫人连忙将她扶起来,眼圈红了又红,终是不再看众人,只道:“走,娘陪你去吃饭好了,团年饭是容不下我们了。” 说着便扯着大声哭泣的段芙蓉,又出了老夫人的院子。离开时,段芙蓉向席间扫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对上段芙蓉那如深潭般静冷的目光,立时心头无名火起,恨不得马上就生啖了她的肉。 这顿饭众人固然没吃出滋味儿,段芙蓉也忽然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了。或许以前,她并不怎么重视与渴望的团圆饭,此刻居然变得重要起来铨。 然而回到东厢,她便叫来小雀,吩咐下去,“去告诉厨子,东厢这里备一桌团年饭,要比老夫人那桌还要好!” “大小,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小雀直觉得这样做不大好。 “当然了!就是要这么做!”段芙蓉肯定地说。 大夫人疲累了似的,向小雀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吗,也莫要备什么团年饭,现在只余我们母女两个,又算什么团年饭……” “娘——”段芙蓉拖长声音叫了声:“娘!为什么不备?我们不但要备,还要备的比他们好!你没看到吗?段樱离那贱丫头,坐在我曾经的位置上,她坐在我爹的旁边……凭什么啊?是她害死了大哥,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为什么我爹不惩罚她?!” “你说她做了这一切,你有证据吗?大家看到的,只是你大哥千方百计的杀死了赵小姐,大家看到的只是,你离开了永宁宫,第二次派杀手去杀已死的人!” “娘,难道就让那贱丫头,从此骑在我的头上吗?” 大夫人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莫急,莫急,不是还有娘在吗,我会想办法的。” 经过大夫人的安抚,段芙蓉总算冷静了些。 揉揉被打痛的肩,她还是很委屈地说:“娘,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樱离那贱丫头,在府里还有梅氏帮衬着,又是皇上亲封的七品县君,若认真起来,我见了她尚且要施礼,偏生她为人又狠又绝,阴险诡诈,目前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是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且等等吧,总有机会再让你翻身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有个男人,肯为你付出一切的时候……” “会有吗?” “当然会有,我们芙蓉这么的漂亮,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又有哪个男子不喜欢呢?” ……大夫人笑得胸有成竹。 二人正说着话,又有人来报,“二殿下到了。” 段芙蓉喜形于色,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大夫人道:“芙蓉,莫要去,你若真的喜欢他,便与他拉开距离吧。” “娘,为什么?” “听娘的没错。” 段芙蓉虽然心焦,但却没有办法,只好强迫自己留在房子里。 凤青鸾今日过来,却是带了另外两个青年男女。 这二人见到段擎苍,立刻就跪了下去,“小侄萧彻、萧百恋参见段将军!” 段擎苍赶紧将他们扶起来,“你们便是五殿下和东殿郡主吧?” “正是。” 听闻是西凌的五皇子萧彻和郡主萧百恋,段樱离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二人身上。 那萧彻大约二十岁,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然而如此英姿挺拔之人却又不高傲,莫名让人产生亲近之意。而那女子,大约十三四岁,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纤腰若柳,动作间却有男子豪气,显然并不是只学针线书画的弱质女子,此时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段擎苍。 段擎苍让人给他们奉茶,这时,众人刚刚吃过年饭,除了二姨娘夏悦哭的憔悴不宜见客,其他人还都没有离开,听说是西凌国来的人,目光也都盯在他们的身上。 段擎苍略略地向二人介绍了梅氏和两个姨娘,段樱离和顾采芹则自主上前去打招呼,顾采芹从见着萧彻那一刻起,就两眼冒着红心。在施礼时被萧彻虚扶一把,更是娇羞面红,倒平添小女儿情态,非常美丽。 段樱离忽然想到,当年,这顾采芹跟西凌国的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倒是与大历世子跑了,这世的命运,难道会因为认了梅氏为母,而有所改变吗? 萧彻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段樱离的身上,“这位便是南昭皇帝亲封的七品县君吗?” 顾采芹的瞳孔微微收缩,默然地退到一边。 凤青鸾抢着答着,“正是,樱离,过来见过五皇子。”言语间的亲热,如同是要向众人证明什么,果然萧彻听他这么叫段樱离,面上便闪过一抹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萧彻一进房间,就被段樱离那种安静又冷漠的眸子吸引住,在他的印象里,生命中似乎从未出现过这么样的一个女子。她仿佛历尽了人世沧桑,又仿佛根本就是隔离在红尘之外的人,但恍忽间,又觉得她目光单纯,仿若一缕淡淡的,静静的,照进黑暗的阳光。 萧彻道:“县君果然气质不凡。” 段樱离微微一施礼:“五殿下过奖了。” 段擎苍也笑道:“过奖,过奖,不过是个女儿家罢了,承受不起五殿下如此盛赞。” 二人再客气了一番,各人便都入座。 因为东殿郡主萧百恋也在场,段擎苍并没有让梅氏她们退出。 凤青鸾与段擎苍分座主位二侧,萧彻略偏下首,其他人则都在末首,萧百恋大概觉得县君的确很了不起,用一种很崇拜的语气说:“彻哥哥说了,女子能够年级轻轻被封县君是很了不起的,比我们这种生来便是郡主的要了不起多了。” 她心直口快,眸光灵动,说话间手足舞蹈,很是活泼可爱。 梅氏道:“郡主莫要这样赞着樱离,她只是比较幸运,龙恩浩荡罢了。” “是吗……”萧百恋似乎有点不理解。 不过她马上转了话题,“对了,逸哥哥在哪儿?为什么没见他出来。” “逸哥哥,那是谁?”顾采芹疑惑地问。 段樱离却马上想到了什么,小脸上刚刚浮现出的一抹笑意,悄然隐去。 “段逸哥哥啊!我这次来,便是要嫁给逸哥哥的……” 梅氏错愕地道:“什,什么?” 二位姨娘也觉得此事有趣极了,四姨娘李蓉蓉道:“呦,西凌的女子就是不同呀,嫁人这样的话也这么大方的说出来。”说着捂着嘴轻轻地笑了。 “可是,我家大公子,已经埋入黄土,公主以后切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免得别人听了误会,反而耽误了你一辈子。”三姨娘接着说。 听了三姨娘的话,东殿郡主面色剧变,“什么?!你们乱说什么?” 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段樱离的身上,“还是由你说,你是县君,想必是不会骗人的。” 她这么大声说话,终于引起了段擎苍和萧彻的注意,萧彻忙道:“百恋,你又在发什么脾气?” 萧百恋的眼圈红了红,急步跑到萧彻的身边,“彻哥哥,她们说,段逸已经死了!” 这下,便连萧彻也愣住了,扭头难以置信地问段擎苍,“段将军,这是真的吗?” 段擎苍点了点头,“确是真事,犬子……已经于前日下葬了。” 萧彻唔了声,看着已经流起眼泪的萧百恋,神情便复杂起来。 凤青鸾也发觉事情有点儿不对头,但还是解释道:“这件事发生的比较突然,而且又是新年,所以并没有特意告知萧兄还有郡主,你们初来乍到,也实在不易让你们知道这些事,不过段兄弟,的确已经仙去。” “为什么?他还那么年轻,又是南昭有名的小将军,怎么会死去!”不知道为什么萧百恋忽然很激动,纤纤手指向外一指,“必是有人害他!告诉我,那人是谁,我要给我的夫君报仇!”   ☆、终点亦起点 萧彻忙道:“百恋,莫要无礼,且听段将军如何说。” “还要听什么?我来时,便已经举行了送嫁礼,我虽还没有与段逸成亲,可是西凌国所有人都知道我这次来便是要嫁给段逸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断没有再回西凌的可能,可是我的夫君却已经死了,我可怎么办?怎么办?彻哥哥你告诉我呀,我应该怎么办?” “这……是怎么回事?”段擎苍疑惑地说。 萧彻轻叹了声,道:“是这样的,承蒙上次在大战中,段将军妙计帮助了我父皇,使西凌朝堂之上萧琰一党彻底失败,如今我西凌国内内乱平定,外患已除,为感谢段将军大恩,并与段将军结下兄弟之宜,因此便趁着此次与南昭续写和平之际,让我带着百恋来与段将军之子段逸完婚。 我父皇说了,这不是国之大事,只为了与段将军的私交之情。因此并没有上表国书,而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促成此事毂。 儿女姻亲,乃父母之命,百恋是我西凌国有名的美女,而且精于骑射,善于布阵,绝非一般女子可比,与段逸公子乃是天作之合,料定段将军必不会拒绝。所以在来到南昭之前,便已经给百恋行了送嫁礼,来之前,举国欢庆郡主大嫁……谁知道,段逸小将军已经……按照西凌的风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百恋的确是不能再回西凌了……” 听完萧彻的话,李蓉蓉竟然忍不住发笑道:“真是好笑,西凌的风俗竟然可以不通知男方的情况下,自嫁呢!第一次听说呀!铨” 萧百恋的目光蓦然落在李蓉蓉的身上,浓浓的怒意。 段擎苍道:“你们都出去吧。” 梅氏与二位姨娘及段樱离,便起身告辞,往外面走去。 凤青鸾道:“樱离便留下吧,我知道她向来有些急智,或许她有办法将这件事很好的解决。” 段擎苍听闻,便道:“樱离留下。” 顾采芹忙道:“姨父,我也留下来好吗?” 段擎苍皱皱眉头,道:“你去照顾着梅夫人。” 顾采芹很失望,看了眼萧彻,发现他并没有注意到她,便更加沮丧,经过顿住脚步的段樱离身边时,竟忍不住轻轻地哼了声。 段樱离道:“表姐慢走。” 无论顾采芹是以前的表小姐,还是现在已经成为段府嫡出之女,她依旧那么淡淡地唤她表姐,这是令顾采芹最生气的地方,然而却是无可奈何。 房间只剩余萧彻、萧百恋、段擎苍、凤青鸾和段樱离五人了,萧百恋早已经被这个消息打击的头脑空白,虽然没有再像弱女子般哭泣吵闹,但却沉默的令人害怕,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而凤青鸾和段擎苍还没有从萧彻的一番话中完全省过神来。 这西凌国主来续签和平,按道理说是好事,但是竟然把东殿郡主送过来,与段逸成亲,而且不是以国主身份。段府与西凌的关系果然有点太好了。 而段擎苍则在想,可惜我儿已经死了,否则…… 到时候,西凌国与南昭的和平全部系于段府,那么明帝便也不敢将段府怎样了。 各人心思不同,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是萧彻打破了沉默,向段樱离道:“凤兄如此推崇段小姐,想必段小姐果然有过人之处,不知道您想到什么办法没有?” 凤青鸾唤住段樱离,事实上是有私心的,他就是想多见会段樱离,找这么一个借口而已,没想到萧彻居然真的直接问她。 段樱离摇摇头,“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办法。” 凤青鸾道:“这件事很是棘手,一时之间也的确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萧彻看向沉默不语的萧百恋,眸中满是怜惜。 凤青鸾又道:“萧兄,这次你们会在南昭停留多久?” “本来是七天后就要回去,不过百恋的事没有安排好,我回去也无法向我父亲交待。所以恐怕还要叨扰一阵子。” “虽说对东殿郡主的事情很遗撼,但能与萧兄日日把酒言欢,还是很令人开心。” 段擎苍道:“来人呀,上菜,上酒!” 凤青鸾道:“樱离,郡主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劝劝她。” “是,二殿下。” 段樱离走过去,牵起了东殿郡主萧百恋的手,她的手冰凉湿腻,显然对突如其来的残酷命运,感到绝望震惊又无法接受。这时便很顺从地跟随段樱离出来,往鹤鸟阁行去。玉铭等一众丫头连忙跪下迎接,萧百恋眼皮子都没抬,满脸哀伤。 段樱离没有让玉铭进来奉茶,而是亲自给萧百恋倒了杯热茶。 萧百恋轻抿了两口,这才恢复了点活气,颤声道:“段小姐,你哥哥他真的已经死了吗?我真的已经没有夫君了吗?” 西凌国的风俗,与南昭也大致相同。 夫死妇守,是死是活,都得一辈子从一而终。若像凤欢颜那般,驸马尚且活着,便眷养男宠,虽然她自个过得快活,但别人看在眼里却很是哧之以鼻。当然如果萧百恋若有凤欢颜这么强大的心理质素,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不在乎给西凌国丢脸,她也尽可以回国去,依旧当自己的郡主。 段樱离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出一张纸,在纸上画了个圆圈。 “段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人的一生,便如这个圆圈,起点亦终点,终点亦起点。” 萧百恋盯着张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理解段樱离的话的,只喃喃道:“没错,他死了,可是在我的心里他还活着。身为女子,就算夫君死了又如何?我是他的妻子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段樱离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再解释这个圆圈所具的意义。 萧百恋抹了抹眼泪,“我明白了。其实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想办法去解决,我只需接受现实,尊照规矩行事便可。” 可是,她小小年级便要守寡,依旧感到命运可悲,而且非常不甘。 “段小姐,你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早就爱上了他,听我父兄他们讲,段逸小将军,乃是年青一代中,最杰出的俊才!容貌英俊,才识卓绝,理该前途无量,他怎么会忽然死了?” 其实段樱离知道,无论如何这个问题都是无法避免的,萧百恋是绝不会放弃追问的,她不告诉她,总有人告诉她。 她安静地看了她一眼,便站起来走到窗前,好一会儿,才缓缓回头,向萧百恋道:“因为他杀了赵臣相的女儿赵月鹅,所以被叛死刑,斩首而亡。” “啊!他,他为什么要杀那位赵小姐?” 段樱离微微地叹了声,“具体的原因,有各种猜测,其中最接近真实的真相似乎是因为,他要为自已疼爱的那个妹妹出头,而去杀害另一个他很不喜欢的妹妹,结果却弄巧成拙,丢了自己的性命。” 萧百恋听到这里,眼睛里像生了勾子,“你是她最疼爱的那个妹妹?” 段樱离摇摇头,“很不幸,我并不是。” “那你是,他不喜欢的那个妹妹?” 这次,段樱离没有再否认了。 萧百恋的眸底,渐渐地生出一层寒意,“这不是猜测,是真相?” 段樱离淡然道:“或许是。” “你——”萧百恋蓦然将纤纤玉指,几乎要点到段樱离的面门上来,“竟然是你!好,很好!我很佩服你的坦诚,但是,只要是我夫君不喜欢的人,我便也不喜欢!段樱离,我会为我夫君报仇的!” “你要杀了我吗?”段樱离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仿佛在问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萧百恋的牙咬了又咬,终是道;“你放心,我不会现在杀了你!我要为我的夫君报仇,不能将自己也变成杀人犯!不过段樱离,你一定要小心点。” “谢谢关心。” 萧百恋蓦然将桌子上的茶盘推到地上,一阵茶杯茶壶裂碎裂的声音,玉铭便在门外问,“三小姐,要婢子进来吗?” 段樱离尚未回话,萧百恋已经几步走到门口,把门狠狠地拉开,又狠狠地瞪了眼玉铭,就带着浓浓的仇恨离开了。 …… 萧百恋直冲入正厅,三个男子,此时才刚刚举杯…… 看到她满面怒容的进来,都有点意外。 “百恋,出了什么事?”萧彻问。 “原来,原来是段樱离那贱人,害死了我的夫君!彻哥哥,你要为我做主啊!”说着她便爬在萧彻的肩头痛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三小姐那么样的人,怎么会害死自己的哥哥?”他轻轻地拍着萧百恋的背安慰,事实上却是在问段擎苍。 段擎苍应该怎么说呢?自己的儿女间斗得你死我活,实不是什么荣耀的事。 当下只是放下杯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倒是凤青鸾道:“萧兄,段逸之死,与樱离无关。” 萧彻冷笑,“你如此护着她,我倒觉得这事与她有关了。” “萧兄——”凤青鸾还想说点什么,萧彻已经向萧百恋道:“百恋,我们走,回去后我会向父皇禀明,退了这门婚事罢了。” 萧彻是有生气的理由,第一,他是年前便来到南昭的,发生了段逸小将军被斩这么大的事情,他被盛情招待在内宫,居然没有得到一点消息;第二,段逸已死,竟然还是因为自己的家人被害死,可见段家内斗有多厉害,这是生于皇家的他,很自然就考虑到的问题,他可不想让东殿郡主留在这种环境中,特别是在没有夫君护持的情况下。 其实之前,凤青鸾说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呢?按照规常礼仪,萧百恋是必须留在段家的,就算段逸已经死了。 众人心里都明白,只有萧百恋当局者迷,但在看了段樱离画的那个圆,和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她也已然明白了。 此时,他与萧彻的想法可不一样。 萧彻是想趁此刻的机会,将她带出府去,尽快离开南昭,虽是丢人了一点,但东殿郡主回国后依旧是郡主,还是能过上好日子的。他想明这点,实在不能将萧百恋留在这血雨腥风的段家。 而萧百恋这时,却死死扯住萧彻的手,“彻哥哥,我已经嫁给了段逸,我就是段家的人,我要留在这里。” “你——你怎么忽然这样想?” 事实上,萧彻此时竟希望萧百恋永远想不通这个问题,便糊里糊涂的被他带回去,好好过一辈子好了。 前途虽然没有了,但至少可以锦衣玉食一生。 萧百恋向门外一指,“虽然她是坏人!但她说的对!起点亦终点,终点亦起点……在我的心中,我的夫君还没死,而且我要继承他的遗志,完成他未完的事。” 萧彻的眸光微微一冷,喃喃道:“原来是她……果然,她是个明白人。” …… 既然话挑明了,而且萧百恋自己如此决定,萧彻也不好再反对,但也没有立刻同意,而是采用了拖字决。 举起杯来,他道:“今日的事,确实令我与百恋措手不及,不如此事明日等大家都考虑好再说,今日能与段将军与凤兄同饮,实在人生一大乐。今夜,不醉不归。”   ☆、莫须有的罪名 段擎苍道:“好!”也端起了杯子。 凤青鸾也只好端起了酒杯…… 当晚,段擎苍喝得铭钉大醉,凤青鸾与萧彻很清醒。萧百恋被安排在东厢暂居,萧彻喝完酒后,便来找她。发现她坐在屋子里,愣愣地看着外面,才不过半日,之前那天真活泼的眸光就黯淡了许多。 “百恋,你还好吗?” 萧百恋回头,蓦然扑进萧彻的怀里,“彻哥哥,我尚且没有见过他,他就已经……我便是要在心里留个念想,也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彻哥哥,我对他有很多的想象,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就死了……铨” 她哭着,泪水湿糯了萧彻的衣裳。 “百恋别哭,你要不想留在这里,我马上带你走。毂” “彻哥哥,你知道我是回不去了,我若回去,我父兄面上无光,倒要他们背负我这个大大的污点一生,我实不能这样做。” “可以的,你是东殿郡主,你做什么,都不敢有人苛责你的。” “不,我已经不是东殿郡主了,我是段逸的妻子。” ……萧彻本来是来劝她的,但她如此坚决,他反而不知道再说什么。二人又在房间聊了片刻,萧彻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不要再这么伤心难过。你始终要记得,你是西凌的东殿郡主,要是段家有任何人欺负你,你都可以十倍百倍的还回去,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的。” “彻哥哥,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让自己受欺负的!” 事实上,从出生到现在,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敢欺负她呢? 另一方面,凤青鸾借口亲自送段擎苍回房,之后便趁着段擎苍睡着,在他的衣裳里翻找什么东西…… 无果后,又在房间里的书架上,书桌里及所有能翻找的地方寻找。 然而好一阵忙碌后,却是很失望地走了出来。 出门后却发现段樱离不知何时,竟就站在门口,目光中有淡淡的疑惑,显然她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而且也知道他在里面翻东西。 凤青鸾有些尴尬,“樱离,你怎么在这?” “我让人在鹤鸟阁备下热粥清茶,请二殿下赏光。” “你真是善解人意,谢谢你。” 一路上,二人默默地走着,都不言语。 进入鹤鸟阁后,只见风亭中果然已经摆好了暖炉、点心和粥等,二人便落座,丫头们只是远远地伺候着,并不进前。 顾采芹见状,很想凑过来,却被玉铭不动声色地拦了下。 若让她当着下人的面,硬闯过来,她又做不出来,毕竟还是要面子和尊言的,最后只能甩甩袖子冷脸走开。 凤青鸾就着清淡小菜,喝下暖暖的一碗粥,胃里果然舒服了不少。 俊面上如同布上一层幸福的光,“樱离,谢谢你。” 段樱离摇摇头,“其实这粥,并非特意为你准备的,我是去邀请我父亲的,不过他显然已经醉的什么都没有意识了,连有人翻他的房间,他都不知道呢。” “你,果然知道了……”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在找什么。” 那双澄明的眸子,使他觉得,如果随便找个理由塘塞她,显然是不明智的。 “我在找我父皇的随身玉佩。” 段樱离有些诧然,“皇上的玉佩,怎么要在我父亲的身上来找?” “似乎是段将军刚刚归来的那一日,我父皇与众大臣君臣同乐,喝醉了酒,结果酒醒后那件玉佩就不见了。当日参加酒宴的,都是我父皇的肱股之臣,我父皇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因此叫我暗中寻找此枚玉佩,看看到底是落在谁的手中。” “那块玉佩很重要吧?” “两天前,它还很重要,有它,可以调集奉京五万侍卫。不过从我父皇发现玉佩丢失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秘密将调令牌重新换过,两天前已经顺利完成了这件事。所以现在这枚玉佩,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玉佩罢了。” “原来如此,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为什么还一定要找出那枚玉佩在谁的身上呢?” “这——至少得知道,到底落在谁的手中,他又是何居心,为什么在发现玉佩的时候没有归还。” “我明白了,这玉佩不管落在哪个人的手中,那人便背负了判君之名,至少是有这方面的怀疑。恐怕你已经以各种方法探过当夜参加酒宴的其他大人了,如今只剩余我父亲这一个,若是确定他就是那个私自拿了那块能够调集五万京机侍卫的玉佩的人,你会怎么做?” “这——” “你会告诉你父皇吗?” 凤青鸾的目光转到别处,唇抿得很紧。 “你一定会告诉的吧,到时候我父亲便是意图谋反之人,而段家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凤青鸾笑笑,似乎已经想清楚了答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不会再找下去,我父皇也不会知道是段将军藏起了这枚玉佩。” “其实你父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目的?” “恭贺二殿下,恐怕不久的将来,您便会成为太子。” 见段樱离说的这么认真,凤青鸾很茫然,“樱离,你别开玩笑了,这里虽然是没有外人,可也要防着隔墙有耳。立储君之事,乃是国之大事,实不宜拿来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皇上的那枚玉佩,既然这么重要,又如何就能轻易的丢失?而若是那胆小无用之人拿了此玉佩,自然惶惶不可终日,将那玉佩早早的上交还给皇上,落得个‘至少还忠心’的名儿。若是那妄想癫覆南昭之人,得了这玉佩,自然会抓紧时间,在新令出示之前,就已经利用这块玉佩去做些什么事。 可是显然,这玉佩即没有被归还,也没有人利用它来做些什么,所以这玉佩,只能是落在了我父亲手中。 因为皇上太了解我父亲,知道他虽然立下大功劳,却仍有颗赤胆忠心,只有我父亲拿到了玉佩才不会出现上述两种情况。所以这玉佩,若真的在我父亲身上,也不是我父亲偷偷的拿走,而是皇上塞在他的身上的。 想必我父亲这种人,虽然是个武夫,毕竟朝堂上历练多年,又怎会看不透皇上的心思?以他的脾气,自然忍受不了皇上的怀疑,所以才干脆便藏在身上,不归还,当然也不会有叛国之举,目的不过是让皇上担忧几天罢了。 只是皇上恐怕早已经看透他的心思,才会放心把玉佩放在他的身上。而我父亲如何能想到,他的目的不过是让二殿下来查这件事,让二殿下确定玉佩是在我父亲的身上而已,虽然二殿下不能凭这件事定我父亲的罪,甚至还要装做不知道这件事,但在二殿下的心里,已经埋下了我父亲有可能判国的种子,皇上便已经达到了,敲二殿下一个警钟的目的。” 凤青鸾听得神情数变,其实他在查找玉佩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此中关节。可他还是一路找下来,只是因为要确定,那玉佩到底在谁的身上,因为身怀此玉佩者,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意图谋反,一种就是如段樱离此时所分析的那样,只是赌气罢了。 然而,谁又能确定真的只是在赌气呢?就算这玉佩,此时并没有发挥他的效用,将来呢?他毕竟是皇上的东西,谁知道有一天,会起到什么天大的作用呢? 段樱离说的没错,明帝这个警钟敲得实在,很有效果。 有时候,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就如千里长堤上的小蚁洞…… 怀疑的种子,已经成功地种在了凤青鸾的心里,他现在只是个皇子,倒是无所谓,若将来真的当了储君甚至是皇帝,还能容得下段擎苍这携龙佩不归还之举吗?这件小小的事,必然能使凤青鸾一辈子都对段家不放心。因为这颗怀疑的种子,不是你说不想让它发芽,它便不发芽的。 而此时,段樱离接着说:“皇上之所以特地给你敲警钟,便是有意嘱意你为太子,因为将来的天子,毕须知道,他最大的敌人是谁。所以我当然要恭喜二殿下了。” 凤青鸾很惊诧于段樱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事情想得这样清楚,却更惊诧于她由这些事,推断出明帝嘱意他为太子的事情。 这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 “樱离,你想多了。” 段樱离也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只道:“其实,段家的确会有一个人,很令人担忧。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父亲。而你真正的敌人,也不是我父亲,我父亲,虽然英雄无敌,但毕竟已经人过中年,不复当年勇猛,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人越老,胆子就越小,我父亲若是胆子稍微大点儿,也不至于就眼看着我大哥被斩,而无能力救他。” “你大哥的事,我也很抱歉。只是你说的那个令人担忧的人,到底是谁呢?” “这点,恐怕二殿下比我更清楚。” 说到这里,她话风忽然一转,“二殿下,我倒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请说。” “关于卜青牛此人,二殿下了解的可多?” “卜青牛——我只知道他师从当今药仙苗金灿,苗金灿仙逝后,他就以苗金灿唯一嫡传弟子的身份出道,一出道便以高超医术扬名南昭,当初父皇还要请他进入太医院任职,都被他拒绝,他喜欢自由,并且他医人有自己的标准,不是谁都可以让他医病。” “只有这么多吗?” “可不是,只有这么多,英雄不问出处,我与他是好朋友,他不说,我当然也不好去打听他的过去。” 凤青鸾说到这里,心中却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醋意,“樱离,你为什么忽然打听他呢?” “没什么,只觉得他似曾相识而已。” ……二人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来了一阵风,亭角灯笼里的灯火倏地熄灭,远处宫灯却还亮着,将二人的身影都投入到浓重发暗的色彩中,凤青鸾竟不希望丫头们早早地把灯点上,这样的暗色中,让他觉得自己与她离得很近。 “樱离——”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若不幸被你言中,我要被我父皇立为储君,你愿意不愿意陪我一直走下去?” 段樱离像是没有听清楚,“嗯?” 然而这时,玉铭已经提了只灯笼过来,“二殿下,三小姐,婢子马上把灯笼换好。” 段樱离却道:“也有些冷了,想回房里。” 凤青鸾失望地哦了声,却也道:“那我先告辞了,夜已深,你早点休息吧。” 凤青鸾的背影,拐了个弯儿,不见了。 段樱离便也回房,居然是真的冷,房里虽然已经有两个暖炉,她还是觉得冷。让玉铭又添了只暖炉进来。 凤青鸾在路上走着,脑海里总是出现段樱离那双清冷的眼睛,还有她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却淡淡地说着那些风云诡变的事情,好像便是再有,天大的风浪,在她的眼里,心里,也不过如西山的雨,一阵一阵儿的飘过无痕罢了。 这晚,萧彻的遭遇也很是不凡。 从萧百恋暂住的地方出来,便听得哪里有悠悠的琴声,琴声柔软,而略带悲伤,脚步本能地停留,又带着他往左走去,一幕美得让他窒息的画面,便出现在眼前…… 九曲回廊之下,雾气蒙蒙,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子坐在那里弹琴,脖子上围着厚厚的白貂皮,更将她的肌~肤衬得冰~肌玉~肤,头发上玉珠在亮亮的灯光中闪着莫名的光泽,浓重的夜色掩不住她的国色天香,明眸含情…… 萧彻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受到了蛊惑般,不由自主地往廊下而去,近了才发现,那女子仿若有些伤心之事,眸中有泪,却隐隐含着,并不滴落。 他不忍打挠她,却又不忍她这样难过,就这样看着看着,自己的心也痛了起来。 直到那女子偶尔抬眸时,便发现了他,似是吃了一惊,那含在眼中的泪水终是抵不住压力给落了下来,在脸上划下两道珠子似的痕迹。 “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 见这女子如同受了惊吓似的小鸟般,转身就要逃跑,他连忙解释道。 然而那女子,身形微微顿了下,又回眸似怨似嗔地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衣袂随着夜风翻风,她像朵轻云般令人留恋。 萧彻往前追了几步,最终只能停下脚步。 但刚才的所有画面,已经深深地映在他的脑海里。 第二天清晨,他就知道了这个女子是谁…… 他去找萧百恋的时候,正碰上昨夜那女子,从食盒中拿出各种美食摆在萧百恋的面前,“大嫂,这都是府外万宝楼的招牌菜,你多少吃点儿吧。” 原来萧百恋从昨日听到消息的那刻起,就吃不下饭,送到房中的饭基本又原封不动的退出来。 “我吃不下。”萧百恋看都不看那些菜。 “若你这样将自己饿死了,我哥哥泉下有知,也会怪我的。”那女子说着话,已经嘤嘤地抽泣起来。 “你别哭……”萧百恋忽问道:“你便是芙蓉妹子吧,你是我夫君喜欢的那个妹妹,他是为了替你出头,才被害死的。” 萧百恋这样一说,她更加的难受了,眼泪汹涌流出,怎么都止不住,人也摇摇欲倒,似乎就要支撑不住晕过去,“大嫂一定因此而恨极我了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我哥哥……” 萧百恋将她扶住,“莫要这样说,你即是他喜欢的妹妹,想必你必是一个善良的妹妹,他不怪你,我自然也不会怪你,要怪就怪那个欺负你的人!” “不,你千万别有这样的想法,你斗不过她的。”段芙蓉如同受了惊吓般叮嘱着她。 萧彻适时地出现,“芙蓉小姐,您说所的她,是否指樱离小姐?” 段芙蓉面色一白,“不,不是……”   ☆、闹市遇冤家 她若承认了,或许还好一点,她这般不承认,而且吓得似乎连身子都抖起来了,萧彻的心底抖然生出怒意,“其实你不必否认,这些事我昨日已经大概知道经过了,想必她是仗着二殿下的关系,才会欺负你将你吓成这样。”他昨夜见到段芙蓉,已经惊为天人,她那忧郁的神情,令他怜惜。 再加上听到萧百恋说,她是段逸喜欢的妹子,心头便也更加认可她是受欺负的人了。因为段逸那样的少年英雄,是绝不会不辩是非,胡乱杀人的,必是段樱离实在太过份,逼得他不替段芙蓉出头也不行了。 段芙蓉面色一黯,“其实,我只是不想再生事端。如今,我爹怪我害了我大哥,已经不认我了,我实在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她柔柔弱弱的低语,便如风中的柳絮刮过耳际,令萧彻生出无限的怜惜之意。 萧百恋说:“妹妹,这是我彻哥哥,西凌的皇子,只要有他在,没有人敢欺负你我二人。” 段芙蓉如同被惊住了般,呆呆地看着萧彻,直到萧彻微微一笑道:“段小姐,你好。铨” 段芙蓉才如梦初醒般,躬身行礼,“能够得见五殿下,真是三生有幸。” 萧彻伸手去扶她,不料她身子忽然一晃,竟然要跌倒在地的模样,萧彻及时抱住了她,只见她双目微阖,眉睫轻颤,真个是虚弱已极,美丽已极。 “段小姐,段小姐你没事吧?” 段芙蓉的眸子又缓缓地睁开,发现自己是在萧彻的怀中,又惊又羞地挣扎着站起来,推开他,“我,我——对不起。” 虽然萧彻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但见她如此,他便也觉得略有尴尬,忙道:“是我对不起段小姐才对,鲁莽唐突佳人。” 段芙蓉羞红着脸道:“没,没事……我走了。” 然后真个就匆匆地走了,都没来得及与萧百恋打招呼。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萧百恋才忽然拍了拍萧彻的肩膀,“彻哥哥,被迷住了吧?” “百恋,你胡说什么。”萧彻俊脸微红。 “当初,皇上可是说过,我自然是他为了报恩,才被嫁入段家的,但是若有合适的女子,你亦可以娶回南昭,历来两国交好,续签和平,联姻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萧彻点点头,“我知道。” 萧百恋又叹道:“只是芙蓉妹妹即不是郡主,又不被自己的父亲喜欢,坊间甚至传出‘三日郡主’的嘲讽之谣言,她现在便算是要嫁给你,身份亦是不够的。” 萧彻抿了抿唇,脑海里忽然出现段樱离那清冷的眸子。 难道真的是她,将段芙蓉害成了这般吗? 又道:“百恋,芙蓉小姐比你大,你不该叫她妹妹。” “我虽然年龄小,可我却是他们的大嫂,这院子里的女儿们,无不是我的妹妹。” 萧彻一想,也对,“百恋,你真的打算留下来?” “那是自然,我向来都是家族的荣耀,就算我的夫君已经死了,我也会继续当他的妻子,让我父母继续以为我娇傲。” …… 因为萧百恋的事儿,段府这个年,终究是没有过好。 初八的时候,段擎苍得到明帝的示意,说这桩婚姻“可成”。萧百恋终于按照南昭这边的风俗,见过六亲,拜过祖宗,正式成为了段家的一份子,倒也算是添了件喜事。 便居住在萧逸曾经居住过的院子,名为摘星院。 院子里拥有段府最高的楼阁——摘星阁。 虽然段逸长年在外行军打仗,但是摘星院还是有人打扫的,所以保持着段逸住在这里时的老样子。可能是因为段擎苍原本以为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便刻意地培养他,结果院子里虽然也是花木扶疏,更多的却是兵器架,练武场和大书房。 一进来,便会被浓浓的“文武”气息淹没。 萧百恋进来的时候,二姨娘夏悦早就来了,婆媳二人目光对视那一刻,又禁不住流了眼泪。 萧百恋扑到二姨娘的怀中,“娘,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 夏悦也轻拍着她的背道:“好孩子,莫哭,莫哭,以后我们就是娘儿俩……娘会把你当最亲的女儿来疼爱的。” “谢谢娘……” 至此,萧百恋的事,总算告一个段落。 自萧百恋正式成为段家的一份子,她便做好媳妇的本份,每日里给老夫人晨昏定醒,之后又会给婆婆夏悦夏安,收了习武人的性子,看起来很是乖巧,没事时就在段逸的书房和练武场走走,有时候会忽然拿起段逸的兵器耍上几招。 而萧彻因为身负重任,续签和平之约后,有许多后续的事情要商定,比如工商贸易和煤炭开采等等事务,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正月十五这日,总算大家一起有个借口,可以休息一日。 段擎苍自从失去了段逸这个儿子,更把心思放在了段鸿的身上,只要回家便一定要看见段鸿,又想到曾经对段逸过于严厉,导致父子间其实还是有些心结的,留下许多遗撼,段擎苍对段鸿倒没有过多的要求了,只想要让他健康长大,将来能够某个普通的一官半职,便也可以了。 这日,他便牵着段鸿的手,要带他去府外玩。 出来时,便见顾采芹和梅氏,还有二位姨娘,都站在那里,打扮的花枝招展,显然都想要去驸外闹元宵。 段擎苍低头看看段鸿,发现他眼眸里也满是兴奋,于是道:“好,大家一起去。”又问:“樱离呢?” 李蓉蓉答道:“三小姐是什么人啊!还能等我们,早已经被邀请了出去呢!” “哦,是谁?” “当然是二殿下了!”李蓉蓉又说。 不知道为什么,段擎苍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凤青鸾早就表示,有没有段擎苍的支持都可,也绝不会使段擎苍凌架于他外公戚氏一族的头上,如今他却总和段樱离在一起,到底又打得什么主意呢? 正在这时,萧彻和萧百恋也走了出来。 萧百恋穿着南昭已婚女子穿的对襟长衫,宝蓝色的底子上,绣着大朵的勺药,只是那张小脸明显还带着些孩子的稚气,如今虽然穿得高贵大气,就好像好奇的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般,倒也是挺娇俏可爱。 “爹,我也陪哥哥出去逛逛。” 萧彻是西凌人,还是第一次在南昭过年。段擎苍道:“应该的。” 众人就这样出了门,段府侍卫皆在暗中护卫。 街道上果然热闹非凡,段鸿好奇心重,走走便要停停,结果使段擎苍和梅氏落在最后面,李蓉蓉和三姨娘紫苏总是留连在香脂水粉店内,一会儿就找不见她们人影了。萧彻则因为段芙蓉被段擎苍勒令不许出来,而显得心不在焉,于人群中似乎忽然发现了段樱离的身影,便咬咬唇跟上。 萧百恋原本在小摊前看一个老人吹糖人,非常有趣,西凌那边儿可没这东西,等看够了回眸一瞧,却发现萧彻不见了。 不但萧彻不见了,自己身边根本就没有任何认识的人了,孤独地走在人群里,忽然想到,因为夫君早死,以后都要这么孤单的过日子,于人群中,找不到任何的依靠……心中便顿生凄凉。 ……而段樱离,这时也同样的孤独。 她的确是接了二皇子凤青鸾的贴,从段府里出来的,但是出来后,却并没有去凤青鸾在贴子上约好的地方,反而是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好像一尾鱼在水中,顺流而下,玉铭虽然紧随在她的身后,可是她还是感到异常的孤独。 这孤独,是深入骨髓的,是从上世,在冷宫里的八年,在她死的那一刻,便刻在骨子里的。 萧彻跟在她的后面很久,疑惑地看她在人群中一直往前走,不回头,却似乎也没有目的地。走着走着,看到她身后的丫头玉铭哭了起来,抹着泪。 此后,玉铭便一直边走边抹泪。 直到到了护城河的拱桥上,因为前面来了个迎亲队伍,众人便都让在桥边等待花轿过去,段樱离才停了下来。回眸间发现玉铭太哭,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怕子替玉铭擦眼泪,“玉铭,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呀!谁欺负你了吗?” “没,没人欺负婢子……现在,还有谁敢欺负婢子呢……” “那你哭什么呢?你看今天多热闹,等到晚上的时候,还会有花灯……到时候,漫天都有烟火,才是很美……” “是很美,可是小姐……天黑还早呢,你要走到何时?” “玉铭,原来你累了。” 段樱离这时似乎也觉得自己走的太久了,便依在桥栏上,“好,我们不走了,找个地方休息。” “不不不!”玉铭又惶然拒绝,“如果小姐觉得这样走着痛快,便继续走吧,小姐都不觉得累,婢子又怎么会累?” “哦……”段樱离似乎有点明白玉铭的想法,又似乎不明白,目光中有抹不去的茫然。 这下,玉铭反而不好意思了,抹干自己的眼泪笑道:“我的好小姐,婢子只是心疼小姐啊!大家都觉得小姐可能过于厉害,可是谁又能想到小姐乃是弱女子一个,有些事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连自己的亲娘都不疼爱的一个女子,自己不保护自己,还有谁会保护呢?小姐,婢子只是心痛,婢子……婢子恨不能为小姐承担一切……” 玉铭说着说着又要哭……却在这时,听到人清朗的声音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三小姐有没有想过,你如此众叛亲离,爹娘不疼,根本就是你自己造成的。” 萧彻从人群中走出来,目光灼灼,“三小姐,真巧,我们在这里遇到了。” 段樱离淡漠地说:“是啊,好巧。” 玉铭却不管对方是西凌的五皇子,马上反驳道:“五殿下,您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不过是初来乍到,根本就不了解情况!” “啧啧,在我们西凌,一个当丫头的,是绝不敢跟主子这样说话的。三小姐好教导。” “你——”玉铭还要说什么,被段樱离目光示意拦住。 “五殿下,想必您不是独自来的,我们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段樱离转身就要离开,萧彻已经紧走两步挡在他的前面,“三小姐,心虚了吗?” 他身材硕长,比段樱离高出不少,此时又是站在台阶之上,使段樱离只能仰起小脸看他,他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角度,他才发现段樱离那双眸子不但是淡漠,眸底深处分明就游动着千年的冰寒,那仿若是地狱才会有的冷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有这样的一双眸子的人,别说是众叛亲离,便是父母双亡,全家死绝,她恐怕也不会觉得自己可怜,有多么痛苦的。 然而段樱离却默然垂首,似在低低饮泣,“是,我很可怜,我之所以这样的可怜,都是因为我很可恨,我生来便这么可恨,这可怎么办?恐怕我这一生,都要沉沦苦海,无所依托,五殿下,你是要来拯救我吗?”   ☆、窜云楼上观死士 “这——”萧彻愣了下,还是伸臂扶住她的肩膀,“你莫哭,我不是这个意思了,只要你以后做事,思虑周全,不要伤害身边的人也就罢了。如此一来,你肯定会有朋友喜欢你,会有亲人疼爱你,大家都会和你贴得很近的……” “是吗……”语声依旧微微哽咽。 萧彻狠狠地点头,“当然是这样,人都是彼此彼此的,只要你对人好,人家也自然会对你好。” 他说着,竟然心痛地将段樱离拥在怀中,“总之,你莫哭了,你有什么难处,我会帮你的啊,只要不伤人性命。铨” “是吗?”怀中的人儿,语气那么冷,还带着嘲讽。 他如同自己搂了条毒蛇般,错愕地缓缓放开她。 只见她的小脸已经又抬起,脸上却哪有泪痕,眸子里全部都是冰冷的嘲讽,这时候更是冷笑着说:“五殿下,你说这么多话,是不是就想看到我如此低声下气又沮丧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寻找你的庇护?现在我已经这么做了,五殿下大概满意了吧?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说着,她往右侧开一步,擦着萧彻的肩膀过去,神情冷漠毂。 直到她已经走到了桥的中间,萧彻才蓦然回头,望着她倔强的背影,大口喘着粗气,从小到大,他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污辱!还没有被这样的耍弄过! “你,你简直不可救药!”他冲着她大喊。 然而她的身影,已经又淹没在人群中了。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萧兄。” 萧彻回头,看到是凤青鸾,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凤兄,刚才的事你看到了?” 凤青鸾微笑着点点头。 萧彻顿时神色尴尬,“你们南昭的女子,怎地,怎地如此不同?” “你也觉得她与众不同?” “那是自然,她不像个女人,不,她简直就不像是个人!” 看着萧彻这么生气的样子,凤青鸾还是很好脾气地道:“萧兄,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凤青鸾带着萧彻去的地方,正是窜云楼。此楼为奉京城内第一高楼,与皇宫内的广寒楼遥遥相对,只是广寒楼因为依山势而建,虽然高度比窜云楼实际上矮那么几层,但因窜云楼建于平地,所以二座楼看起来是一样高。 二人到了楼上之后,便将护城河附近的数十条街道全部都揽入目中,只见各街道都人~流如织,小贩及孩子、还有杂耍艺人成为其中最热闹的点坠。 萧彻很快就发现了段樱离的身影。 只见她已经找了块地方,坐下了。 桌前一杯清茶,她也并不喝。 即便是坐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她周身的空气似乎也把她与这热闹隔开,显得格外冷清。 此时,她的目光正静静地落在不远处,一个男子的身上。 那男子穿着普通的衣裳,高形并不十分高大,只是颧骨突出,看起来一脸刻薄凶悍,而他的手似乎一直探在腰间。 “她在干什么?”萧彻茫然地问。 “这个男子腰间藏有很厉害的东西,随时都可以造成大片的伤亡,想必是她刚出段府,就已经被盯上,她不断地走,不过是要甩掉这个男人,只要她在人群中,他便还是有所顾忌,毕竟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并不是凶手的习惯,可是他肯定已经看穿了段樱离的想法,这时候已经忍不住了。” “你说那人是杀手?” “如果我没猜错,肯定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杀手,樱离躲他不得,不想连累别人,因此才一直在人群中走动。现在恐怕是觉得,实在躲不开才停了下来。不过我猜,她肯定已经知道,我在这里看着她了,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人群中走……” “我知道,你与那婢子玉铭一样,定是以为她孤独可怜极了,无法排遣,才至如此。可是萧兄,我要告诉你,她绝非你想象中的样子,她这个人,像是没有心的……不过她也绝不会随时动了杀意,关于坊间传闻,三小姐害死大哥的事,实在是因为有人害她在先,她在自保而已。 她刚才提醒你的那句话,我其实也想提醒你,不要随便相信女人的眼泪有脆弱,而且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喜欢撒谎。” “你是在说芙蓉小姐吗?” 然而凤青鸾似乎并不想正面点明,只道:“看来那人,是要动手了。” 果然,只见刚才那个高颧骨男子,正满面阴郁地向段樱离走来。 段樱离这才向身边的玉铭说了句什么,玉铭点点头,接过一大袋子铜钱,往后走了大约十几米,然后蓦然喊了一声,“捡钱啦!大家来捡钱呀!”说着已经把那些铜钱全部都散在路上,人群因此而蓦然往前挪动了十几米,连摊上小贩竟然都丢下小摊生意,跑去捡钱…… 就这样,将那个人与人群分离开来,段樱离还在原处,附近便只有他们二人了。 段樱离忽然仰首往上看去,凤青鸾适时将一只茶碗丢下去…… 两条勾子随着茶碗的掉落也迅速往下移去,高颧骨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面目狰狞,如同野兽般往段樱离扑来,然而就在他双臂将要圈住段樱离的那刻,两条勾子已经分别勾住了段樱离的双肩衣裳,倏地将她扯上来,那人扑空,将茶桌压翻。 他马上挣扎着站起来,想再要抓住段樱离,奈何段樱离已经随着双勾的上升而到了半空,那人啊地大吼一声,忽然轰地一声…… 血肉四贱之下,附近的几个小摊都被炸翻,奇怪的是,有个女子不但没有躲开,反而在大汉扑向段樱离的时候也扑上来,这时虽然又迅速弹开,却已经受伤倒地。 正在捡钱的部分人身上,也被溅上了鲜红的血肉,只见刚才所在的地方,被炸得很惨,顿时都冒了头冷汗,若是刚才还在那个地方,这会儿肯定没命了。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的,当下便对着玉铭嗑下头去,“小姐您是观音菩萨呀,不但给我们派钱,还救了我们的命呀!” “是呀是呀!” 众人突然嗑头,将玉铭弄得惶然无措,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是我们小姐,你们要谢就谢我们小姐……” ……玉铭说着往上看,只见段樱离已经被扯到了最上面。 她放下了心,目光又落在受伤倒地的女子身上,连忙向她跑了过去…… 段樱离已经被凤青鸾一把提了上来。 他仔细地打量段樱离,见她的确好好的儿没事,才笑着松了口气,“我只有一件事比较好奇,为什么你知道那人带着的不是普通兵器而是火硝?”要知道这区别太大了,若是普通的兵器,派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就能将此人搞定,但若是火硝,便随时会造成大片伤亡。 段樱离将额头的头发往耳后抿了下才道:“有个耍蛇人,放了几十条蛇在空地上,那些蛇听他笛声而起舞,原本很神奇。却因为刚才那杀手的到来,忽然乱了套往后退去。蛇都是怕硫磺的,而火硝含有许多硫磺,所以我断定那人是死士,一定会与目标人物同归于尽。” “还好樱离你细心,否则今日不知道要酿成多大的血案,这个元宵节会被毁得很彻底。” 听了二人对话,萧彻终于明白了什么…… 连忙打断他们的话,“等等等……我要问个事情!你们是怎么传递消息的,为什么我没发现?” 凤青鸾这次真的是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段樱离原本漠然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复杂精彩。 不过凤青鸾没有立刻回答段樱离的话,而是先握住了段樱离冰凉微颤的手,段樱离刚才那个抿头发的小动作,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凤青鸾的手很暖,很有力,“樱离,已经没事了。” 段樱离点点头,心安定了些,但见萧彻的目光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她才赶紧抽回自己的手,面色些微尴尬。 “呵,原来你也怕死。” 段樱离漠然道:“没错,我很怕死,我有必须活着的理由。” 她回答的过于认真,萧彻反而愣住了,毕竟谁也没有随便剥夺别人生的权力。 凤青鸾为了缓和气氛,笑道:“萧兄不是想知道,我们是怎么传递消息的吗?我已经在这里备好一桌上好宴席,我们便边吃边聊吧。” 三人进入室内,但见果然美酒佳肴,很是诱人。 萧彻忽然想到,凤青鸾必在这穿云楼上观望良久,那么他跟踪段樱离的情景,肯定也被他瞧见,顿时心里不自在得很。   ☆、楼里楼外的美人 凤青鸾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萧兄,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与樱离之间传递消息的吗?其实很简单……樱离是个很遵守时间的人,她没有来到与我约定的地方,我就知道肯定有原因,她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却始终没有离开窜云楼附近,我在楼上观察,很轻易就发现她被人跟踪。” 萧彻的神色更难看了,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凤青鸾又笑道:“发现至少有两个人在跟踪樱离,一个是萧兄您,一个便是那个凶手,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那个杀手,身上所携带的竟然是火硝,这东西是很危险的,一个弄不好,便会炸伤一片,因此为了对付他,才会如此大费周张。” “而我们最后确定的方案,则是樱离写出来的……她坐在那里要了碗清茶,然而却并不是要喝的,而是用清茶把字写在桌子上。” 萧彻道:“可是,楼这样的高,便是她在桌子上写字,你也看不清呀!” “所以说,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这还要感谢萧兄你呀!” 凤青鸾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筒状东西,“这只远目镜是这次你来访南昭所带的礼物之一,之前我有向樱离提起过,说这个远目镜很神奇,樱离说想要见识一下,因此我今日约樱离出来,实际上就是想要送这个远目镜给她。” 凤青鸾说着,又将远目镜递给段樱离,段樱离也不客气地收下,“二殿下,我只是想要把玩几日,到时候定会归还。” “樱离,别与我客气,显得生分,这远目镜从此刻已,是你的了,不必归还。” 萧彻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果然,三小姐是个四处树敌的人。” 段樱离淡漠道:“可不是,所以五殿下一下要离我远些。” “萧兄,还在生气樱离在桥上那个对待你吗?其实到此刻你应该明白,樱离那样做不过是想让你尽快离开,毕竟凶手带着的是火硝,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解救也会多出困难。” 萧彻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段樱离,“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铨” “不必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段樱离也是很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谢意。 “你——” 眼见二人又要反目,这时走进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在凤青鸾的耳旁说了些什么,凤青鸾听了,神色倒也精彩纷呈得很。 待小斯走了,他才向二人道:“今日向樱离下手的人,竟然是赵广施。” 萧彻冷笑,“听说赵家可是不好得罪的,不知道段小姐如何又得罪了赵家?” 说完后却又想到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赵月鹅?” 凤青鸾与段樱离对视了眼,都知道这有点儿不可能。据说这赵广施虽然有赵宪这么个爷爷,可惜整日里游手好闲,根本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对家人更是冷漠。传闻他对赵月鹅向来又忌又恨,只因这个赵月鹅给赵宪带来了天伦之乐,因此很得赵宪的喜欢与疼爱,捧为掌上明珠。 赵月鹅尚比他小几岁,可惜辈份却比他大了一辈,似乎血缘也更近赵宪,这赵广施曾数次对赵月鹅发难,结果都被赵宪严惩。 想必赵月鹅之死,赵广施是高兴极了,又怎么可以为赵月鹅报仇?又怎么可能因此而找上段樱离? 萧彻又道:“段小姐,你从此要小心了,听说这赵广施做事,常常是不计后果的。” 也是,若非是他这样的人,也不会想到在闹市用火硝杀人的招术。 凤青鸾却冷傲一笑,“萧兄,莫不是你认为,我竟不及那赵广施?樱离即是我喜欢的女子,她的安危便是我的事,我自是能够护得她周全。” 凤青鸾虽然很喜欢段樱离,可是像这样,在外人的面前直宣,“樱离是我喜欢的女子”,还是第一次。 就算段樱离骨子里透着冷漠,这时候也不由微微一怔。 而萧彻则尴尬地道:“倒是,我倒忘了,段小姐有二殿下这样的厉害的护花使者!”言语间竟有丝丝缕缕自己都没觉察的失落。 …… 窜云楼阳台之上,用完膳的人喝着清茶,等待元宵夜的炫烂烟火。 萧彻的眼睛微微一亮,看到了段芙蓉。 原来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悄悄的跑出来闹元宵。 萧彻发现段樱离的目光正望着黑黝黝的远处,而凤青鸾则看着段樱离,二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段芙蓉,于是道:“凤兄,段小姐,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萧兄即有别的安排,我当然不能为难萧兄,请便。”凤青鸾似笑非笑地说。 萧彻下楼后,便往段芙蓉追去,一边频频地抬头看向窜云楼的阳台,发现段樱离那纤细的身影轻依在栏杆之上,可是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楼下的人群中。 萧彻觉得她的身影那样孤独,很怀疑之前段樱离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是为了让凤青鸾发现有人跟踪她的这件事,或许她真的只是想那样走走…… 脑中忽然无端端地起了个念头,“她到底在看什么?” …… 萧彻追上段芙蓉的时候,正巧看到段芙蓉被人欺负,而欺负段芙蓉的人,是一个相貌普通,一脸尖酸刻薄相的女子。 “三日郡主,你就别摆出那幅,天下间便只有我美的模样来了!我瞧着,洪小姐是比你美多了,至少她再怎么样,也做不出关键时候出卖哥哥,将所有罪责推到哥哥身上,让哥哥替你去死的事情呀!” 说话的正是韩玉,她身边的是唐心苑,唐心苑这时只管轻拽着韩玉的衣袖,“别这样啊,我们走吧。” “走?她现在不过是个三日郡主,不是真正的郡主了,难道还要我给她让路不成?”韩玉不甘示弱。 不远处站在洪婵,她早就看到这一幕了,也听到韩玉刻意地提起她的名字了,不过她这时竟然很难沉得住气,只是装没听见没看见,依旧看灯笼上的灯迷。 段芙蓉今日显然也是刻意打扮过的,额上垂下晶莹赐透的珠翠,修长的脖颈使她显得更加高傲,一袭嫩黄色的衣裳,在这样将要落下夜幕的时刻里格外扎眼。 韩玉继续说:“你大哥才死没多久,你就出来吃喝玩乐!真是好没良心啊,难道你忘了你大哥是因为要替你背上罪责才死的吗?别以为我们的眼睛都是瞎的,那日,明明就是你害死了月鹅,明明就是你!!” 韩玉与赵月鹅的关系不错,那日发生事情的时候她也在,虽然她不够聪明,但够直接,况且有唐心苑在她的身边指点,自然早已经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你,你别含血喷人……”段芙蓉显得外强中干,眼眸里都是屈辱和惊慌。 “我含血喷人?哈哈哈!段芙蓉,你不要做出这种恶心的样子来,我可不会怜惜你!只可怜你大哥太笨了,居然被你利用!” 她也不等段芙蓉再说什么,忽然向众人道:“大家来看呀,来看呀!这位就是那个国色天香的段芙蓉小姐呢!是她害死了她的亲大哥!是她害死了段小将军啊!” 韩玉的话果然起了作用,马上有很多人围过来,开始窃窃私语…… “长得这么漂亮,心肠这样歹毒啊?” “可不是,怪不得只能当三日的郡主,皇上和太后都是明眼儿人呢!” “是啊是啊,人美心毒,段将军怎么会有这么样的女儿?” “人在做,天在看,她一定会受么惩罚的!”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向段芙蓉扔出了菜叶,接着便忽然有大片的菜叶、鸡蛋什么的都向她飞过来,眼见着南昭第一美人便要淹没在垃圾里时,一个身影大袖一挥,将那些菜叶子鸡蛋什么的都挥了出去,然后将段芙蓉的纤腰一搂,再跳出人群,如道影子似的掩入小巷不见了。 众人看得一愣,待反应过来时,还哪里有段芙蓉的影子?韩玉不甘心地说,“为什么总有那种傻傻的男子,冲出来保护她呢?” 唐心苑笑得很温柔,“女子漂亮了,自然有人爱慕。” “难道,就是因为她有一张漂亮的脸?”韩玉说这句话时,有点咬牙切齿。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可是因为生在韩家,从小到大,便常常与段芙蓉在一个圈子里,其实小时候她可没有被段芙蓉少嘲笑,她经常直接叫她丑女,相貌是上天给的,她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只能变成张牙舞爪的刺猥来保护自己…… 一直以为,因为有段芙蓉的存在,便显得她更丑…… 她一直在想,如何,如何才能让她也尝尝,被人嘲笑的滋味儿? …… 再说段芙蓉,被人带到小巷中,惊魂未定,瑟瑟发抖,抬眸看时,却撞上一张俊脸,眸光复杂,带着点点心痛和疑问。 “五,五殿下!”段芙蓉惊讶地说。 “芙蓉小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段芙蓉说着,却又站立不稳似的,跌入萧彻的怀里,“就是脚有点儿软,我刚才以为自己要被坏人带到哪里去……” “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谢谢五殿下。” 因为还是段芙蓉对奉京比较熟,所以还是她走在前面带路。而萧彻默默地跟在后面,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毕竟还是在萧彻的心里留下了阴影,眼前如此美好的女孩子,到底是一个被迫~害的,可怜又美丽的女子?还是那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惜牺牲利用别人的狠毒女子? 胡思乱想之机,段芙蓉已经将他带到了一处酒楼。 房间似乎是早就定好的,段芙蓉和他直接上了四楼,果然早就备好酒菜,窗外的风景很是不错,红灯错落,一派繁华之景。 “芙蓉小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就知道你问这句话,其实是真是假又如何?反正我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再也没有人能去为我证清白。五殿下,我们不要说这个了好不好?今天是元宵节,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孤独地在这里度过,现在有人陪我,我真是好开心。” 段芙蓉说着,给萧彻斟了杯酒。 萧彻一口饮尽,却听到对面楼上,正在此时传出一阵阵的叫好声…… 萧彻举目望去,正好能够看到对面楼上的大舞台,舞台之上有几个女子正在跳舞,这几个女子皆是美丽妖~娆,媚眼如丝,将台下的客人们逗得神魂癫倒。 他马上明白对面是什么地方了,笑道:“莫不是我们来的,竟然是烟柳之地?” 一般良家女子,如何敢到这种地方来? 段芙蓉当然明白他的想法,轻笑道:“原来五殿下也是那老学究的思想,这里男子能来得,女子自然能来得。不过,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看烟花而已,这个房间可是很不简单呢,是这栋酒楼里最贵的房间,只因为每逢初十,红楼第一美女,便要在这里跳舞,为一睹芳姿,出多少钱也有人愿意呢。” 萧彻笑道:“原来,芙蓉也喜欢看美人吗?” “当然,只要是被人称赞美的女子,都想看看别的被盛赞的美丽女子,是不是真的比自己还美。” “那我可没有机会看到她了……似乎离初十还有些日子呢。” “算你运气好,今日例外。” 原来,段芙蓉所说的女子,正是艺名为莺莺的女子。   ☆、明珠蒙尘 她的确是,每逢初十才会上台表演,但自从传出二皇子凤青鸾是她的恩客之后,她便在每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日,例外表演一次。只因为这一日,是团圆之日,她想在这日与二皇子凤青鸾“团圆”毂。 不过今夜,凤青鸾竟陪着段樱离,恐怕亦是莺莺没想到的。 “五殿下,这位女子,可是二殿下喜欢的女子。” “他不是喜欢段三小姐吗?” “二殿下向来以风~流闻名,他还曾说过喜欢我呢?结果……”段芙蓉露出淡淡的悲伤,“不过,他对这位莺莺小姐却是真爱。他亲口,告诉我的。” 她的话的确勾起了萧彻的好奇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可以打败段芙蓉及段樱离这样两个特别的女子,占领凤青鸾的心。 “芙蓉小姐,你也爱着二殿下吧?” “我现在落到这样的境地,爱与不爱又如何?”她说到这里,强颜欢笑,“好了,不要研究他了,我们今日可是来看烟花和美人的。” 正说着,对面的忘情楼里已经一片欢藤,原来莺莺走出来了,一袭拽地凤尾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修长的脖颈线条柔和,小巧的下巴和如烟如雾的眸子,及那一双修眉和面上似梦似幻的笑容,都令人怦然心动。 若细看,她的容貌似乎与段芙蓉不相上下,但因她打扮更具风~情,眼角眉稍含情,段芙蓉那撒娇打浑的段数在她这里简直就是拿不出手的小伎俩而已。这样的女子,对男子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其实今日,也是段芙蓉第一次见到莺莺,待看清她后,眸中更布满了冷芒,难怪二殿下能够对她不屑一顾,实在是他已经见过莺莺这样的女子,等闲女子又如何能够入他的法眼呢铨? 萧彻也不由地惊叹,“我本以为,芙蓉小姐便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了,没想到这位莺莺小姐,竟也如此美貌。” 段芙蓉的眸光一凝,她是最听不得别人在她的面前,赞别的女子美了。 “五殿下,若是这样的女子嫁给你,你愿意要吗?” 萧彻微微怔了下,继而笑道:“皮囊美当然能够让男子心动,只是我与她素不相识,再说,她这样的勾栏女子,又如何能够嫁给我呢?” 萧彻是西凌的皇子,无论是哪一国,勾栏女子地位低下,都不可能成为皇子妃。 段芙蓉捂着唇笑道:“我现在倒是明白,为什么三妹会看上二殿下,却不与五殿下假以词色,原来单凭这一点,五殿下已经落了二殿下下风了。二殿下侍人,从来不会管对方身份高低贵贱,至于这位莺莺小姐,他亦发话,将来定要娶她。 五殿下,你虽觉得这女子美好,却连念头都不敢动一下,还因为人家的身份而……这可不就是落了下成?” “当然不是这样!”萧彻连忙解释。 与凤青鸾相处其实并不多,但自他来到南诏,便主要是凤青鸾接待他。开始的时候见彼此都是青年才俊,见识不凡,自有腥腥相惜之意。 直到后来,似乎有点儿变味了,变成了一山不能容二虎的格局。 仔细想,从哪里开始变味儿?竟是自见到段樱离的那刻起。 此时,美女当前,他不由地有些自嘲,段樱离的容貌虽然也很令人惊艳,但若与眼前的段芙蓉与台上那位莺莺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对于自己因为段樱离而暗中与二殿下较劲儿的事,很不理解。 但这较劲儿一开始,必定是停不下来,况且现在段芙蓉在这里煽风点火。 萧彻道:“你道凤兄对这女子山盟海逝,还要娶她是真心实意的话吗?我却觉得若凤兄真有这样的打算,我对他却要看低一等。有没有听说过,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他不但不将前人的话引以为戒,反而还对这女子如此礼遇,却不知这女子随时都有可能背叛他,成为别人的女人。” 段芙蓉绽开花朵般的笑容,脸上却闪过一抹不屑,“我可不信,除非五殿下有本事,真的让那女子改变初衷,爱上你。” “我不一定能让她爱上我,但我一定能够让她背叛他!” “是吗?”段芙蓉说着,咯咯笑得花枝乱颤,仿佛萧彻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顿时认真起来,“那是自然,这样的烟花女子,我不信她能对感情看得有多重。” “好,我们打赌,若你输了,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问题,那若是我赢了呢?” “那我也答应你一个条件。” “若是类似于,让你嫁给我的这种条件,你会不会答应?” “你若赢了,我自然会答应。” “这是你说的,可不许返悔。” “谁若返悔,便教他一辈子都过没尊严的日子。” 萧彻错愕地看着她,“芙蓉小姐,算你狠!” 像他们这种总是高高在上的人,是绝对接受不了没尊严的日子的,有时候宁愿死,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二人就这样,达成了协议。 大约半个时辰后,忘情楼里的喧闹声依旧,却进入两个不同凡响的客人。一个英俊萧洒,一个眉目如画,就是身量小了些。 这两人正是萧彻与女扮男装的段芙蓉。 段芙蓉这般打扮,实在是吸引人,特别是她在刚刚装扮好的时候,发现萧彻在打量她,她便面容绯红的模样,让萧彻忍不住便想要抱抱她。 可惜,为了夺取这女子的芳心,他今夜尚需要演场好戏给她看。 萧彻拿出一对和阗玉马,做为礼物送在台上,后面与段芙蓉对话时,似乎又“无意间”透露出自己是西凌皇子的事情被老~鸨听到,所以等到莺莺入后台休息时,萧彻便被一个娇俏的丫头请到了莺莺的厅内。 莺莺已经煮好了茶,静待二人。 见到段芙蓉的时候,一眼看出她是个女子,却也没有说破,彼此一番自我介绍后,还是礼貌地邀请他们坐下。 萧彻直入主题,“莺莺姑娘很美。” “谢谢萧公子盛赞。” “不知姑娘可想过将来?难道要一辈子呆在青~楼中吗?” “天命若是如此,又岂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够扭转的?” “那倒不一定,姑娘你今日,却是遇到贵人了。” “哦,何解?”莺莺的每个手指甲都经过了精心的修饰,脸上的妆容也几近完美,眸中却有怎么也抹不去的落寞。今夜,坐在萧彻这个位置上的,本该是凤青鸾呀,可是他竟没有来,难道,他的心里,竟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她了吗? “我可以许给姑娘几辈子也用不完的财富,将姑娘孰出忘情楼去,只要姑娘可以让我做您的入幕之宾一夜。” “一夜?听起来,似乎很划得来。” “那当然,我这样的人,是从来不会亏待我喜欢的女子的。” 他拿出一颗璀璨的蓝宝石,这是他刚刚在楼下,向一个珠宝商人花大价钱当场买来的,将它放置在莺莺的面前,“除了那对玉马,这也算是我们的见面礼。莺莺姑娘请笑讷。” 然而莺莺笑得温柔,眸里却全然都是拒绝。 那双玉马与蓝宝石,都推回到他的面前,“公子的盛情厚意,莺莺心领,只是这些东西却不能收。” “你嫌少?”萧彻问道。 “财物乃是身外之物,又何来多与少?只是公子不了解莺莺,而莺莺也不予多了解公子,是以还是到此为止吧。缘份乃天定,若我二人无缘,公子便是入幕一夜又如何?最后不过是多添些不开心与不快乐罢了。” 其实莺莺说的对,萧彻真的是太不了解莺莺了。 他只道莺莺是个寻常勾栏女子,不过是长得比别的女子更好些罢了。却不知莺莺原本就是奉京大首富冯园礼的女儿冯小玉,据说冯家富可敌国,其财产却未必比这位五皇子少,况且她并不是谁想孰就能孰得出去的,她可是因为明帝的惩罚,才来到勾栏之处献艺的,可惜,这些事,他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他并没有把莺莺的话放在心上,他坚信没有任何勾栏女子,能够躲过他的钱财地位的攻势。 “今夜既然能够得莺莺姑娘接见,我是不会随便就这么走的。” 段芙蓉也忙打圆场,“是是是,向来知道莺莺姑娘不被钱财所迷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先喝一杯吧。” 段芙蓉端起酒杯,示意二人也端酒。 莺莺已经由老~鸨那里,得知了萧彻的身份,这时也不好立时翻脸,只能端起酒杯,三人干尽了杯中酒,莺莺虽身在勾栏,可向来不与客人喝酒,娇美的面上马上就浮现藕红色酒意,反而段芙蓉因为常常在段府举办酒宴,很有些酒量,一点没受影响。 莺莺有了醉意,却显得更加好看了。 段芙蓉莫名,觉得有种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正在胸腔里慢慢地蕴酿,这个女子,绝对不能留着,不能留着…… 在倒酒的时候,她的小指在酒中浸了下,然后递给了莺莺。 莺莺摇头,“我不能再喝了。” 萧彻冷笑,“莺莺姑娘果然看不起我,如你这样的勾栏女子,居然说自己不能喝酒,是将我看成小人了吧,假如你不同意,我绝不强求,你便醉倒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莺莺见状,知道推托不过去,只好将段芙蓉的酒接过来。 段芙蓉又给萧彻也倒了杯酒,萧彻怎么能想到,段芙蓉竟然会当着他的面在酒中做手脚,想也不想,接过酒就干了杯。 莺莺见他已经干了,不得已,自己也只好再次喝干杯中酒。 酒才刚下肚而已,她便觉得眼睛发花,视线渐渐模糊…… 纤纤手指指着萧彻,“你,你们……”话未完,人已经爬在桌上,昏睡过去,酒杯从手中滚落到地毯上。 萧彻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杯子,转眸看向段芙蓉时,发现她的面容变模糊,就算他再笨,毕竟也是在宫里长大的,马上想到了什么,此时没有愤怒,只有自嘲,忽然想起谁的告戒,越是漂亮的女子,越喜欢撒谎啊! 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到段芙蓉的圈套里,可却已经没有办法跳出去了,勉力撑着,艰难地道:“芙蓉……不要……就算别人都说你是坏女人,可我依旧……愿意尝试爱你,求你给我机会,给你自己机会……不要做傻事,不要错过,可能幸福的机会……” 他勉强地说完这几句话,便也倒在桌旁。 段芙蓉娇美的脸上,露出深重无声的笑容。 ……三皇子凤羽,便在这时进入了房间。 段芙蓉道:“你很守时。” 凤羽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二人,眉头微蹙,“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让她走上一条不归路,永远也不能回到二殿下的身边。” 发现凤羽沉默不语,她冷笑地走到他的面前,傲然地的凝视着她的脸,“上次在永宁宫,你居然敢骗我,我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若你这次再敢出卖我,我便马上把你的手臂已经废了的事说出去,让你一辈子只能望着那龙椅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得不到!” 凤羽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寒芒。 然而他的声音却依旧很平静,“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怎么敢?我与你即是到了现在这一步,我如何能够不防你?我今日来到这儿,可是有很多人知道的,我对府里的人说,我是接到了三殿下的邀请,才出来的呢!”她对自己的安排似乎很满意,捂着唇咯咯地笑得得意。 “你真是个蛇蝎般的女人。” “我从来也没说我是好女人,特别是在你的面前,你甚至没有资格让我为你伪装。” “好,好,太好了。”凤羽连说了几个好字,却不知道好在哪里。 段芙蓉又道:“这次是给你一个将功孰过的机会,三殿下,如果这次你再弄坏这件事,我真的会对你毫不客气的哦!” “放心,我倒也很想知道,我二哥若知道他的女人,跟了别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 就在这时,烟火悄然腾起…… 在空中划过五彩的痕迹,又轰地一声爆开…… 似乎是开了头般,忽然整个天空都是烟火。 段樱离看着那烟火明明灭灭,刹那间的炫烂无比,心中却没有翻起一丝波澜。上世,她也曾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漫天烟火,只是那时候她已经在冷宫,那晚凤羽大婚,娶的是段芙蓉,那晚的烟火,与今夜的一样美,一样多。 她独自在冷宫的院子里,仰头看着漫天的烟火,心中竟然还在想着,与凤羽虽然不在一处,但她也能够看到凤羽所看到的。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那时候,她还傻傻地认为,一定会有幸福。 凤青鸾终于走了过来,将一件外袍披在她的身上,“别着凉了……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不过,谢谢你陪我在窜云楼上看烟火。”段樱离的目光澄明,终于转眸,看着眼前的男子。 “不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吗?今日,可是我救了你呢。” 段樱离淡淡一笑,却没多说什么。 他忽然想到,便是他不救她,她也定有机会逃脱。 “对了,明日便是初十六了。” “嗯。” “每年的初十六,我父皇都会亲自乘画舫入护城河,围着奉京转一圈儿,示意新的一年正式开始,而他要亲自守护奉京,守护南诏。百姓会在这一日,围在护城河两侧,向我父皇山呼万岁,偶而也有那告御状的,在那时候拦住我父皇的画舫……不过这种事是极少的,我父皇在位以来,国泰民安,实在是个明君。” 若不是明君,当然也培养不出像段擎苍这样的大将军,也不会有左相和右相这样的存在,只有宽厚仁和的明君,才能忍受自己的臣子们,如此功高震主。 凤青鸾又道:“每年这个时候,我父皇都特别开心,这一日,无论是谁向他提出要求,一般情况下都会予以满足。樱离……”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蓦然异常温柔,“明日,我要向他禀明,我要让你做我的皇子妃。” 他轻轻地从后面拥住了段樱离,她竟没有挣扎…… 他的心狂跳起来,似乎觉得这一次,她会答应他。 然而好一会儿,段樱离却只是淡淡地说:“你若明日向你父皇提出娶段家三女儿为皇子妃的事情,那么你便会与太子之位擦肩而过。皇上不喜欢纠党营私,你外公戚氏一族,一直震守南昭要隘,他若有什么异动,虽然不至于影响朝局,但若加上二皇子你及我父亲,便很难说了。” “你的意思是——” “若是在这次大战之前,你提出这个要求,你父皇一定会答应的。但是现在,他不可能答应。而且你也会失去本来将要得到的太子之位……皇上正值壮年,此刻他最需要的是各方势力均衡,至于太子、储君,于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不但不重要,反而就是这个原因是使朝堂动荡,各方势力产生无休无止的拉据战,他是很不喜欢的。而他在位期间,只希望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如果天命真的是注定的,那么明帝,至少还有十四年,才会退位。 如今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不争”的皇子。 而此时,二皇子凤青鸾,正好符合他的要求。但若凤青鸾这时与段擎苍结亲,那么他便又不再符合这个要求,因为明帝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段擎苍与西凌国勾结,他如何能够再允许段擎苍的势力继续坐大呢? “那又怎么样?难道我要因此,而一直等待下去吗?” 凤青鸾将她抱得更紧,喃喃道:“不,我不要等那么久,什么太子、储君……我根本就不在乎……” 段樱离淡然道:“可是我在乎。” 凤青鸾拥着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松了,“樱离,你在说什么啊?” 事实上,段樱离已经是在他面前,第二次说自己很在乎权势这种东西了。 段樱离转过身,双眸凝视在他的脸上,“我可不想跟一个短命的男子在一起,你若不争,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说这话时,语气中泛着幽幽的冷意。 她仿佛是地狱里的恶鬼,因为堪透了前世今世,因此给他的提醒,亦惑是诅咒。 凤青鸾蓦然放开了她的腰肢,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却不知道,段樱离根本就没有说谎,上世,凤羽为了当上皇帝,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二皇子凤青鸾及七皇子凤星辰,原本都是最有力的夺谪人选,最后却都…… 这一刻,她不过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在他们这样的位置,不争,便等于将自己送上死路。 其实凤青鸾又如何不了解呢? 但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好半晌,才失魂落魄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么无情的话呢?樱离,难道,你真的没有心吧?” 段樱离转身,肩上的衣裳滑落下去,那是凤青鸾的,她也不捡。 只向他道:“天夜已晚,我该回府了。” 她从凤青鸾的身边走过,凤青鸾的鼻端有抹冷香气在萦绕,这是段樱离的味道,只有她身上,才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香味儿。 她的身影消失在色彩浓重的楼梯转口,凤青鸾失神地将目光转到半空。 烟花还在继续,可他,却已经感觉不到那五彩的颜色。 …… 翌日,奉京百姓果然早早地围在护城河两侧,明帝所乘坐的画舫,也已经开启。画舫里随行的官员除了中常侍韩庭,还有左右二相及段擎苍,按例还要带两个民间百姓,那是从工商农里挑选出来的,最有地位最优秀的人。 冯园礼恰在其中。 跟随着的皇子有太皇子凤旭、二皇子凤青鸾。二公主凤欢颜也被特例允准入舫,一身高贵打扮的她,在众男子中显得很是独特。 冯园礼在舫中拿出一只有脸盆大小的龟背,献宝地端到明帝的面前,“这是千年老龟的龟壳,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用,实际上却是内有乾坤。” 他倒是时常拿些好玩意儿给明帝,明帝相信,他拿出来的东西必非凡品,于是很有兴味地继续听他说。 只见冯园礼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刀…… 韩庭喝道:“圣上面前,怎可怀有凶器!来人呀,收走!” 冯园礼面色一变,忙跪下嗑头,“是小人头脑简单忽略了规矩,请皇上饶恕!” 明帝摆摆手,“诶,无防。朕准你此刻用这把小匕首。” 冯园礼连忙谢恩,之后便又爬起来,将那小刀在背壳里轻轻一撬,便滚出一颗如鸽子蛋大小的紫色珠子,上面还蒙着层薄薄的膜,冯园礼把珠子拿在手中,展示一番,然后将珠子在近火处微微烤一下,拿帕子将珠子上那层膜擦饰干净,珠子便在同时也非常干燥明亮,刹那间大放光华。 众人不由赞道:“好东西呀,这紫珠,可是难得一见呀。” “可不是……” 冯园礼却又笑道:“这龟壳之内,实际上有明珠二十四颗,定是不多不少。” 明帝点头,“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冯园礼,你这次又费心了。” “不敢,不敢,能为皇上搜罗点东西,是冯园礼的荣幸,只怕皇上要瞧不上眼。” “得了,拍马屁的话不用多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谢谢皇上,皇上,我的女儿……” 明帝向中常侍道:“传朕旨意,冯园礼之女冯小玉,自今日起不必再去忘情楼,并将其纳入贵籍,其父冯园礼封华美爵,其亲人等一律进入贵籍。” 冯园礼听闻此旨意,已经红着眼眶跪下去,“冯园礼,谢主隆恩!” 这么多年了,终于达成了入贵籍之目的,虽然女儿在勾栏之地受了几年苦,但是如今他已经是爵爷,她的女儿是贵女,还有谁敢用流言蜚语来压他呢!从此以后,他冯园礼便是商界第一爵爷,想想便是暗爽不已。 心里原本对明帝也是有些怨恨的,如今不但不怨,反而感激涕零,“皇上,其实微臣还准备了……” 自然还准备了许多更好的礼物,不过话尚没有说完,就听到凤羽在舫外道:“父皇,河道中央有画舫拦路。” “哦。”明帝倒有些好奇了,谁敢拦他的路? “是否要告御状的?” “儿臣已经派人去查探,具体情况不知。” “倒是有趣,朕也出去看看。” 明帝说着已经起身走出画舫外, 众人跟着明帝一直到了船头,便见离船大约有十几米的地方,果然还停着一只很大的画舫,似乎是无人操作,就那么懒洋洋地横在河心,挡住了明帝的去路。已经有侍卫滑小船到了那只画舫之上,正准备踏上画舫时,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尖叫,然而那尖叫声立刻被阻断,仿佛被谁捂住了唇。 同时有个声音问:“谁,外面是谁?” 却是个男子的声音,侍卫便没有立刻上去,只道:“是谁如此大胆,将画舫停在这里挡住皇上的去路!” 里头的人大概吓呆了,半晌没有声音。 侍卫毫不客气地登上画舫,便又听见那男子的声音道:“你们别进来,我是西凌国五皇子萧彻。” 萧彻来访南诏,多数人是知道的,侍卫没继续进逼,而是回禀明帝。 众人听闻后,已经有人开始想歪了,这萧彻,还是很风~流的呀! 凤羽则道:“这就好理解了,萧彻初来乍到,不知道今日父皇游河,绕城一圈的惯例,想必昨晚招了烟花女子,一夕风~流,便是宿在河中的,其实这也没什么,男子眠花宿柳,原本就是寻常事。” 明帝点点头,此时虽然勾栏女子地位低下,可是男子却不会因为常去青~楼而被责备,若是那会做几首酸诗,或者地位极高者做这件事,反而被奉为风~流与风雅之名。 可是,明帝的侍卫都登上画舫了,里头的二人为何还不出来?一般人若是听闻皇帝在此,还不赶紧出来参拜吗? 凤羽道:“让我去请萧兄出来吧。” 明帝点点头道:“去吧。” 须臾,凤羽踏上画舫,可是舫中二人依旧还是不出来,凤羽道:“萧兄,我父皇在此,还请出来相见。” 半晌,萧彻才道:“凤兄,我的衣裳不慎掉到水里了,还请凤兄找两套衣裳过来。” “哦,那女子的衣裳要吗?” “也,也要……” 凤羽回到明帝的船上,神色莫明诡异,“父皇,原来萧兄昨晚玩得太尽兴,竟然连二人的衣裳都掉到了河里,现在需要我们送两套衣裳过去。” 立刻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明帝也是忍窘不禁,“行了,都别笑了,至于衣裳吗,赶紧给送过去。” 凤羽又略显好奇地说:“倒想看看那女子是何人,竟如此使萧兄神魂癫倒。” 凤羽说这话时,眼风有意无意地扫向凤青鸾,凤青鸾的心微微一紧,忽然产生不好的预感。 待衣裳送过去片刻,萧彻便从画舫里走了出来。 遥遥拜见了明帝,却不走过来。他此刻穿着别人的衣裳,略不合身,再加上一晚风~流,眼下发青,真个就是个纵~欲过度的样子。 凤羽道:“萧兄,请那位姑娘也出来。” “还请皇上海涵,她毕竟是女子,又没有见过什么识面,容颜也很丑陋,出来会污了各位的眼,便让我带人滑了这画舫离去吧。” 凤羽笑道:“那可不成。” 他忽然紧走两步,一把推开了画舫的门。 然后他愣住了…… 画舫内竟然是个满面惊慌失措的俊俏男子,此时连忙连滚带爬地出来,向着明帝的方向不断地嗑头,“皇上饶命!请皇上饶命!” 明帝略感错愕,忽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凤青鸾也笑道:“原来萧兄有断袖分桃之好。” 萧彻虽也感到尴尬,但却明显地舒了口气,“让大家见笑了。” 这时候,似乎只有凤羽注意到,这位俊俏男子所穿的衣裳,可不是他刚刚给他们送来的衣裳,很明显,这短短的时间里,有人做了手脚。他赶紧进入画舫,从另一侧的门出来,发现有条乌蓬小船正往远处滑去,相信莺莺就坐在船仓内,打扮成船夫滑船的人,身材纤细,不经意的回眸间,却是如同冷月般的淡然。 “是她……”他喃喃自语道。 这时候,韩庭等人也已经登船,韩庭便问了句,“三殿下说谁?” 凤羽犹豫了下,终是苦笑道:“没说谁,我只是没想到,萧兄这样的俊才,喜欢的竟是男子。”莺莺已经金蝉脱壳,就算再将那条乌蓬小船追回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萧彻此时只能装聋作哑,其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太清楚了。 总之,这出闹剧并没有达到段芙蓉预期的效果。 ……虽然出了这个小插曲,总体来说,今日的游河还是很顺利的,明帝心情大好,看着两岸百姓山呼万岁,高声称诵他的功绩,便觉有些飘飘然。 萧彻带着满腹的郁闷,回到岸上。 第一件事,便是回段府,他必须要好好的质问段芙蓉,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在刚进府时,便被玉铭拦住,“五殿下,我们三小姐有请。” “我现在没空!”他气急败坏的,还是要往段芙蓉那里去。 玉铭道:“五殿下,是关于莺莺小姐的事。” 萧彻蓦然停住脚步,狠狠地看了玉铭一眼,“带路!” 到了鹤鸟阁,萧彻看到段樱离正与一个女子坐在亭内喝茶聊天,那女子穿着华贵,美貌异常,不是莺莺又是谁呢? 段樱离向玉铭使了个眼色,玉铭马上将下人全部都摒退。 萧彻想到清晨,与莺莺在画舫内的场面,二人赤~身~裸~体,只盖着一条锦被,衣裳什么的全部都被拿走……对方虽然是烟花女子,到底还是个女子,况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段芙蓉的安排,莺莺实在是无辜受害而已。 想到这里,他有再多的愤怒也发不出了,默默地坐下来,微蹙眉头,端起茶一口喝干。 没等段樱离说什么,他便道:“今日之事,恐怕是三小姐仗义相救。不过她乃烟花女子,便是被发现了也没什么,我会给她足够的金子,让她从此以后过上富足的普通人生活。” 莺莺的眸中都是泪,此时却只是默然地看着这个男子。 眼底深处的绝望与痛苦,实在无法用语言表达。 段樱离又给萧彻斟了杯茶,才缓声道:“五殿下,你此话有两个错误,第一,莺莺本名冯小玉,乃是今日刚刚被封为爵爷的奉京第一商人冯园礼之女,而莺莺也已入贵籍,乃是贵女,并不是烟花女子,若非如此,她也不能在今日大大方方地坐在鹤鸟阁内。 第二,我今日相救的,并不是五殿下,而是冯小姐,女子即已失贞,此生便认命跟了这男子罢了,若是失去名誉,恐怕只能一死了之。” 萧彻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她,她是冯园礼的女儿?!” 今日画舫之上,他是见过冯园礼的,那个穿金戴银,据说富可敌国的圆滑老头儿。 他此刻,便已经知道,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恐怕必须找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否则的话……   ☆、138 他狠狠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神情悔极。 想到昨晚与段芙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原来全部都是她的圈套。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抬眸间,却又遇到莺莺那双绝望的水眸…… 好半晌,他才郑重向莺莺道:“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 莺莺并不是一般女子,其见识与才情,相比高门贵女,只高不低,这时候也只是微微地点了下头,并不言语。 萧彻于是告辞,往外走去,段樱离向着他的背影道:“冯小姐虽每月初十前往忘情楼表演,但只是奉了皇上之令而已,虽明珠蒙尘,可冯小姐从未自弃,未有过入幕之宾,便是二殿下,也从未动过他一根指头铨。 冯小姐何其无辜?她原本冰清玉洁,乃我奉京第一美女,如今更为皇上亲封贵女,有更好的前程和婚缘,却因萧殿下不慎,误信奸人,导致如此的结果,还请萧殿下一定要好好解决此事。” 萧彻顿住脚步,头也没回,“放心,我萧彻会负责到底!” 待萧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莺莺语带悲声地道:“萧殿下喜欢的是昨晚那位女子,不知为何那女子却——” 段樱离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轻抿了口,微微一叹,“那女子是我大姐段芙蓉,你知道我大姐向来很喜欢二殿下。” 莺莺愣了下,终是苦笑道:“原来如此。” 其实很多事,原本就是很简单。 莺莺又道:“可是,二殿下一定不喜欢她。” “为什么这样说?” “虽然他始终没有说出他喜欢的那个女子的名字,但我知道,那个人一定不是芙蓉小姐。” 段樱离点点头,“你呢?如何打算?” “三小姐,我想见二殿下一面。” 段樱离微怔了下,“现在这种情况,相见争如不见。” “若不见他,我如何能够舍得下?我只是想问他一个问题罢了。还有,请您一定要保秘今日之事。” “当然。我费这么大力气,无非也是为了保住你的名誉罢了。” “可是我与三小姐素不相识,您为何要救我?” “我没有救你,我若救你,昨晚便该将你从画舫里救出来。我只是觉得你活着,比你死了好。” 莺莺这些年,在青~楼历练,阅人无数。 此时,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襟,试探着说:“我曾经听过一个人说,仇人的仇人,一定要救下来,而且要救得合时宜,即不能早,也不能晚,因为她必须记得仇人的仇,也得记得恩人的恩,这样一来,她便会与她的恩人,一起变成仇人的仇人。” 段樱离唇角浮起淡笑,“你若想这样理解也无防,我的确与我大姐不合拍。” 她似乎不想再多提这件事,目光转到别处,二人沉默了起来。 ……段芙蓉还在房间里吃着果子,满室芳香,她斜倚在美人榻上,好整以暇的样子,小雀正在剥核桃,一派安静宁和。就在这时,门被人狠狠地推开,萧彻带着满身的寒意站在门口,面上布满冷霜,直直地盯着段芙蓉。 段芙蓉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笑道:“萧殿下,为何这般看着我,看得我心发慌,真害怕你立刻杀了我。” 说着她坐了起来,肩头衣裳往下滑了下,露出如雪的肌~肤。 萧彻不说话,静默地走到她面前,将她的衣裳替她往上扯了扯。 大概是他的悲伤,震撼了她,她也收敛了笑容,仰着小脸,静静地看着他。 萧彻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张脸,“那夜,乍然见到你,只疑自己是到了天阙之上,得遇世上最美的仙子……”说着他似乎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她的脸却凉凉地躲开了去,冷冷地说:“萧殿下,您可是输了!莺莺小姐并没有因为你的钱财和权力而萎身于你,她没有背叛自己的感情。按照当初的约定,你要输了,可是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的。” 萧彻如梦如醒,将她面前的果盘蓦然推到地上,任那红的青的果子滚了满地。 然而面对这样的情况,段芙蓉一点都不怕,“我的要求就是,请你,永远记得,你真正爱着的人是我。” “你——”萧彻只觉得心,被一只凶残的野兽狠狠地撕扯着,“你即已经将事情做到这般地步,我爱你,还是不爱你,又有什么关系?” 段芙蓉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笑得花枝乱颤,末了,拿起一颗小樱~桃轻轻地放在唇边咬了下,目光里满是勾~人魂魄的邪气,“我就是要让那些,曾经爱过我的男子永远记得他们爱过我,我要他们永远记得我的美。” 她说着,把剩余的半颗樱~桃,含在口中,站起身来,轻轻地贴近萧彻…… 可能因为屋子里放置了太多的水果,她身上有种混合了水果甜香味儿的香气,萧彻的心头蓦然一跳。 段芙蓉的双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含着樱桃的唇轻轻贴上萧彻的唇,刹那间柔软的触感,让萧彻的头脑忽然有些空白,他想推开她,忽然在她把樱桃推到他口中的时候,他再也忍耐不住,不但没推开她,反而狠狠地抱住了她。 他的吻那样热烈,那样深重,那样忘情……二人倒在美人榻上,萧彻吻上了她的修长的脖~颈,然而在双手撩开她衣裳的时候,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同时她颤声喊道:“你今日要是占了我,便是要将我送上死路了……萧彻,你不是爱我吗,你爱我,便要我去死吗?” 萧彻的热情,便被这句话浇灭。 萧彻猛地爬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冠。 段芙蓉不起来,便那样侧躺在美人榻上,依旧柔声道:“你这辈子即是爱上我,可不能再爱上别的女子,特别是莺莺小姐,我不希望你爱上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彻只觉得头疼。 他伸手扶着自己的额,脚步踉跄地往外而去。 …… 凤青鸾是傍晚时分来到段府的。 莺莺今日受了太大的委屈,见到夕阳下他的影子,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疾步跑过去扑在她的怀里。凤青鸾怔了下,但还是很自然地拥了下她,然后才扶着她的双肩问,“怎么了?哭什么?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呀,从此以后,不必再去那种地方了,你爹的目的也已经达成……” 凤青鸾还根本不知道,画舫里偷梁换柱之事,只是拿出帕子,替她擦干眼泪。 莺莺有苦难言,只看着凤青鸾的俊颜说不出话来,二人到了房间内,看到段樱离正亲自烹煮茶水,桌上已经摆了数种糕点。 凤青鸾笑道:“今日有口福了,三小姐这里的糕点与别处不同,格外清甜。” 莺莺哦了声,她心里难受,一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时候见了凤青鸾,又见了这可爱的糕点,便也有了食欲。 恰好他又很亲昵地为她拿了一块,她便接过来,轻轻地咬了口…… 然后,她觉得这糕点虽然味道不错,但也只是寻常糕点,比起她在忘情楼里的时候,那些花样繁多又细腻的糕点,段樱离这里的糕点真的很普通很普通。 她疑惑地继续咬了口,就看向凤青鸾,只见他已经拿了块,大大地咬了口,脸上竟有种淡淡的幸福。 莺莺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如滚动着的风,从温暖的南,滚到了冰寒的北。 因为下人都被打发走了,茶烹好后,段樱离便亲自给他们倒茶,先给莺莺倒了杯,笑道:“这茶是去年年初的雨前龙井,现在剩余的倒不多,不过新茶这几个月又会下来。” 莺莺嗯了声,接过茶杯,“谢谢三小姐。” 段樱离又给凤青鸾倒了杯递过去,“你慢点吃,好像有人跟你抢似的。” 这种吃相,若让别个人看到了,定要有些失望,这可是时时都注意形象仪态,俊美非凡的二殿下呀!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尝过,吃个糕点却弄得仿佛饿了三天似的。 凤青鸾却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呵呵笑道:“有点儿饿了,而且你这儿的糕点确实好吃,外间的不能比,好不容易被你招待一次,当然要吃个够才行。” 莺莺观察到凤青鸾的眸光,其实一直都没有从段樱离的身上移开过。 她毕竟曾经在烟花之地见过那样多的男子,凤青鸾对段樱离的爱慕,又如何能够瞒得住她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来,有一次凤青鸾到了忘情楼,醉倒于楼里的情景,那时候,他说他爱上了一个人…… 手中没吃完的糕点,便这样笨拙地从手中掉落,顺着衣裙滚在地上。 “莺莺,你怎么了?” 凤青鸾居然把那颗掉落的糕点又捡起来,吹了下,“浪费啊。” 莺莺绝望伤心之下,心痛的仿佛被谁一点点的敲碎,可她没有哭,甚至连流泪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噗嗤地笑了出来。 凤青鸾道:“你笑什么?” 莺莺笑语嫣嫣地道:“笑你,怕凡是三小姐这里的东西,你就个个都当宝,便是个小小的糕点亦是如此。” 凤青鸾马上明白莺莺是看出什么了,其实他向来有什么事也很少瞒她,这时只是脸上微微地泛上一抹红,好像自己的秘密被最好的朋友看穿的样子,却并不是因为被莺莺知道后的那种尴尬。 二人目光交汇时,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共同秘密。 过了片刻,段樱离又拿来棋,向莺莺道:“我知道你们一直有一盘没下完的棋,今日便在这里再斗,让我这个外人开开眼界如何?” 莺莺笑道:“你果然了解我的很。” 此时,莺莺也渐渐地回过味儿来,段樱离能够适时救出她,可不就是一直关注着她的动静吗? 又道:“段小姐心计智慧超过常人,二殿下有你这样的女子在他的身边,我倒是放心得很,你一定不会害二殿下吧?” 这算是想要一个保证吗? 莺莺深爱凤青鸾,若不是如此,这女子为何到了连自己该要何去何从都不知的情况下,依旧挂牵着凤青鸾的未来? 这恐怕,也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心愿了,可惜的是,段樱离并没有回应她。 在段樱离来说,承诺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她不需要别人的承诺,她也不喜欢向别人承诺。 莺莺虽是失望,倒也无奈的很。不过这样一来,她便从心底里明白,眼前这个纤瘦的,不喜欢多说话的女孩子,真的是很特别,怪不得能够吸引住凤青鸾。同时也明白,自己便算是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再得到凤青鸾的心,况且她已经与别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这世,是再也配不上二殿下了。 段樱离不但知道他们有一盘没下完的棋,甚至连棋子布局都知道,就当着莺莺与凤青鸾的面,将那盘局摆好。 凤青鸾见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心中窃喜。 想必段樱离是关注了莺莺,才会知道这些,她为什么关注莺莺,难道不是听了外间那些二殿下为莺莺入幕之宾的传言吗?   ☆、国之女主九扉皇后 那晚,那盘棋本来还是下不完的。 二人渐渐将对方逼入不破不灭,不进不退的境地,凤青鸾几次都想打退堂鼓,依旧想往后推解开棋局的日子。然而向来不喜欢缠着他的莺莺,那夜却格外的痴缠,一定要把这局棋解出来。 段樱离观棋不语,在旁边当起了端茶倒水的小厮,直到二人举着棋子,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落下来,她才微笑着道:“这局棋果然惊天地,泣鬼神,若非你们二人各自心思灵敏,恐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棋局,比起前人的珍珑局,一点不差。” “可不是,莺莺向来便是聪明,可惜是女子,若是男子,不知道以这样的头脑,会创下怎样的大业。”凤青鸾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喃喃说着,语气里都是可惜。 “二殿下过奖,现在莺莺还不是陷入这里,一动不能动。”莺莺说得意味深长。 然而凤青鸾的目光却又转向段樱离,“樱离,你过来看看,这棋局如给你,你可有解?铨” 段樱离道:“这是你们二人的棋局,我怎好发表意见?” 莺莺神色复杂,“无防,今夜不解,将来怕是已无机会。” 凤青鸾笑道:“为何说这样的话?你如今与樱离是朋友,自然我们可以常常至此相聚,自然有更多的机会解去棋局。” 莺莺道:“有些事,速战速决可能会好一点,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人生在世,认命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过程再是精彩,也总想有个结局。就算那个结局注定是输也无所谓。二殿下,我不想再耽误下去,这盘棋,今夜一定要有结果。” 凤青鸾见她说得如此认真,当下打起精神,“好,今夜一定要结束!” 然而这棋局,似乎真的已经到了,动一个棋子都很难很难的地步。莺莺盯盯地看着这棋局片刻,苦笑一下,“这棋局便像是爱情,彼此小心翼翼的进逼,不能让彼此觉得过于凌厉,一心忍让,但又不能真的让对方赢了去,因为在爱情里,谁先输谁就会等于输一辈子。故此格外仔细,没有漏洞,最后却占据彼此空间,退不能退,进不能进,似活着却已经死了,似是死局,却仿佛有解。” “莺莺,是否今日我父皇亲封贵女,你爹达成多年心愿,导致你今日特别有所感慨。” “或许是吧。” 莺莺说着,把带着些微求助的目光投向段樱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在局外人看来,这并非一个无可解的局。” 段樱离这次倒没有推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细观棋面。 她如此凝神的模样,竟让凤青鸾与莺莺都几乎摒住了呼吸,虽然她还没有任何动作,但他们都知道,这棋局必要为段樱离所破。一时间,凤青鸾只是有些高兴,莺莺却是悲伤后又有些释然。 果然,只须臾的功夫,段樱离已经用自己的纤纤细指,缓缓拿起一粒棋子,放在棋盘左侧的位置上。 这实在是个容易使人忽略的角落,也或许凤青鸾与莺莺并没有忽略,只是觉得那样的地方,并不能影响大局。 然而段樱离这一子落下,却是局面大开,双方的棋局在刹那间都出现了漏洞,并且凤青鸾明显地占据优势,想来他在落子的时候,向来有意识地谦让着莺莺,即不让自己输,又不让对方赢,棋子控制的很密集,因此一旦双方都有了漏洞,莺莺便马上露出败象。 莺莺看清棋盘上的局势,终是长输口气,“果然是我输了,我就知道我一定会输。只是一直不肯承认。” 凤青鸾笑道:“这多亏了樱离,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能赢。” “是啊,要感谢樱离。” 这个时候,天色竟然渐露鱼肚白。 这盘棋,竟然真的下了一夜。 凤青鸾兴之所致,吟道:“九春开上节,千门敞夜扉。兰灯吐新焰,桂魄朗圆辉。送酒惟须酒,流杯不用稀。各使霞浆兴,方乘泛洛归。”这首表现心情愉悦又对即将离开的情景而万分不舍的诗句,是武氏之作,莺莺忽然说,“‘九春开上节,千门敞夜扉’这句很好听。” “嗯,是不错。” “二殿下,不如你便由这句里,取两个字,做为我的小字吧。” 南诏这时,女子尚没有起小字的习惯,只有文人学士会很认真的给自己起个名字之外的小字。 她的要求,凤青鸾并无表示意义,在他的心中,如莺莺这般的才女,自然是有资格拥有小字的,沉吟片刻道:“周而复始,千变万化至九九归一,独留一扉以做退之径……便叫九扉好了。” 此话一出,段樱离不由地对着莺莺多看了几眼。 九扉,其实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前世的时候,她便数次听过她的名字,只是没有机会见面而已。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三四年后,九扉便是西凌国地位最高的女性,嫁给了西凌新国主萧旦,她是他的皇后,直接以小字做为封号,“九扉皇后”。 至凤羽登基之时,九扉皇后已经是实权在握的国之女主,萧旦体弱多病,专宠九扉皇后,偏这位九扉皇后又是极有才,行事雷雳风行,思虑周密,又颇有绝断,竟然在短短几年之内,使西凌国强大起来,并且彻底摆脱南诏,于经济军事各方面,不再依附于南诏与大历。 据说,九扉皇后原本并不是萧旦之妻,而是萧旦之弟萧彻之妻,可是九扉皇后红杏出墙,不但招惹了萧旦,更帮助萧旦登上帝位,使原本有很大机会当上皇帝的萧彻,完全失去机会,只得了个“阴山王”封号,自此守在阴山不毛之地,郁郁一生。 段樱离早知道萧彻之结局,只是没有想到,莺莺竟然会是九扉皇后。 这时,莺莺却已经笑语嫣嫣地说:“此名甚好,这便是我的字了,二殿下,此后,这世上没有莺莺了,只有九扉。” 莺莺原本就是青~楼艺名而已,她现在已经是贵女,当然不会再用了。 凤青鸾于是柔和唤了声,“九扉。” “嗯。”莺莺轻轻地应了声。 此后多年,午夜梦回之时,她常常能够梦到此情此景,常常看到凤青鸾那柔和俊美的面容,那双温和的眸子,听到他轻唤着九扉时的语声。 而她,总是在梦里,一声声地答应着。 只是在梦醒时分,却备感孤独寂寥。 这一生,他与她之间,也只留下这两个字而已——九扉。 …… 三天后。 萧彻已经要启程回国。启程之前,向明帝提出,娶冯园礼之女冯小玉为妻。明帝欣然应允,破例晋冯小玉为湘湘郡主,并给予庞大的嫁妆,风光嫁给萧彻。 凤青鸾得到消息后,立刻跑到冯府求见冯小玉,可惜冯小玉始终不曾出来见他,直到冯小玉随着萧彻的队伍,渐渐远离南诏,他依旧再没有得见她一面。当日在段樱离的鹤鸟阁相聚一夜,居然是前别前的最后相聚,此时,才渐渐地对她当日所说的一些话,有了了悟。 然而,他终究也没再做出努力,况且,任何的努力,也已经没用了。 萧彻离开之前,也来了段府,主要是见萧百恋。 分别在即,萧百恋爬在萧彻的怀里,一直嘤嘤地哭泣。 萧彻回首南诏此行,便如同梦一场,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萧百恋,只是轻轻地在她的耳边说,“将来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便去找三小姐帮忙,她是个好人。” 萧百恋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在她的心里,大小姐段芙蓉才是好人。 经过段芙蓉所居的地方,她斜倚在九曲长廊下,笑容明媚地看着他,无论何时,她都要把自己最美的样子,展现给他看。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然而萧彻终究是半个字也没有吐露,默默地看了段芙蓉片刻,就头也不回地出府而去了。 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同时出发。 刚刚出城,便传出五皇子妃突发疾病,腹痛如绞的事情。然而萧彻打帘往里看了眼,发现她轻咬着唇,面色苍白,确实是很痛苦的样子。只是也没有似乎要到了要命的时刻,他淡然问了声,“你怎么样?” “殿下,我腹痛,想休息片刻。” “我们还要赶路,没事的话不要耽误行程。” 萧彻冷冷地说完这句,便又驱马往前行动,果然丝毫不理会皇子妃。陪嫁丫头紫嫣见状,忍不住难过地说:“小姐,萧殿下怎么能够如此对您?” 冯小玉苦笑,淡然道:“无防,本来他爱的,也并不是我。” 让紫嫣将车帘掀开,美眸望出去,只见前面的道路,似是没有尽头的长…… ……   ☆、风筝飘飘荡荡进段府 萧彻回国,新年也早就结束,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渐渐趋于平静。朝堂之上的变化,被大臣们明显地感觉到,段擎苍已经不被明帝信任,手中的兵权被明帝找了个借口,收回了一小半,他的职务也被渐渐地架空,有一阵子,他便称病留在家里,不再每日里去朝堂之上,明帝似乎也无异义,段擎苍倒是趁这个空儿,处理了一下家里的事。 段樱离则去探望了那日在窜云楼时,忽然窜出来要保护她的那个女子,之后那女子被玉铭送往药堂救治,再后来为了就近照顾,便接到段府来,住在鹤鸟阁玉铭所居隔壁养伤,这时候她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有时便从床上爬起来,去院子里练练剑。 这女子正是之前奉慕风之令,来保护段樱离却被段樱离拒绝的素素,这次她问了她的全名,始知她叫做杜素心。可要再深问,她便什么都不愿说了。 凭那股不顾自己性命,往前冲要保护着段樱离的劲头儿,使段樱离没有办法再拒绝她,只道:“便在我身边吧。毂” 此后,杜素心依旧常常练剑,玉铭她们平日里所做的事,她是做不来的,好在段樱离并不在乎多养这么一个闲人,况且,她会做的事,玉铭她们也是做不来。 转眼间,已经是晚春四月。 那日,段樱离和顾采芹陪着梅氏去进香,马车行到半路的时候,忽然听顾采芹说:“那不是二殿下吗!” 段樱离掀开马车帘,便见凤青鸾正走在街道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唇角总是浮现的那抹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铨。 顾采芹笑道:“樱离,我们去和二殿下打个招呼吧。” 樱离摇摇头,他即不想见她,她又何必如此往前凑呢? 顾采芹略有些失望,她总不能一个人巴巴的凑到凤青鸾面前去。其实这时候凤青鸾也看到了这辆马车,段府的马车是有着特殊的标识的,他便驻足凝视着马车,只见窗口顾采芹笑嫣如花,略带羞涩地看着他,却没有见到那个很久没见了的人。 对于顾采芹那热情的眸光,他没有丝毫的回应,便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便是那天,梅氏上香回来之后,就见到了夏夕颜。 她挺着硕大的肚子,精神却好得很,而且脸上泛着股淡淡的光辉,那是只有怀孕的人才会呈现出来的美。段擎苍居中而座,见梅氏归来便招呼她来到自己的旁边坐下,这才对夏夕颜道:“这位便是梅夫人。” 转而向梅氏道:“这是夕颜,以后还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 梅氏对此,居然没有半点排斥,传统的她,只是比较疑惑,段擎苍竟在什么时候养了一个外室,并且还怀孕了? 在夏夕颜来拜见她的时候,她连忙将她扶起来,“你现在有着身孕,千万要保重自己。”夏夕颜笑笑地点头。 之后夏夕颜又分别拜见了大夫人和几位姨娘,这样,段府便有了五姨娘。 因为家里添了人,需要认人以便将来相处时不出岔子,连段芙蓉这被禁足的女儿也出来相见,一段日子没见,段芙蓉不但没有因为被禁足而显得精神不震,反而容光焕发,比之前似乎又更加的美丽了。 夏夕颜倒是好好的打量了下这位大小姐,之后便笑道:“不知道大小姐吃的何物保养,整个人真是气华灼灼,实在令人惊艳。” 段芙蓉笑得很灿烂,道:“这是个秘密,不能被很多人知道。不过我可以悄悄的告诉五姨娘。” 说着招手示意五姨娘附耳过来。 夏夕颜虽然素来听说大小姐许多事,但真的是不了解她,这时便很好奇地附耳过去,段芙蓉于是用她那娇俏的声音道:“其实对于女子来说,最好的滋养品便是胎盘,这东西现在你肚子就有一个,到时候将它煮煮炖炖,添些药材,吃一幅胎盘比吃十公斤燕窝都强。” 夏夕颜初时还没反正过来,听到后来时,脸色顿变,竟然吓得腿发软,一下子倒在地上。 段芙蓉连忙扑上去,那只手臂却像无意间似的,猛地打在夏夕颜的肚子上,口中却是惊惶地叫道:“五姨娘,五姨娘您怎么样?” 段擎苍对夏夕颜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很看中的,这时候大步踏过来,将她一把拥在怀中,“你怎么了?” 夏夕颜的额头冒出冷汗,痛苦地指着段芙蓉道:“大小姐,她,她说要吃了我的孩儿……” 段芙蓉像是被夏夕颜的话惊住,惊愣地后退了两步,才结结巴巴地否认,“五,五姨娘,你在说什么啊?我,我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大夫人也道:“是啊五姨娘,孩子反正在你的肚子里,芙蓉又怎么可能吃了你的孩子。” “老爷,老爷……我听得很清楚,她要吃我的孩子……” 段擎苍现在对段芙蓉可是没有什么好感了,经过了这么多事,他简直就如同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冷冷地问道:“你刚才到底说了没有?” “爹!是五姨娘要听我的滋补方法啊,我不过是说要吃鹿胎而已,这也是大夫说的啊,特别是有身孕的人,吃了对胎儿也很好。我只是说了这个,五姨娘肯定是听错了,只是在五姨娘的心中,我竟是,竟是那样恶毒的一个人。”段芙蓉说着,脸上便挂上了一串串泪珠。 “不,不是这样,你刚才明明说的不是这个……”五姨娘辩道。 段芙蓉无奈地站起来,擦了擦眼上的眼泪,“爹,我想段家,再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今日若不是得到特例,我也不可能从东厢出来。即是如此,我便回到东霜,这辈子都不再出来好了。” 大夫人也泪流满面,凄哀地说:“老爷,芙蓉好可怜……这么一个鲜灵灵正值芳华的女孩子,竟整日被关在房间里不得出门寸步。她今日能够出来,心底里该是感谢五姨娘,又怎么会拿话吓她!” 段擎苍也懒得听她们再说什么,只道:“你们母女便回东霜去吧,从今日起不再禁足,不过没事别总跑出来。” 大夫人一把牵起段芙蓉的手,愤怒哀伤地道:“说,我们马上走。” 从厅里出来,母女二人却相视,悄然而笑。 禁足取消了…… 五姨娘被安排与夏悦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进入月洞门,两个小天井,花木扶疏,微风习习,确是养胎的好地方。 因为受了惊吓,又被段芙蓉捶打了肚子,导致很不舒服,此后的几天里都在养胎。好在段擎苍对她宠爱有加,有夏悦和梅氏照顾着,便渐渐地好起来。这日天气晴好,她便在丫头的陪同下走出来看看花草什么的。 偶尔抬眸往绽蓝的天空看来,便见几只风筝在天空飞翔。 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些许笑容,按照老历算,如今刚刚是三月初,正是放风筝的好时机呢! 夏夕颜抬眸看了好半晌收不回目光。 丫头也抬眸看,便发现一只蝴蝶型风筝和一只鹰型风筝还有只蜈蚣型风筝飞在天空,笑道:“五姨娘,要不然我们也去糊一只风筝。” 夏夕颜听闻,刚要点头,便见那只蝴蝶型风筝或许是断了线,飘飘摇摇往她的小院里飘来。夏夕颜顿时眉开眼笑,“看来我们不必自己糊了,风筝自己飞来了。” “是呢,是呢!” 风筝落在地上后,便由那丫头捡回来,交到夏夕颜的手上。 发现风筝的左侧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破了,夏夕颜很是可惜地说:“必须得修理一下。” 那丫头机灵,忙道:“婢子去熬些面糊,粘粘这里就好了。” “好,快去吧。” 丫头离开了,夏夕颜自己想要将破的地方弄平整些,却觉得指尖微微刺痛,或许是被竹子的纤维给刺到了,她忙把手指放在嘴里嘬了下。这时,正好二姨娘夏悦过来,看到这风筝,便忙问:“夕颜,这是哪儿来的风筝?” 夏夕颜专身嫣然一笑,刚要回答她的问题,便觉得眼前发花,身子发软,缓缓地往地上倒去,好在夏悦见势不对,立刻冲上两步扶住她,然而她却已经人事不知了。 “夕颜!夕颜!来人呀,快请大夫来!” 夏夕颜的忽然出事,让段擎苍忧心不已。 然而,来了三四个大夫,均说她虽然还有气息,却已然没有生还的机会,可以办后事了。问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均说是因为夏夕颜患有心疾,这种病治人死亡只是瞬息之间的事,便是过了今日这一关,以后还是无法活得长长久久的。   ☆、风雨飘摇 孩子?至于孩子,大人都已经成了这样,恐怕孩子生下来,也是死胎而已。 段擎苍听了,面如死灰,若不是有人在,他真想仰天大问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他段擎苍就不可以有儿子,有很多的儿子?! 夏夕颜虽活着,却等于已经死了。 夏悦自大儿子萧逸被斩之后,再一次被打击,越发地沉默少言,每日里只是照顾着夏夕颜,替她将面容擦洗干净,让她穿着干净的衣裳,喂她喝有营养的汤水。时不时地,还将耳附在夏夕颜的肚子上,听听肚子里的声音,每次听完便高兴地说,“还活着,小家伙还活着,他一定会被健康的产下,一定不会死的。毂” 段樱离知道这件事后,曾找过卜青牛,奇怪的是,连二皇子凤青鸾也不知道他到何处去了。 反而因为这件事,凤青鸾终于与段樱离见了一面。 段樱离见他面色虽然淡然,眸子里却还是盛着悲伤,比之以前,忽然沉默了不少,于是问道:“你在怪我?” 凤青鸾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铨。 “你定是怪我,没有更早的将她救出来,而使她被那萧彻玷污。” 她知道,凤青鸾一定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就算能瞒得了他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况且莺莺忽然远嫁,他怎么能不查,就是因为查到了真相,才这么久都没有与段樱离见面,或许是见到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今段樱离能够主动打破僵局,他的面色反面缓和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好半晌才道:“我没有怪你,只能感谢你,感谢你至少,让她可以体面的活下去。只是,想到你明明可以更早一点的救她,我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樱离,为什么你定要等到那个时间才去救她?” “你知道莺莺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是你大姐,她——” “不,她不过是你夺谪路上的牺牲品而已,你知道那日的事,事实上是有三殿下的参与的,你没想到他为什么要参与这件事吗?莺莺不过是个弱女子,却为何劳烦三殿下亲自出手?不过是因为三殿下觉得,如此做,可以使你名誉尽毁。那日,若不是我及时将莺莺从画舫里接出来,到时候全天下的人,便都会知道,堂堂的二殿下被戴了绿帽子。 介时,你只会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而且定会因为此事,而与萧殿下不合,西凌与南诏如今的关系,就是唇齿相依,若你与萧殿下不合,自然会影响到你的夺谪大业。只要是游戏,便一定有输有赢,你输了,还是会有赢家,只是那个赢家不会是你。” “樱离,你不要再提什么夺嫡大业,我根本,根本就……” “你以为,你不去争,就可以置身于风暴之外吗?错!你只能失去更多,甚至不能保护你爱着的人!让你周围的人,全部都成为这件事的牺牲品。” 段樱离的话戛然而止,似乎不愿再多说。 转身离去时只淡漠地道:“若见了卜青牛神医,请你看在朋友的份上,定要他来段府一趟。” ……看着段樱离的背影渐渐从视线里消失,凤青鸾脸上的忧伤渐渐地褪去,唇角反而浮上一抹笑容。 一个面容冷窘的青年男子道:“二殿下,您交待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凤青鸾点点头道:“那个叫紫嫣的,真的会养信鸽吗?” “是的,她原本就是川渝地区鸽房的负责人之一,她训练出的鸽子,绝对是最好的信鸽。有她在冯小姐的身边,相信西凌的任何消息,都瞒不了二殿下。而另外的那些暗卫,也会好好辅佐冯小姐,使她可以在西凌安身立命,立于不败之地。” 是啊,从此以后,西凌还有什么消息能瞒得住他呢? 只是,莺莺…… 凤青鸾努力地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件事,又道:“小毅,你看三小姐如何?” “以属下看,三小姐是绝对站在您这边的,而且是能够陪着你经历风大风大浪的人,二殿下,属下认为,三小姐可堪大用。” 小毅的话音刚落,凤青鸾便转身,毫不客气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小毅震惊地看着他,却立刻道:“属下知错了!” 什么叫“可堪大用”,他与樱离之间,从来就不是“利用”的关系! 凤青鸾俊面异常冰寒,向来温和的脸戾气大盛,双眸如同极寒之地的冰剑,看得小毅心底发毛,却是再不敢多说什么。 好半晌,凤青鸾才将寒冷的眸子从他身上移开,望着远方,好半晌都无法平静下来,甚至连手都在微微地擅抖着。 小毅似乎很理解他的心情,这时大胆地道:“二殿下,请不要自责!这次的事,您不过是冷眼旁观而已,那日,若是三小姐不出手,您也一定会救莺莺小姐的!” 凤青鸾笑得很淡,又很苦…… 这种安慰人的话,只能骗骗小孩子。 不过,总有一天,樱离会知道,他是如何的爱她。 …… 段府内。 段擎苍自从大战归来,明明是立了赫赫战功,反而换来怀疑和灾难,每每想起自己的儿子被斩首于宫中,他便无法平静下来。 五姨娘夏夕颜变成了活死人,更使他觉得,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再加上府内的各种议论声也大了起来,他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诸如此类的讨论: “肯定是风水有了问题,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出事?你瞧,大小姐这一年多内多么的倒霉?还有二小姐,还在拜城……还有大公子,真是可怜……” “是啊是啊,肯定是风水出了问题,否则以五姨娘那样的年青,精气神明明很好的,怎么会忽然就倒下了?” “唉呀,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有事?” “谁知道呀,若不是在这里做事,能拿到很多这个……”说话之人比了个银子的手势,“我早已经要辞工了,说到底,钱没有人的性命重要,可是没有钱,又实在不行……” “是啊是啊……” 听到这样纷纷乱乱的讨论,向来觉得打仗要靠智慧而非迷信的段擎苍,竟然也开始觉得自家风水不好了。那日出门逛了圈,刚刚到了府门口便见一个穿着道服的山羊须中年道士,盯着段府看了好半晌,又唉声叹气的准备离开。 段擎苍连忙走上两步,“这位先生,为何要摇头叹气?” 那人随便扫了眼段擎苍道:“煞星冲撞啊,煞星冲撞!” “这却是如何说?” 道士却又摇头道:“这家人本来可以尊贵极,家有凤格之女,原本该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可惜,可惜啊,煞星冲撞,煞星冲撞啊!” 段擎苍心中一动,“这是什么意思?” 道士将段擎苍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忽然眼睛一亮,“唉呀!您是我南诏福将啊!如果贫道没有算错,您定就是这段府主人,段候爷!”道士似乎很是仰慕段擎苍,很夸张地掬下腰去,大大地施了一礼,“今日能够得见段候爷,真是三生有幸。” 段擎苍向来被人恭维惯了,这时候也见怪不怪,反而道:“看您仙风道骨,又是一语中的,不如入内祥谈。” “贫道荣幸之至。” 二人进入段府,道士边走边四处看,忽而凝眉,忽而唉气,脸色极度忧郁,在经过鹤鸟阁的时候,还拍了下巴掌,似乎是恍然大悟般。 “先生,您这是——” “没什么,还没确定,待我再好好参祥参祥。” 段擎苍有心要试试他,没有直接带他进入自己的书房,而是饶了远路,经过夏悦所居处时,道士的眉头紧凝,面有忧凄,“段将军您好福气,能够支持段家的小福星就要降临,唉,只可惜如今被伤害得很严重,若再不挽救,段府气数将尽矣!” “大胆!”段擎苍震怒,虽然这段日子他是遭遇了不少挫折,可是何谈“气数将尽”?这道士简直就不想活命了。 “将军饶命!今日将军看得起贫道,让贫道登堂入室,进入贵府,贫道就不能因为要哄将军开心而说些违心的话,那才是害了将军!贫道所言属实,将军若是不信贫道,那立刻就可以把贫道杀了,或者赶出府去!” 那道长跪在地上,却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模样。 段擎苍冷静了下,又缓声道:“你起来吧,若你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定不会轻易饶了你这个牛鼻子老道!”   ☆、妖风横行呀呀呀 这道士站了起来,道:“段候爷,这事想要搞清楚也不难。” “怎么说?” “我们道家有一个八星寻根的说法,就是找来八星将,在府内做法,必定能够找出使段府频频出事的原因出来。有原因就有了解法,到时候段府的灾难自然就会结束。” 见他说得煞有介事,段擎苍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好,就由你来安排这件事。” 事情就被安排在第二天毂。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段樱离正准备休息,便有人从窗户里跳进来,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进来的人是慕风,所以并不惊慌,只问:“你回来了?” 然而等到那人走到她的面前,借着月光珠的光亮,她才发现并不是慕风,而是杜素心。她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主仆二人,怎么都有喜欢翻窗户的毛病?门就在那里,都不喜欢走门的铨。 “素素,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主子,我看到有人偷偷摸摸把这个埋到墙角。” 她直接呼她为主子,段樱离略微的不习惯,不过想到他称她三小姐的话,她也会不习惯,当下便也释然了,将杜素心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却是只颜色诡异的玉片,洁白的玉片上有青红痕迹,看着便不像是好东西。 再仔细看,上面似乎还刻有奇怪的符号,段樱离凝神想了片刻,道:“你看到是谁把东西埋到这儿的吗?” “没看清,那人身手极快。” “你有没有打草惊蛇?” “没有。” “身手极快……那必是有武功的人,在段府内,有这样的人帮忙的,除了我父亲,就只有大夫人,呵呵,看来我那位好大姐又出手了。” 杜素心沉默着,并不对此事发表意见。 段樱离道:“她把东西埋到我的院子里来,自然是有原因的,她是断定我院子里没有你这样的高手,我是难以发现,素素,这次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恐怕没人发现鹤鸟阁内进了贼。至于这东西,你想办法去放在东厢好了,要稍微显眼一点,不易被人发现,但人找的时候,又一定能找到。” “是。” 杜素心说完,便接过那玉片,飞身从窗户又跳了出去。 段樱离微愣了下,忽然发觉,慕风走了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翌日,段樱离早早地起床,借口去府外给老夫人买她最喜欢的驴肉火烧而出了门,经过南街的时候,便看到在卖姻缘符和打小人的那块地面上,早早地聚集了几个举着灰布招牌的神算子,个个都打扮的仙风道骨,让人莫名觉得很神秘。 她让玉铭去叫了其中一个过来,淡声问道:“会看风水吗?” 那人马上道:“当然会,太会了!不瞒小姐您说,这您可算是找对人了,看风水我最拿手。” “好,跟我走吧。” 段樱离与那人一起上了马车,才道:“未请教山人大号。” “大家都称鄙人为刘半仙。” 段樱离道:“刘半仙,今天之事若办好,你便可以得到一千两的银票。” 刘半仙高兴的连仙风道内都丧失了,一幅小人之态,“但凭小姐差遣,让鄙人做什么,都愿意!” 段樱离笑笑,将一张纸给他,“这是你需要做的事,都写在上面了。” 刘半仙赶紧接过来,眯着眼睛看起来。 ……须臾,就到了段府,刘半仙也把这张纸看完了,虽然觉得有些诡异,却也没觉得是多大的难题,像他们这种人,混吃骗喝早就习惯了,无非同行闹起来,打场架而已,还能怎么样?想到这里,他更是半个不字都没说,下了马车就随着段樱离一起进入府内,再由杜素心带着,到了前往段擎苍书房的必经之路上。 隔了会儿,便见管家施全带着八个花脸道士装扮之人,进入府内。 在他们经过假山的时候,杜素心由侧面过来,如影子般,忽然就捂住了走在最后面的那位道士的嘴,他连喊都没喊出一声,就已经被拖到假山后,而刘半仙见道士们都画成了花脸,倒也机警,赶紧从地上抓了些泥巴土抹在脸上,然后学着那七人优哉游哉的步伐,随着他们往段擎苍的书房而去。 杜素心将那位抓来的道士,像赶狗似的,从后门赶出了去,那人还想要哭天抢地,杜素心将一绽银子冷冷地扔在他的面前,他眼睛一亮,捡起来,只管向杜素心嗑了个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转头就一溜烟地跑掉了。 这世间,果然还是银子最大。 段樱离亲自反驴肉火烧送到老夫人那里去,老夫人原本身体就不好,又经过连续的病痛打击,现在看起来就是活一天少一天的样子。 段樱离亲自把驴肉火烧重新回炉弄热了,再撕成小条,喂老夫人吃。老夫人对于这个常常来照顾她的孙女是越来越喜欢,反观段芙蓉,便觉得这些年都白疼她了,不过她也懒得询问孙女间的事,只是享受着驴肉火烧,喃喃地说些子闲话。 “你五姨娘那里,你也要多照应……就算她不会动了,不能说话了,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会长成的,若说孩子有多命硬,你们这些小辈儿是不会懂的,有些女人,就算是进了棺材,还是能生下孩子。” 玉铭在旁边听得害怕,“老夫人,您又在逗三小姐了,进了棺材的人,还怎么能生孩子?听着都太悬了。” “奶奶可没有骗我,我倒是听说过这样的事儿,生在棺材里的孩子,被称为棺材仔,大家认为这样的孩子是克死爹娘的,很不吉利,想来,便算是生下来,也是命苦。” 玉铭尚没接话,老夫人又道:“但这孩子若是我们段家的,便算真是棺材仔,也会受到很多人的疼爱。” 这倒是大实话,若不是对夏夕颜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期待,恐怕这时候早已经找个由头,将她干脆杀死埋了,免得府里躺着个活死人,晦气。 待早饭用完,段擎苍的通知也到了,让所有人都去大厅,有事要讲。 老夫人费力地坐起来,“走,走……看看热闹。” 她年龄大了,也不知道能活到哪天,现在倒是想开了,把所有的事都看成是“热闹”,每日里有热闹瞧也是好的。 当段樱离扶着老夫人进入大厅时,厅里已经聚了很多人。 段擎苍、大夫人、梅氏及夏悦,紫苏和李蓉蓉,甚至段芙蓉都在,连段鸿也没有立刻去念书,老老实实地站在段擎苍的旁边。仅仅过了一年,他不又长了高了不少,如今倒不是当初刚来时的那种天真样子,脸上隐隐有了些不该在孩子身上出现的老成。 看到段樱离进来,没有刻意与她打招呼,只是向她点点头,彼此间倒有些,只有姐弟间才会有的亲密。 顾采芹看到这一幕,忽然想到,人家毕竟是亲姐弟,就算我再怎么做得好,仍旧和他们隔着一层。 像顾采芹这样的小心思,一般又有谁会注意到呢? 段擎苍见人来齐,就说:“近日段府诸事不顺,妖风横行,所以特地请玉冠山人来看看段府的风水,把大家叫到这里来,不过是一起见证一下。若有什么事,也好立刻解决。” 众人对此当然没有异议,段擎苍道:“开始吧。” 就见那玉冠山人在厅门外,穿着五彩的衣裳,衣裳上坠了很多带子,手中又拿着长剑,口中念念有词,原地转着圈儿,看起来倒不像是道士,而是个跳大神的神棍,又因为一圈花脸道士围着他一起转,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段芙蓉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不相信段擎苍也会信起这个来。 隐隐感觉到,似乎有道很冷的目光在看她,微微偏首,果然就与段芙蓉的眼睛对上,她似乎是恨毒了段樱离,那怨毒的目光丝毫不躲闪。 段樱离只是淡淡一笑,便又把目光投向外面那跳大神的玉冠山人。 那见那山人忽然大喝道:“妖魔邪鬼哪里逃!看我玉冠山人来揭穿你的真面目!”说着,他的长剑忽然往段樱离所居的鹤鸟阁那边指去,口中拉着京戏调子道:“啊呀呀呀!这股邪气往那边行去,待我——” 就在这时,忽见一个道士走不稳似的,将他轻轻一撞,使已经将玉冠山人撞的转了个方向,待后半句“待我追踪而去,消灭邪气”说完时,长剑所指的方向竟然定格在东厢的方向。 这玉冠道人脸色一变,忽然又转了回来,将之前的动作和台词重说一遍,再次挥剑,指向鹤鸟阁,就在这时,那个不长眼的士道,居然又将他撞了一下,结果待他台词说完后,长剑所指的方向依旧是东厢。 这个不长眼的道士,可不是刘半仙,段樱离的目光忽然落在那人腰间的木蝴蝶上,唇角莫名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段擎苍冷冷地看了眼面色已经很难看的大夫人,才向玉冠道人道:“玉冠山人,你已经两次看到邪气所去的方向,是否就是府内东厢之处?”   ☆、妖邪之物黑猫血 玉冠山人向大夫人看了眼,发现她的脸色已经极难看了,他略显惊慌失措,“回,回大将军,主要是,主要是这小子,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撞我,使我没有办法把东西做好,还请将军稍等。” 段擎苍道:“或许天意如此啊。” “不,不不不,这绝对不是天意!”玉冠山人保证道:“为了万无一失,我们再做一次法。” 走到刚才撞他的花脸道士面前,凶恶地说:“小子,听好,如果这次再出了差错,本山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花脸道士只是点头,仿佛真的很怕似的铨。 于是玉冠道人继续做法,随着怪异的念念有词,他的长剑继续指向段樱离所居的鹤鸟阁,然而这次,却不是花脸道士,而是与花脸道士挨得比较近的另一位道士,只觉得脚下被谁绊了下,直接扑上玉冠山人,二人一撞,皆都倒在地上,而长剑所指之处,竟然还是东厢。 玉冠山人被那小道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那小道士匆匆的爬起来,玉冠山人抬头一看自己的长剑,就叹了声,唉呀…毂… 然而这时,却是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沮丧地站起来,打了那小道士一耳光,小道士很委出,却也无可奈何。 做法就此结束,段擎苍道:“玉冠山人,您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玉冠山人偷眼瞄一眼大夫人,她的目光可是想要杀人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便信口说道:“大将军,其实有些事本山人真的不太好说,比如刚才做法,外人看来,似乎我长剑所指之处,便是邪气所侵之地,事实上,并非如此啊!而是与我长剑所指之处,相反的方向,才是邪气所侵之地也。” 段擎苍眉头微蹙,“那你说的,岂不是仆人院?” 玉冠山人哪里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反正只要不是大夫人之东厢便好了,忙频频点头,“正是,正是。” 大夫人适时道:“那仆人院只是些低下的奴婢罢了,能翻起什么浪呢?恐怕山人您做法失败,胡乱指认此处罢了。”话虽如此说着,但看向玉冠山人的目光,分明就是肯定与赞赏,玉冠山人马上会意,理直气壮地道:“本山人做法从未失败,那仆人院定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有着不同寻常的人。” 经过他的提醒,大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又极紧张的样子,“难道是——”她话说了一半儿,却故意停住。 老夫人不知就里,道:“你有什么直接说好了。” 大夫人这才用那小心翼翼的语气道:“若说仆人院,倒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特殊的事,咱们家的三丫头,不是曾经在那里住过六年吗……” 众人都微怔了下,向段樱离看去,然而她却面色平淡,仿佛并没有将大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道士群里又跳出一个人,此人正是脸上抹了泥巴的刘半仙,他尖着嗓子叫道:“师傅!师傅!不对呀!” 玉冠山人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忽然喊不对,只问:“什么不对?你瞎嚷嚷什么?” 刘半仙道:“师傅,你明明说过,你剑指哪儿,哪儿就是妖气横行之地,现在你对段将军说的是相反的地方,这与你之前讲给我们的完全不同呀!这要是讲错了,到时候段将军的灾难还是化不去,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之前撞了玉冠山人的那个花脸道士也道:“是啊是啊,罪过大了,你之前讲的根本不是这样。” “你们懂什么?我是师傅,还是你们是师傅?” 刘半仙道:“那当然你是师傅,有钱好拿啊,叫声师傅又不会死。” “是啊是啊,有钱好拿啊,叫声师傅又不会死。” 这花脸道士,此时很像是个应声虫。惹得段樱离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可也就是因为这两个小道士一唱一搭,揭露了玉冠山人的秘密,大家都觉得很可信。段擎苍的神色阴郁下来,“玉冠山人,我相信你的徒弟们是不会撒谎的,而且我也清楚的看到,你的长剑三次都指着同一个地方……” 玉冠山人道:“段将军,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不能将全部的事实都告诉他们对不对?你要相信我才对。” 他的话,使那些“徒弟”们都露出颇为不屑的神情来。 似乎是为了打消段擎苍的疑虑,玉冠山人继续道:“其实是这样的,一般凡是妖气横行之地,便一定有妖邪之物,如果我没有算错,那东西多半是在那个方向。” 他所指的方向,便是鹤鸟阁了。 这时候刘半仙道:“师傅虽然是如此说,但是当徒弟的仍然很疑惑,我则认为那妖邪之物必定是在刚才师傅长剑所指的方向。” 玉冠山人眉头紧拧,“你算什么东西,敢质疑我的说法!” 那花脸道士道:“莫不是师傅早就知道哪里才是真正的妖邪横行之处,只是却有意包庇某人,才会如此指鹿为马?” 玉冠山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赶紧顺了口气,才转身很诚恳地向段擎苍说:“不如这样,便派人去这两个方向寻找,以验证,到底是我说的对,还是他们这群草包说的对!” 本来这些道人,也是他临时找来充数的,来之前就已经叮嘱,到了府内一切听他指挥,不许他们说话,可是没想到来了个刘半仙和花脸道士,二人一唱一喝,分明就是要造反,恶狠狠地盯他们一眼,打算这事完了后,将这二人应得的银子扣下来,还要狠狠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算是惩罚。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段擎苍道:“好,你们去给我找,找到可疑的东西,就带过来。” 那花脸道士也道:“好啊好啊,这个办法好!” 花脸道士这傻傻的应声虫行为,成功得到段芙蓉一个冷冷的大白眼,于是他马上住了嘴,混在人群里仿佛怕了段芙蓉似的,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两边人马去寻找可疑的东西,最后,却在东厢廊间柱之间,找到了那枚看起来有些诡异的玉片。 只是因为是从东厢找出来的,于是玉冠山人马上转了口风,盯着这玉片看了好半晌才道:“这块玉乃是上神女娲补天时遗下的五彩石之一呀,此石落在东厢,代表东厢必有贵人,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东厢居住的女子,正是拥有凤格之贵女呀,此女将给段府带来无上的荣耀。” “哦?”段擎苍看了眼段芙蓉,她还是那样的漂亮,虽然她做了很多错事。可是已经不止一次,有人说她拥有凤格。 “那妖气横行之处又在哪里?”段擎苍继续问。 “既然东厢有此物庇护,那么妖气横行之处,定是在仆人院。” 这时候,去仆人院搜索的人,也回来了,然后逞上几只布满泥土的盒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埋在地下有些日子了,这时候才刚刚起出来。 “大将军,在仆人院东西南北四角,挖出了这个。” “快打开来看看!” “是!” 立刻有人将这四个盒子都打开,尚未看清里头是何物,就听玉冠山人大呼道:“此乃妖邪之物,诸人避开,待我破了其法再观看!” 他忽然跳出来,围着那几个盒子转了几圈,之后满额都是汗水地停下来,心有余悸似地说:“此妖物已经在段府内良久,现在已经有了灵气,今日若不是我在,恐怕在场几人都要被这妖物所伤,到时候伤病是在所难难免。” 这道士,倒是真的尽力得很。从东厢搜出的玉片,相信如果是从段樱离的房间里搜出来的话,肯定就不是刚才那什么凤格啊,贵女的说法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在鹤鸟阁动不成手脚,居然在仆人院里也早有安排。 段樱离向大夫人看去,这时,大夫人的唇角,才不由自主地露出点笑容来。 段芙蓉更向她投来挑衅的目光,大概料定自己这一局,是必胜之局。 玉冠山人已经将盒子亲自拿到了段擎苍的面前,“将军请看,这就是你们府内这一年多来,频频出事的原因。” 段擎苍凝目往四个盒子里看去,只见里面分别有四个手掌长的布偶,而每个布偶都神情木然,身上还有污渍,还有种很难闻的腥臭味道。 玉冠山人道:“此布偶被泼了黑猫血,猫血是最至阴邪气之物,黑猫血尤其如此,有了这猫血,人偶便如同活了般,更易招惹阴损之气,而一般来说,这布偶在制作的时候,便已经用咒语将那人的名字纹在布偶的背后,现在只需要把布偶翻转过来,便知道贵府,到底是哪些人受到了诅咒。” 段擎苍闻言,立刻就要翻转布偶,玉冠山人却又叹道:“这人定是恨极了贵府,你瞧,这是下了死咒的,布偶的心脏和印堂之间,都插了黑色的钉子,便是要让这人不但活着受折磨,不死不休,而且要死得极惨……”   ☆、压胜之术 段擎苍连忙把其中一个布偶拿出来,看看布偶的背面,只见上面有针线绣出字样,赫然正是“段芙蓉”三个字。 接着再看另外三个布偶,“段擎苍”、“夏悦”、“段逸”…… 当段擎苍看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等发现到段逸的名字的时候,就是打雷闪电了,他猛地将布偶全部都扔在地上,“混帐!这是谁干的!谁干的自己站出来!这是谁干的!” 段芙蓉凉凉地说:“连我的名字都在里面,爹,这是谁干的不是显而易见吗?那仆人院是什么地方,有谁会有事没事去那里逛逛?有谁会把脑筋动在那里?今日若不是玉冠山人,恐怕我们一辈子都想不到,害人的东西是埋在仆人院的。毂” “你什么意思?”段擎苍终是应了声。 “爹,这些事肯定是樱离做的!要知道,当初您让她独自在仆人院生活了六年,恐怕她早已经恨死我们了。她没有诅咒我娘,只不过是知道,只要我出了事,我娘就会疯了,我娘就会死……” 段芙蓉的眸子里全部都是愤怒,“她竟然还诅咒您,爹,您若出了事,咱们段家,可不就是完了。” “住口!铨” 段擎苍喝了声,目光从各人的脸上扫过去。 除了梅姨娘,大家似乎都觉得这个推断很正常。 而且梅姨娘也不能确定似的,神情犹疑…… 目光终于落到了段樱离的身上,她神情依旧淡然,仿佛大家正在谈论的事情与她无关,不知道为什么,段擎苍的吸呼微微一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这个女儿已经长大,长大到他一点都不认识她,他心里很清楚,之前的那些事情上面,并不是她主动去害别人,可是的确自她从仆人院出来后,段府内的风波就没有消停过。 难道真的是刚才那些布偶,招来了阴损之气,才使段府沦成这般模样? “樱离,你自己说,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段擎苍尽量地压抑着自己愤怒的情绪。 段樱离站了出来,一字字很清晰地说:“父亲,此事与我无关。” 大夫人冷笑道:“好个与你无关!那你说说,这件事倒是谁做的?而且看这些个盒子和布偶,应该是已经埋在地下很长一段时间了,或许当时你还在仆人院的时候就已经这样做了,你是真的恨我们……” 大夫人说到这里,忽然哭泣道:“可怜芙蓉,因为你这卑鄙无耻的压胜之术,弄得迷迷糊糊的,这些日子可做了不少的糊涂事儿,简直都不像是我的女儿了,原来却是有其原因的,是这可恶的邪术导致她变成这样的…… 老爷,您一定要为芙蓉做主,为我做主啊……还有逸儿,可怜那孩子……” 经过大夫人这番说词,倒把之前的事,所有的错都推到了这几个布偶身上,而布偶若是段樱离埋在仆人院里的,那么所有的责任便在她了。 段樱离将那布偶捡起来,仔细地看了看…… “此布偶在地下埋得过久,偏又埋在较潮湿的地方,看起来已经快要烂掉了,想必埋了一年以上有余。” “就算如此又如何?”大夫人厉声道,“此事必是你做的无疑。” 一年以前,那时候,段樱离才刚刚从仆人院出来而已。 那时候,段芙蓉还是段擎苍最宠爱的女儿。 可是大夫人必是在段樱离得以离开仆人院的时候,就已经在算计着段樱离了,这东西当初埋在那里的时候,恐怕便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给段樱离致命一击。 大夫人可谓是老谋深算,就算是还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亦早早地做好了搏斗的准备。 “这不是我做的。”段樱离还是这句话。 “樱离,你说这不是你做的,你有什么证据?”老夫人终于发话了。 “父亲,您还记得三殿下来段府,以奇石换取解决西南百姓之事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那时候,我想出了一个办法,连父亲都赞好,可惜却因为我不会写字,而于当日交了白卷,最后是大姐得了那块奇石。” 段擎苍皱皱眉头,“那个办法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是我失查,导致了不好的后果,不提也罢。可那件事,与今日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父亲,请您看这布偶的背面,每个名字都绣得极其工整,每个名字也都没有任何差错,可是一年多以前,樱离住在仆人院之时,尚且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呢!” 是呀,段樱离在一年前,可是大字不识一个呢! 段芙蓉、段玉容曾经因为这个原因,而数次取笑过她。 段擎苍凝着眉头,示意段樱离将布偶再给他看看,她恭敬将布偶递给他,又道:“而且这绣工,就算是我现在的绣技,无论如何也是达不到的这种绣技的。” 大夫人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慌和不甘,又道:“不会写字又如何?仆人院里的那些人,哪个不是以三小姐你马首是瞻,你随便指个人给你绣上这些,也并不是难事。字可以被人代写,也可以找人代绣。” 段樱离沉吟了下又道:“据说,只要是会刺绣的人,所绣之物必都留有自己的痕迹,总有与别人不同的地方。而有些人因为绣工高强,所以在绣任何东西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将自已最拿手的技能显示出来,我看这些布偶上的绣工很是特别,不如找仆人院的老人们来瞧瞧,她们在仆人院很久,对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了解,想必她们能够认出这东西到底是谁绣的。” 老夫人道:“樱离说得不错,找刑妈妈来问问。” 就这样,刑妈妈被带到了厅内。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之前有人闯进仆人院,挖走了什么东西。向段樱离看了眼,段樱离却只是低首与老夫人说着什么,丝毫没有看向她。段擎苍让人把那布偶递给刑妈妈,“刑妈妈,今日让你来,便是让你辩认一下,这布偶是何人所绣?” 刑妈妈拿过布偶,闻天刺鼻的腥臭味,看过太多内宅斗争的她,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敢造次,仔细地看起来了半晌,才道:“这针法看似粗糙,但是其中夹杂了一种几乎要失传的针法,向来我也只是见过,却不会用。” “那是什么针法?”夏悦也忍不住问了句。 “这似乎是——陆园跳针!对,就是这个。可是据老奴所知,仆人院尚没有人会这种针法,毕竟陆园针法原本就是对外保密,向来是传男不传女,这跳针更是其中的精髓,一般人等又怎会学得来呢?” 段擎苍忽然觉得这陆姓似乎有几分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 大夫人却已经很是忐忑不安,然而面容之上却丝毫不露,只道:“或许有人学了,却藏私,不想让你知道呢?刑妈妈,凡事不可以那么快就下定论。” 刑妈妈只好将布偶交回,退到一边,“老奴,只能看出这些了。” 老夫人淡淡地看了眼大夫人,正对上她的眼睛,大夫人心头一慌,目光中露出企求的神色来,反而让老夫人更加的确定了。想到大夫人曾经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差点害得她没了命,老夫人这次可不打算给她面子,凉凉地说:“大媳妇,我可是听说,你的娘家亲奶奶,原来可是嫁给了陆家的……” 大夫人的心猛地被揪了起来,不过她依旧很镇定地说:“她是曾经嫁给陆家,可并不是拥有陆家针法的那个陆家,况且她当时只是一个媳妇,那陆家针法传男不传女,她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那针法的……” 原来大夫人的亲奶奶,曾嫁到陆家,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休离,再后来就嫁到了秦家,现在人已经不在世了。 老夫人却道:“据我所说,你娘家亲奶奶,当年正是因为偷学了陆家针法而被休离,并且在离开陆家之前,被废了十指关节,从此后再不能拿针线。她倒也是坚强,居然还是将此针法传给了自己的后人。” “不,不是这样——”大夫人恐怖地看着老夫人,这老家伙平时看起来很糊涂,而且似乎从来也没有谈起过大夫人娘家的事情,怎么忽然就一清二楚了呢? 这大夫人没有儿子,却不明白,有儿子的母亲是何心思。 段擎苍娶秦凤过门,这老夫人如何不会将她前后八代都打听清楚明白,才敢让她入门。 “行了,别瞒了,这针法,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老人家,不过没想到刑妈妈也是这般有见识,秦凤,你身为段府的主母,却这样诅咒段府,到底为什么啊?”   ☆、大夫人惨烈离别 大夫人只觉得腿脚发软,眼前发黑,这一生,便要败在此刻了…… 然而,她还在挣扎着,干涩地说:“你们又是如何确定,这针法便是陆家针法呢?你们谁又真正的见过陆家针法?” 刑婆婆复又站了出来,“回大夫人,当年有幸得大夫人照顾,从您那里得到过一幅娟帕,正是陆氏针法,因娟帕上有个小小的陆字。” 刑婆婆将自己身上的帕子取了出来,虽然经年累月,已经有点儿掉色,但还是能够看出来,针法极为出色,那个隐隐的陆字,便被绣在一朵花中毂。 想来那位奶奶,虽然偷学了陆家针法被休离,后来亦将陆家针法传给了自己的后人,但她也与陆家人一样,在绣品中隐含姓氏。 就算是不懂针法的人,此时看到这两件绣品,也会觉得针法的确是一样的。 大夫人向段擎苍看去,发现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冷漠。 大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骤然停跳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铨。 似乎是见到大势已去,那个花脸道士忽然又跳了出来,“回段将军,我实在忍耐不住了,其实我们根本就不是这玉冠道人的徒弟,只是被他临时叫来充数的罢了,是他说有大钱赚,所以我们当然要来了!不过他说的那些都是狗屁话都是假的,我们全部都知道,他不过是奉京一座破庙里的庙祝而已,而且那座庙已经荒废多时,他一直以骗人为生。” 刘半仙这时也道:“没错没错,我也认得他,他不就是何癞子吗!段将军,我们这七个人,可个个本事都比他高,他根本就是个骗子,若信了他,定会出大事。” 同行相轻,在坐的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经过花脸道士和刘半仙的引导,剩余的人都纷纷开始说:“没错没错,我们是听说,能够为大将军效劳,所以才来的。但是也实在看不下去这厮的胡说!” 玉冠见这些人纷纷站出来说话,知道自己完蛋了,也不分辩,趁着乱就想要溜。 却被段擎苍使个眼色,有待卫立刻过去将他抓住,扭送到段擎苍的面前,玉冠哭嚎道:“大将军饶命啊,这不能怪我啊,这都是大夫人与——” 他的话尚没有说完,大夫人已经冷冷地喝了声,“没错!是我让他来到府里演场戏,老爷,这全部都是你逼的!” 她忽然指着梅氏,恶狠狠地说:“自从她回来后,这府里就没有一日的安宁,她们母女,将这府里搞到天翻地覆,我们的玉容,可怜的玉容……被送到拜城,一年到头难得到她的消息,我的芙蓉,原来是被你捧在手心里的娇女,现在却时时要小心做人,你甚至都不想见她!试问,这样的情况,我怎么能容忍?!” 段擎苍的目光冷漠,让大夫人渐渐地感到了彻骨的冰凉,向段芙蓉看去,只见她满目绝望,脸上却尤有不甘。 大夫人心痛如绞,想到自己的两个娇娇女,如今都落到这样的地步……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段擎苍只冷冷地问:“你不能容忍,又待如何?我只问你,夕颜变成这样,是否是你下的毒手?” 大夫人笑了,笑的凄凉。 一子错,全盘皆落索,当初便应该继续追杀梅氏,天涯海角的杀死她才对!当初,便该让段樱离死在仆人院,为什么会让她有机会出来? 这神情落在段擎苍的眼里,却再无让人怜惜的地方,而是重加语气道:“我在问你话。” 大夫人这才缓缓回神,满头的珠翠在阳光里,显得耀目凌乱,还有身上这华贵的衣裳,至今还有谁能欣赏它的美? 半晌,她才答:“夏氏,非我所害!” 她一步步地向梅氏走去,紧盯着她的眼睛,“梅妹妹,当初将你赶出府外,是我的错,可是身为女子,又如何能真正做到大度地与别的女子分享相公的爱,我想有些事你是可以理解的。 我这生唯有这件事对不住你,向你道歉。不过有些话,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女儿对自己的亲人尚且能下狠手,你也要小心,有一天,你若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你也逃不过我今日的命运。” 梅氏愣愣地听完,尚没有反应过来,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夫人已经猛地向廊柱冲去,刹那间便见血花四溅,大夫人的头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血洞,身体顺着廊柱缓缓地倒下来,段芙蓉啊地尖叫了声,跑过去抱着她,“娘,娘!你怎么这么傻?!” 众人也都没想到,向来强势的大夫人,会忽然选择自杀。 只有段擎苍还稳坐泰山,便是大夫人现在不死,过后还是难逃一死。段擎苍无论如何,不允许这样恶毒的大夫人,再留在府内。 自古压胜之术,害人良多,凡是沾染上这个的,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大夫人便是太了解段擎苍,也太了解他的想法,才会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在段芙蓉的连声呼唤下,她悠悠转醒,额上的血迹,顺着面颊流淌,“芙蓉,芙蓉别哭……” 段芙蓉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脸上,“娘,娘,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就丢下我?” “芙蓉,你还有玉容,你们姐妹,要相互扶持,照顾……” 这时,她忽然向顾采芹招了招手,顾采芹只好俯低身子,将耳贴在大夫人唇边,“姨母,有什么事您说吧?采芹听着呢。” 大夫人此时声气儿极低,便是段芙蓉离她如此近,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是顾采芹听到她的话后,眸中却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也只是刹那间而已,她便又恢复了平静,“姨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芙蓉的,定不让你担心。” 大夫人似是非常欣赏地看着顾采芹,之后,眸光便忽然有些黯淡。 “娘,娘……”段芙蓉还是哭泣不止。 几个姨娘还有梅氏等人,也都围到了她的跟前。虽然说她平日里强势惯了,这些人的心里都恨着她,但见她此时奄奄一息,便有唇亡齿寒之感,也都抹起了眼泪。然而这时,大夫人的目光却是透过人群,看向淡漠地站在一边儿,只望着远方白云的段樱离…… 大夫人的唇角,浮起一抹笑容,她知道,段樱离的弱点在哪里。 然而,段芙蓉哭泣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的眼前,渐渐地出现了一个破败的院落,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樱花树…… 树下,似乎有个纤细瘦弱的女子,她的目光似乎穿越时光,看到了大夫人的眼睛深处,许多早已经被遗忘的画面,从脑海里一一闪过,那仿佛是她的另一个人生,在那个人生里,她风光无限,然而她却知道,她所有的一切,来自于她那么肆无忌惮地践踏过,樱花树下这个女子的人生……她的目光正在穿过宫墙,像利刃般,直刺她的心脏…… 她嗓子里咯咯地响,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从仆人院出来的段樱离,会这样的无情无心了,只是如今,却已经晚了,颤颤指着段樱离的手指,蓦然垂下来,眸子里全部都是震惊与不甘,就这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娘!娘!——”段芙蓉悲恸而哭。 忽然爬起来,像头愤怒的豹子,向着段樱离扑去,面目狰狞地大喊,“是你,是你害死我娘!段樱离,你等着,这辈子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咬牙切齿地喊出这句话,忽然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她只觉得口中腥甜,人也被扇的倒在地上,抬眸看时,却是段擎苍,冷冷地说:“你娘是纠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虽你娘承担了一切,可是我知道你定也有参与,不过既然你娘已经死了,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你给我回你的房间去好好思过。” “爹,爹,你就这么看着娘死了?你不给她报仇?” “哼!那被她害死的人,是不是又要找你,找你爹来报仇?” “爹!”段芙蓉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爹,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的绝情。可是在她的心里,他从来都是宠爱着她的呀,就算她做错了多少事,他也会原谅她!难道一直以来,是她想错了吗?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段芙蓉被拖进了东厢,而大夫人的尸体,被送到一个刚刚腾出来的柴房。 段擎苍不打算大操大办,打算停尸两日,便送出门去吧。 而那玉冠道士当场被杀死,头颅辘轳地滚到另外那些道士的脚下,段擎苍看向他们的目光,就如同看着一群死人。 段樱离忽然道:“爹,段府被压胜之术影响,如今已经是阴气大胜。不如便当给段府累积服气,放这些人离去吧。”   ☆、美人出没 段擎苍看看扔在地上的那些,泼了黑猫血的可怕布偶,犹豫了下还是向那些道士道:“听着,今日的事,若被传到外间一丝一毫,我会把你们全部都抓起来赔命!现在,滚吧!骟” “段将军,之前那个五彩的玉片,乃是妖邪之物,千万不要相信啊!” 那花脸道士不甘心地加了句。 “不用你提醒!滚!”既然这个玉冠山人是大夫人请来的,什么女娲补天遗下的五彩石啊,什么凤格啊,自然是骗人的。 待那些道人散去,段擎苍自嘲地说:“什么凤格,再也不信这些鬼道士的话了,像芙蓉这样,如何能当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哈哈哈——难道段家,终也只是这样了——”段擎苍悲沧地大笑,进入书房,把自己关在里面再不出来。 老夫人道:“我累了,送我回房。” 一会儿的功夫,这里便只剩余梅氏带着顾采芹及段鸿,段樱离刚准备离开,便听得梅氏道:“采芹,带段鸿去找先生念书。” 顾采芹闷闷地答道:“是。” 她带着段鸿离开,经过段樱离的身边时,不知道什么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盯着她好半晌。 梅氏道:“樱离,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段樱离到了梅氏的面前,微微地福了下,“梅夫人,您要说什么?铪” “樱离,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就是要操办大夫人的丧事,可是因为之前刚刚办完你大哥的丧事,所以这次的丧事不可以大肆操办,否则会很不吉利,亦会传出风言风语。饶是如此行事,也是得忙几天,这几天里娘不能时时看着你,对你有一句叮嘱。” “梅夫人请说。” “如今这府里,没了大夫人,不会再有人为难你,我是你娘,自然不会为难你,剩余的这些孩子,你大姐已然是没有翻身之日了,采芹和段鸿,还请你向他们,手下留情。” 段樱离似乎已经习惯了梅氏如此说话。 眉毛都没动一下,眼眸安静冷漠,“梅夫人,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 “你——你每次都是有理由的,总是有理由让人觉得是别人冒犯了你,殊不知他们只是在荣华里长大的被娇惯了些的孩子罢了,哪有你如此多的心眼?总之,我不允许你再伤害府里的任何人。” “若是别人来伤害我呢?” “这府里,还有人能够伤害到你吗?” 梅氏毫不示弱,对于这个女儿,她实在已经忍耐太久了。 好半晌,段樱离已经转身往外面走去,梅氏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她用低沉的声音淡然道:“请梅夫人放心,自始至终,樱离从未想过要害你及鸿儿,你们原本是我最亲的人,我又怎能对你们下手。” …… 刚到鹤鸟阁,玉铭就送上一封信。 信上还压着只木蝴蝶。 段樱离将木蝴蝶收起来,这才打开信,信里写着“沧洲老店”见。 沧洲老店,据说店老板来自于沧洲,做得一手沧洲菜,很受本地人喜欢,渐渐的名气便也出去了,由当初的棚下小店变成了高楼广厦的繁华酒楼,只是店名没有换。 段樱离将信烧掉,这才让玉铭吩咐备马车。 到了沧洲老店的时候,正赶上晌午,吃饭的人特别多,像她这样的闺阁小姐,公然坐在大堂里与这么多陌生的诸人一起用膳是不可能的,正犹豫间,就有小厮出来弯腰道:“请问是樱离小姐吗?” “正是。” “有位慕公子请你进入雅座。” 玉铭很机灵,道:“小姐,婢子去逛逛,给丫头们采买些针线什么的。” “好。” 已经有人将马车牵到院内停驻,小厮带着段樱离饶到后门,穿过一个月洞门,进入了一间雅致小院,又由外部楼梯直上三楼,最后在一间雅间前停住。 “樱离小姐请进。” 推开门,却发现房间里已经摆了一桌子好吃的,酒也已经斟好,却没有人,只有墙角一只铜鹤炉的鹤嘴里,有袅袅清烟冒出来,那香味儿却是很特别,凉浸浸的沁入内腑,令人在初夏的天气里,感到很舒适。 窗户打开着,长长的窗帘被吹起,有种静谧的美。 再往前走两几步,才发现这个房间是与阳台相连的,房间与阳台之间,有个完全敞开的雕花门,门上挂着纱帘,此时纱帘被风吹动,上下翻飞间就看到那人穿着一袭深蓝色暗纹锦缎长袍,斜倚阳台,一派安闲悠哉地欣赏着街头的风景,不知道看什么看入迷了,竟然没发现段樱离进来。 段樱离也不打挠他,也到了阳台,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只见街道人~流最多处,有个女子正在卖身葬父,那女子始终低着头,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仅从身姿看亦会觉得那女子非常的美貌,而围观之人中,已然出现了好几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商人。 原来这家伙是被美色迷了吗? 段樱离好奇地盯着他的侧脸看,果然这家伙是个大色~狼呢!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啊!她拿出上次凤青鸾送给她的远目镜,自己选往下看去,那女子正巧在这时抬眸,怯怯地瞧着围着她的大老板们,那张梨花带雨的娇美脸庞,果然很惹人怜惜呢。 她把那远目镜,很自然地对在慕风的双眼上,道:“这样才可以看得清楚些。” 慕风直到这时,才忽然发觉她已经来了,被惊了下,仿佛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偷般,急得俊面马上就发了红,解释道:“我不是在看那位美女啦,我是在看……”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段樱离打断,“你看不看美女又跟我没关系,你看了我也不会阻止啊,毕竟爱美之心,人人有之。” “你误会我了啊!” “没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段樱离走到桌前,从桌上拿起一只红透的果子,轻轻地咬了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发现段樱离是真的没误会,因为她真的不在乎,慕风的心里又有隐隐的失落。 闷闷地答道:“刚刚两天而已,不过娘子,你这里可真是热闹,我一来就遇上一出好戏,这次你要谢谢我啊,如果我来晚了,就不能替你落井下石了,还有……”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段樱离在腿上狠狠地拧了下,“谁允许你叫我娘子的?” 慕风痛得叫了声,才苦着脸道:“娘子你的心真狠,拧得我好痛!” “知道痛就好,以后不许乱叫,否则再也不理你了。”段樱离警告道。 一听她说不理他了,他马上就闭了嘴,不再争辩。 隔了半晌,发现段樱离的面色缓和了些,便又不甘心地道:“你真是不公平,为什么方鱼就可以叫你娘子,我就不可以?搞到我在他的面前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处处都被那小子压制埋汰?你真是很偏心方鱼,早知道我就不把他从棺材里挖出来。” “他还是小孩子,他随意叫叫而已,我当然不在意了。” “是吗,那你也当我是小孩子好了……”慕风说着,腆着一张俊脸像小狗似的贴在段樱离的身上。 “你敢占我便宜,不怕我杀了你!”段樱离又拿出了匕首,明晃晃地指在他的脖子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身上总是备着匕首,而且平时是绝对不拿出来的,除非是见到慕风的时候,真是把慕风当狼来防着。 慕风无奈,只好端了正色,很是失望地道:“不叫就不叫吗,反正你迟早是我娘子。” 接着把玩起手里的远目镜,“这是远目镜吧?向来只听说过,还没有见过,看起来果然很神奇的样子,让我去瞧瞧……” 他又跑到阳台上,举着远目镜往下看。 段樱离从段府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吃晌午饭,这时候也不理会他,由得他去看美女,自顾自地从桌上捡了些自己爱吃的,先把肚子填饱。 最后干脆把吃的东西放在一个较大的盘子里,搬了把椅子在阳台上,端了盘子边吃欣赏美男的侧颜,几个月没见,她的目光竟然有点移不开了,他往返于西凌与大历,可身上却没有丝毫的风尘之色,依旧还是老样子。 忽然想到,若是上世,就把这家伙救活了,那么她或许不会受到凤羽的诱惑。这就跟,看过黄山不看岳,看过五岳不看山一个道理吧? 又想,上世将他这堆艳骨埋在老树下,也当真是可惜了…… 慕风怎么能想到,向来冷清到如不食人间烟火的段樱离,此时所想的,竟是这样接地气儿的事情,见到有个财大气粗的人,领走了那卖身葬父的女子要走,忙道:“上勾了!上勾了!樱离你快来看呀!” 他到底还是害怕段樱离不理他了,不敢再呼她娘子。   ☆、左牵黄右擎苍 段樱离捧着盘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正牵起那女子的手,那商人看起来也并不是个坏人,只是救这女子,也绝非没有目的,从那双舍不得离开那女子面容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 “这女子跟着他走,无非去他家里当房小妾罢了,即能葬父,又能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未尝不是好事。”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慕风把她手中的盘子接过来,也不管那是她吃剩的,自顾自地掂了盘中的食物吃,继续说:“这个远目镜是好东西,你再仔细瞅瞅。” 慕风这样说,必是有因,段樱离不再玩笑,仔细往下看去。 人来人往,车水马轮。 刚刚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开了,那女子也已经被那个男人带走了,只是他们忘了最重要的道具,那就是“卖身葬父”中的“父”字,那个可怜的死了都没人葬的被草席盖着脸的“尸体”,在众人都不再围观的时候,悄悄地掀开草席,往外看了眼,然后爬了起来,拍拍屁股走人了。 “原来是放鹰啊!” 慕风点点头,“总算被你看出来了。你说,我能被这样的女子吸引吗?我不过看着这件事有趣罢了。” 所谓放鹰,一般是指一女子被其幕后人养成,之后便扮成如同“卖身葬父”这般,有些人会用“假成亲”,或者是“假卖艺”等这样的手段,最终目的无非就是钓到有钱男子,跟着男子回到其家里,在三天至一个月甚至三个月的时间里,慢慢地将该男子的家产用“骗、哄”等手段转出。 一般情况下,等到该男子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时候,多数已经倾家荡产,而女子却如同被放出的鹰般,在养鹰人的召唤下回到了养鹰人的身边。 上当的男子,当然就落得个人才两空铪。 当然,这放鹰的行当,在同一个地方,只能干两三次甚至一次,是种打一炮,换一个地方的事儿,否则若遇上那上当男子原本才大气粗,再有点势力,很快便会找到养鹰人,到时候养鹰人便吃不了兜着走。 各人来钱方式不同,段樱离对此倒没有什么过多想法。上当的人之所以上当,首先是没过了自己那关,无非是看上女子的年轻美貌而已。 却又听到慕风说:“我一进城,便听到他们说,最近这几个月,倒有七八个有名的商人,都遭遇‘放鹰’,忽然至倾家荡产,有两家甚至无法在奉京继续呆下去,而离开了奉京。” “七八家?”段樱离微微地吃了一惊,从没听说“放鹰”此行当,能在同一个地方,干上七八笔的,这除非是不知死活的,要么就是有深厚背景的。使上当的人,便是知道了养鹰人是谁,也拿他莫可奈何。 “这个商人,我正好认识,是我前几个月才刚刚交上的朋友,唉看着他如此这般上当,真是令人心痛啊!”他嘴里说着心痛,看起来并没有想帮朋友一把的意思。也是,这些人都觉得自己很聪明,以为自己绝不会遇到放鹰这种糟心事儿,一旦被女子迷住,别说是朋友,就是亲娘老子也劝不住他败家。 段樱离道:“你怎么能确定,这就是放鹰呢?就凭那具跑掉的‘尸体’吗?” 段樱离还继续透过远目镜观察着下面,忽然发现那具跑掉的‘尸体’,竟然到了一顶轿子前,然后向着轿子施礼,那动作和气质,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轿子中的人没有出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人便又起身,站到侧边去,这顶小轿便被抬着继续往前走了。 “养鹰人在那里,你要不要看看?”前面的疑问不答自解。 “算了,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慕风忽然兴味索然。 段樱离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那顶轿子,直到轿子拐进一条小巷,她仔细地看,发现那小巷尽头就是南街那棵据说能够祈福的老榕树。再看下去,那人大概也不会从轿子里出来,段樱离终于放下了远目镜,有点儿怔忡地说:“难道就这样了?我们不去看看那人是谁?” 慕风噗嗤地笑了出来,“难得你也有这么感兴趣的时候。只是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我们还是莫要淌这趟浑水了。” 说着亲昵地牵了她的手走到桌前,“你最近又瘦了,过来再吃点东西。” 段樱离坐了下来,不过脸色依旧郁郁。 她可不喜欢别人说她瘦。慕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又露出那倾城的妖孽的笑容,“不过你又长高了些,更漂亮了。” 段樱离只觉得那笑容,像强光闪了她的眼,刹那间令她心情很好,当下也笑了,道:“你能活着回来太好了,我以为你会在大历出事。” “我是谁?我有那么容易出事吗?” 慕风如此说着,眸中终是闪过一丝黯然。 虽然段樱离觉得,如果他不想说,那么她最好还是不问,可今天令她感兴趣的事,可不止放鹰这一件,对慕风的事更让她疑惑不解,忍不住问道:“你都查出了些什么?”p慕风在斟酒的手微微一顿,时间如同凝固了般。 好半晌他终于说:“查到了些事,只是都没有证实,此时也不知道怎么说。” 段樱离哦了声,显然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 慕风自己似乎也觉得,这样说太没有诚意了,蓦然抬眸,对段樱离说了声,“对不起。” 段樱离却忽然学着他以前的动作,轻轻地刮了下他的鼻子,轻笑道:“没有关系啦,我不会怪你的,毕竟我也有很多秘密不想告诉你。” 段樱离这亲昵的动作,居然让慕风红了脸,原本黯然的眼眸又明亮起来,但听了她的后半句话,又叹息道:“吃亏了,吃亏了!我本来有机会知道你的秘密的,现在倒好……这可怎么办呢?” 段樱离却是狡黠一笑,不说话了。 慕风忽然反应过来,冷不防地又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呀,怎么都不肯吃亏的,便是打定主意害怕我问你的秘密,所以才在此时给我下个套子是不是?我今天若不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以后你便也不会告诉我,你的任何秘密对不对?” 这家伙还真是聪明,不过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然是晚了。 慕风看起来懊悔不已,不过他最终也还是没再多说关于自己的事,只道:“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害怕给你惹来祸事。” “你怎知,我不告诉你,不也是为你好呢?”段樱离淡淡地笑说。 慕风无奈,只得作罢。 不过心里却想,樱离的秘密他都是知道的,他早已经打听过樱离的所有事。他却不知,发生在段樱离身上的事,早已经匪夷所思到他的想象之外。 二人边吃点小菜,边喝点儿小酒,倒也是很惬意。 不过段樱离的酒量倒是好,不但没喝醉,反而越喝越清醒,慕风自己反而喝得有点晕晕乎乎,却也装得好像很清醒的样子。一个男子,若是在喝酒这方面,输给女子,就太丢脸了,所以,一定要挺住! 不逞想,关于喝酒方面,段樱离前世时,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凤羽教给她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可以使她将喝的酒聚而不散,不在体内流转运行,然后只要找个无人的地方,将酒全部都吐出来,自然可以千杯不醉。 当初,她便是用这个办法,灌倒了多少人,套出了多少酒后真言,由此知道了多少人的秘密,这些秘密最后大多派上了大用场,使凤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她灌不倒。 那人便是凤羽,因为凤羽既然教了她法子,自然自己也会应用得当,他从未在她的面前醉过。当时她想,可能是他的习惯,或者是为人太严谨,始终无法释放自己,便是在她的面前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想醉,却没想到,他只是不敢在她面前醉,若是醉了一次,必能被她套出很多,他骗了她的事实。 她,从未走到他的心里去。这世上,也只有他能够,骗她一世。 慕风最后还是没能挺住,他醉了。 醉了后,反而有一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势,不但不拒绝段樱离送到他唇边的酒,反而把没送到他唇边的酒,也都一古脑的抓过来,全部都灌到喉咙里去。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此时也不见了,埋藏在眸子深处的那抹悲哀,终于无所遁隐,将杯中酒喝干,他蓦然站了起来,一脚踩在椅子上,摇摇晃晃吟道: ……我左牵黄,右擎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 欲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心欲裂,又何防!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这首《江城子,密洲出猎》被他改动了几个地方,由他自己如此吟出来,顿时说不出的有气势,再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被遮,乌云压城,风渐烈,入室内吹起他的长发衣袂,再加上他因醉酒后而更显得邪魅狷狂的面容,简直就有种怀抱日月,站于高处观千江万里的感受。 这样的男子,本该骑最好最烈的马,带领着千军万马,驰骋在黑山白水间,必让那些贼寇闻风丧胆,望着生畏。 他本该是英雄,如今却只能隐姓埋名,于他,太不公。 段樱离干脆也不再拦着他,反而叫来酒店的小厮,再上一坛酒。 若醉,何防再醉的深一点? 最终,她也没有趁着他醉的时候,去问任何有关这次大历之行的事。反而是慕风在喝得彻底倒下之前,痛苦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 从他的疑问中,可知他所知道的事,并不是他能够接受的。 段樱离将醉了的他,扶至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或许这时候,他只是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段樱离在床前照顾着他,用热水替他缚着额头,直到酒后的热度渐渐下降,真正是深睡的时候,才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竟然听到门口有人说话,“我就要这一间……” “这间已经有人住了……” “是什么人?你让他走好了,我反正是一定要住这间。” “洪小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真的有客人。” “你把人叫出来,我亲自问问他,他愿意不愿意此时把房间让给我。” “这——” 小厮甚是为难,不过他也犹豫起来,毕竟对方是右相的女儿洪婵,这奉京里谁人不知呢?他一个小厮,能阻得住她吗? 最后只好道:“洪小姐,您稍安勿躁,不如让小的问问这间的客人,若他要退房最好,那么洪小姐立刻便能入住。若他不退房,小的便与他商量商量,看他能否让出此房,小的另外给他找间房也好。” “废话,赶紧问。” 这时候,有人虚弱地道:“洪小姐……我没事的,随便找间房住下便好。” “怎么能随便?我说了要救你,就得救到底,这间房可是这个酒楼里最好的房间,有宜于你养伤。我是要定这间房了。” 洪婵依旧不依不饶,而在房内的段樱离却些微有些吃惊,来者是洪婵便也罢了,听后面那个虚弱的男声,分明是几个月都没见过的卜青牛。他自个可就是大夫,怎地如今却是伤病严重的模样?   ☆、慕府的十八学堂 “可是我……实在不愿为难别人……如果对方不高兴,便是我住进去,也会觉得很愧疚……”卜青牛如此说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你——唉,卜神医,我,我真拿你没办法!” 洪婵只好又问小厮,“这里有别的环境较好的房间吗?” 小厮如释重负,“有有有,请跟小的来。骟” 门口的人总算离开了,段樱离虚惊一场。 又想着,留在房间里总不算个事儿,而且天色已晚,她必须回段府。便又走到床前,看看床上的男子。其实仔细观察,他这次从大历回来,还是有些变化的,面容还是一如继往的好看,笑容还是那么吸引人,不过那原本明媚的眉眼间,却多了些不易觉察的硬朗,这反而使他更有魅力了。 将阳台的门拉住,帘子也拉住,并且把远目镜放在他的枕边,这原本是凤青鸾送给她的,她现在却转送给了慕风,潜意识里觉得,他比她似乎更需要这个东西。一切弄妥后,便出了门,走到楼梯转角正遇到刚才那个小厮便问:“刚才洪小姐住到了哪间房?” 小厮道:“楼上的雅间,天字二号房。铪” 小厮说完才道:“您认识洪小姐?” “洪小姐那么扎眼的人,认识又何足为奇?” 小厮点点头,“是啊,是啊,这洪小姐,人又漂亮,脾气又大……” 段樱离到了天字二号房的时候,正巧看到洪婵出门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楼去了,鬼使神差的,她进行推开了卜青牛的房间门,来到床前,发现卜青牛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微阖,虽不至于不醒人事,不过的确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大概感觉到了段樱离的注视,他蓦然吃了一惊,猛地坐起来……待看清是段樱离后,眼眸里都是笑容,“三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真没想到,我的梦里还有机会出现你。” “卜神医,你怎么了?” 听到她清冷的声音,卜青牛不但没有更清醒,反而更入了魔怔。 他以为自己定是没有机会见到段樱离了,这时候再也忍耐不住,蓦然将段樱离狠狠地抱住,像个需要呵护的孩子般,“陪陪我好吗?告诉我,这都是真实的,不要让我醒来……” 段樱离没有躲开,反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卜神医,你已经安全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现在没事了。” 在她的柔声安慰中,卜青牛渐渐安静下来。 直到段樱离说:“我要走了……一会儿洪小姐会回来照顾你。卜神医,你好好在这里养伤,我还会过来探望你。” 卜青牛露出不舍之色,“那,你一定要来啊。” “好。” 与此同时,洪婵也已经从慕风所居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一双手捂着怦怦怦狂跳的小心脏,她并不认得慕风,但她也曾有机会从右相那里看到过慕风的画像,她原本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占了这间酒楼最好的房间,没想到却让她发现了惊天的大秘密。 她慌慌张张地上楼,虽然她是个女子,可是也知道若是本不该她知道的事情,她却知道了,带来的恐怕只能是灾祸。 ……翌日,段樱离却没有如约来到酒楼。 因大夫人的丧事不能够大操大办,所以今日便是出殡的日子。一口黑色的棺材,在清晨时分由后门小巷抬出去,一如上世,段樱离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抬出去的情景。 因为犯的错误太大,因此不能够进入段府墓园,只埋在离墓园很远的郊外,而段芙蓉被禁足,不允许送大夫人,段鸿和顾采芹则充当孝子孝女,执丧棒送了大夫人一程。 已经是将要六月,这片地方却依旧是荒草萋萋,后来才知道这地方原本就名叫‘枯草沟’,一年四季便只长这种枯草的失去水分的草。很快,众人拜祭过后,招魂幡插在坟头之上,中间抠了四方洞的纸钱漫天飞舞。 她是为了保住段芙蓉而死的呢?隐隐的,段樱离还是有点羡慕段芙蓉,自始至终,都有人这么拼着命的护着她。大夫人或许是做错很多事,但作为母亲,她这样疼爱着自己的女儿,还是令人佩服的。 继而却又想,大夫人是真的死了,她本该是命很长的啊,居然就这么死了呢! 命运,真的是可以改变的呢?大夫人竟没活到上世的年龄呢~!那是不是说,一切都可以改变?包括她想改变的所有事? 段樱离看着那座坟,心头又有点冰凉的快意。谁能想到向来强硬的大夫人,最后竟然落得这样凄凉的下场? 没有人哭,没有人闹,待纸钱烧差不多了,不知道谁说了声,就地散了吧。 被叫来送行的人,就各自地散了,段樱离与顾采芹坐上马车回府,顾采芹手中的丧棒还紧握着,并没有扔在坟头之上。段樱离静静地盯了她半晌,她都没有发觉,甚至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这实在是太难得了,一般像这种二人独处的时候,顾采芹总是想着法儿,用语言刺激刺激段樱离的。 结果二人一路无话,直到段府的大门口,顾采芹才道:“樱离,以后芙蓉就没有娘了,你我好歹还是有娘的,你有空便过去探探她吧,她现在也真是可怜。” 段樱离道:“表姐说的是。” 顾采芹又微微地叹了声,“府中人越来越少了,将来,便也只是我们姐妹间扶持罢了。” 她今日,倒像换了个人似的,感慨良多啊! 之后便一起回到了鹤鸟阁,此后好几天,顾采芹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再出来时,便发现她有些许憔悴,仿若是病了些日子。 而段樱离在第二天,马上就去了沧洲老店,然而小厮却告诉她,当晚,洪婵就带着那位病人离开了,根本未在此店多做停留。 “那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那洪小姐跟见了鬼似的,慌里慌张的——她的那位朋友,眼见着都要被折腾的晕死过去,可她还是执意要离开。” 洪婵,这是怎么了? 段樱离带着这样的疑问,又到了慕风的房子里,他竟然还在,此时依旧观察着下面的街道,看到她进来,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不舍得把我独自扔在这里。” 段樱离也不理会他的说笑,也往楼下看去,“又有女子出来骗人了吗?” 没听到慕风的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看下去,然而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正常…… 慕风道:“樱离,那天,似乎有人进入我的房间了。” “哦……走错房间了吗?” “不知道,不过她可能太慌张,留下了这个。” 慕风说着,把一只钗拿出来放在桌上,段樱离回着看了一眼,便不由地神色僵硬起来,这只钗很特殊,钗尾有两颗澄蓝的珠子很是少见。这只钗她认识,是洪婵的,再联想到那小厮说的话,更加确定了。 “这是洪相的孙女,洪婵的钗。她有没有可能认识你?” “洪相是认识我的,他孙女吗,倒是未必……” “我瞧着她定是认出你来了,她那晚本来要住在这里,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慌慌张张的走了,估计就是因为她认出了你,认为事关重大,也不想牵连其中,因此不得不走。” “若她认出我的话……”慕风的语气里,忽然有点寒意。 “人有相似,或许只是她看花眼了而已。她是洪相的孙女,若无故被杀害,恐怕洪相不会善罢甘休,反而把事情闹大。” 看着段樱离凝重的模样,慕风忽然噗嗤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谁说要杀洪婵了?” “可她认出了你,若是告诉了洪相,不知道会出多大的风波,到时候,你免不了又被有些人追杀。” “我慕风堂堂正正的立于天地间,有什么好怕?难道不做皇帝的儿子,我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我现在可是奉京新近掘起的慕家大少呢!我有个新老爹叫慕天赐,我每天都能赚好多的钱,每天都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便是认出我又如何?我已经不是那个逃亡的凤沐,而是有名有姓,有家世家谱可查的慕风。所以,樱离,你便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可是……”段樱离可不相信,随便换个老爹,就真的能无所顾忌了。 “看来,不带你去看看,你是不会相信的。说起来,你还未见过我的新爹娘呢,走,我带你去我的新家玩儿。” 不由分说,拽着段樱离就走。 二人从酒楼的后门出来,上了辆外观看起来很仆素,内里却很华丽的马车,慕风舒舒服服地靠在垫子上,手中还拿着冰镇的桃子吃,“我觉得这样很好,有种私奔的感觉,樱离,我真想让这辆马车一直走下去,直到天涯海角也不要停下来。” 一般的女子这时候肯定会含羞带笑地说:“去!谁要和你私奔!”嘴里这样说着,心里肯定也赞成他的想法,若能私奔成功,与这样的美男子遨游天下,又是多么美妙的事呢! 可是段樱离却淡淡地道:“私奔的事我是不会做的,除非明媒正娶。而我要嫁的人,必是这天下第一人。” 慕风就觉得自己的心蓦然被冻住,还产生了一种嚓嚓的冰裂声…… 不过他不是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吗?他就喜欢她这个劲儿,努力地缓合了下自己冰冻的心,慕风道:“说不定你见了我爹和我娘,还有那可爱的徒子徒孙们,你就会觉得,嫁给一个普通人也不错啊!” 没等段樱离再说什么,他已经把一颗剥了皮儿的葡萄送到她的唇边,很凝重地说:“这是我第一次为女子剥葡萄,请一定赏光。” 他郑重其事的样子,终于使她噗嗤地笑了出来。 慕风看得有点呆了,段樱离笑的时候,真是美……那是一种,不掺杂任何东西的笑容,可这种笑容,在她身上又太难得一见了。 可惜,可惜! 就在这时,段樱离已经低低低首,很给面子的将那葡萄含到了自己的口中,贝齿轻轻地刮过慕风的手指,慕风就觉得有种控制不了的冲动,很想马上将眼前这女子推倒,狠狠地蹂~躏才好。 然而,他毕竟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好不容易这女子才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这么可爱的一面,可不能轻易地被破坏掉。 马车在慕府的后巷停住,段樱离被慕风轻扶着腰下了马车,脚踏实地时,人就已经在慕府的后花园内。原来这整个后巷设计的都非常有意思,似乎用了某种奇门八卦的东西,想到前世,慕风似乎就在这些方面大有名气,她也就释然了,大概只是一种保护的办法吧,就比如现在,没谁知道慕府的后花园,来了她这个段家三小姐。 安心地跟着他走,刚刚拐过花木扶疏的园子,便见一大块空地上,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手中正拿着棍子,煞有介事地教训面前的三个高低不一的小孩。 “你们仨,都把手伸出来!本夫子要惩罚你们!” 那三个小孩圆头圆脑的,也是相当的可爱……不过比起他们面前这个粉雕玉啄的小夫子,似乎还差了不止一点半点的。 三小孩乖乖地伸出自己的手,小夫子便拿手中的细棍,在他们的手心里挨个敲了下,“你们不好好学习,将来一定会被打死的。” 转目发现了慕风和段樱离,眼眸里满是惊喜,然后向那三小孩道:“你们现在开始练习,一个时辰后自行解散,我还有事,先走了。” 呵,不过半年多没见而已,这小家伙居然真的有夫子之风唉! 他板着面孔离开,穿过弯弯曲曲的花间小道,到了慕风和段樱离面前,这才再也忍耐不住了,猛地扑在段樱离的身上,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娘子!你来了!我真是想死你了!” 方鱼觉得自己的耳朵蓦然剧痛,原来是慕风已经狠狠地揪住他的耳朵,他只好放开段樱离,随着那只手的力量,将自己的脸对上一张俊逸非常却布满寒冰的脸,“告诉你多少回了,若你再乱叫樱离为娘子,我就杀了你!” 方鱼的脸一白,不知道为啥,他觉得这次,慕风是玩真的。 只好很不情愿地说:“好好好,以后只叫樱离姐姐好不好?” 慕风的脸色缓和下来,“这还差不多。” 终于放过了方鱼的耳朵,方鱼揉着自己的耳朵,向段樱离委屈道:“樱离姐姐,他欺负我。” 段樱离不理会他的告状,只笑道:“你刚才在教他们什么?” 一说起这个,方鱼果然有兴趣,在段樱离面前摆了个架式练开来,“我左青龙,右白虎……” 他连续打了几个动作,却不像是普通的武术动作。 慕风马上就为她解答了,“他,包括他的三个徒弟,都不是正经能吃苦练武术的人,所以教他们练些奇门之术,其实也就是逃命之术,以期遇到危险的时候,打不过,可以逃。” 他的话让方鱼的脸一红,“谁说的,这可是很厉害的,我打不过,也断不会逃的……” 段樱离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三个小孩的身上,这三个小孩中,有一个似乎比方鱼这位师傅的年龄还大些,居然还肯跟着方鱼学东西。 “你这几个徒弟,都叫什么名字?”段樱离饶有兴趣地问。 “他们叫马大,马二,马三!这名字有趣吧?”方鱼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段樱离隐约觉得这名字有点熟,看到慕风的眼光似乎有点躲闪,她马上想到了什么。不过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在她提议给三个小孩送点水喝的时候,却在水里下了点料,可是尚未把料全部都加进去,就被慕风发现了,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樱离,他们只是可怜的孩子,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段樱离冷冷地道:“他们会长大,长大后会找我报仇。慕风,我救了你,你却给我养了三个敌人。” 原来这三个孩子,正是当初马小宝遗下的孩子。 马小宝死后,孩子没人管,后来段樱离倒是去马小宝的家里,想将这些孩子斩草除根,不料孩子却已经被接走。 怎么也没想到,接走孩子的竟然是慕风。 慕风把她手中装了毒茶的茶壶接过来,才道:“稚子无辜,就算他们的父亲有什么错,现在毕竟也已经抵命了,你又何苦不放过孩子?杀害无辜,下辈子会遭到天谴的!况且我把他们带走,安排他们继续活下去,不过是觉得,你内心里肯定对这几个孩子是有所愧疚的,我不想让你愧疚。” 他说到这里,转过身,望着那三个还在刻苦练功的孩子,“难道我这样做,是错了吗?” 好半晌,没有什么声音,以为段樱离走了,回眸时,才发现她正看着他笑,脸上满是释然,眸子里的冷漠之意,此时竟然淡淡的快要看不见了。 “慕风,谢谢你。” “什么?” “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其实这三个孩子无辜,我原本也是想救他们的,后来他们不见了,我的确是有些许愧疚的。现在好了,知道他们活得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可是你刚才……你不怕他们长大后,找你报仇吗?” “他们的爹,是我父亲杀的,那整件事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不会找我报仇的。” “那,那倒是……” 段樱离笑着说:“走吧,去你的书房看看吧。” 她说着就往前走去,然而慕风却愣了两秒才跟上,而且他的心情很沉重,他知道,段樱离这么冷清的人,是绝对不会无故开什么玩笑的,她刚才是真的想杀了那些孩子。他却不知道,段樱离是个没有爱的人,不会觉得对谁愧疚,便是有这种念头也不会长久…… 她这么做,只为了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而已——“我不想让你愧疚”。 或许她内里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但不等于她不会分辩谁对自己是很好的。比如慕风,她从来在他的面前都感到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她相信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他都不会让那些孩子来伤害她的。 …… 慕府的慕老爷子与其夫人,在奉京其实还是有些名气的,据说他在三十六年前,为南昭国蓦捐了十八所学堂供穷人的孩子在里面上学,请夫子及文房四宝所有的费用皆由慕府提供,因为他的这一善举,现在参加科举的年青人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无财无势却有才的穷人,而进入朝堂之内,比较有名的也有好几个。 比如唐心苑的父亲唐瑞,中书监陈棠等,原都是由慕府所办的学堂里成才的。 而慕老爷慕天赐此时却也只有五十岁左右,看起来也就刚刚四十过头而已,发须皆都乌黑,没有普通老人所拥有的迟慕之态,反而精神奕奕,颇有倜傥之态,那张面容,也是非常的好看,想必年青的时候肯定是个美男子。 关键是这位已经老了的美男子,一眼看去,眉眼间竟然与慕风有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他与慕风一样,就算是在自己的家里,也要穿着华衣锦服,虽然是大夏天的,脖子上竟然还围着一圈貂皮。 见到段樱离时,倒是很热情和气,“这位就是段小姐吧,果然外秀慧中。” “谢谢慕先生夸奖。” 二人略微客套了下,就坐了下来。 慕天赐让人奉上香茶,这才道:“我听风儿提起过你很多次,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带你回家来了,正好,今日是他娘的寿诞,段小姐一定要留下来吃饭。” 段樱离没有拒绝,只是有些为难地说:“来得匆忙,没准备礼物。” “诶,段小姐太客气了,我们都是自家人,不需要那般客套。” 这么快,就自家人了。 这慕老爷子,不但容貌与慕风相似,便连性子,似乎也有相同之处。 慕老爷子再说了几句,便说要回书房处理些杂事,吃饭时候再见。 就这样,房间里只剩余慕风和段樱离了。 她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奇了真是,你们看起来真正儿就是父子,若我不知道你原本是皇帝的儿子,绝不怀疑你们是真正的父子关系。” “当然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又听闻他老来得子,为了使他的儿子慕凡得到锻炼,成为真正的人才,早就拜到五台山去学艺了,这十几年都没有回来过。所以我来到慕府,人人都以为是慕凡回来了,所以我就干脆认了他当爹了。” “那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那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知道他,是个大善人,这三十五年来,他在南诏各地所办的学堂的支出,全部都由他做生意赚钱来支撑呢!若不是他这么乐善好施,如此大善举,他现在的财富已经超过冯老爷及周老爷那般的人了。” 其实慕风还是向段樱离隐瞒了一些事。 这次去大历,的确是很凶险,他在那边打听一些事,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那真正是一段敌友难辩,是非不明的阶段,慕风每时每刻都在被杀或者杀人的危险中,后来竟然中了圈套,被关在一个暗室水牢中,饱受折磨,差点死去。 事情也是离奇,抓了他的人,也遇到仇家找上门来,一天一夜的撕杀,死伤无数,后来有人闯进地牢里砍断了他身上的锁链,然后半个字都没说就跑了。 他勉强地从水牢里出来,就看见整个院子里尸横遍地,实在没有办法形容的血腥,想必是这家人的仇家杀上门来,发现水牢里的他,本着仇人的仇人是朋友的特点,将他给放了。他已然被折磨的有气无力,却还要在那家人的身上找点东西,以证实他们的身份,哪想到刚刚弯下腰,人就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却是在慕老爷的马车里,连方鱼也在。 见到慕老爷的第一面,他便道:“您很面善啊!” 没等慕老爷回应,他便又昏死过去,等到他完全清醒,想要再回到那家人的院子里寻找证据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已经三天了,尸体恐怕都被埋了,再回去也找不到什么,他只得作罢,先跟着慕老爷回南诏。 后来才知道,慕老爷的商队正好去了大历,回程时便经过那个尸体遍布的院子,发现他还活着,就给搬上车救了回来。 一路上,慕老爷与慕风在各方面话题都很投机,慕老爷又对慕风照顾的无微不至,路上又遇到一次拦路抢劫的强盗,慕风虽然受伤,可多数是在水牢里被折磨出来的皮外之伤,实际上并没有很严重,所以他大显身后,打走强盗,即救了慕老爷的人,也保护了他们的财产,二人这便等于有了过命之交,渐成莫逆。 慕老爷又在慕风醉酒后,套出他的话,结果知道了慕风的所有事,并且替慕风想到了这个“认爹”的法子,让慕风以慕凡的身份回到慕家来。 而且,他的儿子叫慕凡的事,也少有人知,小名恰好也叫风儿……如此一来,便连名字都不必改…… 若说这世上有巧合,那当然是有,但这么巧的话,简直就是洪福齐天。而慕风隐瞒了自己受伤的事,只告诉段樱离,是因为自己喝醉酒,被慕老爷套出了真话,所以不得不认他当老爹! 段樱离总觉得哪里不对,笑着说:“原来你喝醉酒,是可以被人套出话的啊?早知道那天,便好好的套套你的话了。” 她指的是与慕风在沧洲老店,慕风喝醉的事。 “我的秘密,你不是都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一件事瞒着你啊,所以不害怕被你套话。再者,说不定你已经套过我话了,只是我自己喝醉不记得了。樱离,你告诉我,你有没有问我,我爱不爱你这类的?” 段樱离丢给他一个大白眼,这个慕风啊,任何时候都有避重就轻,转移人注意力的本事。 慕风带着段樱离参观了他的书房,“你看这个书架,这些书……虽然我从小长大皇宫里,但是能够拥有这么大一个书房和这么大一个书架及这么多的书,还是非常自豪啊!樱离,你说是不是?” 段樱离点点头,有这么多书,可能是得益于慕府一直开办学堂的原因。 慕风又道:“我现在就是,有钱又有闲,又有个这么有本事的老爹的纨绔子弟!你看我像不像?” 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把扇子,这时将扇子打开,做出一幅“天下第一风~流舍我其谁”的样子,果然是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可是,如果这就是“纨绔子弟”的模样,那么段樱离就可以断定这个词其实是褒义词了,他这一系列动作,根本就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风华绝代。 发现段樱离的眼珠子好几次努力移到旁边去,最后还是停留在他的身上,他就觉得自己的“美人计”果然又成功了。 他已经很狡猾地发现,段樱离对他的容貌,似乎有种不可自拔的喜欢。 事实也的确如此,与其说容貌,不如说是眼睛。虽然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离奇的事情,虽然已经死了两次,可是段樱离还是能够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很纯粹的,如同孩子似的天真与好奇,还有热情。 二世重生,也唯有他的眼睛,是这样的。 慕风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一张俊脸,渐渐地放大在她的面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躲,只觉得一点温暖柔软,轻轻地点在她的唇上,他的唇,带着些微的冰凉,令她有种冲动,很想张嘴咬咬她的唇,然而她还没有行动,他便放过了她。 她抬眸,有些无辜脆弱地看着他,自从重生到这世,她从未如此被人轻薄却还呆呆的如木头般立着,她一定是出了问题。 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你别怕,顺从自己的心,我知道,你并不是像你表现出来的这么冰冷,樱离,你还是会爱,对不对?” 段樱离靠在他的怀里,第一次觉得自己放弃自己了。 就那么靠着,很安全,什么也不必想。 微微地阖了眼睛,像睡着了般。 …… 从慕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斜。 慕风将段樱离送到段府门口,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进入段府,唇角不自觉地挂着笑容,怎么也抹不去。这个小丫头,似乎长大了,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似乎懂得爱了…… 而段樱离刚刚回到鹤鸟阁,就见顾采芹婀婀娜娜走过来,“樱离,你又去哪里了?” “有事吗?”段樱离直接问。 “没事,不过看你春风得意的,莫非是去见情郎了?” “呃,有吗?” 段樱离的脸又转至淡淡的冷漠,或许她刚才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红韵那么明显,反而被顾采芹发觉了。而此时,顾采芹似乎还在仔细地观察着她,她被看得很不舒服,微拧了眉头,淡淡地问:“表姐还有事吗?” “哦,哦,没事了,不过娘在到处找你。” “是啊,让我们今夜都聚到老夫人那里去,说是有事要宣布。” “那我们走吧。” 到了老夫人处,便见梅氏及段擎苍都在,还有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也都正襟危坐,看到二人进来,老夫人道:“人都到齐了,苍儿,你可以宣布了。” “是,母亲。” 段擎苍转过目光,看了一圈,最后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段樱离的心蓦然猛跳,莫不是今日的事与她有关? 段擎苍终于开了口,“今日,李府的李良来求婚,想要娶芙蓉。” 段樱离对这个李良是有印象的,当初在公主宴上,因为洪婵对他不理不采,便编诗反讽洪婵的那个男子。那时候她便觉得,身为男子如此没有风度,定是小肚鸡肠之辈,而且还要装出酸书生的样子!这样的男子只爱他自己,若是嫁给这样的男子,那么今生恐怕也没有什么可盼的了。 她以为段擎苍一定会不答应,又联想到他刚才看着她的样子,蓦然间,她忽然想到,段擎苍还是舍不得把自己沉鱼落雁般的女儿段芙蓉给嫁出去,那李良原本也是大臣李承禧的儿子,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作为被皇上看中的大臣,势力也不可小觑。段擎苍到底会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他没拒绝的话,难道是要她顶替段芙蓉去嫁给李良吗?是的,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段樱离越想越觉得定是如此,顿时神色冰冷,一颗心如同冰裂般,咔咔作响。 段擎苍又道:“那李良家世尚可,如今李府上门提亲,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便同意了。” 四姨娘李蓉蓉笑道:“这李良还真是好福气呀,咱们家的大小姐,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原本是只能嫁给皇子储君的,现在却……” 三姨娘紫苏也道:“是呀,太委屈大小姐了。” 梅氏道:“老爷,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段擎苍有意无意的,似乎又看了眼段樱离,继续道:“李良家世尚可,人品相貌倒也都不错,不过配芙蓉,也的确是委屈芙蓉了。” 刚说到这里,便见外面蓦然闯进一个人,像一阵风般地扑倒在地上,“爹!” 这声呼唤凄惨悲伤,令人动容,原来是段芙蓉到了,她原本被禁足,但还是能够得到外面的消息,而且这件事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她怎么能不来呢?只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却令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极其动人。 “爹,我不嫁给他,若你硬让我嫁,那我就去死!” “你——你这个逆女!”段擎苍用微颤的手指,指着她,“谁让你出来的,你应该好好的留在你的房间里,你已经害死了你娘,你还敢出来?” “我娘不是我害死的,是您,是您害死她的!”   ☆、卜青牛的离奇遭遇 段芙蓉崩溃大叫,眸子里是浓浓的怨恨。 见到此情此景,段樱离不由自主地稍稍松了口气,若段芙蓉不出现的话,那后果真是很难料呢!可她这一出现,恐怕…… 果然,段擎苍怒喝了声,“放肆!” 段芙蓉被他喝得头脑都变空白,蓦然停止了哭泣,呆呆地望着他,只见他很是恼怒地狠狠拍了下侧面的桌子,“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由你说不嫁就不嫁?我已经与李府定下,便在本月十八,你便嫁去李府,由不得你再胡闹。” 段芙蓉只觉得头脑嗡嗡地响,段擎苍又向梅夫人道:“此事便这样定了,你叫人看好她,中间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梅夫人道:“是,老爷。铪” 见到段芙蓉失魂落魄般的,李蓉蓉道:“大小姐,你就不要这样了,其实那李良家也不错,虽然是普通了些,但若是老百姓家的女儿,都是巴不得能够嫁入他家呢!生活方面就算比段府差点儿,也差不到哪里去,再说有段府在,李良是绝不敢对你不好,还不当是个观音菩萨般把你供起来……” 她这样喋喋不休,使段芙蓉更加的难过,什么叫“比段府差点儿,也差不到哪里去”,什么叫“当是个观音菩萨般供起来”? 她要的不是这样,根本就不是这样…… 段擎苍宣布完这件事,就起身准备离开了,段芙蓉蓦然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爹,爹!您可是知道的,我有凤格,我是凤身,我注定要当皇后的,我怎么能嫁给李良那样的人!爹,请你改变这个主意吧,把这门婚事推掉吧!” 段擎苍想起她刚才说他害死大夫人时的那种怨恨目光,终是叹了声,“你已经如此恨我,便是你当了皇后又如何?到时候恐怕反而要将段府弄到天翻地覆,我们段家命数如此,从此没有什么凤身之说,你嫁过去,便好好的本份的过日子吧。” 说完,用力甩开段芙蓉,走了出去。 众人都有点面面相觑,同情地看着段芙蓉。李蓉蓉却依旧道:“我真不明白,大小姐你就一定要嫁给高高在上的人吗?其实在我看来,那李良据说还没有娶过亲,你嫁过去就是主母,却也比我们这些一辈子做小的人的命好多了,为什么你要这么难过呢?” 段芙蓉脸上挂着泪,却已经倨傲地笑了起来,“你懂什么,你以为我和你这种贱人是一样的吗?你怎能与我比?现下我娘不在了,你们便都在我的面前,说些风凉话吗?” “唉呦,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呐!” 段芙蓉已经落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是看不起她,李蓉蓉从鼻子里哼哼一声,转身走了。 其他众人也都离开了,唯有梅氏走过去,想要将段芙蓉扶起来,“芙蓉,你别太难过了,你娘走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娘,我会对你们一视同仁的,你的婚事我会好好安排,不会委屈你的。” 段芙蓉猛地推开她,“滚开!你不配当我的娘!” 她吼完,自己爬起来,往外面走去,到了门口却又转身向愣怔在原地的梅氏道:“告诉你,你要管好你的女儿,莫要让她再继续害人了!要知道这世上可是有因果报应的,到时候就怕她命太硬,却要把一切灾厄报应在你的身上!” 段芙蓉那双眼睛恶狠狠的,仿佛是插入梅氏心底的一把剑,令她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瞧着段芙蓉离开。 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段樱离还没有走。 在所有人都走了的时候,她却静静地坐在自己之前所坐的角落,静静地注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梅氏狼狈地爬起来,有些难堪地说:“我的样子很难看吧?我现在空有主母的名头,可是没有人会真的当我是主母……樱离,你说这是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我有个,喜欢兴风作浪的女儿吗?” 段樱离默默地走到她的面前,看着梅氏这张已经有了皱纹的脸。 这张脸,忽然与她记忆中的那张脸,无论如何也合不上了。 “你是有个女儿,可是你的女儿不是我。” 段樱离漠然地说完,就转身要离去,却被梅氏一把扯回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说你不是我的女儿,别人就会这样认为吗?我是你的亲生母亲,这个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你现在还在说这种话寒我的心,因为你,我已经被很多人指责,抬不起头来,你却还说这样的风凉话,我真不敢相信,你会是我的樱离,你怎么可能是她!?” 梅氏在段芙蓉那里受了气,这时候全部都发泄在了段樱离的身上。 段樱离如同冷眼旁观的人,对她的情绪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自己来到这世,竟然又犯了天真,上世已经吃尽亲人的苦头,为何这世却要把一缕执着的希翼放在梅氏的身上呢? 她没有去辩驳梅氏的观点,只是忽然垂下了头,漠然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明日便是我亲生母亲的祭日,我已经与老夫人商量好了,会在祠堂进行祭奠。而族谱上,我也会让父亲将我与我的亲生母亲另起一堂。” 梅氏听得气血涌上胸堂,手指颤颤地指到段樱离的面前,万般受伤地说:“你,你这是要跟我完全划清界线?你不认我这个娘了!” “您是段府的主母,无论我认不认,都还是要叫您一声母亲的。” 母亲,一如当初,她对大夫人的称呼,恭敬,却没有丝毫的感情与亲敬之意。 “好了,就这样吧,如此,您便不必因有我这样的一个女儿而感到耻辱了,以后我再闯了什么祸,走了什么不堪的路,也跟您没有丝毫的关系。” 段樱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步伐不快,却是那样的固执。 梅氏只觉得心力交瘁,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梅氏病了,正好称病没有参与第二日的祭奠,反而是凤青鸾早早地来到段家,碰巧也好,还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也好,总之他与段樱离一起祭奠了梅氏。事实上,段樱离这场祭奠,不过是赌气而已,梅氏还活着,她祭奠的不过是她心目中的母亲,或许她原本就不存在,是她抱了无罔的希望而已。 凤青鸾默默地陪着她,本来想说些什么的,但见她郁郁不开怀,最后便什么都没说,反而从祠堂里出来后,却遇到了顾采芹。 “二殿下,您对樱离可真好。”顾采芹的语气,像是真心的羡慕。 凤青鸾只是笑笑,“顾小姐,有事吗?” “二殿下,您知道芙蓉,向来很喜欢你吧,她为了你,可做了不少傻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凤青鸾听到这个名字,便觉得有些头疼。 她竟然还害得莺莺…… “顾小姐,过去的事不想提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凤青鸾说着便要离开,顾采芹赶紧唤了声,“二殿下,芙蓉就要嫁给李良了,您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嫁过去吗?” “这是好事,我要恭喜她。” “二殿下,您真的要如此绝情吗?要知道,现时女子不可能一女嫁二夫,如芙蓉真的嫁过去,一切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女子最大的幸福,难道不是嫁一个男子相夫教子吗?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只能替她高兴。” 顾采芹神情惶急,“二殿下,您救救芙蓉吧!” “她现在很好,不需要救,再说,我也没有立场去影响她的人生。”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刺耳的冷笑…… 段芙蓉从墙角缓缓走了出来,因为还是在丧事期间,她穿着素色裙裾,只是为了让凤青鸾看到她美好的一面,免不了又在脸上涂粉抹脂,修长的脖颈上还戴着串粉色的南珠,那颗血翡翠显得很扎眼,却又让她变得明艳起来,根本不像是在服丧期间的人。 凤青鸾微宁眉头,死去的,可是她的亲娘呀! 莫不是,这女子的心肝里,真的从来便只有她自己?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观其变。 段芙蓉那么冷笑着走出来,然而将要到了凤青鸾的面前时,那冷笑却早已经敛去,眼眸里全部都是泪,猛地扑到凤青鸾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二殿下,我爱你,我爱你呀,你不要这样的狠心,我真的好爱你……二殿下,救救我吧,让我跟你在一起,我做梦都想跟你在一起呀!” 男女授受不亲,凤青鸾赶紧的要将她推开,没想到她下了死力,两手环住他的腰交握,一时之间竟然甩不脱。 “大小姐,你冷静一点!” “我没法冷静,我怎么能够冷静?二殿下,我一直那么爱你,为什么你居然感受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我嫁给别的男子?为什么……” 她说着,忽然咬上凤青鸾的脸,不顾一切…… 顾采芹在旁边看着都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向来高贵的段芙蓉,在凤青鸾的面前居然这么放~荡,这么没有尊严。虽然今日是她帮助段芙蓉来到这里截住凤青鸾的,但此情此景还是让她鄙夷不已。 女子做成段芙蓉这般,真是丢脸极了。 就在这时候,段樱离也从祠堂里出来,看到这一幕,她也很震惊。 不过再令她震惊的事,也都经历过了,这时候便淡然地转身,从另一条小路往鹤鸟阁走去,凤青鸾见她避开,猜测她肯定是介意了,也顾不得段芙蓉只是弱质女子,猛地用了内力,生生将段芙蓉逼得脱开了手,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跤跌倒在一丛刺玫中。 起先还只是悲伤地看着凤青鸾道:“二殿下,不要这样对我……” 话未说完,人已经惨叫起来,这时候才感受到全身被刺儿扎得太难受,太痛苦。“啊——”她惨叫着,向凤青鸾伸出手臂,“救我……” 凤青鸾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刺扎一扎,又不会死。 冷绝地道:“大小姐,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还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何必让别人难做,自己难堪呢?” 说完,漠然转身,便往鹤鸟阁去了。 只听见段芙蓉在他的身后喊,“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凤青鸾,我恨你,我恨你!——” 至鹤鸟阁,正遇到卜青牛竟然也来了。 段樱离亲自给他斟茶,二人相谈正欢。 见到凤青鸾走过来,卜青牛连忙起身行礼,凤青鸾随意摆摆手,“不必多礼。”虽然已经很久没见卜青牛了,却没有心情与他寒暄,目光全部都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樱离,刚才……” 段樱离笑着让座,“最近大夫人去世,大姐悲伤过度,言行有失,还请二殿下海涵。” “你,你不怪我?” 段樱离笑着摇摇头,给他也斟上一杯茶。 “如果有兴趣,不如一起听卜神医讲讲他的离奇遭遇吧。” 卜青牛道:“正是,我现在简直就是一头雾水,还请二殿下分析分析,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他们这一说,倒真的引起了凤青鸾的兴趣,“说来听听。” 卜青牛陷入到回忆里,将这几个月所遭遇的事情,缓缓道来。 ……事情,是从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开始。 卜青牛走在空旷的小巷中,脑海里却在想着一个药方。忽然,有人从小巷的墙壁上跳下来,同时把卜青牛整个的套在一个麻袋中,卜青牛只觉得那人力大无比,扛着他起起落落,似是飞檐走壁般,一会儿功夫便倒了一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所在。 因为对方将麻袋从他身上取掉的同时,又用黑布捂住了他的双眼。 接着便有人用冷硬地声音说:“听着,现在我要你给我们主子治病,如果你敢不答应,我们立刻就杀了你!” 治病救人,原本就是当大夫的本份。 卜青牛马上就答应了,他比较奇怪的是,对方既然让他治病,便好好的请他来治病好了,为什么要采取如此暴力的方法? 不过在他还没有把这些事想清楚的时候,就有人走了进来。 然后有人把他的手,搭在那人的脉上…… 经过卜青牛的把脉,发现那人有心疾,而且他的手臂受到了比较严重的伤害,当他把自己的诊断说出来的时候,便听先前那人道:“神医果然是神医,诊断不错,只是,你能治好我家主人的病吗?” “能治是能治,只是手臂的伤,必须能够看清楚才行,这样蒙着我的眼睛,别说是治病了,便连药方也没法写。”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如此,还请神医先休息。” …… 过了片刻,房内的人似乎就走光了,剩余他自己与一个面目丑陋的仆人,这仆人脸上有个大瘤子,几乎遮住了他的整个脸,一只眼睛就长在瘤子上,非常可怕。他乍然看到这丑仆,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见到了修罗恶鬼。 但他其后的生活,几乎都是这丑仆在照顾着。 房间不小,看起来家具不多,乍然看起来冷清朴素,可细看,就会发现连灯台都是纯金制造,桌子椅子更上名贵的梨花木,所谓低调中见奢侈。这间房子只有一个门,没有窗,身置其中,感觉到阴冷和略微的潮湿,应该是建在地下的密室。 丑仆不说话,只负责每日从那扇铁门外,接过食物和水等,前面三天,都没有什么动静,而卜青牛其实也并不是多么的寂寞无聊,因这地下室有许多的藏书,可以让他打发掉不少无聊的时间。 不知道过了几天,墙壁上传来凿洞的声音,片刻功夫,就有人把手臂伸进来试宽度,之后把洞的边延用冰凉的玉石镶嵌起来,就出现了一个“高贵”的通往另一个房间的洞,可是这个洞的那一边,是被挡住的,就算卜青牛从这边看过去,也是一片凄黑。 除非,是到了把脉的时候。 那条受伤的胳膊,第一次从墙壁上的洞里伸过来的时候,卜青牛就已经看出这条胳膊的主人定是个性格很坚毅的人,因为那伤口是经过处理的,但是处理的很粗糙,现在已经很难再恢复到原状了,不过也可见他在受伤期间,受过很多苦。 在他替墙壁那边的人把脉的时候,丑仆会一直把刀悬在他的头顶,万一他有什么异动,就会立刻杀死他。 卜青牛知道,若他治不好他主子的病,只怕自己也难活着从这里出去。 只是,要想治好胳膊,却需要做一件很残忍的事,就是把原本受伤已经愈合的地方,重新挑断,由卜青牛重新接过,才能痊愈。 对方于是问,“如果重新挑断再接,痊愈的可能性有多大?” 卜青牛道:“十之七八。” 便听得那人苦笑一下,喃喃道:“那倒是比此刻,全无希望要好。” 因为隔着一堵薄墙,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真切,只觉得语气冰寒冷绝。须臾,他似乎是已经考虑好了,便叫人给卜青牛送来他指明需要用的刀和药什么的,听得那人道:“卜青牛,你若治好了我的胳膊,你必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否则的话……” 卜青牛虽然没看见这人的容貌,但也明白,他肯定是没有开玩笑的。 他道:“挑断和缝合的时候,会很痛。” “我受得了。” 卜青牛将那条胳膊的衣袖撸上去,发现那人白晰的皮肤上,有着很纠结的伤口,看起来狰狞可怖,除了暗叹声庸医误人,也佩服此人还有勇气将这条胳膊交给大夫,明晃晃的小刀,在烛火中,刀锋贴到了皮肤之上,“我要开始了。” “好,开始吧。” 卜青牛手上微微用力,便觉得对方手臂有些僵硬,待他切断原全已经长好的手筋时,对方啊地惨叫了声,胳膊忽然抖动了下,却再没有什么力气了。墙壁那边的人惊慌大叫,“主子!主子您还好吗!卜青牛,你怎么做事的,我过去杀了你!” 很显然,这疼痛使那人几欲昏死过去。 就在他的属下要冲过来杀害卜青牛的时候,他却又清醒了,虚弱地道:“你们,不许乱来……卜神医是唯一能治好我的人……” 转而又向卜青牛道:“你继续吧,我能忍受。” “要完全缝合伤口,恐怕需要很长时间。” “没关系……” 卜青牛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何,额上竟然渗出细密的冷汗。段樱离听到那人有心疾,而且手臂受伤,便已经猜到了是谁。这时候连忙让玉铭拿了手巾过来,递给卜青牛,“卜神医,看来当时的情况,令你印象深刻,想必缝合的过程是很艰难的。” 卜青牛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是个大夫,竟然被病人吓住,是否太没有出息了?不过他仍然是很老实地点点头,“不错,因为之前,他的伤口被缝合过,所以那里其实已经被破坏了,所以要再次缝合,就要把已经缝坏的筋切掉一截,为了使手筋的长度足够,只能用手去将它拉开来……” 他又抹了抹额上的汗,“缝合手筋与缝合普通的伤口是不同的,需要用极细的针和极细有韧性的少女发丝,在小小的伤口上,缝合一百多针,在这个过程中,一直需要扯着他的断筋,整个过程大概是四个时辰左右,期间他昏死过去数次,又被痛得醒过来,然而他始终再没有叫半声痛……” 段樱离听得瞳孔不由自主地缩小,这凤羽,还是与上世一样,非常坚忍,付出的代价越是沉重,他便越不能输,若输了,他便对不起自己。 这世,显然他已经付出了更大的代价,那么他想要到达目的地的心,便更坚定。 凤青鸾也凝眉,“此人心性坚毅,是条汉子。” 卜青牛继续道:“待缝合完成后,他已经不省人事,他的属下便立刻要杀我,我只好说,若将我杀了,他的后续治疗无法进行,那条胳膊还是保不住。便是这样,才保得一条命,第二日,他早早的便来到洞口,让我替他缚药把脉,日日如此。” 段樱离问,“那他的伤,到最后是否已经好了?” “现在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若没有意外,过些日子便可与健康的手臂没有什么两样了。” 凤青鸾忍不住赞道:“不愧是卜神医,高明!” 段樱离又道:“那你之后,是怎么出来的呢?” 卜青牛说完了缝合之事,心情便平静了些,汗也不流了,神色却黯淡下来,端起面前的茶狠狠地喝了口,道:“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他的伤口渐渐好了,来诊断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我便想着,我是否能够出去了?但是后来,我发现丑仆看着我的目光越来越凶狠,便明白,这人如此处心积虑,让我替他治疗却又不让我知道他是谁,恐怕为了保秘,他定会杀我灭口。” 段樱离道:“卜神医所担心的极是,那人心性坚忍,固然是条汉子,可是行事如此不光明磊落,定是枭雄无疑,这种人杀人不眨眼,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卜神医的性命,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呢?” 凤青鸾没有反驳,似乎很赞成。 又向卜青牛道:“这人治个病也需要遮遮掩掩,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卜青牛道:“这个就很难说了,我被关在那里的时候,每天都在猜测他是什么人,后来知道自己可能要被灭口,于是每天就只想怎样才能从那个密室里出来。当时在密室内,只有我和那个丑仆,丑仆至少可以去门口把饭菜接进来,而我却不可以,要想接近门口,就只能从丑仆身上下手。” 那日,终于到了可以折线的时候,事实上,早就可以折线了,但是卜青牛害怕拆线后自己立刻被灭口,所以一直拖着没拆。 拆线自然是需要一些工具,比如小刀啊,剪子啊什么的,卜青牛留了心眼,在拆线的时候偷偷留下了一把小刀在袖子中,等拆线完毕,那人离去后,房间里静悄悄的,丑仆一如继往地站在有落里动都不动。 卜青牛忽然跌倒在地,痛苦地叫起来,“好痛,好痛……” 丑仆于是走过来查看,卜青牛在他弯腰之际,手中的小刀猛地插入了丑仆的心脏,他啊地惨叫了声倒在地上,然而丑仆并没有立刻死去,反而凶悍地拔掉胸膛上的刀,用一股蛮力将卜青牛死死抱住,二人便在密室里扭打起来。 丑仆是有武功的,可是因为受了伤,武功也施展不出来,而卜青牛不过是个大夫,二人便如街头那些打架的小混混,没有什么章法,但求能够最大限度的伤害对方,这一架,打到最后,丑仆因为一直在流血,他的力气渐渐变得微弱,卜青牛虽然也累得够呛,而且身上多处受伤,但毕竟都只是皮外之伤,反而越战越勇。 最后抢过丑仆手中的刀,猛地切在他脸上的瘤子上,瘤子被整个切下来,丑仆脸上鲜血直冒,终于躺在地上,抽蓄了几下就不动了。 卜青牛便坐在角落里休息,同时将刀紧紧地握在手中。 到了送饭的时间,果然铁门如常响起来,卜青牛赶紧站在门的后面,送饭之人打开门后,没见到丑仆,便问:“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不过来接饭菜!今日可是很丰盛呢,是那位大夫的最后一餐了!” 卜青牛听得心里一惊,果然是最后一餐啊! 却在那人看不见丑仆来接饭菜,又往门里跨了一步的时候,卜青牛蓦然转到门口,冲着那送饭菜之人一笑,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在那人的喉咙之上。 那人吭都没吭一声,就倒地了。 卜青牛将那人扯进来,换上他的衣服,又把脸上喷浅的血迹擦干净,这才往密室外面走去。 因为是密室,所以几乎无人把守,原来是一个长长的地下通道,密室不止一间,通道看起来阴森可怖,通道两边的房间都装着一样的铁门。这看起来更像是个地下牢狱,直到上了楼梯,到了门口,便见那门自动打开了,有个小胡子男人笑着说:“你今日上来的好慢,劳我在这里等了很久,耽误我去赌一把,今日我若输了,你得把银子替我垫上。” 那小胡子边说话,边低头弄着门口的机关,并未注意到上来的人并不是之前进来的那个人了。 卜青牛也不说话,低头径直往前走。 那小胡子弄好了机关,地牢的门又关上,扭头看到卜青牛只低首往前走,不由感到奇怪,随喊道:“喂,喂,你那么急干什么?回去看你家的小娇~娘吗!” 卜青牛当然不敢说话,反而加快脚步往外面跑去,那小胡子终于起了疑心,迅速地追上卜青牛,一只手搭上他的肩,“朋友,你到底是谁?” 卜青牛二话不说,甚至没有回头,返反就将手中的刀刺了出去,便听得后面闷哼一声,他转身,才发现自己的刀居然正插在那人的右眼之上,那人也是震惊地看着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死吧? 连杀两个人,卜青牛疯了似的往外跑……慌不择路,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出了那座荒僻的院落,甚至后面也没有人追杀过来。 再后来,他上了条官道,结果遇到了洪婵的马车,被洪婵救了。 …… 后面的事情,段樱离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卜青牛忽然话风一转,对凤青鸾道:“二殿下,有件事真是好奇怪,洪小姐说她似乎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那人……” 见他犹豫不绝的样子,凤青鸾道:“她看到了什么人?” 卜青牛看了眼段樱离,发现她似乎也在等着答案。 最后只好说:“她说她似乎看到了四殿下,可是四殿下早就已经逝去……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凤青鸾的面容一凝,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段樱离嫣然一笑,道:“我知道洪小姐看到的是谁了。” “你知道?”凤青鸾疑惑地问。 段樱离道:“因为这些日子,我在布庄买布的时候也有遇到过那个人,当时也有人站出来指着他说是四殿下。但是那人否认了,而且我看他满身的市侩气,分明就是个生意人,不可能是四殿下,所谓人有相似,想必洪小姐与我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樱离,说了好半天,我对那个人越来越好奇了,那到底是谁?” “那是慕府的大公子慕风。” 凤青鸾只觉得慕风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忽然想起来,二公主凤欢颜的面首,似乎有个叫慕风的,不过也是久未出现了。当初他一直戴着面具,到底是何人,如今已经无从考证。 段樱离继续说:“而且当时他是与他父亲在一起的,他父亲听到有人指认自己的儿子为四皇子,非常震怒,倒不是觉得四皇子的身份污辱了他的儿子,而是害怕惹来大祸。当时我在人群中观察,发现慕风与他父亲的面容竟有七分相似,那绝对是亲生父子,不可能会是四皇子。” 凤青鸾听得唇角弯了起来,“竟有如此有趣儿的事。” 卜青牛也笑道:“看来,洪小姐是虚惊一场。” 三人说至此处,都笑了起来。 卜青牛的遭遇够离奇,那叫慕风的人居然与四皇子一样的脸,也真是有趣。 凤青鸾却还想着卜青牛所医治的那人是谁,那人到底是谁呢?他向来最喜欢江湖义士,对他们感兴趣,这时候便起了要找到那人的念头。 “卜神医,你现在还能忆起那地牢的具体位置吗?” “能够找到大体的方位。” “好!我一定要将他找出来,世间有如此大丈夫,不结识真是太可惜了。” “二殿下既然想找他,那我就算很恐惧那地方,也还是要走一趟了。” 对二人的提议,段樱离没阻止也没赞成,好像与已无关似的,只是在想,如今再找到他,却也已经晚了,他的手筋被缝好,已经又变成以前那个除了没有后靠却样样都不靠后的几乎无懈可击的三皇子凤羽了。 不过,要凤青鸾早点知道他的劲敌是谁,或许也是件好事。 ……六月十八,很快就到了。 那天清晨,段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之色。 谁也没有想到,向来高傲的段大小姐,会嫁给了寂寂无名的酸儒李良。 几位皇子及各大臣当然也都前来庆贺,一时间府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点乱轰轰的。凤羽也到了,大概是养好了身体,原本的苍白之色已经从脸上褪去,整个人看起来华光内敛,贵气禀然,不过他那沉默的冰冷模样,还是与众人划开了界线,众人见了他只是礼貌的施礼,并未与他寒喧。 在假山附近看见一个石椅,便默然坐在那里休息。 目光却落在不远处,正与唐心苑及韩玉说话的段樱离身上。这段时间,他为了治好手臂的伤,什么罪也受过了,脑袋也似乎更加的清醒了,对于自己的对手,对于段府,对于段府的几个女儿甚至于周边所有人,他好像都有了新的认识。 段樱离长高了,也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初见时,营养不良的瘦弱女孩子,如今她的身材纤细却有曲线,皮肤白皙清透,眉目间依旧布满淡淡的冷清,只是她站在那里与唐心苑说话时的神态,却是亲和有礼,一颦一笑皆可入画的恬静唯美。 现在他已经明白,自己几次失利可能都与这女子有关,他一开始的感觉就没错,她恨他,可是为什么,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落在她的身上? 他也很闹心,因为她,他受了那么多罪,事倍功半。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与她玩下去,这仿佛是场游戏,以前是她逗着他玩儿,现在他很想彼此都参与,一起玩儿。 想着想着,唇角便露出一抹笑容来。 如果有一天,她输了,不知道又会怎样张牙舞爪的对他打击报复?是会在暗中动手,还是正面冲突?他倒是真的很期望这一天能够快点到来。   ☆、山谁主尚不一定 一个身影疾步走近了他,“婢子参见三殿下。” 凤羽扭头看,原来是段芙蓉的婢女小雀。 “什么事?”他漠然地问。 “大小姐想见见三殿下,请三殿下一定赏脸。” “今日是你们大小姐出阁之日,这时候差不多也到吉时了,我现在去见你们大小姐不方便,有什么事等日后再说吧。” “不,不可,大小姐说,如果您不肯去,就带一句话给您。铪” “什么话?” “大小姐说,江山谁主,尚不一定。若您肯救她于水火中,她便能助你得江山。” 凤羽的唇角,浮现一抹冷酷嘲讽的笑容。 如果她的这句话,早说一年,那便又会是完全不同的局面,可惜,可惜,他们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如今她已经不再是段府最受宠的女儿,如今她已经被嫌弃到,要迅速地去嫁给李良了,她凭什么助他拿江山呢? 况且,自断了手筋之后,他便明白,这世,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不过他并没有拒绝小雀,反而笑道:“好,我跟你去。” 二人由小路,到了段芙蓉闺房门外,也真个是冷清,因为她的脾气太大,平日里又不晓得交什么朋友,总是一幅傲然目中无人的样子,导致如今她要出嫁了,便连个添妆的人也没有,丫头婆子们也都战战兢兢,此时不知道被打发到哪里去了,段芙蓉独自坐在镜前,焦急地等待着。 “小姐,三殿下来了。” “快让他进来!”段芙蓉连忙道。 “大小姐,今日是你出阁之日,我不便入内相见。有什么话,便隔着这道门说吧。” “三殿下——”未语,人已经开始哽咽。 段芙蓉没有勉强他入内,缓缓走到门口,将自己的俏脸贴在门上,这才道:“三殿下,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不懂人世艰险,一步错,全盘皆落索,我向来以为自己定是能够走与众不同的路,做那仅次于一人的位置,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要得到这些,必须有所付出,我想我应该珍惜三殿下对我的深情。” 凤羽沉默着,面无表情。 段芙蓉又继续道:“三殿下,我知道以前我很过分,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世上最宝贵的莫过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您对我的心,我明白了,我愿意与您同甘共苦,共创未来的美好生活。” 好半晌,才听得凤羽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三殿下,那李良不过是仗着自己的爹,才能够混入到贵籍圈子里来,实际上不过是个没有什么本事的酸儒。只要今日您开口,向我爹求得我去,谅他也不敢反抗,从此后我们便可以双宿双飞……” “住口!”凤羽冷冷地低喝了声。 “三殿下——”段芙蓉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脾气。 便听得凤羽道:“我凤羽,堂堂男儿,皇上的第三子,虽不说有多好的名声,但也不至于为了个女子,而做出强抢别人妻子的事情!李良便是再没本事,李家亦是三代忠良,你让我为了你做这种事,你将我放在何处?将李良一家放在何处?大小姐,到现在,你的心里仍然只有你自己,对不起,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三殿下,别走!”段芙蓉急切地唤了声,蓦然打开了房门。 便见门口,凤羽正转身准备离去,他身材修长,面容英俊,穿着深蓝色的暗纹锦服,大翻领正襟长袍,腰间一根金丝纹玉带,那尊贵的气度和深沉的眼眸,令人怦然心动。段芙蓉心头忽然滴血般的悔恨,为什么,为什么以前竟然没发现他的好? 以至于将自己置于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今日,段芙蓉也很美,一身火红的嫁衣,一张倾国倾城的美貌脸庞,还有那垂珠凤冠,都使她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儿般,迸发着说不出的美。 特别是那双略带祈求的眸子,让人看一眼,就要陷进去。 然而此时的凤羽,也只是惊叹于她的美,对她却没有任何感觉了。 段芙蓉眩然欲泣地说:“三殿下,你要这样的绝情吗?以前你总是想与我在一起,可是我不愿意,现在我想与你在一起,你却又不愿?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掐断你我之间的缘分?你可知,今日我出了这段家门,就会变成李家人,纵然对三殿下有万般的情谊,也都不能再续前缘。” 凤羽道:“你既然已经要出嫁了,就好好的为人妻,为人媳吧,以前的事,不提也罢。” “不,不,三殿下——” 她忽然大胆地扑到了他的怀里,“我知道三殿下雄才伟略,将来必有一番成就的。而我,自己出生之时,便有人算定我是有凤身的,我将来必定是要当皇后的,三殿下,我爹早就说过,我嫁给谁,那人必是未来的皇帝,因为我会给我的夫君带来福气……” 听她如此说的,真的是很诱人啊。然而,如今的凤羽,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凤羽,他怎么会信这些呢? 将她缓缓地推开,盯着她的眼睛,冰冷地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将来的命运如何,自不必你来为我打算。至于你,你说你能给你的夫君带来福气,能让你的夫君当上皇帝,我倒很有兴趣瞧瞧,那李良,如何能当上天下之主。” “你——” 那李良的爹不过是个二等大臣,李良虽不是不学无术之辈,但这辈子当然也是没有机会当上皇帝的…… “啪!”段芙蓉忽然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刚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已然隐去,芙蓉面上布满愤怒。 “啪啪!”凤羽回首打了她两个耳光…… 对于这个女人,他真是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段芙蓉没想到凤羽会动手还回两个耳光,更没想到他下手如此之重,她啊地惨叫了声,踉跄地跌到门里去,凤羽目光冰冷,唇角浮起残忍的笑容,“大小姐,今日你便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千万不要逃跑哦!” 说着他已经替她把门关上,隔绝她震惊的视线。 刚回身走了两步,又听到段芙蓉失态地尖声吼道:“凤羽!你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的手中!你要不然就立刻杀了我,要不然就等着我去告发你!你这辈子都与皇座无缘!” 然而凤羽只是抚了下刚刚被段芙蓉打了一巴掌的脸,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便离去了。 徒留下段芙蓉在房中崩溃地大哭大叫。 …… 段擎苍此时正在大厅招待来客。 因为今日是两个朝臣家族的联姻,所以今日多数人都会选择先到段府相贺,待新郎迎了新娘子去了李府,再奔李府相贺。 所以众人都没有打算久座,皆站着说话。 二皇子凤青鸾自然也来了,此时目光到处搜索段樱离的影子,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好作罢。 大皇子凤旭也来了,见到段擎苍便大大地贺下礼去,“恭喜段将军,贺喜大将军!” 段擎苍也连忙迎了出去,“大殿下客气了。” 凤旭呵呵一笑,“那是那是,反正迟早我们亦是一家人。” 乍然听到这句话,段擎苍感到有些意外,赵段两府向来不合,而赵府的女儿是大皇子妃,再怎么说,他段擎苍也不可能与凤旭会成为一家人,况且当初,凤旭的太子之位被废,段擎苍也是出了力的,他的记忆中,这凤旭可不像那么大度的人。 然而没等他想到什么,又有客人来了,中常侍韩勤甚至带来了明帝的礼物,却是一座华丽的宫内喜轿,要段芙蓉今日坐这轿子出嫁。段芙蓉是要被抬到李家去的,所以这喜轿说是明帝给段擎苍面子,不如说是给李府面子。 众人也都是聪明人,当然也看得清楚,只是不知道这李府,什么时候竟让明帝如此重视了? 却不知道,明帝对于此次,段府与李府的姻亲非常满意,只要不是他的皇子们,只要不是赵家和洪家,段府的女儿嫁给谁,他都会感到高兴。 就在这时,有人说:“迎亲的队伍到了!” “好,好!大家出去看看!” 随着鞭炮声震天的响,舞狮的锣鼓也敲了起来,顿时一片喧闹…… 此时,段樱离正抱着一个盒子,来到了段芙蓉的房间里。 段芙蓉的盖头半掀上来,露出漂亮的脸蛋儿,看到进来的人是段樱离,气急败坏地道:“小雀,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没得影响了我的好心情。” 小雀吓得不敢说话,段樱离笑着安慰道:“没事,我是来给大姐添妆的,你先出去吧。” 小雀连忙应了声,出了门。 段樱离发现整个屋子里,竟然只有段芙蓉与她,一点都不像别的新娘,在出嫁的时候,总是被很多人围着。 她把盒子拿到段芙蓉的面前,打开后,却发现是一套很精致的玛瑙头面,配合着刚刚流行起来的苏纪宝石手串和东陵玉串饰,还有纯金的脚铃和两盒粉水晶。这里面的任意一件拿出来,都能乱了女子们的眼睛,女子们向来对这般美好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何况是这样整整的一套呢? “无事献殷勤,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这上面都染了毒药吗?” “大姐,这些东西都是在奉京宝记买来的,是他们那里最值钱的一套头面,买的时候有记票,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只销到宝记一查,我便跑不了了。” 这倒也是……其实段芙蓉看第一眼的时候,已经确定这就是宝记的东西,也只有宝记才有这么惊艳的头面。 “这套东西价值不菲,看来自你娘当了主母之后,你们母女果然没少捞府里的银子。”段芙蓉想到自己的娘亲,如果在世,如今自己出嫁,陪嫁定要比现在多一倍不止,她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她,而不是现在,竟然只有这套头面,算得上她随嫁里比较拿得出手的,竟然还是段樱离送来的。 心头百般滋味儿很难说得清,她很想拒绝段樱离的这种“施舍”,可没有这套头面,寒酸的嫁过去,在李府也是很难过日子的。 所以她忍着没有拒绝,只是目光却冷冷的,表现出一种,“段樱离,东西你已经送到了,还不赶紧给我滚”的样子。 然而段樱离却并不着急,笑看着段芙蓉,道:“大姐,如今你要嫁去李府了,想必心里难受的很,毕竟在从前,父亲和母亲总是认为你能当上皇后的,似乎从你出生之日,父亲和母亲也是将你当成皇后来培养的,如今,却是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了。” “你什么意思?”段芙蓉几乎忍不住就要跳起来,将段樱离狠狠地打一顿。 “其实我是来感谢你的,那日,若不是你忽然出现,想必父亲会让我替你嫁到李府,若说我这样的庶女,嫁到李府也算不错,可若能够有时间多一点选择,我还是会希望能够选择更好的男子,所以大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呢?” “你乱说什么?”段芙蓉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没什么,大姐,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你要开开心心的出嫁啊!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说完,果然就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你是说,如果那天我没出现,我爹就不会把我嫁去李府?不,肯定不是这样的,他本来就打定主意要将我嫁过去的,他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疼我爱我的爹了,我恨他!” 段樱离已然到了门口,这时回眸一笑道:“只是因为你也恨他,他才不得已如此做的。你应该不知道你那天与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是多么的无情与凶悍,他又怎么会让这样一个恨着他的女儿去当上皇后,对付他这个当爹的呢?大姐,你最错的,便是一点点地失去了父亲的爱,他原本是你最大的支柱,现在你真的失去了。” 段樱离的声音轻轻淡炎,仿佛响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在关上门的刹那,段芙蓉似乎听到她说:“我真是替你可惜……” 阳光从门缝里照进来,段芙蓉却觉得自己眼前发黑。 终于到了,出门的时刻。 段芙蓉木然地被人掺扶着,脚踩在长长的锦红上,往段府外而去,风吹过,她的目光正好瞄到段擎苍,只见他正与别人谈笑风生,居然根本没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脑海里忽然出现他以前,总是尽力维护着她的样子…… 又想起那日,自己任性跑去,还说了那么狠的话…… 就在这时,婆子在耳边道:“大小姐,该去给父母告别。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 段芙蓉被掺扶到段擎苍的面前,手中也被塞了杯酒,段芙蓉终是嗑下头去,“爹,谢谢你的养育之恩,女儿就此拜别了。” 段擎苍恩了声,放了个大红包在女儿的手中,“嫁过去后,好好的恪守妇道,与夫齐心,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段擎苍倒是很久没有如此温和的与这个女儿说话了,段芙蓉的鼻子一酸,终是道:“爹,对不起——” 见她伏低认错,段擎苍终究还是被激击了以前对她的疼爱,双手将她扶起来,“芙蓉,当爹的,不会真正的记恨自己的儿女。” “爹,我可不可以,提最后一个要求。” “当然,你今天是新娘子,你有什么要求,爹都会尽量的满足你。” “爹,我向来与二殿下、三殿下交好,如今我要出嫁了,从府内到门口的这段路,我不想走过去,想让他们用二人抬将我抬过去,算是给我一个殊荣,也算是他们送给我的礼物。”她这样淡淡地说着,语气里露出些许凄切之意。 “这——这怎么可以——” 凤青鸾也道:“女子出嫁,没有这个规矩。” “原来二殿下不愿意呢,那我便去问问大殿下好了。” 说着,竟然掀起了盖头,径直走到了大皇子凤旭的面前,“大殿下,我要你将我台出府,你可愿意?” 凤旭被她的美丽容颜惊住,微怔了一下才要张口作答,不料段芙蓉又道:“大殿下,有句话我要悄悄的跟你说。”   ☆、遇到刻薄势力的婆婆 凤旭于是低首,便听到她在他的耳边道:“若是大殿下愿意配合,那么您在顷刻之间便会少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您可知,那凤羽的手筋已经断了,如今他不过是个残废人,此举便可逼他暴露出这个事实来。骟” 凤旭眸子微微一瞪,吃惊地盯着段芙蓉。 要知道凤羽的手筋若是真的被挑断了,他可就…… 段芙蓉已经娇笑着再次问道:“大殿下可愿意送芙蓉一程?” 凤旭没有再犹豫,笑道:“当然,当然……我可没有老二那么尊贵和骄傲,说起来段将军的女儿也就跟我们的妹妹是一样的,送你一程又如何?来来来,老三,我们不要学老二那般拒人千里,这个面子是一定要给芙蓉和段将军的。” 原本段芙蓉提出这个要求时,凤羽便已经知道,事情是冲着他来了。但是他却很坚定地拒绝了,“大哥,对不起,虽然我不骄傲,但是的确女子成亲没有这个规矩,若我们在这里坏了规矩,又该如何向李府交待呢?” 段擎苍见两位皇子都拒绝,再闹下去自己更没面子,暗怪芙蓉多事,马上道:“是啊,三殿下说得对,是小女太胡闹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顾采芹道:“那便让七殿下送一程吧。” 七皇子凤星辰原本就盯着顾采芹看,听闻她这样说,马上跳出来道:“好!我很愿意!” 如此一来,凤旭倒不愿意了,但如今骑虎难下,只能不甘地看了眼凤羽,与凤星辰抬着二人过肩辇,将段芙蓉送出门去。 女子出嫁,二位皇子抬驾,也算是莫大的殊荣了铪。 不过段芙蓉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始终还是觉得过于可惜,上轿后又悄悄的掀帘往外看,唇角挂着冰冷的笑容,凤羽啊凤羽,今日拒绝的这样干脆,恐怕那条胳膊是真的不能见人了呢!你躲得了今日,能躲得了明日吗?能一直躲下去吗? 当日,李府内同样热闹非凡。 与当朝最有权力的显爵结成亲家,怎么能不开心呢?很多从来不来往的宾客居然也临门,李府内所有人都有些手忙脚乱的。却只有李良,在院子里数次问随从,“我就是问你,洪小姐来了没有?” 在得到数次否定的答案之后,李良开始发怒和不解,“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她应该来的呀!” 随从于是好心好意地提醒,“大公子,这洪小姐是您的朋友吗?” 李良郁闷地摇头,“算不上。” “可洪小姐与段小姐似乎走的更近,她今日肯定是去段府贺过了,所以不会来李府。” “是吗……”李良显得异常失望。 垂头丧气地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从头红到脚,内心里却没有半丝喜气。脑海里却出现前几日,他将洪婵堵在巷子口求亲的场面。 “洪小姐,自从公主宴第一次见面,在下便已经对您倾心不已,如今,我的祖母病重,就要归天,催着我成亲,我想,洪小姐能不能考虑一下我李良……” 说起公主宴,洪婵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这李良的小心眼,真是恶心到她了,她马上拒绝,“原来你的祖母病重,所以你想要娶我过门冲喜?” “冲喜?不不不,绝没有那个意思。” “不管你有没有那个意思,都绝不可能。李良,如果天下间就只剩余你一个男人,那我就入空门当尼姑去,也不会嫁给你。” “你——” “你什么你,赶紧让开,我还有事儿呢!” 洪婵说着,催促马夫赶紧赶车,那马儿横冲直撞过来,李良可不敢真的与马儿交锋,连忙狼狈地退到一边儿,尤自不甘心地向着马车喊道:“洪小姐,我提前来知会您一声,不过是尊重你罢了!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李良刻日之间便会求上洪家门,到时候若是你的爹娘同意了,您可不要怪我呀!” 不知道洪婵听到这话后是如何想的,总之李良三日后,准备了很厚的礼物上门提亲,却被洪相委婉拒绝。 并且将他的礼物全数给退了回来。 他的心情很差,坐着马车回府,经过段府门口,看到门牌上那很威风庄重的“段候府”三字,忽然想到,那洪婵之所以高高在上,瞧不起他李良,无非是凭着自己有绝色容貌和家世不凡,但若是比拼容貌与家世,这奉京的女子,还有谁能比段芙蓉更漂亮,比她门弟更高呢? 那我干脆娶了段芙蓉,让你洪婵瞧瞧我李良的能奈! 大概因为被洪家拒绝伤了自尊,这会儿他倒觉得再被伤一回也无所谓,随大胆地敲响了段府的大门。 他没有想到的是,段府居然答应了他的求亲。当然也与他撞的时机有关,正是段府接连出事,而段芙蓉的地位又一落千丈的时候,段府与李府是同样的心情,都想以一门亲事,冲破之前的晦气,所以李良能够求娶到段芙蓉,实在是侥幸。 可是他自已倒没这么认为,只觉得段府以前看着门弟过高,原来是虚的,现在他能够娶到段家的女儿,便觉得段家也不过如此。 …… 哼哼,洪婵今日不来又如何,她总是能够知道,他李良娶了个比她洪婵还要漂亮的女子段芙蓉,他娶了奉京第一美女! 这种略带着报复的心情,持续到了段芙蓉进入李家,持续到了洞房花烛时。 李良醉熏熏地进入洞房,这时候段芙蓉已经等的全身骨头都硬了,整整一天,她都没吃过什么东西,虽然嫁过来的时候,她万般不愿,可如今木已成舟,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新娘子,她还是坚持地等待着李良进入洞房,亲自揭开她的盖头。 听到门打开,她的心怦怦跳了两下。 从此后,她便是这个男人的女人了。 从盖头下面,看到李良脚步凌乱地站在她的面前,阔袖渐渐抬起,似乎是要揭开她的盖头,却在这一刻,整个人轰然倒下。 “喂,喂,你没事吧!”段芙蓉赶紧蹲下推推他。 “没事,没事,别打挠我,让我睡……”李良满身酒气,显然是醉得很厉害了。 段芙蓉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不能睡,你还没有揭掉我的盖头呢!” “揭,揭盖头……揭不揭,有什么关系,你自个揭……” 李良醉言醉语地说完,又翻个身,居然就席地而眠了。 “你——” 段芙蓉气急败坏,狠狠踢了李良一脚,原本以为他睡得猪一样,踢一脚就踢一脚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李良居然雷劈了似的忽然坐起身来,眼睛瞪得牛大,脸也气得通红,冲上来就狠狠地在段芙蓉胸口捣了一拳。 她再凶悍,终究也还是个女子,结果被打得撞在桌子上,又从桌子上滑到地上,桌上的茶壶茶杯,皆滑落于她的身上。 水淋了一身,好在并不是那么烫,额头被一只杯子砸得生疼,这下,可叫段芙蓉太没有想到了,捂着疼痛的胸口,好半晌都瞪着李良说不出话来。 头上的盖头,自然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中,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李良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那根手指头却很准确地指着段芙蓉,“你,你竟然敢踢自己的丈夫!我李良,李良难道娶了个悍妇回家?我要,我要震夫纲!你起来,你给我起来,跪在这儿,跪着!” 他模样凶狠,又是喝醉酒的,看起来如果段芙蓉不听话,他便会马上拔刀杀了她。对于醉汉,她可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按照李良指定的地方,委屈地跪在那里。 李良又道:“你给我跪好,跪好,否则,我杀了你!” 他说着话,自己却摇摇晃晃地,爬在床上又睡去了…… 段芙蓉抚着自己额上的伤,忍不住轻轻嘶了声,天呐,这李良平日里把自己装成酸儒的样子,让人觉得就算他迂腐了一点,但至少还是个斯文有礼的男子。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他为何如此粗暴?居然还打女人?自己到底嫁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想到这里,她更加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任它们像珠子般一串串地掉落,“娘亲,娘亲,你瞧瞧啊,爹把我嫁给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娘亲,若你在的话,绝不会是这样的对不对?娘亲啊……” …… 那晚,李良在睡梦里,一直唤着洪婵的名字。 而段芙蓉虽然累极,却是整夜未睡,跪在床边,听着这个新婚之夜就将自己打伤的男人,一直唤着别的女人的名字。 …… 翌日清晨,李良总算睡醒了,一睁眼,便看到一张憔悴又美丽的脸在自己的眼前,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娘子,早啊!” 段芙蓉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就昏死在床边。 李良慌张地把段芙蓉抱到床上,隐约想起了昨晚的事。 想到这段芙蓉竟然在新婚之夜踢了他一脚,他心里便极度不舒服,这时期,男尊女卑的风气严重,而李家又特别严重,男子便是天,这是李府老祖母这样灌输下来的思想,李良的爷爷及爹爹,都是被女人供着出来的,在外面他们可能需要低头哈腰,阿谀奉承,在家里,他们却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这时候,李夫人敲响了小夫妻的门,“良儿,起了没有?” 李良把门打开,脸上还挂着郁郁的生气模样。 “怎么了?” “娘,这个女人,昨晚竟然踢我,我一失手,就把她弄伤了,现在她晕倒了。” 李夫人吓了一跳,“唉呀,重不重,要知道三天后她还要回门,莫要被她的爹爹给看出来了。” 李夫人大约四十几岁的样子,因为养尊处优,所以脸颊饱满,倒显得更为年轻些,只是一双吊稍眼,让人觉得她刻薄是非,只看面相便觉得不是好相与的。她之前倒也见过段芙蓉,知道这女子又刁蛮又漂亮,不过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再刁蛮的女子,出嫁从夫,只要好好调教,还是可以的。 她倒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对段芙蓉动手,担心的只是,段芙蓉若有伤,被段擎苍给看出来,如此一来,双方脸面上不好看。 匆匆地进入房间,发现段芙蓉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额上有一块地方发红,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 “良儿呀,为娘的看你这次是闯祸了,你瞧……” “没关系,她娘亲前些日子就一口棺材抬出去了,丧事都是简办,并用没入段家祖坟,没有通知什么人呢!现在主母是梅氏,段将军对这个女儿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宠爱,甚至是厌恶,因为她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喜欢兴风作浪,听说段将军的儿子段逸,便是她害死的,段将军心里头肯定后悔生了她这个女儿,三朝回门之时,她便是要告状,也没处告去呢。” “倒也是。”李夫人听儿子这么一说,也放了心。 而段府之中,因为段芙蓉的嫁出,一时间倒也清静了不少。 段樱离与梅氏,几乎是断了来往,再加上夏夕颜还需要照顾,梅氏便每日里去探看夏夕颜,再将情况如何地报告老夫人,老夫人知道夏夕颜是不成的了,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很重要,每日里都有大夫在旁边,随时号脉,以保孩子平安。 段擎苍朝务繁忙,这段时间便经常宿在朝里,很少回家。 段樱离便常常自行出门,有时候与慕风或者是凤青鸾喝喝酒,有时候与唐心苑和洪婵逛逛胭脂店,或者去滑船钓鱼。 一时间,日子美好的不像是真实的。 只是从凤青鸾那里听到一个消息,令她感到忧心,原来大皇子凤旭在段芙蓉出嫁的第二日,忽然在朝堂之上,当着众大臣与明帝的面,告发三皇子凤羽手筋伤残的事儿,结果凤羽为了证明自己双臂完好,当众舞了一套颇为复杂的流风剑法,动作行云流水,双臂应运得当,舞完之后气定神闲,哪里有半分受了伤的样子? 明帝又令太医来检查,结果查到三殿下手臂的确有受伤,但是却没有伤及筋骨。可是因为此事的告发,反而又牵扯出当日大铭寺的事情来。 明帝是早知道大皇子凤旭在大铭寺对自己的亲弟弟动手,之前便忍耐了,把这件事给按了下去,如今这次这件事再被提起,居然引得明帝暴怒,将大皇子凤旭革去了亲王禄,这于大皇子一党,无疑又是个极沉重的打击,好在有皇后及赵氏一族保驾,才没有受到更大的惩罚。 凤羽,已经成功在明帝面前示了弱,他如今虽然手筋完好,当时却也是受了重伤的,事情直到此时才揭露,也显出了他的大气和隐忍,越发衬得大皇子凤旭狠毒,处处落井下石。 这便是,段樱离忧心之处,凤旭一再被明帝轻视,而凤羽便越会被明帝重视,那么很快,凤羽与凤青鸾便会正面交锋,到时候谁胜谁败,实在是难以预料。 而段芙蓉三朝回门时,并没有来到段府,理由是身体不舒服,不能回来。段府内人都知道她一直都很任性,当时离府前又那样的大闹过,想必还记恨府里的人,所以也没有人多想。事实上,段芙蓉只是不想回来,被人看到她额上的伤痕,她可是骄傲的大小姐,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怎么会有人伤她呢? 她尤其不能让段樱离看到她的狼狈样儿。 只是一想到段樱离,她就觉得心脏很痛。 恨不得立刻找个法儿,将这女子碎尸万段。 而首先,她必须要好好的活下去,否则终究还是要被人看扁了。 只是李夫人的确是个很势利的人,事实上段芙蓉的嫁妆已然不薄,但她却还是时时在她耳边念叨,“你是大将军的女儿吗,我们本来以为你会有很多陪嫁,哪里知道只有这么一点点?要知道为了娶你,我们李府可是支出了不少,本以为至少能够回本,现在看来真是赔大了。” 段芙蓉哪甘示势,只道:“我随便拿出一套头面,也能买下整个李府。娘你还是莫要说这些吧,咱们都是体面人,为了些许小钱计较太不像话了。”   ☆、按品论价父子又见 李夫人被自己的儿媳教训,免不了跑回到儿子面前哭一顿。 那李良偏又是个孝子,当晚便又喝了酒,便又喝醉了,便又狠狠地打了段芙蓉一顿。 …… 段芙蓉觉得自己快要被逼死了,但也在这样一次一次的殴打中,总算认清,这是李府,再不是她能够耀舞扬威的段府了。 她没有再问“既然你爱的不是我,为什么还要娶我”这种天真的问题,在有些人的眼里,爱情,尊严简直一文不值。 如果跟李良谈这样的话题,他会吟出许多优美的诗句来,仅此而已,然后会嘲笑她,为什么你们女子都这么傻铪? 是的,李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段芙蓉觉得,自己的一生,至此,是真的完了。 后来,她想到了段府,想到了祖母,然而,李良却不许她回娘家。一般女子出嫁后,除非特殊的日子,否则是不能够轻易回娘家的,段芙蓉就这样,被困在李府熬日子,好在那李良竟然虚伪地秉持着某种读书人的自尊,不愿在段芙蓉不情愿的情况下与她上~床,因而她竟然在婚后,能一直保持着完壁之身,这简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是唯一让她可以安慰自己,还好,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的理由了。 直到同年十月初,皇后邀请众人入园同过中秋,段芙蓉才终于获得一次出李府,入皇宫的机会。 那日几乎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家属女眷,都进了宫。 段芙蓉打扮的容光焕发,用厚厚的脂粉将自己手臂和脖子上的伤痕遮盖起来,昂首挺胸地跟在李夫人的身后,非常扎眼。 她远远地看到段樱离掺扶着老夫人及梅氏进入园子,唇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怨毒。 …… 段樱离这段儿,总是被噩梦侵扰,梦中她回到了前世之时,依旧是无尽的等待和无限的绝望,而这世的所有,都是虚妄的执念。 梦醒时分,她总觉得这梦在预示着什么,或者她真的只不过是在一段梦中,而不是真实的现实。 进入皇宫后,她一路走一路向身边的玉铭道:“玉铭,你帮我摘朵儿花,我闻闻花香。”她总觉得,能闻到香味儿,能感觉到花儿的质感,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就证明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三小姐,这皇宫里的花儿怎能随便摘呢?会被问罪的。”玉铭真是很为难。 正好这话被旁边的一人听到,他便笑着摘了朵花儿,递到段樱离的面前,可能是阳光太烈,也可能段樱离这些日子都没休息好,反正抬头看见这人的时候,段樱离眯起了眼睛,此男子一身绛衣,凤目斜飞入鬓,薄唇修鼻,眸子里似带着几分不羁,眼底却并藏着热情与忧郁。 他仿佛是太阳般耀眼,马上照暖了段樱离的心。 “段小姐,这花送给你。” 发现段樱离还在愣神,他便把花塞在她的手心里,“这是唯一可以植在糙土里的水仙,你闻闻,香不香?” “你,你怎敢——” “是皇上邀请我们来的呢!你没听说吗,最近要开战了。” “开战?”段樱离一时没反应过来,开战与他来到这皇宫有什么关系吗?根本没有关系好不好?他这是不想要命了吗? 段樱离呆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那男子却已经转身离开了,“段小姐,一会见,我先走了。” 说着他很恶意地眨眨眼睛,惹得段樱离又想骂人。 直到他的背影转过前面的花丛不见了,她才抬步往前走,边走边说:“玉铭,我怎么觉得今日不对劲儿呢?我眼皮一直在跳,难道要出什么事?连他都来了,哈,今日肯定要乱套了……”她心中忐忑不安,这是自这世重生之后,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说了好半晌,发现没人回应,回过头才看见玉铭依旧张大嘴愣在原地,她只好走回来,狠狠拍了她一巴掌,“玉铭,你怎么了?” “三,三小姐,婢子刚才看见仙人了。” “仙人?玉铭,你梦游了?” “不是,婢子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快走吧。” 其实玉铭从来没有真正的看清过慕风,为了不泄露慕风仍然在世的事实,段樱离出门去与慕风喝酒的时候总是把玉铭支开,而慕风偷偷进入段府的时候,自然也是背着玉铭的。不过这男人长得太妖孽也是个很大的问题,连玉铭这么有“见识”的丫头,都被一下子迷住了,将来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女子。 进入皇后娘娘的千寿园,才发现今日不止是各位官家小姐、命妇们来到了园中,还有许多陌生的脸孔,有不少看起来意气风发的年青男子。 这些男子看到来来往往的各位小姐,有些就眼冒红光,不断地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穿着是人模狗样,神情却是猥亵得很。 当然也有那种面目清正,看起来很正派又英俊的男子。 段樱离正感到奇怪,唐心苑已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羞红着脸道:“樱离,我们离开这儿吧,你看他们……” 段樱离往唐心苑身后看去,只见有三五个男子,就像饿汉见了鲜~肉小笼包似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唐心苑的身上。 但是被段樱离那如同幽潭静冷的眸子轻轻一扫,那几人便觉得有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赶紧将目光挪到别处去,装出赏风景的样子,过了两秒却又忍不住看过来,这个拥有凉浸浸的目光的小姐,似乎也非常与众不同,有味道啊! “唐小姐,今儿是怎么回事?宫里怎么放了些狼子进来?” “我们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再说话吧。”唐心苑还是心有余悸。 千寿园很大,但往北的方向因为大树遮盖显出几分阴森,所以来的人也很少,二人便在那儿找见个亭子,亭子里有石椅石桌,桌子上还刻着棋盘,二人便坐于亭中,唐心苑有点好奇地说:“段小姐,你怎么知道往北走有如此清静之地?” “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而已,幸而这里环境尚可。” 唐心苑心头疑虑也只突然冒出来的而已,并不深究,拿出帕子擦擦额上的汗水,“樱离,你还没有听到消息吗?好像咱们南诏,要与车师国开战了。” 段樱离还真没听到这消息,而且前世的时候,南诏并无与车师国大战,并且凤羽夺谪末期,此国家还暗中帮助凤羽,后来更签订百年友好条约,互为友邦,怎么这世却要与车师国打仗了? 忽然想到刚才见到慕风那小子,也说是要开战了。 当下只道:“是没得到消息,可是两国好好的,为何要开战?” “说是车师国忽然发难,递来贴子要求开战,至于理由吗,恐怕只有皇上和咱们的爹爹们知道,咱们都是女子,如何能知道他们为何要打仗。” “也是,只是,开战与今日的事有何关系?” “关系可大着呢!” 唐心苑说着话,面上微微现出苦涩,“今日来这里的公子们,都是奉京各大皇商的公子,还有些甚至连皇商都不是,只是家里财产庞大,便也被邀来,便是要从各位官家小姐中,选娶良配,而且皇上和皇后都会到场,若是双方合意,便会当场赐婚。” “这,这是何意?”饶是段樱离聪明,这时候也满头雾水。 “何意,便是要把我们卖了换银子呗!”洪婵忽然插进了一句。或许是她提早得到了消息,今日倒打扮的很随意,甚至面上未施脂粉,只是她天姿国色,饶是如此依旧看起来明艳极了,苦恼地进入亭子里,坐在亭子中,“听说皇上下了大注,只要是能够资助朝廷军费的,挑中了谁就是谁,不许反抗。” 段樱离怔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明帝,为了军费居然做这等勾当?真是丢人丢大了! 脑海里却努力地搜索前世与此事有关的情景,奈何一片白雾茫茫,前世的明帝,根本没做过这么丢人的事呀! 洪婵又道:“所以我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的份喽!”她半开玩笑地问:“樱离,你说我会嫁个什么样的人?以我的姿色,对方若不能出到百万金以上,是不能娶我的吧?” 这话问得实在寒人心,倒像是窑子里卖~肉的,按品论价。 一时间,三人都再没说话了。 隔了好一会儿,段樱离似乎才接受这个现实。是啊,南诏与西凌去年刚刚大战过,虽然大胜归来,可是段擎苍率领大军在外几个月,花销费用实在是难以估计,仅隔一年,便又要与国力强悍的车师国大战,国库空虚需要皇商及全国各大商人出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要这些皇商虽然要“国之兴亡,匹夫有责”的标杆出资,无疑是行不通的。 钱入口袋儿容易,要掏出来可难了。 而在南诏,官家贵胄地位总是比商人们要高许多,因为官家贵胄大部分生来就入贵籍,而商人却要费好大的力气,才可以入贵籍。 这么一个小小的门坎,却教商人们趋之若鹜,关键就在于,有钱了,自然要求“地位平等”。可是能够做到地位平等实在太难,就如当年的冯园礼,为了入贵籍,搭上女儿冯小仙,后来冯小仙虽有非同一般的际遇,但是她因为此事被罚在青~楼~卖艺,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也因为贵籍之事,向来官商通婚较少,当官的总认为,与商人通婚是低了自己的身份,而商人则觉得与官家通婚始终低人一等,自然也不愿有个时时看不起自己的亲家。 所以这次皇帝求助于商人,可说是商人扬眉吐气的一天到了。 他们终于可以站在高处,把金子用力地砸向这些官家们,让他们在商人们的面前低头,任人挑选。 如今想想,什么贵籍,什么官门贵女,都是狗屁,必要的时候,明帝会毫不犹豫地把她们贡献出来,任那些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们挑选。 想必洪婵和唐心苑自然也想到了这层,三人都在亭子里,不想出去。 直到有人来请,“三位小姐,皇后娘娘都已经到了,让小的来请三位小姐。” 三人站起来,有些面面相觑,最后都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一抹黯然,就跟着小太监往千寿园宴场而去。 这三人站在一处,各有各的颜色,各有各的风~情,实在太扎眼。 所以到了宴场中,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段芙蓉见这情景,只是撇撇嘴,想自己几个月前嫁给李良,还万分不愿,如今想来,却是好运呢!否则这时候被放在这里,被这些下贱的商人,当成骡子似的挑,才是真正的丢人。 段樱离的目光落在老夫人与梅氏的身上,发现梅氏正担忧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段樱离淡淡地转过目光,随着小太监来到为她安排的位置之上,正好在洪婵与唐心苑的上首,三人的位置挨着。 洪婵和唐心苑脸上没有了丝毫的笑容,洪婵冷若冰霜,而唐心苑则低着头,想要躲到哪里去似的。 洪婵发现有两个男子在看她,她狠狠地瞪回去,倒把两个男子吓了一跳。 而段樱离则一眼看到了坐在对面不远处的慕风。 人长得好就算了,今日还穿得很风骚,人群中就只有他一个人穿了绛色衣裳,所以也是很扎眼。 因为人太多,皇后的目光只落在众女子及命妇的身上,还没有发现到他。 就在这时候,有太监尖细的声音道:“皇上驾到!” 明帝来了,众人全部都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段樱离偷眼看向慕风,发现他也正在看着她,很暧~昧地向她眨眨眼。她忽然明白,他今日到此的目的了。 “大家都平身吧。” 大家坐回座位上时,明帝已经好整以暇地端了茶喝。 明帝似乎比从前老了很多,鬓边竟然出现了丝丝白发,只是那双阴聿的眸子,却依旧锐利,当他的目光扫到慕风的时候,手中的茶杯忽然就狠狠地抖了一下。 二人目光对视,彼此互不退让躲闪,明帝的神情复杂阴沉,而慕风却很坦然,甚至在众人都看向他的时候,他站出一步,向明帝道:“皇上,在下是十八学堂慕天赐的儿子慕风,受邀来参加宴会,不知是否在下不懂规矩,做错了什么吗?” “慕风?”明帝看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手紧紧地握住,指节发白,然而最终还是忍耐住了,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原来是那老儿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你父亲,一向身体可好?” “他老人家很好。” 明帝的语气里,隐隐带着狠意,却依旧笑着,“很好,很好。” 这时候,皇后及众位以前见过四皇子凤沐的人,也都瞧出这慕风,分明与四皇子凤沐长得一样呀!都暗暗地猜测起来。 慕风复又坐下,淡然向众人一笑。 这一笑,便又让很多人愣住了。 特别是段芙蓉,看到慕风的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冻住了,天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而他依旧那样风华绝代…… 然而……自己终是与他没有任何缘分了吧? 她刚刚还在庆幸自己,不管怎么样还是嫁入了官宦之家,然而这时候却又恨得牙痒痒,若是自己没有嫁人,便与这些待嫁女子一样,可以坐在那里供这些青年挑选,而自己容貌出色,那慕风定然会把目光聚在她的身上。 不管他是不是四皇子……便是为了当年,她曾经那样的痴恋过他,她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然而现在,便是连付出的机会也没有了吧? 再看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李良,实在是面目可憎,不堪入目,其风度韵致更无法与慕风相比……她嫌恶的目光被李良捕捉到,李良是个彼私敏感的小心眼,不免便将这笔帐,暗暗地给记下,打算回家后再好好地教训教训这个“骚~娘~们”。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明帝的心情变差,然而目的却没有变。 已经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风云不动地缓缓道:“其实今日让大家入千寿园过中秋,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君臣一体,共享盛世;二是因为,我国便要与车师国大战了,想必此事大家已经听说了,今日来到此的都是京城名流,所谓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朕也不是逼你们贡献出一些什么,可是有句话说得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们可以无视家国危难,可能若真的出了事,你们及你们的儿女,从此颠肺流离,便是有再多的银子,恐怕也买不回平安呀! 朕的话,便只说到这里,到底如何做,还要看各位。今日慷慨解囊者,直接入贵籍,可娶南诏最高贵的女子们!从此官商一家,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共同度过难关!” 接着便着人喧籍官来,当场设下笔墨书案。 显然,所有捐助朝廷者,当堂便能入贵籍铪。 首先站出来的,是冯园礼。 经过上次的事情,冯园礼忽然看通了什么,自己一家虽然入了贵籍,然而女儿却远嫁西凌,他忧心忡忡地走上来,手中抱着个盒子。打开盒子,他向明帝道:“这里是我冯园礼辛苦半生得来的所有财富,地契、房契和店铺俱在此处。这些财富乃是因为皇上治理有方,才使得南诏迎来和平盛世,如今国家有难,我冯园礼愿意家财散尽,以报皇恩。” 冯园礼可是奉京第一皇商,他所有的财富加起来,能充满半个国库,这一重磅砸下来,众人都觉得冯园礼若不是疯了,便是被明帝胁迫。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窃窃私语…… 明帝也道:“冯园礼,你可知,你今日这个决定使你一无所有,况且你已经是入了贵籍的人,膝下除了西凌五皇子妃,也再无儿女,朕便是想报答你也不知如何报答,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冯园礼非常坚定地说:“是,这是鄙人唯一能够做的事。” “哈哈哈,好!来人呀,拟旨,冯园礼的所有财产将交由官府管理,一应生意也将由官府打理,赐冯园礼冯宅一座,食候爵禄,由朝廷奉养天年。” 冯园礼跪下,谢了大恩,便退至一边,脸上却殊无喜色。 韩玉则道:“这冯园礼真是好笑,当初为了入贵籍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贵籍,却又全数捐了自个的财产……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洪婵道:“恐怕只是买平安罢了。这笔财产于他可是灾难。” 事实上,这时候段樱离也想通了。 今日这场大宴,恐怕最主要的目的之一,便是冲着冯园礼去的。冯园礼的女儿冯小仙嫁给了西凌皇子萧彻,那么他可是邻国皇子的岳父大人了,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明帝如何能够放心他持掌着这么大笔的属于南诏的财产?其它的不说,若哪年再打起来,这冯园礼是帮着南诏呢?还是干脆提着银子去帮自己的女婿,殊为难料。 所以不如让他自己把所有的财产都“捐”出来,从此做个清闲富贵人,反而要保险的多。这一点,冯园礼自已也是清楚的,因此才会有了如此的举动。 无非是君臣都有个台阶下,维持彼此的面子罢了。 冯园礼的事情一完,一时间全场人都有点儿愣住了,入贵籍没关系,娶官女也没关系,可若把全部家当都捐出去,关系可大了去了。若是不捐出全部家产,又应该捐多少呢?多少才合适呢? 这些男子们,看着对面如花似玉的女子们,都有点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候,慕风站了起来,“陛下,我慕府想捐出十八学堂!” 事实上,这些年慕家为了维持这十八学堂,付出了不少的钱财和心力,十八学堂主要为穷人服务,也已经培养了很多人才,如今,却已经是到了该撒手的时候了。 慕风说是要捐出十八学堂,事实上是要抛掉这个大负担了。 明帝何许人也,又如何能算不出这笔帐,十八学堂向来由慕府自行出资,供穷学生,如今朝廷接过来,便要朝廷继续出钱资助十八学堂了。这笔帐简单易算,明帝的瞳孔微微收缩,然而他还是很大气地接了下来,“这十八学堂这些年为我南诏培养了不少人才,如今慕府既然想要抛下重担,朝廷没有理由不接住。好,这十八学堂由今日起,便有朝廷接过了。” 当然,这十八学堂到了朝廷的手中,便也不再是十八学堂了,此后每年进入学堂读者的学子锐减,关键是在于,它开始收取大量学费,而穷人是没有办法入学的。 因此十八学堂于三年后就已经被正式取谛,此为后话。 慕风“捐”掉了十八学堂,眼巴巴地说:“皇上,那我可以入贵籍吗?” 明帝心里已经怒火升腾,其实在邀请慕府的时候,便知道慕府与其他名流不同,他们的十八学堂使他们没有什么厚重的积蓄,只是慕天赐在奉京商界口碑极好,今日请慕府过来不过是凑数罢了,谁想到他们反而抛给他一个大包袱。p然而明帝终是害怕打击了其它商人的积极性,向籍官道:“慕府建立十八学堂三十六年,输入人才良多,功在社稷,特准慕府入贵籍。” 籍官赶紧记入一笔。 顾采芹一直在梅氏的身边,发现对面有个商人男子,一直盯着她不放,而且神情得意洋洋,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便打起了小鼓。 她绝不可能嫁给商人之子,一直比段芙蓉及段樱离低一头。 想到此处,她悄悄地跟身后的丫头说了句什么,那丫头点点头,悄悄地退开。 看到自己被记入了“贵籍”,慕风居然得寸进尺地说:“陛下,我老爹说,今日我若是入了贵籍,便可当场向看中的官家小姐提亲,我已经备好了聘礼,希望能够当场提亲。” 他的话音一落,女子们便都紧张起来。 慕风容貌气质风度在一群男子中甚为出众,而且又是慕府的人,慕府是个特殊的存在,从来没有因为是商而不是官,遭遇到歧视,因为他们气节高亮,坚持办学三十六年,实在是非常难得。 若一定要任人挑选,嫁给商子,那么若能嫁给这位慕公子,却是一点也不比嫁入到官门之中差。 因此多数女子都不由地羞红了脸,低首间却又暗暗地向慕风送去秋波。 段芙蓉面色悲哀,若今日,她也在被临选之列,该是多好呀! “你准备了什么礼物?”明帝不置可否,反而对他准备的聘礼似乎很感兴趣。 慕风拍拍手,便有人送上一个精致的红漆盒子,他亲自打开盒子向众人展示,原来是一具象牙雕。此具象牙洁白如玉,打磨温润,雕工娴熟精湛,关键是所雕之情景,竟然就是闹市一景,各个小人儿栩栩如生,虽是忙着自己的活计,却又是仰头向上看着,牙雕的尽头,是飞龙在天的景象。 这聘礼,果然是送给明帝的,而非送给段擎苍的。 今日,明帝才是真正的主事人,他可以做一切主。 这牙雕,确实是极品中的极品,价值连城,意喻又是极好,令人见之而喜欢,继而产生敬畏之感。 明帝观察了片刻才道:“不错。这聘礼,朕便代为收下了,只不知你看中哪位小姐?” 慕风的目光终于转向段樱离,这一日来,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看向她了,众人顺着慕风的目光,寻到了这位眸光清冷的女子,顿时又是一阵议论。而段芙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十指指节蓦然如同鸡爪般在腿上抓紧,指节苍白,嫩~唇微颤,心里只道,是谁都可以,不能是这贱人!一定不能是这贱人! “陛下,在下喜欢的女子,便是段家……” 刚说到这里,便听到有几人齐声道:“儿皇参见父皇!” 来者竟然是三位皇子,凤青鸾、凤羽及凤星辰。 明帝笑呵呵地道:“皇儿们,你们来做什么。” 凤青鸾道:“回父皇,听说父皇今日在这里做大事,凡是敬献银两的,便一定能够入贵籍,娶官家贵女。” “话不能这么说,父皇今日所图,不过是求官商通婚,不要像从前那样别别扭扭的。” 凤青鸾又道:“父皇,此举不妥!” 他今日穿着白色鹤纹袍,腰系玉带,足登同色软靴,越发显得整个人玉面朱唇,风~流倜傥,只是神色却是凝重得很。 而且他向来性子内敛,忽然如此大张旗鼓的否定明帝所为,真正儿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明帝的笑容也明显敛去,声音沉沉,一字字道:“有何不妥?” “此举便如同以贵女们作为交易筹码,至她们的尊言为何物?这些女子们,都是父皇您最倚重的臣工们的掌上明珠,试问您如此做,岂非伤了臣工们的心!就算她们并非官家贵女,而是平民百姓,也断没有坐在这里如同骡马般被人挑选的道理!父皇,请您即刻收回呈命,大家继续好好地过中秋。” 凤青鸾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有气势,而且丝毫没有给明帝留面子,众女都听得暗暗喝彩。 其实凤青鸾也是真的生气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向来敬重的父皇,竟然会想出这样一个法子筹集军费。 明帝又向凤羽问道:“你也觉得,父皇此举有失?” 凤羽抿了抿唇,终是道:“是的,儿臣认为,如此筹集来的军费,的确不妥。到时候将士们若是知道真相,只怕反而导致军心涣散,因为凡是有志气的男子,是不会愿意拿着卖女子得来的钱去打仗。” “老七,你说呢?”明帝又问。 凤星辰鼓了鼓勇气大声道:“儿臣认为,二哥和三哥的话很对!但若是父皇执意如此,儿臣也愿意捐出全部家当,挑选儿臣最喜欢的女子。” 他的话过于孩子气,终是有人在这么肃沉的气氛中,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商子中则有人在喊:“不知道七殿下喜欢的女子是谁?不如在此时点明出来,我等绝不与七皇子争抢!”这话自然又引得众人大笑。 凤星辰的脸憋得通红,骄傲地向他们扫一眼,这才道:“我喜欢的女子,你们是抢不走的,因为她也喜欢我!不过不防告诉你们,我喜欢的女子便是顾采芹小姐!” 他向顾采芹一指,看起来颇为有担当。 众女子不由自主地羡慕顾采芹,而顾采芹却只是羞红着脸看着梅氏,不敢说话。梅氏却是轻轻地拍她的手,笑道:“七殿下不错,采芹,你很有眼光。” 顾采芹只把小脸更低地埋入胸口,娇~羞不已。 明帝呵呵笑道:“原来老七你是为了佳人而来,很好,很好。” 不等凤星辰回应,又向凤青鸾道:“老二,老三,你们是否也是为了佳人而来?若是如此,父皇自然也不会阻止你们不参与今日之事,不管是商人之子,还是帝王之子,都有权力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过若是因为害怕自己喜欢的女子被别人抢走,却偏要讲出这么一堆道理来驳斥父皇,那却是大不敬和忤逆之罪。不知道你们二人,是为着哪般呢?” 凤青鸾和凤羽,一时都语塞。 这分明就是明帝给他们下了个套儿,若说是为了佳人,就要落得个欺君犯上之罪。若说单纯是为了这件事本身而持反对意件,万一反对失败的话…… 凤青鸾忍不住向段樱离看来,只见她正对着他暗暗点头。 他知道段樱离的意思,是让他继续坚持自己之前的说法。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明帝执意不肯取消今日之事,那么段樱离便会落到任人挑选的地步,而他却成为那个最没资格拥有段樱离的人,因他若选择前者,那么便证明他不过是为了驳倒这件事而已,并非为了佳人,即不是为了佳人,又哪有选择佳人的权利呢?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机,凤羽忽然向前踏了一步,“父皇,儿臣此来,当然是为了佳人!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们求得,儿臣自然也求得。不过儿臣同时也是为了这件事本身,因为儿臣认为,父皇此举的确有违常理,莫非父皇有其它的用意?儿臣不敢随便揣测父皇心意,但相信在座的各位公子,若是真的喜欢哪位小姐,自可在离宫后上门求娶,三媒六聘,按照正常程序走,对彼此都是一个尊重。” 说着他转向商门子弟,冰寒的目光在他们面上扫过,“各位公子,我说的对吧?” “对,三殿下说得很对……”有人开始附和。 凤羽又继续道:“父皇,儿臣有一项提议,憋在心中很久,今日已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若是触怒了父皇,请父皇尽可责罚。” 明帝手一挥,“说!” “儿臣认为,应该取消贵籍策。因儿臣最近学孔孟之道,《孟子》的《尽心章句下》如是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下最贵之人乃是百姓,君之下,臣为百姓,商人亦为百姓,既然都是君之百姓,为何还要分贵贱?若无贵贱,商官自可通婚,臣民更加融洽!因此,儿臣主张,取消贵籍,天下臣民皆平等!” 凤羽的说法,得到了商子们的大加赞赏,他们甚至站起来鼓掌。 凤羽却向明帝跪了下去,“儿臣冒犯,还请父皇责罚。” 凤青鸾也跪了下去,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今日,该说的都已经被凤羽说完,他一念之差,已然被凤羽完全占去上风,这时便是说什么,也已经晚了。 皇后有点兴栽乐祸地看着二人,以明帝的脾气,这二人今日可是要受罚了,当场驳掉明帝的面子,这该是多大的罪过。 空气如同凝固般,渐渐地,宴场安静到掉根针都能听到的地步。   ☆、有惊无险芙蓉提旧情 明帝的目光在淡漠地落在两个儿子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众人以为,这二人定会受到明帝责罚的时候,明帝忽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向凤羽一指,道:“老三,你很好,很好!你们都起来吧!” 凤羽和凤青鸾都站了起来,不解地看着明帝。 明帝这才慢悠悠地道:“其实朕今日请大家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取消贵籍之事,三皇子说的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特别是这种即将开战的局面下,更没有什么贵贱之分,应该官商农为一体,共度难关。朕本来不过是想看看,国之危难之时,你们作为商人,在国家体制下,受益最广的一群人,到底会如何做? 现在朕看到了,朕没有失望,只是冯园礼,你现在要改变主意吗?你若改变主意,朕不会怪你,还会把家产还给你,因为你是第一个站出来,将家产散尽以充军费的皇商。” 冯园礼脸色难看极了,今日,明帝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若是冯园礼没有将财产交出,恐怕明帝现在又是另一番说词。 而且,已经送给皇帝的东西,怎么能再要过来,那是自寻死路啊! 所以冯园礼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站了出来,“冯园礼主意已定,冯园礼绝不后悔!” 慕风踏前一步也道:“慕风也绝不后悔!” 明帝点点头,“很好,很好……这都是朕的意外收获啊,既然你们都不后悔,朕就收下了,将来会替三军将士感谢你们。至于废贵籍列,已经颁布,此时恐怕已经贴满大街小巷,现在,请各位将那贵籍册搬上来,朕要当着大家的面,烧毁这贵籍册。” 马上就有小太监搬了几大摞册子来,还带来了火盆。 明帝拿起其中一本册子,亲自点燃,众人看到那册子一角燃起,渐渐变成一团炙烈的火,心头都是别有番滋味。 原本已在贵籍中的人,如今便有从云端一下子落到地上的感觉,从此后这种身为贵籍的优越感再也不存了。 而商子们则都暗暗大赞一声好铪! 待明帝将所有的贵籍册全部推入火盆的时候,商子们已经跪倒一大片,山呼万岁!贵籍册的烧毁,贵籍的解除,早已经是民心所向,而明帝此时作为,马上就让大家忘了之前他收取冯园礼全部家产的事情,他们只记得,明帝今日做了件大大的好事,一件万民皆庆,万民皆喜的大好事!不愧是明君!明君啊! 明帝让众人平身,又淡淡地来一句,“宴会开始。” 宫婢们便如流水般进入宴场,一盘盘精致的佳肴和水果被摆上各人面前的案几之上,只有慕风还心有不甘似的站在那里,“咳咳,皇上,那个……” 明帝似乎有些疑惑,笑道:“慕公子,怎么了?” “那个牙雕——是,是我给段小姐的聘礼——” “哈哈哈……”明帝长声笑了,末了才道:“你放心,难道朕会占了你的聘礼吗?这聘礼朕代段爱卿收下了,你与段小姐的婚事朕应该成全,慕公子还请放心。” “谢皇上!” 慕风得了明帝的话,又向段樱离看去,却发现她已经低了头,对他的注目无所回应。有点点失望的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其实段樱离何尝不知道慕风正在看向她,只是一时间,她不想面对他。再抬眸时,却正对上凤青鸾的眼睛,虽然刚才受了点挫折,可他似乎并不在意,微微对她笑着点头。段樱离却是淡然地转目,发现三皇子凤羽正盯着慕风在看,神色阴聿,显然他一点都不相信慕风是慕天赐的儿子。 另一边,段芙蓉也是食不知味,她也看着慕风,然而慕风的注意力显然是在段樱离的身上,段芙蓉真是越看越生气,越看越难过。 手中的杯子,狠狠地蹲在桌上,再也吃不下了。 李良倒是温柔体贴地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人多,千万不要随便发脾气呀!” “把你这张丑脸拿开!”段芙蓉咬牙切齿地低吼。 现在是在千寿园里,难道这个李良还能当着众人的面打她? 李良当然不能,他恨恨地瞪了段芙蓉一眼,自顾自地吃东西。 宴会结束之后,皇后觉得今日的好戏就这么结束了,有点儿意兴阑珊,便带着那些年龄稍大些的命妇去了偏殿聊天儿,女孩子们大多第一次进入千寿园,对那些亭台楼阁,暗渠花树都很感兴趣,三五结伴的到处走走,商子们则在宴后就识趣地离宫而去,至午后时分,千寿园里便只有这些美丽的小姐们了。 段芙蓉竟然也在园中,与顾采芹碰了个正着,顾采芹笑道:“已经为人妇的女子,都被皇后叫去偏殿了,你怎地还混在这里?”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段芙蓉柳眉微拧,“什么叫混?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用得着你管吗?” 顾采芹道:“那倒是。” 她笑笑地走到段芙蓉的面前,观察了下她的脸,轻轻地呀了声,“你的脸是怎么了?看起来有点皱纹出来了,还有,你的胳膊怎么了?好像有点青肿啊!” 因为天气还是有点儿秋老虎的势头,段芙蓉拿袖子遮阳,不小心露出了半截玉臂,早被顾采芹看到了。 段芙蓉扭了半个身子,将袖子拽得遮住了手背,“你真多事,我什么事都没有。” 顾采芹凉凉地说,“被打了吧?看不出那李良竟然是个会打女人的男子,你现在一定恨死段樱离了,若不是你和她斗的过程中,一次次的失利,恐怕也落不到这个地步。” 段芙蓉张了张嘴,竟然没反驳这句话。 顾采芹又道:“我发现她总往沧洲老店而去,莫不是在那里养了野汉子?我几次都想亲自去看个明白,奈何总要照顾奶奶和母亲,没有时间,也怕被她们发现了,反要怪我多事。芙蓉,你说樱离会不会真的在那儿养了汉子?未婚却与男子同居,要是在乡下,就可以被抓去浸猪笼了。” 段芙蓉听得眼睛亮了亮,“此话可当真?” “真不真的,又没去考证怎会知道呢?唉……我也就随便说说,其实也是看不惯她总欺负你,你现在是李夫人了,不必向女子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何苦整日里躲在李府内被人欺负,其实你可以常常去你以前的好友家里串串门子,比如唐心苑这些人,想必李府内的人也不敢得罪她是不?” 顾采芹说着,人却已经走远了,在路的尽头,七皇子正等在那儿呢!顾采芹脸上有淡淡的红韵,若说今日的宴会,除了明帝,唯一的赢家可不就是她吗? 被七皇子当众示爱,此后谁若想要欺负好,总还得掂量掂量。 段芙蓉目送顾采芹春风得意的身影,心里头又泛起悲哀来,自己原本是多么的风光有前途,一出生就被人说是凤身,应该当皇后的啊,可是现在…… 她心里哀愁,一路走一路叹,又暗暗地腹诽段樱离与凤青鸾,当然还有凤羽……觉得这些人全部都对不起她。 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多久,忽然发现前面有个人,正向荷塘对面看着,而这个人,正是长得极像四皇子的慕风! 她站在他的背后,好半晌都没说话,只静静地盯着他看。 慕风此时正在看段樱离,宴场一散,他就到处找段樱离,可惜被几个商子拉扯住说话,等他摆脱的时候,段樱离已经不知道到何处去了。他便在园子里边逛边找,到了这地方,才发现段樱离就在荷塘对面,和唐心苑及韩玉等人说着话。 其他几个人倒是聊得兴起,而段樱离虽然亦在人群中,却格外的安静,他又不好直接去将她叫过来,只能留在这里遥看着段樱离,希望她回眸时看到自己,能寻到这边来。 没想到,段樱离没来,段芙蓉居然无意间闯来了。 “四,四殿下——”好一会儿,段芙蓉终是轻轻地唤了声。 慕风蓦然回首,发现是她,有点儿冷漠地说:“原来是李夫人。” 段芙蓉一怔,这个称呼自慕风的嘴里说出来,似乎格外的刺耳。 “四殿下,原来你还活着。”段芙蓉向前走了几步,终是掩不住激动。 “李夫人,请慎言。我不是什么四殿下,而是慕风,我听说四殿下早已经仙逝,现在恐怕都已经化为尘土了。只是李夫人若还是执意要错认在下为四殿下,到时候我也要搭上命,去地下陪他了。” “四殿——额,慕公子,你的相貌实在与故人过于相似。我之所以将慕公子错认,是因为我实在忘不了他。不瞒慕公子说,当年我与四殿下之间,也有一段友谊。在猎场,他曾赠我刻了专属他的记号的箭,作为我们情谊的见证。我原本以为,我们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不料如今,物是人非……” 其实段芙蓉当年对风沐,确实是一见倾心,曾经幻想过很多,有关自己与凤沐在一起的场景,直到听说凤沐出事后,午夜梦回时,还会找出那支箭,紧紧地抱在怀里,以物思人…… “后来这支箭,却被你用来害人了吧?去年秋猎,你用这支箭可以见证你们情谊的箭,去杀害自己的亲妹妹,结果没成功,这支箭后来便被收走了。” 慕风的语气里都是嘲讽,段芙蓉如何听不出呢? 她秀美的小脸上,马上挂上了两条珠子般的泪水,看起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低首垂泣的样子,仿若内心里有许多的委屈没说诉说。 “这一定,是我三妹,告诉你的吧……她向来,恨我……” “不要说了,李夫人。” 慕风不愿听她当着他的面,来污蔑段樱离。 当初猎场的事情,他作为戴着面具的二公主的面首,亦是在场的,段芙蓉居然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将事情说反,把责任全部都推到段樱离的身上。他只觉得她这幅美丽的容貌,变形了似的越来越令人恶心。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慕公子!”段芙蓉急急追上两步,“慕公子,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李夫人,您已经嫁为人妇,而我也是有身份的人,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还是不要常见面的好!” “你——难道男人和女人之间,就不能有朋友吗?我虽已经为人妇,也只是想多交个朋友罢了,你又何必将我想得如此不堪。” “是吗?那我倒要给李夫人道歉了。” “无防,你便是有千个错,万个错,我也不会真的怪你的。”她如此幽幽地说着,慕风只当是没有听见,转身飘然离去。 …… 段樱离其实看到了慕风,也看到后来与慕风说话的段芙蓉,她清冷的眸子微微地眯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喜欢这个情景。最后被唐心苑打断了她的心思,“樱离,今日若不是二殿下与三殿下,我们恐怕真的就是待宰的羔羊,一想到我要被人家挑走,像买牲口一样,我就恨不得撞死去。” 韩玉笑道:“还好还好,圣上英明,为我南诏保住了一个漂亮的女子。” 洪婵的脸上,却殊无笑意,“我倒觉得,今日是真险。皇上是真的想要我等嫁作商人妇呢!其实这件事还没有完,只怕他们回去后,已经在准备提亲事宜了。虽然如今废除贵籍,官商平等,但毕竟他们还是在宴场上看中的,就算嫁过去,一样逃不了被买卖似的感觉。” 韩玉道:“你多虑了,其实我觉得嫁做商人妇挺好。” 看到她满脸向往的样子,其他几个女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唐心苑忽然道:“洪小姐,你发现没,今日玉儿似乎格外的好说话哦!她都没有攻击别人,好温柔啊!” 洪婵的眼角也微微下弯,“是啊,唐小姐你说的对,韩小姐今日特别不同。” 韩玉抚抚自己的脸,疑惑地说:“有不同吗?你们的意思,是我平时喜欢攻击别人吗?” 她一幅如果你们敢说我是这样的人,我就与你们拼命的架式,搞得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她又恢复成那个刺猥般的韩玉了。 反而一直沉默的段樱离忽然道:“我瞧着做绸缎生意的尚公子似乎不错,人长得好,又很可爱,关键是善良啊,唐小姐,洪小姐,若是能够嫁给尚公子,一定会很幸福吧。” 韩玉的脸色一变,“段,段樱离,莫非你想要嫁给他?” “好男人如绝色女,都是不易得,现在既然有好男人,自然都是想嫁的……” “不可不可,这尚公子个头矮,又没气势,怎么能配得上你们呢?” “那谁人配他好吗?”段樱离继续问。 “当然是我这种,长得丑,脾气又不好的女子配他最好。” 她洋洋得意地将这句话说出来,马上就发现众人的眼睛都盯在她的身上,她不但没感到害羞,反而道:“反正他是我的了,我喜欢他,你们想怎么地!告诉你们,他是我的,你们谁也不许抢!” 唐心苑见她如此认真,也不开玩笑了,很凝重地点点头,“既然是玉儿喜欢的,我们自然不与你抢。” 洪婵倒是又多看了段樱离几眼,终是忍不住问道:“段小姐,你是怎么知道韩玉喜欢的是尚公子?” 洪婵和唐心苑倒都知道,段樱离刚才是故意引得韩玉承认自己喜欢的是谁罢了。 段樱离道:“今日散场的时候,韩小姐的手帕掉了,是尚公子替她捡起来的。” 这一幕,洪婵和唐心苑也都看到了,可是都没有多想,捡个手帕而已。段樱离又接着说:“那尚公子把手帕还给韩小姐的时候,轻轻地挠了下她的手心儿,恐怕也有东西送给韩小姐了吧?你们难道就不想看看,他送给韩小姐的是什么礼物?” 这句话引得唐心苑和洪婵,都把目光仅仅地盯在韩玉的身上,如一对正要扑过去的不怀好意的豹子,韩玉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刚要跑,已经被唐心苑和洪婵扑过去搜身了……   ☆、不求鸳鸯白头只求位高权重 ……当然,女子们都是有自己的秘密的,尚公子到底送给韩玉什么东西,最后也没被搜出来,也不是真心要搜出来,只是借此由头打闹而已。 末了,韩玉脸色红红地说:“你们自个在这里玩吧,我去别处逛逛。郎” “去吧去吧,我刚才看见尚公子往明渠那边儿去了。”洪婵揶揄地笑道。 韩玉瞪了她一眼,眸中却满是羞涩妩媚,往明渠方向而去。 洪蝉也道:“我也该回了。最近这段时间我祖母身体不大好。” 唐心苑道:“我和你一起走吧,樱离,你呢?” 段樱离道:“我们一起走。” 就在这时,有人来请,“段小姐,二殿下在菊斋等候您。” 洪婵神情复杂地的看向段樱离,“原来是二殿下相请呢,不知道会是什么事?而且只请了段小姐,恐怕是看上段小姐了。”虽然是打趣的语气,仍然掩不住失落和酸涩味儿,段樱离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这样一来,洪婵与唐心苑便先行离开了皇宫锎。 菊斋其实并不是一间房子,而是被盛放的菊~花圈出来的一块空地,空地正好是在一棵大榕树下,茂密的枝叶挡住了太阳,僻出一块阴凉地儿,树下摆着石桌石椅,凤青鸾此时便坐在树下,面前的青花瓷碗内,清茶袅袅冒着热气儿。 段樱离默默地走到桌前坐下,他微微一笑,给她也斟了杯茶,“樱离,今日我很让你失望吧?” 段樱离眸光清冷,没有说什么。 凤青鸾又道:“我只是在想,若我说是为了社稷而来,那我有可能失去你……” 段樱离淡漠地说:“儿女情长,难成大事。” 凤青鸾的脸蓦然褪了血色似的白,好半晌,手都紧握着茶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段樱离又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樱离——我爱你。”凤青鸾害怕她真的走了,焦急之下,表白之语脱口而出。 段樱离蓦地停住脚步,微风吹起她的裙角,凤青鸾看着她的侧颜,也如远处的白云,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走过来,轻轻地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就算她总是说出那么无情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却还是只为她而疼痛。他分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那瘦弱的身区,布满菜色的脸上,却有一双狡黠的不象话的眸子。他本来以为这眸子是热情的,却没想到它又是那么冷漠冰凉的。 他爱她,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他用大手包住她的小手,语气微颤,“樱离,什么时候,你才会撤去你满身的盔甲,接受我的接近?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过。不管我是什么样子,将来又是什么样的前途,我都会付出我整个的心来爱你,让你做个幸福的小女子,享受与别的女子一样的快乐。” 说着话,他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樱离,我的外公已经做主,让我娶姚春辉将军的女儿,我拒绝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姚春辉将军是在军事和威望上,仅次于我父亲的人,不过他为人粗豪,不喜朝内斗争,所以多年来都选择在边疆守卫。时间久了,便有在边疆为王的趋势,若要皇上继续信任他,得有你这个脾气温和,又颇受皇上重视的二殿下从中周~旋,而你若娶了他的女儿,他自然从此是为你效命,将来必然是大大的胜算。 你外公果然是个聪明人,安排得很好啊,你应该听从他的安排。” 凤青鸾不由地身体僵硬,“樱离,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若能够胜利,自然是命定如此,只是,只是我不能与我不喜欢的女子在一起生活。” “为何不能?身为帝王,身边又怎么可能全部都是自己喜欢的女子?听说如今的后宫,从皇后到答应,共计一百二十八位,难道她们个个都是被皇上爱着?” “樱离!”凤青鸾猛地转过身,“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在说你和我,你和我!我是不会娶她的,这辈子我非卿不娶,樱离我只会娶你!” “娶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父亲向来想与你合作,你若娶了我,他自然会为你效力,不过他与你外公戚契向来不合,到时候不免为了更胜一筹而发生只争朝夕之事,反而要坏了二殿下的大事。” “所以你的意思呢?”凤青鸾的语气已经很不好了,这时候有点漠然地问。 “所以,你应该娶姚春辉的女儿,只要姚将军站到了你的那边,你的胜算自然大大增加,你外公与姚将军似乎还是师生关系,当年,他是你外公远山候的门客兼学生,情同父子。事实上,你的婚事早已经注定,你注定要娶姚将军的女儿,你此时拒绝也是没用的,他们会给你最好的规划,让你按照那条路来走。” 凤青鸾有些头痛地抚额,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段樱离却又道:“我父亲虽然最后肯定也会成为你的人,不过……只怕有些事,不是他能够完全的控制的……” “住口!我说,请你住口!” 凤青鸾的声音不大,却绝决,段樱离只好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二人沉默了好半晌,只觉得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就布满灰色的乌云。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应该是快要下雨了。 凤青鸾的心情极度不好,甚至是绝望……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对一件事那样的无力,命运多变,他无法把握,他虽是自由的,却早已经各种束缚缠身,这些东西织成一个无形的笼子,将他紧紧地困在里面。这世上,只有段樱离让他生出勇气去挣脱这个笼子,然而她却…… 大雨倾刻间如注,二人虽然是在树下,雨水却依然透过茂密的枝叶滴滴嗒嗒地落下来,又一阵风过,枝叶上聚集的雨点甚至比别处更快更疾地落下来,二人的头发和衣裳都已经湿了,凤青鸾拿出手帕,轻轻地替段樱离拭去脸上的雨水。 “樱离,其实在我的心里,娶不娶姚春辉的女儿根本不重要,能不能胜利也不重要。我从小长在深宫,看多了风云诡变,心里对此只有厌恶。我心里想的,只是能够与你成亲后,求皇上赐我一块封地,赐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够远离奉京,你没事时养养花,我没事时骑骑马…… 气候合适时,我们便一起坐上大马车,去我们想去的地方云游,去最高的山上看云海,如果我们有了儿女,便叫他们读书写字,长大后便让他们去当教书先生,或者是自己做点小买卖,总之,再也不让他们进宫了。 我只求,无论如何,都能紧紧地握住你的手,都能在想看见你的时候,你便在我的身边,我们看着彼此渐渐老去,若你先死了,我就给你造一座简单的坟,坟的周围种满我喜欢的花,如果我先死了,你便也如此做,不过要在坟的内里,多置一口棺材,生要同寝,死要同穴,深爱一生,坚定不移……” 他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躲闪,没有羞涩,只是很坦然地说出这些事。段樱离知道,这时候他所说的,都是他的真心话。 然而,明明听起来如此诱人,为什么她却一点都不动心? 她暗暗地想着,或许自己,真的已经没有心了。她能感觉到他手中的热度,却没有办法回应他的真诚。 她知道,他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二人对视良久,凤青鸾终于发现,她眼冰的漠然,没有丝毫的消减。他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果然,她那小手很固执地从他的手中抽走,澄明的双眸直看到他的眼底深处,朱唇微启时,那淡然冰冷的声音似乎撞破了他内心里某种最宝的东西。 “二殿下,樱离不求鸳鸯白头,只求位高权重。今日我所说之话乃是肺腑之言,您娶了姚将军的女儿大大有利于您,只求您记得我今日力劝你的良苦用心,将来若是能够保我位高权重,不受人欺辱,便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 “保你位高权重——”凤青鸾听到这话时,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虽是笑着,脸上却殊无笑意,他往前走了几步,将自己淋在如倾的大雨中。 让自己的泪混合在雨水中,在这个女子的面前,他已经没有任何尊严可言了,他不能再让她看到自己的软弱和泪水。 “你走吧,你走吧!”他低吼着,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悲伤绝望。 “二殿下保重,樱离告辞。” 段樱离默默地往菊斋外行去,重重的雨幕使她的身影很快就变得模糊,片刻之后,便拐过路口不见了。直到这时,凤青鸾忽然扭过头来,搜索段樱离的身影,可是她已经离开了。他向着她离去的方向大喊,“——段樱离,你这傻瓜!那若是我如你所愿,拥有了天下,那我可不可以拥有你!?” 段樱离当然没有回答他,她没有听到他的这句问话。 他也没有当着面问她,他害怕她再次拒绝。 好半晌,凤青鸾的唇角,浮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好,好,我听到你的回答了,你说你愿意是吧?好,我明白了,我会如你所愿,到时候,你可不许反悔……” …… 另一边,段芙蓉还在千寿园里乱逛。 她实在不甘心就此离去,总觉得还有什么是可以做的,总觉得一定还会有转机,一定不会就这么惨淡收场的。 她被雨淋得有些发昏了,小雀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连忙举袖给她遮住雨,“大小姐,我们回去吧!” “不,不回,你走,你走……” 段芙蓉猛地推开她,“你们都走,我不愿让你们看见我现在这样的凄凉。你们一定都在心里嘲笑我!” “大小姐,我们走吧,回家吧!” “家?家在哪里?……”她哈哈哈仰天大笑起来。 小雀被雨淋的抬不起头来,正感到无奈之时,便觉得有人在耳边温柔道:“小雀,你先回去吧,向你们的爷回一声,就说大小姐因为身体不舒服,要在皇宫中留宿。”小雀扭过头,看清了眼前之人,连忙跪了下去,“大殿下,谢谢您。” 凤旭笑得很温和,“快起来吧,你们大小姐就交给我,我会照顾她的。” 小雀犹豫了下,觉得这么做似乎有不妥这处……然而凤旭却已经将段芙蓉扶了起来,“芙蓉,你怎么了?” 他不称她为李夫人,也不是段小姐,而是直呼其闺名。 可能是因为冷,段芙蓉像猫般,抖抖索索地窝在凤旭的怀中,颤声道:“……大殿下,我不敢回去,我害怕他,打我……我很痛,我不要再痛……” “没事,你今日不回去,便住在这里。” 小雀见此情此景,便知道自己就算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当下便往宫外而去。 那晚,段芙蓉似乎被淋病了,发热使她面色绯红,格外诱人。他把段芙蓉带到了陈留宫之偏殿,并且打发走了丫头太监,只留了两个平日里暖~床的大丫头贴身伺候。两个丫头亦是能与太子说上话的,都是一般的娇俏漂亮,将段芙蓉扶到床~上后,便直言不讳地说:“大殿下好艳~福,倒教婢子们要吃醋了。” 凤旭哈哈一笑,“你们不配吃她的醋,看看她的脸,你们就知道你们有多丑。” 两个大丫头平日里也跟他打打闹闹,没个正形,这时候便齐齐扑到他的怀中撒娇,“原来大殿下嫌弃婢子们丑,这样的话,婢子还哪有脸留下来?不如大殿下发卖了我们好了……” 凤旭捏捏她们的脸蛋,“那怎么好?你们可都是我的小宝贝儿!” “那她——” “她是段大小姐,不过是在这里稍适休息而已。” 两个大丫头便端来热水,又替已经半昏迷的段芙蓉换过干净的衣裳,擦了脸,她们便离去了。 凤旭进入房间,此时,雨刚刚停竭,窗户没有关,涌进一阵阵雨后秋凉。 他走过去向外看了眼,暮色沉沉,再加上阴雨天,便如同入夜了般。 将窗户关起来,他才走到段芙蓉的床前,静静地看了会儿她的脸,他笑着说:“美则美亦,缺了些风韵,比起勾栏窑姐儿,还是缺了点味道。” 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不过,这张脸吗……” 手指从脸上,渐渐地滑落到她修长的脖颈之处,摸到那粒圆圆的扭扣,轻轻一勾,便解开了…… 果然是第一美女,虽然只是露出一小片肌~肤,也是极~诱~人。 果然是活~色~生~香,倾城倾国…… 凤旭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身~体~内有什么东西不可控制地满溢出来,他的眼睛渐渐发红,终是深吸口气,缓缓地吻下去。 ……夜幕忽然降临,一室灯火,也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灭。 段芙蓉忽然睁开了美眸,刹那间身体僵硬,然而终究没有推开凤旭,又悄悄地闭起了眼睛,仿若已经完全昏迷般,任着凤旭对她又~亲又~抱又~摸又~搂,将她当个妓~女般的折腾。 * 那晚,三皇子凤羽一直跟着慕风来到慕府。 慕老爷早已经在门口迎接儿子,发现他眸中似乎满是郁闷,呵呵笑着拍他的肩,“怎么,去皇宫里还不高兴呀!把我儿媳妇带回来没有?” “没有,我恐怕要丢了她。”慕风老老实实地答。 “那怎么可以,你可是慕府的公子,哪个女子见了你,还能拒绝?” “不是她拒绝了,是没有进行下去,皇上忽然下旨,废除贵籍,如今官商农都一体平等,若是有喜欢的女子,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亦可以上门提亲。只是我的聘礼被皇上拿去了,还说要替我送给段将军,所以……” “呵呵呵,没事,有皇上做主更好了!” 父子二人相谈甚欢,躲在不远处的凤羽已然看清了慕天赐的面容,虽然年龄大了,也可看出来他很是英俊,慕风的容貌竟然与他有七八分相似,若不是父子,怎么会长得如此相似?可是,这事也太巧了,慕府的公子竟然与四皇子凤沐长得一模一样?这简直是…… 后面跟着的贴身侍从道:“主子,看起来他们真的是父子。” “继续调查,给我把这慕府的上下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不许遗漏一人。” “属下遵命!” ……慕府的大门关了起来,慕风顿住了脚步,神色也变得嘲讽冰冷,“有人跟着我一直到了这里,不知道他现在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 方鱼这时从另一边的墙头上下来,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得满身都是泥。 跑过来说:“你被跟踪了知道吗?还是个看起来不好惹的人,不过他们现在已经走了。” 慕风也不瞒他,道:“那便是三皇子凤羽。” 方鱼哦了声,似乎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只问:“你见到我樱离姐姐没?” 慕风今日郁闷的正是此事,宴场散后他一直寻找段樱离,好不容易看到她在荷塘对岸,尚没有机会与她说话,她却又被凤青鸾的人叫了去。等他从另一边追上来,却又失去了她的影踪,因为他是以商人的身份出席宴会,如今宴场已散,便有人请他出宫。 他出宫后便在宫门口等,好不容易等到她出来了,她却望都没有望向他这边,坐上马车就回府了。 这时候他也发现了三皇子凤羽的踪迹,有人跟踪,他是什么事也不好办了,只能无奈地打道回府。 这方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慕风一肚子火没处发,蓦然拧起方鱼的耳朵,“你这小鬼头又没有好好读书吧!立刻给我去读书!今天读不完《论语》,就不许睡觉!” …… 当晚,还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让段府内乱成一团。 段樱离刚刚进入府内,便有丫头来禀报,说五姨娘夏夕颜要生了!一个已经没有意识的人会顺利生下孩子吗?段樱离也赶紧往五姨娘那里去,待她到时,老夫人和梅氏都已经坐在外屋了,便连段擎苍也在,不过他站在院子里的长廊下,神情漠然。 别人家生孩子,都会传出女人的尖叫声,而这里,则是静悄悄的,五姨娘没一丝声息,过了片刻,有个接生婆从里面出来禀告老夫人,“五姨娘羊水已破,孩子的头露出来了,可是肩膀却卡住了,想来五姨娘活动的太少,这时候骨盆不能够完全打开,现在这种情况,只能保一个。” 老夫人想都没想,就回答:“保孩子。” “是,老奴领命。” 梅氏道:“娘,夕颜妹妹会死吗?” 老夫人嗯了声,却没有别的话了。 过了片刻,里面忽然传出一声孩子的哭声,同时稳婆已经喜滋滋事地跑出来,“回老夫人,孩子生出来了!” 话音刚落,里头另一个隐婆道:“出红了!” 本来就是弃大人,保孩子的,所以那隐婆只说了声出红了,也并没有就此冲出来,反正五姨娘是绝计活不成了。 又过一会,里头的人忽然说:“五姨娘醒了!” “什,什么?”老夫人的手一抖,显然没想到,昏迷了半年的五姨娘,居然会在此时醒来,又想,只怕是回光返照,连忙吩咐丫头道:“去,去把老爷喊进来,就说五姨娘醒了!” 段擎苍毕竟是个男子,虽然明白女子生孩子时的凶险,毕竟还是心存侥幸,竟然以为五姨娘这次是凶险为夷,活过来了。匆匆地冲进去,便见五姨娘果真已经睁开了眼睛,整个人显得憔悴极了,想要张口说说话,却仿佛不会发声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段擎苍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心里沉了沉,这才意识到什么,叫人把孩子抱进来,又问稳婆,“是儿子还是女儿?” 稳婆道:“恭喜老爷,是个千金!” 段擎苍眸光中闪过一抹失望,却依旧把孩子托到五姨娘的面前,“夕颜,你看,这是我和你的孩子,是个女儿……” 夏夕颜的眼眸亮了亮,目光便落在孩子小小的身上,再也挪不开。 隔了好大一会儿,段擎苍才发现,夏夕颜已然断了气,便伸手将她的眼皮合上,“夕颜,谢谢你为我生了个女儿,你也撑得够久了,辛苦你了,这便走吧,安息吧。” 夏悦这时才匆匆地跑过来,自从两个月前,她便病了。 病势也比较沉重,便一直在房中休息。结果夏夕颜生孩子,也没有人去打扰她休息,直到此刻才得到消息,可惜夏夕颜已经去世了。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尸体,一把从段擎苍的怀里抱过孩子,“老爷,这孩子是我的,一直是我照顾夕颜的,她早已经把孩子拖付给我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夏悦没有了儿子,现在有这个女儿,总算是个寄托。 而且除了她,也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来抚养她。想到这里,段擎苍点点头,“好,就将这孩子过继到你这里好了,你帮她起个名字吧。” 夏悦惊喜不已,紧紧地抱着孩子,心疼的像什么似的,听闻让她给起名,便仔细地思索了片刻才道:“这孩子命苦……好不容易才降生,希望她以后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小名便叫平安吧,大名不如叫康平。” 段擎苍喃喃念道:“段康平,平安……好,老二啊,平安已经就交给你了。” “是,老爷。” 至于夏夕颜,到底还是平安的娘亲,人在床上躺了近半年,已然都瘦得脱了相,这时候便只在她住的房间里设了灵堂,由夏悦抱着小平安在灵前守了两天,第三天便一口棺材抬出府去,葬在段府祖坟里。 家里新添了人,却没有什么喜色,而段擎苍又在准备出征的事。 十一月,三姨娘李蓉蓉与一个男子私奔,值钱的细软都带走,桌子上只留了封信,写着段擎苍亲启。信里的内容写了什么,段樱离不知道,只知道段擎苍看了信后,竟然就这样放过了李蓉蓉,说了句,“把老三也打发了吧,我段擎苍无能,留着这些女子有何用?” 从这句话里,段樱离推测李蓉蓉的信里,怕是写了很恶毒的话,反而是这样,为自己和那男人求得了一缕生机。因为这样的打击,对每个男子来说都是致命的,而且也的确没有理由再将这个女人追回来了。 然而再遣走苏紫的时候,她嘴里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传消息的人前脚刚走,她后脚就一条白绫搭在梁上,准备自杀。 好在萧百恋及时闯了进来,才将她救下来。 也不知道萧百恋如何劝慰她的,总之她没有再去寻死,而段擎苍听到消息后,竟然也没有再赶她,当晚,反而夜宿竹院。 这是几年来,他第一次再踏入竹院。 府内人走的走,死的死,一时间,备感冷清,老夫人病体便愈发地沉重起来,梅氏没日没夜地侍奉在身边,家里的事都交给了顾采芹和管家施全,而段樱离则完全被孤立起来,连梅氏都觉得这个女儿不可亲,别人也更觉得她不可亲了,段樱离也并不在乎,依旧每日晨昏定醒,按照给老夫人和梅氏请安,没事时便烹茶煮酒,自斟自饮。 那日,却又到了九九重阳节。 段擎苍居竹院半个多月,这日清晨,忽然宣布自己出要征车师国,而且是即刻出发,着家人不必相送。 之后去了老夫人处,探望了老夫人和小女儿平安,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府。 府中更加冷清了,梅氏叹了一声又一声,段樱离则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出了府,集市之上很是热闹,店子门口遍插茱萸,时时有三五成群结成队的青年男子从身旁经过,应该都是去山上饮酒聊天的。 段樱离在人~流中缓步而行,脑海里却闪过前些天,二皇子凤青鸾所说的话,“樱离,我的外公已经做主,让我娶姚春辉将军的女儿,我拒绝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段樱离不知道今日为何会忽然想到二皇子,到了闹市口,发现有人在发“利市”,一般情况下只有到了新年的时候才会有利市,今儿倒是挺特别的。段樱离刚刚靠近,就有个管家模样的人摸出一封红包递给她,“我家二小姐就要嫁给当朝皇子了,今日广布利市,小姐至此经过,便也得个彩头儿。” 段樱离微微笑了下,道了声谢谢,又道:“请问,你家小姐是——” “我家二小姐是大将军姚春辉的女儿姚君怡,嫁的是二皇子殿下。” 段樱离微微地怔了下,这些日子她亦是觉得事情有点儿超出预料,很多事都与上世不同了,所以她当了一段时间的缩头乌龟,打算让时间去解决一些事。果然,这就解决了,二殿下快要成亲了。 “恭喜姚小姐了,请问,姚小姐什么时候成亲?” “便是明天!” 这么大的事儿,段樱离居然不知。 看来凤青鸾是真的生了气,不来向她通知。 这时又有一批人冲过来,纷纷向管家伸出手,“二小姐福泽深厚,祝二小姐与夫君白头偕老!” “祝二小姐早生贵子!” “祝二小姐永受恩宠!” 为了得到利市,众人纷纷说着祝福的话语,段樱离被挤出来,手中还捏着被红纸包裹着的利市,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还要去哪里?还能做些什么。玉铭见众人都去拿利市,也没向段樱离禀告,就也混入人群中想拿封利市,结果段樱离顺着人群走出一段路,才发现玉铭不见了。 她唤了一声,没见答应,便也不唤了。 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好半晌都没说话。 这时候前面的人忽然骚动起来,原来是段擎苍率领大军出征,正在清洁道路。官兵横冲直撞过来,段樱离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躲避,眼见着就要被官兵所伤,一个人影飘然而至,将她带到路边。 “三小姐,你还好吗?” 段樱离眨眨眼,才发现眼前男子一身戎装,英武不凡,一双眸子却是深沉冰凉的,不是三皇子凤羽又是谁呢? 感觉到他的手依旧搭在她的腰上,她赶紧退开一步,这才道:“三殿下怎会在此处?” “段将军没有告诉你吗?我作为这次出征车师国的副将,在段将军身边历练。” “哦——可您是皇子,怎可轻易出征?” “国家有难,身为我父皇的儿子,更应该冲在前面才对。再说,我有些厌倦京内这样的生活,又有言,乱世造英雄,战场可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祝三殿下,一路顺风。” “三小姐,你也要保重,刚才若不是我,你有可能已经受伤了。是有什么心事吗?”他神情担忧,目光却像要探入她的心底似的。 “我没事,只是在等,在等玉铭。” 凤羽也并不揭穿她的谎言,只道:“我二哥要娶姚将军的女儿了,想必你也是很难过的。” “这是好事,我有什么好难过的。三皇子还是莫要多做无谓的猜测。”她又露出了那种,仿佛是对待仇人般的紧惕。 凤羽微微一笑,忽然伸手向她的额前…… 她本能地往后退,凤羽却固执地抚上她的额头,温柔将一缕乱发缕到她的耳后,“三小姐,这次出征时间会很久,车师国那群女子可不好对付,到时候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回来。” “愿三殿下凯旋归来。”段樱离淡漠地道。 “好,我就当你是真心这么说的吧,有你这句话,我当好好保重自己,一定能够凯旋归来!” 这时候,段擎苍的大队人马也已经到了,他简洁地道:“我走了。” “再见。” ……凤羽上了马,不知道为什么,目光还是紧盯着段樱离不放,段樱离也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温度。他苦笑一下,他冷,冷在心里,但是段樱离的冷,似乎是冷在骨子里的,虽然她笑起来很美,也时常以笑对人。 段擎苍这时候也看见了段樱离,经过她的时候勒住了马,“樱离,这次你有话跟我说吗?” 段樱离道:“请父亲保重自己。” 段擎苍点点头,忽然有点儿脸红。 他刚才停下来,可不是要为了听她说一句保重的话,而是要听——他记得上次他出征,段樱离对他说的话,最后成了制胜关键。 堂堂大将军,居然想从小女子这里得到不败的办法,实在是丢脸。他暗暗地责备自己,再不多看段樱离一眼,昂首挺胸地骑于马上,缓缓而去。 因为正好是重阳节,不知道谁领头唱起了诗: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这是李白的《送友人》,多数百姓其实并不知道其意,但有人领唱,自然也跟着唱,竟硬生生地将原本热热闹闹的重阳节,唱出几分悲壮。段擎苍的眼睛有点微微发红,不知道为什么,年龄越大,越怕离别,这也是他今日匆匆离府的原因,不想再面对那样的离别场面,老夫人正在生病,不知道是否能挨到他再次回来? 凤羽也回首相望,只见段樱离虽是站在人群里,却遗世独立,身上有种清绝高洁,拒人千里的感觉。 这丫头,真的长大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如此迷人。 ……想着想着,他的唇角便浮出一抹笑意。 * “夫人,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否则小雀一定会被打死的。” “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居然管起我的事来了!” 这声音起得突兀,就在段樱离不远处,她回首便见段芙蓉与小雀正走过,段芙蓉打扮得花枝招展,看起来不但没有沮丧之色,反而意气风发,得意洋洋,而她身后的小雀则满面愁容,欲哭无泪。   ☆、街市遇险芙蓉出轨 “夫人,您不回去,婢子真的会被打死,以后再也不能伺候小姐了。” “作为婢子,原本就该为主子生,为主子死,别说他不敢打死你,就算真的打死了你,你为主子而死也是死得其所而已。总之,别这么罗嗦了,否则他不打死你,我也要打死你。” “夫人!”小雀忽然跪下,“夫人,请您放婢子回乡,放婢子一条生路吧。” 段芙蓉果然生气了,走过去一脚将她踢倒,“你这是什么意思?郎” 小雀被踢的倒在地上,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段擎苍的队伍已经差不多都走过去了,有人注意到这争执的主仆二人,有那看不过眼的男人道:“这是怎么回事?要把这丫头打死吗?这是谁家的小姐,看着人模狗样的,怎地如此狠毒?” “是啊是啊,大户人家的小姐果然是没有人性啊。” “这哪里是闺阁小姐,明明是李家的少夫人……已经嫁了人,竟然还打扮成千金小姐的样子,真是不要脸!” “啊?是吗,是吗……锎” 众人的目光像火焰一样,都向段芙蓉看过来,她的脸忽然通红,这时期,闺阁女子与已为人妇的女子打扮是不同的,一般从头发的样式到穿衣的类型,都一眼可以看出对方是否是嫁过人的女子,然而段芙蓉今日一袭流云紫苏薄纱长裙,两缕绣发过肩而垂,头发上梳着淑女髻,分明还是把自己当作未出阁的姑娘打扮。 “李少夫人啊,你不能再打这丫头了,她快要被你打死了!”有人劝说着。 段芙蓉也不想将事情搞大,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才向小雀道:“你赶快起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小雀哪敢不起来?挣扎着爬起来,向众人道:“我没事。” 段芙蓉不屑地向众人道:“你们真是多管闲事,看好自己都说没事了。” 又向小雀道:“走吧。” 主仆二人便又往前走去,小雀有点绝望,也不敢劝说,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事实上,段芙蓉如今这么嚣张跋扈,也是有原因的。 事情要从她在千寿园过中秋说起。 那日,她窝在大皇子凤旭的怀里,害怕回家后被李良打,而哭哭啼啼,可怜不已。大皇子凤旭便将她带入陈留宫偏殿内……第二日天清气朗,段芙蓉拥着被子怯怯地坐起身来,此时凤旭还睡得很深沉,昨夜,春~宵帐内暖,数次缠~绵~激~战,他已经筋疲力尽,到现在还不醒也是情理之中的。 段芙蓉感觉到身~体的疼痛,这疼痛让她觉得自己被一双大手撕~裂开来,疼痛欲~死。她捂着脸哭了起来,泪水从指缝里溢出来。 凤旭被她的哭声吵醒,抬颈看了看她,无所谓地将她一把扯入自己的怀中,“你哭什么,世间多少女子想要爬上我凤旭的软榻而不得,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以后会好好的待你,至于那李良,绝不敢将你怎样。” “太子爷,你说话可得算数。” “你叫我太子爷——呵呵,好,好聪明。真是让人喜欢呀!” 太子被废很久了,现在众人都称他为大殿下,没想到竟然还有人称他为太子爷,他心情大好,狠狠地吻了下段芙蓉的额头,“你既然这么叫我,我便不能让你失望,你放心,这太子之位迟早还是要落到我的手中,自来立储君都是以长为先,我不信父皇偏要顶着压力打破这惯例。” “太子爷,我相信您,你的能力根本就比二殿下还有三殿下他们强多了。” “那是那是。” “太子爷,只是我昨夜整夜未归,如今回去恐怕也活不了了,将来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太子……” 段芙蓉越说越悲凄,“不如请太子爷赐我一条白绫,让我了断残生好了,便是死,我也不要再受李良的折磨。” “别,千万别动这个念头,我怎么舍得你死呢?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 起身的时候,发现床上落红,凤旭免不了又是一阵开心,捏捏段芙蓉的脸蛋儿,“你很好,我会记得你的好。” 当天,用完早膳之后,凤旭便亲自护送段芙蓉回李府,李良早已经气势汹汹地等在大门口,见段芙蓉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就冲过来吼道:“你这个贱人,居然夜不归宿,你说,你昨夜宿在哪里?奸~夫又是哪个,你不说清楚,我叫你立刻死在我面前!” “啧啧……李良,几日没见,你脾气见涨啊!” 随着这慵懒的声音,凤旭也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良。李良本来已经举起要狠狠打段芙蓉的巴掌,这时候僵硬地垂了下来,“大,大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唉呀大殿下驾临,寒舍蓬荜生辉呀!来人呀,赶紧去禀告老夫人,让大家伙儿都出来迎接大殿下!” “不必!”凤旭斩钉截铁地拒绝。 “那大殿下——”李良一时茫然,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妻子怎会与大殿下一起归来。 “我是来护送尊夫人   ☆、十品衙门 却又接着吟道:“子夜流火,诏光万里。” “子非夜,夜非子,千山可渡。”段樱离稳稳当当的吟出下半句。 待段樱离吟完这句,凤旭神色复杂,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没想到……” “大殿下,我是否可以现在离开?” “当然,请便。” 凤旭摆出一幅很和善的样子,“三小姐请慢走。锎” 段樱离向凤旭和段樱离分别施了礼,又带着玉铭缓缓下楼而去了,段芙蓉不解地问道:“大殿下,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还有,您怎能轻易地将她放了,要知道,她很可能将我和你的事说出去呀!” “你以为,我与你的事还是秘密吗?不过是因为你恨她,我便找个借口除掉她而已。只是现在……” “现在怎样?” “总之,以后你不要再碰她了,你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什么啊,大殿下,这——” “好了,别说了,今日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为什么?你喜欢上那个贱人了吗?” 她看起来快要崩溃的样子让凤旭有点儿烦了,他站起来叹了口气,轻轻地拧拧她的脸蛋,“今日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多陪你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段芙蓉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了,又撒娇地说:“大殿下,我舍不得和你分开。” “我也舍不得你,放心吧,我还会找你的。” …… 再说段樱离,与玉铭走出很远之后,她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玉铭好奇地道:“三小姐,刚才你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玉铭,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惹得杀身之祸。不过今日,我们算是安全了。” 玉铭嗯了声,又问:“大小姐怎么会与大殿下在一起,他们——” “吁——”段樱离阻止她说下去。 主仆二人经过了刚才的事,也没有心情再游玩了,匆匆地回到了段府。 其实段樱离今日也是冒了次险,她所念的那几句诗,其实是“十品衙门”的暗语,在彼此不相识的情况下,能够对出暗语者为自己人。上世,这个十品衙门就是太子~党的中枢部门,通常官门九品,而此部门却为十品,可见不是在九品官门之中,而是太子~党专门为了太子夺嫡而设置的秘密机构,为他做一些机密之事。 上世,段樱离知道十品衙门的存在,是在太子一党倒台之前的一段时间,也就是三年多以后。当时审问太子一党的人,正是凤羽,段樱离坐在屏风后面,将所有的事都听在耳内,包括他们彼此之间联系所用的暗语。 因为暗桩遍布较广,人员之间有很多彼此并不相识,传递消息是层层上传下达的方式,一般来说,暗语一旦成型,修改难度较大,因此不会轻易改变暗语,问题是,段樱离在楼下时,所担心的就是,如今十品衙门不知道是否已经成立? 万一还没有成立,她上楼与大殿下说话,则是非常的冒险,随时都有可能被他杀害。好在,这一赌,却是赌对了。 这十品衙门不但已经存在,尚幸接头暗语未变。 段樱离冒充是十品衙门里的人,大殿下自然没有杀她的理由。十品衙门是大殿下的基础,是他的根本,其中所吸收的人员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人,他在没有搞清楚段樱离在十品衙门中到底是何身份的情况下,实在不宜滥杀无辜。 女人易得,暗桩难求,段樱离是段擎苍的女儿,他实在不能理解,段樱离是如何被发展成为他的人? 带着这种心事,他可没心思再哄段芙蓉开心。 而回到府中的段樱离,终于叫来了杜素心。 虽然之前杜素心好几次表现了她的忠心不二,但是段樱离还是没有将她带在身边,通常情况下只吩咐她留守鹤鸟阁,但经过今日的事,她忽然意识到,果然是艰险重重,没有一个武林高手在自己的身边,有时候会太被动了。 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包括玉铭,房间里便只有杜素心与段樱离。 “素心,你来段府有些日子了,你有什么想法。” “素心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听命保护三小姐的安全。” “素心,我现在要你跪在我的面前,跪两个时辰,你愿意吗?” “不愿意。” “为什么?” “我没有做错事,三小姐没有理由惩罚我。况且,我是慕公子的奴婢,若要惩罚,也只有他能够惩罚我。” “好,有骨气。” 段樱离赞了声,眼睛却丝毫没有称赞的意思,她之所以一直不用杜素心,便是因为她这样的固执,她没有办法完全掌控她。她不喜欢自己贴身的人,却是个只对别人忠心的人,就算那人是慕风也不可以。 段樱离道:“今晚,你来我房里。” “是。” 夜幕降临,杜素心如约来到段樱离的房间里,只见门虚掩着,平时守在门口的丫头今夜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在门外轻轻地唤了声,“三小姐,婢子来了。” 门里却没有人应声。 杜素心预感到什么,猛地将门推开,里头的情景让她吃了一惊,只见桌上的茶壶掉到了地上,一片凌乱,而段樱离的闺~床之上也是被褥凌乱,窗户开着,倒像是有采~花~贼把段樱离给劫走的样子,她立刻抽出腰间的短剑,飞身往窗外而去。 然而此时,段府内很静,众人差不多都已经休息,杜素心在外面逛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又匆匆地回到了段樱离的房间。 刚进门,便有一柄长剑猛地刺向她,她矮身躲过,进入房里,才发现与自己相斗的是个蒙面人,她大喝了声,“何方小贼!拿命来!” 二人激烈战斗,杜素心的武功的确也很高强,然而这人一点不弱,说时迟,那时快,过了十几招事实上也就片刻的事情,杜素心忽然发现床帐后有动静,同时蒙面人也发现了,于是一剑向帐子砍去,结果求胜心切,胸前漏洞大开,杜素心顾不得帐中人,挥剑刺向蒙面人的胸堂。 蒙面人的剑在将要刺中帐中人的时候,乍然停止动作,同时另一只手,中指和食指夹住了杜素心的剑峰,轻轻用力,此剑居然被折断,杜素心虎口被震的发麻,剑柄也掉落在地上。 她飞身疾退,蒙面人并没有追上来。只是取掉了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带着几分邪魅的脸,这张脸曾经让她望之窒息,他的一笑,她愿用一生来换,然而此时,这张脸上只有失望和难以置信,好半晌,他似乎都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将帐子打开,从里面出来的竟然是玉铭。 在床的另一侧,段樱离也出来了。 看了眼沉默的慕风,她向他道:“我没事,你不必自责。” 慕风平日里总是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样子,还犯着点儿吊儿郎当,但他认真起来,面上凝重之色使他如置身十里冰封的雪域之地,让人感觉到冷漠及难以接近。此时,他一双修长的凤目中,渐渐地有了种说不出的萧杀之意。 杜素心感觉到这杀气,微微一怔,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迅速在心间弥漫,然而理智却让她在此时蓦然跪在了他的面前,“主子!是婢子令您失望!” 慕风似乎不想再看她,将目光转到段樱离的身上,只见她眸子清明冷漠,此时缓缓走上前一步,淡然道:“杜素心,今日的事,你错了三个地方。 第一,你太莽撞!你进入房间查看之时,居然没有发现我是躲在床底下的,你如此轻浮大意,反而有机会被凶手逃跑作恶,假如今日真有个采~花~贼进入,恐怕此刻我已经遇难了; 第二,你太自负!你在明知道已经出事的情况下,竟然还是独自一人去追凶,没有通知段府的任何人,因为你相信你可以独自处理这件事。你的这种想法,使段府其他人错过最佳救援机会,最终使我落入贼人之手。 第三,你太偏激,轻重不分!所谓忠诚,便是对主子忠心不二,主子叮嘱你的事你必须完成,但是你在明明发现帐后有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你的主子明令你保护的人,你却仍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救帐后之人,而是想要趁机杀害凶手。可你知道吗,等你杀了凶手的时候,我段樱离很可能也已经被杀害!假如我死了,你便是杀了凶手又如何?你的忠诚在哪里? 段樱离列举的三点,每点都说在要害之上,关键是第三点,说的是她太偏激,事实上却是说她不忠诚。 作为慕风最忠诚的部下,对她简直就是污辱。 可她又的确无法反驳,只好道:“三小姐,婢子错了!” 又向慕风道:“请公子责罚奴婢,只怕保护三小姐之事,奴婢无法胜任,请公子另外派人来此!” 她说这话时,隐隐带着怒气,显然,是恨段樱离用计耍弄设计她,导致她在慕风的面前暴露了这么多的缺点。 慕风哪能听不出,心里便有怒火腾地窜出来。 “本公子派你来,你代表的便是本公子,便是因为我以为你可以胜任,并且可以百分之一百的忠诚,可是现在,你在做什么?你来到段府这么久,作为婢子,不但不主动与主子修好,亲近,反而让主子将你当神一样的供起来,你简直丢尽了本公子的脸!” 事实上,杜素心的确如此。 自从那一次,因为她发现鹤鸟阁内压胜之物,使段樱离及时避过一劫,便不由自主地轻看于府中所有人,包括段樱离。 甚至觉得自己在这里,就是大材小用,因此便一直住在段樱离给她安排的房间里,非诏唤是不出那个范围的,反而在没进段府之前,尚能暗中保护段樱离。 “公子,素心被培养出来,是要跟着主子做大事的,而不是在这里保护一个满脑子只有阴谋诡计的千金小姐!” 杜素心觉得自己今日受辱,完全就是段樱离的错,是她的阴谋诡计害她出丑、出错!她是慕风手下最得力的人之一,为什么竟然要被她算计?被她污辱? “住口!我不知道你所理解的大事与忠心是如何的,但在我的心里,只有最得信任的人才可以来保护她!她就是我最大的事!” “婢子没错!错的是她,是她一直不相信婢子!” “她应该相信你吗?今日这贼子若不是我假扮,她说不定已经在你的‘保护’下身亡了!杜素心,她若死了,便是十个你,一百个你,也赔不起!” “主子,你——” 杜素心如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在他的心里,慕风向来是脾气很好,而且不会说这么令人伤心的话,今日却——她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慕风在此时,竟然将一把匕首扔在她的面前,“你带着这把匕首走吧,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自我了断,你应该明白,你曾是我的近侍,现在你既然已经背叛了我,我是不能让你继续活下去的。” 杜素心愣住了,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渐渐地,眼眸里涌出一些清泪,却是蓄在眸中,不愿滑落。 “她仍然是忠于你的,只是我并不是她乐于效忠的人,而我的身边也没有办法留下对别人忠心的人,所以,你带她回去吧,她虽犯了错,但是错在对你太忠。” 杜素心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是段樱离替她求情。 而慕风却道:“她对你不忠,即是对我不忠。她差点让我犯了大错,若你有个三长两短,这生我都无法原谅自己。我派了这样的人来到你的身边,不但没有帮助你,反而给你添了麻烦,樱离,我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她。” 他缓缓道出这些话,语气平淡,但又那么绝决。 杜素心的眼角终是忍不住滑落一滴泪。 段樱离却又将那把匕首捡起来,“她到底曾是你的近侍,也曾数次保护了我,用匕首自杀过于血腥,我不喜欢,我也不希望她死在什么我们找不到的地方,连收尸也不能。”她把匕首收起来,却又给了杜素心一粒药,“这是入喉即死的毒药,可以留你全尸,之后我也会给你一口薄皮棺材,安葬了你,对外便言是暴病而亡。” 杜素心接过药丸,绝望地看着慕风,“公子,你真的,要婢子死吗?” 慕风转过身,没有再答她一个字。那冷冷的背影,如同远处黑沉无情的山峰。 这是段樱离第一次,发现慕风亦是个狠绝之人,以前她总觉得他过于善良,比如救了马小宝的三个孩子,比如在悬涯边像个孩子似的对着自己的父皇哭……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纠缠在感情里的浪子,根本不像是皇宫里长大的人,他甚至为了所谓的父子之情,曾想过要放弃追查事情的真相。 她以为他是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人,却没想到他身上到底~流着皇族的血,又怎会是善与之辈? 不过这时,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见杜素心将那粒药丸塞入口中,立刻便觉得眼皮沉重,想要立刻睡过去,却挣扎着向段樱离道:“三小姐……是婢子不好,最后竟然还要劳您安葬我这具躯壳,若有来世,定结草绗环报答您……” 话音刚落,人便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慕风看都没看杜素心的尸体,只道:“我走了。” 说着,人已经飘然而出。 ……慕风离开后,段樱离赶紧让玉铭把杜素心扶到榻上休息。 ……后半夜的时候,杜素心醒了。 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在自己的床上,幽幽的月色里,可以看到一人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其背影透着浓浓的孤独与静默。 杜素心动作麻利地从床上跳下,向那人跪下,“主子!” “你醒了。” “主子,为何——”   ☆、大婚之日军响来了 “她想用你,却又不信任你,因此才有这出戏。” “她不会信任任何人的。”杜素心道。 “不,从此以后,她会信任你。她的确是救了你的命,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应该做到你‘临死’之前所说的话,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她,作为你的旧主,我只有一句话要叮嘱你。” “主子——”杜素心劫后余生,眸中终于泛出一丝悔痛。 “我要你像效忠于我一样,效忠于她。郎” “可是今日之事,分明就是她阴谋诡计——” 杜素心的话没有说完,就觉得慕风忽然飘然而至自己眼前,下巴已经被他狠狠地捏起,邪魅的脸上,那双如幽海般的眸子里,此时全部都是深不见底的冰寒之意,“告诉你,今日我是真心的想杀了你,因为你真的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她也是真的想杀你,你以为你在她身边留了这么久,现如今能够全身而退吗锎? 她若决定杀你,一定可以杀了你,便连我都挡不住,因为她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只不过念在你一身武功,还有点用处,才会设法收服,这是给你机会你知道吗?若你再固执若此,不如我此刻便杀了你,免得你将来给你添麻烦!” 杜素心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仿佛快要脱臼了般,“主子,既然她是个没感情的人,您,您何苦要爱她?” “行了!别说了!我的事不必你来过问!” 见杜素心低头不再说话,但仍然是很不服气的样子,他又缓声道:“她若杀了你,我不会替你报仇的,所以你对她今日的‘阴谋诡计’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充满鄙视,因她想用你才会如果大费周张,否则你这样的狂奴,不如一刀杀了干脆!” “狂奴——”杜素心又震惊抬眸,她从未想过,她在慕风的心里,不过是一个狂奴而已,或许以前,她真的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慕风却又道:“所以你要对她绝对忠诚。若有一日,她因你的不忠而难过,杜素心,我定会恨你一生。” 杜素心的瞳孔微微睁大,她宁愿他不记得她,也不愿他恨她一辈子,好半晌,终是无奈地低首叩头:“是,婢子知错,婢子明白了。” * 另一方面,段樱离也有点头疼。 这次她说出了十品衙门的暗号,虽然救了自己的命,但这凤旭也不是吃素的,迟早会查出她并非十品衙门的人,到时候又会怎样对她呢? 她给自己立了一个更大的敌人。 那日,却已经到了凤旭成亲的头一日。 傍晚的时候,有人进来禀报,说二皇子凤青鸾已经到了段府内,此时却在鹤鸟阁门外徘徊不去,却也似乎没打算进来。 玉铭道:“二殿下好可怜,他明明喜欢的是——” “住口。”段樱离语气格外冰冷,玉铭伸伸舌头,不再说什么。 杜素心现在随侍在段樱离的身边,虽然自那晚被慕风敲打过后,她已经下定决心效忠于段樱离,跟在她身边随侍已经有阵子了,也不像之前那么拘谨,这时候竟插了句,“他喜欢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明日成亲,不该来找三小姐。” 段樱离冷冷的一个眼风打过去,杜素心的目光早躲到别处去了,叹了声道:“玉铭,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主子了吧。” 说着,已经当先走了出去,她果然是个识趣的,玉铭反而在这时候想陪陪段樱离,却听到段樱离已经下了逐客令,“玉铭,你也出去吧。” 玉铭担忧地说:“三小姐,要不然把他请进来?” “不必,他的确不应在这时来我这里。” 而凤青鸾在鹤鸟阁门口的事儿,也惊动了其他人,不一会儿,顾采芹拿了把伞到了他的面前,“二殿下,虽然说日头不烈,但这样晒得久了也不好,就由采芹替您遮阳吧。” 凤青鸾没出声,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顾采芹也不介意,自撑起伞,举到他的头顶。 凤青鸾的目光一直看往鹤鸟阁内,然而他也只是这样看着,再未曾向前一步,顾采芹也很有耐心地替她撑着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青鸾终于道:“待我荣登大宝之日,必要封你为后。” 顾采芹以为自己听错了,“嗯?二殿下,您说什么?” 凤青鸾直到这时,才转目看向她,面上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坚定,“顾小姐,请你把这句话,转告给樱离。” “哦,好。” 凤青鸾抿抿唇,终是不再回望,绝决地往府外而去。 顾采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喃喃念道:“待我荣登大宝之日,必要封你为后——这,这是——啊!” 她这会儿才回味过来,这句话所代表的具体意思。 眉目间隐现出一点嫉妒,“呵,樱离那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福气,能让二殿下许下如此诺言,当真,让人生气。” 她收了伞,婀娜地走到段樱离的门前来,敲响了她的门,“樱离,是我。” 门很快就打开了,段樱离亲自开的门,“表姐,找我有事?” 顾采芹笑了起来,“没事我就不能来吗?你别这么紧张,他已经走了。” 段樱离哦了声,没将顾采芹请进屋里,反而从屋里走了出来,二人一齐往风亭走去,之后便相对而坐,顾采芹笑道:“他已经走了,不过他到是留下了话来。” “哦。”段樱离神情淡然。 “樱离啊,这次实在是你不对,说到底他是二皇子呀,天下臣民哪个不给他三分薄面?就算他是真的喜欢你,现在他要娶她人,你也应该支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摆脸色,竟然还把他谅在门口那么久。不要说他是二殿下,便是一般的男子,你也不能这样待他呀!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事,况且是二殿下?将来有可能是要当皇帝的呀,届时,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那你也要如此与他一一清算吗?” 段樱离听得好笑,“他有多少女人,与我有何关系?” “你——” 顾采芹咬了咬牙,终是道:“你知道他留下了什么话吗?你知道吗?你这次,真的是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发现段樱离并不应声,她又道:“他说,段樱离,你现在不理我,可以,待我当了皇帝,我偏要将你接进宫来,当最低下的暖~床婢女,白日里去给宫人刷马桶,晚上叫你来暖~床,定要让你受尽凌辱才行,好让你为你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段樱离神情如常,心里却不由地沉了沉。 如果他真的当了皇帝,如果他真的决定这么做,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当皇帝的男子,心都是同样的狠吗? 顾采芹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发现她神色如常,有点失望地道:“樱离,你不害怕吗?要是我都要怕死了,刷马桶……还要做暖~床婢女,那可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尊严啊,有时候反而要招来娘娘们的恨,恐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表姐,这就是他留下来的话吗?” “当然是,你不信?” “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有些事并不是现在打算,将来就能避免一些灾难的。” “倒也是,我瞧着你,还是趁着二殿下尚未成亲,赶紧去给他道歉吧,服个软儿,或许将来就会有好的结果。” 这时候天色已晚,有点智商的人都明白,现在去找二皇子,绝对会变成天下最大的笑话,人家明日就要纳皇子妃了呢! 段樱离当然不会去,只端着茶默默地想着心事。 顾采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悻悻然地走开了。 二皇子大婚,因为段擎苍不在,只好由老夫人去祝贺。梅氏要照顾孩子,无法走开,老夫人便打算由顾采芹与段樱离之间挑一个人,一同去参加。顾采芹是非常想参加,对着老夫人撒娇,“带采芹去吧,让采芹长长见识。” 老夫人摇摇头笑道:“你涨见识的机会还很多,而樱离有品阶在身,不去却是不好,所以这次我还是带樱离去。” 顾采芹知道老夫人决心已定,当下显得非常沮丧,竟然口不择言地说:“我就知道,我不是您的亲孙女,您有什么好事也不会想到我的。就算我做得再好,您也还是不会公平的对待我,我真是很难过。”她说着便哭了起来,跑了出去。 梅氏有些担忧地说:“她不会有事吧?” 老夫人瞥了眼梅氏,“她没事,不过你对她太好,让她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才会如此逾越,你以后要好好的教导她才是。” 梅氏有点尴尬地答道:“是。” 老夫人携段樱离去参加二殿下的大婚,不如说段樱离本来就该去。二殿下分别给段府和段樱离下了贴子,只是段樱离接到贴子后并没有对段府的人说,对于这日顾采芹与老夫人的事也不知道,她是直接由鹤鸟阁出发,在大门口与老夫人会和的,身后的杜素心手里托着个不大的盒子。 在马车上,老夫人道:“这是你为二殿下准备的礼物?” 段樱离点点头,“正是。” “是什么东西?” “是一颗明珠。” 老夫人哦了声,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是那颗月光珠吗?” 段樱离点点头,这颗珠子,原本是凤青鸾送给她的,现在她借着大婚又还给凤青鸾,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夫人道:“也好,咱们段家的女儿是不可能给人做小的,既然他已经娶了皇子妃,你是不可能与他有什么瓜葛了,便把他的东西还给他也好。” 进入内宫之后,段樱离发现了卜青牛。 他站在一棵黄桷树下,对着内里张望,拧着眉头…… 段樱离道:“奶奶,您先进去,我有事要对卜神医说。” “好,早点进来,别误了时辰。” “是。” 卜青牛转过身来,眼睛里还是带着浓重的疑惑,“这不对呀!二殿下怎会……” “卜神医,您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三小姐,您也来了。” 段樱离点点头,笑道:“卜神医有阵子没去段府了,之前所配的治疗心疾的药物,现在还有继续在配吗?” “倒是有现成的,当时给那个囚~禁我的人配治疗心疾的药,一下子弄了许多,现在只需要添上你要的曼陀罗和芙蓉花就可以了。” 段樱离一怔,“你给那人配制的药里,没有这两味药?” “没有,行医救人乃是天大的善事,芙蓉花极易使人成瘾,所以……” “这样啊,卜神医,您真是个好人。” 卜青牛一笑,“是啊,我从来都是个好人。” 这一刹那,段樱离觉得这场景似乎有点儿熟悉。、 微微怔了下之后又道:“最近说不定会有陌生人来找你,这些人说不定就是曾经囚禁你的那些人,若真是来了,你便把这两味药加入到药膏里着人带去,那人吃了便会好。此后每月,那人都会来找你拿药,你放心,他不敢杀了你,杀了你他便也活不成了。” “可是这药若是上瘾,便真的一辈子无法摆脱了。” “那是自然,他囚禁你那么久,你稍稍的惩罚他一下,有什么不对?” “可是,为何你会知道他一定会来?” 段樱离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然而在她的注视下,他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自主地变了变,“那个人,是——” 段樱离及时伸手压住了他的唇,“你心里明白即可。” 这治疗心疾的药,除了为那个囚禁他的人配制过,还给段樱离配制过,而段樱离的药是给三皇子凤羽用的,这点卜青牛也是知道的。细细一想,可不就是,除了三皇子凤羽还能有谁呢? 卜青牛不由自主地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三殿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段樱离也知道,可是事以至此,除了顶风而上,没别的办法了。 “三小姐,你别与他对着干,他会当皇帝的!”卜青牛的语气里充满担忧。 “不会!本来这次他去车师国,的确是立功的好机会,可他很快就会回来不是吗?” “那,那倒是——他若不回来,必然被芙蓉花的瘾头折磨。” “所以他立不了大功,也当不上皇帝。” “真的吗?天命也会被改变吗?” 段樱离听到“天命”二字,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不由自主地盯在卜青牛的脸上,就好像他的脸上长着朵很美丽的大花儿。卜青牛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你如何能知天命?如何能确定,三皇子凤羽会当皇帝?要知道,现在文武大臣最不看好的就是三皇子,他又没有什么可靠的根基,想当皇帝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罢了。” “不,绝不是臆想,他——” “卜青牛!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是卜神医呀。”卜青牛强作镇定。 就在这时候,洪婵也来了,远远地唤了声,“樱离!” 段樱离这才放过了卜青牛,神色也由疑惑和震惊及紧惕,变成了一如往常的平淡漠然。洪婵的心情很不好,甚至是哭过的样子,眼圈红红的。 段樱离再看了眼紧张的卜青牛,就向洪婵走去,“洪小姐,你也来了。” “他要成亲,我怎么能不来?” 段樱离知道洪婵其实一直有些喜欢凤青鸾的,只是向来也没有真正与凤青鸾做过朋友,她曾经努力过,可惜凤青鸾似乎不太喜欢她这种喜欢出风头的性格。 据段樱离与洪婵接触过后得出的结论,恐怕洪婵正是为了要引起凤青鸾的注意,才会处处都想占个头等,可惜却事与愿违,凤青鸾从未正视过她所取得的所有成绩,甚至还觉得这个女孩子过于争强好胜。 “那我们进去吧。” “你说,那个姚君怡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听说是极美的。” “有你大姐那么漂亮吗?”虽然洪婵很不喜欢段芙蓉,但是对她那张脸,却还是有点服气的。 “不如一会儿,我们悄悄的去看新娘子。” “好主意!”洪婵似乎巴不得段樱离说出这句话。 其实在上世的时候,段樱离也听说过姚君怡的事儿。不过在二皇子凤青鸾与姚君怡成亲的时候,她和凤羽却正在忙着夺嫡的事儿,有很多大的安排都是在凤青鸾成亲这段日子里完成的,因为凤青鸾被婚事缠身,有些事情自然就松懈下来。 也因为这样,她上世倒是错过了见到姚君怡的机会。现在想想,当时并不是没有机会,只是不重视,上世,似乎除了三皇子凤羽的事,她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在乎,也不放在眼中。 这世她虽然没有为凤羽奔劳,但凤羽却得到了出征车师国的重任,重任意味着立功和明帝的重视,他果然离皇位越来越近了。 好在,他很快,就不得不打消立功的念头,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进入内院后,只见摆了上百张大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已经摆好了美酒佳肴,除了各文武大臣,还有些有钱的商人也参与了宴席。 这些商人都被安排在靠左侧的几张桌子上,段樱离一眼看到了慕风。 他一袭玄衣,腰系玉带,袖口及袍角都镶着某种暗纹宝石,举手投足间便显出非凡的富贵,面容白皙,一头乌发肆意张扬,而他也与同桌之人谈笑生风,这人根本就没想着要隐藏自己,反而如此骄傲大胆地露出自己所有的个性。 洪婵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道:“其实我之前见过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真是吓死了,以为见了鬼。” 她说的是沧洲老店的事儿,段樱离微微一笑,“此话怎讲?” 这时候,慕风也看到了她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已经有宫婢过来,向她们道:“二位小姐请跟婢子来。” 段樱离与洪婵被安排在居中尾桌,与韩玉等千金小姐一桌。韩玉的目光搜寻着那位卖绸缎的尚公子,好一会儿才发现到他,不由地脸羞红。那位尚公子相貌普通,但看向韩玉的目光也是痴然,凡是痴情的男子,自然有可爱之处。 同桌人都打了招呼之后,彼此间便很少说话了。 在这样的大场面里,女子们都要装装淑女和斯文,结果只有洪婵和段樱离还在咬耳朵,洪婵继续向段樱离说之前的话题,“我曾在我爷爷那里见过四殿下的画相,那真是一个只有天下有,地下哪得见的美男子,我想可能是因为四殿下不在了,画师过于美化,没想到真有如那画相中一样的美男子…… 可我乍然见他,只当是见了鬼,哪里心思欣赏他的美?不过后来再次见他,才知道原来他是慕府的公子,可是两人虽然长得一样,作风可是太不一样了。” “哦?四殿下是如何作风?” 这一点,段樱离的确是很好奇的,她当初救到慕风的时候,发现他虽然容貌气质仿若谪仙,但整个人都文质彬彬,也很沉默,身上还透着点儿神秘。可是当他越将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他就越张扬,如今,已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充满铜臭味儿的商人了,甚至还要穿镶着宝石的衣裳,真是恨不得把全部的身价都穿在身上,告诉人们,他有钱! 虽然他就算穿得这么铜臭,还是掩不住那种自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大气。 “我听我爷爷讲过,四殿下刚满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南诏第一美男子,而且他又很得皇上疼爱喜欢,所以一直以来反而不像其他皇子那般努力。 他不学孔圣之道,也不学治国经论,军事国策更是不关心,只对音律及机关数术感兴趣,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创出了能左右人心神的《神仙曲》,而且机关数术方面也非常了得,只是这些,都与治国无关,所以最后立储君的时候,还是立了大皇子凤旭。 当年,他亦是从不参与政事,每日里只是挑拨音律或者是不知道跑到哪去弄机关,见到他的人极少,就算见到也是惊鸿一瞥,而且他向来沉默少言,为人低调,因此真正了解他的人,少之又少。据说因为皇上的纵容,他倒是数次偷溜出宫,去各地方游玩。若不是陈将军一家出了事,他当真是最幸福的最自在的皇子呢! 他与这慕府慕公子虽然面容相似,可个性相差甚远,四殿下便如深夜空中的皎皎明月,神秘低调,静默不言。而这位慕府慕公子,却好像烈日当空,无所顾忌,极其耀眼。所以现在我已经能确定,他们二人,绝不是同一人。” 听了洪婵的讲述,段樱离有点儿疑惑了。 前世,她并没有机会与四皇子凤沐多接触,他就已经死了,也算是她将他安葬了吧。这世,等到她知道他是凤沐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是耀眼,不去隐藏自己了。 按照洪婵的说法,这两人个性实在不同,但是段樱离却知道,这两人明明是一人,现在她倒是不知道,真实的慕风,到底是何种模样了。 忽然又想到,或许她从未见过真实的他。 他如此的张扬,便是一种“隐”,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四皇子凤沐是一个低调如寂寂明月的人,只好聆风弄月,哪里又会有商人的市侩气?而慕风偏往这市侩之气上靠,为人又如此张扬,的确能令好多原本认识四皇子凤沐的人,打消疑念。 想到这里,又向慕风看去,只见正有几个人向他敬酒,他倒是来者不拒,一一地喝尽,看起来豪爽极了。 这时,司礼太监一声尖细的吼,“吉时将到,新人进堂。” 便见凤青鸾穿着身大红喜服,走到了门口,迎接新娘。 他平日里喜穿白,给人温润如玉,翩翩佳公子的印象,今日一身红,不但没的失去以前的气质,反而更显得如砾中美玉,温柔安静,只是一双修眉微锁,面上只挂着淡淡的笑容,转眸间,掩不住眸底的失落。 洪婵心中忽然起了个念头,“原来,原来他也不喜欢姚君怡呢!也是,二人只不过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政治联姻罢了,又哪来的喜欢?” 想到这点,她原本很不好的心情,竟然得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安慰。 然而待新人从宾客桌留出来的通道往堂内而行时,她却又可怜起这个新娘,她的夫君不爱她,她嫁过来,又能得到幸福吗?二殿下又能幸福吗? 上天真是不公平,如二殿下这样的人,为什么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几乎就要流下泪来了。 虽然看不见新娘的面容,但见她裹着喜服的身姿倒是极为窈窕,众人便开始猜测这二皇子妃到底长什么模样? 到了厅内,司礼太监开始喊: “吉时已到,开始拜堂!” 新人被送至凤青鸾的手中,让他以一段挽了大花的红绸子牵引,二人对着门外先跪下去,司礼太监唱道:“一拜天地!” 二人拜了下去,抬起眸子时,凤青鸾的目光居然透过了众人,遥遥地搜寻到了段樱离。二人目光相对时,他眸中闪过刹那的痛意,便又低下了头。 司礼太监又喊:“二拜高堂!” 高堂便是明帝与戚氏容妃,容妃前几年得了久治不愈之病,便在宫内建了个小庵堂静养,她在明帝的心中似乎有特殊的地位,虽然几年来都是那幅快要病死的样子,但明帝每个月必要去她那里坐一会儿,二人有说有笑,如同老朋友般,虽然已经不能有夫妻之实,明帝却还是敬重这个女人的。 只是她在庵堂清修,久了之后便真的不再过问红尘,甚至连二皇子的事她也懒得管了,二皇子有母亲等于没母亲。 好在今日,容妃还是来了,明帝也给了这个儿子很大面子,亲自坐在堂前,看着儿子拜堂成亲。 容妃到底还是有些激动的,只是清修之人,便是激动,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很好。” “夫妻对拜!” 随着唱喝,凤青鸾与姚君怡面对面一拜。 至此,拜堂完毕,众人开始上礼,皇子成亲,况有明帝坐阵,众人自然都不敢大意,准备的也都是体面礼物,文武大臣、商人,还有众位皇子皇女,众位皇亲国戚们,每一个人拿出的礼物不说全部价值连城,也都是平时极为难得一见的。 众人边吃边上礼,一边讨论谁家的礼物送得好,谁家的有失体面如此这般等等……这顿饭直吃到傍晚时分,礼物也送到了傍晚时分,众人早就吃不下了,年轻些的更是不耐烦了,很想离席而去,只是不知为何,明帝一直没有离开,众人当然也不好离开。 洪婵的心思一直在凤青鸾的身上,郁郁不乐地自己倒酒喝,已然有些醉态。段樱离提醒道:“洪小姐,今日万不可喝醉。” “放心吧,我懂。” 韩玉却大着胆子问,“你们说,为什么皇上到现在还不走啊!按道理说,皇上日理万机,有必要在这里留这么久吗?还要所有人陪坐?” 段樱离也觉得奇怪,过了会儿,凤青鸾所收的所有礼物,都放置在院子一个空地之上,堆的有点像座山了。 一般来说,不该如此张扬,应该将这礼物现拿入库房存起来才对。 想了片刻,便又明白了。 洪婵这时候也坐不住了,“是啊,为什么不让走?” 段樱离道:“你再等会儿,二殿下怕有别的计划。” “是吗,什么计划?” 段樱离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时候,却也轮到她去送礼了。于是拿上那颗月光珠,便往二皇子走去,“恭祝二殿下大婚,祝愿您与皇子妃白头偕老,福寿安康。” 凤青鸾自她走过来,目光就没有离开她,只是众人注目之下,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当司礼官打开盒子看了里面的礼物之后唱道:“县君段小姐,奉月光珠一枚!” 凤青鸾本能地将盒子迅速拿过来看了眼,面色变得异常难看…… 不由自主地道:“你这是要与我绝交吗?” “樱离这里没有甚为值钱之物,只有这月光珠比较难得,它本来就属于二殿下,如今物归原主,理所当然。” “你——” “二殿下,这里可是有很多人在看着,请冷静。” “好,那我问你,我的话顾小姐向你带到没有?” “自然已经带到,不过此珠便是我的答复,请你看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不要将我强行扭到宫中来,虽我对二殿下有不恭之处,但罪不至死,若真是那样的情况,我情愿选择一死而已。” “你——” 凤青鸾气得快要吐血了,他让顾采芹带话给她,无非就是想要告诉她,虽然他今日成亲了,但是她仍然是他最爱的女子,若是荣登大宝,便将她立为皇后!可是她现在在说什么,宁愿一死,也不容他将她强扭到宫中来?这是什么话?难道她真的一点也不明白他的心吗?她说她要权,他便向她许下皇后之位,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为什么此刻要说这么绝情的话? 旁边的随从小毅发现凤青鸾气色不对,连忙道:“二殿下,今日可是您的好日子,万不能就此失态。” 凤青鸾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在胸口弥漫,唇角浮起一抹苦笑,“樱离,到底,我应该怎么做……” “礼物已经奉上,二殿下保重。” 说完,便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洪婵有些疑惑,“只有有请柬的人,才有资格送礼,你有请柬吗?” “有。” “为什么我没有?二殿下,真是偏心!” 洪婵已然是醉了,胡乱吃起醋来。 而凤青鸾则觉得口中腥甜,眼前发黑。好在小毅在身边掺扶着他,“二殿下,您累了,先在旁边休息片刻吧。” 凤青鸾便这样坐在了旁边,还是有人不断地送上礼物,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此时华灯初上,院子里的气氛反而比之前又活跃了些,新一轮的流水宴端了上来,众人在深秋的夜里大吃大喝,有人开始顾不得明帝在场,喝得醉熏熏的了。 而这个奉礼的阶段终于过去,望着那如山的礼物,凤青鸾心中没有一点喜色。不在于这些礼物本来就到不了他的手中,而在于,段樱离的拒绝,使他觉得此刻做的所有事,都没有什么意义。 面色苍白的他,站起来走到明帝面前跪下,大声道:“儿臣有事要禀!” 明帝眼睛微微一亮,他在这里等了一天,可不就是在等这一刻? “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有什么要求父皇都会答应,说吧。” “今日得各位大人和朋友捧场,得到了这些礼物,如今车师国正与我国开战,我愿意将这些礼物全部捐入国库,以充军资。” 听了他的话,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今日的重点,是在这里。 甚至有人开始在心里嘀咕,或许今日二皇子成亲,一方面是为了拉拢姚春辉将军,一方面便是为了这些礼物呢?要知道,若是朝廷需要捐款,自然大家都会捐些,可也就是一二百两银子已经算是很多了,但是如今送给二殿下的礼物,哪样不是精挑细选,价值不菲之物呢?那堆成山的礼物,果然是座金山呢! 明帝呵呵地笑着,“这,这怎么好?这都是各位大人们和各位朋友对你的心意呀。”他还是装作客气一下。   ☆、奉京天翻地覆明帝大动干戈 “父皇,此事便这么定了吧。” 凤青鸾心里乱糟糟的,似乎没有力气再讲多的话,只这么直白地要求。明帝也看出他的不对劲儿,便道:“如此,父皇便不客气了,我儿果然是好样的!” 众人也都说:“二殿下以身作则,成亲之日仍不忘家国之忧,可赞,可赞!” 众人争相称赞拍马之后,宴席就散了,凤青鸾被小毅扶去后堂,而段樱离扶着洪婵,也该回去了。将洪婵扶上洪家的马车,段樱离才进入自己的马车,马车刚刚到了宫门之外,就听到车帐外有人道:“为什么把我送给你的月光珠又送给那个家伙,这可是你喜欢的,你可真是大方啊。” 他语气中流露出来的不满,令段樱离不由自主地笑了下。 打开车帘,果然是慕风在跟着马车走,此时满脸的不爽锎。 “那月光珠,明明是二殿下送来的,你不过是抢走了,逛了一圈又归还给我而已。” “可是——”可是当时他明明与凤青鸾打了一架,将此珠赢了回来。不过这其中的差别,再解释恐怕这个狠毒的女子也不会明白的。想了想他又道:“算了,不追究了,反正他现在已经娶了美~娇~娘,你不会喜欢一个二手男人吧?至于那珠子,我再帮你找一颗罢了,我就不信,世上只有一颗月光珠。” “不必麻烦了,又不是什么舍不下的东西。” “现在才说不必麻烦了,送人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爽快?”他又怪起她来。 段樱离无奈,只好用软糯的声音道:“好了,我错了。” 每次她这样的时候,他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不但如此,原本抑郁的心情也因这句话而忽然明朗起来,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好,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不过,道歉的话不能只说说就算了,得拿出实际行动来。” 说着厚颜无耻地将自己的脸贴到车窗前来,等着段樱离亲他一下。 段樱离没有亲他,却是伸手轻轻地抚了下他的脸。 这就好像脸上忽然落了一抹轻淡的雪花,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慕风产生了很异样的感觉,他神色不自然,略显尴尬地看向段樱离,发现她也正含笑看着他,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忽然就目光躲闪起来,僵硬地把目光转到别处,“呃,这是奖励吗,不算吧,不过这个……这个帐要记下,下次,下次再……” 他其实想要表达的是,“你还欠我一个吻,你可不能忘了!”可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干脆放慢的脚步,跟在马车的后面默默相送。 段樱离在马车里也觉得好笑。 刚才若是亲他一下,他现在恐怕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逃了。 …… 段樱离今天也有些累了,回府后就准备休息,便听到玉铭来报,“三小姐,前头有士兵闯进了院子,说是皇宫里丢了重要的东西,现在正在到处找那件东西,要搜府呢!” 段樱离微怔一下,便又披了件披风,走了出来。 梅氏正在那里阻拦着京兆尹候申,“皇宫里就算丢了东西,怎么能到处搜府呢,段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将军不在,只是一屋子女眷罢了,如何就能搜府呢?再说,今日去参加宴席的只有老夫人和樱离,她们是断不会拿皇宫里的东西的。” “这是陛下的命令,今日所有去参加宴席的人,都要被搜查。” 段樱离听闻,从小路上走了出来,“候大人,到底丢了什么样贵重的东西?如此的大动干戈?” “是一只金漆红匣子,匣子上的机关是本朝第一巧匠所设计,就算你们拿到了,不知道打开的方法也是没有用的,如果真的拿了,还请尽快交出来,我们双方脸面都好看些。” 段樱离笑道:“候大人真是会挑地方,便是看准我父亲不在,所以首先便找上段府。不过我父亲虽然不在,他总归还是会回来的,候大人做事如此不公,到时候他知道了,心里恐怕会很不舒服。” 今日候申接到命令,便知道自己是要得罪人了。 那些官衔小些的,他倒不怕,只是今日参加二皇子婚宴的,其中有许多皇亲国戚,还有段挚苍及洪坚这样的权臣,可是明帝又明令,必须每家都要搜查,搜其他人的,震不住这些人,搜大官吧,又不敢,想来想去,非常聪明的选择了段府,只要段府允许他们搜查,底下那些小官吏自然会配合。 也能够给皇亲国戚及权臣们做个榜样,使他们早早配合。 只是没想到,候申的想法被段樱离一语道破。 候申冷硬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有圣旨在,还请县君理解本大人的为难之处。” 段樱离见他执意如此,便又向梅氏道:“梅夫人,若我们执意不让候大人搜查,皇上反而会怀疑东西是私藏于段府了。不如请梅夫人将家人全部都集中在偏院里,便由得候大人搜个够吧。” 梅氏犹豫了下,只好点点头,“好吧。” 段樱离却又道:“候大人,搜查的时候还请小心,本府内有许多东西都是皇上赏下来的,嗑不得碰不得,万一不小心打破了什么或者撞坏了什么,皇上怪罪下来,您可吃罪不起。” 自古,但凡是皇上赏下的东西,都必须妥善保管,损坏便会被扣上欺君之罪。 候申只好道:“明白。” 手一挥,便有一队士兵,进入各个房间去搜查。 “候大人,那盒子是皇上的东西吗?” “正是。” “里头装的肯定是贵重之物。” 候大人道:“当然。” “候大人觉得,那会是什么呢?” “对不起,本大人不能妄加猜测。” 段樱离笑笑,不再问了。 这一晚,整个奉京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直到这夜过后的七天里,每天都有人被查,每天都有府被搜,可是始终没有找到候申所说的那个金漆盒子,因为事发突然,反而搜出了一些本来不该搜到的东西,比如,大皇子凤旭压在箱底的两套龙袍,还有二公主凤欢颜所居的公主府内,居然发现了地下赌庄。 公主府内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奉京最大的赌庄“富贵赌坊”内,而富贵赌坊的幕后人,正是二公主凤欢颜…… 赌坊啊,还是最大的赌坊,经营了这么久,该是赚了多少银子呢? 凤欢颜自知闯了祸,马上向明帝陈情,将赌坊内三年内的营利全部上交以充国库,而三年内的营利大约是八百万两银子。 明帝看着交上来的银票,不但没有责怪凤欢颜,反而夸赞道:“我有这个这么能干的女儿,的确应该自豪呢!” 凤欢颜哪敢应声,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隔了好一会儿,明帝才道:“将赌坊给朕关了,你要知道你是皇帝的女儿,怎么可以抛头露面去做这样的生意呢?难道是父皇平时赏你的东西太少了,居然让我的女儿捉襟见肘吗?” “不,是女儿不好,不懂得珍惜平静的日子……” “好了好了,朕又没有怪你,你哭什么?把赌坊关了也就是了。” “父皇,您真的不怪女儿?” “自然是不怪,想来你做这样的生意,也有父皇的责任。这些年是父皇忽略了你,驸马自你们成亲那日便疯了,想必你也是心里凄苦,寂寞难耐,才至如此。这样吧,改日,父皇便下旨让你休了驸马,重新给你指门亲事好了。” “啊?这——父皇,自古以来只有男子休妻,哪有女子休夫的?这样的事传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您是朕的女儿,谁敢笑你?” “可是父皇,女儿自小读四书女经,《内训》、《女戒》,实不能就此休了驸马,另嫁他人,要是这样的话,便不如让女儿死了罢!” “看来,你还有点羞耻之心。” “父皇!”凤欢颜这才发觉,她的父皇根本就没有原谅她,只是在嘲讽她而已。想到这里,她爬倒在他的脚下大哭,“父皇,原谅儿臣这一次吧!” “将你那些面首,都处理了。你身为公主,别说驸马只是疯了,便是死了,你也得要从一而终!你莫要怪父皇心狠,实在是你过于荒唐。” 凤欢颜点了点头,“儿臣什么都听父皇的。” “还有,从此便不要再出公主府,朕会派人看着你,若你与驸马再敢踏出公主府一步,别怪父皇不客气。” 这便是要将他们圈禁起来,凤欢颜只觉得眼前一黑,却只能默默地磕头谢恩。 至于大皇子凤旭,在龙袍被搜出来的第二日,便一步一叩首,由自己的行宫跪行至皇帝的光明正大殿,如此做,无非是企求原谅而已。当日秋雨绵绵,他的膝盖早已经被磨破,一路留下血迹斑斑,在雨水的冲刷下晕开一条血路,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为之心酸。 期间,凤旭有被雨水淋的晕过去又醒来,醒来后又继续往前跪行,直到下午时分,终于行到了光明正大殿前。 雨势越来越大,黑沉沉的天空仿若夜幕降临。 凤旭在雨中带着哭腔大喊:“父皇!是儿臣错了!是儿臣错了!儿臣不敢企求原谅,只请父皇狠狠地惩罚儿臣吧!” 明帝只是不理,直到凤旭喊得声嘶力竭,歪倒在地,明帝才从房间里走出来,但也只是冷眼看着。 对于一个,只想让他早点死,自己好继承王位的儿子,明帝实在没有办法原谅他。在凤旭完全失去意识后,他让人把他抬上了一辆马车,同时下了道圣旨,将凤旭封为“越边王”,至越边,划分封地,从此刻起至终老而死,永不得离开越边。 就这样,昏迷的凤旭被送出了皇宫,直往越边而去。 …… 这两件事,有人猜测是与车师国大战,的确需要准备很多军响,国库的确空虚,明帝要了二皇子成亲时的礼物还不算,还借宫内丢了东西,分别将二公主和大皇子凤旭的财物都搜刮干尽了。什么金漆盒子,不过是个借口而已,这个当爹的,还真够狠的。 众大臣家里被搜出一些令人诧异的东西的也大有人在,只是明帝却未见怎样惩罚,甚至连过问都不过问。 而段樱离却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明帝不是那种为了点银两,就将自己两个儿女的前途都断送的人,国库就算再空虚,明帝也绝不对于如此明抢豪夺,来剥削自己的儿女,恐怕宫里是真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凤欢颜与凤旭之事,实属意料之外。 那件金漆盒子,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大约十天后,这次将奉京搞得天翻地覆的事情总算结束,朝内格局却因此事,而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首先是左相赵宪一族,因为大皇子凤旭被远远地“发配”,他们暂时地蛰伏了起来,二皇子凤青鸾因为在成亲之日贡献出自己的财产,被封为“端王”,并划封面,在宫外开府立院。这意味着,凤青鸾将有自己的府邸、封地和兵勇,在奉京为王,与在越京为王,那可是完全的不同的概念,一时间,二皇子凤青鸾将被立为储君的猜测,像风一样,刮过整个奉京。 在大皇子被送出奉京的同时,奉京城外,一辆青皮马车,正匆匆驶来,与大皇子凤旭的马车擦肩而过。 车上之人面色苍白,一双眸子黯淡无光,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此时瘦得仿若骨节都要露出来了!而他紧握的双拳,用唇角被咬出的血迹,显示着他此时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双目微阖,让自己沉入相对平静的黑暗,却仍然抑制不住身体在簇簇发抖! 赶车之人身着银灰铠甲,凌乱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像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士,一边用力地甩着马鞭,一边急切地道:“三殿下!您忍耐一下,马上就到了!” 好半晌,凤羽都没有应声。 赶车之人终怕出了什么事,到无人之处将马车停住,一把掀开车帘,只见凤羽已经倒在车内,额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人却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体微微地抽蓄,牙关紧咬。赶车之人只觉得心蓦然一沉,立刻将凤羽扶起来,同时把自己的手塞在他的口中,腥甜的血,让凤羽稍稍地轻醒了点。 “……古越,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现在的状态……” “属下明白!” 这位叫古越的男子,面容方正,颇有艰毅之气,一望而之定是战场之上的悍将。此一路由他独自护送凤羽回京,便可知他的能力。 “……古越,是,是天要亡我……” 凤羽说了这句话,便蓦然倒在了古越的怀里,完全失去了意识。 ……那日,夜已经深了,段樱离还在房间里抚琴。上世,因为要狡尽脑汁对付凤羽的敌人们,她所有的浪漫都被掩藏,哪有心思学弹什么琴呢?但是这段时间,她忽然对凤沐的《神仙曲》很感兴趣,之前便向慕风要了琴谱,然后自己在家操练。 当时慕风便笑说:“这琴谱于你无用,这《神仙曲》你也练不成。” 段樱离还他一句,“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慕风忽然有点难过地说:“只可惜,你是个没心的人。” 她愣了下,又笑道:“没有心的人,如何能存在于世上?我是有心的,不相信你可以听听我的心跳声。” 慕风一听大感开心,马上便将她拥住,要听她的心跳。 本以为她只是开玩笑,他真去听,她便会狠狠地将他推开,谁知道她却老老实实的没有躲开,结果慕风便真的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她的胸前,虽然隔着秋日里的厚衣裳,却也能够听到她心脏怦怦而跳的声音。 “慕风,我活着吗?”半晌,段樱离淡淡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却使慕风的心,如撕裂般的疼痛。 他蓦然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樱离,你活着,你活着!我能够听到你的心跳声,你与我们一样,活生生的!”   ☆、全部都是敌人 …… 慕风似乎看穿了什么,然而他从来不问她。 有时候他会似笑非笑地嘲笑她,有时候又用刻毒的语言来刺激她……可是,似乎也只有他,能够触到她内心的最深处,虽然他说,她没有心,可是他却在一步步地靠近她的心。 段樱离手中的琴弦轻颤,崩地一声,终是断了。 明眸向门外扫了眼,“听说琴弦断,乃是有客听。不知是何方朋友?如此鬼祟为何而来?锎” 却听得身后有一人道:“三小姐。”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房门忽然打开,杜素心冷面寒箱,手持一柄软剑如同离弦这箭般窜进来,未等那人再说话,剑锋已经到了脖颈之上,肌肤被刺破了些,血线渐渐扩大,这男子却是冷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退缩和惊惶郎。 段樱离拿了盏灯过来,照在他的脸上,只见那人剑眉星目,面容颇为英俊,却是二皇子凤青鸾的贴身侍卫小毅。 “素心,放下剑,他若想杀我,已经在我没发现他的时候便动手了。” 杜素心面容有刹那的羞愧,她应该从小毅进入段府那一刻就有所觉的。 这时候便默默地站到一边去,目光紧紧地盯在小毅的身上。 “三小姐,最近奉京‘风大’,二殿下刚刚搬入端王府被人监视,有些事他自己不好办,所以派在下来给三小姐送两件礼物。” 段樱离哦了声,“何人监视他?” “这——” 小毅显得很为难。 段樱离却已经知道了,定是明帝了。明帝只怕是一朝被蛇啥,十年怕井绳,凤旭提前做龙袍的事情必然让他想到了很多,自古帝王更替,都是血雨腥风,束甲相争(注:几个儿子只顾争权夺嫡,连皇帝老子的尸体都扔在一旁不管了),如今凤青鸾被立为太子的呼声甚高,他怎么能不监视他呢? 想到这里,她不再追问。 小毅也懂得了她的意思,连忙将两样东西取出来,一件便是那颗月光珠,才刚拿出来,便觉室内光辉大盛,比之那有烟雾的烛火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更照得段樱离脸上也一层柔和的光芒。 “二殿下说,此物乃是与你之间友谊的见证,只问三小姐,是否朋友送的东西,三小姐也不收?那样的话,当真是辜负了之前二殿下对三小姐的欣赏。” 段樱离接过了月光珠,又道:“朋友送东西自然是要收的,只是没有回礼可报答,他不要因此而记恨才好。” 小毅不由自主地瞥了眼段樱离,微微仰起下巴,“二殿下才不是这样的人。希望三小姐不要以已之心来测度二殿下。” 他语气露出不敬,杜素心蓦然又抽出软剑,向他刺去。 “住手!”段樱离轻喝了声。 “可是他!竟然以下犯上!如此大胆!” 其实小毅是凤青鸾身边的人,若真的论身份自然是没有段府三小姐这般引人注目,但若论地位,恐怕他至少也是五品或者六品的侍卫,却不是她七品县君能够比得上的。这时候向杜素心道:“什么你呀你的,你应该称他为大人。小毅,这次却是我错了,你教训的是。” 杜素心狠狠地瞪向小毅,小毅却仍然是下巴微扬,浑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的模样。杜素心无奈,只好称了声,“小毅大人。” 小毅来了句,“大人不记小人过,此事就罢了。” 说着又正色向段樱离道:“三小姐,这里还有一件礼物,这件礼物却是三殿下叮嘱您,不到两难尽地,万不可打开它。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三小姐一辈子都别打开这个盒子。” 这个盒子,却是个方方正正的朱红盒子,挂了只看起来很结实的铜锁,小毅把盒子还有钥匙一起送到她的手中。 “即是不想让我打开它,为何又要送给我呢?”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小毅如实回答。 段樱离收下了盒子,发现那柄钥匙倒做得非常精致好看,而且还用一串猫眼石给穿了起来,钥匙柄上还镶嵌着颗蓝色的宝石,想到凤青鸾既然如此慎重的将这盒子送给她,想必真的是很重要,如此重要的东西,钥匙的确适宜随便揩带,便顺手将钥匙挂在自己的脖子里。 小毅道:“请问三小姐有话带给二殿下吗?” 段樱离淡笑摇头,“没有。” 小毅微怔了下,又道:“听说前段时间有人夜搜段府,不知道三小姐是否有受到伤害?” “我这不是好生生的站在这吗。况且那时候,也不止搜了段府。” “最近奉京风大,各类牛鬼蛇神横行,请三小姐无事不要在街上乱走。” “是,我明白。” 这两句话,虽然是由小毅的嘴说出来的,可那语气分明就是凤青鸾的语气,段樱离还是有些许感动的,见小毅固执地站在那里,仿若没话带给二殿下,他就不走似的,段樱离笑道:“你便告诉他,这珠子我收下了,曾经的情谊自然是铭记在心的。还有,听说远效河边的风景不错,有人在那里钓到了长着黄金鳞片的鱼,他若去那去瞧瞧,说不定也能钓到意外的惊喜。” 小毅得了这话,没有立刻应声,只是犹疑地问:“不说些例如,渐入深秋,早晚加衣这样的话吗?” “这些话,自然是每天都有人对他说的。” 小毅哦了声,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道:“在下一定会把这些话带到,没事的话,在下先行一步。”不管怎样,有话带给凤青鸾就是好的,否则真怕交不了差呀! “去吧。” 小毅离去后,段樱离看了看那颗月光珠,却是吩咐玉铭将其收藏起来,而不是挂于床前了。 玉铭感到疑惑,“小姐,向来你怕黑,又怕烟火熏,这珠子于你有用,为何不挂地床前呢?” “有用是有用,不过我不能再用它。” “为什么?” 段樱离没有回答,脑海里忽然出现慕风说的那句话,“至于那珠子,我再帮你找一颗罢了,我就不信,世上只有一颗月光珠。” 她倒不是在等慕风找来一颗月光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再将凤青鸾送给她的这颗月光珠挂在床前了。 十月初一,是祭祖节。 也有人称是鬼节,阵阵黄纸烟火引来了四面八方的恶鬼,所以这日,众人即要虔诚地祭拜祖先,也要做好各种“防御措施”,不能让鬼魂趁此机会为祸活着的人。大清早的,梅氏就派人来给段樱离送黄符,让她把这些贴在门框之上,又通知段樱离,去伺堂祭祖。 段樱离没有将符贴在门框之上,却让玉铭将那符放在另外的盒子里收起来。既然是要祭祖,却又害怕祖先们害人,这么矛盾,何必又要祭祖? 她让银环去向梅氏说,她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去祠堂。 身体不适的人是可以不去祠堂的,免得因为气场弱而被鬼魂趁虚而入上了身,梅氏当然没有勉强,段樱离则早早地出了府。 奇怪的是,明明还没有到晚上,就有许多人开始延待烧冥纸了,几乎隔几步就会发现有人跪在那里,嘴里念叨着什么,一边不断地往火盆中添冥纸,烟雾中行人匆匆,因为视线被烟雾挡住,甚至有人撞了下段樱离,她看到撞到她的人的背影,匆匆往前行去,很快就消失掉了。 呵,这样的环境之下,实在太容易隐藏自己了。 继续往前走,还是同样,始终只能看到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 杜素心凭着练武之人的紧惕,此时已经将手放在腰上,一双眸子如豹子般,向四面八方查看,随时准备保护段樱离。 尚幸一路顺利地到了南街市口,有人正在哭泣。 随着哭声看过去,只见有个女子披头散发地跪在路边,而有个男子正发狂地笑着,并且拿了根鞭子,不断地抽打在女子的背上,打一下骂一声,“荡~妇!快点跟大伙说,你是如何给你的男人戴上绿帽子的!你快点说呀!” 那女子只是哭泣,身子瑟瑟发抖。 玉铭道:“真是好笑,这男人的脑子有问题吧,被戴了绿帽子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为何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 段樱离道:“你能看清那男人的样子吗?” “这倒看不清。” “那你能看清那女子的模样吗?” “也看不清。” “这就是了,那男子,只是想在这样的场合之中,狠狠羞辱那女子罢了。” 原来这两人都打扮的奇形怪状,男子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裳,戴着绿色的帽子,还蒙着绿色的面纱,男子以戴绿帽为耻,他便全身都是绿,实在是变~态已极。女子则穿着画了支红杏的衣裳,以示意她红杏出墙,整个脸被套在一个杏色的套子里,只露出鼻孔和嘴巴,全身被五花大绑,挣扎不得,只能跪在那里受罚。 那男子又接连抽了那女人两鞭子,那女人尖叫着,急切地想向围观的人说什么,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的话很含糊,大家都听不懂,想来是口中被塞了什么东西吐不出来。 男子便在那里叫,“说啊!你这个荡~妇,说啊!” …… 玉铭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三小姐,你说那女人会被打死吗?虽然她红杏出墙,但若是被这样打死了,也是非常的可怜呀!” 过了会儿,那女子便有点支撑不下支,倒在地上,只剩出气儿,不见进气儿。 段樱离忽然发现她的手腕上,有只翠绿色的手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段芙蓉出嫁时所戴的那只…… 她微微地吃了一惊,这男子和这女子,看来肯定是李良和段芙蓉了。现在凤旭被贬到越边,没有归期,段芙蓉失去了凤旭这个靠山,还不被李良报那被辱之仇? 在这会功夫,那男子竟然又踢了那女子几脚,眼见着那女子再被打几下,便要性命不保了。 段樱离忽然道:“素心,去把那女子救出来。” 段芙蓉要死,也要露出脸来,死在她的面前,而不是这样,被遮着脸。 然而尚未等杜素心出面,就有个人大喝了声,走过来将那男子狠狠一脚踢倒在地,“你这样还算是男人吗!你戴了绿帽子,定是你能力太差,人才不优,使得你妻子没办法爱上你才出轨了,你这样的男子便死了也算了,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出来之人,居然是久未见面的赵宪之孙赵广施。 那男子见来者居然是左相之孙,便有点发怵了,他若真是个平民百姓,不识此人相信也不会如此害怕,可惜他是认识赵广施的。 所以只是在地上装作被打成重伤,唉呦唉呦地叫。 赵广施示意随从将已经晕倒在地的女子扶起来,上了马车。 临走又向那男了啐了口,“你若真是男子汉,就关起门来教训她,只要你敢!” 段樱离是知道赵广施的,他对段芙蓉有意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向来段芙蓉不将他看在眼里,没有给过他一点机会。况且赵、段两家素来不合,这不止是小儿女之间是否对上眼的事儿,还有两大家族的恩怨情仇摆在那里,是以段家的女儿,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赵家扯上什么关系。 马车渐渐行远,玉铭道:“想不到这赵广施竟然还有些义气。” 段樱离的眼眸里,却浮上一缕淡淡的忧郁,只要段芙蓉一入赵家,事情恐怕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而这时,却有另外一件事,转移了她的视线。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隐入到烟雾里。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人正是大皇子凤旭,他竟然趁着祭祖节,回到了奉京。小毅也从不远处跑来,仿佛正在追什么人。发现段樱离在这里,便说了声,“三小姐,此处危险,你快走。” “怎么了?” “诚如三小姐所言,二殿下在远效小河边吊到了黄金鳞的鱼,此时正在追捕中。” “哦——那倒是有趣。那条鱼,可能往那个方向去了。”段樱离顺手指了下刚才凤旭离去的方向,小毅向她点点头道:“谢谢三小姐。” 一会儿功夫,街道上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可是每个人的神色似乎都不平常,这日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段樱离的理智告诉她,此刻她应该回段府去。回眸间,只见街道上烟雾更大,隐隐有杀伐之意已近,她忽然发现,现在走回头路,已经有点晚了。 玉铭也有点紧张起来,“三小姐,今天很不对劲啊!” 可不是?杜素心已经干脆把软剑抽了出来,护在二人面前。 段樱离道:“我们先去沧洲老店避一避吧。” 杜素心护着二人进入沧洲老店,所幸并没有出什么事。因为段樱离也算是常客了,小二将她带往上层天字号雅座,哪知刚刚推开门,便有一柄匕首从侧面搭在了她的脖子上,“段小姐,不好意思,今日得罪了。” 杜素心反应也算快,可是事发突然,她只能握着剑向那人道:“放开她!” 那人只是笑。 段樱离冷静地道:“素心,不许无理,他是大殿下。” 杜素心怔了下,却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剑,二人对持,小二见状,扭头就要跑。却从屋外又出来一柄剑将小二斩杀在地,同时有两个黑衣打扮的侍卫守在了门口。既然见了血,可见大殿下这次是玩真的,杜素心加倍的紧张起来,只能随着押着段樱离的凤旭来到了内间。 “大殿下,外面的人都在找你,你今日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没错,他们是在找我,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在越边,有人替我在留在那里,我若是死在了这儿,没人会知道大殿下已经死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想杀我的人居然会是二弟,要知道他向来对我可是最亲厚的,很珍惜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呢。” “是吗?那你呢?打算如何对待这份兄弟之情?” “我还有兄弟吗?自我出生的那一日,我就只有敌人。父皇是我的敌人,身边围绕的文武大臣都是心思不明,他们也是我的敌人,兄弟姐妹,更是敌人……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忽而,‘嚓’地一声,将匕首刺入我的身体,所以他们全部都是敌人!”   ☆、只有一人如此矛盾 蒙蒙胧胧,一方面是那人动作实在太快,再加上这诡异的音律,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许多事过去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属下又死了……回头看看,就只剩余分别押着段樱离、玉铭和杜素心的侍卫,还有一个他自己。 他连声喊着,“后退,后退……” 脚步急促地后退,侍卫们扯着段樱离三人也后退,然而那面具人,看似还是那样的速度,衣袂翻飞,乌发飘舞,恒古的舞蹈,但他却依旧离他们越来越近。 有个侍卫终于忍耐不住了,颤声道:“大殿下,咱们怕是见鬼了!” 凤旭颤了下,“鬼,什么鬼?”继而又有点气急败坏的大吼,“本殿下见神杀神,见鬼杀鬼!” 说着,竟然独自冲上前去,凤旭从小练武,皇家儿女总要练得一身本领才行,所以他的武功一直不弱,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冲到离面具人大约三尺的地方,便觉得自己的动作忽然极度缓慢,或许是那人的速度太快了,总之,那人在他疑惑的时候,已然欺身上前,他虎口酸麻,匕首落在地上,那人的琴弦却已经绕在他的脖颈上,相信只要他轻轻用力,他的整个脑袋都会被琴弦勒断,就此命绝。 他瞪大着眼睛,恐惧地看着面具人。 面具人却是轻轻一笑,道:“大哥,你看我是谁。” 说着他缓缓地将面具揭开,只见一双眉若藏锋剑,目若海中月与星,带着一抹轻笑的唇角,分明却是闪着满满的恶意,那语声却又温醇若水,毫无攻击力,一如他小时候恶作剧时的模样。那时候他总是独自玩耍,却也会忽然在某日,捉弄他这个大哥一顿,再问,“大哥,你看我是谁。”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会把这么多的矛盾点集中在身上。 “老,老四……” “嘘——莫要这样唤我了,老四早已经死去,我只是游魂罢了……大哥,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 然而凤旭没有回答,极大的恐惧使他忽然晕倒在地。 与此同时,便见小毅已经带着人过来,此时将凤旭剩余的侍卫包围住。 慕风提起凤旭,隐入雾中。 剑气森森,直逼凤旭剩余的几个侍卫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放了这几位小姐!” 那几个侍卫彼此看了眼,便扔了手中剑,束手就擒。 小毅道:“三小姐,让你受惊了。” “我没事。”段樱离淡淡地说了句。 小毅这才向那烟雾中看去,“刚才好像有人在那里,怎么不见了?” 原来小毅因为距离远,根本没看清慕风与凤旭,过来后又想先救了段樱离再说……结果这会却把人给丢了。 其实慕风此时离他并不远,就在左侧的屋顶。 见段樱离已经安全,他默不做声地提着凤旭,往远处而去。 段樱离道:“哪里有人,没看见呀。” 那几个束手就擒的侍卫,虽然已经被擒,但忠心还是有的,也不知道那位面具人是谁,但不管怎么样,总比落在二殿下的手中好。是以几个人也都沉默,杜素心与玉铭以段樱离马首是瞻,况且巴不得凤旭被抓走整走死,当下也都说:“的确没人,小毅大人您看错了。” 小毅今日好几次都看走眼了,都赖这挥之不去的烟雾。 又有一行人从对面走来,并且脚步凌乱,人数众多的样子。 “走!你们这些杂种!有你们这么的吗,大白天弄得乌烟瘴气!” 随着喝骂声,同时有烧纸钱的铜盆被踢翻的声音,还有驱逐人们的声音,过了片刻,便见京兆尹候申率领部下到了近前,见到小毅和段樱离,便道:“原来是毅大人和段小姐,今日这些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大白天把街道弄成这样,你们还是先回去的比较好,免得有人趁势作乱。” “候大人说的是。”段樱离道:“我们这就准备回去。” 小毅也道:“候大人,的确应该清理一下街道,现在都来晚了。” 候申哂哂地笑,“那是,那是。” 之后又说了几句拐弯抹角的客套话,就彼此告别了。小毅很讲信用,要亲自将段樱离送回段府。段樱离却拒绝了,“现在没事了,而且我还有事要办,所以先不回段府。” “可是,如果不亲自送您回府,二殿下会怪罪下来。”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段樱离执意不肯,小毅只得作罢,又带着人去找没抓到的人。段樱离则带着杜素心与玉铭,继续往前走。在南街口往左拐,有八条大巷子,四十几条小巷子,段樱离在这蜈蚣般的巷子里走,最后到了一间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房子前,轻轻地扣了下门环,就有个小药僮出来开门。 见是段樱离,他道:“我家公子等很久了。” 段樱离嗯了声,进入院子里,就见院子里堆满了各种药材,而卜青牛正捧着本书,边看书边研究桌子上的药材。p见到段樱离,他马上走了过来,“段小姐,那瓶药不见了。” “看来,他真的已经回来了。” 段樱离猜测,三皇子凤羽肯定会回来。 而且是暗中回来,所以她让卜青牛搬进了这个不太好找的小巷里,同时在旧居留下了一瓶药,主要是防止凤羽干脆把卜青牛抓去,永远关在他那里,专门为他制药。一方面是害怕凤羽恼羞成怒,干脆杀了卜青牛,他自己再去寻良医。 只是卜青牛就这样搬出来,再留下一瓶药,只会让他以为,卜青牛不过是游医去了,过段日子会回来,先稳住他。 “卜神医,若是那瓶药用完,再发作是什么时候?” “中毒日深的时候,便一日不用药也会觉得痛苦难当。” “原来如此。我只求卜神医,好好的躲在这里三个月。” “为什么?” “你将他害成了那样,他若是找到你,你便只有两条路,要不然被他抓去,永远关起来,专为他制药。二是把你杀了。所以你躲在这里是最好的,等他死了,你自然就有条活路可走了。” 卜青牛犹豫了下,最终点点头。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你恨他,我知道。” “你知道?”段樱离那若澄明的眼眸,直看到他的眼底深处,令他心惶惶的跳起来。 “当然了,你若不恨他,如何如此待他?”卜青牛目光略微躲闪,及时转了话题,“别的倒是可以将就,可是三个月不出门,我只怕会憋疯掉,这屋子里的藏书不够,求你帮我多弄点书过来,当然不要全部都是有关医药的,别的类型的也要啊。” “那你想要哪种类型的?” “比如《搜神记》、《神异经》、《玄怪录》这些我都很感兴趣,不过比较难找,目前只找到了《搜神记》,你若是能够把《神异经》帮我找来,我会觉得做这一切都很值得。” “好,我帮你找。” 晌午,便是在卜青牛的药香居用饭,卜青牛自己写了三个字,挂在院子里头,外人是看不到的,他很满意,说不管居于何处,一定要风雅才行。饭是他身边的小僮花轻雾所做,看来小僮的名字必然也是他给起的,平日里却只叫小僮为小雾。 “小雾的手艺还是不太好,段小姐,你只能将就一下了。” 这桌子菜明明就是非常的好吃,哪里有不好呢? 而且因为熟悉药理,所以搭配的也不似普通家常菜,每个菜端出来都是一道药膳啊,小雾很不服气地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声,段樱离笑道:“我倒觉得,这桌菜很是难得,若是隔个十天半月能吃这么一次,到老都不会生病了。” 小雾向段樱离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段小姐识货。” 饭毕,杜素心与玉铭跟着小雾去看草药,段樱离和卜青牛又说了一阵子闲话,就准备告辞了。 卜青牛拿出一个精致的药盒递给她,“这是我精研的解毒药,以后若是不小心中了毒,赶紧吃上一点,能够等到我去救你。” 段樱离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将药盒收入袖中。 从“药香居”再出来时,却已经是华灯初上,这时候普通百姓才出来烧纸,结果刚刚清明起来的空气又是烟雾腾腾。为安全起见,杜素心租了辆马车来,一路急奔回到段府。到了门口刚要进段府,却见不远处立着一人,却正是慕风。 段樱离便让玉铭和杜素心先行回府,二人都是认识慕风的,知道慕风是不会害段樱离的,便也都听话地回去了。 二人便并肩走在被烟火气照得明明暗暗的街道上,“凤旭呢?”段樱离直问。 “走了。” “为什么?你既然要放他走,又为什么要抓住他?” “不为什么,他活着,或者死了,与我又没有什么相干。我为什么要费力气杀了他。” “你问出什么没有?” 慕风忽然停住了脚步,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自嘲地笑道:“我知道当时,是谁放火要烧死我了,虽然他有可能是接到父皇的命令,可我还是不能够原谅他……樱离,将来不论如何,请你一定不要与宫里的人扯上关系好吗?”   ☆、秦氏一族的人归来了 段樱离大约能明白慕风的意思,可是她这世从未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目的,所以她浅笑着点点头,却没有真正的将他的要求放在心上。 事情却从那日起,变得格外严峻起来。 很多事都已经脱离了原先的轨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展着,比如大夫人秦氏一族的人,不知道为何居然先行回到了奉京,他们没有来到段府探望老夫人,而是直接去了大夫人的坟上拜祭,当他们发现她并未入祖坟的时候,皆失声痛哭,悲痛不已。秦氏的弟弟秦海天及其儿子秦柄玉及秦柄昌,当日夜晚暂时在客栈住下,第二日便在奉京比较好的地段买了间大屋,秦海天偕两子及其小弟秦妙梧一家,一起住进了大屋郎。 秦家原本并不是奉京人,只因大夫人嫁给了段擎苍,秦家自那时起一直以段擎苍马首是瞻,因为秦家七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便不必说了,如今都已经去世,这七个儿子却是跟着段擎苍多年,都拼出了些功名。 如今忽然回到奉京,却没有回段府拜谒,可见他们的地位愈发与以前不同了。 据老夫人得到的消息,他们反而去拜见了向来与赵府不睦的赵家。这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这样呢? 老夫人在家等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前往秦府一行,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随行之人自然是段樱离。 秦府门前两蹲大石狮子很是威武,光上台阶就有几十层,红漆大门上金环闪闪发光,诺大的“秦府”二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沉肃。老夫人盯着这门好半晌才道:“还当真是大气富贵,比我段府不惶多让。樱离,现在他们跟着你爹都发达了,若是从前,小门小户的,有个普通的院子便算不错了,回奉京时也只是住在段家。呵呵,那些年还是很热闹的。” 段府人丁调零,唯有段擎苍一个独子,多年来反而是秦府的人,给段府多添了不少人气,可如今…锎… 段樱离示意杜素心去扣响大门,好一会儿,大门才支呀开了条缝,一个小厮拧着眉头道:“你们什么人?” 段樱离道:“请回报秦大人,就说段府老夫人来访。” 小厮哦了声,道:“等着。”便又把门关了。 这一等,又是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老夫人年龄大了,有点支撑不住,段樱离便劝道:“奶奶,不如您回马车上,等他们来了再下车。” “算了算了,这样的话,人家又要说我这个老人家,在倚老卖老摆架子。” 段樱离的心头,隐隐窜上奇怪的感觉。 秦府,断没有这样对待段府的理由。 好在又等了片刻,门终于打开了,来开门的却是秦海天的大儿子秦柄玉,看到这个人,段樱离的心不由紧了紧,她认得他,前世的时候,秦家与段府的所有走向,此人出力不少,他容貌俊秀,颇有些书生的气质,一双眼睛里满是暖意,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上世最最讨厌她。 秦柄玉迎上来,笑语嫣嫣地说:“柄玉恭迎老夫人,恭迎樱离妹妹。” 老夫人亲切地问:“你爹呢?” “我爹最近身子不好,在府里养着,便让我来迎接老夫人您。” “哦,好,我们进去看看。” 老夫人想着秦柄玉是个晚辈,就算有什么不满,在小辈跟前理论有失~身份,况且也不一定说得清楚。老夫人在段樱离的掺扶下,进入了秦府,只见府内开阔,因为还未来得及怎样打理,所以景致什么的自然是比不上段府,倒也是干干净净。 进入正厅,秦海天这才迎出来,“唉呦老夫人您来了!” 秦海天容貌方正,大约四十岁左右,据说是姨娘的儿子,事实上只比大夫人晚出生一天,便成了弟弟。此时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当真是让老夫人心头窜起一股老火,语带讥讽地说:“当然要来了,虽然你们打算忘了我这个老人家,可我不能忘了你们呀,唉……” 秦海天也不甘示弱,“再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老人家。只是我那可怜的姐姐,已经被弃于段家之外,便连坟也没有进入段家祖坟,试问这样的情况,我们哪有脸再回段家呢?老夫人要理解我们才是,实在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哦,提起你们的姐姐,我倒有好些话要说,不过人死为大,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吧,只是她到底留下了两个女儿,她们可都是姓段的,所谓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今日便是看在这两个孙女的面上,亲自来给你们赔罪。” 老夫人说着,便巍巍颤颤的要下跪,秦海天好双吃一惊,连忙双手掺扶,“老夫人,您这是要折煞我们了,我们哪里受得起……” 老夫人还是赌气地道:“受得起,如何受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们的妹妹,让她做错了事,死后也不能入祖坟,可不一切都是我老人家的错?” 秦海天这时却不再说什么了,对于大夫人秦凤做的事,他们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心里也明白秦凤是争强好胜了些,可那又怎么样?秦家一门对段擎苍是如何的?那是披肝沥胆,刀尖上走火海里淌过来的,为了他的功业,他们付出的却是生命与鲜血!可是段擎苍回报了他们什么呢?便是看在他们的份上,也不该让大夫人如此惨死。 秦海天见老夫人的情绪还是不能够平静,有些漠然地吩咐道:“去把大小姐请来。” 不一会儿,便见段芙蓉穿着一袭穿花蝴蝶袖的蓝粉衣裳走了出来,发上钗着只玛瑙簪子,一如继往的漂亮,只是眸子里却是冷冷的,没有什么暖意。 来到老夫人的面前,她冷冷地请了个安,“孙女拜见奶奶。” “唉,芙蓉,这么久没见,你向来可好?” 段芙蓉恶狠狠地白了段樱离一眼,“尚幸,还没有死去。” 她如此赌气,老夫人便也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的确自段芙蓉嫁出后,她便一直没有回娘家,而老夫人也不知道有关她的消息。 秦海天语气微重,“芙蓉,不得对老夫人如此说话。” 段芙蓉却道:“舅舅,若不是赵公子,我已然死了。” 显然段芙蓉是恨自她嫁过去后,段府对她不闻不问,任她差点死在李良的手中。秦海天忽然喝道:“住口!你现在已经是李良的妻子,怎么能够把赵公子挂在嘴边?他不过是碰巧拉了你一把而已,以后不许再提赵家了。” “舅舅——” “你舅舅说的对,咱们段家与赵家,是应该保持距离。” “可是,可是玉容——” “这跟玉容又有什么关系?” “哦,没,没什么啦——” 段芙蓉欲言又止,老夫人道:“你既然是来舅舅家里做客的,用过饭之后就回李家去吧。” “啊?”段芙蓉不由自主地有点发抖,“我不要再回去了,他是个魔鬼。” “你放心,舅舅这次亲自送你回去,谅那李良也不敢对你怎样。” “可是舅舅,我不喜欢他,我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 “不喜欢也必须在一起,身为女子,就算不能三贞九烈,至少也要从一而终。” “我——” 段芙蓉还想要分辩,但见舅舅一脸严肃,便住了口。而秦海天则与老夫人谈起有关让大夫人入祖坟的事情,老夫人没怎么犹豫,道:“她到底为段家生了两个女儿,纵然有再大的错误,还是能够被原谅的,你放心,这件事我做主了,会将她迁入祖坟。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老夫人如此通情达礼,秦海天甚为感激,老夫人但请吩咐。” “我只希望你们不要记恨你们的姐夫,不要记恨段家,将来我们还是一家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海天也正做此想。” 这一老一少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只是段樱离却清楚,秦海天这次如此高调归来,若不是接到了朝廷里的调令便是与段擎苍闹翻了,从此段秦两家分而立之,绝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捆绑在一起了。 段芙蓉却道:“舅舅,你要是原谅他们,就是对不起我娘亲。至少,有些罪愧祸首,也应该得到一些惩罚。” 秦海天虽然对老夫人客气些,但是还是想为段芙蓉这个甥女做主的,于是问道:“你说的罪愧祸首是谁呢?” 段芙蓉一指段樱离,“就是她!若不是她狡诈,我娘亲也不会死。舅舅,你一定要替我做主,不杀了她,说什么都不能原谅段家!”想到大夫人惨死,段芙蓉便不由地眼圈红了,最后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自从她出了仆人院,段家就这么一点点的被她整倒了,舅舅,她是祸害,一定要杀了她!” 秦海天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他倒也一直知道段樱离的存在,多年前也见过她,只是年深日久,他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但是此时再看,发现她面容倒不是多么绝色,反而有种清冷的不好接近的样子,只是那双眸子,如同阳光照在千年寒雪之上,冰冷动人。 此时她才不仅不慢地走上前来,再向他这个舅舅请安,“舅舅。” 也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声唤。 秦海天马上就明白,段芙蓉果然不是这段樱离的对手,她太能沉得住气,就好像刚才他们说的话,她根本没放在心上般。 秦海天道:“别叫我舅舅,我可当不起。” 他倒没有如何的教训她,只是这淡然的一句,已经完全否定她了。 老夫人为着两家的和平,这时候也不可能替她说什么,只道:“孩子还小,有时候未免不懂事,可也没有大错。再说孩子间的纠葛,也不能真当个事儿。” 秦海天倒没有反驳,这时候正好仆人说饭准备好了,秦海天道:“今儿还有些老部下过来,都想见一见老夫人,便请老夫人赏个面子,与我的老部下们见见面。不过他们为人粗毫,没有分寸,所以柄玉你要照顾好芙蓉和樱离。” 秦柄玉笑着答道:“是,爹。” 饭桌上就只有秦柄玉、秦柄昌,段芙蓉道:“玉哥哥,小舅舅呢?” 她说的小舅舅是秦海天的小弟秦妙梧。 “哦,叔叔在那边招待那些军士,之后才能来见你们。” 段芙蓉道:“小舅舅我已经见过了,樱离他见不见也无所谓,便让他专心招待那些军士吧。” 秦柄玉笑道:“芙蓉,不可这样说。” 段芙蓉斜瞄了眼段樱离,“那我应该怎么说?玉哥哥,你倒是教教我。” 秦柄玉已经将一段鱼夹在段樱离的盘子里,“樱离是你的妹妹,你应该多多原谅她才是。再说她小时候也受过不少苦,如今既然都已经长大了,你们姐妹便不要再记着以前的往事,要彼此尊重扶持才是。” 段芙蓉听了,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尖酸刻薄地说:“要我原谅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你不知道她多可恶,玉哥哥,你若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事,想必你也不会向着她说话了。” 段芙蓉似乎懒得再争论,将筷子一摔,“算了,看到她我就倒胃口,玉哥哥,我就不吃这顿饭了,让你们好好招待你们的樱离妹妹吧!” 秦柄昌已经笑嘻嘻地挡在段芙蓉的面前,“芙蓉姐,她对你不好,我便替你出气罢了,要走也是她走,你何必要走?” 说着向段芙蓉使了个眼色,自走到段樱离的面前,端起她面前的茶杯,将那杯温热的茶,蓦地泼向段樱离的面容。秦柄玉要拦着他时,已然来不及,段樱离见状,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走到秦柄昌的跟前,抱着他的胳膊道:“柄昌,还是你好,懂得分是非黑白,很好,这样很好,我开心极了。” 段樱离拿出帕子,将脸上的水渍擦干,一双澄明的眸子缓缓看向得意的二人,秦柄昌一心为段芙蓉出头,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却冷不防的,段樱离蓦然端起面前的菜盘,扣在他的头上,段芙蓉因为离他太近,也渐了满身的油菜汁儿。 秦柄昌顶着一头的红红绿绿的菜,气急败坏,蓦地伸手打了段樱离一个耳光,段芙蓉刚想笑,却见段樱离手中已然寒光一闪,匕首直奔秦柄昌的心口。 眼见着秦柄昌就要血溅当场,还是秦柄玉手急眼快,一把握住了段樱离手腕,“樱离,都是兄弟姐弟,何至于就要人命了。” 段樱离固执地不将匕首收回,秦柄玉却也不放手,手心里滴滴地渗出血来。 秦柄昌见状,又要打段樱离,却被秦柄玉一甩袖,秦柄昌便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他震惊地道:“大哥,你干什么?!” 段芙蓉咬牙切齿地冷笑,“你们都看到了吧,她就是个疯子!快杀了她!否则她迟早把你们都害死!” 秦柄玉的手上微微用力,便硬生生将段樱离的匕首夺了过来。 “樱离,他们是你的姐姐和弟弟!” 秦柄玉又是什么好东西? 上世若不是他,秦家如何能够权势滔天?若不是他……凤羽说不定也不至于…… 段樱离的目光盯在三人身上,眸底的冷意竟叫三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揪起来,只听她用那惯常淡然的声音道:“谁人欺我半分,我便欺谁人一世。你们记住我的话,将来不要怪我对不起你们。”语气却是凝重而透着决心的。 秦柄昌和段芙蓉都感到好笑,段芙蓉更是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瞧她,瞧她啊,以为自己是谁?居然还要欺谁人一世呢!” 段樱离看着这满桌的好菜,忽然将它们全部都推到地上去,顿时一片的杯盘狼藉,显得很是不可理喻。 “既然你们不想让我好好吃饭,那大家都别吃了。” 她说完,便独自走到风亭中坐下,安安静静地等待老夫人出来。   ☆、芙蓉红杏 其实她今日之所以发这么大的脾气,乃是内心里恐惧极了。 虽然她如此努力,可是仿佛一切又在往上世各人命运的方向靠进。她不愿让所有的事重演一遍,然而在见到秦柄玉的时候,她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往那方面想。 段芙蓉和秦柄昌虽然生气,可毕竟秦柄玉在,二人都不能再做什么,便都气哼哼地离开了。秦柄玉叫来人将一地的狼籍打扫干净,这才又提了食盒来到风亭之中,取出三五盘小菜和两碗清粥放在石桌上,“樱离,吃点东西吧。” 段樱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必演戏,你与他们一样,都想让我死,你们都是大夫人的家人,一定都是想为她报仇。” “樱离,你太偏激了。”秦柄玉笑笑,固执地将筷子举在她的面前,她不接他便一直这样举着,直到她默默地接下来,他才又说:“我知道芙蓉向来喜欢欺负你,不过你也已经长大了,将来必定是各有各的命运,你们亦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哦——锎” 段樱离这时候,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恐怕不是没有过多的交集,而是注定一生纠缠个没完没了。 下午的时候,段樱离与老夫人回段府,由秦柄玉一路相送。 而秦妙梧则将段芙蓉送回李家。 李良早已经知道段芙蓉是被赵广施救走的,心下里正在沮丧,不过又想,能够摆脱掉她也算是一件幸事,没想到她长相美艳,心性却是如此无耻,让他这个读书人简直没有办法忍受,但是现在好了,便将她丢给赵广施好了。 春秋大梦还没有做完,就得到消息,说是秦妙悟亲自将段芙蓉送来段家。这秦妙梧与其兄秦海天原本都是段擎苍手底下的狗,只是这几年他们在前线冲锋限阵,也算是军功赫赫,如今官拜四品,皆为兵部举足轻重的人物。 李良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迎接,见秦妙梧原是个相貌斯文的中年男子,此时一身浅紫绸衣,手中还拿着把扇子,倒像是奉京城里那些做大生意的老爷。 李良满脸堆笑,将秦妙梧迎进来,“舅舅好!” 秦妙梧仔细地观察着李良,发现他虽然有些读书风的气质,可是眼底的卑微和瑟缩却让他没有一点儿做人的根骨,果然不堪大用。心里因此又暗暗地气愤,姐夫也真是太过分了,这么美貌的女儿,居然就丢给这么一个男子。 他心里想的这些,李良可不知道,只忙着叫人奉茶。 目光与秦妙梧身边的段芙蓉对上时,心里呕得要死,还得腆着脸问一句,“娘子,你回来了。” 结果被段芙蓉毫不留情地狠狠瞪了一眼,他愣了下,哂哂地笑着。 秦妙梧倒没有与李良说什么,料这窝囊的男人也不能把段芙蓉如何,只交待了几句,夫妻过日子应该彼此谦让,男子更要有君子风度等等,便直接告辞了,等到李良的老娘盛装赶来时,早都不见人影了,只看见段芙蓉斜座在椅子上,一双骄傲的眸子正瞪着她。 她毕竟要比儿子李良厉害些,拉下脸道:“你已经嫁入李家,就应该遵守李家的规矩,你做的那些糟心事儿我暂且不提,便看在你舅舅们的份上,原谅你一回。不过若是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还当真以为我李家是好欺负的。” 段芙蓉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倒是想着让你们露两手瞧瞧,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你——” “给我端杯茶来,我渴了。”段芙蓉眉宇间有淡淡的不耐烦。 李良唤道:“来人,给少夫人端茶。” 段芙蓉瞥了眼李良,“我不想让他们给我端茶,我想让我的相公给我端茶。那日,做了那么恐怖的事,现在不是应该端茶认错吗?” 李老夫人气得脸面发红,“良儿,不许你纵容这个贱人!” 李良想到赵广施和秦氏一族,哪里敢? 只低声劝道:“娘,您还是回去吧,这儿的事儿自己处理。而且那天的确是我不对,我应该给芙蓉端茶认错的。”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不管你了!” 李老夫人扭头就走,眼不见,心不烦,实在见不得自己的儿子对段芙蓉这个贱女人低声下气。 李良于是端了杯茶,干笑着端给段芙蓉,“娘子,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一回吧。” 段芙蓉冷笑一声,端起那杯茶,媚~笑着从李良的头顶缓缓浇落,“李良啊,我只告诉你一句,以后我要做什么,跟什么人交往,你最好不要管。你也管不起,谁叫你只是李良呢?一个靠着没本事的爹混着一个闲职的人,你若得罪了我,别说是你,便是连你爹,连你们整个李家,都会被连根拔起。 我可是认真说的,不开玩笑的哦。” 李良气得一颗心都要爆炸了,然而终是也发作不得,只能抹去脸上的茶水,笑道:“放心,我能娶到娘子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自然是要好好珍惜。” …… 当天,赵广施来访。 段芙蓉一改之前对他的冷淡,热情款待,李良本想同桌作陪,却被她赶走,“你不是很忙吗?你不忙你的事去,到这儿做什么?这是我的救命恩人,由我作陪就好。” 李良不甘地看了眼赵广施,恨恨地在心里诅咒了一句,贱人!便离开了餐桌。 段芙蓉给赵广施斟上酒,笑着说:“这次多亏赵公子相救,否则芙蓉如今还哪有命在?如今嫁给了李良,再是后悔也是没法子了。还不如妹妹命好,如今能够在你的照拂下衣食无忧,受尽荣宠。想起当年,我被说成是身有凤格,结果心高气傲,当真是害了我一辈子,当初若不是这句话,恐怕我也不会对你如此冷淡。” 段芙蓉如此说着,眼圈渐渐地红了。 “从小到大,妹妹都是由我照顾,如今,却要她来照顾我了。” 她如此伤怀,终是忍不住低低饮泣起来,一双手已经越过桌子,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抬眸看时,只见赵广施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唇角却带着浓浓关怀,“芙蓉,其实你住在赵府的时候,因为玉容在场,我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事实上,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现在将玉容接到府中,不过是因为她容貌有几分像你罢了。” 段芙蓉的脸蓦然羞红,“这,这样的话还是莫要说了吧,否则,否则让我妹妹听到了,倒要引得她伤心难过,我看得出,她是真心爱你。” 赵广施道:“可是,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这——” 赵广施微微用力,已经将段芙蓉扯到怀中,“玉容不会怪我,只会感激我,当初若不是我把她从拜城接过来,如今她还在那乡下呢,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她这都是借了你的福呀,若不是你,我又何至于去关注于她?” “赵公子,这样不好……”段芙蓉轻轻地挣扎,想要从他的怀中站起来。然而赵广施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搂得更紧,并着迷地狠狠糗着她的头发,“好香,好香……你知道我想你想了多少年吗?你一定不知道,芙蓉,我真是爱死你了……” 段芙蓉并不是那种未经人事的少女了。 与大皇子凤旭在一起的日子里的,她尝到了做为女人的甜头,这时候居然被轻易地挑拨了起来,嘴里说着,“不好,不好,会被别人看见……”身体却已经发软了。 赵广施那里敌得住她如此的风情,当下便觉得头脑空白,全没了理智,二人浑忘了去避嫌什么的…… 躲在不远处的李良,看到此情景,胸腔里的血都要吐出来了。 养这个女子在家里,绿帽真是一顶接一顶,压得他快要爬不起来了。 …… 大约三天后,段玉容回段府了。 老夫人免不了又是一阵伤怀,段玉容却是淡淡的,“奶奶,我现在很好。而且我就是想念您了才回来看看您,我不会住在这里的。” “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住在家里住去哪里?” “我爹到现在还是没有允许我回来,按道理说我是应该还在拜城的,可是女儿在那穷乡僻壤之处,没得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和姻缘。好在有赵公子一路护送,我才能够回到奉京,如今赵公子已经在城里买下大宅,我便住在那里,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会与他成亲,成为赵夫人。” “你所说的赵公子是——” “是赵宪之孙赵广施。” “不可以!”老夫人马上否定。 “看吧,我就知道您老人家不会同意的,我爹也不会同意。还有他的父母定也不会同意,我们就只能等了,等到你们这些大人们,不再闹别扭的时候,我们再相娶相嫁。” “你可知,你这样是私相授受,是大逆不道!儿女姻缘,父母之命,你怎么能私自就说要嫁给谁呢?” “我倒是想等父母之命,可你们会管我吗?奶奶,我在拜城,快三年了……” 时光如梭,世事沉浮,老夫人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府中的一切似乎都不大对头了。 段玉容没有停留多久,就告辞离开,在门口正巧遇到段樱离,她冷哼了声,不顾段樱离轻唤了声二姐,便与她擦肩而过,一阵风般地离去了。 段玉容回来了,这件事段樱离倒比老夫人早知道几天。 忽然想到那一次,有死士带着火硝追杀她,最后被二殿下所救,她一直很疑惑,当时到底是谁派来死士,二殿下查过后又说人可能是赵广施的,她当时就觉得,赵段二府历来不合,可也没有必要拿她这个丫头来开刀,这个疑团在她心里很久了。 直到发现段玉容其实早就离开拜城,来到奉京了,并且是住在赵广施给她买的大宅里,她便明白了,无非就是段玉容对她下了狠手罢了。 顾采芹却避过老夫人追上了段玉容。 “玉容,你回来了,怎地没与我打声招呼,这就要走了呢?” “我就是我,不管我认了谁当娘亲。玉容,我很想去你那里坐坐,认认房子,将来也好常常去逛逛呀。” 段玉容轻拧了眉头,将她上下打量了片刻,才轻轻地点点头,“也好。” 就这样,顾采芹便陪着段玉容,一起回了。 没想到刚到大宅,就正遇到一场好戏。秦海天和秦妙悟正等在院子里,见到段玉容,秦海天气急败坏,“你果然回到了奉京!” 段玉容一点儿都不惊慌,道:“我去拜见奶奶,就知道你们肯定会知道。不过我也没打算隐瞒了,舅舅,我不回奉京,难道要老死在拜城吗?你们都没有为我想过,我也不过是想好好的过些日子而已,舅舅你们若是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啊。” “不管怎么样,现在你立刻回段府,不许住在这里。” “我不回,我去了段府,一定会被整死。” “你说什么?” “舅舅,你们是不知道那段樱离,要是你们真的与她过上几招,便知道她有多么的心狠了,现在有赵公子给我撑腰,我再不必过那种日子,我还要好好的惩罚她。你们不为我做主,我自个为自个做主。” “你让赵公子为你做主?”秦海天难以置信,“你知道赵段两府向来不和,你这样做,便是要连累你的舅舅们与你爹断绝关系吗?” “那是你们大人的事,与我何干。” “啪啪!”秦海天气不过,狠狠地打了她两个耳光,还要再打,秦妙悟已经阻止了他,“大哥,玉容还小,不懂事,你不能这么打她。” 段玉容的唇角流血,却兀自道:“你们打吧,打死我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就在这时候,赵广施与段芙蓉走了进来,原来段芙蓉向李良说,要来探望妹妹,因此这几天可能不回家了。所做的打算便是住在这所大宅里,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这种情景,她微怔了下,走过去向秦海天及秦妙梧跪下,“二舅舅,小舅舅,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们,玉容已经回到奉京的事情。” 秦妙梧赶紧把她扶起来,“这不是你的错,起来吧。” 段芙蓉却执意不肯起来,“我求你们放过玉容吧,玉容真的是被欺负的很惨,所以才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也是没有办法呀,回到段府,定会被樱离整死的。” 秦妙梧皱了皱眉头,那天段樱离到了秦府,可惜他要招待军士,并没有见上。不过从这两个外甥女的嘴里,可是好几次听到段樱离这丫头狠毒的话了。又想起那天秦柄昌狼狈的样子还有秦柄玉受伤的手心,更加确定段樱离的确是个祸害了。 这时候缓声道:“你们不必怕,我不信她能对你们怎么样。” 段芙蓉唇角浮起一抹笑,却依旧悲伤道:“舅舅,说起来你们也不信的,我娘亲,可真的是她害死的。” 秦妙梧嗯了声,“放心吧,现在我们回来了,没谁敢害你们。” 段玉容却道:“不管怎么样,我不要再回段府,也不要回秦府,我要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我要嫁给赵公子!” 她说这话时,更是坚定地牵住了赵广施的手。 赵广施和段芙蓉迅速对视了眼,皆有些尴尬。 秦海天性格暴躁些,立刻道:“好!既然你如此恬不知耻,我这个当舅舅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芙蓉,我们走!” 段芙蓉很善解人意地说:“赵公子,玉容就托你照顾了。” 段玉容有点感动地说:“大姐,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段玉容如此绝决,倒让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段樱离感到意外,上世的时候,段玉容可没有为了哪段感情执着过呀!又过了些日子,秦府的大哥秦歌回到奉京,他没有像秦海天和秦妙梧那样,自顾自地安了家,而是先到秦府探望老夫人。   ☆、想活得万民景仰 老夫人显得很高兴,与秦歌谈起有关与车师国的战事。秦歌道:“姐夫智勇双全,自保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时日久了,难免会出现什么意外。我这次来,也是来求救兵的。” 他的话让老夫人提起了心,“怎么说?郎” 秦歌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没有了副将,一半的兵力调动不起来。” “可他是将军,还有他调不动的兵吗?” “这次的副将,可是三殿下,跟随的那些士兵,也都是三殿下的兵,如何能将姐夫看在眼里。” “那可如何是好?” “只是京城这边似乎尚不知道三殿下已经回到奉京,只怕……” 老夫人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急切道:“三殿下虽然是皇子,可是行为做事不能为所欲为,如今这事如果被揭出来,他肯定会被重罚。” “正是,可是如此一来,姐夫与三殿下便是为敌了。” “你姐夫结下这样的敌人,就算仗打完了,胜利了,回来后还是有得头疼。锎” “所以老夫人,您认为……” “为了我儿的性命,当然还是必须要将真相说出来的。” 正在这时,段樱离却走了进来,“奶奶,三殿下如果真的已经回到奉京,便是不必谁去揭露,他也还是会被人发现的。如今父亲正在战场之上,却不能做两败俱伤的事情,这边如果由舅舅或者是段家的人揭露了此事,那边父亲定要遇到麻烦,而且是关系生死的大麻烦,三殿下为了自保,使父亲说不出话来,必下狠手。” 段樱离的话,让老夫人的身体猛地一颤,向秦歌看去,“樱离所说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这——”秦歌本拟随便说几句的,不知道为什么,被段樱离那双澄明的眸子看着,这个征战沙场的悍将,居然莫名的紧张,最后只得点点头,“这丫头说的却是不错。” 说着话,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段樱离,叹道:“这就是樱离啊,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老夫人怜爱地牵过樱离的手,“现下段府人丁凋零,芙蓉和玉容又都是极不听话,我这个老人家也没有什么盼头儿,好在身边还有个她。” 段樱离也打量着秦歌,大约四十七八岁的样子,上唇留着一圈修剪整齐的胡子,身板虽然硬朗,但小肚子却有些微微突出。 这分明是疏于强身的结果,这样的大舅舅,真的是战场上的悍将吗? 秦歌脸上带着世故的笑容,又继续向老夫人道:“可是三殿下总归是不可能自己出来的,而且耽误时日一久,姐夫在边关苦撑,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若是战败,姐夫定在边关自杀以谢罪,还是回不来。 现在若把真相告诉明帝,请求援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段樱离却又道:“援兵就在战场上,那些调不动的兵便是援兵,他们对三殿下忠心耿耿,只怕若听到这边儿三殿下出什么事,他们便立刻反了我父亲。所谓将在外,皇命有所不受,到时候又有何人能够约束得了他们?他们若为了三殿下而杀了我父亲,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奶奶,万不能同意这件事。” 段樱离如此凝重的说出这段话,也让左右摇摆的老夫人蓦然清醒过来,连连摇首,“可不是,樱离说的对,万万不能冲动,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秦歌显得有些尴尬,也是些生气,“樱离,你话里话外,都好像在影射我要害你爹似的,你要明白,你爹可是我的姐夫。” 段樱离却是微微一笑,“樱离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若因秦府冲动,而至我父亲有危险,樱离必会将前因后果禀告于皇上,一定要为我的父亲讨回个公道。秦府与段府这几十年的交情,当然也算是完了。” “你——牙尖嘴利的丫头,胡乱挑拨什么!”秦歌终于忍耐不住,发了脾气,又马上向老夫人道:“老夫人,我秦府上下,可绝没有这个心思呀!” 老夫人听到秦府二字,颇觉刺耳,秦家这些人,以前不过是薄有基础,若是没有段擎苍,他们的府邸哪里称“府”的资格,就算是买栋大宅,也只能称为秦宅。而且秦海天和秦妙梧,并没有表示的对她这位老人家有多么的尊重,果然,养狗养的久了,这条狗就会登鼻子上脸,找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现在竟然还想要扳倒自己的主人呢!老夫人越想越觉得是如此,冷着脸道:“听着,三殿下的事,从长计议,至于我儿擎苍,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必不放过你们秦家。别以为我段家人丁少,便会无人替我儿撑腰!” 秦歌面色剧变,想来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好的结果,便站了起来,狠狠地说了句,“告辞!” 就狠狠地盯了段樱离一眼,离开了。 老夫人将段樱离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中,“樱离,今日多亏有你,否则我就要害了你爹了!我原本以为这秦歌是因为比他的兄弟们要懂事,所以才来探我,却原来只是要从我这里要句话,然后去害你爹,你爹若是害死了,他只说,当时是我这个糊涂的老婆子同意他们的做法,才导致的后果……到时候我肯定会自己把自己气死了。” “奶奶,父亲可能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奶奶应该及时把这些事都告诉父亲,让他早做防范。” “如何防?” “奶奶,您觉得二殿下,为人如何?” 提起这位二殿下,老夫人对他印象还真是从来都很好,点点头道:“二殿下自然是好,可是你爹总是因为他的外公戚契而觉得别扭,他定想投靠一个,一心奉他为上的人才好。” “现下这些皇子,哪个不是有一定基础的呢?三殿下倒是没有任何基础,可是三殿下为人狠毒,这次居然将父亲置于生死两难之地,绝不可托。二殿下为人正直,虽然有外戚,但将来必不会亏待父亲。”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在车师国都回不来,又谈何这些?” “奶奶,我有办法让二殿下去战场接替三殿下的位置,但是请奶奶先写封信将这里的局面告诉父亲才好,父亲不愿听别人的话,却向来听奶奶的。” “这——”老夫人还有点犹豫。 “奶奶,为了父亲的性命,请奶奶一定早做决定。” 老夫人犹豫了下,终是道:“好,我决定给你爹写信,告之一切。” 老夫人说做就做,马上行动起来。 花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写了封信,可是这信要如何送到段擎苍的手里,似乎又成了大问题,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营地经常更换,还有普通人去送信莫说接近战场,就算是接近了,也未必能够见到段擎苍,三殿下回奉京,其属下必定截留消息,更是难上加难。 段樱离考虑再三,将这个重任,交给了杜素心。 杜素心临行前,段樱离还是不放心她的,可实在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最后只得拜托杜素心,杜素心其实感觉到段樱离的不信任,心里暗暗地决定,无论如何,这次的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另一方面,段樱离又来到了卜青牛的住处。 卜青牛笑道:“每次都盼着你来,可是你来了,就知道你是有事儿找我,心里又很失落。” “卜神医,你算算,那瓶药现在快用完了吗?” 卜青牛马上就知道她说的是哪瓶药,当下道:“这药就是这两天用完,到时候没有药用,恐怕他要出现中毒症状,暴怒之下真会找到这里杀了我。” “就这两天吗?” “正是。” 段樱离忽然站了起来,“我还是走吧,卜神医,这些日子您可是藏好,万一被他发现了,我可救不了您。” 见她如此凝重,他笑道:“好,我一定保重自己。” 段樱离走的时候,却是拿了几颗卜青牛制成的养心丹。 隔了两天,深夜。 段樱离正在窗前看那半圆的月亮,就见有个人影忽然从屋顶落下,与她面对面,她刚想要喊人,便见那人忽然跪下,“三小姐,救命!” “你是谁,你有事吗?”段樱离有点紧张地问。 “我是三殿下的随从,我叫古越。” “哦,你们三殿下怎么了?” “请三小姐跟我走!” 他似乎没有时间解释,伸臂就来抓她,正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另一个方向疾驰而来,长袖一挥,已经与古越过了几招,二人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各自退开。古越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子,发现他戴着昆仑奴面具,衣袂和发飘舞,将段樱离紧紧地护在身后。 古越冷道:“慕风,你不要多管闲事。” 没想到古越居然认得他?慕风干脆把面具取了,扔到一边,“你这个家伙眼力倒是不错,既然知道是我,还不赶紧走?” “我要请三小姐去救命,还请你不要阻拦。” “听说三殿下此时正在边关,与段将军一起大战车师国,难道你要把她带到边关去?那可不行,她一个女子别说奔波不了那么远,就算她能走那么远,万一你们是骗子怎么办,谁知道要将她拐带到哪里去?” “你莫要用小心这心踱君子之腹。” “你意思,我是小人,你是君子?” 就冲这个,也得好好跟这个叫古越的家伙打一场。 古越却又向段樱离道:“三小姐,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三殿下已经回奉京,若他在此时死了,边关只会送来消息说是三殿下被段将军设计害死,到时候……” 段樱离微微一笑,“你不必威胁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我与三殿下是朋友,我倒是很愿意救三殿下的。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就是我要带着他一起去,否则的话我是不会去的,因为我不能确定你的主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三殿下。” 古越盯了慕风一眼,自己与他武功似乎不相上下,三殿下虽然中毒但是毕竟还是有功夫在身的,三小姐是个没有功夫的人…… 算来算去,他觉得自己这方还是有利,当下点头道:“好,一道走!” 慕风对段樱离的选择,向来都是无条件支持,三人便一起出了段府。 一路弯弯绕绕,最后却是进入了一处幽暗的宅子,古越进入后,就学了几声鸟叫,马上听到周围簇簇之声,证明这里安插着很多暗卫,同时有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道:“是古越到了吗?” 古越嗯了声,“三殿下如何了?” “情况不是很好。” 古越显出几分紧张,向段樱离道:“三小姐请。” 二人一同进入到内间,只见房内设置倒是非常清幽雅致,大大的古董架子上,摆满了好宝贝,另一面却又是极大的书架,满满一大架子书,让人觉得住在房间里的人定是勤奋好学的人,然而此时却是安静极了,一面花鸟屏风,挡在房间的雕花木床前。 隐约可以看到屏风那边的身影,此时正坐在床上。 古越回道:“三殿下,三小姐来了,还有那位慕风公子。” 本来让他请一个人,他请来了两个,凤羽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只用有些喑哑的声音道:“古越,你先出去,我跟两位故友聊聊。” “可是三殿下,您——” “出去。” 古越无奈,只好紧惕地再盯了段樱离和慕风一眼,走了出去。 “二位请坐。”凤羽道。 段樱离和慕风,便各自坐于屏风前的椅子上。 段樱离道:“三殿下,听说你病了。” “正是,只是这病,恐怕只有三小姐你能医治,所以我请了你来。” “我不是大夫,恐怕对三殿下的病无能为力呢。” “可是我听说,卜神医与你是很好的朋友,而且前阵子他失踪了,想必也是你给他安排好了去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段樱离久久沉默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忽听得屏风那边,凤羽颤声唤道:“……四弟……” 慕风身子微微一颤,却是没有应声。 显然芙蓉花和曼陀罗花的毒性又发作了,只不过他努力地压抑着,凤羽再次说话时,声音比之前又孱弱了很多,显得中气不足的样子。 “四弟,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那时候,父皇总是把最好的给你,还给你请最好的先生教你读书,请奇人教你机关术数,凡是你想学的,父皇毕竟会倾力满足。所以我一度的很羡慕你……那时候你不愿读者,只好音律和机关术数,所以每次先生讲客,都是由我代你去听,结果借你的福,我竟也学了满腹的经纶。 我本来以为……呃……” 他蓦地捂住胸口,那痛苦的感觉,仿佛是千万只蚂蚁钻到了他的五脏六腹里,又有千万只小箭狠狠地刺着他的心脏,他从内到外,已经鲜血淋淋,却还没有死去。 然而段樱离和慕风,都还是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们现在都已经不是那种,轻易动容的人了。 待这阵痛苦的感觉过去,凤羽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又接着说下去,“我本来以为,就算我没有母亲,父皇也不疼爱我,我依旧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站到最高的位置,受万民景仰……可是,可是如今……” “三小姐,我知道,你恨我,药里的毒,是你下的,你想让我死对吗?” “四弟,我知道你也恨我,你以为,是我放的火,你一直在查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凤羽终于是忍不住想要流泪,却又硬生生地忍住,自小,只有从这个四弟的身上,得到了一些亲情的感觉,这个四弟虽然各方面都比他强,得到的也比他得到的要好,可他从来都很舍得分他一份。   ☆、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二人年龄差不多大,凤羽只比凤沐大半岁,可是因为凤沐反而常常关照凤羽,倒像足了是个哥哥。 “……我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人生已经无望,活着也是被人取笑罢了,只是临死之前,我想见见三小姐,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如此害我?” 段樱离还是沉默着,一双冰冷的眸子,仿佛根本就没听见凤羽在说什么。 慕风道:“可惜你四弟不在这里,否则他听了你的话,一定会感动。郎” “哈哈……哈哈哈……”凤羽低低地笑着,“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只当你是四弟好了。三小姐……樱离,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原因的,可是,可是我对你却……算了,樱离,四弟,我走了,希望我走后,你们对我的怨恨会消失。” 听到屏风后面,似乎有匕首被拔出的声音,段樱离的唇角忽然浮现一抹笑容,他就要死了,他死在自己的绝望中,虽然这样还是太便宜他了,但他若死了,她便是早点报了仇,依然是好事。 然而慕风已经如一阵风般,冲到了屏风后面。 只听当地一声,匕首已经被他打落在地,而凤羽便连他的袖风也承受不起,仰面倒在床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面色苍白,似乎马上就要死去了,身体也缓缓地蜷缩在一起。就在这时候,段樱离走到了他的面前,恍惚中,他看到她冷漠的笑容和鄙夷的目光,他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目光,用双臂挡住自己那张苍白的脸,“走,你走……锎” 段樱离却已经把目光转到有些茫然的慕风身上,“你今日必要救他,对吗?” 慕风看着她,嘴唇动了好几下,却没说出声音来。他内心里也是矛盾极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救凤羽,还是该杀凤羽。只是他刚才的行动,已经先他一步做出决定。 段樱离看透了这点,笑道:“你要救他,必不会让他死,那么,我若不救他,反而让你为难。”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药瓶,从里头倒出一粒丹丸来。 “你将他扶起来。” 慕风终是笑笑,“你说的对,我得救他。” 他扶起了凤羽,此时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双目微阂,全身无力,只能任由慕风将他扶起来靠在他的怀里。 “凤羽。你醒醒。”慕风唤道。 然而凤羽早已经忍耐到极点,此时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让自己坚强些,最终却沉入到深深的黑甜中去。 慕风扳开他紧握的手掌,发现手掌中握着个三棱刺,此时已经将手心刺得血肉模糊,可以想见他刚才之所以能忍住痛苦与二人说了这么多话,全靠这个东西。慕风有点难过地说:“你何苦如此,你想要登高,便会发现高处固然有好的风景,却也有更多的烦恼。” 段樱离将那粒药丸塞入到他的口中,由慕风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两下,那粒药丸就入喉。 “这是解约吗?” “芙蓉花和曼陀罗的毒,无药可解。” “那——” “不过,这是卜神医亲自制的药,他说,一粒可以使毒瘾三年不发作。” 她由一颗药三天的效果,说成了三年,不过慕风并不知道,反而笑道:“我看那药瓶不小,岂不是他这辈子就用这些药也差不多够了?” “只有三颗而已,十年内应该没有问题。” “如此甚好,有这十年的时间,总能找到解毒的办法。” 段樱离笑道:“是。” 段樱离说着,又看向他怀里的凤羽,“慕风,如果有一天,我与凤羽势不两立,必有一方会死去,你会站在哪一边?” “这种事不会发生的,你不过是段府的三小姐,又与他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势不两立?”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已经使她做出了判断。 那就是,他有可能站在她的这一边,但也有可能站在凤羽的那一边。 而她,需要的则是,他很确定,很坚持,完完全全站在她这边。 可惜慕风根本没想到,她用一个小小的问题,就已经将他否定了。 段樱离那浅浅的笑容早就敛去,这时只道:“我们走吧。” “这——等他醒了,或许还有话说。” “等他醒了,他就会逼你承认,你是凤沐,然后让这些人抓住你。” “樱离,你将他想得太坏了。你果然对他有恨。可是为什么呢?你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仇恨才是。” 慕风一幅探究的样子。 段樱离总结性地道:“是你们男子过于多疑。况且,女子若是讨厌哪个男子,也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慕风点点头,“说的倒是。” 二人正准备往外走,没想到凤羽已经醒了,他道:“是啊,女子若是讨厌男子,似乎也不必问原因的。” 他坐了起来,道:“四弟,我有话对你说。” 凤羽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道:“谢谢你们救我。” 慕风道:“这是十年内的解约,一粒可缓解毒瘾三年,所以你暂时都不必担忧了。” “这么好的药?”凤羽有点不敢相信了。 “正是。”慕风回答得很干脆,完全没想到段樱离也会欺骗于他。 “如此,真是大恩不言谢了。” “不必客气,三殿下,其实我也有求于你。”段樱离这时候忽然插了句。 “怎么说?”这个女子会有求于他?他实在感到好奇啊,刚刚被毒瘾折磨过的身体,似乎被注入了一股莫明的力量,连那双黯淡的眼睛都有了掩不住的光彩,“只要三小姐有吩咐,我一定会全力以付。”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今天我的舅舅秦歌回来了,他是来求助的,说与车师国对阵的队伍里,有一半是你的人,没有你的命令就调不动。所以,明天可能会在朝堂之上说起这件事,到时候恐怕……” 凤羽没想到是这件事。他当时从边关回来的时候,已经与段擎苍商量,尽量把正面交锋的时间往后压,等他归来。因为这是立功的好时候,他不愿错过,更不愿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而为人所垢病,所以他想要找到卜青牛,拿上足够的药回到边关,只是没想到回来后,居然找不到卜青牛。 如此一来,便耽误了行程,秦歌回来求助,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样一来,难免明帝就知道他私自离营的事,若没有正当的理由,不但会无功而返,反而还会被明帝重罚。 想到这里,他看了眼段樱离。 她能这么好?将如此重要的消息通知到他? “三小姐,秦歌可是你舅舅……” “正是如此,所以如果此事造成重大的后果,段家不可避免的牵扯进去。我所求之事便是,无论明日秦歌向皇上说了这件事后,皇上是何论,都请三殿下不要怪罪于段家。段家与秦家已经分而立之,这次秦歌求助,也必不是我爹的主意,而老夫人也是极力反对,只可惜并没有劝服秦歌。” “原来如此,三小姐根本不必为此事忧心,此事是我的错……就算有任何后果,也是该由我承受,至于段将军,我只希望他能够明白我维护他的苦心。” “段家若顺利度过这关,自然三殿下便是段家的恩人。” “那我即有可能是你们的恩人,我能再提一个要求吗?” “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再恨我?” 这句话问出来,他紧盯着段樱离的脸,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愿错过。段樱离停顿了几秒才说:“三殿下,您说笑了,樱离与三殿下之间,原本就没有恨字这一说。” 这么浮于表面的回答,根本骗不了凤羽,他略显苦涩地笑笑,终是道:“你还是恨我。” 这次,段樱离没再解释了,或许是自己的演技不好,被他揭穿了,那么也没有必要继续演了,好在不管恨还是爱,有些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受这两个因素的影响。 凤羽又问了句,“这颗药,真的可以吃一颗,三年便不发作吗?” “正是。可是只要这三颗,你要好好收藏,卜青牛出门游医,或许两年就回一了,或者二十年都不回来。” “我知道了,谢谢。” “不用客气。” 凤羽说完,又把目光转向慕风,二人目光对视,发现彼此的冷硬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好像一个时辰前的凤羽和慕风都是一种美好的想象或者是梦中发生的一样。凤羽终是道:“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四弟,我都感激你这次救了我的命,我会记住这次的,你们走吧。” 慕风一笑,“我是最见不得别人受苦,若躺在这里的是一个陌生乞丐,我也会救的。你千万莫要记得我的大恩,因为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他说完,牵着段樱离手便往外走去。 出来后,慕风一直有些沉默,反而是段樱离先开口,“今天他是故意示弱的,我相信他不会真的自杀,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更了解他才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因为我了解他,所以我知道今日若我不出手,他一定会选择死。” 段樱离不敢苟同他的我说法,只道:“你上当了。” “我没有上当,只是他死了,我们也活不了。”慕风忽然问,“若今日我没来,你会救他吗?” “你今日若没来,我也必须得救他,先是古越用段家来威胁我,到了那里又有暗卫埋伏在院子里。只要我去了,他是不允许我再好好的走出来,恐怕会用我来威胁卜青牛给他制解药,只是他很伪善,发现解药轻易动手,后面这些卑鄙的伎俩便也没有必要在你的面前用出来了。” 慕风愣了下,终于还是点点头,“你说的对,从古越用段家威胁你开始,我便应该明白,他是不甘愿死去的,死也要拉上垫背的,他的确是这种人,也的确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二人相视而笑,其实二人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慕风又道:“所以,我必须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留在我的身边,怎么留?” “明天,我就给段府下聘礼,要知道,皇上本来就是答应了我,要向段府提亲的,谁知道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我不能再继续等了,我等不及了。” “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他说完,一只手忽然搭在了段樱离的纤腰上,“你瞧,下雪了,我带你去高处看雪景。” 话未说完,段樱离便觉得腾云驾雾般,人已经落在了刚才还需要仰首看的屋顶,刚想要说点什么,身子已经又飞了起来……的确是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的纷乱却不激烈,倒像是有个好心情的仙女边唱着歌儿边往大地洒着雪花,透着淡淡的说不出的温柔。 原来在地面看飘雪,与站在高处看飘雪,果然是不一样的感觉呢! 段樱离的视线,紧紧地被下雪的场景抓住,而慕风的轻功也的确很好,二人便如天外飞仙般,徜徉在无边无际的淡淡风雪中。 段樱离感觉到冷,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自己缩在他的怀中,他胸口的温暖透过衣裳,还是那么直白地传递给了她。 好久,她才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好美。” 这时候,二人已经落在奉京城内最高的建筑之上——窜云塔尖。二人衣袂皆被风吹起,长扬飘舞,雪花吹到雪上,一点点的凉。 慕风听到她的轻语,笑道:“的确很美。” 段樱离又轻轻淡淡地加了一句,“若上世有此一刻,便也不悔。” “什么?上世?可惜上世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你记得上世的事吗?那你说,我和你上世是什么关系,我有没有娶你啊?我一定不是负心汉吧?” “上世,你死了,我埋了你。” 慕风听得愣了下,继而却宠腻地笑了,“你这个小脑瓜里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觉得我永远都搞不懂……不过没关系了,这样我就可以猜一辈子迷,一定会很有趣而不会感到无聊了……” 段樱离也不解释,她在三殿下那里骗了他一次,现在再向他说一次实话,也算扯平了。不管他信不信。 …… 这一夜风雪,却一点都不冷,反而很温暖,因为有慕风在身边。 然而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便樱离还是樱离,慕风还是慕风,一切都未曾改变。 然而第二日,慕风果然在清早的来提亲。 那提亲所带的礼物,就挑了几十担子,慕府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这么大的事,当然是惊动了府中所有人,而老夫人则亲自接待慕风,将慕风叫到她的院里,一老一少都在那里对视打量,最后老夫人笑笑地点点头,这个孩子看面容绝美,眸正神清,是个好孩子呢! “呵呵呵,听说前段时间,慕府入了贵籍……” 顾采芹连忙提醒,“奶奶,贵籍已经废除了,现下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 慕风对顾采芹投去些微赞赏的目光,顾采芹向着他微微一笑。 梅氏却在这时道:“虽是废除了贵籍,可到底官商有别,况且还要等老爷回来才能做主,慕公子今日却是唐突了。” 慕风连忙向梅氏道歉,“的确如此,还请夫人原谅一次。” “没关系,只是这事,真的是一时做不了决定。” 这时候,老夫人却道:“我倒觉得无所谓,只要孩子人好,家世好,谁做主又有什么关系?况且,孩子的爹不在,但是她的娘和奶奶在啊,如何就不能做主了?” 听老夫人的意思,是非常乐意这门亲事,慕风的唇角浮上深深的笑容,“是啊老夫人,您说得好。” 老夫人却又道:“话又说回来,即是提亲,我们算是应了,可是婚礼却要等到擎苍回来才可以,得让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呀!” “这——”但凡打仗,都要一年半载的,有些战事甚至能够延长到五年以上,实在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此事不妥。” 进来的,居然是已经封王,久未来到段府的二殿下凤青鸾。   ☆、皇子妃听到闲言碎语 可能因为已经是亲王了,毕竟与当初的二殿下有了区别,他身上隐隐有些掩不住的王者之气,举手投足间少了当初的柔和,多了几分凌厉,虽然看着依旧是翩翩佳公子,温润如玉,但再也没有人敢将他看成是普通的公子少爷了。 “老夫人,不管是天家贵胄还是普通百姓,我们都要遵巡最基础的婚嫁风俗礼仪,敢问贵府大夫人去世多久?” 梅氏答道:“尚不足半年。” “三年孝期未过,做为女儿,理应守孝,怎么能就此谈起婚嫁之事。” 梅氏原本觉得这慕风看起来过于美了些,比一般的女子都美,这样的男子毕竟是太容易吸引众多女子,段樱离嫁给他,还不是要一辈子纠缠在他的风流债中?因此内心有些不愿,但现在一听凤青鸾如此说,倒更不乐意了,“樱离如今已经快要十四岁,再等三年,岂不成了老姑娘?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呢?天下臣民莫不如此,难道梅夫人竟然要破坏这老规矩?” 慕风道:“大夫人的亲生女儿芙蓉尚且不必守孝,母亲死了没几日便嫁了,怎么轮到樱离就如此待遇?二殿下,你是有私心吧!” 二人目光相对,如火硝在空气中爆炸,啪啪啪的! 凤青鸾冷冷一笑,“慕公子还称是生在礼仪之家呢,慕府十八学堂难道不交这些东西的吗?父死、母死后儿女要守孝三年,而家中在一年之内更不许办喜事,但若是亲人丧事之后,七七四十九日内,依旧可以办之前未完之喜事,芙蓉便是在大夫人死后七七十四九日之内成亲的,这是符合规矩的。” 民间的确是有这样的风俗,当初大夫人一死,老夫人和段擎苍其实皆想到了这层,可惜那时候几位皇子无人向段府提亲,而段擎苍也恨段芙蓉做下那么多的错事,不想她久居家中,父女二人的关系走到冰点。另一方面,三年后段芙蓉便要差不多十九岁,变成名符其实的老姑娘,因此,李良来提亲时,段擎苍出于各方面的考虑还是同意了。 不能让段家的女子熬成老姑娘,那才真是丢人呢。 如今轮到段樱离,的确从时间上,是不合适的锎。 慕风还要争辩,老夫人已道:“二殿下说的是,我们段家虽是武将,也知晓礼仪规矩,樱离的确在这两三年内都不能够成亲,还请慕公子见谅。” “老夫人!这样对樱离不公平!”慕风道。 梅氏已道:“慕公子,若你真的喜欢樱离,便在三年后来求娶又如何?这也更能显示出你的真心。” 凤青鸾笑着道:“梅夫人说的是。” “你——你这个——”慕风真是没想到,自己策划的提亲,居然被凤青鸾这个家伙搅了。事实上民间虽然有父母死儿女守孝的规矩,可一般也就守上一年,而且守孝者多是死者的亲生血脉,大夫人虽然被段樱离称一声母亲,可她即未生她,更未养她,凭什么她死了,却要段樱离给她守孝? 实在是岂有此理! 慕风再不平,再生气,老夫人已然发下了话,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不作声了,心里却在想着旁的事儿,难不成真要带着樱离私奔?继而又默默地摇摇头,她绝不会同意的。一时间,心里纷纷乱乱的念头乱成一团,满满里都是沮丧。 不过因为提亲这件事,慕风倒是赖上了段府,自此开始明目张胆的登堂入室,这已经是后话,且说老夫人否了这件亲事后,便吩咐府上准备午饭,自从段芙蓉嫁出,段擎苍离去,府里已经久未登门过如此多的贵客,也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梅氏连忙去张罗,老夫人又叫人把段樱离叫过来。 段樱离早已经得到消息,说慕风前来求亲,原本没想到慕风会真的求亲,更没想到凤青鸾会这么巧地来到段府。 进入房里,看到二人,她微微一笑,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老夫人打量着这个孙女,忽然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完全合不上了,她再不是那个在仆人院里生活,面黄肌瘦,全不出色的三小姐了。而是变成了一个进度有度,眸光澄明,面容清丽,身材纤细却妖娆的女子,怪不得引得二殿下与这位慕公子都倾心了。 凤青鸾如今已经是有王妃的人,有好多话想对段樱离说,最终只是道:“樱离,你莫要怪我,我都是为你好。” 段樱离知道,他肯定阻止了慕风的求亲。 其实她内心里,也觉得还是不嫁的好,所以她还是有些感谢凤青鸾的,不过这话当然不好当着慕风的面说出来,只道:“缘聚缘散,顺其自然。有些事不能成功,或许是时机缘份未到。” 后半段话却是对慕风说的。 慕风向凤青鸾道:“只怕不是缘份未到,而是有人存心阻拦。” 凤青鸾面色一正,“你若如此说,我便承认也无防。”说着还看向段樱离,“樱离一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当然,如果你们有办法,使我不能阻止,我也无话可说。” “你——”慕风恨不得扑上去将凤青鸾打一顿。 老夫人忙道:“姻缘天注定,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只怕我们樱离三年后变成了老姑娘,没人能看得上她了。” 凤青鸾和慕风齐声道:“当然不会!” 然后又彼此互瞪一眼,这下连老夫人也不知道该如何了,尴尬地笑了起来,“呵呵呵,看来我孙女还是很得人心的。” 段樱离道:“啊,我忽然想起来,约了唐小姐和洪小姐去看胭脂水粉。” 慕风忙道:“我陪你去吧。” 凤青鸾也道:“正好很久没到处走走,一起去。” “好吧。” 段樱离倒是没说假话,三人原本在几天前就约好的在凤祥老茶馆见面,这时候洪婵与唐心苑早已经到了,见段樱离不但来了,还带来了几个风~流倜傥的男子,马上都有点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今日的穿衣打扮是否合度。 几个人免不了说几句客套话,不过到底都是年轻人,很快就把那些恼人的繁文缛节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闲适与开心。 看到茶馆的方型台子上,有一老一少正在唱凄苦的曲子,洪婵道:“虽说这样的曲子能够提供一定的话题,让人在喝茶的时候不至于无话可说,可毕竟还是影响人的心情,你说这茶,它喝了可以清心明目,让人心情舒畅,但是听了曲子后却产生相反的作用,有些女子喝完茶后,出门的时候眼圈还是红红的,一天都轻松不起来。” 众人随着她往门外看去,可不是,正有两个女子走出去,眼圈也的确是红的。 洪婵拿起筷子,轻轻地敲击桌子上瓷碗的边缘,叮叮叮的声音清脆悦耳,她轻轻地唱了起来,“小雨初晴回晚照。金翠楼台,倒影芙蓉沼。杨柳垂垂风袅袅,嫩荷无数青细小。似此园林无限好。流落归来,到了心情少。坐到黄昏人悄悄,更应添得朱颜老。” 一双美眸里丝丝含情,向凤青鸾看着。 凤青鸾若有所觉,然而只是歉意地向她笑笑,并没有别的表达。 反而是慕风,因为音律向来是他所喜欢的,赞道:“洪小姐将此曲唱得很温暖,音律也是极简单优美,真是不错。” 洪婵因没有得到凤青鸾的回应,略有失望,然而也只是笑笑。 与此同时,朝堂内,关于秦歌所说的事,明帝震怒! 他没有想到凤羽居然会私自离营回奉京,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回来呢? 秦歌却又叩首道:“皇上,现在大将军在那里进退两难,请皇上早做定夺。” 半晌,明帝才道:“来人呀,去找到凤羽,让他明天来见我!” “是。” 秦歌办完了这件事,坐着青轿回府,却在路上看到凤青鸾与段樱离及两位小姐还有位陌生的公子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情景。他心里略微谪诂了下,原本打算去与二殿下说说话的念头也被打消了。 回到府中,便有些郁郁不乐,秦妙梧道:“大哥,怎么了?” 秦歌便把今日向明帝禀告之事及看到凤青鸾与段樱离在一起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秦妙梧,兄弟二人同时都有点茫然了。 半晌,秦妙梧说:“当时见到大姐的信,似乎二殿下与芙蓉是要成亲的,而且她极力主张我们投靠二殿下,可没说二殿下与段樱离的关系如何。现在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产生变数,如果我们不能投靠二殿下,如今又得罪了三殿下,我们的处境便是非常为难了。” 原来半年前,大夫人尚且觉得段芙蓉能够嫁给二殿下,后来虽然发生了诸多事,可大夫人焦头烂额之下,也没有写信与秦歌细细交待,他们这些在关外的人却不知道,其中曲曲折折的又发生了许多事。 “那现在怎么办?”秦妙梧问道。 “一个小丫头能影响什么大局?二殿下是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取舍。” 秦妙梧道:“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看段樱离那个妮子,却是扎手得很,那日竟与柄玉和柄昌打架,对秦府非常仇视,如果她真的使出些狐媚子手段,哄了二殿下去,我们此刻投靠二殿下便是要被她耍弄在手掌心里,我看不如——”他做了个杀的手势,“只要把她除了,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这——若是那段擎苍知道了——”秦歌还是有些犹豫。 “我们兄弟随着姐夫征战多年,刀头舔血,杀个把人又有什么?姐夫向来也不喜欢这个三女儿,别说我们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他查不出来,就算他查出来又如何?我们这次回奉京,重新立府便也是向他说明白,我们与他闹翻了,再不是跟在他身后的马前足,便是让段樱离活着,他回来后必也不与我们甘休。” 秦妙梧的话终是打消了秦歌心中的顾虑,“可不是,既然已经翻脸了,再多做些什么,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这句话出来,二人的眼里,就都有了浓浓的杀意。 …… 与此同时,段玉容也正在策划有关杀害段樱离的事情。 赵广施虽然有个权势滔天的爷爷,可是自己却没有多大的本事,如今甚至并没有在朝堂里领差,整天游手好闲。只是暗地里操念着一支赵家军,里头多数也都是官宦子弟,无聊时说出些国之有难,匹夫有责的大话,平日里聚在一起,随便地在校场溜达会儿,就开始计划去哪玩,去哪吃等事…… 这赵家军虽然不是正规军,但是做为维系各种关系的纽带,还是非常起作用的。这也是赵广施专职维护这些关系,没有为官却仍然得到赵家重视的原因。 不过这样的“赵家军”,事实上并没有十足的战斗力。 上次刺杀段樱离失败,却搅得明帝差点连正月十五都没过好,而且二皇子凤青鸾也似乎已经查到了他这里,大约是看在左相的份上,才没有继续查下来。 否则他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时候便道:“其实杀她与不杀她有什么分别?现在你姐姐有了秦家撑腰,而你也已经是我赵广施的女人,你们哪个都过得比她好,便让她活着看着眼红不好吗?” 段玉容眼圈红了红,“可若不是她,当年我便不会被送去拜城。” “可你知道吗,他身边有人所着,有护花使者,若杀不了她,却伤了二殿下,我们老赵家就玩了。” “你真是个胆小鬼。”段玉容哄了半晌,赵广施只是不应,她生了气便骂了起来。 赵广施是最恨人家看不起他的,特别是明明已经被收服的女子,如今却骂他是胆小鬼,一气之下,甩甩袖子离开了。 段玉容却忽然想到,赵广施说,段樱离身边的护花使者,乃是二殿下…… 一个念头,忽然深深地滑入她的脑海中,半晌,她露出了些许笑容。 第二日,段樱离算着,今日应该是凤羽进宫之时。 正好梅氏要去进香,让段樱离和顾采芹陪她一起去,顺便为二人求个平安袋,这段日子梅氏总觉得眼皮在跳,要出什么事似的。 三人一人一顶青皮小轿,往山上大铭寺而去。 段玉容并不知道青皮小轿里坐的就是段府中人,当然段樱离也没有看到段玉容,二人的小轿擦肩而过。最后段玉容的小轿停在小巷口,与随在身边的丫头悄悄伸头往外面看着,过了会儿,见到一个打扮高贵的年青女子在丫头的陪伴下,闲庭散步。 这女子正是二皇子妃姚君怡,她自小跟着父亲长在边关,虽说是千金大小姐,可是边关荒凉,物泽不备,哪里有奉京这般繁华热闹?是以婚后,她每日里总要抽出时间来,到街市上逛逛,对于奉京各类小摊都是留连不已。 这姚君怡只顾往前走,冷不防听到有人提到二殿下…… 便驻足往这边儿堪望,结果见两个女子正在巷子口交头接耳,“昨日,还有人看到二殿下与那段樱离在凤祥老茶楼喝茶,看神态是亲密极了,看来传闻都是真的,二殿下娶姚君怡为皇子妃,只是因为她有个好老爹而已,事实上,二殿下喜欢的是段樱离小姐。”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那段樱离可是个狠角色,说不定啥时知道你到处传她的事情,便过来割了你的舌头——” 另一人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慌张地四处张望,似乎是恐惧极了。 那警告之人却又叹了声,“段樱离不但可怕,还很无耻,居然放言,只要能与二殿下在一起,就是身名败坏也无所谓……你听听,多伟大呀,男子若听了这话,莫不是为之感动?可怜那位皇子妃,若真被段樱离进了门,恐怕立刻就失宠,说不定啥时就被她整死了……” “快别说了,我们赶紧走吧,想想都可怕……” 看着两个嚼舌头根的女子的背影走远,姚君怡当真是没了逛街的心思,娇容冷面,扭身往回路走。   ☆、因何而传皇位 很快便到了府中,正看到凤青鸾穿着金带亲王服饰,准备上朝。 她掩去脸上的怒容,走到他面前道:“不是说今日不必上朝,怎地又要去了?” “父皇忽然宣召我进宫。”凤青鸾淡淡地答道。 “王爷,昨日,您可去过凤祥茶楼?” 凤青鸾不知道她为何忽然问这个问题,有些疑惑地道:“怎么了?郎” “哦,我只是忽然记起来,我小时候交好的一个小姐妹,据说在凤祥楼做小倌,我几次想去探望,又害怕彼此身份使二人尴尬……” 凤青鸾哦了声,“倒的确有个小倌,看年龄大约十三四岁,唱曲的。锎” 那就是说,昨日他的确是在凤祥茶楼了,姚君怡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给崩断了,勉强地还维持着笑容,“那便不是她了,她那时候最擅长的不是唱曲儿,而是头顶小盘子……” 凤青鸾又道:“这样吧,有空我再帮你留意留意,只要她还在奉京,只有机会见面的。” “谢谢王爷。” 待凤青鸾出去,姚君怡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刻骨的痛恨。其实自他嫁给凤青鸾,明里暗里的谣言她是听到很多,其中大部分内容是与段樱离有关的,现在连在街头的小丫头都已经知道二殿下喜欢的是段樱离了,她怎么能够不生气? 自从她嫁给凤青鸾,他就从来都没有动过她,他借口很忙,居于书房,她日日独守空闺,有时候亲自熬了莲子汤去送,却发现他只是站在窗前,仰望清月,却哪里有忙得连回房都没时间的样子? 掐指一算,成亲竟然有好几个月了,可是无论她如何表现的知书达礼,如何的善解人意,他永远只是那么淡淡地应着,不会让她没面子,也不会让她有机会亲近,二人中间的距离,就好像大海的东西两岸。 她把这一切的原因,都归在了段樱离的身上,就好像蕴酿了很久的岩浆,终于找到了爆发口。 而凤青鸾之所以被唤到皇宫,便是为了凤羽之事。 朝堂之上,已经一片议论纷纷。 左相赵宪抖着白胡子道:“三殿下不顾军情,独自回到奉京,必是有原因,只是如今也不见三殿下本人出来,这个原因不说清楚,这件事就很难定论了。” 右相洪坚也道:“正是,不过就算是有原因,悄无声息从边关归来,依旧是难以绕恕的错误。” 这二人难得默契。 传官传道:“二殿下到。” 凤青鸾便在阳光中,走入到大厅中央,向明帝施礼,“儿臣参见父皇。” “你来的正好,这位秦参将,你应该认得吧,他说你三弟凤羽居然从边关不负责任的逃了,现在来求救兵。这件事,你认为该怎么办?” 凤青鸾目不斜视,也几乎没有犹豫,便道:“现在当一切以边关需要为主。” 一句话回到正轨,这秦歌可是来求助的。 “那你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办?” 凤青鸾尚没有回答,便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儿臣在此,儿臣请求父皇,让儿臣立刻返回边关!” 众人一惊回首,却发现来者正是大家正在议论的三殿下凤羽。 凤羽一来,秦歌的腿有些发软,这次便是要借机会向二殿下示好,只是二殿下看来并没有针对凤羽,而凤羽却在这时候出现了。据他得到的可靠消息,凤羽不是病的快死了吗?怎么会忽然生龙活虎的了? 他本来以为,凤羽这次肯定会借机参他一本,因此有些紧张地说:“三,三殿下,实在是,是,我只是——” 他刚想说,“我只是奉命而行,此事都是段将军的主意!”这句话时,没想到凤羽已经深深向他鞠躬下去,“秦参将,这次的确是我的错,还请原谅!当时说好的,三天即回,没想到我在路上遭遇敌人袭击,导致中毒,结果耽误到现在。” 秦歌没想到他来这一套,愣了下后,只是向明帝跪下去,没有配合凤羽,却也没有当即否定他说的话。 明帝道:“凤羽,怎么回事?” 凤羽这才站了起来,向明帝又施下礼去,“父皇,这次都是我不好。所有的后果我一人承担,与段将军和秦参将没有关系。” 刚才议论纷纷的众人,这时候都安安静静听凤羽说话了。 凤羽道:“父皇,边关战营与车师国离得本来就近,二者之间不断派细作前去对方的阵营里探听消息,结果前后四次的小冲突,都是我方大败,因为是小冲突,伤亡不大,合起来我方损失大约一百人左右,对方损失两个人,因此并没有上报。 只是这样一来,我便发现我方细作得来的消息都是假消息,进尔判断出细作方面出了大问题,因此与秦参将商量,我先回奉京,查看细作部是否出了问题。因为害怕走漏消息,使对方有所防备,所以我是暗中回来的。 可是在路上,还是受到了袭击,中了剧毒,虽然尽力保住了性命,可是直到昨日,才能够下床……” 众人见凤羽虽然精神尚可,可是到底受了很多的折磨,面色苍白,人似又比以前更瘦了些,确实是幅大病初愈的样子。 “那你查出什么来没有?” “父皇,我想请古越上殿。” 古越是凤羽的左膀右臂,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明帝道,“传!” 不一会儿,古越便来到殿中,刚刚正正的向明帝行了礼后,便按照明帝的要求,将来到奉京之后所查的事情说出来。 “回陛下,经过古越暗中探查,发现细作部主管原来已经在两个月前换掉,现在的主管是一位名叫赵广龄的人,因为我们当初前往边关的时候人还未换,所以这里换将的事段将军和三殿下并不知道,而我们彼此传信的时候,用的是依旧是前任林正的名字,因此我觉得,主管赵广龄的责任最大。” 赵宪没想到,凤羽居然将矛头掉转向他。 当下跪下道:“回陛下,赵广龄乃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有皇上的任命,才管理细作部的,他刚刚上任两个月,出了问题便推在他的身上,实在不公平。” 明帝每日里批的折子很多,这时候早已经忘了,自己何时批复这个任命的,但既然赵广龄能够上任,那当然是有正规批令的,当下只问:“林正现在何处?” 赵宪道:“林正两个月前暴病而亡,为了不使细作部出现问题,赵广龄才临危受命。” 凤羽道:“打仗是粮草之战,是兵力之战,更是细作之战,段将军与我出征车师国,如今细作部却‘临危换将’,并且段将军与我也并没有得到消息,此事实在让人愤怒。若段将军知道此事,可能会误会父皇有意至他死地,恐怕无心战事。” “三殿下,话不能如此说,你如何确定,问题就出在细作身上?” “就凭这个!” 凤羽说着,从袖中取出几封短签,短签处标有特殊的梅花符号,“这梅花符号乃是林正的标记,所有单独听命于他的细作,都会在短签上标有这个标记。可是他明明已经死了,这短签标记还在继续使用,使我们对于短签内容不疑有他,导致与车师国的几次小战都失利,既然赵相说这赵广龄是临危受命,那么请问,这假消息,是否是他冒用林正的名而发?” “这,这不可能,他不会发假消息。” “父皇,赵相如此说,那儿臣已经无话可说。此短签由细作部成员发出,现在竟无人承认,而林正又已经死去,当真是死无对证!” 明帝的目光像剑一样,扫过众人,终是道:“将那些信,呈上来。” 将信签呈到明帝的面前,明帝展开信签只看了一眼,就暴怒地拍了下桌子,“赵相,细作部对于作战有多重要,想必你也清楚。这次为何不及时通知段将军和凤羽临时换将的事情?而且一旦换将,标记必有所改变,为何还要用林正的标记?” “陛下啊!”赵宪先不解释,就长号了声,“陛下,老臣对南诏忠心耿耿一辈子,如今陛下却要怀疑老臣吗?” 明帝神情有些漠然,“朕会给你机会解释。” 听语气不对,赵宪赶紧先收了自己的哭声,巍颤颤地道:“皇上,老臣并不知没有换标记的事情,想必广龄也是刚刚上任,不懂规矩。而且,临时换标记难免需要花费些时日,标记内容也更容易被泄露,所以老臣认为,非常时期,广龄的做法并无大差错。” “二皇儿,你如何说?”明帝忽然把目光转到凤青鸾的身上。 “父皇,无论如何,此事不合规矩。赵广龄上任却不知道规矩,就算他是无意,却也已经犯了渎职之罪。” 赵相听闻,只觉得心头一颤。 他打了一辈子的雁,今日却叫雁啄了眼。 三皇子凤羽出征车师国说是去历练,实际上就是去立功。他让人换了细作的主管,传递消息当然是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换取凤羽在边关的消息,谁能想到凤羽收到的都是假消息,若不是凤羽陷害,便是细作营中真的出现了奸细或者是谁的暗桩,可是,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他渐渐地把目光落在了凤青鸾的身上…… 想到他一惯的作为,又想到这次凤羽与赵宪争执不下,最大的获益者,却有可能是二殿下凤青鸾,他的眼眸微微睁大,或许一直以为,他对凤青鸾过于轻视了。 当下呵呵呵地冷笑几声,却是不言语了。 这个黑锅,无论如何解释,他赵宪都是背定了。 凤青鸾感觉到他的目光,却只是淡淡一笑,“赵相,您今年有七十八岁了吧?” “正是。” “父皇,赵相为国为民,为朝廷效忠了一辈子,儿臣认为,如今父皇应该放他回乡养老,毕竟岁数大了,有些事容易糊涂和健忘。虽然此次还没有造成大的后果,但难保将军赵相又忘了什么,造成更恶劣的后果。赵相此时,也该是风风光光功成身退的时候,免得到时候弄出什么大事,倒毁了一世的英明。” 赵宪连忙跪下去,“皇上!” 明帝想了想道:“便封赵宪为一等公,享公卿待遇,这就回乡,养老去吧。” 如此一来,赵宪还能说什么呢? 凄凄哀哀地扣下头去,“老臣领旨,老臣还有一个要求,请陛下答应。” “说吧。” “老臣想去越边,与孙儿生活在一起。好好教导他,再免生事端。” 其实上次,大皇子凤旭来奉京之事,虽然最终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但是明帝也已经知道了,见赵臣很是诚心,又兼他的家人都在奉京,明帝便点头应允了,“也好,以后旭儿就靠赵爱卿好好点拨了,希望他能懂得,他现在所得到的,已经是最好的。” 赵相心一沉,这便是说,凤旭重登太子之位,已然没有希望。 他再次叩首,“谢陛下。”便撑起老态龙钟的身体,脚步沉重地往大殿外而去。到了殿外,又驻足回首相看,他一辈子都在这殿中生活,大部分时候站在这里,站了一辈子,如今却就这样被扫地出门了,是皇上太无情,还是自己真的没用了? 浓浓的悲哀使他忽然觉得,身心都被掏空了似的难受,内心深处却又有些不甘……半晌,才呵呵呵地苦笑道:“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啊……” 这次,输的太冤了。 …… 而殿中之事,这时候还没完结,赵宪以为这是结束,将要尘埃落定,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 凤青鸾道:“父皇,既然三弟受毒伤未愈,不如让儿臣代替三弟去边关。” 明帝略有些犹豫,要知道,凤青鸾的外公戚契,已然是后握重兵的将军,凤青鸾去边关,免不了要给予将牌及调集三军之职权,而相比之下,似乎还是三皇子凤羽更适合去边关。果然凤羽已然明白了明帝的意思,马上道:“儿臣毒伤虽然未痊愈,不过已经寻得良药,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可以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明帝点点头道:“朕有你们这样的好儿子,当真是欣慰,不过三皇儿说的对,这件事——” 明帝刚刚说到这里,便见慕风忽然倒在地上,面色苍白,身体颤抖……古越愣了下,喊道:“陛下,三殿下的毒又发作了,请求陛下让古越带三殿下回府服药。” 见他如许模样,明帝也不由地微露一抹担忧之色,“这里有太医……” “陛下,三殿下所中之毒甚为奇特,在府中有配好的解约。” 这时候右相洪坚忽然道:“怎么,你的意思,宫里的太医还比不上你在外面请的游医?” “小人不敢!” 右相已经向中常侍道:“还不赶紧传太医。” 韩勤当然还是得听皇上的,向皇上问道:“陛下,是否传太医?” 明帝道:“传太医。” 凤羽为了不使自己出丑,用目光用古越求助,古越伸手在他的脖颈之处狠狠一按,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众人并没有看到古越的动作,只觉得凤羽竟然被折磨的当堂晕去,恐怕受毒伤不轻。 古越又道:“陛下,请允许小人回去取解药。” “去吧。” 古越有点不放心地看了眼凤羽,凤青鸾似乎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三弟的。” 古越很郑重地施了一礼,“谢谢二殿下。” 凤青鸾将凤羽抱起来,往内堂走去,太医过来后,他已经被安置在偏殿的软榻上,苍白的脸色和突然瘦肖了一圈的面容,让明帝心头有些复杂。太医把脉好一会儿,脸色越来越来凝重,到后来更是面现惊诧之意。 明帝道:“太医,三皇儿如何了?” “这个,这个……” “说!”明帝的语气冷了下去。 太医被吓得赶紧跪下,道:“皇上,三殿下所中之毒乃是芙蓉花之毒,其中似乎还混合有曼陀罗,此毒服食时能缓解疼痛,若是适量反对人体有益。但是服食过量便渐渐成瘾,当断药时却异常难过,全身如蚁啃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并且一旦成瘾,极难戒除。” “那先找芙蓉花和曼陀罗来,将他救醒再说。” 太医却又道:“因为芙蓉花毒性诡异,所以宫中并无此物,只有曼陀罗,却也无法奏效。” 那只好等古越所说的解药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古越已经来了,就在此时,凤羽终是因为过于痛苦,而处于半昏边的状态,口角流出一抹鲜血。太医忙喊:“快将他的嘴里塞上东西,否则恐会咬舌而亡。” 古越二话不说,立刻将自己的手指塞入到凤羽的口里,使他没有办法继续咬到自己。同时那粒药也交给了太医,太医拿到鼻端闻了下,道:“此药内确浓重的芙蓉花成份,只是它即是解药,亦是毒药,服用此药不过是饮鸩止渴,毒瘾反会越来越重。” “是谁!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害朕的皇儿!” 其实这东西,南诏皇宫中也出现过,后来引出了几桩内宫丑闻,自此在宫中禁绝,没想到如今却又被凤羽沾上。 明帝蓦然将目光转到古越的身上,“说,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古越的手微微一紧,正要答,却见凤羽已然清醒。 一把夺过太医手里的药,吃进口中,这才道:“父皇,这药乃是我中毒之后,在归途中毒性发作,一位游方大夫好心给我的。我已经吃了两颗,现在只剩余一颗了,父皇,听说此毒需重连续长期少量服用,才会在中毒时无所觉,恐怕儿臣是早就……” 他神情微微黯然,“原来这药,只能保我三天,三天后我服了最后一颗药后……父皇,看来,我无法去边关了,便将此事交给二哥好了,我不想被毒瘾所缚,这辈子终是完了,儿臣,就此拜别!” 说着他便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跪下,给明帝行了一个大礼,对古越说:“我们走。” 听他话说得如此绝决,明帝的目光却看了眼凤青鸾。 刚才凤羽说什么来着,“我无法去边关了,便将此事交给二哥好了……”明帝的心目中,又浮现出兄弟残杀的景象来。虽然他觉得凤青鸾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近在咫尺的皇权,可以彻底的改变一个人。 明帝冷冷地道:“你去哪里?” 三殿下的脚步微微一顿,“回府。” “回府,然后安静的死去?” 他一句话道破了凤羽的心事,凤羽竟没有反驳,明帝走到他的面前,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好半晌,凤羽起先还能冷静,到最后已然受不了,双膝微颤,整个人已经无力地跪在了明帝的面前,“父皇,儿臣实在挣脱不了,太痛苦……我知道父皇怪我,只是儿臣,已经走到绝路尽头,没有办法了……” 明帝微微叹了声,将他扶起来,“听着,此毒并不是无解,而是需要很大的毅力。想必普通人自然是难以成功,因此沉迷毒窟,无法自拔。但是我凤家,却有一人,从此苦海中脱离,并成为一代君主。” 他的话让凤羽的眼睛微微一亮,“这,这是真的吗?” 这下,连凤青鸾也觉得不可思议了……芙蓉花之毒,他曾经在书籍上见过,中者的确无药可解,虽说有说解毒的方法,但是成功者,万中无一。 明帝看到两个儿子震惊的眼神,不由骄傲地笑了笑,“那个人,便是你父皇我。当年,朕继位之前,亦是因为兄弟之间的不合,而导致中了此毒。所有人都以为朕完了,但是朕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拼死戒毒,到最后成功,先帝便是因此,将皇位传给了我。” 凤青鸾听到此话,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眸却正对上明帝的眼睛,那意味深长的眸光,似乎对他有所失望。显然明帝侧面说,凤羽身染毒瘾,乃是兄弟夺谪之争而引起的,甚至就是他凤青鸾施的毒手。 果然,明帝接着说:“只要你从今日起,用自己的毅力熬过那最难遨的阶段,到后面会越来越好的,期间,不可服用所谓的解毒药。” 发现凤羽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明帝竟然难得亲昵地拍拍凤羽的肩膀,“若你能戒毒成功,父皇给你一个惊喜。” 凤羽只觉得心中一跳,连忙嗑下头去,“儿臣一定,戒毒成功!” 再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是燃烧着熊熊烈火和无限的希望。 明帝看到他,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去吧,等下次见朕的时候,希望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凤羽!” “是,儿臣拜别,一个月后不管成功与否,自来当见父皇。” …… 从皇宫里出来,凤羽的唇角,已经染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上了轿子,便听到轿旁的古越说:“原来您所说的,置至死地而后生,便是这个意思吗?当初您发现段小姐给您的药里含有芙蓉花,却依旧服用,便是要达到今日的效果吗?三殿下,古越服了!” 其实这样的煎熬,又岂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住的,凤羽轻轻地笑了,脑海里浮现出段樱离那张冷清的小脸。 不知道她若得知,三殿下与明帝之间,因为她的帮助已然有了一个约定,这个约定很有可能便是许下龙位,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段樱离啊段樱离,真的想立刻看到你那冷漠的脸上,是否会因此动容呢?   ☆、惨败慕府遭殃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自得地笑了笑,“古越,也有你的功劳,若不是你潜入宫,找到宫中被封的秘档,我如何能够得知我的父皇竟然在登基之前,受过芙蓉花之毒的折磨。此时我重蹈他的覆辙,想必他是很有同病相连之感的。但愿他能够与先帝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 “三殿下英明!只是当时盗取秘档时,却有一个漆金盒子打不开,因此没看到内容,不知那盒子里又是什么?上次二殿下成亲之夜,被盗的很可能是那个盒子。” “此时,那个盒子里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是。锎” …… 当夜,凤青鸾一身戎装,来到段府门前。 得到通报的段樱离从房里出来,就见凤青鸾正等在门口,座下的大红马不安地弹着蹄子,似乎也感觉到主人内心里的不安。 “恭喜二殿下,如愿以偿去边关。郎” 凤青鸾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喜色,干脆从马上跳下来,走近她,眸子落在她的面上,不愿移开。 “二殿下,您怎么了?” 段樱离被看得不好意思,凤青鸾这才道:“樱离,我去边关,不知何时能归,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女子,你心中有些我猜不到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恨三弟,但是三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在与车师国的战争没结束之前,无论这期间出现什么事,都请你要保重自己,不要与我三弟正面为敌。” 段樱离有些不以为然,他已经是废人了,还怕什么呢? 凤青鸾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凝重地道:“父皇已经许下诺言,若他能够戒掉毒瘾,便给他一个大惊喜。我昨日才知道,原来我父皇在继位之前,竟也受芙蓉花毒折磨,如今我三弟的情况,正是那时候的重演。我父皇说,当年便是因为此事,先帝才会将龙位传给他。” 段樱离只觉得一颗心,忽然往黑沉沉的深渊里沉去。 她已经与凤羽斗到明面儿上了,凤羽知道是她在害他,如今他却有可能继承皇位,难道上世所有发生的事,真的不能改变吗? 凤青鸾继续说:“樱离,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段樱离木然地点点头,用一种茫然的如孩子般无助的语气问道:“为什么呢,他明明……我输了吗……” 凤青鸾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轻轻地拥了拥她,“我走了。” 段樱离迅速地整理自己的心情,在凤青鸾上了马之后,她终于清醒过来,追上两步,“你现在走了,便是给他机会,你别走……” 凤青鸾冲着她笑笑,“一切等我回来!保重自己!”凤青鸾眸中的不舍那么浓,可是皇命难为,不得不走。 ……随着得得的马蹄声渐远,凤青鸾的披风被风吹起,他的背影在她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段樱离只觉得自己的腿有点发软,玉铭赶紧扶住她,“三小姐,您怎么了?” “我,我输了……” 段樱离说着,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凤青鸾带给她这个消息,只是让她小心,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于段樱离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这一世为何而来,将要造就怎样的命运?她心里早就已经有过设想,从未想过自己会输,她对他的前世清清楚楚,他却不了解她,为何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输了?到底,输在哪里? 玉铭从未见过段樱离的神情里出现过惶急、恐惧和无助,现在这些却全部都交织在她的脸上,使她如树枝上的叶子,似乎一阵风过来,就会将她吹落。 ”三小姐,您怎么了?您到底怎么了?”玉铭几乎要哭出来。 “玉铭,我要去三殿下府邸!不必等我回来!” “三小姐!我也去!”玉铭话刚说完,就见段樱离回眸间,眸光异常冰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最终她只能默默然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段樱离只身来到凤羽的府中,是古越亲自通报的。连他的脸上,都带着对她的轻蔑,她精心策划的所有,在他的主子眼里,都是笑话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 呵,今年的雪,还真是多啊。 好一会儿,古越才通报完毕,向段樱离道:“可以进去了。” 段樱离的心里也在下雪,纷纷扬扬的大雪,从门口到房间,这短短的距离她却如同走在从生到死的路上,备感沧凉,而前世所经历的许多事,也从眼前一一的闪过,就好像一部影子画,那么清晰,清晰到让她想把它们从脑海里抓出来,狠狠地摔在凤羽的面前,让他知道她是多么的恨他,想让他死。 可是她知道这是没用的,凤羽的内心是冰凉无情的,就算他知道一切,只要能登上皇位,他还是会那么做的。 凤羽因为服了粒养心丹下去,所以此时的状态还可以,他穿着一身白,他很少穿着一身白,一身白衣的他,显出几分如油墨画里的清幽气质,他坐在亭子里弹琴,内置暖炉,甚至还有两盆蔷薇花,空气里有淡淡的烟火气和着早开的梅香,炉上烹着一壶暖茶,此时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他面色略微苍白,唇角却是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所弹的曲子也是极柔极和缓,可见他内心里,此时是平和的。 段樱离没有立刻进入亭子,那是他的世界,她不想接近,特别是此刻,他洋洋得意地向她展示自己的胜利。 凤羽弹着曲子,目光却早已经落在段樱离的身上。 他看得到她眸中的绝望,她甚至没有穿一件厚衣裳就来了,那件嫩绿色的薄衫根本挡不住寒冷,她站在那里默然,如同一株惹人怜爱的青梅树,却又那样的不好靠近,周围都写满着冰冷与拒绝。 曲子停了,凤羽从亭子里出来,将自己的貂毛裘缓缓披在她的身上,“刚才二哥去边关,定是与你见过面了。” 段樱离往前走了一步,那件貂毛裘就掉落了下去,她也不管,只用那双澄明冰冷的眸子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男子,“你早知道自己身中芙蓉花毒?” 凤羽弯腰将那件貂毛裘捡了起来,重新为好披上,见她似乎还是要拒绝,他的手臂紧了紧,硬将它裹在她的身上,“若你想要我好好回答你的问题,你就要听话,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我可不希望你被冻坏了。” “无耻!”段樱离再次听到他的甜言秘语,这种话,上世他也曾对她说过,而且说过很多次,她一次次的沉溺进去,可是后来呢? 再次被他这样暧昧地调~戏,她除了用无耻来形容他,竟想不到别的词儿了。 “我只是关心你而已。”凤羽紧握着起她的手,将她牵进风亭。 因为是暖炉,倒是暖和了许多。 他将她按坐在椅子上,“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好了,我会如实回答。” “可你还没有回答我第一个问题。”段樱离的手掌握得很紧。 “是,我早就知道了。你那么恨我,如何能那么好心的给我养心丹?所以我早已经让大夫将里头的成份都大略摸清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是在某一夜,段芙蓉想要爬上二殿下的床,却误入了段擎苍的房间,原来他那时候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服食?你明明还是中了毒。” “有时候,当敌我双方实力相当时,我方示弱,可以使敌方戒心放松,从而出现漏洞。而这些漏洞,可以在最合适的时候利用起来。况且古越早已经盗看了皇宫秘档,我知道这毒是可以戒除的,我父皇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樱离,这次要谢谢你,谢谢你这么配合我,使二哥去了边关,事实上,这次与车师国的大战,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说到这里,他唇角微微翘起…… “你知道,三年的时间,实在能够发生太多事……或许等我立了大功回来的时候,这边却早已经尘埃落定。我始终明白,我的战场在哪里,我只是借这个机会回到了真正属于我的战场。”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只药瓶,里头竟然是满满一瓶养心丹,他早已经找别的大夫,按方制了养心丹,然而却……他之前做了那么多事,仿若没有段樱离的养心丹他就会死,不过是为了更加确定段樱离的判断。 让她认为,去边关立功,是最好的选择,他三皇子凤羽拼死不愿放手的机会,给了二皇子凤青鸾当然是最好了!然而事实却是,他本来就是要回来的,他的战场在奉京,一直都在奉京。 他目光冰冷,略带嘲讽地将那瓶子里的养心丹,让他们像珠玉落盘一样,一粒粒地从她的眼前落在地上。 段樱离那平日里漠然无波的脸上,忽然如一片冰湖裂开,他终于看到了她的恐惧,她的愤怒,她的脆弱和她的失败后的耻辱…… 他一直想看到抹去坚强漠然的外壳,她到底会是怎样的人,然而等他如此的羞辱嘲笑她的天真,等他真正看到她坚强外壳内的面容时,一颗心却莫名地抽痛,以至于,药粒全部都落到了地上,二人俱都沉默着,天地仿佛被什么东西冻住。 忽然段樱离的身子微微一晃,仿佛是马上要倒下去,凤羽本能地往前倾身子,伸臂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樱离,樱离你怎么样?”他急切地问。 却见段樱离微阖的双眸睁了开来,却哪有半点茫然?目光清明,寸寸如雪,他心中一惊,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段樱离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他的心口,剧痛之下,他将她狠狠地甩了出去,段樱离被甩出几丈远,倒在地上,吐了口鲜血…… 凤羽捂着胸口闭了闭眼睛,她还真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呢!若不是他便是晚上睡觉时,也有戴着护心镜的习惯,恐怕真的要被她杀了呢! 他心中一阵冰寒,这女子,竟是拼了命的也要杀他呢! 他一步步地走到她的面前,看到她秀美的面容上已经失去血色,雪地上有殷红的血迹,那是她的血,他刚才震惊愤怒之下,下手太重了呢! 看到他的袍角,就在自己的眼前……段樱离心中的绝望更深,今日不是她死,便是他亡,不过目前看来,当然是她死的可能性更大。 他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三小姐,我是不想伤害你的,但是我不能给自己的身边留一个敌人。” “你杀了我吧!” 与其多年后,又像上世那般死去,不如现在就死了。 “来人呀!” 古越闻声而来,看到此情景,并不觉得惊异,只是冷冷地问:“三殿下,要属下做何事?” “你去我的书房,拿我们在归途中,从西域炼丹术士那里买来的东西。” “是。” 段樱离这时候已经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又忍不住吐了口血。 凤羽语似同情地说:“其实三小姐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只要你肯乖乖的,还是很惹人怜爱的,只是你为什么要像一张藏在黑暗里的猫,张牙舞爪的令人担忧。” 段樱离只是冷笑,胜利者,都是可以这样羞辱于失败者的。 古越终于将他们在路上买的东西拿来了,打开盒子,却是一颗火红的丹药,他将这粒丹药在鼻端闻了闻,缓声道:“这是从西域炼丹者那里高价买来的神丹,这个丹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相思引’,服了此药,每次只要我想你的时候,你就会来到我的身边,并且你也会顺从于我,不会反驳我让你做的任何事……这是不是很神奇?” 凤羽说着,笑了笑,“现在,你吃了它。” “你想让我做你的傀儡,你休想!”段樱离打定主意,就算报不了仇,这世便这样死了吧,也不能再服这个什么相思引,成为白天里,替他冲锋陷阵的人,夜晚里,替他暖~床的人。 “吃下此药,或者是选择死,三小姐,你要好好考虑这件事。” “不必考虑了,宁死不做你的傀儡!” 凤羽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碎裂。 火炉里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败了下去。 一阵风只来,从哪里飞来一片枯叶,落在被冷落的琴弦上。 从院墙外,传来一阵清歌…… ……轻舟翩翩泛于溪,些许飘零意,花重压枝低,怎寻那旧踪迹?看那冬去春回地,雕梁日又西,转换不停,何日得此生所栖? 过客三千浮生迷,红尘醉,心为形役,抛弃三世累功名,不如归兮,坐看云起①…… …… 凤羽的眸中闪过刹那的茫然,将手心里的丹药一划为二,“若我陪你呢?你能唤我,我也能唤你,相思一起,彼此就算远离关山万里,也要想方设法地站到对方的面前来。我此生交于你,你此生便也交于我,彼此永不相负。” 此时,风雪已然越来越大,二人的发上,衣裳上,都落了薄薄一层雪,凤羽手心里的丹药,显得格外鲜红。 段樱离被气笑了…… “何为相思一起,彼此就算远离万里关山,也要想方设法地站到对方的面前来?什么叫我此生交于你,你此生便也交于我,彼此永不相负?你可知,我曾经等待过你,每时每刻,每月,每年都在等你……可是你,并没有站到我的面前来,你如此说,只不过是想多收服一个,为你拼命的傀儡,我与你所有的死士,也并无二致。 凤羽,要杀便痛快点杀,此生,我是再也不会信你的鬼话!更不会将自己交付于你,而我对你和你所谓的相思引,半点兴趣也无!” “你在说什么,我并不明白,不过——你应该明白,今日你若不服此药,你便无法离开这里,我怎能轻易地放走一个一心想要杀我的人?” “那可不一定!”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二人皆寻声望去,只见白雪纷纷的半空里,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鹤氅翻飞,他如谪仙般,似是趁着风,踩着雪花而来,又像是专为段樱离出现的神兵天将,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他手中已经甩出几片落叶。 落叶被惯满了内地,如刀片般带着凌厉的劲风,向凤羽疾射而去,凤羽大袖一挥,虽然是挡住了暗器,人却也被逼退了两步。 一时间,只觉得劲风大起,待他再抬眸时,段樱离已经到了那人的怀里。 “樱离,我来了。”他的声音淡而稳定。 段樱离抬眸看了他一眼,绝美的脸庞,完美的下巴,有力的胸膛……她不再坚持,像只受伤的猫咪,轻轻地爬在他的胸膛前,“慕风,你来得正好,我好累……” “你休息吧,所有事交给我。” 他的话那么的使她安心,那么的充满诱惑力。 段樱离的眸子微微地合起来,真的就那样,靠在他的胸膛前沉沉睡去。 “慕风!你放开她!”凤羽冷声喝道。 “凤羽,她没听明白她的话吗,她不想留在这里,我要带她走。” 凤羽面沉如雪,“进来容易,出去难!你以为我凤羽的府邸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凤羽一挥手,立刻从四面八方出来许多持着刀的侍卫,看他们整齐的动作和相似的漠然表情,果然都是经过特殊的训练,可以为自己的主人拼命的死士。凤羽的目光落在段樱离那苍白的小脸上,他知道她受伤了,他很想放她走,可是他却做不到。 冷冷的命令,从他的唇中吐出来,“将这个人,给我拿下,不论生死!” “是!” 数十个死士冲上前,一片刀光剑影将抱着段樱离的慕风裹夹在其中,每招每式都是致命的招式,慕风一手抱着段樱离,一手在片片寒刀中穿插,带着她,他们似乎变成了大海中的水草,刀锋每每擦着他的衣裳过去,他们果然没有办法占到他的便宜,但是他若想轻易冲出重围,也是非常不容易。 凤羽在旁看得心惊,慕风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强,而且看样子,他是绝不可能为他所用,胸口涌上一团血气,硬生生逼到口外,他不由呕了口血。 这药,果然是越来越不起作用…… 古越连忙扶住他,“三殿下,您先去房里休息。” 凤羽一把推开他,“不,你去,把他给杀了!” “三殿下,您何苦骗三小姐,那明明就是普通的养生丹……现在给她解释清楚,或许她会留在您的身边呢!” “我的事不必你管!去杀了慕风!”凤羽说着他推了古越一把,眼眸里充了血的红。古越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只好道:“是!” 古越的加入,使战局的情况有些逆转,打破了对持的局面,古越是高手中的高手,当初在段樱离的窗前就与凤羽过过两招,二人当时似乎是旗鼓相当,当然这时候古越已经发现,自己绝对不是慕风的对手,只是今日有其他死士的帮忙,他当然是占了上风。 看到凤羽扶着柱子又呕了口血,古越忽然明白,这位三小姐就是凤羽的弱点,有她出现,他便会乱了方寸!做大事者,怎能如此儿女情长,此女应该尽快除之,免得耽误大业,一念起,手中长剑便无情地直指慕风怀里的段樱离。 果然慕风因为要护着段樱离,而有些不敌那整片的刀光剑影了。 噗——已经有刀锋从他的背上划过,立刻血花四溅。 这血,似乎染红了死士们的眼睛,他们士气大振,齐齐地凶神恶煞般大喊大叫,没命地向慕风冲来。慕风知道自己很难全身而退了,亦是起了浓重的杀心,从一个死士手里夺了柄刀,接连砍倒两个死士,一时间,只见血雨腥风,不时有死士倒下去。 而慕风也又挨了几刀,甚至古越的剑从他的颈边滑划,削落一缕黑发……他身上黑色的衣裳沾了太多的血,变成了深紫色,乱发飞扬,然而他的神情却显得愈发坚毅,紧抿的唇,倔强的下巴,还有手中无情的刀。 大大小小的战役,凤羽亲自参与过不少,甚至在大铭寺那一次,他自己也差点送了命,但当他亲眼看到现在的情景时,依旧觉得,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大战场景。 不要命的死士,和不要命的慕风…… 血,染红了他的眼睛,他又接连吐了两口血。 不过,胜利的始终还是他。 双拳难敌四手,慕风再强,终究不能把这几十个武林高手全部都杀完了。当看到古越的长剑,冷不防惯穿慕风的左胁时,他的唇角浮上了一抹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来禀报,“三殿下,外面有一群黑衣人闯了进来!” “什么人?” “小的不知!不过他们进门就杀……” 这人话还未说完,就见一柄铁枪从他的后脑勺穿出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死相恐怖地倒下去,一个黑衣人便出现在他倒下的地方。古越看到这一幕,顾不得再追杀慕风,赶紧跳到凤羽的身边,发现十几个黑衣忽然都涌了进来,古越心头一沉,“三殿下,这些人来者不善,您先走!” “不,别管我!先去杀了慕风!” 然而说话间,情势已经逆转,黑衣人个个都是武功高手,他们一来,已经那那些原本就已战得肝胆俱颤,筋疲力尽的死士砍倒一片。 古越二话不说,忽然点了凤羽的酸麻穴,然后将他扛在自己的肩上,几个起落跳出来这个血雨腥风的院子。 ……很快,院子里的死士被杀死,黑衣人与慕风面对面站着。 慕风浑身浴血,但是手中依然紧抱着段樱离,手中的刀也还紧握着,刀尖不断地往下滴着血,一双狼一般的眸子,盯着眼前的黑衣人,“你们是谁!意欲何为?” “我们是来救你的,我们是你的人。” 领头之人如是回答。 慕风哦了声,松开了手中的刀,“既然如此,我们总算不必打了。” 黑衣人也都放松了紧惕,“跟我们走吧。” 说着便向慕风走来,慕风说了声好,袍袖飞起时,却忽然有一股白色烟雾飞起,迷了众黑衣人的眼睛,慕风已然趁机抱着段樱离往府外而去,此时此刻,他不信任何人,况且是一众穿着黑衣蒙着黑衣的蒙面人。 他只想带着段樱离,到安全的地方。 …… 段樱离醒来的时候,发现是在自己的闺房。 玉铭正心痛地用毛巾擦试着她的额头,见她醒来,她大为开心,“三小姐,你醒了!” “慕风呢?” “慕公子?您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奴婢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不知道他在哪里!” “难道,不是他送我回来的吗?”段樱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秀眉微拧。 “原来是慕公子送您回来的啊?那天有人敲门,打开门就看到三小姐满身是血躺在门口,可将老夫人和梅夫人都吓坏了。不过后来经过检查,才发现三小姐并没有什么大碍,身上的血也都是别人的,老夫人已经发下严令,让大家不许谈论那天发生的事,也不许将您满身浴血的情景说出去。” 段樱离那日被凤羽甩出数丈,受到撞击才吐血,事实上受伤并不是很重,养了几天便清醒过来。只是此时听玉铭一说,不免担忧起慕风来,连她的身上都溅满了血,当日慕风定是与凤羽的人战得很激烈,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如今人在哪里? “多久了?” 玉铭明白她问的意思,忙道:“您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原本伤并不是很重,只是又感染了风寒,因此多睡了两日……卜神医说您今天会醒,您果然就醒了。” “卜神医?他来了吗?” “是的,这几天他就住在府内,顺便给老夫人瞧病。” “奶奶病了?” “是呀,老人家最怕入冬了,如今又是一场接一场的雪,老夫人身子便有些受不住,再加上那天看到你的模样,当真是吓坏了她,好在有卜神医在,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唉呀小姐,您就先别问那么多了,几天没吃东西定是饿坏了,玉铭已经叫人准备了你喜欢吃的东西。” “谢谢。” 段樱离喝了碗热粥后,隐约记起了一些后面的事情。 她记得,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道:“原来,你竟这么恨他吗……要他死,要拼上自己的命吗?……既然如此,便让我来为你拼命好了……” “樱离,别死,求你别死……” “……我错了,我不该,想要阻止一切的发生,樱离,对不起,是我让你这么无助……是我让你这么绝望……” “樱离,我一定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段樱离的粥勺,当地一声滑落到粥碗里。 这是慕风的声音!当时她有些许清醒,因此才听到了他说的话,可是为什么记忆里的声音如此悲伤难过,又仿佛断断续续…… 他一定受伤很重! 想到这里,段樱离再也坐不住了,马上让玉铭替自己准备,说要去慕府一趟。 坐在马车上,她是极度的后悔,自己当时得了二殿下带来的消息,竟然就此失去理智,以已之力去拼凤羽!她自责不已,后悔不已,却没想到,得到那个消息时,她是如何的恐惧,如何的愤怒,她是被抽离了爱魄,可是其它的情绪依然在,她不是一个真正被钢铁包裹起来的人,那一刻,那只是一个绝望的,普通女子。 马车很快就到了慕府,下了马车,段樱离却发现慕府的大门上,贴着两条黄色的封条,看样子刚贴上不久,墨迹犹新。 而且门口,依旧有官兵把守。 段樱离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一沉,刚到阶下,官兵就大声喝道:“慕府已封,来者止步!” “请问,慕府发生了何事?”段樱离问道。 守门的官兵往右侧一个铁牌一指,“告示在那里,自己去看!” 段樱离的目光落在告示上,待看完,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玉铭是不大识字的,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道:“三小姐,您又不舒服了吧?不如先上马车,改天再来找慕公子。” 段樱离道:“我们再也不必来此找他了,他不会回来了。” 原来告示上写的是,慕府涉及多年来利用十八学堂敛财并且制作含芙蓉花的五石散,并至数不清的学子受害,而慕府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慕天赐乃是前朝时期武和余孽,因当年南诏国有参与武和政变,因此慕府自认为与南诏国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多年来伏于南诏,残害南诏百姓学子。 事实被查清楚,慕府全部人等,即刻打入天牢,慕府所有财产查抄入国库,慕府所有人等,将于十二月初二问斩于南门菜市口刑场。 慕府之中的人,全部都被打入天牢了。 手段如此迅速,可想而知,害慕府之人会是谁了。 段樱离没想到,前世就输给凤羽,今世又会输给他,并且还输得这样惨,甚至赔上了整个慕府。 一股气血涌上,口中腥甜。 “三小姐,您怎么了?”她的模样可是吓坏了玉铭。 “玉铭,我没事,我们回府。” …… 回到段府,梅氏正在鹤鸟阁内,神色有些严肃。 段樱离向她微微施了一礼便道:“我今日身体欠佳,不想说太多话。” 梅氏道:“你告诉我,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满身是血的回来?你知道不知道,老夫人因为担心你,而病情加重,你实在太不孝了。一个女孩子,就应该循规蹈矩,你整日里惹祸生非,有没有替自己的亲人们想过?” 段樱离默然地听着,半晌,忽然道:“母亲,您教训的对。” 这个女儿,很少听教,见她如此,梅氏的面色缓和了些,“你要知道,我都是为你好,你身体才刚好些,又往外面跑,我真的应该禁了你的足才对。” 梅氏又唠叨了一阵子,重又问回之前的话题,“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这件事不要再问了好吗?” “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满身是血,定是发生了大事,你早早的说出来,为娘的也好早早应对。” “母亲,我若真闯了大祸,您也应对不了。我会自己负责的。” “你——”梅氏气得话吐半截,顺了顺胸口的气才道:“你大姐和二姐都回来探望你病重的奶奶了,一会儿你去院里跟她们见个面,打声招呼吧。” “是,母亲。” 梅氏带着一种莫名的悲伤离开,眼眸里都是恨铁不成钢的不甘心。 段樱离坐在椅子上,平静了好一会儿,才往老夫人的院里去。刚进院子,就看见段芙蓉与卜青牛在说话,“卜神医,我奶奶的病情到底如何?是否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卜青牛道:“老人家只是需要好好休养,再活十年没有问题。” “真的?”段芙蓉似乎有点儿不信。 “作为大夫,不会随便说的。” 段芙蓉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多么的开心,只道:“我看奶奶病得很重,仿佛已然无力回天了。” 不过看到段樱离过来,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用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大姐,你回来了。” 段芙蓉冷冷地嗯了声,“我听舅舅的话,从此会常常回来看看的。我不能因为你,而放弃我的家,现在家里已经没有能够真正主事的人,如果我再不回来看着,谁知道你和你娘要把这个家折腾成什么样子。” “哦……” 段樱离与卜青牛交换了一个眼神,卜青牛的眸中满是忧心忡忡,显然有些事他已经知道了。段樱离不太喜欢他这样的目光,似乎正在强调她的失败,失败并不重要,她因此害了一个无辜的家族。勉强地笑了下,她与段芙蓉进入房间,老夫人刚服了药,坐了起来,看到两个孙女儿,笑着向她们伸出了手臂。 ————————————— [注①,此曲来源于[秋落蕾不如归]   ☆、姚君怡后园风波起 “你们这些年青人,哪里会懂得,至亲血脉是多么难得的关系。等你们老的时候,或许你们失去了所有人,但你们还是有彼此。” 这话让段樱离和段芙蓉二人,同时露出漠然的神情。 因为对方是老夫人,如果是别人,二人肯定会同声否定郎。 老夫人似乎也知道劝说不了她们,便也不多说了,笑笑地说:“今日你们便都留在这里吧,我们好久没有一家团聚了。” 老夫人的眼睛忽然微红,“不知道苍儿,现在好不好。” 提起段擎苍,同样的,两个孙女儿也都是漠然。 这世,段樱离凭着自己预先知道一些事情的优势,勉强取得了段擎苍的重视,但也仅此而已,而且他匆匆嫁出段芙蓉的作为,使她想到了他前世是如何对待她的。冷宫八年,段家没有一个人出现在冷宫去探望她,段家如此大的势力,却早已经遗忘了她这个不中用的弃子。 段芙蓉到如今的处境,也是因为段擎苍在某个时间,忽然决定放弃她。她当然不希望段芙蓉能够过得好,但她遭遇上世与她差不多的境遇,报复之余,也更感到无边无际的心寒。 这样的父亲,实在也没有值得掂念的地方锎。 老夫人看到两个孙女的神情,不知不觉就流了泪。 “唉,人老了,人越老心就越软……你们不会懂的……” 大概是看到老夫人如此悲伤,段芙蓉忽然也流了泪,主动握住了段樱离的手,“三妹,以前是我不对,是我太对不起你……其实我早就想对你道歉,奈何我太爱面子,放不下自己的尊严,可是看到奶奶如此,我实在是,实在是……求你看在奶奶的面子上,将以前的一切揭过去吧,原谅大姐吧。” 段芙蓉的态度忽然改变,令段樱离有点措手不及,她想到段芙蓉在院子里与卜神医的对话,当时说到老夫人的生死问题,她尚且能够那样的漠然冷静,又怎么会因为老夫人的几滴眼泪,忽然改变?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却道:“我们是亲姐妹,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呢?大姐也从来没有做错什么。” “樱离,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段芙蓉说着,居然哭了起来。 老夫人又叹了声,替段芙蓉试去脸上的泪珠,“到底是芙蓉年龄大些,懂事,樱离,我也真的希望你们能够像姐妹那样相处。” 段樱离道:“是,奶奶。” 虽在乖巧地答应了,却不是那种煽情的句式,老夫人也只能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顾采芹见状,便也偎到老夫人的身边来,“奶奶,你别伤心难过了,我们几个姐妹,会好好相处的。” “奶奶!”随着声音,段玉容居然也走了进来,这下四个姐妹都集齐了,老夫人真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种情景了,当下高兴的泪花闪闪,“玉容,诶呦我的玉容啊……你受苦了,我的孙女儿你受苦了……” “奶奶,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顶撞您老人家。” “诶呦你们长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奶奶也不该管太多。玉容,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决定,段家,始终是你的家……你要回来啊。” “谢谢奶奶。” 中午的时候,老夫人说要与四个孙女儿聚聚,便把饭食都搬到老夫人的炕上来,反而梅夫人亲自照顾她们,而紫姨娘今日竟也兴头很大,抱着小平安坐在旁边,这孩子自出生就没有亲娘照管,好在梅夫人和紫姨娘的细心照顾,竟也长得很健康漂亮。这时候,一双漂亮的眸子,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姐姐们,手足舞蹈,似乎非常想说话。 段鸿一身英气地走进来,一眼看到这个小家伙,立刻抱在怀里亲了几下。可能是因为营养好,再加上练武,才九岁多的段鸿已经长得很高,脸上早已经脱去了孩童时的稚气,换上少年的聪慧和英气。 “妹妹,来,给姐姐扮个鬼脸。” 段鸿把孩子抱到段樱离的面前,“姐,你看妹妹多可爱,你抱抱她吧。” 原来自从小平安出生后,段樱离就从来也没有抱过她。段鸿已经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孩子气,现在想想自己当初还是很幸运的,段樱离时不时来到梅氏的院子里,逗他玩,抱他,那时候他便觉得这个姐姐过于冷漠,现在才知道,她对他已然是不同,对待别人更是冷漠呢! 段樱离不忍心拂了段鸿的好意,便将平安抱在怀里,孩子那柔软的身体,天真的神情,她居然还伸着小手抚了下她的脸,得逞后露出了笑容…… 段樱离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下她的脑海。 那是一个孩子……一个与小平安一样可爱的孩子,她也曾将他抱在怀里,亲呀,爱呀,那时候便觉得,抱着他,便是最大的幸福。 然而那个孩子呢?孩子呢?自她被打入冷宫的时候,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呢。他后来一定是长大了,长得和段鸿一样好看,和段鸿一样聪明,可是她却几乎已经忘了他的样子,孩子总是长得很快,他一定变了……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段芙蓉,她正笑语嫣嫣地与段玉容说话,同时还给顾采芹夹了块鱼,发现她正在看她,她笑了下,便给她也夹了块鱼。 段樱离嘲讽地看着那块鱼,段芙蓉绝没有那么好心会想与她和好,况且她们争斗两世,这结,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可能解得开。 ……忽然想到,凤羽既然已经与她闹翻,以段芙蓉和段玉容的性格,当然会选择落井下石,那么自己与段府其他人……只不知凤羽何时动手…… 不,绝不能输,还没有输! 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 膳后,才发现卜青牛从老夫人院里出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来到了鹤鸟阁等待段樱离,玉铭正做了满桌子的菜招待他,脸庞红扑扑的,看着他的眼眸似乎要滴出水来。这个丫头的心思,段樱离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一直还没有机会向卜青牛挑明。 看到她进来,玉铭主动走了出去,给二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经过慕府的事,二人似乎都有些心惊,卜青牛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却只轻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段樱离点点头,“卜神医,想必慕府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嗯,告示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不过慕公子很是神通广大,他应该没事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什么?”卜青牛乍然听到她的问话,有点奇怪。 “慕府被抄是我的错,凤羽是不会放过我的,他已经知道我给他的药,是你制的,恐怕……” “他已经去过我的药庐,不过我洪福齐天,他去的时候我并不在,只有小雾在,小雾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他们没有为难她,不过却让小雾服用了一些药,现在小雾成了哑巴,再也说不出来话呢。” “小雾——她——” “三殿下,他的身边有另外的高人,这是在跟我较劲儿呢,若我能解了小雾所中的毒,自然便算是他输了。” “你一定能救小雾的吧?” 没想到卜青牛摇摇头,“我救不了他。” “你带着小雾离开吧。” “我能躲到哪里去?再说,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帮你的。不可能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又离开,樱离——你不要放弃,不要输,你若圆了这个梦,我甚至愿意放弃我的生命。” 段樱离不是容易受感情左右的人,这时候她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了事件本身。 “不躲,就只能面对。” “对,只能面对。”卜青牛在刹那的失落过后,坚定地说。 段樱离挽留卜青牛住在段府,也好就近照顾老夫人,但是卜青牛还是拒绝了,他说他有办法逃生,逃到任何一个人都找不到他的地方去,就算是三殿下也拿他没办法。走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悲沧地说:“樱离,这个世上,只有你能让我回来。” …… 傍晚的时候,段樱离接到了一个贴子,却是二皇子妃姚君怡邀请她入端王府相聚,段芙蓉和段玉容,甚至连顾采芹也都接到了贴子,三人一起到鹤鸟阁,四张贴子放在一块儿,红艳艳的,段芙蓉笑道:“二皇子妃真有心,竟然一个不落的全请了。” “可不是,我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宴会。”不管这个宴会的起始和最终目的是什么,顾采芹都有一点点激动。 “那我们都去吧,我正好想看看,二皇子妃长得什么模样。”段玉容道。 段芙蓉道:“樱离,你也会去吧?” 段樱离笑笑,“当然会去。” 原本二皇子妃的宴会,只是邀请些女眷参加的小宴会,没想到进入府中,才知道这次来的人竟然很多,原来二皇子妃的大哥姚君莫回来奉京,自二皇子凤青鸾去了边关之后,众人便猜测二殿下必会带着大功归来,而那时候,他定然已经是太子。 太子便是未来的皇帝,那么姚君莫就是未来的国舅,姚君怡就有可能是将来的皇后,众人如何能不给面子呢? 段府四女进入后,如一道靓丽的风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众人为她们的美丽容貌而惊叹,同时又有些嘲讽,段家四女的事,这两年可谓很是精彩,特别是有关大姐段芙蓉的所有事,早已经成为妇人小姐们的闺阁谈资。 姚家兄妹的目光当然也遥遥地落在四人身上,姚君怡从未见过段樱离,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时,直觉却告诉她,肯定是这个女子! 她的目光冰冷动人,她的面容如此沉静,与其她三人完全不同,而且她全身上下都有种让人难以靠近的冷漠,就算她的唇角其实常常挂着淡淡的笑意。 “哥,是她!”姚君怡用目光示意。 姚君莫其实也注意到了段樱离,凭心而论,这四位女子的资色都是上上之选,特别是段芙蓉和顾采芹,好一对姐妹双生花儿,实在是太耀眼。相比之下,段玉容到底已经成为赵广施的暗室,虽然百般隐瞒,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她能感觉到别人看到她的目光时,那种轻蔑。 她内心里虽然极为骄傲,然而毕竟人言可畏,她显得有些缩手缩脚,倒是四个人里气势最弱的。 姚君怡亲自前来迎接,四人的目光便也注目在姚君怡的脸上。 这女子鹅眉淡扫,唇似樱颗,也是极美丽的女子,只是因为嫁了人,所以打扮的老成大气些。 “你们先别自我介绍,让我猜猜……”她的声音也很是好听。 “这定然是芙蓉小姐,果然是艳光四射,我见犹怜呢。” 她的赞美里多少有些嘲讽,段芙蓉当然觉察到,当下只道:“这一幅脸面是父母与上天给我的,却常常惹得有些自惭形秽的女子暗地里嫉妒,乃是我最大的烦恼呢!”说着她轻轻一笑,果然极尽妍态,惹得在场的男子都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移也移不开。 姚君怡面色微微一变,又指着段樱离道:“这位便一定是,三小姐段樱离了?” 段樱离有礼道:“樱离见过二皇子妃。” 姚君怡连忙虚扶一把,“快别多礼。” 又向旁边的顾采芹道:“你定是,段玉容小姐了?” 顾采芹面色微微一变,接着却笑道:“回二皇子妃,我是采芹。” 姚君怡笑道:“奇怪,向来听说二小姐段玉容与芙蓉妹子是最像的,因此才……如今这么看来,原来与芙蓉妹子相貌相像的,却是采芹小姐呢。” 她们都知道,她在说赵广施的事儿。 据说赵广施一直暗恋段芙蓉却得不到,才退而求其次,将段玉容纳为了暗室,如今姚君怡如此说,便是疑惑这赵广施的眼睛,明明顾采芹与段芙蓉才更像呢! 段玉容的脸顿时跨了下来,然而终是不能理她理论什么。 而姚君怡仿若也是很看不起她,笑完后才将目光看向她,“玉容小姐,果然亦是美人胚子。” 而周围的人也在议论纷纷,“段家女儿果然非同一般呢,个个都如花似玉,倾国倾城……” “是啊是啊,难道南诏第一美女的名头被段家占去。” 也有人道:“再美貌,名头再大,不过是一群女子罢了,到最后还不是要被男子玩弄?” “也是,一群女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段家竟是没有儿子……” “……听说有一个,不过还是小屁孩儿了。” “果然一生杀戮太多,人丁凋零……” 姚君莫听到这些议论,皱了皱了眉头,今日来端王府的人可都是有头有脸有素质的,又有谁敢随便议论他人。目光一扫,便见到了那一团议论的人,原来是一群跟着父母或者是兄弟来的,想要见识见识大场面的无名之辈,当下道:“端王府不是菜市场!来人呀,把这些个乱嚼舌头根的赶出去!” 马上就有人过来,将议论纷纷的一堆人连推带搡的赶出府了,而在场人都觉得因此而被赶出府,有些丢脸,俱默不作声。 段樱离的目光落在姚君莫身上,发现此人修长挺拔,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大约也是在战场上厮杀太多,手背与脖颈处有淡淡的伤痕,面容极是端正,若不是全身戾气太重,当真是个美男子。 “四位小姐,这边请。” 他很有礼地将四人迎至相邻的矮几上,这时人还未来齐,众人随意取食桌上的水果糕点,喝着茶,同时与认识的人聊聊天什么的。唐心苑和洪婵相邻而坐,却与段樱离之间隔了两个人,便是顾采芹和段玉容。 唐心苑歪着身子,向段樱离道:“樱离,你这段儿还好吗?” 段樱离点点头,“还好。” 唐心苑干脆到了她的身边,向顾采芹道:“顾小姐,能暂时让个位儿,方便我与樱离聊天吗?” 顾采芹倒没有为难,笑着道:“当然可以。” 唐心苑说了声谢谢,就坐在了顾采芹的位置上,后面段玉容不得往往后挪了下。唐心苑担忧地向好段樱离低声道:“你快劝劝洪小姐吧,她这几天一直闹着要去边关,你说她一个千金大小姐,那地方如何能是我们去得了的?肯定是魔怔了。” 段樱离马上明白,洪婵这是要去找凤青鸾。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照凤羽从边关归来后所说的,这场仗至少要持续三年或者三年以上,而按照洪婵的年龄及右相洪坚的地位,她是不可能等到那时候的……肯定在那之前便已经出嫁了,到时候真的是与凤青鸾没有任何的缘份了。 唐心苑却又接着说,“主要是因为,她就要嫁给七殿下了。” “什么?”段樱离很是意外。 “听说七殿下自己也很反对这门亲事,唉……洪小姐如此的骄傲,怎么愿意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子呢。” 唐心苑想到自己,最终也会被父母安排嫁给一个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便忧心忡忡,“其实我真佩服洪小姐,她有这样的想法,已然是很了不起了,况且她真的准备行动,而我,便是连想都不敢想,当初要是我也大胆些,去找你的大哥,或许——” 说到这里,她忽然清醒了,脸蓦然地红了,低下头,接不下去…… “没关系,或许你们还是有缘份的。” “可是,他——”再抬眸时,唐心苑的眼眸里已经布满了泪雾,单相思这么多年,却等来他的死讯,虽然平时都是尽量地不要想这件事,可是终于还是提起来了,她的心仿佛一下子痛出了十七八个洞,每个洞里都在汩汩地流着血。 “那么,你是否赞成洪婵的做法。” 唐心苑愣了下,最终点点头。 “那好,我们明天一起送她。”段樱离一笑。 唐心苑似乎惊住了,呆呆地看着段樱离,好半晌终是释然地笑了,“好,一起送她。” 唐心苑回到自己的位置,爬在洪婵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洪婵蓦然抬眸向段樱离看来,接着感激地笑了,有些事,并不需要评论对错,而是需要支持。此时的洪婵早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战场寻找凤青鸾,只是她也知道所有人都会反对,但是现在却意外地得到了段樱离的支持,这就好像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忽然让她生出无限的勇气和激~情。 段芙蓉和顾采芹看到她们扒耳朵,心里很是痒痒,不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也只好有些嫉妒地投去一瞥而已。 段芙蓉总觉得有目光在盯着自己,寻着感觉看去,居然发现了李良! 她嫌恶地看了眼李良,这个家伙来干什么啊?这二皇子府请宾客的格调也太低了些吧!她丢给李良一个白眼,就再也不看她了。李良握着贴子,脸上隐隐出现一抹狠绝之色,连牙齿都咬的咯咯做响。 段玉容看到了赵广施,发现赵广施的目光盯在段芙蓉的身上,微微有些不高兴,便拉着顾采芹道:“我们去那边坐吧。” 她不想独自去与赵广施打招呼,害怕周围的人说出难听的话。 顾采芹也明白她的心思,便与她一起去了,在赵广施身旁坐下来,她就伸手狠狠地掐了赵广施一把,“你在看什么?” 赵广施吃了痛,脸现怒容,“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难道我成为了你赵广施的暗室,就见不得人了吗?我照样还是可以参加这样的宴会。” “你——” 就在这时,段芙蓉忽然捂着肚子,向段樱离痛苦地说:“我肚子疼。” “帮你叫大夫吧。”段樱离道。 “不,不,还是不要了,我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你扶我去厢房竭息一下吧。” 段樱离道:“也好。” 说着,姐妹二人已经悄悄地退席,往院内走去。段芙蓉道:“向左,有个厢房,我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 段樱离嗯了声,唇角已经浮现一抹冷意。 段芙蓉对这端王府,竟似很熟悉的样子…… “大姐,其实我觉得李良对你不错。” “别提他了,提他就是羞辱我。” 段芙蓉嗯了声,顺手从路边摘了几片叶子握在手中,“大姐,你还记得西凌的五皇子萧彻吗?” “当然记得,她的妹子还是咱们的嫂子呢!” “你这次回来,有见过嫂子吗?” 段芙蓉微微一愣,终是摇摇头,段逸已经死了,萧百恋虽然为段逸的妻子,可毕竟没有夫妻之实。虽然住在段逸曾经住过的房子里,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就不出屋子了,整天都躲在房间里敲经念佛,一幅方外人士的模样。 “她不幸运,嫁了个已死之人,便是想吵吵架,也无人可吵。段府虽然对她照顾周到,也不过是饮食起居上照顾而已,那颗心,怕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消磨的如死水般了。”段樱离缓缓说道。 段芙蓉一把甩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你觉得,我应该跟着李良好好过日子吗?” 段樱离微微一笑,“能不能好好过日子,岂是别人能够左右的,不过如果原本的好日子,就这样失去也是很可惜。” “哈,哈哈——”段樱离仰天笑了几声,肚子好像也不疼了。 “大姐,你现在没有不舒服吧?我们还可以及时回头,赶上开宴。” 段芙蓉却又赶紧捂住自己的肚子,“不,不是,我觉得还是很痛……” 二人说着话,终于到了厢房,进入房子里便觉得一股异香冲鼻,段樱离连忙将在路上摘的叶子放在鼻端糗着,浓浓的薄合味令她头脑清醒了些,段芙蓉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被这香味刺~激的,呼吸也有些急促,躺在床上说,“樱离,快帮我倒杯热茶过来。” 段樱离应了声,就拿了茶壶和茶杯过来,倒了杯茶向她递去,她刚要伸手去接,茶杯已经从段樱离的手中落下,茶水全部都倒在段芙蓉的手上,因为茶水太热,段芙蓉啊地尖叫了声,两只手已经被烫得红肿,壶茶壶杯齐齐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大声地道:“要命了!你想死啊~!” 段樱离已经倒在床上,双目紧闭。 段芙蓉吼了声,才发觉哪里不对,“唉呀,茶没了!这药效也太快了,她怎么这么快就晕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破壶拣起来看看,里头的茶水早就洒光了。 “解约……解药……”她喃喃念着,人已经往外头而去。 她刚出门,段樱离的眼睛就睁开了。 极忙走到窗前,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从自己随身的香包里取出一粒卜青牛给她配制的药丸,放入口中吃了。 然后将房间里的碎片都打扫干净,从后窗扔到花从中去。 又把床铺什么的都整理好,房间里的味道此时也散了,不像是曾经有过肮脏陷井的样子,这才从容地往宴场走去。 正好遇到赵广施,他其实是来寻段芙蓉的,自从上次和段芙蓉一夕~风~流之后,他对她就恋恋不忘,想她想到没法顾忌段玉容的存在。二人狭路相逢,段樱离愣了下,忽然笑道:“赵公子你来得正好,我大姐肚子痛得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喊着你的名字,看样子她快要死了,我现在去请大夫,她正是没人照顾呢。” 赵广施一听,也略微焦急,他刚才可是看到段芙蓉苦着脸被段樱离扶走的模样,“她在哪里?” “从这里过去,就到了……” 段芙蓉从房间里出来,去找解药,后然还是在这后院。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在前院,她现在却是要去找谁要解药呢? 她目光冷冷地看着赵广施与自己擦肩而过。 来到宴场之后,发现段玉容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见她过来,忙问:“有没有见到赵公子?” 段樱离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段玉容起了疑心,“你见到了他,他去哪里?” “他在找大姐,说是,说是有话与大姐私下里说。” “这个,贱人!”段玉容咬牙切齿。 这时候,姚君怡与姚君莫看到段樱离回来,就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了,二人交换了下眼神,姚君莫就往后园而去。   ☆、姐姐与妹妹 段玉容道:“我要去看看。” “二姐,还是不要去了吧……” 段玉容说走就走,并且一下子甩开了段樱离的手,力气用得太过,段樱离被甩得半爬在桌子上,桌上的杯盘被撞下去几只,哗啦啦的碎响使姚君莫停住了脚步,往这边看来,就见段樱离略显狼狈地爬了起来,“二姐,真的没什么的,你还是莫要去后园看了。” 众人的目光已然被这响声吸引过来,齐刷刷地看着他们。 段玉容神色一变,“你故意的,你在耍什么花样?锎” 没等段樱离回答,已经有人道:“没什么便是必有什么了,段二小姐,后园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对对对,我们一起去瞅瞅。郎” 原来刚才他们有亲人被人赶出去,便对这姚君莫的印象不太好了,一般后园最容易出现一些大家喜闻乐见的丑闻,又见段玉容一幅往园里冲的样子,就都趁机起哄起来,要去后园瞧瞧,若真有什么丑闻,正好下下这姚君莫的面子。 说着竟也不等姚君莫同意,已经大群人涌入后园去了。 段玉容不甘其后,怒瞪了段樱离一眼,也疾步走去。 姚君莫阻止不了,只好与姚君怡也步入后园,到了厢房,段玉容不顾一切地推开了门,姚君莫心说不好,也跟着走进来,却是闭住的气息,“二小姐,快出去吧,这个房间平日并无人居住。” 段玉容恨得牙痒痒,“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们到底到玩什么。” 见她面色不变,况且房间里的窗户是打开着的,姚君莫这才不再闭着呼吸,才发觉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异味儿,一切都很正常。 这正常,才是真正的不正常,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段樱离扫去,却见她也与众人一样,面上微微带着好奇。 他茫然地想,莫不是段芙蓉没有成功将段樱离带到这个房间? 此时此景,他但愿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宁愿这次的行动失败,也不要出现什么差错而丢人现眼。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哪里有嘻笑之声……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厢房的另一面,一棵大树的旁边,正有一对男女衣冠不整,光天白日下正在做那不雅的事情。比较搞笑的是,旁边似乎还有一个人,正红着眼睛扯那位青年男子,“你走开,她是我的!她明明是我的!” 这人身形精壮,浑身肌肉,而与段芙蓉苟合之人,却正是赵广施,段芙蓉一边与赵广施做那事,一边却还媚笑着向那精壮男子招手,这简直就是一幅活春宫。 段玉容见此情景,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激得她头脑空白。 她悲愤凄厉地喊了声,“赵广施!你这个贱男人!” 赵广施被段玉容的声音惊得三魂掉了两魂半,转过头来才发现,原来几十号人,都在盯盯地看着他们,他吓得差点阳痿,看看自己再看看段芙蓉,才忽然明白自己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一把狠推开段芙蓉,“我,我是被勾~引的,是,是这个贱人……” 而段芙蓉倒在地上,还来扯他的衣角,而另一边,那个男人也笑着抱住了她。 姚君莫终于看不下去了,走到段芙蓉面前,在她及那人的径边狠狠一点,二人齐齐地倒在地上,姚君莫将自己的衣裳盖在段芙蓉的身上。 又冷声道:“来人呀,将这男子抬下去,严刑拷打!” “慢着!”随着这声音,段樱离已然站了出来,“看我大姐的模样,定是被这厮下了药,只怕若不是当场问出真相来,我大姐的清白便从此毁了。” “是呀是呀。段大小姐的名誉重要啊!” 段樱离的目光往人群中扫了眼,发现李良已然掉转身往外面走,本来就不算高大强壮的身材似乎忽然垮下一截,好像背上背了座山峰般沉重。 “拿凉水将这人浇醒过来!” 不等姚君莫说什么,段樱离已经发令道。 立刻有好事者去弄了凉水过来,浇在那男子的身上,那男子果然悠悠转醒,看到眼前情景,便知道事情是败露了,脸色蓦然失去血色,向姚君莫看了眼,便忽然从家丁身上抽了刀出来,狠狠插入胸膛,随着鲜血流出来,他倒在地上,眼睛都来不及闭起来,就断了气。 姚君莫闭了闭眼睛,道:“将此人尸体抬到乱葬岗扔了吧!” 目光再转向段樱离的时候,眸子里的杀意蓦然涌现。这个男子原本是姚君莫帐下最信任的副手,当初便想着,对方到底是段府的三小姐,若被大家发现她与副手苟合,便让她嫁给这副手好了,没想到计策不但没有得逞,反而赔上副手的性命。 本来若是拉下去拷打,随便找个人替他死了也罢,没想到段樱离却硬要他在此地说清楚,这人若是个忠心的,只有当场一死以保主子。 若是个不忠的,自然什么都要说出来了。 这时候,顾采芹将手帕弄湿擦了段芙蓉的脸,她便也醒来了,她醒来的时候正见到那男子自杀身死,吓得一哆索。 不过她到底也是见过了许多风浪了,头脑空白了一下,就立刻指着段樱离道:“是她!是她要害我!” 众人的目光于是都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段樱离面色平静,眼眸里却出现丝丝的屈辱之态,“大姐,你我是亲姐妹,我怎会害你?” “哼!你不过是个庶女,我与你如何是亲姐妹?你这个贱人,忌妒我样样比你强,早就恨我恨得想要我死了吧!” 顾采芹这时适时地道:“是啊,樱离,你与芙蓉之间就算没有姐妹之情,但这样害她,未免过于毒辣。” 她的话从侧面印证了段芙蓉的话,虽然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但她的话真的起到相当一部分的引导作用。众人马上觉得,段樱离的确有可能害自己的姐姐。段樱离也不分辩,只向段芙蓉道:“大姐,之前在宴席上,你说你肚子痛,是你要我将你扶到后园来的,我以为你真的是肚子痛,就扶你来休息,哪知将你送到房间之后,你就说要独自休息,要我回到宴会上去……” 段樱离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为我做证,我很快就回到了宴席之上,如何能够害你?反而是我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赵公子……” 段樱离这话,明显是指,段芙蓉来到后园,不过是与赵公子约好私会而已。 “段樱离,你要要信口雌黄,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药性虽然过了,但段芙蓉的身体还是有些发软,她挣扎着站起来,“证据就在那间厢房里,那个房间里的茶壶里解药,你将我带到房间里,便用药迷了我,你自己却喝了解药……” “笑话,我怎知那屋子里有解药?难道是二子皇妃替我等备下的?” 姚君莫刚才已经去房间检查过了,当时看到屋内情况的人颇多,这时候微微地叹了声,知道这次段芙蓉真的是自讨苦吃了,“段小姐,那个屋子平日里根本没有人居住,内里也并没有备下茶杯茶壶,事以至此,你万不可以再将别人牵扯进去,我姚家可是背不起这个责任。” “你——你说什么!”段芙蓉不知道那屋里,已然没有她所说的那些证据,还当是姚君莫临时反戈,她愤怒地道:“你们怎可如此!若不是你们——” 话未说完,便见秦柄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急唤了声,“芙蓉妹妹,你怎么了?” 段芙蓉向他看去时,他便用眼神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段芙蓉知道这位哥哥向来是很聪明的,当下住了嘴,还是很气愤地看了眼姚君莫。 秦柄玉今日是来得迟了,结果是进门就看了一场好戏。 他半晌没出来,直到这时才出来,原因便是知道段芙蓉这次真的是输了,若再将姚君莫牵扯进来,事情会闹到更不可收拾。 秦柄玉道:“我这妹妹向来洁身自好,而且现在已经嫁为人妇,她自小又读书识字,懂得大礼,绝不会无故做出这么荒唐的事,若不是身中迷~药,也绝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不过事情既然出在端王府,又是端王府的人见色起义,用药迷倒她戏弄她,虽然他已经自裁,可是端王府依旧有责任。”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姚君莫只好点点头,“不知秦兄要我如何处理?” “为了我这个妹子的将来,请二皇子妃认她当干妹子。” “什,什么?这是何意?” 姚君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段樱离却马上想到,现在众人都认为,二皇子凤青鸾此次前往边关,回来后继承龙位理所当然。都已经将二皇子妃当成了未来的皇妃,现在便是任何人的面子不给,也得给凤青鸾和二皇子妃的面子。 出了这种事,流言是没有办法阻止了,只求那李良一家能够看到二皇子妃的面子上,不找段芙蓉的麻烦。 她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先是大皇子凤旭,再是赵广施,现在又是二皇子妃……那李良,恐怕已经不堪重负…… 姚君怡也是聪明人,知道事已至此,越快了结越好。 当下道:“好,今日起,芙蓉便是我的干妹子了,若是有谁敢动她一根汗毛,便是与我过不去,便是与姚家过去,便是与二殿下过不去。” 秦柄玉微微一笑,“谢谢二皇子妃!” 这事终究也就这样过去了,只是秦柄玉走过段樱离的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而有些事,又能说得清楚谁对谁错呢? 端王府此次宴会,一方面是因为新王妃第一次亮相,以女主人身份宴请,一方面也是为了对付段樱离,没想到事得其反,来参加宴会的人,今日可是拿足了笑料,但姚君怡则将脾气压抑得很难受,借口身体不舒服,提前退出宴会。 众人会意,也都慢慢地散了。 出府时,段樱离与段玉容正好并肩而行,段樱离很真诚地说:“二姐,你还是回段家吧,那赵公子朝三暮四,并不是可托付的良人。” “住口!我的事不必你管!”段樱离的话,如同插在段玉容心口的一把刀。 段芙蓉与赵广施在一起的情形,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为他,对奶奶和舅舅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不顾一切做了他的暗室…… 说是暗室,但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此事,不如干脆说是外室……比暗室尚且有所不如!可他呢,他竟然—— 又想,这都是大姐的错,早听说她勾三搭四,没想到连自己亲妹妹的男人都不放过…… 她又回忆起当初被段擎苍逐到拜城的事,似乎也有大姐的错,说不定那时候她就是刻意为之,要赶走她的…… 她越想越觉得难受,大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是你逼我的! 段芙蓉被秦柄玉送到李良家的门口,段芙蓉虽然向来不将李良看在眼里,可到底这时期还是男尊女卑,她也仍然记得那时候,大皇子凤旭被发配到越边当越边王时,这李良以为她的靠山倒了,变~态地将她扯到街头打骂的情景。 打了个寒颤,她道:“玉哥哥,我不想回李家了,他会打死我的。” “你现在已经声名狼籍,若再不回家,便彻底成为弃妇,到时候恐怕这奉京都要没有你立足之地了。你现在已经是二皇子妃的干妹妹,相信我,他绝不敢动你的。” 段芙蓉只好点点头,“好吧,玉哥哥,今天谢谢你。” 秦柄玉的目光温暖,“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我的妹妹,血脉相连,我会帮你的。” 段芙蓉听得眼睛一热,“玉哥哥,是段樱离害我!” 想到那个纤细清冷的少女,秦柄玉的内心有些复杂,却依旧笑着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会为你讨回公道来的。” 段芙蓉点点头,这才敲响了李府的门。 果然,如秦柄玉所预料,李府的人恭恭敬敬地将段芙蓉迎了进去。 这次,她倒是很久都没有再出李府,老老实实地呆在房子里。只有段玉容时不时去探望她,二人都没有提有关赵广施的事,段玉容好像完全忘记了,或者是不在意,偶而还说起有些二姐共侍一夫的事,仿佛对赵广施与段芙蓉之间的事,完全的原谅离。 段芙蓉见她笑得嫣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却不知道段玉容转头又去见了李良,李良知道她与赵广施的关系,原本也只是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 接二连三的事,已经将他折磨的,完全抬不起那颗,男人的头颅了。 段玉容道:“我能理解你,因为我也遭遇到背叛,我真心爱着的男人,却始终被你的夫人迷着,她就是一只可恶的狐狸精!”她说得咬牙切齿,却让李良蓦然抬起了头,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芒。 段玉容从怀里拿出了一包药,“这包是人参粉,不过里头掺了点别的东西,人若接连服半个月,就会变得全身浮肿,不断咳嗽,仿若大病,一个月便会断气,可是大夫只能查出她得了肺病,会断证是‘肺痨而死’,这样一来,便是她死了,你们李家也不必负责任,之后找一差不多的坟地埋了也就算了。” “这,这是真的吗?”李良激动的手都抖了起来,两眼放光,“莫是你姐姐让你来试探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段玉容也不继续劝他,“我走了,你自己选择吧,如果你愿意戴一辈子的绿帽子的话,就当我刚才的话没有说过。” 她说完,便真的就走了。 李良看着那包药,它仿佛有莫大的吸引力,使他无法放弃。 李良考虑了好几天,还是决定按照段玉容的方法做,他多少还有点小心思,起先并没有把药粉参到食物里去,却每天像听话的小狗般,百般讨好段芙蓉,亲自喂她吃饭,甚至还亲自试菜,十几天下来,段芙蓉只当他绿帽子戴得极舒服,对于他送来的饭食也不那么抗拒,便是不必他试菜,她也敢吃。 那日,李良依旧端了汤来,段芙蓉正坐在那里拨弄琴弦,这时候便叹了口气,“李良,其实你也是个好人,只是我不喜欢你,实在是没有办法,你不会怪我吧。” “是我配不上你……我能娶到你这个南诏第一美女,已经是三生有幸,哪敢有其它的要求……” 说着,很自然地将那勺汤给段芙蓉喂了下去…… 段芙蓉似乎也很感叹,笑道:“你们男人,就是贱……” 话刚说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胸口剧痛,面色蓦然扭屈纠结,猛地呕出口鲜血,指着李良道:“你,你下毒!” 李良愣住了,这药不是,不是一个月后才会使她死亡吗? 怎么会就此发作了? 他却没想到,世上若真有这样毒杀了人,却又不被大夫查出来的药,不知道每天要多死多少人。况且,以段玉容的性子,便是段芙蓉再多活一天,她也觉得难受呢! 段芙蓉猛地抠自己的喉咙,刚刚喝进去的那点汤,居然又被她呕了出来,但同时也呕出好多鲜血…… 但这药也并不是沾喉即死的毒药,她情状可怖,却还没有立刻死去,而且怨毒地对李良吼道:“你敢杀我!我要拉着你们整个李家陪葬!我这就去找二皇子妃和我舅舅们!李良,你在家里等死吧!”她边吼边跌跌撞撞往外面跑去,正迎面遇上李夫人,见状吓了一跳,一把扯住段芙蓉,向儿子问:“良儿,这是怎么了?” 李良全身都擅抖着,结结巴巴地说:“毒,毒药……她要,要去找二皇子妃和秦家,娘,我们,我们……” 李夫人毕竟年岁大,马上就明白了什么,忽然狠狠地打了段芙蓉一个耳光,“贱人,害得我家还不够!事以至此,你还想出去吗!” 段芙蓉毕竟是中了毒,被李夫人一巴掌打倒在地,便见李良如梦初醒般,原本惶急的双眼忽然变得如蛇般滴着毒,“是,事到如今,她活,我们就得死,娘!我们不能让她走!” 段芙蓉心道,“我命休矣!” 就听到李良忽然喊了声,“来人呀!” 李家家丁立刻围了一圈儿,李良下令道:“给我将这贱人往死里打!” 段芙蓉平时在府中做威做福,家丁们居然一时不敢动手,李良只觉得一股邪气冲了顶门,首先冲上去,疯了似的狠踢段芙蓉的身体,段芙蓉只觉得喉咙痛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生死关头,却也奋起全身的力量,连滚带爬地往府门处爬去…… “别走,打死她!” 家丁们见李良这样扑上去打,算是给他们撞了胆,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将段芙蓉围在中间便是一顿踢。 而李夫人还牙根紧咬地说:“不能让让她死得太便宜,你们轻些踢……” 她叫别人轻些踢,自己却双手拧在段芙蓉的皮肉上,那咬牙切齿的样子,真的是恨不得把她的肉一片片,一片片的拧下来……   ☆、朝代更替雀占鸠巢 段芙蓉说到底,不过是个弱质女子,初时还张牙舞爪逮着什么抓什么,逮着什么咬什么,后来不知道谁一脚踹在心窝里,便觉得气血翻涌,几乎便要死去了。可是李夫人那恶毒的双手拧得她的肉生疼,便是昏过去也要疼醒过来,听到自己体内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胁边痛的呼不进气,马上想到,我完了,我被打破了…… 是的,她想到的,是打破了,就好像一个精美的瓷器,被不些不懂欣赏的人糟践了。又在那些乱踢打的手脚中看到李良和李夫人恶毒愤懑的眼睛,便知道今日自己恐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心头微动,她大叫了声,“我死了!” 便爬在地上动也不动,任其中一人正好踢在她胁骨的伤处,她居然也能生生地忍耐住不叫,李良又踢了她两脚,似乎还是不解气…… “贱人,这么容易就死了吗!郎” 他老娘把手探到段芙蓉的鼻下,发现果然已经没有气息,忽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良儿,她死了!她死了!这个贱女人终于死了!” 李良也是欣喜若狂,娘们俩好像疯了般,大声叫道:“好!死得好!锎” 李良在这时候吼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把这娘们扔到乱葬岗子里去!” 李夫人虽然看起来疯癫了一样,但还稍些有些理智,又叮嘱道:“给她一口薄皮棺材吧,免得被她家人发现我们李家太刻薄了她!” 下人们只得领命去了,可能因为杀死的是当朝大将军,平山候的女儿,极端的恐惧之下,众人也都被这母子二人感染,中了蛊似的,迅速将这件事操办起来。 而李良总觉得还是不解气,“娘,这女人害得我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就算她死了,也没有办法抹去她带给我的耻辱,你说我怎么办?” “休了她!对,休了这个贱人!让她在地狱里,也只能做个弃妇!” “娘,这主意真好,我马上就休了这个女人!” 说着,他兴冲冲地拿来笔墨,将笔尖蘸满墨汁,扬扬洒洒地例了段芙蓉七条罪状,七出之条,她条条都犯了…… 等这体书完成,母子二人都觉得写得太好了,李良甚至觉得,这就是他一生中,写得最好的一篇文章。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将这封休书差人往段候府送去。 …… 且说送休书之人,半路上被一人截持住,尚在疑惑中,便有条绳子从头顶下来,猛地勒紧他的脖紧,只听得咯咯两声,气管便已经被勒裂,那人将他像破布一样扔在地上,然后转身看着拦截住这送信小厮的人。 “三殿下,谢谢您肯救她。” 说话之人身形挺拔,却穿着件奇怪厚重的斗篷,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巴。 “段逸,她即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她现在遇难,我当然要救她。况且我对她向来都有好感,如果她愿意,我可以封她做我的皇子妃。”这人一身深蓝锦衣,语声和缓,只是眼眸里却冰冷的仿佛没有什么温度,正是这段日子躲在家里戒毒的凤羽。 “谢谢三殿下!” 二人说着,又上了马车,那封休书便由凤羽收藏了起来,“只是她已经被他们打杀,恐怕命是难以保住。” “仙人说,只要按照这个时间来,定会救到她。” 说着狠狠地扬起马鞭,一路到了乱葬岗…… 那些家丁好歹还是按照李夫人叮嘱的做了,给段芙蓉备了只薄皮棺材,否则的话,段芙蓉这被埋下去再挖出来,定然没气了。段逸三下五除二,挖出了那口薄皮棺材,打开棺材,只见段芙蓉满身是血,头发凌乱,像一块沾满了鲜血的破布一样躺在那里。 她入棺时,甚至没有人好好帮她打理一下。 段逸将她从棺材里抱出来,也不管已经挖开的坟,直接将她送入马车内。 她早已经陷入昏死状态,凤羽看到她个模样,便伸手将她额头的乱发拨开,只见她的脸上也沾满了她自己的血污,唇角似乎还在往外冒血…… “啧啧,这么惨啊……芙蓉,你这是何苦……” 段逸道:“仙人果然是神仙,她还活着。” “段逸,有空让我见见你说的那位仙人。” “是。” …… 第二日,晴空如洗。 段樱离在镜前梳妆,忽然发现梳妆盒上放着一枚木蝴蝶。 看到它便想到了慕风,再过两天,便是慕风举家被斩的日子,她虽然绞尽脑汁,想到了搭救慕风的办法,只可惜实施起来无人配合,是相当的困难。若是救不了慕府,便算是慕风活着,她却也不好再见他了。 这样想了片刻,淡声道:“这木蝴蝶,便放在妆匣底部吧,没事不用拿出来。” 玉铭有点疑惑,“三小姐,这似乎是一只新的吧?” 段樱离微怔了下,赶紧将妆匣打开,底层放着三只木蝴蝶,果然呢,她刚刚发现的这一只是新的,已经是第四只了。 从那日自三皇子府回来后,她第一次由衷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玉铭,你出去吧,让人守着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玉铭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见她面露微笑,心情也是奇好,说了声是就出去了。 段樱离便站起来,目光在房间四周搜索,“慕风,我知道你来了,出来。” 果然,慕风便从柜子旁边的屏风后走了出来……虽然分开的并不久,但是因为一起经历过了生死关头,如今一见这熟悉的桃花面及他惯常拥有的笑容,便有恍然隔世之感。于慕风也是同样,不过他毕竟已经进屋好一会儿,又见她一切都好,那激动的情绪便被压制了下去。 段樱离就这样看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终于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 慕风那双清朗的眸子似乎更加干净坦然,那笑容里却少了些微的灿烂,多了点深沉,一身华丽的青袍外,披着描金丝边的绛紫外裳,腰际一条同色腰带,腰带上挂着只形状有些奇特的鱼型玉佩,玉佩的下部带着点缨络,显出几分飘逸。 手中,却拿着一把青玉萧,使他更显出几分翩翩佳公子之意,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只是面色略微苍白,却也因为那狭长的凤目光彩灼灼,让人几乎要忽略掉了。 “樱离,我很好。” 看见她对他一直打量着,他主动说。 段樱离真想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去,然而疾走两步后,却蓦然停了下来,挥起自己的粉拳向慕风的胸膛垂了下,“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死了,或者是被抓起来了!” 慕风的脸狠狠一白,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是很少露出这样任性的娇态的,所以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就是怕你担心,才匆匆的赶来了。” 这时,段樱离也发现他的不对劲儿了,只觉得他的手触手灼热,连忙将他扶坐在椅子上,“你伤还没有好?” 慕风只得老实的点点头,嗯了声。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么用力。”段樱离想到自己定是正打在他的伤口之上了。 没想到慕风却将她的手扯过来,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久久地凝视着她,“你知道,我不会怪你。”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让向来冷硬的段樱离几乎红了眼睛,她这世固然是被抽去了爱魄,可是基本的人性情感还在,她无意害慕府,却连累慕府被抄。 她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是先给慕风倒了杯茶过来。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被人救了——”他似乎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清楚,停顿了半晌才又道:“慕府这次出事,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凤羽早就盯上了慕府,并且他查出来的那些事,也都是真的。慕府的确是当年武和之变的受害者,而明帝是直接参与者,慕府与明帝之间,确有血海深仇。” 段樱离的思绪一时有点跟不上,上世的时候,她也曾经听说过武和之变,主要是明帝重病死亡之前,经常从梦里惊醒,而提起一些人的名字。凤羽曾经查过这些名字,结果牵出了很多年前的武和之变,但是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大概也是因为,那武和之变的残留人士,因为无力改变现状而散去了。 真是没有想到,这世,武和之变竟然与慕风扯上关系。 慕风又接着道:“我只觉得慕老爷救了我,恩重如山,又是十八学堂创始人,定是身家清白,因此在调查的时候,根本没有将慕府的因素考虑在内。所谓一叶障目,正是如此,因此我得知真相,居然比凤羽还要晚了一些时候。” “那慕府的人,真的要全数被斩吗?” “这件事你不要担忧了,他们会没事的。” 这件事说出来,果然段樱离的罪恶感减轻了些,却又忽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慕风,你改名慕风,又忽然被慕府帮助,这件事说起来真巧,你与慕府有关系吗?” 慕风将目光转到柜子上的那盆牡丹,似乎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段樱离也不逼他,等他再转过目光时,眸子里却已经是清明与坚定,缓缓向段樱离道出一段往事。 原来慕风的娘亲给他起名为“凤沐”,并不是偶然,而是他本来就姓慕,此名谐音倒过来念,才是他本来的名字。所以他出宫后自称慕风,事实上却是误打误撞恢复了他本来的名字。而他的亲生父亲,便是三十年前,忽然从历史上消失的东夏国国主慕东来。 武和之变后,东夏国从历史上消失,就像他们当年忽然强势出现在历史上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强盛之国大历,东夏一族被追杀殆尽,所有有关东夏国的资料、历史、来源全部都付之一炬,而东夏的国土、百姓则全部都被大历强行据为已有,说起来现任大历国主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竟然硬生生地创出新的大历法及钱币、风俗、信仰等,把东夏国的一切抹去,成了现在的大历国。 而东夏国主慕东来更变成了一个四处逃亡之人。 大约二十年前,还是一介守城小参将的陈劲,救了一个重伤的青年,便将他收入府中养马,后来这个青年表现出许多过人之处,虽然一张英俊的脸被纵横的刀疤破坏,显得狰狞,但他还是渐渐引起了陈小姐的关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二人私定终身,青年送给陈小姐一块玉佩,做为定情信物。 二人感情笃实,过了一段比较开心的日子。但是那时候,明帝也因为再度选妃,朝中所有官员的女儿皆送往宫中,接受甄选,陈小姐运气不好,被明帝选中,成为陈妃。 一道圣旨,将二人硬生生的分隔开来。 而那个青年,则在陈妃出嫁入宫之日,因为气怒攻心而忽然吐血倒地,就此大病,因为心中实在不愤,病情日益严重,半个月后就一命归天。 而宫内的陈妃,却在八个月后,早产下一个婴儿,这个婴儿便是四皇子凤沐。 …… 慕风说到这里,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而段樱离已然明白了陈劲将军一家出事的根源,原来竟是有这么一段孽缘在其中。那个青年,毫无疑问便是当年逃避追杀的东夏国主慕东来。 若不是他被陈家收留,陈家也不会在十几年后,正是鼎盛之际,忽然被灭了整个家族。 而四皇子凤沐,也不会是现在的遭遇。 一切,皆因慕东来稍微出众了一点,而陈家小姐,多看了他一眼。 “那为什么慕府在南诏三十余年却没有引起怀疑呢?” “慕天赐这一门,却是我父亲的堂兄弟,我应该叫他叔叔,却是当年因为不愿参与朝廷斗争,而在籍册上做了手脚,除去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远走他乡做生意,只想过太平日子。当年办学堂,让穷人也能读书,的确是他们的初衷,只是后来,知道武和之变后,不甘心东夏就此亡国,才渐渐地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 段樱离握住了他的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是是非非是论不完的,只看当事人,打算放下,还是继续纠缠。 “樱离,东夏国并没有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段樱离愣了很久,终是点点头。 东夏国若真是亡了,慕东来反正已死,那这段恩便化为私人恩怨,若是豁达之人,便只能叹天命如此,就此罢了。但是东夏国若没有亡,那么做为慕东来唯一的儿子,他将要肩负许多从前他难以想象的东西,那是一种责任的延续,甚至是一种天定的使命。 …… 段樱离的眼前,仿佛出现许多血雨腥风的画面…… 那是慕风,即将要面对的。 慕风忽然道:“樱离,若是我现在放下一切,带着你远走高飞,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底的企求和希翼一闪而过。 只可惜,段樱离并没有发现,只是很歉疚地摇摇头,“对不起,慕风,我不能离开。我与你一样,也有未完的事情要做。” 慕风眸光一黯,却已经笑着捏捏她的脸,“不用给我道歉,你知道,我只是说说,反正我也走不了。或许你说的对,我们应该接受天命。” 多年后,段樱离再想起这一幕的时候,忽然就满心都是苦涩,他若是想走,又如何走不了呢?只是因为她不走,所以他也不走,若当时她没有一执念在心,只想着报仇血恨,不知道二人的结局又是如何? 可自她来到这世的时候,命运的齿轮便没有放过她,没有放过活着的任何人,天下没有后悔药,当时只觉得天命二字,又重重的砸在她的心上。 世上,真的有天命存在吗? 却没有想到,她这次惨败,正是败在她潜意识里,信了天命的存在。她以为自己知悉全部,她以为终究一切会按照上世的发展而发展,所以总是在凤羽将要大展伸手的时候截胡, 数次截胡的成功,造成她的错觉,以为一切还在掌握之中,却没想到,自从她再世重生,所有的一切已然改变,不再完全遵循上世的轨迹,而凤羽当然不会被她次次截胡,这次却是她自己急切求胜又轻敌大意的结果。 ……十二月二日,慕府全数人等,将在午时斩于菜市场口。 段樱离知道,慕风一定会救他们。 然而这样的日子,她终究也还是帮不到他什么,只能在屋里等待。 来到老夫人的房里,梅氏却正在向老夫人说这件事,“慕府的十八学堂,这些年真是教出了不少人才。慕府向来都是免费教学生的,但是听说这些学子们,为了撇清与慕府的关系,居然大闹刑场,个个都将慕府骂的狗血喷头呢!” “人走茶凉,情理之中啊。况且人为自保,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慕府也真让人惊讶,据说是几十年前东夏国余孽……” “梅夫人,那也不能称他们为余孽吧?东夏国初立者为慕伏,立国百余年,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国发展状大成为可以与南诏齐名的大国,当初八国混战经年,直到最后它仍然立于不败之地,只是后来,有人行那阴谋诡计,釜底抽薪,雀占鸠巢,虽说政权之下阴谋多,兵不厌诈,可是与自己的敌人合作,窃取胜利成果,这乃是无耻小人的行径,与卖~国~贼无异。 是以,慕府才是东夏国正统,也就是现在大历真正的主人,而现在的大历国主,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如经大历与南诏年年征战,却没有什么道理,想必也是当年遗留下来的祸害之一。” 梅夫人没想到段樱离忽然插进话来,她所知的不过是道听途说,哪里会像段樱离一样,查了好些日子的资料,当下笑道:“你这孩子,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有些事咱们身为女子却不好侃侃而谈。” 段樱离微向她施了一礼,又看向老夫人,发现老夫人又比前几天浮肿了些,上下眼皮更因为浮肿,而使眼睛成了条细缝,睁开都坚难。 她明明记得卜青牛说,老夫人的病治好,可以至少再活个七八年的,可是看样子,这个冬天都难以熬过去了。 这时候,大补大热的东西不能食用了,蜈蚣酒也就停了。 段樱离倒是用夏天就酿的干玫瑰花瓣泡开来,又细细地研磨,亲手弄了些玫瑰饼给老夫人送来,色泽漂亮,闻着就有种清香的味道。 “奶奶,你尝尝这个。” 老夫人嗯了声,有些坚难地张开了嘴巴。   ☆、另有其人 小小地吃了一口,道:“果然好,樱离有心了……” 梅夫人也有些欣慰地说:“是啊,孩子越来越懂事了。” 这时候,顾采芹也走了过来,捏起玫瑰饼递到老夫人的唇边,“奶奶,我也喂您。” “唉,好,好……” 老夫人心情很好,又咬了口她手中的饼…郎… 顾采芹笑道:“娘,还是樱离懂得奶奶的心思,正值隆冬,这样的饼真是难得呢。我前些天给奶奶缝了一双新袜子,里头垫了兔毛,不如我现在去把它拿过来,也送给奶奶。” 梅夫人道:“好,去吧。锎” 顾采芹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又回来,手中果然拿着双袜子,唤了声,“奶奶,我给您穿袜子。” 没见回应,她也不介意,自去给老夫人换袜子,换着换着,她啊地惊叫了声,被吓得坐倒在地上,震惊地看着老夫人。 “采芹,你这是怎么了?” “奶奶,奶奶她……她……”她受到惊吓般地指着老夫人的脸。 梅夫人和段樱离一起把目光落在老夫人的脸上,只见她双目微阖,神情还是很安祥,只是嘴唇深紫,如同中毒了般。 梅夫人连忙轻轻地摇摇她,就见她的身子缓缓歪下去,口角流出一股黑色的血迹…… 段樱离在她的鼻息下试试,已经完全没有气息了。 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上一世,她对老夫人的印象并不深,在仆人院生活的六年,使她没有多少机会与老夫人见面,出了仆人院后又跟着凤羽打拼江山,不过在她临死之前,也将老夫人一并纳入了怨恨的范围,因为她也一样,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她这个孙女儿。可是再世重生后,她觉得奶奶对她其实还不错,她也是想好好的孝顺她,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离去了。 顾采芹扑到梅夫人的怀里大哭,“娘,奶奶死了,奶奶死了……” 她泪流满面,情真意切,梅夫人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向丫头叮嘱道:“去通知各人,就说老夫人归天了,让他们着手准备丧仪。” 顾采芹却忽然抬眸,大声道:“不可以,奶奶刚才还好好的,怎会忽然死了?而且她唇角的血,为什么是黑色的!娘,您还没有看出来吗,奶奶是被人毒死的!” 她的话让梅夫人一怔,“你是说——” 顾采芹将怨毒的目光转到了段樱离的身上,“奶奶她吃了樱离送的玫瑰饼,才中毒而死!樱离,你为什么要害奶奶,为什么?” 段樱离看了看眼前的饼,又看看老夫人,淡然答道:“我没有下毒。” 顾采芹冷笑道:“好,既然你能说得如此笃定,那我们立刻请京兆尹来查此案!” 梅夫人愣了下,“采芹,这——” 她原本也只是犹豫,没想到向来很温顺的顾采芹,忽然冷声对梅夫人道:“娘,我知道你心疼樱离,但是现在人命关天,况且受害者还是奶奶,我们不可以就这样让事情过去的,且不说安葬了奶奶之后如何,便是爹回来了,也无法向他交待呀!” “这——”梅夫人被说的接不上话来。 顾采芹也不理会她,直接让人去报官。 在此期间,段玉容也来了,还有苏紫及一直不怎么出来的萧百恋,也都来了,段樱离看着她们的目光,她们都像蛇一样,狠狠地盯着她,便是向来温和的二姨娘,此时亦是很冷漠,段樱离本来也没有想从她们那么得到什么,上一世,她们也是如此待她,或许后来她追随凤羽左右的时候,尚得到过她们的尊重。 但那都是假的,笑容背后,就是如今这样的怨毒的冷脸。 段樱离的唇角,不动声色地浮起抹冷笑。 玉铭见状,扭头就要出去,却被顾采芹发现,一下子拦住她,“你不许出去,出去也没用,今日慕府要被斩于刑场,只怕段樱离所有的救兵都忙着吧?他们是不会来救她的。” “采芹小姐,您怎么能如此冤枉三小姐?” “是不是冤枉她,京兆尹大人一来便知。” 就在这时,京兆尹已经来了,同时来的,居然还有明帝。 众人马上都跪下行大礼,“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帝用嗡嗡的声音道:“平身。” 众人马上都站了起来,中常侍韩勤向来对段樱离有好感,这时候就微微向她点了点头,段樱离也还以微笑点头。顾采芹看到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心头微微一沉。然而看了眼那盘玫瑰饼,她又镇定下来。 明帝脚步沉重地进入房间,发现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口角流血,面现黑气,显然是中毒而亡,顿时冷声道:“没想到老夫人一世安康,临死时却遭人毒手害死。段爱卿,朕对不起你。” 他来到外间,坐在主位上,众人分立两边。 明帝道:“让人去查查,老夫人所中何毒,毒源又在何处。”p韩勤应了声,便派人去了。 明帝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只见是一众女眷……只有段鸿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子,还有二姨娘手里抱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真正是人丁凋零呢。 段玉容与明帝是前后脚过来,还没有来得及与其他人说话,只觉得奶奶死了,实在是令人悲伤,嘤嘤地哭泣着。 半晌,明帝才道:“段爱卿为了南诏,鞠躬尽瘁,令人感佩。除却君臣之宜,朕与他亦有兄弟之义,听闻老夫人乍然逝去,想到段府中无人主事,朕便亲自来看看。今日之事,朕定要安排好老夫人身后事,尔等如果知道什么,不防直言。” 事实上,他本来是要亲自看着慕府被斩的,谁知道中途却出了差子,先是菜市场内不知谁家的房子着了火,烟雾极大,火借风势,搞不好会烧掉半条街,百姓都在那里哭天喊地,明帝只好派了一部分人去救火,如果明帝在附近的情况下,居然让大部分百姓被烧死,那才是真正的丑闻。 一些守在法场的官兵走了,忽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很多黑衣人,个个都武功高强,又有三辆马车疯了般的驶入,将所有的死囚都劫走了,官兵虽然已经奋力抵抗,却仍旧没有留住黑衣人,而且死伤严重。 明帝气得肺都要炸了,虽然想到劫走死囚和放火的人是一伙的,他却不得不继续选择救百姓,这就是一个自诩名君的皇帝必须要做的决定。 而那个设计劫囚的人,当然也算到了明帝的心思,所以才能够成功。 事以至此,只能派人追击,而救火还在继续……明帝甚为愤怒沮丧,坐轿打道回宫等消息,却在路上遇到京兆尹,见他行色匆匆便停下轿子问了两声,知道竟然是段府的诰命老夫人被害身亡,段擎苍是一品将军兼远山候,又在出征中,他这个做皇帝的来到段府亲自主持这件事,想必段擎苍会很感激。 他于是匆匆地又赶到段府来。 不过,他心里此时可是燃着熊熊的烈火,定然要在段家这里找到个发泄口。 有了明帝的话,顾采芹便忽然站出来,大胆道:“回禀陛下,臣女采芹,是梅夫人的女儿,老夫人是采芹的亲奶奶……”她说到这里,眼泪珠子豆大,一串串地落下来,“奶奶今早原本好好的,还坐在那里与我们聊天,可是因为段樱离送来了一盘玫瑰饼,奶奶吃了她送来的饼后,就……” 听了她的话,明帝尚无反应,段玉容已经忍不住大声道:“采芹,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陛下面前,不敢有一点欺瞒。” 段玉容咬牙切齿地看向段樱离,“你,竟然是你——奶奶哪点对不起你,你竟然,竟然害死她!” 说着她忽然扑上来,双手成爪,就向段樱离抓去。 好在被明帝带来的人给扯住,京兆尹候申更是一声怒吼,“大胆,陛下面前不得放肆!” 这声怒吼颇有气势,段玉容的腿微微抖了下,只能咬唇,安静下来。只是一双眸子,仍然向段樱离瞪着。 段樱离的面容,平淡无波,没有像别人那样表现出悲戚之色,明帝对她的印象很深刻,曾经还因为她而费过一些脑筋。想起在猎场断涯那里,她曾经目睹过自己与皇四子之间的事,心里实际上是有一点不舒服的,不过他到底已经是老谋深算,做了多年的皇帝,必须要表现出公允来。 “段樱离,你有什么话说?” 段樱离微微颔首,“回陛下,凶手不是臣女。” 这时候,验尸的仵作出来了,向明帝道:“陛下,此毒极凶悍,乃是入口封喉的鹤顶红!” 段樱离忽然想到,自己是喂了老夫人吃玫瑰饼,当时老夫人好好的,还和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后来是顾采芹又来喂老夫人吃东西…… 若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她吃下段樱离喂的玫瑰饼,就应该毒发身亡了才对,但段樱离明明记得她当时还说了几句话,并无异样。 段樱离马上想到,玫瑰饼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顾采芹。 她看向顾采芹,发现顾采芹也正在看着她,显然她已经明白,段樱离知道了真相,但是那又怎么样?她此时应该是百口莫辩,顾采芹的唇边,露出一抹得意的浅笑。 明帝又问,“毒源在哪里?” 顾采芹道:“毒源定是那盘玫瑰饼!” 段樱离道:“不可能,那盘饼是我亲自做的,不会有毒。” 顾采芹冷笑,“事到如今,你还狡辩,你说那饼没毒,那你敢当着大家的面,吃下这盘中的饼吗?” 她的笑容过于恶毒,让段樱离忽然地紧惕起来,虽然她判断那饼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不知道顾采芹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老夫人中毒,那如今,这饼却是吃不得了。 见她不敢接话,顾采芹笑道:“不敢吧?你知道那饼是有毒的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段樱离的身上,如果她笃定那饼没有毒,如何现在竟然不敢应声?现在她那句,“那盘饼是我亲自做的,不会有毒”便一点都站不住脚了。 中常侍道:“要试饼有没有毒,又何需亲自尝呢?让仵作验一下不就知道了。”见到顾采芹如此咄咄逼人,他连忙说了这句,总算解了段樱离的尴尬。 马上就有仵作去查,银针插入饼中,才短短的时间而已,整根针都变成吓人的黑色了。 仵作回道:“陛下,这的确是一盘子毒饼。” 顾采芹道:“梅夫人可以做证,这盘子毒饼,的确是她拿进来的。” 明帝的语气不带感情,缓缓道:“段樱离,你还有什么话说?” 段樱离道:“陛下,此饼肯定是被人在其后下毒。” 顾采芹也道:“陛下,这饼是段樱离自己说,她亲手做的,也是她亲自端进来的,而且也是她亲手喂奶奶吃饼的,在奶奶去世后,我和梅夫人一直守在跟前,这些事都有我娘梅夫人可以做证,那饼根本就没有人动过,后来皇上您来了,更是派人将那个房间把守住,试问这样的情况下,又有谁会在饼上动手脚?” 顾采芹的思绪这样的清晰,倒是令众人有点惊讶。 明帝的目光落在梅夫人的身上,“梅夫人,是否如此?” 梅氏面色惶急忧心地说:“的确是这样,不过樱离是好孩子,她不会……”她的分辩听起来那么的苍白无力。 段樱离接过了话头,“并不是一直守在旁边吧,陛下进入段府的时候,我们都去恭候陛下,若是凶手在这时候做手脚,将饼换掉是轻而易举的事。” “陛下浩浩天威,何人敢在他的面前做手脚?你这样说,分明有损陛下天威。” 顾采芹句句铿锵,正义禀然。 不过这句话却是没有道理的,段樱离敢肯定,这盘饼正在是明帝到来时,众人恭候大驾,才导致盘中饼被换。可是顾采芹如此一说,她的确不能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抬眸看了眼明帝,发现他神情阴阴的,尚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他也没有允许段樱离继续再说下去,毕竟没有人愿意把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 明帝漠然问了声,“候申,这件事你如何看?” 候申道:“目前看来,确实段三小姐的嫌疑最大。” 明帝这才冷冷一笑,“段爱卿不在家里,他家的事,就是朕的事。老夫人身份尊荣,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段樱离,若是你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不能怪朕了。” 梅氏忙道:“陛下饶命!” “哼!你还敢叫饶命!你可知,女不教,母之过,这件事发生,你也有很大的责任!” 段玉容道:“的确是,这母女二人向来不是好东西。陛下,您还不知道吧?这段樱离有可能并不是段家的种,这梅夫人事实上就是多年前,被我爹赶走的梅氏,为什么被赶走?便是因为她和侍卫私通,被我爹抓奸在床,为了避免家丑外扬,才说她是暴病亡。” “后来,她却与自己的女儿段樱离,合谋用了手段,回到了段家,自从她回来,段府就没有安宁过,回头再想想,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谁知道是谁的种呢……” 段玉容提起旧事,梅氏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红着眼睛叫,“我没有,没有,都是谣言。” “你敢说,你当年不是被我爹赶出去的?你敢说,你回来不是用了手段,故意撞上我爹的马车装可怜,才又回来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梅夫人哭着爬在地上,给明帝嗑头。 段樱离道:“此事早已经有定论,若是真的捉~奸~在床,她第二次回来,如何能成为段家的主母。家丑,的确不该外扬,但是真正红~杏出~墙的人,并不是梅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段玉容哈哈两声尖叫,“段樱离,死到临头,还要给别人泼污水,你是说三姨娘吗,反正她已经走了,你说什么也没有人可以证明,不过你咬出三姨娘也没用,她跟你毒害奶奶这件事,半点关系也没有。” 这时候,顾采芹却忽然不说话了,见了鬼似的,盯着段樱离。   ☆、富有的顾采芹(二更) 手也微微地发抖,然而段樱离只是云淡风清地道:“大约三个月前,府里来了几个人,说是大夫人的远亲,梅夫人因不识得这些人,便要赶他们出去。这时候,是我们的顾采芹表小姐站出来作证,说他们确是大夫人的亲戚,于是善良的梅夫人便将他们招待在西厢。” 梅夫人想起了这件事,当时段樱离还向梅夫人多问了几句那些人的事儿,可梅夫人说是既然采芹说是亲戚,就必然是,因为采芹是后来才到府中的,的确比他们更要识得大夫人的亲戚们,此时更不能因为大夫人不在了,而将他们拒之门外。 段樱离接着说,“现在这些人,已经被安排到段府外去,采芹表小姐还拿银子托关系,给他们都安排好了差事。其中有两个,成为了段府的大丫头。” 顾采芹道:“这些锁事有什么好说的,大夫人是我的姨母,我替这些亲戚奔波一二又算什么?你以为所有都似你段樱离这般凉薄吗?” “是吗?姨母吗?”段樱离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丫头在悄悄的往外退,当即道:“韩大人,樱离所说的两个丫头便是那两个,请韩大人将她们请到这里来问话。” 韩勤马上道:“把她们带到这边来,还有,院子里的任何人不许在案情大白之前进出此处。” 人被带过来后,韩勤马上问明帝,“陛下,老奴如此吩咐对否?” 明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段樱离,你要问什么?” 见到那两个丫头,一脸视死如归之态,段樱离道:“请陛下容我先说完我刚才未说完的话,这两个丫头等会儿再进行探问。” 明帝道:“段樱离,最好你说的话,都是与本案有关的,若是东拉西扯,说不出个道理来,浪费朕的时间,朕可饶不了你。” “是,陛下,谢谢陛下。” ……段樱离又继续说:“杀人总是要有动机,没有动机的谋杀,不是这人疯了,便是受人蛊惑。自从我从仆人院出来,奶奶对我是很好的,我做为她的孙女,也根本没有杀她的理由,她若逝去,樱离在段府的唯一靠山,便也没有了,试问这样的情况下,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奶奶呢?” 当梅氏听她说到“唯一靠山”几个字的时候,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儿,她原本以为,她回来后可以保护自己的女儿……却原来……以前二人相处的种种情景,忽然在脑子里就这么过了一遍,终是低下了头…锎… 但她又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她还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好的,相信她迟早会理解她的。 明帝点点头,“可是,没有动机,也不证明就一定不会下毒手。” 顾采芹道:“动机,当然有动机!当年你被关在仆人院六年,你恨段家的每个人,所以你不但对奶奶有杀心,对我们所有人都有杀心,你根本就是想害了段家!”顾采芹说完,泪又流了出来,“可怜奶奶,她还一直以为,只要她付出真心,就可以让你打消这个念头……奶奶,你真是太天真!” 众人此时都因顾采芹的话而暗暗点头,早就听说段三小姐不得家人喜欢,她若对段家有什么怨恨,大家也不会感到奇怪。 段樱离又道:“身为段家的女儿,对父母只会感恩,感谢他们毕竟没有让我死在扑人院。对奶奶只有感激,因为她让我感受到亲情。我当年的确在仆人院住了六年,但这并不能构成我杀人的理由……” 她再看了那两个丫头一眼,发现她们依旧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她又道:“……紫姨娘,您还记得,当时我母亲死的时候,顾采芹叫到跟前,对她留下遗言的事情吗?当时众人一片混乱,而采芹表姐听了遗言之后,却仿佛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样,而她对母亲的亲戚们,那不遗余力的帮助,让我感到事情的不对头,经过明里暗里的打探,终于让我知道了一件事。” 顾采芹的眼眸微微瞪大,“你乱说什么?姨母临死之时,已经神志不清,她,她其实只是告诉我,让我好好照顾芙蓉和玉容而已。” “那些亲戚中,有一个叫顾成的男人,见到你的第一次,就将你大骂了一顿,这总是没错的吧?” 顾采芹冷冷一笑,“他不过是觉得我招待不周罢了。” “这位顾成并没有埋怨你招待不周,你已经如此对待他们,他们怎么可能还能埋怨你招待不周呢?他教训你的原因,只是因为你父亲和你母亲的牌位被冷落多时,即无人上香,也没有摆上供八件,案上还落了厚厚的灰尘,甚至那间屋子也被锁了起来。” 这时候,南诏还比较注重《孝经》,孩子们从小也会学习《孝经》,生前如何尊重孝顺父母,死后如何怀念等等…… 父母死,做为他们唯一的女儿,顾采芹要随时将牌位带在身边,来到段家后,分别在西厢和鹤鸟阁安置过父母的牌位,即她走在哪里,牌位便安置在哪里,段擎苍很能理解孤女的苦处,也传门拨了屋子给她,让她安置这些。 这次顾成随着几个亲戚过来,进门打完招呼后,当然第一件事便是拜祭大哥和嫂子,顾采芹拒绝不了,只好带着他们去,却没有想到那牌位似乎已经很久无人打理,房间里落满灰尘,灵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倒,香炉里的香灰早冷,案前也无香果…… 顾成见这荒凉凄惨的样子,便忍不住泪流不止,跪在灵位面前便起不来了,哭了几声之后,就向顾采芹喝道:“你怎可如此对待你的父母?你怎么可以这样!” 之后便说了些关于孝道及礼节之话,顾采芹也不反驳,只是默默地跪着。 ……段樱离道:“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按道理说,你该是对他们极尊重,为什么会如此呢?” 她一双眸子,像要穿透顾采芹灵魂般,顾采芹的目光忽然躲开,不与她对视,反而看向梅夫人。 “我已然在奶奶的主持下,被过继给梅夫人,现在梅夫人才是我的娘亲,将来若是梅夫人与姨父身故,我自然要将他们的灵位好好的供奉起来。” 她这么说,倒也没有大错。只是因为被过继,所以就连亲生父母的灵位都不管了,还是让人有些诧异。 她又道:“其实我是否供奉父母灵位,与奶奶被杀根本就是两件事,段樱离,你别想着转移视线,现在陛下和京兆尹大人都在,你休想蒙混过关。” 段樱离也向明帝道:“陛下,臣女说这些,只因为由这些事里,可以推算出杀人动机和理由。” 其实说了这么半天,明帝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 虽然他的后宫里,各种阴谋陷害的事儿多了,他都看得不想看了,听得不想听了,但此刻竟非常想知道,段樱离这个小妮子,在杀人证据那么明显的情况下,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当下只是点点头,“你可以继续说。” 段樱离又向众人道:“来投靠段府的亲戚,大多是大夫人的妹妹的丈夫的亲戚,即顾姓亲戚,但是其中有一个人,今年已经十六岁,他姓刘,小名水。原本以为是远亲,但是经过樱离暗中调查,原来这人不是远亲,乃是大夫人儿时玩伴的孩子,他的父亲叫做刘好望……后来刘好望死去后,这孩子便在大夫人的安排下,被顾家二叔收养。 这次在奉京置了宅子,顾家的人一起住在一间大宅子里,但这刘水却被另外安置了住处,那处宅子虽是小一点,却是精致,而他所得到的差使,竟是奉京南边儿的静县通判。要说十六岁的小子就得到这样的权力与成就,采芹表小姐真是功不可没,而他定也不是走正常途径进入官场,若是买官或者是贿赂了某人却与段府无关,因这一切的完成,都是在段府外完成,都是由采芹表小姐一手完成。” 顾采芹的脸色微微发白,但还是强作镇定,“刘水虽然年龄小,但颇有才华,这个通判是他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的。他有这样的能力也是错吗?” “那固然是不错,但是通判之职岂是能力优秀就能得到的?若不是采芹表小姐,他也根本得不到这个位置,关键是,采芹表小姐向来低调,不愿求人,能让你出面求人的,那么这个刘水在采芹表小姐的心目中,定是非常的重要。” “那些亲人,在我的心中,都一样重。” “虽是一样重,但却是有些人要与大家挤在一个宅子里,而有些人,则单独一个宅子,还有丫头伺候;有些人在给人家当丫头……”她说着,不经意瞥了眼那两个被抓起来的大丫头,见她们果然正在很认真地听,段樱离才接着说:“有些人却能得到采芹表小姐的大力帮助,十六岁便当上通判。” “你——”顾采芹甩甩袖子,向明帝道:“陛下,还是回到奶奶被杀的事情上吧!请求陛下作主,莫要再让她胡说八道了。” “朕,倒是很好奇,是谁安排他当上通判?真的是你去贿赂了某人吗?那人又是谁?” 要知道,此时官职不是说,谁有能力就能当上的,且不说通判已经是六品官员,便是七品,也需要有功名在身,否则便你是秀才,也才法直接当上官。朝廷官员可是涉及到了明帝的史治,现在竟然听闻十六岁通判奇事,心中已然震怒,却还是隐忍着。 顾采芹被问得微微一窒,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跪了下去,“请陛下为奶奶做主!” 明帝冷冷地哼了声,向段樱离道:“你继续说。” 段樱离微微一施礼,又继续道:“但是此人如何当上通判,并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的重点是,为何同样是从家乡过来的亲戚,顾采芹对他们的态度却如此天上地下?比如顾家的三嫂,在家乡的时候做得一手好裁缝,日子原本也是能过得下去的。 来到这里后,却被安排在一个富人家做粗使奴,如今一双巧手已经被磨得连针线都拿不住了,前日里因为生病,被送回宅子,宅子里的各人都忙碌,无人照顾,如今却是重病到奄奄一息了。” 其实一个大丫头听闻此言,忍不住泣了声,“娘——” 段樱离却又继续道:“若不是遇到卜神医,恐怕她现在真的已经去世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地顿了下,“所有来这里的亲戚,除了那位并不姓顾的刘水,其他顾家人遭遇与顾家二嫂遭遇相似。虽采芹表小姐为他们置了宅子,但其后却不顾而去,顾家人毕竟只能算是段府的远亲,又不好意思上门求助,结果弄成现如今这样。想必采芹表小姐的娘亲地下有知,看到此情况,也当真心寒得很,会觉得这个女儿是白养了,简直就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另外一个大丫头,怒视向顾采芹,欲言又止。 顾采芹道:“你莫要乱说,我只是一介女子,能帮他们至此,已然是尽了全力,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做更多了。” 段樱离又道:“陛下,请传段府管家施全过来,有关帐目的事情,施全是最清楚的。” 明帝嗡声答道:“传。” 不一会儿,施全来了。 段樱离道:“施先生,如今陛下在此,您便如实将采芹表小姐现在的财产公布一下,还有,她在三个月前,是否进了一大笔银子。” 施全将帐本翻开,回道:“表小姐自两年前,从帐房支取银子共计四万余两,每次都是以梅夫人的名誉支取。” 段樱离道:“一般普通百姓,四口之家,一年大约会消耗三千六百多个小皮钱,合银两大约是二点四两,而顾家搬到这里来以后,一家所消耗每日不会超过一千个皮钱,而采芹表小姐呢,除去那些真正是应梅夫人要求,去支取的银两,她实际私人帐户里有大约三万多银两,如今顾家三嫂重病,她却不肯将取出一点点银两替顾家三嫂看病。 所谓亲情又在何处?” 听到这里,明帝的脸已经越来越黑了,段樱离又接着道:“采芹表小姐虽然已经过继给梅夫人,但是段家的小姐,每月都有故定的月例,而不会有如此庞大的私人帐户,所以表小姐所得之财,乃是从段家投机得来,乃是段府之财,若陛下能够将此笔财产追讨回来,相信梅夫人很愿意将这笔财产捐献给国~家。” 顾采芹听得脸色一白,而明帝的神情却缓和下来。却还是道:“原来段爱卿这么富有呢,朕倒是没有想到,既然如此,想必梅夫人不会吝啬,朕就不客气了。” 段樱离却又道:“梅夫人自然不会吝啬,不过段家也并不富有。顾采芹这两年,可是已经借着梅夫人,掏空了段府的全部财产,陛下您请看,梅夫人及紫姨娘还有二姨娘所穿戴的衣裳……” 明帝向她们扫了一眼,只见皆是青布素服,发上也没有什么钗环…… 明帝当然不知道,老夫人每逢月初二,便会带领全家人茹素,拜观音,因此每到这个时候,就会青衣素发,以表敬意。 不过这下关系到段府的钱财和将来,在没有搞清楚段樱离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段樱离道:“皆因这半年来,将军府已经入不敷出,梅夫人因此减少了众人的月例,我父亲多年积下的财产,已经被我们这些不肖子败光。” 明帝道:“梅夫人,是否如此?” 梅氏这时候,头脑完全没转过弯来,不过她有个好处,就是家有余财不外露,再说似乎涉及到段擎苍的清廉问题,连忙道:“是是是,正是如此。” “因为我父亲不在,段府竟因为外姓女子,搞到如此地步了吗?”段玉容本来就不理家事,这时候听闻段樱离所说的,立刻暴怒起来。要知道,别说顾采芹这个外姓过继过来的小姐,便是她,也只是只拿月例,值钱的不过是身边的首饰和收藏罢了!却哪里能够像顾采芹一样,存三万余两银子在自己的帐户上。 顾采芹刚要说什么,段樱离又道:“采芹表小姐,你不必反驳了,你的银子存在富贵钱庄,要证明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陛下派人去调出录档便能清楚。” 顾采芹吸了口气,道:“好,这件事是我错了,但这也是我娘愿意的……我又有什么大错呢?有谁见了钱财,还能不要呢?娘,您倒是说句话呀。”   ☆、半路杀出 梅夫人向来是很疼爱顾采芹,这两年来,多数事务由顾采芹打理,她有时候的确发现顾采芹似乎多拿了银两,不过内心里觉得她是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因此也就默默地放任,只是没有想到,短短两年,她竟聚了三万余两银子。 梅夫人到这时候还没有想到,好在管家是施全,否则段家现在,不知道已经如何了。 她抖抖索索了半晌,才道:“采芹,你,你怎地能拿这么多?” 却又马上转向皇上道:“采芹还是个好孩子,请陛下……请陛下饶了她这一次……” 众人见她这样子,心里都暗暗地嘲笑,这哪里像是将军府的主母?当年那位大夫人,虽然极是凶悍,但是管家治家,却比这位夫人要强多了。 顾采芹亦是恨她,什么叫做“你,你怎地能拿这么多”,明明是她放任她的,现在却把责任都推到她顾采芹的身上。 顾采芹咬牙道:“娘,你可害苦了我!我恨你!” 梅夫人听了,便当即呆怔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段樱离似乎并没有注意二人之间的争执,只向明帝道:“段府也是南诏的名门旺族,如今却要过得如此俭仆,若被外人知道了,只道是我们南诏国太穷苦。当然,这也不是我揭出这件事的原因。” 她之所以说这些话,是为了打消明帝对于段府财产的怀疑,如今该捐的捐出了,明帝自然也不会再继续追查段府财产的事情。事实上,段樱离知道,段府的财产就算供全府人再吃三辈子,也吃不完,段擎苍从来也不是好相与的,钱财,地位对他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东西。 段樱离道:“就在昨天,你已经把这三万多两银子,转到了刘水的名下。” 众人一听,又愣住了,就算帮助,也有个底线,又是当官,又是给银子,这是…… 段玉容哈地冷笑一声,“敢情段家真的进了白眼狼,大白天的抢劫呀!银子都划到了刘水的名下呀!你这个贱人,若不是我爹我娘收留你,你现在不知道在哪落魄着呢,现在给你锦衣玉食,你竟然还给玩儿起‘放鹰’的游戏了,这要是把整个段家都给刘水搬去吗?难道他是你养的男人啊!真是好无耻!锎” “二姐,刘水并不是她养的男人。” “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不是她养贱男人,又是什么?” “因为她与刘水,根本就是亲兄妹。” 她这句话说出来,一下子所有都愣住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呢? 顾采芹蓦然站了起来,“段樱离,你休要信口雌黄,败坏我娘亲的名誉!” “若你真的这么在乎你娘的感受,为什么将她的灵位置之不理?任其落满灰尘?原因便是,你娘其实不是你的亲娘。” “你,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可问问这两个大丫头。” 看着顾采芹终于崩不住了,她惊慌的面容被众人看在眼里,就已经明白顾采芹大势已去,将段樱离的话信了大半。段樱离这才将目光落在两个大丫头身上,她走到她们的面前,一双澄明的眼眸,像箭一样,冷冷地看到她们的内心最深处。 她对其中一个道:“你娘便是顾家三嫂吧,按道理说,你与我的采芹表小姐,还是很亲的姐妹,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你的娘亲呢?她也姓顾,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们呢?她为什么不顾顾家在她失去父母的时候,曾好好的照顾于她,反而把所有的钱财,房子,都要送给一个外姓人呢?” 那丫头被缓缓地引导着,像着了魔般,接着说下去,“因为她,她,她根本就不是顾家的孩子!而是当年大夫人送到顾家来养的!” 顾采芹大喝了声,“住口!” 那大丫头吓得住了口,却又鼓了鼓勇气道:“我娘都快死了,你都不管……”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段樱离也不管她,又问另一个,“为什么孩子是大夫人送来的?为什么她要对刘姓孩子那样好呢?” 这个丫头也道:“因为,因为她原本就是段府大夫人生下的孩子,要嫁入将军府,害怕事情败露,所以将她送到其嫁于顾家的妹妹处抚养,称是妹妹的孩子。” 顾采芹悲哀崩溃地号了一声,就倒在地上,再不说话了。 原来顾采芹是这样的身世,这下包括明帝在内的所有人,其实都没有想到。段樱离很满意两个大丫头的回答,向明帝道:“陛下,奶奶只不过是不小心知道了顾采芹的身世,所以才遭遇顾采芹灭口。” “你胡说,奶奶不知道,她不知道……”顾采芹无力地争辩道。 “你只说奶奶不知道,而不否认这些事,证明这两个丫头所说的,是事实。而你正是发现奶奶知道了这些事,才下毒手的。 两天前,奶奶忽然将这两个大丫头叫到屋子里,细细打听有关顾家的所有事,当然也包括表姐你的事,两个大丫头从奶奶的房子里出来后,你便把她们叫到你的屋里,一顿打骂,虽然两个大丫头都说,关于你的事,任何一个字都没有吐露,但你还是让人将她们狠狠地打了一顿,现在她们的身上,还留着伤痕。” 说着段樱离将两个丫头的衣袖稍稍往上撸了些,就露出被打成青紫的皮肤,两个大丫头再也忍耐不住,嘤嘤地哭泣起来…… 段樱离其实也是现在才想通这件事,当时只知道两个大丫头自老夫人屋里出来后,挨了打,却不知道缘由。 如今,是想通了,可是老夫人已经去了。 段樱离向两个丫头道:“她即是能让你们给她卖命,定是承诺了什么。但是你们现在也看到了,她不但把银子全部都给了别人,甚至根本不顾你们的死活,这样的主子你们还能信吗?如今,陛下就在上坐,可知欺君之罪大于天,不是你们能够承受的,到最后水落石出时,定会拿整个顾家赔命。你们若是聪明的,还不赶紧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以求将功抵过,宽大处理。” 两个大丫头哭着跪了下去…… 段樱离见二人只哭不说,又向明帝道:“陛下,如今案情已经基本大白,还请陛下将顾家的人都带过来问清楚。” 明帝道:“带他们来!” 这个命令吩咐下去后,两个大丫头哭的更厉害了。 段樱离弯腰对二人低声道:“其实你们也不必过于悲伤,毕竟你们只是听命行事,话又说回来,同样的罪名,一个人承担,便死一个人,两个人承担,便死两个人,整个家族一起承担,便死整个家族的人,有些事,你们真的要早点做决定才好。” 顾采芹看到此情景,忙道:“段樱离你在说什么?怎么敢当着陛下的面私相受授?陛下,臣女现在怀疑,这两个丫头早就被段樱离买通了,她们说的话全部都是假的,不能听啊!还有关于我的身世,根本就是段樱离一人之言,更不可尽信。” 到这时候,她依旧能够说出这种话,连段樱离都对她有些佩服了。 却听到这两个丫头忽然道:“陛下,是顾采芹,是她指使我们的!” 顾采芹震惊地看着她们,骂道:“你们这两个傻瓜!你以为现在临阵反戈,就能保住你们的性命吗!你乱承认什么,你们会害死大家!”说着她忽然冲过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匕首,猛地刺入其中一个大丫头的腹中,那个大丫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采芹,再没说出多余的话,直接倒在地上,抽蓄了几下就不动了。 明帝看得皱了皱眉,向韩勤看了眼。 韩勤怒道:“放肆!居然敢在陛下面前杀人!来人呀,把她给我抓起来!” 顾采芹听闻,不但不收手,反而又要去刺杀另一个丫头,已经被明帝的人一脚踢倒在地,同时左右脸颊上挨了一拳,这两下极重,打得顾采芹口角流血,头晕目眩,无力地摊在了地上。 剩余的那个大丫头吓坏了,愣了半晌才倒在死去的丫头身上哭泣起来,“……你死的好惨啊……采芹小姐怎么可以这样的对你……” 韩勤冷声道:“哭什么哭,还不把真相说出来!” 那大丫头恨恨地盯了眼顾采芹,道:“回陛下,的确是顾采芹指使我们的,三小姐端来的玫瑰饼并没有毒,只是她让我们瞅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把盘中的饼换成有毒的饼,正好那会儿,大家都出去迎驾,我们就趁机把饼给换了。” “你说,段樱离带来的饼中无毒?可朕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去世了。这话的漏洞很大呀!”明帝的声音有点阴恻恻的。 “陛下,老夫人吃下的,的确是无毒的饼,只是顾采芹的手上有毒,她在给老夫人喂食的时候,指甲里的毒就已经投在了饼上。后来将无毒的饼换成有毒的,不过是想陷害樱离小姐罢了。 因为她说,只要老夫人死了,并且是被‘三小姐害死的’,那么三小姐也会死,诺大的段府就会完全在梅夫人手心里了,但是梅夫人,又是她顾小姐的手心里,所以……她许诺,这件事若成了,会给顾家买大宅了,并且买一座酒楼,我们这些当丫头的出嫁时,也会有丰厚的嫁妆……还会嫁给,有钱的人家……” 到底说到了婚嫁之事,大丫头的脸上,出现微微的红韵,接着却又惊恐地说:“哪知道她是骗我们,把钱全部都给了刘水!怪不得当初写信让我们来此,却一定要带上刘水,其实就是想让刘水一个人来吧?我们不过是她请来的障眼法。” 梅氏原本只是默默地流泪,听到这里时,再也忍耐不住爬在地上大声号哭,“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主母……是我害了老夫人啊,是我害了她……” 苏紫和二姨娘夏悦红着眼睛将她扶起来,也都骂道:“果然是狼子野心,不是人简直!平日里真是被她给骗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顾采芹似乎已经是没法翻身了。 她却又道:“你们说我下毒,证据何在?当时段樱离也有喂老夫人吃饼,难道就不能是她下的毒吗?” 明帝看向仵作,“你可有办法?” “有办法,只需要顾小姐洗洗手就行了。” 接着端来一盆水,让顾采芹将纤纤玉手放在盆中,洗了洗之后拿了出来,仵作用银针插上水中,不一会儿,便见银针上出现黑色…… 这下,她已经辩无可辩了。 就在这时候,顾家的人已经被带来了…… 便见大丫头扑到他们的怀里,“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来这里的……” 其中有个妇人,赶紧问大丫头出了什么事,大丫头简略地说了一下,就见那妇人神色凝重,她像是有点见识的,让众人稍安勿燥,然后独自走到明帝的面前,向明帝道:“民妇参见陛下,万福金安。” “嗯,起来吧,把你知道的关于顾采芹的事,说出来。” “民妇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关于采芹的身世,民妇却是知道的。也知道这次她叫我们把刘水带来,可能是亲人相认,所以我们便带来了。采芹的确是段府大夫人所生,那时候她与一个已经有娘子的刘姓男子欢好,怀了孕,并生下了采芹。后来要嫁给大将军,孩子无人管带,她就交给了自己的妹妹。为了使别人不怀疑,将采芹向来是说小了一岁的。 而这个刘水,其实正是顾采芹同父异母的兄长……” 事情真相已经大白了,见明帝不语,这个妇人又道:“有件事,民妇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就是有关顾家大嫂一直没有孩子的事情,因她没有孩子,所以一直都对采芹很好,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而她在临死前,才被诊出,之所以没有孩子,是因为她所戴的红珊瑚珠链,原来曾浸在浓度高的红花中,所以多年来才导致不孕,之后年龄大了,就更要不上孩子了,说起来顾家大哥大嫂真是苦命人……” 她所说的顾家大嫂,正是顾采芹的养母,大夫人的妹妹顾秦氏。 众人忽然联想到顾府这许多年来,人丁凋零的状态…… 想必也是大夫人做了手脚,只是现下大夫人已经死去,人死为大,大家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顾采芹听到这里,忽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但她的脸上却全部都是泪,“你的意思,我亲生母亲为了让养母待我好,所以才做了这种事吗?哈哈哈,她可待我真好呢!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以前还总觉得她待我不好呢!唉呀,现在想感谢她,却也没有机会了……” 又喃喃地道:“她若真是对我好,为什么临死前要告诉我真相……我不会领情的,便是我死了,我也会恨她……” 韩勤道:“皇上,您看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是不是把这女子拉下去斩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娇怯怯地道:“采芹,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呢?要知道这时候你再不说出真相,就会陪上自己的性命了。你和玉容都是母亲所生,所以你亦是我的亲妹子,虽然我很想护着玉容,但是实在没有办法,就让你这到含冤背负一切。” 随着这说话的声音,众人看到一顶蓝色小轿进入,还有人用细长的声音通报道:“三殿下到!” 顾采芹见状,愣了两秒,眼睛辘轳一转,忽然坚定地指着段玉容道:“没错,是她,是她害死奶奶的!” 这一下变故,段玉容可没想到,当下无措地跪在地上,“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怎么会忽然扯到我的身上,跟我没关系啊,还请陛下明查!” 就见一个着深蓝暗纹锦衣的男子,步履坚定地走来,面若刀削般棱角分明,浑身上下散发种一种高贵之气,一双眸子却是冰凉,直视前方,直到明帝三尺前才跪地请安,“父皇,儿臣因怕错害好人,匆匆赶来,未等父皇召唤,还请父皇原谅。”   ☆、姐妹倾轧另一个真相(二更) 明帝观察他的脸,发现半个多月不见,他的面色虽然还略有苍白,但神采奕奕,看起来比之前更有精神,也略微饱满了些。使他又看到了这个儿子两年前的飒飒风采。他不由地微笑起来,缓声道:“你好些了吗?郎” “儿臣一切都好!”凤羽抬眸,看向自己的父皇,那是种隐忍着的信任又感激的神色。 明帝很喜欢这种被感激的感觉,虽然对方是他的儿子,他原本为他做什么本都是应该的。他心情好了些,道:“即是人命关天,父皇怎会怪你,起来吧。” 凤羽却又向尚停在一边的小轿道:“芙蓉,出来吧。” 众人听得诧异,一齐看向那顶小轿。只见小轿的帘子被缓缓打开,一只纤手先露了出来,手指甲上涂着鲜艳的蔻丹,然后一个身材玲珑,面容娇美的女子走了出来,只见她身着彩凤流仙裙,宽大的衣领半立,显得她非常高贵,只是苍白的面容有些出卖了她,倾国倾城的小脸也是紧崩着,没有半丝笑容。 此女子正是段芙蓉。 她的伤还没有养好,因此行动之间都由丫头掺扶着,更显得弱柳扶风,她缓缓地走过来,向明帝请了安。 然后站在了段玉容的面前,好半晌,没有说话。 段樱离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这次的事情已经很明显,就是顾采芹要杀了老夫人,在这样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段芙蓉难道要保顾采芹吗? 感觉有股目光正在看她,她抬眸迎上,却是凤羽正在看着她。 二人的目光相对,一个深不可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寒意沉沉,但却又刻意隐藏掉了眸底的杀意,甚至还对他微微一笑锎。 凤羽也回以一笑,之后二人便齐齐地将目光转到段芙蓉及段玉容的身上。 段玉容在瑟瑟发抖,自段芙蓉看着她的时候她就在发抖,甚至不敢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只是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已经,已经……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芙蓉静静地立着,似乎只是在欣赏她的恐惧,之后却哧地一笑,“二妹,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是死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段玉容蓦然抬眸,眸光里已经没有色彩,一片灰暗。 “那我就告诉你,我没死,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二妹是不是特别失望。” 段玉容的脸仿佛是被大冬天突如其来的冰给冻住了,神情特别僵硬,还是勉强地笑道:“怎么,怎么会啊?大姐好好的,我这个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我……” 段芙蓉却忽然冷声打断了她,“好了,别套近乎了,你我姐妹二人感情如何,我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不知道呢?不过妹妹,采芹也是咱们的妹妹呀,如今出了事,你一味地把责任推到采芹的身上,对她可太不公平了,说到底,她只是个局外人,整件事,与她根本就没有关系。” “什,什么?……大姐,你别开玩笑了,刚才陛下已经问清楚了所有事,是采芹杀了奶奶呢,而且还是用鹤顶红那样的剧毒,她太狠毒了……” “玉容,你别装傻了,采芹何其无辜,事到如今,你便放过她吧。” “大,大姐,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听不懂。” 就见段芙蓉转身向明帝又施了一礼,“陛下,其实那鹤顶红,乃是玉容购买,同时购买的还有另外一味药,叫做钩吻,这里便是她在恒丰药铺的购药底单。”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交给太监呈上。 明帝看了眼那药单,所购药量倒是比较大,后面确注有段玉容三字。 段玉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了。 段玉容的确曾到恒丰药铺购药,买了些钩吻,后来她把这些药交给了李良,再后来,李良给段芙蓉下毒,并且将她打死埋了……这些事她都看见了,她亲眼看见他们把满身是血的段芙蓉埋了,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向她索命。 至于那鹤顶红……谁知道呢,以三殿下的势力,在底单上加一味药,又算什么? 段玉容知道段芙蓉这是报仇来了,当下便觉得如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般,跪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目光却是悲伤地落在了三殿下凤羽的身上。 然而凤羽根本没有看她,他在看什么,她却也没有心力去研究了。 段芙蓉又道:“钩吻此药,如果下药量比较低,则可以导致人身体越来越差。之前一直由卜神医给我奶奶治病,卜神医曾经说,如果按方服药十天半月,等身体好了,奶奶再活十年八年都没有问题,可是奶奶吃了药后,身体却越来越不好。” 她说着,又呈上一个药单和一些药渣。 “这是卜神医所开的药方,药方中并没有钩吻此味药,而在药渣中,分明却含有钩吻,听说玉容最近倒是回了好几次段府,每次来也都是按此方抓药,再将药包送往专给奶奶熬药的房间,往药包里掺些钩吻,实在是太容易了。” 顾采芹此时,已然听明白什么,忙应和道:“怪不得奶奶吃了卜神医的药,居然越来越虚弱了,原来如此……可是这些药包虽然是玉容送来,平日里却是由我熬制,我也是害奶奶的凶手,我,我真恨自己……” 顾采芹原本就是擅长演戏,特别是哭……当初她能够成功过继到梅夫人的名下,也是借了这个哭功。 这时候便见她梨花带雨,全没了之前的强势嚣张和后来的狼狈,现在的她就只是个哭的楚楚可怜的女子,惹人心疼。 段玉容分辩道:“这药方是卜神医给我的,我只是按方抓药,并没有向里面投钩吻,而且,而且在你没有来之前,采芹明明已经承认,是她杀了奶奶。大姐,你就不要再闹了吧,你这样将我拖下水也没有什么意义,你我到底是亲姐妹,若我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现在向你道歉,但求你饶我一次啊!” “得罪?不,玉容,你从来都没有得罪我,不过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今日必须得罪你才是。因为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奶奶被你害死而无动于衷。” 段芙蓉倒是绝口不提李府发生的事。 又向明帝道:“玉容从小便是我娘亲和我爹的掌上明珠,当初皇子选妃宴,曾被选为皇子妃,只是后来因为自身的原因,才没有成为皇子妃。可是自那件事后,她被罚去拜城,一去近三年,不得回家,想必玉容是从那时,与段家结为仇恨。” “你,你胡说!我对段家,哪有仇恨?” “若是没有仇恨,你为何回到奉京之后,不回来段府却住在赵广施的家里?还有,你第一次回段府,与奶奶吵架的事可是人尽皆知,奶奶有什么错?不过是想自己的孙女回家住罢了,免得惹人误会,毁了你的名誉,而你却以为奶奶要阻止你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却不知那赵公子,名门之后,赵相更是位极人臣,你不过是从前就毁了名誉的女子,如何能进得了赵府之门? 奶奶当时极力阻止,却全都是为了你好呢?结果你不听,偏要当了人家的暗室,却又觉得不能够风光嫁过去,皆是因为段府阻饶,却不知,女子要出嫁,乃需要男子上门提亲,三媒六聘才可以,赵公子从未上段府门提亲,奶奶又如何将你嫁到段府去?你这段怨恨,却是怨错了人,莫名其妙的很。” 原本,段玉容与老夫人确实因为此事起过冲突,而段玉容成为赵广施的暗室,也的确闹得谣言四起,如今,段芙蓉不过是对这些谣言加以确定,原本捕风捉影的事儿,就成了事实。 段玉容只觉得眼前发黑,蓦然站了起来,怒视着段芙蓉,“大姐,你今日,便是硬要把这罪名栽在我的身上对不对?” 段樱离也道:“是啊,再说毕竟不是玉容在手上染了毒,喂奶奶吃东西呢!” 她这话说得也很有技艺,并没有否定段芙蓉的那些指证,却又指出顾采芹乃是实施此谋害计划的人,她也应该是难逃责任。 她的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段玉容、段芙蓉、顾采芹这三人,相互倾轧的戏码倒是少见呢!只不知今日,到底会鹿死谁手。 段芙蓉看了眼段樱离,怎么看她怎么讨厌,然而今日,她的目标却不是她,忽地一笑,“三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况且,采芹从头到尾,并没有承认自己就是杀奶奶的凶手吧?” 细细一想,她的确还没有承认呢。 段芙蓉向顾采芹问道:“采芹,你今日有没有接到过一封信?” 顾采芹不明所以,但见她目光灼灼,而且之前的分析全部都是针对段玉容的,想着如果没有她出现,此时自己说不定已经被拖出去斩了,反正是个死,不如听从她一回,看能不能拼出条活路。 想到这里,她连忙点点头,“是收到一封信。” “信里有写什么内容吗?” “这——”顾采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段芙蓉道:“信里定是什么都没有吧?” 顾采芹镇定地点点头,“的确如此,只是事情比较蹊跷,我也没搞清楚,所以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 段芙蓉道:“其实不必你自己说,叫人去你房间里将那封信拿过来也就是了。” 明帝看向凤羽,道:“三皇儿,这件事你知道吗?” 凤羽点点头,“段将军对南诏颇有贡献,儿臣听闻老夫人被人害死,于是便迅速地调查了此事,因儿臣是在府外调查,思绪没有被府内之人左右……”他有意识地看了眼段樱离,刚才段樱离好好的站在这儿,顾采芹却跪着,可想而知胜利者是谁,可是众人听他此话,便会潜意识里认为,段樱离刚才其实是以自己的巧舌,左右了他们的思绪。 凤羽接着说下去,“……是以,儿臣无意间发现了真相。” “的确与那封信有关吗?”明帝又问。 凤羽点点头,“的确是。” 明帝嗯了声,向韩勤道:“你亲自去,看看顾小姐的房中,是否真的有那样一封信。” 韩勤道了声是,便带着两个太监去了。 不一会儿,他便返回,那封信便放在盘子中。果然是封没有嘱名的信,上面只书,顾采芹小姐收几个字。韩勤又将信封打开,里头果然只有一张空白的纸,一个字都没有。 韩勤向顾采芹道:“采芹小姐,你知道是什么人,会寄一封没有字的信给你吗?又是什么样的目的?” 顾采芹看了眼段芙蓉,知道这定是她安排的,要是她还不明白段芙蓉为何如此安排,因此只是摇摇头,“采芹并不知。” 这时候,凤羽却道:“来人,端水来,让韩大人洗洗手。” 这时候,段樱离忽然想到了什么,微不可查地叹了声,向顾采芹看去,这女子,终是又逃过一回呢,只是段玉容…… 水端来后,韩勤虽然疑惑,还是按凤羽所说的,洗了手。又听凤羽道:“现在,请仵作验这盆水。” 仵作依言而验,只见盆中的银针,变成了黑色。 韩勤大惊失色,连忙向明帝跪下,“唉呀老奴的手怎会有毒?老奴也不知是何原因啊!还请皇上饶命!” 顾采芹看到这里时,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眸中的惊喜一闪而没,悲伤地道:“陛下,采芹也不知自己的手上是如何有毒的!请陛下做主!” 凤羽道:“其实,不是你们的手有毒,而是这封信有毒,早上顾小姐检查过这封信,手上已然沾了毒,因此在喂食老夫人的时候,误将老夫人毒杀。而韩大人去取这封信,自然也用手拿了这封信,信上的毒粉便沾染到韩大人的手上。 这封信就是封有毒的信,若是顾小姐没有给老夫人喂食,而是自己拿了只饼吃了,那么现在死的便是她。” 顾采芹听闻,很配合地表现出恐惧的神色,甚至连身体都剧烈地剧抖起来,喃喃地道:“真是,真是好险……我差点,差点就死了……” 韩勤也是一脸郁闷,赶紧道:“再端盆水来,撒家要再洗洗手!” 凤羽道:“而送这封信的人,便是段二小姐段玉容。” 众人都不得不配服起来,这段二小姐还真是狠毒呢?设计也算是精妙,只是不巧被三殿下凤羽识破了!若不是凤羽,这顾小姐今日便要顶了那罪名去。 直到这时,段玉容已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也不分辩,只是呵呵地失神地笑,“好妙啊,呵呵呵,好妙啊……” 这时候,玉铭悄悄地挪到段樱离的跟前,扒着耳朵道:“三小姐,三殿下是如何知道这封信有毒的?这真是好生奇怪啊。” 玉铭的意思,是让段樱离此时发问,反驳掉凤羽。 但是段樱离知道他正有一串说词在等着她,比如他可以回答,当他听段府家丁说顾小姐收到一封无字信,便发现了问题,又因段玉容购买了大量的钩吻,所以才推算出这封信上有毒。 他也可以回答,是某某某婢子告诉他的,然后找那婢子来作证……若是后面这一种办法,这件事过后,那作证之人定然是被灭口,活不了了。 段樱离算是看出来了,今日凤羽与段芙蓉来势汹汹,便是借着老夫人的死,冲着段玉容来的,之前段玉容买毒药害段芙蓉的事,她其实也知道一点点,她甚至知道段芙蓉就在凤羽那里,而不在李府,她本以为,李府会很快来派人通知,谁知李府很沉得住气,一直没有人通知段府有关段芙蓉的事,段樱离便也没多事,等待事情自然发展。 没想到,他们会在今日忽然出来呢! 段芙蓉要报仇,凤羽帮她,这二人合作,定是要将段玉容置于死地,如此一来,她又何必多事呢?反正凤羽要救的人一定能救下,凤羽要杀的人,也一定能杀掉,而对于她段樱离来说,无论是段玉容,还是顾采芹,她们都是她的敌人,如果一定只能死一个,那么谁死,也无所谓了。   ☆、仗剑天涯追寻爱人 “段玉容,你还有何话说?”明帝问道。 段玉容噗地笑了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陛下,我没有杀害我的奶奶,我没有!” 她看看段樱离,又看看顾采芹和段芙蓉,今天的事,本来与她没有关系呀?怎么会忽然就变成了她是凶手呢?为什么呢? 她记得当时段芙蓉被李良下毒后又打杀,她虽然惊慌,但是心里却是开心极了。总觉得这个世上,多了段芙蓉,就没有段玉容的位置,她知道赵广施是真的喜欢段芙蓉,他那样看着她的目光,她从来没有得到过。 但是为什么,段芙蓉还会活着?难道是做梦吗?一定是在做梦。 她狠狠地推着自己脸,就好像一个患了疯病的人,心里只在念叨,快点醒来,快点醒来,这是一场梦…锎… 她忽然记起,她出发来到段府的时候,向赵广施说了句,“相公,我去看奶奶了。” 赵广施还在生她的气,头也没回,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 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走到门口,还是回头多看了他一眼。心里在想,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原来这一眼,便是最后一眼吗? 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她这生,到底是否得到过一个男人的爱? 她蓦然抬起眼睛来,哭着扑到明帝的脚下,“陛下!我没有杀奶奶!我没有杀奶奶!我还不想死啊!我还很年轻,我什么都不曾得到过,我还要继续活下去呀!” 韩勤被吓了一跳,早有侍卫挡在明帝的面前,免得她激动之下惊吓了明帝。 泪眼模糊中,只见明帝的眸中无悲无喜,看着她的目光像看着一棵快要枯死的树,一只已经被打破的碗一样,她忽然明白,明帝是无情的……就在这时,被挡在明帝面前的侍卫一脚踢开,她的胸口被踢得好痛。 挣扎着爬起来,她已经钗环松垮,眼睛红肿,全没了之前的优雅漂亮。众人觉得她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居然坚难地爬到了顾采芹的脚下,“采芹,你承认吧,是你杀的奶奶,你承认吧,不要让我替你痛负这杀人的罪名……采芹,你原本就不该出生的,但是你出生了,还过了这些年的好日子,应该已经够了吧,请你承认吧……” 顾采芹心痛地将她扶起来,替她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玉容,虽然我们姐妹情深,我也恨不得能够替你顶下这罪名,只是又怎能欺瞒于陛下呢?玉容,你千该,万不该杀了奶奶,不过等你死了,我会好好收敛你的尸体的,只是你原本已经是别人的暗室,恐怕无法进入段家墓园了……只看那赵公子,会否大发慈悲,将你葬于他家墓园。” 段玉容原本听她语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温暖和希望,听到后来,却只能呵呵呵地傻笑了,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 她段玉容,竟然是别人的暗室?即进不了自家祖坟,更进不了真家墓园…… 段玉容呵呵呵傻笑了半晌,忽然向段樱离走去。 看了她半晌,她露出一种绝望和自嘲的笑容,“段樱离,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你,特别是今天,我特别恨你……”她抹了把泪水,“为什么你不狠一点,干脆在开始就把罪名栽在我的头上,我死在你的手里,至少我可以狠狠的骂你,鄙视你,你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你知道你有多么令人讨厌吗? 可是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 段樱离其实也有点无奈,她也没料到后面这一出,她倒是能理解段玉容此时的话,宁愿死在敌人的手中,也不要死在亲人的手中,死在亲人的手中,那种感觉,是非常难受的,就好像活了这一世,忽然有一刻,要死了,才明白什么叫做人生如梦,人生如——噩梦。 段玉容哽咽了下,又继续道:“我虽恨你,但此时,你却有几句心里话,只能告诉你。” 段樱离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只见她双唇轻启,低声念道: 启庭户,列芳鲜;目眇眇,心绵绵,因风托雨降琼筵。纷下拜,楼加笾,城心又岁祈子年。 段玉容念完,居然露出一丝笑容,“段樱离,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哦!” 没等段樱离再说什么,她已经走到了段芙蓉的面前,见她目光冰冷,段芙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然而她从来不是能够示弱的人,定了定神竟然又向前迈了一步,“玉容,看在我们亲姐妹的份上,你虽然做了如此禽兽不如的事,逢年过节,我还是不会忘了给你上三柱清香的。” 段玉容怔怔地看着她,忽然像个孩子似的,崩溃地哭叫起来,“明明是你,是你先错的!是你勾~引我的相公!是你先错的,为什么现在要我承担这么重的惩罚!?” 说着冷不防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向段芙蓉刺去,好在凤羽就在旁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扬,她整个人就被摔倒在地,但她又立刻爬了起来,这次的目标却变成了凤羽,虽然她没有武功,只是个弱质女子,但是临死前的反扑,使她看起来凶悍而又狰狞,凤羽眉头微皱,一掌拍在她在天灵盖。 她蓦地停住往前扑的身体,神情也变得僵硬,却努力地抬起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凤羽的胳膊,口角也流出鲜血来,她看着凤羽,露出一个恶毒诡异的笑容。 她抱得那么紧,以至于凤羽想将她再次挥出去,却没有做到,在她缓缓倒下的时候,他只好也随着她的倒下弯下腰。 或许发现她瞳孔散大,人之将死,他终是一把托住她的身子。 “你罪有应得,不应有怨,安心走吧。”凤羽冷冷地道。 “凤羽,把我埋在,你的府里……否则,做鬼,我也不会,不会放过你……” 凤羽微怔了下,“你自有你的去处,人死了,无非就是占上三尺地,那三尺地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他倒是说的冠冕堂皇,却是委婉的拒绝了她的要求。 “凤羽,你,你今日杀了我,你一定会,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她又露出了那种怨毒诡异的笑容……之后喉咙里便发出一种努力喘息的声音,她的眼前模糊的,她看不清凤羽的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竟然出现了许多许多,她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眼珠微微错动,努力向段樱离的方向看去,一只手指颤颤地向段樱离的方向指去,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然而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身子便蓦然软了下去,再也无息了。 凤羽沉默着,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双手里抽出来,将她平放在地上,又盯着她的面容看了须臾,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的那个笑容,真是令他很不舒服。 之后才转身向明帝道:“父皇,段玉容已死。” 明帝道:“身为孙女,杀害奶奶,实在是大逆不到。便是鞭尸也不为过。不过念在她到底是段家之女,段府的名誉才是最重要,而且老夫人的身后世也要赶紧准备。便放过她吧,将尸身交于段府自行处理。” 段樱离忽然道:“三殿下,刚才二姐的遗愿似乎是,要三殿下将她的尸骨埋于三殿下的后园中。” “当然不可以,她不过是怨恨我罢了,要日日看着我吧?如果将她葬于后园,将我是没有办法再留在那里了。”段芙蓉道。 段樱离道:“大姐乃是李良之妻,怎可住在三皇子府中?” 凤羽将李良写的休书从袖中拿出来,道:“李良想要毒害你大姐,况且已经写下休书。” 说着将休书递到梅氏手中,如今府中再没人比梅氏更大了。梅氏便是没有主母的能力,也不得不担起主母的责任。将休书从上看到下,休书中那扬扬洒洒的内容,绝决的语言,让梅氏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即是已经有了休书,芙蓉便是自由身了,如此,该回府居住才对。” 凤羽道:“她受了伤,如今伤未完全好。我府中有良医,便叫她在府中做客,梅夫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呢?这几个女儿们,一个比一个心思重,她真觉得自己老了,什么都看不懂了。 这时候,顾采芹悄无声息的,真是希望明帝能够看不见她,忘了她。 没想到韩勤提醒道:“陛下,还有她,如何处置?” 明帝看向顾采芹,目光如一道寒夜的冷光,顾采芹腿一软,白着脸跪下去,听候处罚。 明帝道:“这女子,即不是段将军的亲生女儿,更不是段将军的亲人,却骗取段家财产,也是罪大恶极。现着人将财产追回,按照主母梅氏意愿,将此笔财产充入国库。至于刘水此人,将他打入奴籍,此后一直为奴,不得为官,并着人调查,到底是谁人安排。 至于顾采芹,剥夺贵女身份,贬斥为平民,不得带走段府分毫金银,从此也不得再入段府,让她自谋生路去吧。” ……顾采芹听闻后,跪在地下,虔诚地道:“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她知道,这已经是对她宽大处理了。 明帝处理完这件事,又向韩勤道:“让宫中司礼部的人来亲自主持老夫人丧事,一定要办得仿佛是段将军亲自操办一样。段将军在前方打仗,朕不能让他再忧心后方之事。” 韩勤道:“是。” 明帝的目光轻轻扫了一圈众人,终是道:“起驾回宫。” ……明帝走了。 过了会儿,凤羽和段芙蓉也走了。 再片刻,顾采芹也走了,果然再没有走回鹤鸟阁,就这样直接出了段府。 府内,一下子空洞了许多。 段樱离淡淡地看了眼梅氏,便进入了房间,开始着手丧事。好在司礼部的人很快就到了,帮忙操办起来,此后的两天里,倒没有再出什么事,一切都很顺利,出殡那日,凤羽还是带着段芙蓉来拜祭,送了老夫人一程,而段玉容终也被葬入了祖坟,这也得宜于梅氏的善良。 一路上,百姓们跟说是段将军的母亲逝世,都自动跟在后面带了孝,整个丧礼也算是浩大,符合老夫人一品诰命的身份。 老夫人被安葬后,整个段府呈现出一种压抑安静的气氛,结果是府内人少了,不但没有减少丫头婆子家丁,反而又招了些进来,以增加府内的人气。几日的丧礼下来,段樱离也累得很够呛,坐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就在这时候,玉铭却说唐小姐求见。 段樱离亲自迎了出去,唐心苑果然就在门口,向段樱离使了个眼色,段樱离马上明白了,让玉铭回府去。 玉铭只好先行回府,段樱离被唐心苑拉到僻静处才道:“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最近可是辛苦了。” 段樱离笑笑,“还好。” “洪婵为了与你告别,特意等到了这时候。” 二人边说着边走,就在巷口见到了洪婵,她一身短打,头发也高高地束起,身后背着把剑,骑着匹大红马,整个人显出飒飒风姿。见到段樱离,也不从马上下来,只道:“樱离,我要走了,如果有人问起来,你也不必忌讳于回答,只说我去边关找二殿下了。” 段樱离点点头,“此去路途遥远,边关战情又急,你一定要保重。” “好!” 段樱离又从怀里拿出一个药包,那药包原是卜青牛给她配置的,里头不但放了药草,可以清心明目,还有制好的丹丸,可解许多毒,若是中了剧毒吃了此药丸也可多挺会儿。她将这药包递给洪婵,“卜神医亲自制的,给你防身。” 洪婵略微感动,将那药包收入怀里,“谢谢你。” 洪婵再向唐心苑看了眼,“心苑,我们就此告别,再见。” “再见。”唐心苑看起来,就忍不住要哭起来的样子。 洪婵再不看她们,城门就要关了,再晚点儿就赶不上了,一扬马鞭,驾地一声,人与马已经如离弦的箭般,在深沉的暗夜里,往城外冲去。 …… 唐心苑和段樱离手牵着手站在那里,直到看不见洪婵的身影了,还立在那里出神地盯着远方。好一会儿,唐心苑才问段樱离,“樱离,可惜我从小只学了刺绣与诗书,不能够如洪婵那般仗剑天涯。我也没有可追寻的人,这生毕竟还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段樱离心头微动,却不知道有件事该不该告诉她,考虑再三还是沉默着,最后只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府吧。” 因为要保证洪婵的行踪隐秘,不被洪相的人抓回去,她们都没有带丫头在身边。 唐心苑道:“还是我送你。” 段樱离笑笑,道:“不如去段府住吧,我们如此送来送去,反而麻烦。” 唐心苑道:“可是,我家人并不知我出来……” “一会儿,派人去贵府通知一声也就罢了。” 唐心苑一听,也对。 二人便手牵手往段府行去,唐心苑道:“你的嫂嫂她现在怎么样?” “她还是在府里,可能是西凌与南诏风俗不同,她始终还是难以融入这里的生活。” “她也好可怜。” 段樱离想到萧百恋那看着她时冰冷的目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两个黑影落下,段樱离和萧百恋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有麻袋将她们从头罩到脚,同时酸麻穴被狠狠地敲了下,手脚便不听使唤了。 有人将她们扛了起来,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夜中。 …… 虽然手脚不起作用了,但头脑还是清醒的。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们被人扔在了地上,然后听到有人说:“主子,将她们带来了。” “怎是两个?”声音冷漠,透着几分熟悉。 “因为她们是在一起的,害怕走露风声,干脆将两个人都带来了。” “好,你们去吧!” 那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围着二人身边踱来踱去,好像在想,应该怎么处置二人。 好一会儿,便听得一个麻袋中,唐心苑叫了声,“救命啊!”   ☆、朕要她灰飞烟灭 原来酸麻穴已经自动失效了,现在她能活动,也终于能叫出声来,立刻就唤救命。那人的脚步微微一顿,停在了唐心苑的跟前,唐心苑感觉到莫名的恐惧,忙道:“樱离,樱离你在不在?” 段樱离应了声,“心苑,我在这里。” 唐心苑忙道:“樱离,救我!” 段樱离的酸麻穴也已经解了,不过她并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挣扎,而是在努力地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抓自己的人到底是谁?直觉告诉她,最有可能的人,是三殿下凤羽,然而,她刚才听到那人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凤羽的声音。 不过唐心苑向来是不得罪人的,她想了想道:“你抓了我们,必定是知道我们是谁,不过冤有头,债有主,还请放过无辜的人。” “你觉得你是无辜的吗?”那人继续道:“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段樱离听着这声音,忽然知道他是谁了。 只答道:“想必在阁下的心目中,我不但不是无辜的人,甚至还罪大恶极,既然如此,你先放过唐小姐,她是被我牵累的人,况且你不该伤她,她始终是那个对你最没恶意的人。” 那人顿了一顿,似乎是在犹豫。 段樱离这时候向唐心苑道:“唐小姐,你莫要害怕,想想你最爱的那个人,他虽然已经死去了,但他的灵魂还是会保护你。想想他英武的模样,这世上邪门外道又岂是他的对手?想想你爱的那个他,如果见此情景,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救你,念着他的名字,你自然能够安心。” 唐心苑也的确是害怕,她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这样的害怕,黑暗中,未知的恶意,还有那时走时顿的脚步声,都让她很崩溃。 “……是的,段逸会救我,他会保护我……锎” 唐心苑瑟瑟发抖,喃喃地念着…… 果然,段樱离感觉到那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好半晌都没有动弹,似乎正在倾听唐心苑的低喃。 半晌,段樱离听到唐心苑啊地低呼了声,就没有声息了。 她的心不由自主微微一沉,“段逸,你将她怎样了?” “她的确是无辜的,我不过是将她打昏了,我会送她回家。” “真的吗?你要知道,她向来喜欢的都是你,当初听到你的死迅,她也是伤心了一段日子的。不过你总是在边关,总是不回来……她做为女子,不能等,因此有时候,会觉得把自已托付给一个靠得住的人,实是无奈之选,况且她其实一直,一直还在等你……” “你放心,我是真的将她送回家,我不会杀她的。” 段逸说走就走,果然房间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段樱离试试动手脚,将随身带着的匕首取出来,费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将麻袋割出一个小口子,只见到一面墙,似乎并没有人。她将那口子拉扯大些,人便从麻袋里滚了出来,她没有感到轻松,也没有开心,只是马上扫视四周,果然看到一个打扮成道士模样的中年男人,正闭目坐阐,手中还拿着只拂尘…… 他一动不动,段樱离却知道,他肯定不是睡着了,段逸能够将她放心地留在这里,必是觉得此人能够看得住她。 她没有打扰此人坐阐,也没有生出逃跑之心,而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打量。 这房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家具,只是青色的墙壁使房间显得格外安静深沉,房子的四角具点着蜡烛,除了那人坐阐用的蒲团,再没有任何的东西。只是从地的中心开始,有一个很奇怪的图,一个大大的圆里,一个奇怪的五角图,而将她装来这里的麻袋,便是在五角的中心…… 乍一看,这图与书中记载的天竺国星盘有类似之处,但又不完全一样,她盯着那图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便干脆也坐了下来,就坐在道士的对面,盯着他的面容看了半晌,确定自己前世的记忆里并无此一人。 她想不透这道士是干什么的,段逸将她抓到这里来,是想要杀她吗?她越想越觉得,此事奇怪,便缓步走到道士的身后去,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背就暴露在她的面前,她拿起手中的匕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狠狠地向道士的背心刺去。 然而那道士却在刹那间,座下的蒲团转了一大圈,使他的身体与段樱离面对面,并且他的拂尘同时挥出,段樱离便觉得手上一阵刺痛,就好像无数的刀片割到了皮肉般,手中的匕首被拂尘卷到别处去,掉落在地上。 那道士已经睁开了眼下,目光如炬,“果然是个狠毒无比的女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也下得了手!” 段樱离知道他的拂尘厉害,很快就退了开来,站在他的拂尘够不到的地方。 “你是段逸的人,段逸一直想将我置于死地,我要走,必要先杀了你才能走得掉。道士,你是何来路,为何要帮着段逸伤害无辜之人!?” “我是贯休真人。至于我来自于哪里,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施主为什么还活着,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怨愤……只是劝施主一句,该放手请放手,很多事是命里安排,施主逆天而行,必要害得许多人不得善终,而最后,最深受其害的,正是施主本人。” 段樱离愣了下,实在没有想到,这个贯休竟然说出这番话来…… 脑海里一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却只是在想,这贯休难道亦是再世重生之人? “贯休,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贯休呵呵一笑,那我更直白地告诉施主,“老道是应兴平皇帝之托,来此拨乱反正。” 段樱离只觉身体被雷击了下似的僵硬,连思绪都几乎停止了。“兴平”是上世凤羽登基后所用的号,而她是死于兴平八年。 她是再世重生之人,现在的凤羽,尚且没有登上皇位,可是这臭道士居然说自己是兴平皇帝派来的人!好笑啊好笑…… “道士,你在骗人了吧?现今只有明帝,没有听说过兴平皇帝,有我有限的记忆中,南诏前几任皇帝似乎也没有用此号,不知您所说的兴平帝到底是何许人也。”段樱离心里乱极了,但是还是强自镇定,继续问道。 “丫头,在贯休面前,不须演戏。” “噗——”段樱离笑了起来,内心里的莫名恐惧使她反而露出小女孩般的天真笑容,“老道你不要吓我了好不好?” 她边说着,已经边往门口退去。 既然是杀不了他,只能拼死一逃。 然而贯休已经识破她的意图,只见拂尘一扬,门就紧紧地关闭住,贯休的脸上带着种很冷的笑意,而段樱离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到了星盘的中心,接着便见那道士的嘴唇迅速地嗑碰着,嗡嗡嗡地念叨着什么,那声音很模糊,却又如尖锐的针,一下下地刺激着她的耳膜,她只觉得耳朵痛,头也痛,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捂住耳朵。 贯休的嘴巴还是没有停住,她只觉得力气和灵魂,似乎正被某种力量狠狠地抽离,头脑一阵一阵的空白,她甚至闻到一种幽深清冷的味道…… 那是她熟悉的,整整闻了八年的味道。 她终于听清贯休在说什么了,“……这是一场梦,段樱离,快点醒来吧,从你的梦中醒来,让一切都恢复正常吧。段樱离,醒来,醒来,你已经是死去的人,便去吧,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段樱离极度恐惧,她不能让一切恢复原来的样子。 大声地喊道:“不!不!这不是梦!我没有死!我没有死!我还活着!臭道士,停止!快点停止!” 她又听不清道士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耳膜更痛,头也更痛…… 然而她内心里,脑海里,只有一个坚定的信息,那就是,她不要死!一定要活着! 这个信息,使她那似乎要被抽离的灵魂,又回到她的体内,她不断地挣扎,向狮子般向道士吼道:“贯休!修道之人害人性命!你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贯休!我出现在这里定是天道使然,存在即是合理,你这样强行阻止,才是真正的……逆天而行!贯休,你会遭遇到佛祖的惩罚的!” 她如一条将死的蛇,在星盘图中滚来滚去,尽力而为地保持着思路的清晰,有一些画面从她的眼前闪过…… “贯休,自从皇后死后,阴魂不散,今日便着你处理此事,还皇宫一个平静。” 贯休凝重拜下去,“是,贯休明白。” “贯休,如果实在不行,便再杀她一次,朕要她,灰飞烟灭。” 声音那样的冰冷无情,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她看到他穿着明皇色的龙袍,整个人像是雕刻出来般的完美。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贯休,冷绝的模样。 段樱离猛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口中的疼痛与腥甜使她蓦然又清醒了些,思绪从刚才的画面中抽离出来,她像地狱里来的修罗,恶狠狠地盯着贯休,“你休想得逞,我是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贯休道:“女施主,你早已经死了,此情此景,不过是你一执念耳!速速归去原来的位置!否则本道令你灰飞烟灭!” “臭道士,你会遭到天谴的!” ……段樱离渐渐地说不出话来,脑海里总是出现他的话,“朕要她,灰飞烟灭”! 凤羽啊凤羽,原来是你派人追到这世,定是要杀了我才甘休吗?可惜,我不会让你得逞,一定不会…… 贯休的额上,也渐渐地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女施主,执念为人生大苦,你何必如此呢?放下执念,万事皆休……” 就在这时,便听到一个清朗冰冷的声音传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死道士,休什么休!活得不耐烦了!” 段樱离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谁来了。 她苦苦一笑,自己每次这么狼狈的时候,都是只有他来呢,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坏? 贯休并不接话,反而拂尘飞舞,更念得起劲儿了。 段樱离只觉得头脑里被插入了一只小孩的手,将她的脑子都搅得一团糊,眼前渐渐地模糊,灵魂似乎真的被抽离了,手脚无力,眼前发黑…… 一阵笛音,如同来自于天际的清音,冲破重重阻隔,像毒药一样,渗入到房间的每寸空气里,段樱离耳边那道士所念的梵音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优美的曲子,仿佛是遥远的地方,正有个姑娘在跳舞,灿烂的笑容,曼妙的身材,和一片清山绿水。 脑子里的小手就这样没了,心头刺的尖针也没了,有的只是满身的舒适,她抹抹额上的汗珠,缓缓地坐了起来。 就见贯休脸色铁青,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倒在地上。 段樱离冷笑,她知道此刻她什么都不用怕了,慕风就在外面。转眸间,已经从墙角找到之前被打得飞掉的匕首,缓缓走过去,将匕首捡起来,刀锋在烛光中闪着寒意,她一步步地走到贯休的面前,发现他因为自己的阵法被破,已然伤了内腑,还在大口大口地吐血,根本爬不起来。 她做势便将匕首狠狠地向他刺下,就在这时候,一个黑影从窗口飞身出来,便要将贯休扯到旁边去。万没有想到,段樱离的匕首并不是真的要刺贯休,在黑影飞身进来的那一刻,她已经将匕首对准了那黑影,这下冷不防的,倒好像黑影自动撞上匕首。 噗——地一声,匕首狠狠刺入那人的身体,那人终是停在了段樱离的面前,震惊地看着自己身体上的匕首,还有段樱离脸上,淡淡的笑容。 “哥哥,你上当了,记得小时候,你便常常上我的当,到现在还是如此呢。” “你——” “这臭道士也没有什么本事呢,你瞧,他什么也做不了,还在吐血,看起来就快要吐死了。哥哥你为什么要相信这样的人呢?哥哥,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我们扯平了。” 这话说完,她已经没心没肺地,缓缓将匕首从他的身体内拔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匕首插到要害之处,人未必会死,但若拔出来,人必死无疑……段逸一把拍向她的心口。就在这时候,另外一个人影进入房中,人未到笛子已经扔出,将段逸的手打向一边,同时人已经到了段樱离的身边,一条手臂已经搭在了她的腰间,微微用力,二人就退到了安全地带。 随着人影的到来,段樱离鼻端充盈一种草木清香,马上确定到来者是谁。然而她还是有点后怕,她太害怕那个道士和段逸了! 感觉到她的身体还在发抖,全没有刚才刺人时那种稳定,慕风的心微微抽痛,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别怕,有我在。” 段樱离道:“慕风,带我走,我不要留在这里,永远也不想再见他们!” “好,我们马上走。” 慕风看了眼已经重伤倒地的段逸,还有那个不在继续吐血的道士,外面段逸的人也都已经涌到了门口,慕风带起段樱离,二人就出了房间。 慕风将她带到慕府的房子里,段樱离身上出了满身的汗,非常不舒服,道:“我想洗个澡。” 慕风将她带到假山里的温泉池前,“你放心,慕府已经被封了,外面有官兵把守,却没人能想到我还敢回来,所以很安全。” “慕风,谢谢你。” “对不起,我总是不能及时来到你的身边。” 段樱离摇摇头,“是我自己的错,跟你无关。”慕风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她的发丝从额前顺到耳后,“快去吧,天亮之前送你回到段府。” “好。” 慕风守在洞口,好在里面除了温泉池,石桌石椅什么的都很齐全,他坐在石椅上,微微地仰起下巴,透过洞口的一角空白,看着天上的星辰。今日他本来是去段府找段樱离的,但是进屋后却发现她不在,正在疑惑着,听到玉铭向银环说,三小姐出门去了,身边却没有带着任何人。 他便像风一样出了段府,到处寻找段樱离……想到刚才的情景,若不是有人及时通知他,段樱离被抓到了那个房间,使他能够及时赶到,现在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呢。他修长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下巴紧崩,满目的星辰,也似乎都在闪烁着寒光。   ☆、李良之死 段樱离进入温泉池,便觉得那温热的泉水,使她因紧张恐惧而紧~崩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回眸间又看到屏风后面慕风坐在那里的身影,便觉得这个假山洞果然是很安全的。慢慢地滑到池底深处,只露出自己的脸,她懒懒地靠在那里,闭起了眼睛。 这个贯休,真的是上世的凤羽派来的吗?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呢?她再世重生,按道理说她的上世,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如果不是她重生后带着上世的所有记忆,谁又知道这个上世是存在的呢?为什么这个贯休,居然说是…… 难道,这真的是一场梦?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蓦然又盯开眼睛,愣了两秒就用力地拍水,拍的水花四溅……满池的水都因为她的拍打而波动了起来,她能够感觉到水流滑过她肌~肤的感觉,这根本就不可能是梦,绝对不可能! 慕风听到池水里的动静,回过头,透过屏风隐约看到段樱离发泄般的拍打池水的情景,他没有劝她,也没有阻止她,只是又回过头,望着天上的星辰。 ……她本来就被贯休折磨的几乎虚脱,又这样发泄了一通,终是累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便在池水中睡着,夜风习习,这洞中虽然是温泉,但也有点架不住深夜的寒冷。 慕风怕她着凉,轻唤了声,“樱离。” 没听见她答应,他便缓步来到屏风后,只见如雾的水气中,段樱离歪着一张晶莹剔透的小脸,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眼睫上还有两颗晶莹的水珠儿。一种怜意,犹然从心中升起,他解下自己的外袍,猛地铺开在头顶,同时用很迅速又不伤到她的办法,轻轻将她从池里捞起来,外袍便在这时很适时地将她整个都包裹住。 这动静终于还是让她清醒过来,像孩子似的睁开迷蒙的眼睛,只看了他一眼,便又爬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慕风微微一笑,干脆将她抱了起来锎。 想到她不能够住在外面,否则段府内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风波,便干脆就这样抱着她,将她送到了段府内。 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锦被,慕风便在她身边默默地坐着,月光从外面照进来,她的脸上有种很圣洁的光辉,他忍不住地吻了下他的眼睛。就在这时,窗子外面多了一个身影,“少主,玉姬已经出发了。” “好,知道了。” “少主,关先生让少主离开奉京。” “我不会离开的。” “关先生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我们的目标是大历,而非南诏。” 慕风看看床上的樱离,她似乎知道他就在她的身边,一只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紧紧地握着他的衣襟,那是种像孩子般的依赖。 “明帝先是助敌人夺我慕家江山,后又灭绝我母亲一族,他与我之间的仇恨便如山高,如海深,这样的血海深仇,我没有办法放下。况且,如今三王夺嫡,正是最易触发乱子的时候,也正是我报仇血恨的绝佳机会。” “可是关先生说——” “不必再说了,不能报仇,无法立江山。还有,谢谢你们今日及时通知我樱离的下落。” 那人听闻,只道:“这是属于该做的。”便不再多说了。 慕风却又道:“将血骑招过来。” “血骑就在附近,随时待驾!” “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他们的任务便是保护好樱离,不能使她再出现像今晚这样危险的情况,为了避免给她惹来麻烦,他们只能成为暗卫,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属下明白!” 窗口的人影倏地消失,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慕风知道自己也该离开了,然而想要站起来时,却发现段樱离的小手依旧紧握着他的衣襟,害怕她因他的离开而醒来,他便笑了下,干脆继续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脑海里却出现了,她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情景,那冷漠倔强的模样…… 连神仙曲都不能影响到她呢! 又想起后来每次与她见面的情景,她那么不爱笑的人,他却有幸总能看到她的笑容……思绪像飞起来一样,没有方向,他又想起今夜,她与那位叫做贯休的道士对抗,那道士迷惑人心的法术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呢。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向她一样如此坚强的女子。 眸子里染上了又怜又爱的情绪,然而终只是轻轻地将她额前一缕头发拨到脑后。 从袖中拿出一只还没有削完的蝴蝶,又拿出刻刀,认真地刻起这只蝴蝶。他就这样削削刻刻,直到天蒙蒙亮,这枚木蝴蝶雕刻成功了。 这时候,门似乎有打开的声音……他看了眼眼前的人儿,她已经翻了个身,没有再抓着他的衣襟了。 唇角浮起宠腻的笑容,他将那只木蝴蝶放在她的手心里,便飞身出了房间…… 玉铭进来后,发现段樱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回来了,大是意外,不过她毕竟已经在段樱离身边伺候的时间久了,对她有时候忽然的消失和忽然的回来也都习惯了。当下也不打扰她,自在房间里备下洗脸水、青盐等,又端了壶热茶过来。 段樱离便已经醒来,对于昨晚的记忆,实际上是有些混乱,发现自己裸~身被裹在慕风的袍子里,身上又盖着锦盖,手心里还有只木蝴蝶,不由地面色微红,昨晚……他……竟守了她一夜吗? 她将那只木蝴蝶收进盒子底部,随着盒子盖上,她的脑子也清楚了。就算所有事都很模糊,有一件事,却是她绝对清楚的。 那就是,段逸的确没有死,他出现了,并且还带了个神神叨叨的道士,要置她于死地。 角梳被她紧紧地握在手中,经过昨晚的事情,她终于明白段逸为什么要杀她了,若他信了那个道士的话,便等于也知道上世的情景。恐怕那道士,将段家的盛景又夸大了些,使段逸坚信只要杀了她,便能保住段家,保住段芙蓉,保住所有能够保住的人。 段樱离的唇角浮出一抹冷意,可是,他们凭什么呢? 凭什么要得到这些呢?上世,是她助凤羽打下江山;上世,她才是凤羽的妻子;上世,因为这江山是凤羽的,所以段家位极尊荣。 可是,他们凭什么要得到那些呢? 凭什么,他们可以那样的对待她呢? 想到在她小时候,段逸对她还是很好的,甚至是对她最好的人,她以为就算她与段府的所有人都闹翻了,但与段逸之间至少还是能保持兄妹之情的。却原来,段逸从那臭道士的嘴里,得知她不过是来报仇的,是来瓦解凤羽及段家的一切的,他便毫不犹豫地选择对付她,兄妹之情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吃了饭后,玉铭拿了个贴子来,“唐小姐在外面等您。” 段樱离带着玉铭出了府,就见外面一辆马车正等着,掀开帘子,却见里头坐着个锦衣公子,一张似真似幻桃花脸,一双如大海般幽深清澈的眸子,却正是慕风。玉铭乍然见到慕风,惊讶地道:“慕,慕公子——” 段樱离赶紧压住了她的唇。 慕风伸出一只手,段樱离便抓住她的手,借力上了马车,随后玉铭也爬了进来,惊讶的情绪还是没有过去,“慕公子,您怎么还敢出现?现在整个慕府都被南诏通缉呢?您这样大摇大摆的过来,恐怕要被人发现,连累了我们小姐去。” 玉铭的样子,似乎段樱离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段樱离道:“玉铭,你再这么大声的说,我真的要被连累了。” 玉铭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慕风却是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向段樱离笑笑道:“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段樱离本来想要拒绝,今天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能让自己平白受了这样的委屈呢?一定要给段逸好看。 但是触到慕风的目光,忽然觉得,或许他要她看的戏,会更精彩。 马车行入闹市中,段樱离将车帘掀开条缝儿,往外面看,一切如旧,人来人往,小贩呦喝声和卖艺的人的铜锣声交织出生活气息浓郁的热闹情景。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段樱离的脑海里,如果就这样,与喜欢的人坐在马车里,看尽红尘,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可她虽是这样想着,心里却没有真的这样做的打算,从骨子里认为,这只是一种美好的臆想,而不会真正的出现在现实中。 过了会儿,忽见一个令她恐惧的身影出现在行人中。 慕风似乎感觉到她的害怕,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回眸看了眼慕风,发现他正对着微笑。 她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目光,目光便又追随着那个人影而去。那人,却是昨晚差点害死段樱离的道士贯休,只见他边走边捂着胸口轻咳,腰也有点佝偻,一下子老子十几岁的模样,像个患重病的老头子。 这时候,马车适时地在一颗柳树下停住,段樱离忽然明白,恐怕慕风让她看的戏,正是与这个贯休有关。 只见他走到慈仁堂药铺,便停住了脚步…… “掌柜的,给我抓药。”他拿出个药方,放在柜台上,显然药方是他自己开的。 慈仁堂的掌柜应了声,便拿着药方,按方抓药。 抓好药,掌柜的按着习惯问了句,“道长,你这个方子可是真猛呢!不知道您是得了什么病?方子又是何人所开?” 贯休不耐烦地道:“你一个卖药的掌柜,问这些干什么?” “我是害怕您这药太凶猛了,到时候别出了人命,又说是在我们这儿抓的药……” “您呀,好好安下您的心吧!我贯休的命,长着呢!” 贯休说到这里,就从药铺走了出来,阳光有点儿刺眼,他拿起拂尘遮阳,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从侧面冲过来,一把抢起了他手里的药,一阵风似的跑到前面一点儿,这才停住脚步,道:“没错了就是他,这包药就是证据!” 说话的却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牛一般的青年,贯休有点疑惑,“狗娃子,你做什么?你娘的病如何了?” “你还敢提我娘!若不是你这个道士,她如何就能病死?!” “她死了啊?我就说吗,她熬不过这几天……”贯休似乎觉得自己很能耐,根本没发现京兆尹候申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这么说,你是承认,狗娃子他娘的药方是你给的了!?” 贯休闻声转头,发现候申穿着官服,后头还跟着拿鬼头刀的一队人,似乎觉得哪里不妙了,但还是道:“没错,狗娃子的药方是我给的,独门之秘方,若不是我,他娘早一个月前就死了,我看他还是很孝顺的,就勉为其难的为其治疗,能拖到现在已经是不易了。” “你胡说!你当时明明说,能把我娘治好的!而且你不要把自己说得很伟大,当时我可是拿家里的传家宝去换这药方的,结果你不但没治好我娘的病,还把她给治死了。你这个臭道士,我瞎了眼才会信你,你就是个骗子!” 百姓这时候看到这场好戏,都围了过来,一听这话,马上都道:“为了人家的传家宝,把人家娘给治死,真是缺德呀!” “贯休,你随便开方害了人,现在本大人要将你拿下问罪,跟我们走吧!” “啊?大人冤枉呀!” 狗娃子向药铺里看了眼,道:“掌柜,刚才他拿的这些药是治什么的?是正常的药方吗?” 掌柜的本来就胆小,害怕出事,真是没想到真个就出事了,连忙走出来点头哈腰向候申施了一礼才道:“官爷,这位道爷所给的方子,确实是比较凶猛,小人本来是不敢给他抓药,但你知道我们做生意的,哪有直接赶人的,且这方子虽然是凶猛,若是偶尔吃一下,也不至于就死人了,不过续连吃个十天半月吗,就悬了呀……” “你这个掌柜,乱说什么?我这药是给我自己吃的,药猛毒死的也是我自己,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狗娃子道:“你又在骗人了,你这药还不知道去给谁呢!有胆的把你药方拿出来对一对!” 药铺掌柜忙道:“这药方,我倒是记得……我赶紧去抄录一份。” 掌柜为了撇掉自己的责任,赶紧进入药铺,把刚刚抓的药又抄录了一份,交给候申,候申看了眼,又拿出另一个方子对照,之后冷冷地哼了声,“这方子与狗娃子的娘的药方是一样的,你这道士给所有找到你的病人,都开一样的药方吗?” “不可能!狗娃子他娘已经病入膏肓,哪能服这个方?这方是促气血的,乃是我这样的病人才可服,狗娃子娘已经将要油尽灯枯,我怎么可能给她服这样的药方?” “原来你也知道,狗娃子娘不能服此方?可你为什么给狗娃子这个药方!” 候申将手中那个药方,哗地在贯休面前展开。 贯休看了眼那药方上的药,竟然与自己刚刚所抓的药方上的药是一样的,而且字迹也分明是他自己的字迹,他有些惊惶地将那药方抢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失态问道:“是谁模仿我的字迹,抄了我的药方!?” 谁会去抄他的药方呢?他的意思竟似有人陷害他,可惜他的怀疑太站不住脚,反而惹得大家都同情地看着他。 “游方道士也敢冒充良医随便给人开药骗钱,行为实在恶劣,来人呀,把他押走!” 随着候申的话声,贯休被扭押了起来,贯休本来就受了伤,想要挥起拂尘反抗,却觉得胸口蓦然剧痛,又咳了几声,候申却又道:“你最好乖乖的配合,否则我们只好当场将你打杀!到时候你若真有冤,也没有机会诉了。” 贯休看看狗娃子,又看看候申,忽然想到自己可能是被设计了……狗娃子如此配合,恐怕还是因为他骗了他的家传宝而已。 想到自己来此间的大任,顿时在心里哀叹了声,因小失大!忙大喊,“我是被人陷害的!大人,我是被人陷害的!”然而,没有人去理会他。 待贯休被扭送走了,候申便到慕风与段樱离所乘坐的马车跟前来,“贯休已经被抓,接下来要如何?” “不要给他服药,关在最黑暗的牢里,关他个三年五载,消息绝对不能泄露,不能让人找到他。” 候申冷冷地应了声,“是。” 马车又继续往前走,段樱离眸子里的惊讶还没有抹去,慕风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你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好了。” “候申,是你的人?” 其实这已经是一句废话了,不过慕风还是很认真地点点头,“是的。他有一次差点被打死了,是我救了他。后来我们成了酒友。”怪不得她那时候被关在牢里,慕风却可以自由出入,甚至在牢里陪她说话聊天,把那里当成了客栈。 “那个贯休道士,真的就再也出不来了?”段樱离又问。 “看段逸的本事吧,看他能否找到他。不过,我不会让段逸有机会救走他的。” “何必如此麻烦?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呢?他这个人,极其危险,为了一点营头小利,居然草菅人命,罪大恶极,实在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慕风拿了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你呀,果然是这天下最狠毒的女子,看你长得这么漂亮,说的话却这样的血腥,恐怕旁人听了都会害怕的。”他这样开着玩笑,对于段樱离要求的杀贯休,却是不动声色地避过。 他总觉得,贯休昨夜里摆的那个阵很奇怪,他自己也是学机关术数的,而且段樱离显然当时是被迷惑了心神,他匆匆赶来时,也透过窗户看到了一些当时的情景,听他们提到什么兴平皇帝…… 他觉得贯休在做一件,与段樱离有关的,很奇怪的事。他不想现在就杀了他,或许将来,他能告诉一些他想知道的事。 马车还在继续往前走着,段樱离终是说了声,“谢谢。” 慕风的眸光中,有失望一闪而过,段樱离与他之间,还是那么客气。 “先别忙着说谢谢,我今天听到一件很有趣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李良自杀死了。” “什么?他这个人,虽然是极度的胆小无能,但越是胆小的人,越不会自杀。他怎么会自杀而死呢?” “他娘亲也觉得他不会自杀。” “一定是凤羽!”段樱离马上想到关键之处,“是段芙蓉容不得李良了,是他要求凤羽下手的。” 慕风却是缓缓地摇头,“凤羽,他是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小角色冒险的,至于段芙蓉,也根本没有必要出手,她成亲后先后搭上大皇子、赵广施和凤羽,个个都是他李良害怕的人物。他本来以为段芙蓉死了,最后却听说她忽然在诰命老夫人逝世当日出现在段府,恐怕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了,我倒觉得,他肯定是自杀的,一是害怕被段芙蓉以残忍手段杀害,一是连续的羞辱,使他再也承受不了。” 段樱离听了,觉得慕风的确分析的有几分道理,恐怕还是男子最了解男子,女子是无法真正体会男子被戴绿帽子时的那种屈辱的。   ☆、太子与太子妃 不过李良竟然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还是令几人心情复杂。 马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如此悠哉游哉地坐在马车内,聊着一些让人感兴趣的话题,真是难得的机会。 段樱离把帘子打开,发现这次马车停在好一条小巷子里。 闻到饭菜的香味,原来小巷深处竟然有一处食肆,马车才停下须臾,便有一个胖掌柜从门里走出来,端着五六个小菜,还有酒及馒头等,笑嘻嘻地说:“公子过来的正好。” “没办法,喜欢掌柜的手艺。”慕风和气淡然。 马车里支起一张小桌子,便将食物都摆在桌子上,显然是早已经付过银子了,掌柜的因此只说:“下次什么时候来?锎” “再说吧,不过很快会再来的。” 掌柜的替他们将车帘放下来,便退开一旁。 马车又继续前进,玉铭觉得在马车里吃饭有点新奇,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拿起了酒壶给他们斟酒,充当起了车内的店小二。 酒至三巡,几人已经都放下了筷子,慕风才道:“昨天朝堂上的事,不知道你听说没?” 这几日,段樱离一直忙着段府的事,特别是奶奶和段玉容的葬礼,虽然有司礼部的人帮忙,到底有些细节方面的东西还是得自己人来。这样的情况下,倒根本没听到过其它的什么消息,顿时有些疑惑,问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蓦然又想到什么,手中的筷子就有些抖,“难道是他——” “昨日上午,三皇子凤羽已经通过明帝的考验,圣旨即时宣下,三殿下被立为太子,并赐封号为“羽”,十天后举行太子晋封大典,而凤羽也已经在朝堂之上,要求立娶新妃,那新妃便是段芙蓉,明帝允了,等婚期定下来,段芙蓉将会从秦家出嫁。” 其实这已经是在段樱离的预料之中了,只是乍听到这消息,还是失神了好半晌。 慕风道:“不如我们去看看,今日都有哪些人到贺,恐怕三皇子府——哦,不,太子府的门坎都要被踩断了。” 也不等段樱离答应,马车已经向那个方向而去。 最后却在一个陌生的门户前停下,只见门口两蹲威武的狮子,门前几十级台阶,门上扁额没有道明这是谁家府邸,只书“清风院”几个字,门口果然是人来人往,络驿不绝。 段樱离这才想起来,之前三皇子其实尚没有开府立院,应该在宫里才对。 慕风似乎早就明白她的疑惑,又道:“此时的他,已非昔日的他。当初他在外面购置清风院,不过是在宫外有个落脚的地方而已。此院并不十分豪华,内里布置也是非常的朴素,唯一的优点就是阔大,所以昨日他成为太子,又要娶太子妃时,就已经可以开府立院,本来明帝要赏他在奉京中心的大宅子,他却拒绝了,说已经看中清风院,而且不想过得太过奢侈,因此众人今日只需来清风院贺他。” 段樱离想到上世,凤羽登基后,过得很是奢华,她虽在深宫也听说过些这方面的消息。想来,他如今要这样的一个院落,不过是演戏而已。 慕风又继续道:“不过这个院落阔大,却不知要比那些装饰豪华,却施展不开的院落要强上许多。” 段樱离点点头,就知道凤羽是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这时候,便见到二公主凤欢颜来了,府内家丁俱出来迎接,凤欢颜却没有立刻进入,仿佛还在等着什么人。 一会儿,凤羽便来了。 凤欢颜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二人也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却还是维持着面子上的平稳和谐。 就在这时,有个小厮跑过来,向凤欢颜行礼,说了句什么。 凤欢颜点点头,便有个打扮娇俏的女子从侧面的树阴下走了过来,娇俏地向她行礼,又向凤羽行礼,凤羽笑得有几分尴尬,向她女子点点头,然后便让人过来,将她带到另外的方向去了。 慕风道:“从这里过去,是后门,这女子要从后门进入清风院。” “为什么要从后门进入呢?难道是因为这女子身份低下?” “这恐怕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慕风说到这里,忽道:“这女子的面容,樱离没有觉得有些熟悉吗?” “倒是有觉得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段樱离歪着脑袋,仔细地搜索脑海里的影像,忽然,眼睛微微一亮,“她,她竟是那个‘放鹰’的女子!” 这时候,那女子已经拐入后门,不见了。 慕风笑道:“我就说,樱离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段樱离实在被夸得有些汗颜,若不是他提醒,她可真的想不起来。这女子便是那一次,她与慕风在沧洲老店看到的,当时慕风便已经注意到那女子,直看到她演完戏后,被一个有钱的大老爷领走才罢休,当时段樱离还当慕风是童心未泯,对这样的事感到有趣好笑,此时再想,完全不是如此呢。 “这不过是个‘放鹰’的女子,靠着骗术与姿色骗人钱财,她这样的人可不是普通的‘身份低下’,而是一般人家也不可能会结交的人。为何她竟然是会出现在清风院呢?” 慕风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但他却不立刻点破,只道:“这便是今日请你看的好戏。” 段樱离有些微愕然,她以为,之前贯休那个老道被抓去做牢,已然是好戏了,却原来不是吗? 她开始用一种仰慕的目光看着慕风了,只是她自己还没发觉,这目光让慕风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这一会儿,发觉段芙蓉竟然也出现在门口,像是在等人。今日她一身绯红色对襟裙,窄袖和窄腰显出她的纤弱,面色还是很苍白,虽然养了近一个月的伤,仍然没有完全恢复,由两个丫头掺扶着,眸光一如继往的倨傲。 段樱离微微一想,便知道她要等谁了。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便走来一行人,却是秦海天、秦妙梧及秦秉玉等人,他们俱都拾掇的很光鲜,段芙蓉想要迎上去,秦妙梧已经抢先一步,道:“太子妃有伤在身,不必出迎,我等自行上阶。” 段芙蓉也没有客气,只叫道:“二舅舅,小舅舅,你们来的正好,宴席就要开始。” 秦秉玉笑道:“恭贺太子妃得嫁良人。” 段芙蓉略有羞涩地笑道:“虽然陛下已经同意我与三殿下的亲事,只是尚未举行婚礼,我还不是太子妃,玉哥哥就莫要取笑我了。” 段芙蓉将众人迎进院子里,凤羽见诸人到来,马上迎上来,客气地与他们打招呼,并将秦府的人都安排于上座。 众人见此情景,也都纷纷向秦府的人敬酒道贺,所谓一人升天,鸡犬得道。这段芙蓉虽然有种种令人取笑的劣迹,可她如今就要成为太子妃,将来会是皇后,而且三殿下对秦府的人如此礼遇,可见对段芙蓉是真爱,诸人如何能不拍秦家的马屁? 秦海天在段擎苍的手下做马前卒做得太久,向来诸人眼里只有段擎苍却哪有他秦海天?这时候便有些飘飘欲仙起来,更加觉得自己等人,脱离段府,分立秦府真是太过明智的事。 段芙蓉见状,心下也是欢喜,又兼凤羽害怕她身子受不住,让她回房休息,她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凤羽跟着走进来,“芙蓉,你还好吧?” 段芙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自己轻轻地送入他的怀里,“三殿下,若不是你,我此时已经血肉腐烂,化为冤鬼了。你此生对我的恩情,我真是无以为报。” 凤羽的语气有些淡然,“你只需要好好养伤,便已经是对我的报答。” 纵然如此温暖的话,由他说出来也是冰凉的,不过段芙蓉已经习惯了,笑道:“今日舅舅们果然都来了。” “很好。”凤羽这样说着,段芙蓉其实也不太清楚,凤羽这个“很好”指的是哪方面好,只是幸福地道:“只是不知,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你奶奶与你二姐刚刚下葬,按照风俗,我们若是四十九日内成亲,还是可以的,只是段府频频出事,你的身体又不好,只怕这亲事还要往后拖一拖,至少要给奶奶守一年孝吧?这样也显得你善良有孝心,有了好的名誉,将来才可真正的母仪天下。芙蓉,我父皇已经同意我与你的婚事,所谓金口玉言,我们的事是不可更改的,你不会不放心吧?” 段芙蓉其实还是有点不放心的,要知道凤羽自己向明帝禀明想纳新妃,明帝是同意了,可这与赐婚的性质不同,若是赐婚,那自然是不可更改的,可现在这种情况吗……的确她还是有些担忧的。 不过,向来在凤羽面前高高在上的她,还是没有办法低下高贵的头颅,说出希望四十九天之内成亲的话,这时只能点点头,“自然,我是信三殿下的。三殿下对芙蓉的心,芙蓉一直知道,如今得知三殿下没有改变心意,芙蓉已然是幸运极了。” “前事种种,不必再提。” 凤羽的眉头微蹙,以前的事,当真是场噩梦般,对于一个男子来说,那像一把钝刀,在一下一下地凌迟他的灵魂与尊言。 “好,不提,不提。”感受到他的不开心,她连忙道,还大胆地吻了下他的脸颊。他终于露出一抹微笑,“最近你就莫要出门了,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 “是,芙蓉遵命。” 凤羽将她扶到床上,哄她躺下,才出去了。 段芙蓉却坐了起来,虽然身体的伤痛让她疲累极了,但她一点睡意也没有,想起那日,她被李良及李良的娘亲殴打至昏迷,又隐约觉得自己被装入棺材,埋在土里……当时她已经放弃了挣扎,以为此生便这样完了,自己死得这样狼狈,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嘲笑…… 最不甘的是,居然死在了段樱离的前面…… 这样胡思乱想时,渐渐地就彻底陷入无底的黑暗之处。然而,她却没有死去,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凤羽就坐在她的床前,面色憔悴,仿若守了她很多日的样子。当时她便什么都没说,只是眼泪横流,对于这个自己昔日里看不起的男子,充满了感激之情。 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却发现,凤羽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凤羽,他曾经被她挑断的手筋已经完全恢复,他每天清晨会早起,在院子里练剑,那滔滔气势,汹涌剑锋和飒飒英姿,又哪里使人能够相信,他曾经被自己所爱的女子,弄伤过,残过。 还有她听说他被芙蓉花毒缠身,一般人中了这样的毒,只有与此毒终身相伴,直到死亡。哪里想到,仅仅二十几天,他就已经完全将那毒戒除。 再也不需要任何的芙蓉花,就那样,健健康康地活着。 看到这样的他,她才发觉,曾经的自己,那样的错过了他,是件多么错误的事。这样的他,值得任何一个女子将自己托付给他。 可惜的是,凤羽与她之间,似乎莫名拉开了一个很大的距离。 以前,她可以肆意地骗他、辱他。如今,却觉得他若流露出一丝丝的不开心,她就必须得反省自身,有点儿怕他,而且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已不是完壁之身,还是有一点点的自卑的。 又想,也可能曾经伤害他太深,他的伤口还没有平复;又想,或许,自己应该更努力一点,以弥补二人之间的隔阂。 …… 凤羽出了门,并没有立刻离开。 反而是在廊下站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有人过来,回说唐瑞及洪坚来了,他才又走到了前院。 唐瑞与洪坚一见凤羽便施下礼去,“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现在,这院子里的人,没有人称他是三殿下了,都称他为太子。想到自己为了这个太子之位,付出实在良多,他脸上也并无多少的喜色。这样的情形看在别人的眼里,都道三皇子凤羽果然是个能够沉得住气的——淡定,大气。 宴席开始,凤羽与大家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连饮三杯酒,豪气地道:“今日,我凤羽走到这一步,在坐的各位都有功劳,感谢你们曾经给于我的一切,是你们造就了今日的凤羽,来,我再敬你们一杯!” 他的话引得众位大臣们都激动起来,皆举杯与他共饮。 …… 这时,院子外面却已经集结了一些人,这些人全部都是大老爷大商人的打扮,穿着绫罗绸缎,手中皆抱着个大红锦盒,求守门的进去通报一声,说自己等人都是来恭贺太子殿下的,是来送礼的。 可惜他们没贴子,磨了半天还是没被允许进去。只是见他们各各都是锦衣华服,又怕真是来送礼的,错过了大礼要被凤羽责怪。当下有人去禀报了未来的太子妃段芙蓉,段芙蓉正感无聊,好奇心起,便来到府门口,向他们询问道:“即是没有贴子,想必并不是太子的客人,你们不请自来,是有什么事吗?” 其中有个商人道:“我们听说太子今日大喜,特来庆贺,只盼着太子将来登基后,能够对我们的生意照顾有加。” 段芙蓉捂着嘴笑道:“你们这些小贩子,有什么资格要太子庇护你们呢?” “有这个,资格够不够?” 其中有一个商人打开盒子,里头却是一颗很大的琥珀,里头有一条蛇和一只刺猬在搏斗,若说这琥珀不算是太难得,但像这么大的,而且里头的动物还栩栩如生的,还当真是少见,段芙蓉的眼睛微微一亮,“嗯,看起来是不错呢,既然是来送礼的,那便进来吧,等会多说几句好话,将来定能得到太子的庇佑。” 慕风见状,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这的确是段芙蓉能够做出来的事,若是换一个人,定是不会让这些不请自到的客人进门的,但是段芙蓉向来只有眼前利益,自然也就通过了。   ☆、骗子翩翩 那群商人得了允许,马上一涌而进,远远地就大喊,“恭贺三殿下当上太子!” “小人们来恭贺太子殿下了!” 这一路二三十个人,个个都锦衣华服,争相呼喊,热情不已,众人都不由侧目。 便见他们在凤羽的面前跪下,将盒子都高高地捧起郎。 凤羽眉宇微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身旁的近卫古越忙道:“属下不知。” 却见段芙蓉已经婀娜走来,“太子殿下,这些商人是来送礼的,以企求将来您能庇佑他们。我看他们都很诚心,备了厚礼,盛情难却,所以就让他们进来了。” 那些人答道:“正是,正是来此恭贺太子的!锎” 他们说着,便都打开了手中的盒子,只听嘶嘶声响起,几十条金色的钱蛇直向凤羽扑去,速度奇快,凤羽连连后退了几步,古越领着侍卫及时挡在他的前面,长剑挥舞,将那些蛇都斩成几截,饶是如此,还是有很多条扑到了最前面几个侍卫的身上,虽然线蛇都被斩成了几截,但它们的毒牙依旧狠狠咬入侍卫们的肌~肤里。 这些被咬到的侍卫,立刻倒在地上,脸色发黑,口吐白沫,抽蓄几下就断了气。凤羽见状,怒从心起,语气冰寒地道:“把他们全部都拉出去杀了。” 古越说了声是,就叫人押起这些商人……奇怪的是,商人们并不反抗,只是大骂,“凤羽!你会不得好死的!” “凤羽,你若为君,南诏必亡矣!” …… 就在这时,右相洪坚道:“羽太子殿下请慢。这些人居然胆大包天闯入府中行凶,必有其因由,让老臣来询问一番,好让这件事明明白白。看这些人穿着打扮,倒都是富贵人,千万莫是因为什么误会,而至如此。” 古越道:“光天化日之下以蛇行凶,应当是立斩不饶,还有什么好询问的。” 洪坚被古越说得面子有点下不来,怔了两秒冷笑道:“羽太子现时的身份果然不同了,连身边的侍卫都如此骄傲了,倒是本相多事了。” 众人见洪坚如此说,顿时也觉得古越有点儿过份了,纷纷道:“应该是询问清楚,否则谁知道有一,不会有二呢?” “是呀是呀,若真有什么误会,还是当堂解决的好呀!” 他们边说话边抹着额上的汗珠,刚才这情景,将他们也都吓得打冷战呢!若是那蛇向他们扑过来,他们身边又没随时带着侍卫,恐怕在劫难逃。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忽见被抓的人中,有人向洪坚道:“您是洪相吗?小人冤啊,请洪相做主!” “是啊是啊,请洪相做主!”商人们都大喊起来。 洪坚似笑非笑地看向凤羽,众人也都看着凤羽,凤羽知道再坚持下去,只会让洪相抓住了把柄,说他滥杀无辜。这时候只得一挥手,又让侍卫们将这些商人押回来,“洪相既然要审这些人,不如将他们送往大理寺卿,好好审问。今日这个日子,却不适何在这里审问。” “洪相千万不要,如果将我们送往别处,羽太子定然找机会把我们全部都杀了灭口!请求洪相做主啊!” “是啊是啊,我们要在这里把事情说清楚!” 洪坚给了凤羽一个抱歉的笑容,道:“那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此一来,等于便是在这里审问了,众人都坐了下来,静观好戏。 而凤羽也并不惊慌,只是让人把死去的侍卫抬下去,自己则安安稳稳地居于主位,端了茶缓缓地喝了口。 洪坚则指了其中一个看起来略微稳重,而且显然胆儿也比较大的中年人道:“其他人闭嘴,你来说。” 那人感激地道:“是,洪相,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那人先报了自己的姓名——何逑,他原本也是奉京一个比较大的商户,名下有十二间店铺,都是以卖茶叶为主,茶叶周边为铺,因为上两代就做下来的生意,算是老字号,生意一直不错,名号也堪响亮,而且他有妻有妾,有儿有女,家庭富足和乐,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到自己快要老死的时候,将生意再转给儿子就行了。 可是有一天,所有这些事,都改变了。 那一天,他如往常一样,到帐房看了看帐本,便例行去十二个店铺看看,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也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但是那天,他经过南屯胡同口那儿的时候,发现有一群人围在那里议论纷纷,他反正也闲着没事,便挤进去看看发生何事,结果却见一个二八年华的漂亮女子,头插草标,卖身葬父。 而在她的身边,有一个男子的尸体,用席子盖着全身,女子的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旁边虽然有人围观,但真正出得起钱,替这位姑娘葬父的人却还是没有,况且这姑娘点明了是“卖身”葬父,一般人家,也请不起帮佣。 巧不巧的,这何逑挤进去后,她却恰在那时,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双如水般的眸子,就好像泡在秋水里的明月般让人难忘,何逑只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重。他一时脚下便如生了根般挪不动了,便见那女子又抚着额,仿佛就要晕倒…… 何逑抢前一步,将她半抱在怀里,“姑娘,你怎么了?” “我——我已经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还有,我爹——” 她说着话,豆大的泪珠便滚滚而落,十分的惹人怜爱。何逑当时就有些头脑发热,再说他原本就是个有钱人,买口棺材,找块坟地葬了这姑娘的爹,实在是在容易不过的事情了。而这个女子,便将她带回去,在洪府做个丫头,便也不必流落街头了。 如此想着,便道:“你跟我回去吧,我会好好葬了你爹的。” 女子的眼睛一亮,感激地道:“谢谢老爷!” ……说到这里,何逑的脸上,出现深沉的痛苦悔恨之色,叹道:“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正是如此啊!我带这女子回家,没想到这女子却让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家财尽散!” 原来这女子到了洪家后,并没有如一般的丫头般,吃苦耐劳,去做好自己的本份,而是想尽办法接近家主何逑,渐渐地便出现了一些后院风波,何逑虽然知道,但总觉得有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喜欢自己并且肯定了自己而与别的女子争风吃醋,是件幸福的事情,满足了他做为男人的极大虚荣心。 况且后院即便起风波,又能有多大的风波呢? 直到有一天,忽然他与夫人已经十七岁的儿子,竟然在外边儿杀了人,因为证据确凿,当堂就判了秋后处斩。洪夫人因此,而生了重病,再加上生病期间,一直被这女子冷嘲热讽,心头愤怒不平,居然还没等到儿子秋后处斩,她就先行离去了。 这样艰难的时候,这女子在安抚何逑的同时,竟然夸下海口,说能够救出何逑的儿子。 洪夫人的离去,并没有让何逑番然醒悟,反而信了这女子的话,说她有办法把他的儿子救出来,只是需要这个—— 女子搓了搓手指,是指银子,何逑绝望中燃起一点希望,“只要有办法救他出来,银子不成问题。” 就这样,这女子从他这里,拿走了不少银两,然而洪家之子始终没有被救出来,倒是那年秋天,却将秋后处斩,推后了一整年,如此一来,何逑便彻底信了这女子,确实还是有些门道的。当时,只想着让儿子继续活下去,将儿子救出来,却没有想到,他这么多银两下去,都不能使儿子出来,已然是没有希望的事了。 因了这点希望,这女子又继续活动起来,直到将洪家彻底掏空,没银子了,便是变卖古董,古董卖完了后便是低价卖店铺,在短短几个月期间,何逑的十二间店铺一间不剩,从以前的洪家大宅搬出来,租住在一个环境非常差的小客栈里。 这女子初时对他极是温柔,就算是他最困难的时候,她也依旧在他身边鼓励他坚强,坚持,直到他入住这家小客栈时,女子似乎终于确定,他确实没有什么财产了,这时候便对他冰冷起来,整日里没有任何好脸色。 这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上当受骗了,可是事到如今,却没有办法再收回自己的决定,只问,儿子是否可以出来了? 那女子冷冰冰地道:“可以出来了,三天后你去衙门接他吧!” 这便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女子,不过听到三天后儿子能够出来,他还是很开心的。所以三天后,他早早地来到衙门前,一直到中午时分,终于有人抬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年青人,就扔在他的面前,他将那年青人翻过来看了眼,立刻就悲痛欲绝。 这个遍体凌伤的可怜年青人,正是他的儿子,他将儿子背起来,去药庐诊治,谁知身边却连治病的银子也没有剩下,没人肯接诊,最后只好还是将他先行背回到小客栈住下,儿子一直在发烧,当天傍晚却是清醒了,见到自己的爹,眼角便滑下两行清泪,“爹,我没有杀人,是她,是她,是她害我的!” 何逑忙问是谁,儿子才道:“是翩翩,是她,我亲眼看到她在监牢里,跟那些人说,把他往死里打……后来我想起来,在我出事被污告成杀人犯的时候,我在那附近看到过她,她是坏人,爹,你一定要离开她!” 儿子还不知道,家里的财产已经被这位叫翩翩的女子都骗走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然被这女子给气死了,还叮嘱他爹一定要把这女子赶走,好好对他娘亲…… 儿子说到后来,便没了气息,之后再也没有醒来,三天后,何逑将儿子葬在了一片小树林里,从此…… …… 何逑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因为这个女子,我变得一无所有,就连这套衣裳,也是无意间得到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变成了流浪汉!”他说着,猛地撕下自己的外袍,露出里面的衣裳,只见已经是衣衫尴陋,破裂的袖子和裤管内,皮~肤上有许多伤口。 他把伤口展露在众人的面前,“这些,有些是狗咬的,有些是孩子们扑人来欺负打出来的,也有是夜里睡在路边,被醉汉踢的……我原本是大富之有,我的财产便是吃三辈子也吃不完,但是现在,我伦落至此,苍天不公啊!” 他跪下去,声泪俱下地控诉着。 其他商人见状,也都把自己华丽的外裳脱了,露出里面破破烂烂的流浪汉的衣裳,这简直就是一大群穿着华丽外裳的叫花子…… 这场面其实还挺让人震撼,同时带着莫明的喜感。 洪坚忍着笑,点点头道:“听起来的确是可怜,那么你是怀疑,那女子翩翩,是个骗子?可是恐怕有些事你还是粗粗略过了吧? 比如,你是否对那女子见色起意,因此才气死了你的夫人?你是不是在夫人死后,依旧把那贱人捧在手心里,结果却被骗走了很多钱财?何逑啊,恕我直言,你的情况虽然令人同情,但你与这女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落到如今,好像都是你纠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吧?更与羽太子没有任何关系,不知你今日如何要到这里来闹?” “谁说没有关系,那女子,就是三殿下——哦,不,人家现在已经是羽太子了,这个翩翩就是他的人!而且今日就在这府中!” “你胡说,羽太子怎会与这样的人交往。” 洪坚的话一落,其他那二三十个人也都叫了起来,“就是她!我们都是受了这个翩翩的当,都是她害的我们!”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遭遇,虽然不完全与这何逑的遭遇一样,但却殊途同归,最后都落得家财散尽,家破人亡…… 因为初时,也确如洪相所说,他们都觉得,的确也是自己犯糊涂,才至如此,况且这种事,告到府衙去也不可能胜诉,关键是,待他们发觉事情不对时,便连告状卷都没钱去写了,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流落街头,任人欺凌。 凤羽听到这里,马上想到了什么,向古越低低说了句什么。 古越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往后院走去……先去了之前从后门进入的女子所在的房间看了一遍,只见茶还热着,人却不在。想必是听到风声,已经从后门溜走了。算她机灵。 又出了后门走了好一会儿,便见在正门和后门路段中间的一棵树下,停下辆外观看起来挺朴素的马车,他观察了片刻,却并没有发现马车有什么异常。不过这也便正是异常之处,他马上返回,将此情况告诉了凤羽。 “太子,果然有辆马车在外面,不过翩翩姑娘似乎已经离开了,人不在后院。” 凤羽淡然道:“带人将那马车围住,不许放过一个。” 古越领命去了,带了一队人,将那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之后才道:“马车里的人给我出来!” 然而他叫了半晌,还是没人应声,他气势汹汹地用剑挑开马车帘子,却发现里头已经吃得见底的杯盘,好像刚才还有人坐在里面聊天喝酒看戏,这会子却都不见了。古越气得咬牙切齿,向四周看了眼道:“去周围搜,有可疑人员全部都给我抓回来!” “是!” 古越有些郁闷地回到院中,将刚才的情况再向凤羽禀报,凤羽手中的杯子握得很紧,眸里寒光更盛,敢情真的有人备了好酒好菜,闲庭看花般,看着他的好戏呢!真是可恶极了! 而这时,慕风和段樱离却已经把喝酒聊天的地方,换到了与清风院斜对角的百年银楼内,这银楼向来是向宫里送银制品的,一般像这种与官家有重大牵扯的地方,不会在平日里的搜索范围之内,慕风和段樱离便坐于阁楼之上,从高向低,往清风院内看着。 竟然看得极清楚,甚至比坐在马车里要强得多了。 段樱离看了眼那些已经到了银楼下的侍卫,“他们会上楼来搜索吗?”   ☆、才华卓绝二驸马 “不会,这里可是我父皇的地盘,一般人等怎敢上来。” “那你怎么就敢上来?” “谁叫银楼的老板娘是个女子呢?早就收了我当干儿子,那些年,我还是明帝的儿子的时候,经常随着他来这里喝茶,我明里暗里可是给了她不少好处,如今,我又不是要做什么,只是借她的阁楼坐一坐罢了,难道她还能不肯?” “你胆子真大,不怕她去禀告了明帝吗?” “这你就不懂了,所谓伴君如伴虎,明帝多疑,虽然与她关系及好,甚至于明帝来说,她就像是个红颜知已,但现在这种情况,就算她去禀告了他,使他抓了我,那么她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一是她见证了他的冷酷,他的无情,二是她知道的事情太多,自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有时候,她宁愿装糊涂,这样才见得她是个聪明人。郎” 段樱离点点头,这可分析的太对了,明帝当时就因为她见证了猎场慕风落涯的情景,因此她差点就回不了段家呢! 果然,楼下那些人,都绕过了银楼,向别处搜去锎。 她这才放心的把目光再次投向清风院。 只见凤羽依旧坐于主位,稳如泰山,而大臣们也分坐两边,经过刚才的乱子,流水宴被收拾掉,重新上菜开席,而那几十位商人,都在最中间,此时被迫跪了下去。 经过刚才这一会儿的询问,洪坚已经大略知道了这些商人的意思。 “……你们说,那个叫翩翩的姑娘,其实是羽太子的人,是她骗了你们的财产去,然后交给了羽太子?呵呵,这事倒是有趣了,只是你们如何得知羽太子就是这件事的主谋?又是谁告知你们的?要知道若没有证据,你们如此说,便是污蔑羽太子,恐怕会得到凌迟处死的下场啊!” “我们当然有证据,洪相,至于我们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其实挺奇怪的,但我们经过核实与调查之后,确定这些信息是真实的……” 这次,依旧是何逑首先向众人把事情说清楚。 大约是七天前,何逑面前的破碗里刚刚落了几文钱,立刻拿了钱去买馒头吃,吃饱后就靠在墙根晒太阳,等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身下压着只包裹了。他好奇地将包裹打开,结果看到里头有一套华丽的衣裳,还有一些单据,看到衣裳的时候,他心里暗喜,以为自己撞了什么大运,居然得到一套崭新的锦衣。 看到单据的时候,他却呆掉了,它们所表现出的内容其实是说,他的十二个茶庄,如今都在同一个人的手里,而这个人的名字叫凤羽,便是当今羽太子的名字! 另外那些商人也道:“没错没错,此事是真的,我们的铺子,也都在羽太子的手上,我们知道他财大势大,我们不是对手,可是实在又不甘心……” “想到那个帮我们的好心人,亦是这个意思,我们这般穷困潦倒,实在是冤枉,原来是遭人陷害,实在是……” “是的,当时并不知道羽太子有今日之宴,不过我们时刻准备着,我们总要给自己讨个公道是不?” “洪相,这次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呀!” 这些人说着便把这些单据逞上,果然都是抄录的关于凤羽是这些店钱产权人的单据。 洪坚看过这些后,凝重地点点头,然而向凤羽瞥了眼,却发现他依旧安稳地坐在那里,唇角却已经有了嘲讽的笑容。 洪坚的眼睛辘轳转了两圈儿,终是道:“你们想过没有,就算你们的茶铺、钱庄、古董店和米粮店真的是被羽太子买了下来,也不证明他便是慕后主使人,羽太子若是想开些店铺,也根本不必费此周张,你们这么大胆的来闹清风院,搞不好真的会有去无回。” “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活在世上也是遭人嫌弃,我们便来拼一拼!” 洪相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果然都是一群胆大妄为的叼民!” 见他如此,这些落魄商人们都脸色一变,果然听到洪相道:“来人呀,将他们都押去衙门,先关起来再说,记着,莫让他们死了。” 立刻有人把他们都押起来,何逑大声喊道:“洪相,这是什么意思?您要和羽太子狼狈为奸?!” “官官相护!我们要去告御状!” “放开我们!洪相,羽太子,你们不得好死!” 这些人虽然如今落魄了,但对于官府这种了解还是有些的,知道好进不好出,这时便都跳了脚大骂了起来,然而洪相却不理会,一会儿功夫,便见他们都被押解到京兆尹的牢房里,看守这批要犯的重要任务,就此落在了候申的手里。 这时,清风院内,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又是一片祥和了。 凤羽从头到尾,不但没有反驳,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事情就似乎已经解决了。虽然这是段樱离预料之中的,但是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又觉得此事不可能就这么完结,便笑着向慕风道:“你不会请我看半截戏吧?一定还有什么好玩的。” 凤羽露出一种,什么都瞒不了你的宠腻神情,牵起她的手道:“走,我带你去另外的地方看风景。” 段樱离见他很笃定的样子,料定“另外的风景”也很好看,于是顺从地跟他下楼。 不过他们上楼和下楼的时候,银楼女主人都没有露面相见,想必是为了避嫌,导致段樱离想看看明帝的红颜知已长得什么样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 就在凤羽和段樱离离开银楼的时候,在清风院的凤羽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将随从叫过来吩咐下去,“去银楼看看。” 说着他往银楼的方向瞥了眼,只可他却不知,此刻那二人已经离去了。 倒是段芙蓉,自看到那些人的盒子里飞出来的是钱蛇,就吓得腿发软,与凤羽的目光相对时,他的眸光里虽然没有流露出责怪她的意思,但是那漠然一瞥,便已经使段芙蓉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怎么好像看一个傻瓜似的看她? 也没向众人道别,便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那日流水宴撤了后,诺大的清风院总算安静了下来。 段芙蓉端着杯醒酒茶,来到凤羽的房间,只见他半爬在桌子上,显然已经醉了。 段芙蓉轻轻地唤他,“三殿下,三殿下……” 凤羽模糊地嗯了声,便勉强地坐起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三殿下,是羽太子……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在这种时候,这么笨……你应该唤我,羽太子……” 果然是满嘴的酒气呢! 不过段芙蓉不讨厌这种味道,反而觉得这种味道才是真正的,属于男人的味道。她笑着从后面轻轻地搂住他,“好,好,我的太子爷……”她把脸贴在他的脸上,亲昵地说:“我给你煮了醒酒汤,你喝了吧,喝了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你这个女人,真是不懂事……今日是本太子的好日子,但求一醉,我不要醒什么酒,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好好好,是我错了……” 段芙蓉笑嘻嘻地道歉,又道:“太子爷,你知道吗,今日芙蓉伤心了。” “哦,伤心了,为什么伤心?” “今天,那些商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凌空飞起,一下子撞在墙壁之上,又掉下来,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腹都掉了个个儿,痛得好半晌才哼出来,抬头时,却见凤羽面色不善地蹲在自己的面前,眼睛亮亮的,里面隐隐的都是残忍。 唇角带着一抹冷笑,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欣赏她美丽的脸上,那有些震惊的眼神,“你不提醒我,我倒差点忘了,你这个蠢女人,竟然带人来害我!你可知,我今日是丢了大脸了,你以为事情结束了吗?你这是要毁了我呢!” 他越说越生气,啪啪啪狠狠打了段芙蓉几个耳光,“你真是蠢,我差点便死在你的手里了!” 段芙蓉已经被他打得晕头转向,但他还是不解气,站起来后,竟然又狠狠踢了她一脚,将她踢得滑出来几米,肠子好像断了般的疼痛,她蜷缩在那里,捂着肚子哭泣起来,“太子爷,我错了,您别打我了。” 然而凤羽的愤怒似乎还是没有发完,又继续道:“今日罚你,去祠堂跪着,不许起来!” 只要不打她,她便什么都答应了,外面的丫头也听到了吩咐,连忙进屋拖起站都站不起来的段芙蓉,向祠堂的方向慢慢走去。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余凤羽一个人。 那醉态却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稳稳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喃喃自语地说:“……段樱离,是你吗?” 说完后却又摇摇头,段樱离虽然聪明,可是这种要深入到很深层面才能够调查出来的事,她不是不能做,而是做不到,因她毕竟只是段家的一个女子,在这个时候,再尊贵的女子,她所能行使的权力实在有限,她向来只能用引导和暗示等曲折迂回的手段来对付他,像这种直接对抗,深入敌营的事她没有这种权力上的资源。 凤羽的唇角浮上一丝冷漠,将茶一饮而尽,“四弟,你果然没有死。” ……当天晚上,许多店铺都遭遇了抢劫,然而所抢的并不是财物,而是帐本和一些隐秘的资料等东西,不但如此,据很多店铺老板说,竟是先后遭遇两拨人抢劫,所以柜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一踏糊涂,虽然没有遗失金银,却也是非常的恼人。 另一方面,京兆尹候申整夜戒备,按照慕风的话说,很可能会有人来杀牢里的这些商人,到时候不管能不能留下人,一定要留住证据,以便知道他们到底是哪路人。 然而这一晚,京兆尹却平静的很,根本没有人前来捣乱。 而这夜,段樱离也是辗转反侧,下午随着慕风,见到的那样情景,使她无法安睡。 她随着慕风从银楼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银楼的老板娘,这女子即不相迎于他们,也不相送于他们,使她想看看明帝的红颜知已到底长得什么样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从银楼出来后,便拐入银楼后的一条小巷,坐了另一辆马车,悠哉游哉地继续在城里游走。 路也也曾遇到盘查,不过发现从马车里露出头来的是段三小姐,也都放行了,是以还算是一路顺利。 马车直往幽静处去,最后停在一条小巷的尽头。 这条小巷很幽深很窄细,透着一般潮湿阴森的气息,而且又是死巷,一般人不会进入这样的巷子,即使是进来了,恐怕走不到一半就会被吓了回去。 二人从马车上下来,段樱离只见二面墙壁比之一般的小巷要高上许多,抬眸看见天空被分割成了一个长条块。 慕风笑笑,一只手轻将她拥入怀里,她只觉得眼前事物哗地模糊,再看清楚时,人已经是在巷子旁边的角楼之顶上,二人坐在角楼的横梁之上。她顺着慕风的指点看过去,这才发现从高处往低处看,小巷那边的院子实在是阔大而豪华,院子又被花墙、拱门分隔成一个个不完全封闭的小院子。 院内花木扶疏,非常漂亮。 而那一个个的小院子里,并不像一般的大户人家,只有些种花奴和仆人活动,难得一两个院子里有主人活动。这里的每个小院子里,都有人,就好像是一个露天工作的大作坊。 有人在那里急速地拨着算盘珠子,那熟练的程度令人咂舌; 有人在那里雕刻着什么东西,极度认真,头也不抬; 还有人在院子里堆了许多的古董画卷,那人手里拿着个奇怪圆形小镜,正在观察画卷的内容…… 这些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却又比真正在房间里伏案的人要惬意许多。 段樱离还注意到,在院子里一个角落里,有一男一女正在黄桷树下聊天…… 慕风道:“你看得出那两个人是谁吗?” 段樱离摇摇头,“距离太远,感觉似曾相识,只是看不清容貌。” 慕风便将段樱离之前送他的法宝拿出来,正是远目镜,“用这个看。” 段樱离看过去,不由地有些发愣。 这男子面容清俊,唇角带笑,看起来为人很随和,却是当初跟着段擎苍进入猎场,却被当时还称为二公主凤欢颜的面首的慕风,带去了一个比较好玩的地方,在那里遇到一个手艺不错的人,煮了一锅肉吃,当时凤欢颜与煮肉的男子表现得很亲密,还亲昵地称他为小山山,她本来以为那个小山山,不过就是凤欢颜的面首之一,却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他。 而那个女子,正是上午从后门进入凤羽的清风院,后又急急忙忙跑出来的女子。 此时,二人不知在聊着什么,有些凝重的模样…… “这女子叫翩翩,是二驸马的人,这次之所以去凤羽那里,不过是求个庇护,走个过场,可以名正言顺的到了二驸马这里。” 段樱离记起来了,凤欢颜到了清风院门口,并没有立刻进去,反而是凤羽迎出来,之后这女子拜过他后,才从后门进入的。想必就是那时候安排的。 “二驸马?他不是疯了吗?” 慕风一笑,“他不过是成亲当日,被人奚落嘲讽,是靠着裙带关系才得到明帝的重视,事实上他的确是才华卓绝之人,怎么能受得了这样被人轻视,更不愿靠着自己的夫人得到高官厚禄,当天便发下重誓,此生绝不为官。” 段樱离明白了,像二驸马这种身份,不为官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的确是个连笨蛋都不如的傻瓜,而且他当时已经是三品大员,这可不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辞的差事。 果然慕风又道:“在得到凤欢颜的同意后,他们夫妻二人便对外宣称二驸马疯了,就这样,二驸马退出了官场。只是像他这样有志气的人,又怎会甘愿平凡呢?” 段樱离道:“那么这个小山山,其实就是二驸马?”   ☆、说客 “他大名叫李子凌,字含山,所以凤欢颜经常称他为小山山。” “可是,这是什么地方,看起来不像普通的院落。” “既然是骗子都能来的院落,当然不是普通的院落。” 慕风指着那个雕刻东西的人说:“那个人,是南诏最负盛名的雕家,他可以雕刻出各种印章,如果可能,他连玉玺都能雕出来。” “还有那个拨算盘珠子的人,他原本是大富商陈园礼的管家,一应帐目什么的,算得一个点儿都不差。陈园礼倒了后,这管家就失了踪,很少有人知道他已经被二驸马请到这里工作。郎” “还有那个看画的,是第一等鉴定名家,任何古董赝品,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自已却常做些倒卖赝品的买卖,凭着这些赝品居然也混进了上流官场圈子之中,常常是那些朝廷大员的作上宾,连赵宪都对他非常礼遇。” “还有那个……锎” ……慕风将那些在院子里工作的人的身份地位一一点了出来,段樱离不由自主地暗暗吃惊,这个院子里居然网罗了这许多人才,若真想做点什么的话,恐怕是非常容易的。看着她的神情,慕风便知道她想到哪里了,接着说:“这些人都是二驸马李子凌的人,而李子凌却是凤羽手里最忠心的一条狗。” 想到之前,慕风还与这个李子凌及凤欢颜,在猎场里秘密相聚,三人的关系分明是非常好的,现在听慕风的语气,对这李子凌竟是有些怒意。 果然慕风接着道:“虽然凤欢颜当时还是不清楚李子凌到底为谁服务的,但是李子凌心中想必清楚得很,居然还要与我扮知已,扮好友,然而却背着我搞出这么多的事,樱离,你说我是不是看走眼了?” 段樱离听到这里,已经知道这个李子凌无疑便是凤羽的最大助力,他的助力,便是她的敌人,可她依旧还是冷静地分析了下才道:“你现在还好好的坐在这里,当时在猎场身份也并未被揭露出来,至少证明他没有害你之心,你们现在成为敌人,只是时与势造成的,而他,显然也希望与你公平一战。” 慕风之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对李子凌几乎没有什么防范,甚至他还当了凤欢颜的面首,可见他是多么的信任这夫妻二人,若是他们那时候就动手,慕风不知道现在还能活着吗? 想想很是后怕,却也同意段樱离的说法,笑道:“樱离的心胸果非一般女子能够相比。” 段樱离又道:“不过愈是这样的人,越是不能成为朋友的,他们太重感情,又太理智,随时会让自己及对方陷入两难的境地,这样的对手是最让人心痛也最容易挠乱人心神的。” “的确如此啊!” “那你,一定很难过。” 慕风的唇角,终是浮上一抹犹衷的笑容,“你在关心我吗?” 段樱离一本正经地道:“你我亦是朋友,我关心你是应该的。” 慕风总觉得,她口中虽然如此说,心里定还是真心真意关心他,不止是朋友的那种关心,所以他还是笑的有些幸福,想要将她拥到自己的怀里来,然而她却扭身躲开了。他也不勉强,只接着她的话说:“难过是有点,不过我已经度过那个时段了,其实我早就觉察到一些真相,只是没法证实,也不太愿意接受,但是这次在凤羽的府里,我差点死了……” 他的笑容里,终于掺了点苦涩,“我的父与兄,我的姐姐,他们都在骗我,都想让我死……当日,我抱着你逃跑的时候,我没觉得身上有多痛,我只觉得心痛,因为我的不确定,我的优柔寡断,差点害了你我的性命。我想,从那时候我就已经想明白了,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段樱离忽然忆起她刚刚清醒时,留在脑海里慕风断断续续所说的话…… “慕风,你会后悔自己的决定的。”段樱离认真地看着他,用一种很凝重的语气说。 “为什么?”慕风不解。 “总之,还是让我独自一个人吧,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猛地吻~住了,感觉到他唇上的热度,感觉到他的力量和不顾一切,段樱离忽然害怕起来,她挣力地挣扎,想要从这快要窒息的狂~吻中逃出去,然而慕风如同失去理智般的,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他那草木般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窒息,让她晕眩,而在她终于因为窒息而身体发软,快没力气的时候,他的吻也温柔下来。 她不再挣扎,只是眼角却滑落了晶莹的泪珠。慕风像捧着精品瓷器又惑是天下最宝贵的珍宝般捧着她落泪的小脸,心痛地吻去她的泪珠,终于将她像孩子般地抱在怀里,二人就这么相拥着,很久很久,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段樱离的腿都僵了,要失去知觉了,微微地一动,已经听到慕风喃喃道:“从此后,你再也别想独自一人。看在我们至少是朋友的份上,你必须替我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 段樱离无声地笑了,笑得很悲伤。 如果慕风看到她的笑,就会明白,她不能给他任何承诺,就算他那样的想要融入到她的生命里,但是她背负着前世的回忆,或许已经注定这一生,她只能在风雪中,独自螨跚前行,就算他背着火炉走在她的身边,她也感受不到那种热度,也不会因此而停驻脚步。 从那条小巷里出来,正是夕阳西下之时。 玉铭已经在马车里睡着了,红扑扑的小脸上带着笑容,显然美梦正酣,她是生生被无聊到睡着的,因为段樱离和慕风,都几乎忘了她在存在。 这时候,便听得玉铭在梦里笑骂,“……卜青牛,你这个笨蛋……”虽是骂着,脸上却全部都是幸福的笑容。 慕风与段樱离都听得有些错愕,半晌,段樱离才噗地笑了出来,“早就看出来她对卜神医有那种心思。” 慕风道:“那你便让他们成为一对吧,这可是好事。” 段樱离微怔了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难道你的心里竟然还有高低贵贱之分吗?不过若论身份,玉铭也算是你们段府的大丫头,不比一般人家的小姐来得低贱呢!卜神医虽然有神医名号,到底也只是一介大夫,玉铭跟着他说不定还要吃苦,我倒觉得他们很般配。” 段樱离笑道:“我当然不会低看玉铭,只怕卜神医会不同意。不过慕风,你真是八卦,你都可以当红娘了!” 这时,马车开始走动,玉铭忽然就醒了,看到二位主子正用一种很诡异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唇角还带着些她看不懂的笑意,便有些毛骨悚然,“三小姐,慕公子,你们,你们干么这样看着我?你们没事吧?” 慕风看了看段樱离,把目光转到别处去。 段樱离却也只笑不语,心里却把这件事给记着了。 然而今日,到底还是有未解的迷,只是等到马车行到段府门前,准备告别时,慕风却也没有再深说。段樱离也没有问,有时候,时间会给予最肯定的答案。 果然,第二日晌午,便传来一个令段樱离很惊喜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的消息。消息是秦秉玉带来的。 那时候,段樱离刚刚逛完花园,尚未用午膳,梅氏就派人来请,说家里来客人,要她过去一起用饭。 进入房间,只见二姨娘和紫姨娘也都在场,也是,现在家里就剩余这么几个人了,外加两个小孩,还有段樱离、萧百恋。 不过萧百恋活得就像个活死人,现在已经不与外人接触,而总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吃饭什么的也都是丫头送到房里。 秦秉玉见她进来,微笑道:“樱离,你过来了。” 段樱离应了声,对他还是一直有很大的戒心,所以显得比较生疏客套。秦秉玉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失落,却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侍段樱离坐下,便继续之前的话题,把一个紫色溜金盒子递给梅氏,“这是芙蓉的一点心意,她身体不好,不能够常回府中探望,我便替她送些礼物过来。” 梅氏笑着收下了盒子,问道:“芙蓉在那边,还习惯吗?” “应该是习惯的,毕竟不久的将来,她就会是太子妃了,清风院其实便是她的家。” 梅氏听闻段芙蓉竟然是住在清风院的,面色略微尴尬起来,毕竟是还没有成亲,这就住在羽太子那里,传出去的话,还是不太好听的,所以只是唔了声。 秦秉玉显然知道她的想法,又道:“羽太子对她很好。” 梅氏只得又道:“那就好。我也放心了。” 秦秉玉给其他两位姨娘也准备了礼物,还有段鸿和小平安也得到了礼物,最后他才拿出一只漂亮的描金扇递给段樱离,“这扇子是我从当年从江南路过的时候,从那里买到的,此扇上的诗作据说是当年鱼玄机的真迹,倒也难得。” 段樱离接过扇子,只见扇子是玉骨描金,一面是幅山水红梅,山水远景,山上有绿树,也有白雪,红梅近景,红梅上还有蝴蝶飞舞……这种四季不分明,混杂在一起的感觉营造出一种如小品文的特殊的美。 而扇子的另一面,则是一诗字迹娟透的小诗: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介宝,难得有情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段樱离对鱼玄机并没有研究,所以并不知道此扇的诗画是否真是她的真迹,不过单看这柄扇子也极是精贵,扇柄又是润泽冰凉,确实是平日里适于把玩在手心里的。 于是向秦秉玉道:“谢谢。” 秦秉玉道:“我倒觉得,樱离与这鱼玄机的性格有相似之处,此女虽没有得到好的结果,但一生倒也传奇。天下女子,不管是有多大的本事,最后也还是落为旁人的谈姿,不像男子,终能青史留名。” 段樱离心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是在影射她终究是白忙一场吧? 因为有梅氏在场,段樱离也并不接话,只是默然地笑了笑。 秦秉玉又拿出最后一个礼物,却是送给萧百恋的,因为她不在场,于是饭后,秦秉玉向梅氏等告辞,往萧百恋所居之处而去。段樱离给他带路,在路上,秦秉玉才道:“今天朝堂之上,有几十个弹劾羽太子的文武大臣,而且洪相查出来,之前那些人的商铺果然现在都在羽太子的名下。” 段樱离哦了声,道:“其实像他这样的人,要几个商铺又有何难?为何一定要用这种手段把别人的商铺据为已有呢?” “这个区别在于……樱离,你很关心这件事啊。” 段樱离终是忍不住丢给他一个白眼,明明是他提起来的,怎么反而说是她提起来的呢?秦秉玉见状却又笑了起来,“你还是小时候那样,禁不住人逗你玩儿。” “小时候什么样?我已经忘了。你别用这个跟我套近乎。”段樱离很不近人情地说。 秦秉玉尴尬地笑着,他本来是想把气氛搞轻松点的,没想到适得其反。犹豫了下,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反正我不告诉你,你也会听说,不如由我告诉你吧。其实羽太子要开商铺的确很简单,不过开个商铺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大的作用呢?现在他将这三十几个商人的二十几种行业捏在手里,占了他们的人脉和物流,对于羽太子来说,这南诏的一半儿经济,现在就攥在他手里。现在你明白了吧?” 虽然秦秉玉说得不是很详细,但是段樱离还是马上就明白了。这些商人,虽然不似陈园礼那般的大皇商,直接与皇家交易,可是他们却掌握着某种物品销售垄断性,与百姓更贴近,比如那个卖茶的何逑,从茶的来源、路线、层层商人及所获利益,都是一整条线,从苏杭一带的茶园一路到奉京,基本到了何逑这里,他的十二家分店便是最终目的地,再往外销,就是靠他一个人了。 旁的人,开个茶铺很简单,但你却沾不上这条线,你只能吃何逑何大老板剩下的,要是硬要沾这条线,被察觉的情况下,大不了拼个两败俱伤,整条线就这么碎了,断了,然后重新整合,又不知道会偏离到哪里去。 所以,要最快带的控制一条完整的线,当然是从其源头开始,直接取代,在不伤其骨不伤其形的情况下迅速整合,才是最好的。 这样一想,秦秉玉说,羽太子已经掌握了南诏一半的经济命脉,的确不是夸大之词。段樱离觉得嗓子眼儿有点干,凤羽的脚步,比她想象中迈得大,迈得快。 再世重生后,很多事都改变了,但是凤羽的聪明和狠毒,还有他走的路,他的目标,如终如一,没有变化。 这时候,已经到了萧百恋住的地方。 “到了。”段樱离道,“我就不进去了,她不喜欢我。” “樱离,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不要再和羽太子做对?如今他荣登大宝,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各方面也都准备很充足,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惹恼他的。到时候可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你们,已经是他的人了。”段樱离的目光澄明,像是看到了秦秉玉的眼眸深处,“你今日来,其实是当说客的吧?” 秦秉玉愣了下,眼眸里闪过一抹受伤,隔了片刻才道:“我的确是来当说客的,不过不是奉了谁的命,而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的。我不希望你出事。” 段樱离也微怔了下,没想到秦秉玉会这么说。 “事已至此,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秦秉玉说着,自行进入到萧百恋的院子里,没有进入房间,而是把手中的礼物交给了萧百恋的丫头代为送进去。 再出来时,却发现段樱离已经离开了,门口空荡荡的,使他不由感到一阵失落。 段樱离回到鹤鸟阁后,就打开那把扇子把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会儿银环求见,进来后便低声道:“三小姐,顾采芹没有出城,从段府出去后,就已经被七殿下接到了府中,现在更在外面买了宅子养着她,过得好着呢!” 段樱离点点头,那日凤羽忽然出现,强救顾采芹,明里好像是卖段芙蓉一个面子,整死段玉容替他报仇,但实际上肯定是受了七殿下之托。 凤羽果然是一石二鸟,牺牲了段玉容,却换得了秦家还有七皇子凤星辰。 段樱离又道:“拜城那边有消息吗?” “奴婢就是要告诉您这件事呢,去拜城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就在外面候着。” “让他进来。” “是,三小姐。”   ☆、失踪的孩子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瘦高个的年青男子,见了段樱离便拜下去,“三小姐,小人葛青,这次奉三小姐意思去拜城,很有收获。郎” 段樱离道:“你辛苦了,你起来说话吧。” 玉铭给葛青搬来了椅子,他坐了下来才道:“三小姐,拜城那里,的确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接着葛青说了自己在拜城的遭遇: 那日葛青按照段樱离的意思,快马加鞭,往拜城赶去。那时候,老夫人尚未下葬,二小姐段玉容刚刚死去。 因为段玉容临死之前,对段樱离说的那段奇怪的话,其实暗含拜城两个字,让她猜测出她可能在拜城有什么秘密,于是交待葛青一定要细细查探。葛青到了拜城之后,便说自己是段府派来,收拾段二小姐遗物的,因段二小姐已经过世。 拜城所居的其实是大夫人的娘家人,只是多年来,秦家的兄弟都跟着段擎苍去打仗,家里剩的不过是些老弱妇孺,还有秦氏的堂兄弟姐妹等,堂兄弟们也在秦海天、秦妙梧的帮助下,多去外头经商,实际上留守在拜城的,就是堂姐妹们,虽然她们姓秦,但她们实际上都已经是外姓人。 听说段大将军的二女儿要来拜城居住,他们倒都是很热情,争相邀请,刚开始的半个月,段玉容也过了段很不错的日子。 不过后来,她便住到了杜府。 秦氏的堂妹秦小柳是嫁到了杜府的,杜府在拜城当地也是颇有些地位,只因杜老爷是拜城押司,平日里大小事他都会插一脚,若是得罪了他的,虽然大事没有,小事却也不断了,杜老爷因此又为拜城一霸,平日里很好酒色,贪财异常。 段玉容到了杜家后,秦小柳也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有个女儿叫杜芊芊,这杜芊芊的性格却与段玉容有些相似,因自小也算是娇生惯养大的,极是任性娇纵,而且很难和着她爹一起欺负秦小柳锎。 秦小柳对段玉容还是很照顾的,刚来的时候将她安排在最好的客房里,每日饭食也亲自照看,也算是很周到。 秦小柳的女儿杜芊芊,初时时常从段玉容这儿拿些段玉容从奉京带来的好玩意儿,可是后来,段玉容手里的存货越来越少,便表现出不乐意的模样,杜芊芊仗着年龄比杜玉容小那么一两岁,开始装做不懂事的明抢。 段玉容也不是省油的灯,便向姨母秦小柳告状,秦小柳其实也非常疼自己的女儿,可到底还是明理人,便当着段玉容的面教训杜芊芊,这种情况很快就激发杜芊芊的负面情绪,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段玉容的身上,从那时起,时常来找些事儿,终于还是把她手里的存货都抢光了。而且段玉容发现自己的火食越来越差,而且那杜老爷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多,通常还是单身一个人。 会问些诸如,“段将军什么时候接你回去呀?”或者是“以后不会再回奉京了吧,不如便在这里安顿下来?”等等的旁敲侧击的问题。 再后来,时间久了后,发现奉京那边儿没有什么动静。 而且杜老爷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段玉容被送到拜城的原因,知道她是因为在闺房之内就与别的男子做那苟且之事,从而导致被三殿下所弃的女子。 那一日,他居然借酒,厚颜无耻地闯进她的房里,淫~笑着说:“……小美人,这么久都没有人来爱你,你是不是早就已经心痒痒,按捺不住了……这便让姨父来安慰安慰你……” 说着就饿虎扑食般,将段玉容扑倒在榻上,段玉容惊恐大呼救命,极力挣扎,就在她差点儿被这个老禽兽糟踏的时候,忽然秦小柳冲了进来,见状二话不说,拿起一只花瓶狠狠地砸在杜老爷的脑袋上,将他砸的晕了过去。 段玉容慌张地从榻上滑下来,泪流满面地道:“姨母!姨母请救救我!将我送回奉京吧!若您将我送回奉京,我必有重谢!” 秦小柳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这时只是漠然地看着她,好半晌,才骂了声,“贱人!” 之后,秦小柳与杜老爷闹了一场,寻死觅活,总算使杜老爷不胜其烦,便放弃了段玉容这只美丽的羔羊,然而段玉容却在那件事的第二日,就已经被送到了离主院最远的一处院落里,那是一个已经没有人居住的院子,房屋破败低矮,原是仆人居住的地方,现在被掩映在一片荒草中,无比凄凉。 秦小柳恨她“勾~引”了杜老爷,从那时候起就没有好好待过她,经常给她吃剩饭剩菜,并且要人看住院门,不让段玉容出去。 而段玉容写给大夫人的信,也几乎都被秦小柳截了下来。 如此在院中苦熬了几个月,忽然有一天,秦小柳接到大夫人的信,信中要求她好好照顾段玉容,可能是她毕竟还是看在大夫的面上,也或许是慑于大将军的威名,总之那日,她去那破院子里探望段玉容。 据说她进入院子里的时候,段玉容正扶着腰站在一人高的荒草前,仰望天空。那模样固然也是可怜极了,只是那突出的腰身,却又令秦小柳又是惊诧,又是愤怒不已。 她冲上去,一把揪住段玉容的耳朵,咬牙切齿地道:“你竟然怀孕了!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无耻的贱人!果然是能够做出未出阁便邀请男子上~床的贱货!” 这一次,段玉容被打得很惨,幸运的是,可能毕竟都是生为女人,秦小柳并没有让人打她的肚子,所以肚子里的孩子倒是奇迹般的保了下来。再后来,这个院子就被砌起高墙,彻底被封闭了起来,只留了一个小小的洞,除了有人送吃的喝的,竟再也无人能够进入院子一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见过段玉容。 秦小柳是生过孩子的女人,第二年的夏天,她在厅里喝着茶,倒是很满意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现在无论是杜芊芊,还是杜老爷,仿佛都已经忘了段玉容这个人的存在。只是她掐指算算日子,发现段玉容差不多已经到了生产的时候,倒是问了专门给她送饭的丫头,丫头说送的饭依然有人接,看起来是一切正常。 秦小柳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带着两个丫头打开了那个快一年都没打开过的门,原本以为她定要被这无望的日子折磨的快要死了,谁知道院子里的情景却让她们吃了一惊。 因此时正值夏天,院子里周围竟然开了许多五颜六色的花朵,而段玉容正自己煮了壶茶,半躺在树下的竹椅上,惬意地闭着眼睛享受这美好的时光。院子里很是整洁,屋子里也是一样,倒真是过日子的感觉。 不同的只是,段玉容的腹部平坦,而且早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曼妙身材,面色红润,姿态妍丽,竟似比一年前刚刚到杜府的时候,还要漂亮几分。 秦小柳在院子里逛了一大圈儿,又进入房间里搜寻了好半晌,出来后冷冷地问道:“贱人,你生的孩子呢?” 段玉容这时候,才像刚刚睡醒似的,睁开眼睛,唇角带着笑容,“哦,原来是姨母来了,不过姨母在说什么?我生的孩子?姨母莫要开玩笑了,玉容还未嫁人,怎敢有孩子?” 秦小柳的脸色变了变,“你的孩子死了?” 段玉容摇摇头,向她的姨母道:“姨母,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你想,我还从未与男子同过房呢!唯一一次,也是和自己的姨父呢!若是我有孩子,那孩子岂不是姨父的?到时候,姨父若知道,我怀了孕,你却如此待我,而且还弄丢了孩子,您岂不是成了杜家的罪人,姨父他会饶过您吗?” 秦小柳的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段玉容说的也没错。 这时候,段玉容又笑道:“姨母,你最好把我好好的请回去,我在这院子里住的有些烦了,这院子既然留不住你说的那个孩子,若我是想走,便也早走了。我不走,是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不想害你,你可知,若是我爹娘知道,我在你们的院子里失踪,你们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你要识趣的话,好好的将我请出去吧。” 秦小柳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绝不会看错,这贱人明明是大着肚子的……只是现在孩子不见了,她又不承认自己怀过孕,一时之间,她也没有办法。 况且,终是不能真的将她一直关在这里,这些日子里,她可是接到过不少大夫人的信,还说过些日子便会将她接回去。 秦小柳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决定按照段玉容所说的,将她接了出去,重新好好的安排住处,杜芊芊虽然觉得疑惑,可是拗不过自己的娘亲,又去给杜老爷告状,没想到杜老爷始见重见天日的段玉容,便被她一个暧昧的眼神给俘虏。 葛青说到这里,神色变得很奇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居然没有立刻接着说下去。玉铭等不及,刚要说什么,却被段樱离阻止,她并不催他,便听得葛青道:“这件事说来也奇怪,小人去寻找杜府从前的丫头,结果有好几个表示,曾经看到过二小姐怀孕的样子,而且绝不会是做伪的样子,她的确是怀了孕。” 段樱离道,“你是怀疑,我二姐当时,的确是怀孕了?” 葛青点点头,“据小人得来的消息,恐怕是真的。只是为什么这孩子……” 段樱离沉吟了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在封闭的院子里,尚能过得人模人样,恐怕那院子并非完全封闭。明明怀孕了,却没见过孩子,那便是有两个可能,一是,孩子没生下来,因为被照顾得不好或许流产了,但据当时情况,院子被封闭起来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显,这样的时候,胎应该已经很稳。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孩子是顺利生了下来,但是被送走了,或者是被谁接走了,也就是说,当时有人帮她。” 葛青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便将这个问题暂且放下。 接着之前所讲述的,继续说:“二小姐这次出来后,却与以前大不一样,她竟然与杜老爷好上了……” 原来段玉容再回来时,不但没有拒绝杜老爷,反而主动引~诱,当天晚上,便与杜老爷在房中欢好。那夜里,她无所顾及的浪~叫使秦小柳大受刺激,曾经用药想将段玉容毒死,可是却被段玉容及时发现,害人不成,反而被杜老爷打得头破血流。 杜芊芊原本是很得杜老爷宠爱的,可是现在这个位置,却被段玉容取代了,杜芊芊转而与自己的娘亲一个阵线了。 这对于秦小柳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自己的女儿在这种时候,忽然注意到她这个当母亲,从此成为她贴心的小棉袄,为她出谋划策,想尽办法去整段玉容,可是段玉容此时的内心已经住了一个魔鬼,岂是她们这样的“凡人”能够斗得倒的,所以没有多久,段玉容觉得有点不胜其烦的时候,杜芊芊竟然掉入了自己家里排污水的暗渠内淹死了。 杜芊芊死得很惨,因为暗渠的上面铺着青砖,初时大家发现她失踪,却找遍了府内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杜老爷以押司身份派人展开全城搜索,依旧没有寻到。直到她的尸体在暗渠内多日,发出恶臭,杜家派人清理暗渠,才发现她被暗渠内水草缠住,已然死去多日,肌肉腐烂,嘴巴鼻子里全部都是发臭的污物。 秦小柳见到尸体,马上便昏了过去。 当天晚上,便敲了大鼓,将段玉容告上公堂,说是段玉容杀了自己的女儿。可惜的是,这时候这位杜押司已经鬼迷了心窍,不但没有与自己的夫人站在一起,反而给段玉容做起证,并且又在段玉容明里暗里的引导下,找出了秦小柳更有可能杀死自己女儿的证据。 杜押司亲自将这些证据呈上,最后的结果却是,秦小柳因恨女儿得到丈夫的宠爱,长年冷落她,而生也忌恨之心,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秦小柳因此被关进了牢房,几天后,牢里传出消息,秦小柳用自己的衣带为绳,上吊死于牢中。 杜押司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悲痛,匆匆地葬了自己的女儿和夫人,就每日里与段玉容腻在一起。 段玉容却在那时,迷上了上赌场赌博,她其实赌技并不精,甚至只是一知半解,却大胆地押上杜押司的所有身家。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赌输了,而且是输给杜押司绝对惹不起的人物,当天,段玉容笑着从赌场里走出去,异常兴奋满足,她甚至还回到了杜府,亲眼看着别人把杜押司赶出来,一脚踢倒在台阶之下。 杜押司像死狗一样爬起来,来到段玉容的面前,道:“玉容,为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段玉容笑得很开心,“那不是很好?你这样的人,本来便该什么都得不到的。” 杜押司看着她那嘲讽的笑容,终于明白了什么,忽然冲上来,就狠狠地掐入她的脖颈,恶狠狠地说:“芊芊是你杀死的吧!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你害我啊!害了我一家啊!” 段玉容被掐得说不出话来,杜押司也是发了疯,就是一幅一定要她死的样子。就在这时候,却忽然有人从背后打开杜押司一马鞭,打得他翻滚在地,嗷嗷惨叫,再爬起来时,才发现一位年轻公子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他。 “你,你这个小子,哪里来的,敢管我杜押司的事!” 那位公子只是冷笑,从马上下来,走到已经被掐得身体发软,眼前发黑,几乎已经晕了的段玉容身边,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抱着,轻唤道:“玉容,你没事吧?” 段玉容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这位公子的面容,竟是曾经在奉京时,她不屑于看他一眼的赵广施,以前觉得他长得很不好看,缺了男子的阳刚之气,略有肥头大耳,此时却觉得他无比英俊,他的胸膛也让她感到安心,便这样睡了过去。 赵广施自己虽然长得不怎么样,才情也欠奉,却是喜欢美女。这段玉容的容颜虽然比不上段芙蓉,但也是别有番风韵,况且正值落难之时,楚楚可怜,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使他马上便爱上她了。   ☆、月老庙那前世的姻缘牌 就这样,赵广施将段玉容就此带回了奉京。 而杜押司当然也丢掉了自己的职务,当天知道那日救段玉容的人是谁的时候,只能拍着自己的大腿追悔莫及。 然而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他渐渐地变成了拜城大街上一个一无所有的老混混,可能曾经得罪的人太多,终于有一次,被打死在一条小巷里,从此世上便没有杜押司这人了。 葛青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因为后面的事情,段樱离都已经知道了。 段樱离让玉铭取了大绽的银子出来,赏给葛青,道:“你再去一趟拜城,务必找到那个孩子。” 葛青跪谢了段樱离,接了银两,却还有明些犹疑地说:“其实这次,我没少打听那个孩子的情况,可终是没有他的任何下落,只怕苦……锎” 段樱离接着道:“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院子里会留下线索,如今那个院子既然已经不属于杜家,相信也没人会过多关注那里,只是若晚了,那院子会被平掉重新翻修,那时候便更不好找了。” 葛青受了段樱离的指点,豁然开朗,“小人马上去!” 段樱离又微笑道:“却也不急在这一两日,你休息好了再去吧。” “是,那小人先行告退。” 段樱离嗯了声,那人便退下了。 玉铭马上道:“三小姐,这二小姐果然是生下了孩子吗?” 段樱离想着段玉容临死前留下的那首诗,后半段暗含了“拜城有子”四字,应该是没错,这孩子还活着,只不知道在谁的手里养着。 玉铭又道:“二小姐其实也很可怜,居然与那样的男人生孩子……” 段樱离却又摇摇头,有些事她还没有想清楚,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下午的时候,有小厮送上求见的贴子。 段樱离出门后看到一辆青皮马车,以为是慕风,脸上便挂了些许笑容,然而等就着车里那人修长的手上了马车,她才看清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冰山脸,她的笑容便有些僵硬了,这人居然是凤羽! 她转身就要下车,凤羽的眸中闪过一抹失落,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拽,便使她乖乖地坐在了马车里。 “你想干什么?”段樱离如临大敌。 凤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是马车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玉铭还没来得及上马车,以为是慕风这次不想让她坐马车里,于是便跟在马车旁边小步跑着,哪想到这马车居然越来越快,她便在后面追跑起来,“三小姐,等等婢子!” 凤羽道:“告诉她,让她回去等着。” 他语气并不凌厉,甚至还带着些许温柔,但是段樱离却知道,那是不容置疑的,只好向马车外道:“玉铭,你先回府去。” 玉铭啊了声,脚步稍慢,马车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跑得远了,她扶着膝盖喘了会儿,只好郁闷地回到了段府中。 此时凤羽和段樱离,都沉默着,仿佛没有什么话说。 凤羽更学着慕风的样子,在车子里置了酒菜,这时候把一双筷子递给她,马车的速度也慢了起来,道路平坦,仿佛只是在官路上闲庭看花般。 段樱离接过了筷子,却将它依旧放回小桌子上,没有吃的打算。 凤羽很固执地又将那双筷子塞回到她的手中,缓声道:“你放心,没毒。” 说着,将每道菜自己都先试吃了一遍,段樱离知道自己若不吃,他是不会罢休的,他骨子里有种很固执的东西。 只好捡了一条菜放在口中,味同嚼腊。 凤羽道:“我就是想体验一下,那日你坐在马车内,在清风院的附近,看戏的感觉。当天,你的心情一定很好。” 看他笑语宴宴,她却知道他肯定气坏了。 当下只是冷着脸不言语。 凤羽似乎也不介意,二人就这么演哑剧似的,一路也不知道向哪儿去。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好像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段樱离的腰背都坐得累了,打开车帘,凤羽先跳了下去,接着示意段樱离也下来,她刚到门口,他就用一双有力的手臂轻轻将她抱了下来,稳稳地放在地上,“这段日子你似乎又瘦了些,这样可不好,女人是不能太辛苦自己的,否则容易老。” 段樱离的目光向四周打量,只见竟是在半山腰的一座寺庙前,庙前并没有许多人来来往往,看起来有些冷清,但是官道上却打扫得很干净。如今从高往低看,发现奉京就像一个有蒂的大桃子,而那些道路就好像桃子上爬满了小虫子,令人产生不舒服的感觉。 所谓什么样的心情,就看到什么样的风景,此时陪在她身边的若是慕风,她定会因为能够一揽奉京全貌,而感到惊喜。 随着凤羽进了寺庙,才发现是月老庙。 院子里有几棵榕树,树与树之间,牵着绳子,绳子上挂着无数带着红缨络的红牌牌,木牌上都写着人的名字。 院了里并没有安放香炉,进入简陋的大殿,只见殿中只有一蹲月老像,月老像的面前并没有水果香糕等供品,而且还略微地透着丝阴冷的感觉。旁边虽然有签筒,却也没有解签人,更没有抽签人。 段樱离忽然知道自己来的是哪里了,只是这地方,如何变成了如此这般的模样? 上世的时候,段樱离与凤羽来过这里,那时候,这里香火鼎盛,非常热闹,特别青年男子和女子来得特别多,大家追求姻缘,抽签探缘,又要挂上牌子在这里,企求缘份长长久久,爱到天荒地老…… 可是因为这里离山下很远,所以段樱离上世,也只来了一次而已。 记忆中,这里车水马轮,实在热闹,当时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凤羽的身上,所以印象中只有挂上姻缘牌的那一刻是记忆鲜明,再加上现在这里变得如此冷清,因此在庙外的时候,她尚且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故地重游。 凤羽很虔诚地在蒲团前跪下,示意段樱离也跪下。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她只好顺从,凤羽看着那蹲月老像,像她道:“听说这个月老庙是很灵的,原本香火鼎盛,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导致这里渐渐没人了。不过我还是相信月老的,据说在他的面前抽签,便能看出二人是否有缘。” 段樱离哦了声,有些疑惑,以前可没听说这月老庙还有这么一个说法呢。 凤羽伸手拿过两个签筒,道:“若我们摇出两只同样的签,就证明我们有缘。” 段樱离心里冷笑,若说有缘,那自然是有缘的,不过却是孽缘。 一阵风吹来,外面的姻缘牌被风吹得相互拍打,传出海浪一般的声音,接着却渐渐安静下来,整个庙里,就只剩余二人摇着签筒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击着人的心脏。 凤羽扭头看向段樱离,发现她只是机械地摇着,对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樱离,你信天命吗?” 段樱离犹豫了下,违心地说:“不信。” “可是我信,我觉得有些事,是上天注定的。” “可是我却觉得,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说着话,她的签筒里已经有一根签被摇了出来,几乎与此同时,凤羽的签筒里也摇出一只签,二人都将签筒放到一边,捡起面前的签查看签文。 段樱离发现自己的签上,写着一句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时候,便听到凤羽喃喃念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星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散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段樱离转过头,便发现他也正在看着签文,马上想到他手中的签文恐怕与她是一样的,他不过是把整首诗给念了出来。本能地,就想把手中的签文给藏起来,却见凤羽已然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你不必藏了,我已经看见了,你看月老,是个多浪漫的老人啊,这首诗果然好极,也正明我们果然很有缘。” 段樱离有点疑惑,怎么可能,二人居然会摇出同一个签文?而且还是这种…… 当下也不再避着他,将签文随手扔在地上,反而拿起了签筒,一把签文都拿出来,才发现签筒里所有的签文都是一样的,都是这句。 段樱离冷冷地哼了声,将这些签文摆在凤羽的面前,“这就是你所说的缘份?戏弄天机,小心月老生气,真的让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真正的爱情。” “你在阻咒我?”凤羽唇角的笑容,终是一点点地淡了。 段樱离想到那个贯休老道,还有段逸……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凤羽提起贯休所知道的事情,她有点惊慌地站起来,就往外面跑去,便听得凤羽唤了声,“樱离!” 感觉自己猛地被抱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双臂就像铁箍一样紧紧地箍她,使她无法跑出去,她更加惊慌了,大声叫道:“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樱离,你为什么这样怕我?” “你心里明白,你这个杀人魔!” 不等凤羽再说什么,她狠狠地咬在他的手上,然而,直将他的手都咬出血了,他还是不放开她,感觉到嘴里的腥甜,她终于稍微冷静了些,扭头看向他,只见他眉头微蹙,显然他也是知道痛的,可他为什么宁愿受痛也不放开她呢? “你疯了。”段樱离下了个结论。 见她不挣扎了,他反而放开了她,“樱离,就在这里陪我一天好吗?” 见她不应声,他又道:“我很累,你知道这几天,朝堂上都是弹劾我的奏章,或许几天后的太子晋封大典会停止,若没有这个晋封大典,即使是有父皇的圣旨,还是没有办法完全说服所有人接受我做太子,那么还会有人不死心,继续夺嫡,那么,战斗还是要继续下去……”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对她说起这些,但她没有阻止。 他说的对,也不对。 太子的确定,固然可以稳定一时的局势,但若有人不放弃,则会蕴酿更大的战斗,就算是他当上了皇帝,这战斗也不会停。 与自己的兄弟们斗,与臣民斗,与后宫复杂的关系斗……等斗到无可斗之时,便自己与自己斗,因为到了最后,他连自己都不信自己。明帝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不信任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所以他时常天人交战,自我相斗。 这样的问题,凤羽这般聪明不会想不通的,既然走上这条路,就是斗到死,那么他现在说这话,不是显太天真了?但他根本就不是个天真的人。 段樱离最后的结论是,他又在骗人了。 用一种很低的姿态,却骗得人同情他,然后爱上他! 这样冷漠的男子,忽然有一刻如此,对女子来说的确是杀伤力很大的武器,若是上世的段樱离,定会心痛的要死。这时他如果再提出别的要求来,她肯定会答应,也不会想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正确,便是让她去上刀山,下水海,便是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只要能够帮到他,让他安心。 可惜,她已经不是上世的樱离。 段樱离听了他的话,反而更紧惕起来,凤羽自小做为庶子,低人一等的侍遇,早已经学会察言观色,对人的神情想法,一眼扫过去便有个大致的了解,见到她的样子,已经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干脆地转移了话题。 “我们去看看姻缘牌吧,那些可都是有情人挂在那里的。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牌子的两面,挂在那里,意寓天长地久,生死相拥。” 院子里很亮,阳光温暖,让段樱离的心也没有那么慌张了。 她心不在焉地走在那一行行的姻缘牌中,手指从牌子上轻轻地刮过,感受那种被风吹雨打后木制的坚强。凤羽并没有立刻跟上来,她走到尽头后又装作无意地走回来,却发现凤羽正躲在树后,替自己包扎他手上,她刚刚咬的伤口。 他那么漠然的动作,仿佛根本就不觉得痛。 …… 就在这时,又吹过一阵风,姻缘牌被风吹得纷纷翻转过来,段樱离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可是风过后,又只能看到牌子的侧面了,因为姻缘牌挂得异常密集,一时之间那个名字又不见了,但她已经知道大略的位置,便弯腰一个个的寻找。就在这时,凤羽已经包扎完伤口,来到她的身边,好奇地问道:“在找什么?” 段樱离哦了声,站了起来,有些不自然地答道:“没找什么。” 凤羽随便拿起一只牌子,看上面的名字。 也就是凤羽拿这只牌子时,手指碰到旁边的一个牌子,段樱离马上发现了那个她要找的牌子,心就突突狠跳了两下,故意走到那里,挡住了那个牌子,同时一只手背在身后,将那个牌子摘下来握在手中,一边却也向凤羽手中的牌子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两个人名却是,“王章,冷红玉”。 “这二人真是天真,以为将名字写在木牌上,二人感情就能天长地久,但是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分开,男女各自婚嫁,见了面也不打招呼,也或许这辈子再也见不了面,也可能,已经阴阳相隔,什么恩呀爱呀也都忘了。” 凤羽抬眸一笑,“你比我还要悲观。” 凤羽从在这些姻缘牌中走来走去,他好像对别人的名字很感兴趣,总是把牌子拿起来看看上面人的名字,又放下,最后到了离此不远的树下,那里有石桌石椅,虽然已经落了很多的灰尘,但好在还是很结实。 他拿出帕子将桌子和椅子都扫干净,自己首先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酒瓶,轻轻地喝了口,又把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 段樱离借着姻缘树的遮挡,赶紧把手中的姻缘牌到手中观看,只见这个牌子果然已经是很旧了,漆都已经被风雨打得要斑驳,不过写在上面的名字却依旧很清晰,上书——“凤羽,段樱离”。   ☆、血腥的陷阱(二更) 段樱离真是没有想到,前世她挂在这里的牌子,竟然到现在还能够看到。 又想到贯休既然都能来到这里,这个牌子出现在这里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却不能被凤羽看到,免得再引起什么风波。 这个姻缘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带在身上,肯定会被凤羽发现,想了想,她便蹲下身,用手在树下挖了个小坑,将它埋在坑里。 感觉一切都处理好了,这才拍拍手来到石桌前,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凤羽今日果然是一副游玩的态度,闲闲懒懒的,仿佛把所有的事都放下了,又拿起桌上的酒喝了口,目光却忽然落在她的手上,“指甲里有土,真是的,这么大人还在玩土吗?郎” 说着竟然不由分说,将她的手牵过来,拿出帕子想把她手指里的泥擦掉,但是却又微微一怔,帕子刚才擦完了桌椅就扔掉了,他干脆用自己的袖子将她的小手擦擦干净,直到又恢复到白白嫩嫩的模样才罢休,“好了,以后可不许玩土了,很伤皮肤的。” 段樱离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锎。 凤羽微微地笑了下,目光就又看向那些姻缘牌,“我很羡慕那些人,他们来这里,与自己所爱的人一起写下这姻缘牌,向世人诏告自己的感情,这是多么直白的幸福。” 段樱离心说,你也曾有这样做过。 可是你并未感到幸福吧? 想想他内心里一直在算计着,又如何能感受到真正的感情呢? “最近,有没有我大哥的消息?”段樱离试探着问。 “你说的是,段逸?”凤羽似乎已经快要忘了,段樱离还有个大哥的。 “是的,我知道他没死。他还活着。”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呢。可是,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了,上次还让他介绍一个朋友给我认识,可是自那天后就没有见过他了,我还猜想,他是不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已经死在哪里了,这样看来,难道他是栽在樱离你的手里?” “怎么会呢?他是我的大哥,我只盼望他好好的。” 心里却不由地松了口气,这样看来,段逸还没有把贯休所说的那事告诉凤羽,而且有可能,他也并非完全便是凤羽的人,而凤羽也不知道他上次利用贯休对付她的事儿,这样看来,段逸并不是将凤羽看成是十足的主子,否则凤羽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儿。 发现他又拿起酒壶,准备喝酒,段樱离道:“怎的就这样喝?不如拿个杯子,我们一起喝吧。” 凤羽有些意外,“你愿陪我喝酒?” 段樱离点点头,“愿意。” 凤羽笑笑,便回到马车里去拿了两只酒杯进来,段樱离将两只酒杯里都斟了酒,小指却在凤羽的酒杯里稍微浸了下。凤羽接过杯子,向她举杯道:“樱离,谢谢你今日陪我。” 段樱离勉强地笑了笑,她明明是被他虏来的。 凤羽再不多言,将酒一饮而尽。 接着便爬在桌上,仿若醉了过去。 段樱离轻唤了声,“喂,喂,羽太子——” 凤羽丝毫不应声,段樱离迅速地出了庙门,想到凤羽的马车是由马夫赶的,自己过去会被他发现,当下避过马车从侧面的小路往山下走,没走一会儿,就看到有一个人牵着马等在那里,虽然他尽量装得从容,但是从他看到她时的狂喜目光,还有额上的细汗,都知道他是如何匆匆赶来的了。 段樱离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慕风,你来了就好了!” 慕风也不说话,直接将她抱到了马背上,二人便骑着马向山下飞奔而去。 …… 这时候的凤羽,却已经站在高处向他们看着,他看到他们一起骑马往山下而去,心头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刚才并没有将酒咽下去,而是含在口中,等到段樱离一走,他就把酒吐了出来。 这时候,古越走了过来,“主子,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务必要抓活的,留下他的性命。还有,不要伤了樱离。” “是!” 古越刚准备离开,凤羽又道:“古越,问你一个问题。” “主子,是什么问题?” “若是樱离,她知道是我利用她,将慕风引来,并且设下陷井抓他,她会不会更加的恨我?” 古越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才道:“儿女情长最是害人,主子,莫要让她成为你的软胁。这次只要抓住了慕风,就能交给皇上,也算是立了大功,就能将这次大臣们弹劾的事揭过去。” 凤羽却又自言自语地说:“她会恨的。不过,她反正也是这样的恨我,多恨一点,就更能记得我,对我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古越又向他施了一礼,就默默地走出去做事了。 到了门口,却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凤羽一眼,眸中有种冷冰冰的东西,他早已经下令,半慕风与段樱离格杀勿论。 凤羽走到刚才段樱离到过的树下,仔细观察,马上便发现有一个潮湿的地方,土是被翻了上来的,虽然段樱离还细心的用一些草将那小块地方盖住,还是没有瞒得了凤羽。他蹲下身,将上面的土拨到一边,把段樱离埋下去的姻缘牌又挖了出来。 当他看清上面的两个名字时,手微微一紧,这,这怎么可能—— 他认得出这个字迹,这分明便是他自己的字迹,也就是说,这个姻缘牌上的两个名字,是他自己亲自写上去的。 可在他的印象里,他根本没有做过这件事。虽然今天,他很想做,可是段樱离那样的态度,又怎么可能同意他写这样的姻缘牌挂在这里呢?况且,这个姻缘牌边缘的漆已经斑驳掉落,挂在这里绝对不是一月两月的事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有一个巨大的疑团,正在越来越大。却又似乎找到了,段樱离恨他的原因……他努力地要忆起与她相识的每个细节,把每个细节都在脑海里重新整合,然后很失望地发现,无论怎么想,都没有二人一起写姻缘牌的情景。 他抚着额靠在树上,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 这时候,慕风的马忽然停了下来。 段樱离也发觉到不对劲儿,这条山路荒凉到几乎荒废,周围鸟雀惊起,有些地方,植物的径剧烈抖动,显然是有东西在那儿。 慕风一只手臂,慢慢地圈紧了她的小腰。 然后只觉得他猛地向上跃起,她的身体自然也被带起,在这刹那间,只见如蝗的箭矢飞过来,就在他们的脚下。慕风飞起的身子落下来,却又再次踩着箭矢跃起来,不但不躲,反而也如那些隐在暗处的人一样,向荒草中奔去。 落地之前,却又从怀中拿出一只东西扔在天空之中,随着一声暴响,空中白亮的火光使众人的眼睛都闪了闪。 侍落地之后,为了减轻压力,二人滚倒在地,始停下来,便有箭矢又射向他们所在的地方,好在慕风已经斜刺里冲出去,以自己的背为床垫,带着段樱离往斜坡下滑去。段樱离爬在他的怀里,心中又气又恨,虽然才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已然明白,今日,从凤羽的马车停在段府门前的时候,便是一个圈套,一个陷井。 她恨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要慕风来救? 恨自己,为什么前世和现世都要被凤羽利用! 慕风感觉到她的激动,在如此危急时刻竟然还是出声安慰她,“别怕,有我!” 二人滑得极快,最后终于感觉到箭矢少了起来,慕风发现旁边的一个山洞,便带着段樱离迅速地进入了山洞。 段樱离忽然道:“我知道这个地方!” 慕风往上看了眼,“他们没有追下来,必是被缠住了。” 那些跟在段樱离身边的暗卫,此时应该都已经冲了出来。 段樱离道:“这次凤羽安排的人必不在少数,只怕挡住这一批,也挡不住第二批,这样下去我们终究还是逃不了。我知道在往下行二里,便有一个死水潭,死水潭现在逞半干状态,里头生存着许多沼泽鳄鱼,可是并不大,如果方法得当,我们可以顺利通过。想办法将他们引到那里,最好连凤羽都一起来,让他们好好的享受死亡前的恐惧!” 她眸子里的恨意和冰冷,让慕风不由自主地愣了下,接着却道:“好,照你说的做!” 慕风道:“你在这里等我。”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慕风看到她眸中的固执,知道她肯定是非去不可了,当下便牵着她的手,出了山洞,再往上看,那些人已经追了过来,不过已经由之前的射箭改成了肉博,慕风的暗卫皆穿黑衣戴面具,与那些士兵战得正酣。 只是,明显看得出,暗卫虽然武功高强,却架不住对方的人数太多,源源不断地冲上来。 慕风拿出一只笛子,气贯丹田,笛子的声音于是传出很远,暗卫听闻,虽然不解,还是全部都退了开去。 “樱离,前面很危险,真的要去吗?” “是的,一定要去。” 慕风点点头,“好,我们走。” 既然知道是沼泽,慕风自然是要做点准备的,顺手将身边的一棵竹子砍断背在背上备用。因为要引那些人入沼泽,他们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拼命的逃,而是与凤羽的人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果然,凤羽这次安排的人马非常之多,二人再往下逃了片刻,回眸看黑压压的如蝗过境,这种人海战术,在某种时候非常的可怕。 暗卫此时也已经赶上,向慕风道:“少主,现在怎么办?” 慕风指了指身上的竹子,“前面有沼泽,你们知道怎么做。” 暗卫都是训练有素的,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都是边逃边砍了些竹子下来备用,一行人直逃到一片看起来非常漂亮的平地前,段樱离忽然喊了声,“停!” 众人齐齐停下,段樱离道:“就是前面,那里是沼泽,这些野草下面,都是深不见底的水洞和淤泥,人一旦掉下去,是很难再上来的,大家都要小心。” 慕风没有让众人立刻过沼泽,而是又等了须臾,古越见他们站在那里不走,以为是被困住了,眼睛立刻放起光来,“冲啊!将他们全部都杀了!冲啊!谁杀了凤羽和段樱离,重重有赏!” 他的喊声激起了士兵们的血性,一个个像饿狼般奋力往前冲。 直到他们快要到近前,慕风才向暗卫们点点头,他们立刻都把竹子踩在脚下,借着下山的坡度,迅速地往下滑去,竹子的浮性使众人的身体变得轻盈,一个个如行平地般,顺利地滑行于沼泽中。 古越已经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想到前面是沼泽,只以为他们能过去的地方,自己等人自然没有问题。因此还是气势汹汹义无反顾地冲入到沼泽中,刚开始还是比较顺利的,并没有人陷下去,但往前再行了片刻后,就忽然有人掉到水洞里,或者陷入淤泥里,刹那间便少了许多人,如平空消失般。 可惜后来者都借着前锋的气势往前冲,还不知道前面已经出事,因此不断地往里冲着,一时间,竟然百十号人都陷入了沼泽,古越这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可惜人已经到沼泽地的中间,不管是往前还是往后,都是异常的危险。又发现前面的暗卫和慕风还在顺利往前行着,古越咬咬牙,竟然不顾后面的士兵,继续往前追。 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声,“大家不要跟来!这里是沼泽!” 士兵听了立刻乱了,有些慌里慌张的开始掉转头往回走,结果与后面冲上来的人产生碰撞,在沼泽里,是最怕跌倒的,一旦跌倒很容易就会陷进去,一时间沼泽内充满了惊叫惨呼声,古越回头看了眼,知道自己这次是输惨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顺利通过沼泽地,而且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忽然挪不倒,差点让他扑倒,低首一看,只见脚上缠了些水草,而脚下却是淤泥,他的身体正在迅速地往下陷。 他心里一凉,大喊一声,“快拉我上来!” 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士兵,立刻向他伸出了手,然而他脚下像有巨大的吸力一样,与士兵在拔河,他就像沉重的石头,迅速地往下沉去。而且原本拉他的一个士兵,身体也开始下沉,另一个见状,脸都吓得白了,立刻丢开了他们的手,惊惶地朝他看了眼,就扭头往回跑。 古越眼见自己的士兵大部分都陷在沼泽中无法自拔,留在岸上的只有一小部分,见此情境也是慌里慌张束手无措,有人解了腰带,丢给离岸近的人,试图将他们扯上来。 古越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干脆不再挣扎,不顾淤泥已经到了大腿,从背上拿了弓和箭,恶狠狠地瞄准段樱离和慕风,连射三箭。 慕风听闻箭风,立刻带着段樱离歪着身子避过,可惜又来了第二箭第三箭,他人毕竟是在竹子上,段樱离不会功夫,这时候她脚下不稳,惊叫了声居然向沼泽里跌去,慕风的身体如风般旋转,一只手还是撑在了沼泽里,及时让段樱离的身体落在自己的身上,好不容易撑了起来,段樱离的外裳却因为动作太大,飞了出去,落在沼泽里。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系列的动作其实也不过是片刻之间,二人再站稳时,双双回头往后面看,只见古越已经完全陷入泥沼,只剩余一只手,手中还拿着弓箭。 这时,滑在前面的暗卫中有人呼到,“上岸了!” 不必慕风招呼,上岸的人迅速又饶了个圈子,往对岸而去,可怜古越带来的士兵,还想着解救伙伴,结果被包抄过来的暗卫逼得不得不跟着一起入了沼泽。这时候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大概是沼泽里的人扰了这里的安宁,又可能是涩泽里的鳄鱼闻到了血腥味儿,总之它们全部都露出了自己枯木般的身体和锋利的獠牙,及凶恶的眼睛。 原本没有陷入到潭里的士兵,也基本都伤在鳄鱼巨大的口中,一时间,惨呼声震天,残肢断臂和着鲜血漫天飞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些暗卫虽然已经经历了许多战役,见到如此惨烈的情景,还是有些震惊,皆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慕风与段樱离此时也早已经到了岸上,二人转身看着潭中的惨状,段樱离说:“这样一来,恐怕他是更恨你了。” “恨就恨吧,或许完全敌对的情况,反而比较好些。” 完全敌对,就少了那些情感的纠结,既然对方已经做了选择,那么他只需要顺应对方的选择。 慕风拿出笛子吹了下,暗卫们如影子般,从沼泽边退去,一会就已经如变色龙一样,藏在树丛里不见了。 段樱离道:“我们也走吧。” 慕风却忽然轻嘘了声,“有人来了,我们先躲起来。” 说着二人便躲进附近的草丛后面,静静观察,果然,须臾,有一匹大黑马载着一人,蹄声得得地迅速飞奔而来,马上之人正是凤羽。他得到那块写有他和段樱离的姻缘牌之后,便靠在树上,觉得头很痛,想了很久之后,依然没有什么头绪,却觉得,若是这个秘密解不开,这辈子都不能安心,当下便策马狂奔,向战场赶来。 然而到了潭边,他狠狠地勒住马,看到潭里的鳄鱼还在大口大口地吞食残肢断臂,一时之间,向来冰冷漠然的他也有所动容。 向四周看看,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但是他的人,显然一个都没留下,否则这时候,应该已经有人跳出来向他报告战况了。 “古越!古越!” 他唤了两声,不见回应,心便猛然沉了下去,如果他还活着,此时就算只剩余一口气也会出现在他的面前,除非他已经死了。 跨下的大黑马不安地转来转去,一人一马在岸边显得有些茫然锎。 而潭中那些被鳄鱼吃剩的残肢断臂,有些开始慢慢地滑入到水洞和淤泥中去,慕风这才知道,这里不但是个布满鳄鱼的地方,还是个沼泽。他不知道慕风和段樱离是不是也跟这些士兵一样,落入这个潭中了。 这时候,他看到一抹藕色,他脑海里忽然出现段樱离的身影,她今日穿的正是藕色衣裳,这一刹那,他居然没有犹豫,直接由马背之上跃起,往那抹藕色跃去。 如惊鸿般的身影急速向前,却是以那些残肢断臂及鳄鱼的身体为基,双脚频频落在它们的上面借力,片刻功夫已经冲到了那抹藕色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唤了声,“樱离!” 伸手就把那抹藕色提起,不过那只是一件衣裳罢了,衣裳的下面却藏着凶残的鳄鱼,此时衣裳是拿了起来,而他也就像是把自己送往鳄鱼的口中一样,鳄鱼突然张着长满锋利牙齿的大嘴,并且一跃而起向他咬来,这一下是冷不防的,他也没有想到,虽然已经及时在空中转了半圈儿,却依旧差点被鳄鱼咬到。 感觉鳄鱼的大嘴,就是从他的脸颊边刮过,一股腥臭的味道扑在他的脸上,差点将他熏晕。 为了躲鳄鱼的大嘴,他终于还是被迫倒在淤泥里,感觉到手底下的泥又湿又滑,根本撑不住人,又一运气翻身站了起来,脚却踩在另外一条鳄鱼的身上,那条鳄鱼被惊动,脑袋一甩,身子也猛地一翻,他只觉得脚下一滑,又要掉到泥里去。 之前那头鳄鱼又向他咬来,他只得侧翻过来,双手却扶在这条鳄鱼的脑袋上借力,惹得那东西暴怒。 大概发现潭子里居然还有活着的人,又有数条鳄鱼慢慢地围了过来,似乎都想争吃一口小鲜肉,凤羽的衣裳已经被咬破了好几处,连连惊险之下,连发箍都掉了,头发披散着实在是狼狈极了,只是这鳄鱼的动作极快,又是数条围功,一时之间居然无法从包围圈里脱出来,勉力支持着。 躲在草丛后面的慕风和段樱离见此情状,各有心思。 段樱离是开心,是高兴,他现在已经是羽太子,若他被咬死在这潭子里,再被鳄鱼分而食之,当真是死得极冤了,那么她也就算是报了仇了。 慕风的想法却不一样,他看得很清楚,凤羽为什么会冒险进入潭中,也看到他抓起衣裳的刹那情景,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段樱离,发现她唇边带着残忍的一抹笑意,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似乎是害怕有人抢走她,又似乎觉得她太冰冷,从骨子到皮肉都太冰凉,他想狠狠地温暖她。 而这时候,段樱离却道:“慕风,你有箭吗?” 慕风微怔了下,“什么?” “你看他现在,正被鳄鱼围攻,如果这时候你射他一箭,他能躲过吗?” 慕风僵硬地笑了下,“你这个狠毒的女子,居然要落井下石。我们走吧,看样子他一定是出不了沼泽了。” “不,我要看着他被鳄鱼吃掉。” 慕风听她说的坚定,只好不再劝她。做为一个男子,自然不希望自己所爱的女子,对别的男子所表现出来的感情有所动容,但是慕风却还是道:“樱离,你有没有想过,他本来是在岸边好好的,不必再下到这鳄鱼潭子里来,他还是下来了,你有没有看到他为什么下来?” 段樱离哦了声,并不搭话。 她其实是看到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凤羽是个善变的人,若是真的害怕她死了,今日又为何设下这么恶毒的陷阱? 慕风还是不死心,又醇醇善诱地道:“他是因为看到你的衣裳在那里,才冲进去的,或许他是真的关心你呢?” 段樱离终于把目光转到他的脸上,“你很喜欢他关心我吗?” “这——这当然是——我希望有很多人关心你,但是你要明白,我是最关心你最爱你的那一个人——” 慕风自诩是个很不错的青年才俊,可是在段樱离的面前,他忽然觉得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对的,他甚至笨到无法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发现段樱离那澄明的目光在观察着他,他干脆萧洒一笑,道:“我希望你只能看到我一个人对你的关心,其他的事,我们暂且不要管了吧。” 其实他只是没有自信,害怕自己焐不热段樱离这个冰疙瘩,继而却又想,既然他自己都没有自信能焐热,何苦将希望寄托于别人的身上?难道真的希望段樱离感受到凤羽对她的在乎吗?她若是真的被别人焐热了,便也不是他的了。 他暗暗地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叮嘱自己以后还是不要犯这样的糊涂念头为好。她就算是冰疙瘩,也只能是她的冰疙瘩。 这一边,慕风原本纠结的情绪渐渐平复,凤羽却也快要闯出鳄鱼潭,虽然是狼狈极了,甚至腰部被扯破一块皮~肉,鲜血和泥水混在一起,糊在身上,但他毕竟还是回到了岸上,一上岸,他便几乎倒在岸边,而潭子里的鳄鱼居然有几条上了岸追上来,仍然不想放过到口的鲜肉。 凤羽勉强地上了马,拍了下马脖子,“老伙计,我们走!”说完便倒在马上,再也起不来。 那马像是有灵性,嘶鸣了声,就带着凤羽,饶过鳄鱼潭,小跑着往山下而去。 段樱离一下子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望着一人一马的背影,知道自己此时是追不上的,况且她没有武功,也依旧杀不了凤羽,失望之下,转首冷声道:“慕风,你会后悔的,你竟然错过了这么好的杀他的机会!” 慕风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樱离,你杀心太重了。” “懂什么!?”段樱离猛地推开他。 这是她第一次,对慕风极度的失望。 但她对自己,更失望。慕风带她看过了二驸马的院子,看过了那些商人进入清风院的好戏,她以为他们可以变被动为主动,将凤羽置于死地,可是没想到凤羽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掌握了主动,还设下如此恶毒的杀人陷阱! 段樱离在前面愤怒地走,慕风就沉默地跟在后面。 没有马匹,二人只能靠自己的腿,这样走了好一会儿后,段樱离的腿上还有胳膊上,就被荆棘刺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慕风看得心痛不已,几步追到前面走,拔出剑硬是砍出一条小道,段樱离见状,却偏不走他砍好的小道,而是继续往没有路的杂草里走,一脸要与慕风绝交的模样。 慕风无奈,挡在她的前面,“樱离,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段樱离懒得与他说,又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慕风道:“方向错了,你这样只能上山,下不了山。” 段樱离蓦然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好半晌都一言不发。 慕风从怀里拿出随身带的伤药,将她的小手拿起来,把药粉洒在那些细小的伤口上,又从自己的内裳上扯下一块布,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住。看着他认真替她包扎伤口的样子,她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些,并没有反抗他,只是却依旧不肯原谅他,过了会儿,居然巴嗒巴嗒地掉起泪来。 他曾经见到过她的泪,可是都没有这次让他来得心痛。那是委屈、愤怒,和达不到目的的失落及屡次失败后的恐惧交织的情绪。 他猛地将她抱住,“樱离,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痛死的。” “你知道吗,你今日不杀他,改日他定杀了你!”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也会保护你的。”慕风如此说着,却暗里舒了口气,只要她肯跟他说话,证明他还是有机会获得原谅的。 “我不要你的保护,我要你杀了他!杀了他!”段樱离再次推开他,往前跑去,汹涌的眼泪在风里飞,慕风觉得自己的脸上微微一凉。 “樱离,樱离……”他追了上去。 段樱离是真的生了气,或许用生气表达并不正确,她是绝望,愤怒。 这次真的不能够原谅慕风,她固执地自己下山,找不到路就在草里乱走,直到一脚踩到了一条正在休息的毒蛇,那条蛇受惊之下,细长的身子竟然直立而起,然后又像弓一样弓起身子,这是要立刻攻击的样子。 但凡是女子,很少不怕蛇的,即使是段樱离如此冷情冷血,也依旧害怕蛇,啊地尖叫了一声,只见慕风已经斜刺里扑过来,将她扑到一边,只是那条蛇也如离弦之箭般向他咬过来,只觉得后肩上一阵刺痛,他反手将蛇扯住,猛地扔到一边去。 那蛇似乎是知道了对方的厉害,迅速地钻入草丛里不见了。 慕风只觉得一条手臂立刻泛麻,使不上力,心想,坏了,这蛇有毒。 段樱离终于不再跑了,她马上用刀割开他后肩的衣裳,发现流出的血果然是泛着黑色,便觉得心微微一沉。 “慕风,这蛇有毒。”她道。 “我知道,樱离,我今日,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都是我不好。” “我的命原本就是你救的,为你生,为你死,本应该的。” 慕风说着话,已经觉得呼吸有些急促,便原地坐了下来,这一会功夫,他已经是面色苍白,却嘴唇发青紫,倒将他的容貌显得越加人面如一块炫丽的美玉。段樱离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救你。” 慕风只觉得全身都开始发麻,视线也模糊,却不愿就这样死去,他还有话没有说完,“……樱离,我便这样死了,也没什么……你要幸福,要爱啊,樱离,要爱啊……” 因为连呼吸系统都有些麻痹了,又是无力低吟,他说的并不是很清晰,让段樱离听到耳里,还以为他在唉呀唉呀的叫痛。她坚难地将他背起来,没有下山,反而往山上走去。慕风虽然身材修长清瘦,可到底也是个堂堂男子汉,她背起他非常的吃力,然而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一口气背出很远。 停下来休息时,发现慕风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想到自己将他背到目的地的时候,不知道要费时多久,但是这个蛇毒却必须要及时的解去。 犹豫了下,拿出他腰间的笛子,试着吹了两下。 她不懂音律,这两下也是很难听的笛音,如同某种鸟的怪叫,等了片刻,果然听到草丛里有嘘嘘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人走过来的样子。 段樱离刚想叫他们过来,却忽听得有人说:“奇怪,那边绝对是大战过的样子,也不知道慕风那个臭小子是逃了,还是给鳄鱼潭里的鳄鱼给吃掉了。” “王子殿下,他肯定被鳄鱼吃了。” 段樱离的动作蓦然停止,不动声色地蹲下来,让那些草将自己掩起来,悄悄的如一株植物。 那两人似乎走的累了,便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王子殿下,这次我们来这里,恐怕是瞒不过关老头的。” “那又怎么样?那老头虽然看好慕风,但是我慕少离也不差呀,况且我是慕家的长子,若不是凭空冒出来慕风这个野种,关老头也不至于现在就倒戈,只要慕风死了,关老头是个识时务的人,自然又会站在我这边。” “王子殿下分析的有道理。” “那还不赶快去找,那东西,定是在他的身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或许这么说吧,见尸见人都不要紧,关键把东西给我找出来,立刻!” “是,王子殿下!可是现在我们只有两个人——”这人显出很为难的语气,接着便“唉呦”惨叫了声,显然被那个王子殿下慕少离打了一拳还是踢了一脚,就听得慕少离骂骂咧咧地道:“你这个王八羔子,就知道喊苦喊累,连本王子都没叫呢!” 然而这两人这般说了几句后,到底还是离去了。 段樱离稍稍地松了口气,暗想这慕少离是谁,又是哪里的王子?低头看到慕风,忽然明白了什么,慕风这个家伙,还总是来救她,他自己其实也是处处都有敌人呢!有政~权的地方就有争斗,想起他那一次说,东夏还没有灭。 看来果然如此,只要政~权还在,国就在,慕风做为慕善远的儿子,已经卷入了全新的政~权斗争。 她不由郁闷地想,明明是在血雨腥风中,却还要这么天真,慕风啊慕风,你真是不适合过这样的生活呢!   ☆、以后我都要一个人走 待那两个人走远,慕风却忽然坐了起来。 段樱离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 “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他们既然在这里,身后肯定还跟着他们的死士,如果遇上,免不了一场大战。” “你不是被蛇咬了吗?正要带你去解毒,怎么,现在你好了吗?” 慕风笑着,拿出一个药瓶,“来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不备药呢?我刚才已经服了药。” “你骗我!”段樱离伸手便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她还以为他快要死了,她倒是知道如何解毒,这当然得益于上世,凤羽其实也在这里被蛇咬过,后来上山后找到一种只在山顶才能找到的草药给治好的,她刚才可是背了他好一段路。可这些,慕风如何能够知道锎? 这下措不及防的,慕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 他倒不是故意骗她,唯一只是隐瞒了自己带着解毒药丸的事儿,服了药后没立刻告诉段樱离别担心,主要也是想看看段樱离到底会不会为自己着急。他总是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尝试刺痛她冰凉的心,每次失败,还是要每每尝试。 结果他还没看清她的神情,就抵不住蛇毒剧烈,晕了过去。不过在段樱离背着他走这么一大段路,停留在这里的时候,他便有些清醒了。而后来慕少离他们所说的话,他全部都听见了,也顾不得段樱离会误会他,爬起来就要拉着她走。 慕风抚着自己的脸,终是怒了,“你真是不可理喻!” “慕风,我们各走各的吧!以后你也不要来找我!” 段樱离冷静漠然的眸子,像一把利箭,穿透慕风的胸膛。慕风身中蛇毒虽然已经吃了解毒药丸,实际上脑袋还是有些昏沉的,内腑也如被一股烈火炙烤着,不似平常一般的乐天派好脾气,这时候的听了她的话,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哗地空白了下,受了重伤似地往后踉跄了两步。 段樱离见状,终还是担心他,要来扶他……看到她为他而紧张,他心中那股浊气又似立刻消散了,竟对她露出了笑容,刚才的话只是她的玩笑吧? 没想到段樱离看到他的笑容,反而又停住脚步,冷声道:“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吧?你只是在骗我,才装出这种样子,我不会信的。” 刚刚浮上的笑容,就风一般地缓缓淡去。 慕风的声音有点谙哑,“樱离,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我们快点出去吧。”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阳光很热,但风却很冷。 这一上午的经历,如同做了场荒诞离奇的怪梦。段樱离固执地摇摇头,“我要一个人走。以后,我都要一个人走。” 说完,她果然转身就往下山的方向行去。 慕风只觉得内腑着了火般的让他难受,咬咬牙,冲着她的背影道:“我是服了解药,那又怎么样?难道你希望我死在你的面前吗?如果你这样希望,我便立刻死了算了!” 说着,他噌地拔出匕首,指着自己的胸口,“段樱离,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自杀!” 段樱离停住脚步,慕风以为自己的苦肉计起作用了,踉跄着往前追了两步,“樱离,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绝情绝义的。” 段樱离转过身来,他便愣了。 她的目光那样的陌生,根本就是看着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的目光。 这目光让他觉得彻骨寒冷。 “你别这么天真了,就算你死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心痛的。你还不明白吗?我这一生,绝不会为了别人而伤害自己,也不会再让自己受伤,如果你死了,能让我得到利益,我说不定会亲手杀了你,但是你现在死,除了让我觉得你像个纠缠不休的可怜家伙,再没有别的感觉。” 风吹过耳,慕风真的希望自己听到的只是风声。 这时候,月老庙里传出一阵琵琶声,有人和着琵琶声在唱: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① 这月老庙已经荒废多时了,想必定是那曾经与所爱之人来到这里企求姻缘,写上姻缘牌的人,才会偶尔记起这里。 也或许,姻缘牌上紧贴着她名字的那个男子,早已经负了她。 此时,她除了来到月老庙里,看着那些在风中摇摆的姻缘牌,回忆起当初与所爱之人的种种,来悯怀已经逝去的爱情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段樱离抬头看了眼立在高处的月老庙,忽然觉得可笑之极。 若上天真的有月老,那么他是否因为某种原因而长睡不起? 或许他实在不忍心看到世间之人,再为情字所困,所以擅离职守?因为他已经明白,为情而伤神,乃是最不值得之事。 …… 段樱离没有再多说,继续往山下行去。 走了一小段,却无意间寻到已经铺满绿苔的官道,虽然有些滑溜溜的,但到底还是要比在荒草中下山强多了。 慕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直到送她回到段府,好在二人都是狼狈得很,脸上也糊上了泥巴,没人能够认出这落魄的二人竟然是段府三小姐及正在被通缉的慕风。 后面的几天里,朝堂之上风云越来越大,洪坚和唐瑞开始力挺七皇子凤星辰,在某日的皇宫御宴中,忽然有刺客来袭,凤星辰挺身而出,以自己卓绝的功夫,将那些黑衣人擒住,立了一大功。 后来审问那些黑衣人,竟是车师国派来的。 明帝似乎开始对凤星辰重新审视,他原本就是喜欢这个儿子,只是数次见他极为冲动,才渐渐地对他有了些意见。但是洪坚与唐瑞二人,在受邀与明帝共进午膳的时刻,一唱一喝地说起七皇子凤星辰的好,那是如数家珍,源源不绝,关键是,凤星辰一直没有犯什么大的错误,他因年龄小而心性纯良,还没有完全卷入到有些不能提及的事件中。 明帝听了,唇角含笑,默默点头,也不知道对此到底怎样想法。只是那晚,却是赐了金辇一顶,凤星辰从此可以坐着金辇被人抬着入宫,并且还被封为神龙将军,亲守皇宫,皇宫八成侍卫归他所管。 这一下,众臣又议论纷纷。 这羽太子尚未举行晋封大典,凤星辰却又得到如此礼遇,简直就是狠狠给了羽太子一个下马威,而且京兆尹牢房里那些闹事的商人,已经被洪坚在得到明帝的允许后,及时提审,所得证据写了好几个卷宗,一一向明帝逞上。 那些商人,在这之后被关进了天牢。 相对凤星辰这一行,凤羽却安静得很。 既然没有将慕风擒获,再次的机会不知何时来临,想必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扭转败局,而京中已经开始盛传羽太子会在晋封典礼之前就被废的传闻。 另一方面,大皇子凤旭也得到了消息,已经派人,千里迢迢的来送贺礼。 而段擎苍与端王凤青鸾,则在这种非常时刻,送来第一封捷报。 …… 段樱离回到府中将养几日,便也恢复如常。 那日,却已经到了羽太子晋封大典,期间,虽然盛传他会被废,但是废太子召书一直没有下来,那么晋封大典将如常举行。 一大早的,段樱离就被梅氏叫了起来,“樱离,你要进宫见皇上,可不敢大意。之前都有你奶奶提点着你,我自是不担心,可是现在,你独自进宫,我实在不放心。可我又帮不上你,我实在是无能。” 自从顾采芹离开段府后,梅氏的脸色很灰败,开始怀疑自己有些做为是否正确,以前的想法有没有不对的地方?如此一来,这个主母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反而越发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了,总是沉浸在一种自责却又自负的心态中。 “母亲,不用担心,今日羽太子是主角,我们不过是去观礼而已。” “好,好,但愿吧。” 梅氏焦虑不安地送走段樱离,却又忽然想到,整个段府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唯有段樱离还能受到如此礼遇,被邀去观礼,她实在已经是段府的顶梁柱了。想到这里,却又自豪的很,在与夏悦和苏紫聊天的时候,免不了带上优越的语气。 况且,她的段鸿也长到这么大了。 再说段樱离,此次进宫人多眼杂,她也只带了玉铭,可玉铭并没有获准进宫,只能在宫门口等待。 大典是在正殿举行,始到宫门口,便见唐心苑站在那里,看见段樱离忙道:“我正在等你。”说着牵住了段樱离的手。 段樱离点点头,二人便一起往里头走。 自从上次被俘虏后,唐心苑一度不敢出房间,距二人再次相见,中间竟然隔了好久了。唐心苑又细问当时的事情,那真是害怕极了,但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自己的房中醒来,简直就跟一场梦似的,但是那又不完全是梦,又问段樱离,她当时是否也是这样回来的? 段樱离嗯了声,“我想他们抓我们无非就是为了银钱,可是大概有人认出我们是唐府和段府的人,终是不敢过于得罪,所以还是又将我们送了回来。” 唐心苑觉得她分析的很有道理,却又道:“可是我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觉得那个送我回来的人,好像是,是——”她的脸微微地一红,显然还是有些害羞,虽然段樱离早就知道她喜欢的是段逸。 “心苑,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樱离,我觉得那个人,像是你大哥……”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害怕被别人听了去,“可是你大哥明明已经死了,你说我是不是见鬼了?” “你被装在麻袋里,又看不见他的模样,如何就觉得他会是我大哥了?” “这——我也不知道,其实半路的时候,我有迷迷糊糊的醒来,并不是完全神智不清,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我觉得那气息,就是他——” 段樱离摸摸她的额头,终是给她一个答案,“你肯定被吓坏了,人死不能复生,心苑,你别再想我大哥了,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听到她这样说,唐心苑的眼眸里终是浮上一层泪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瓣,努力地忍哭。 段樱离握住了她的手,“你不是向来也挺喜欢二殿下的吗?我也觉得他不错呢。” “可他喜欢的是你,况且,那只是我爹娘的心愿罢了,我自己是不想当皇子妃的。” 段樱离知道她已经从十一皇子凤井月的身上,看到了做为皇家媳妇的悲哀,所以才有这种念头。 当下也不再劝她,正巧这时,韩玉却是迎头过来。 眼睛哭得很红,见到二人,便更止不住泪水。 二人赶紧拿出帕子替她擦眼泪,段樱离道:“韩小姐,你怎么了?” “我不想活了。” 三人已经很久没见面,想着晋封大礼还得一会儿,便干脆在树阴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先问问韩玉的情况。 经过韩玉一通诉说,段樱离才知道,原来韩玉喜欢的那个绸缎庄的公子尚丰,原本不错的家业居然莫名其妙在很短的时间里成为了别人的产业,尚丰的父亲尚老爷还因为莫名其妙的事进了天牢,现在尚丰要救自己的老爹,可是韩玉这一个小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去求自己的爹爹,然而却被爹爹责骂,并且让她立刻与那个尚丰断了关系。 韩玉今日进宫后,别的事没顾上,先到后宫拜见了皇后苏氏,希望她能够帮帮自己,可是苏氏却说,即是投入天堂,那肯定是犯了大罪。况且后妃不得干予政事,所以没有办法帮她。 连皇后都没办法,绝望的韩玉于是哭着跑了出来。 唐心苑显然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只问:“好好的,怎会进了天牢?天牢不是犯了大罪的人才会进去吗?难道那尚老爷杀了人,放了火?” 段樱离却知道,尚老爷没放火,但恐怕是放了蛇。而家业也不是无缘无故成为别人的产业,而是着了那位翩翩的道。这女子看起来,似乎不过是凤羽手中,利用姿色“放鹰”的女子,是凤羽手里的一只鹰,实际上,她却殊不简单,她这窃取的几十家产业,已经让凤羽垄断了南诏近一半的经济命脉。 这尚老爷定也是个贪花好~色之人,遭遇虽是可怜,自己却也要负上很大的责任。 韩玉听了唐心苑的话道:“当然没有,他们都是知书达礼的人,虽是商人,可也是诗香传家,定不会做那种事的。” “那尚公子就一点都不知道原因吗?” 韩玉摇摇头,“他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段樱离凉凉地道:“怕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告诉你。即是不可告人之事,被投入天牢也理所当然了。这男子自己没本事救出自己的父亲,却要你一个弱女子出手,却未必是可靠得住的人。” “段樱离,你什么意思?”韩玉与她本来就不大合,后来因为唐心苑的关系,彼此之间缓和了点,可还是彼此看不上。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段樱离淡然地道。 “哼哼,你不在这里说风凉话,我喜欢的男子就算再不汲,也比你大姐萎身几个男子的好,我都不明白她怎么还有脸活下去?今日太子晋封大典,她明明还没有嫁给羽太子,却还是来参加了大典呢,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参加?难以是以李良的新寡身份来吗?这李良,死了后倒有些身份了呢!” ————————————— ①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作   ☆、太子封大典 她说的极尽讽刺,但段樱离却若无所觉。 还是唐心苑连忙道:“你们别吵了,再吵也没用啊。还有,小玉,我觉得樱离说的对,关键时候只想着靠女子的男人,却不是十分能够靠得住的。” 韩玉忽然激动起来,“你们都不要说了!反正你们又帮不上忙,我跟你们说这些也是白说,还反而被你们如此讽刺,我真是傻了!”她说着跺跺脚,就准备跑开。 却又听得段樱离道:“却也不是没有任何办法,只是人既然是被关在天牢,一般的人,又哪里能管得了这事?” 韩玉蓦然顿住脚步,回首盯着段樱离。 她忽然想起来,好像最近几年,有关段樱离的传闻其实也不少,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但很多人都说,她得到了二殿下的真心,她还数次与三殿下做对,她还由一个庶女变成了县君,她是有些智慧的…锎… 她慢慢地走到段樱离的面前,好不容易将脸上的怒容散去,半晌才勉强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好妹妹,你就快给我指点指点迷津吧,如果再救不出他爹,恐怕尚公子就真的会抛弃我了。” 果然爱情面前人人平等,就算韩玉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却怕被一个已经落魄的商人之子抛弃。 段樱离道:“只有当今皇上能够把人从天牢里放出来,他能走的唯一一条路,当然是告御状。” 韩玉愣了下,“你疯了,他会被杀死的!” “所以,今日便是告御状的最好机会,文武百官全部都在,就算是皇上,也没有办法去斩杀一个有理有据上来告状的人。只是不知,尚丰救他父亲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他是个孝子,什么都挡不住他救他爹。” “既然如此,那便是真的死了,他也应该心甘情愿吧?况且,若去试一下,还有机会救出他爹,若不去试一下,便是半分机会也无。” 韩玉听闻,脸色越来越难看,却是哑声问道,“可他如何能进入皇宫?” “你且过来。”段樱离招手让她近前,便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韩玉听完后,却是冷静了许多,“很好,事到如今,也只好试试了。” 韩玉向唐心苑道:“我得再出宫一趟。” 也不等唐心苑做何反应,她便匆匆地出门了。 唐心苑疑惑地道:“樱离,她真的要告御状吗?” “不是她告御状,而是那位尚公子。” 唐心苑还想问什么,段樱离已经轻轻地嘘了声,“小心隔墙有耳。” 二人不再谈有关韩玉的事情,也不再谈有关段逸的事情,一时之间倒没什么话了,只是默默地向前走。因为是要晋封大典,所以众人都在正大光明殿,而唐心苑和段樱离因是女眷,她们只能与许多人一样,站在大殿外,文武百官加上前来观礼的人,排成了两条长龙。 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大鼓敲了一通,有人唱:“羽太子到!” 这时候,明帝早已经坐在大殿的中央,向殿外那千米长毯上看着,红毯的尽头,凤羽头戴二龙戏珠冠,穿着明黄色的太子服饰,胸前和背后都是绣着四爪金龙,足登皂底靴,腰寄青玉带,面色凝重,手托玉如意,一步一步地走上红色的千米长毯。 这情景忽然扎痛了段樱离的眼睛,当年他登基的时候,竟也与现在的情形差不多。只是那时候,没有明帝在大殿的中央上座等他。他也没有手托玉如意,而是昂首挺胸,独自一人走上长毯,头戴九龙冠,身穿五爪金龙龙袍,腰寄金玉带,端的是尊贵无比…… 唐心苑感觉到她的手心冰凉,诧异道:“樱离,你不舒服?” 段樱离摇摇头,“可能是天气,有点儿冷。” 天气确实冷,虽然已经快要过年了,一过年,就是春天了。 唐心苑很细心地把段樱离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小手里,“我给你暖暖吧。” 这时候,凤羽已经差不多走到他们的面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忽然停顿了下,目光向段樱离看来。这其实只是淡淡的一瞥,但是却让段樱离感觉到了他的打量,在发现她很好的时候,他似乎微微地松了口气。 他继续往前走着,至大殿门口,则三拜九叩地进去。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段樱离都没有注意到,也不愿去注意,反正在他们站的这个地方,大殿里发生什么也已经听不太清了。只看到凤羽拜完后,明帝似乎说了些什么,惹得大臣们都连连点头,然后明帝亲自来到凤羽面前,将那柄玉如意接过,却让人奉上了太子印。 之后,便见前头的大臣都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段樱离和唐心苑便也跟着跪下去,这次跪下去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被立即叫起,众人跪着听皇上训戒。 地上冰凉,不一会儿,段樱离就感觉到自己的膝盖有点受不了了。 好在这时候,众臣又站了起来,段樱离与唐心苑相互扶持着站起来,却又听到前面大臣们在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个人还没站稳,便又跪下去,这次却是很快就起来了。 这时候,大典其实才刚刚开始,这一跪一起的,段樱离和唐心苑的腿就有点受不了,唐心苑悄声道:“这观礼还真是受罪呢,早知道就不来了。” 她也就说说气话,谁来,谁不来可不是她能决定的。 这时候,便听得有人唤,“段小姐。” 二人转身看,便见有个漂亮的女官端着个盘子匆匆走过来,向二人行礼道:“奴婢是伺候羽太子的妩桐,这是羽太子吩咐奴婢送来给段小姐的,还请段小姐收下。” 段樱离往盘子里看了眼,却是一对护膝。 旁边的人都往盘中看来,接着数道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脸上,俱都复杂。段樱离刚要拒绝,那女官却又道:“羽太子说了,段小姐若是不收了,就要了奴婢的命。” 众人看着段樱离的目光更加复杂了,其中掺杂了不少羡慕嫉妒恨,因为这里可是女眷们观礼的地方,其中不乏许多暗恋着羽太子,还有因其父母关系,而即将要巴结羽太子的女子,况且羽太子既然已经成为太子,选太子妃、侧妃的事情,势在必行。 虽然事儿还没影,自己未必就与羽太子有缘,但见到羽太子格外关照别的女子,倒仿佛是在打她们的脸,对于段樱离,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段樱离这下也明白了,这礼物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她总不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不顾这位女官妩桐的死活。 而且妩桐死不死的倒无所谓,关键只要她不收,妩桐必是喋喋不休,还不知道又会说出些什么来。 当下便从盘子里拿了护膝道:“替我谢谢羽太子。” 妩桐又笑道:“羽太子说了,让段小姐不必客气。而且要妩桐看着段小姐将这护膝用上,他才能够放心。” 这时,唐心苑也终于反应过来了,看到段樱离这么尴尬,她忙把护膝抢了过来,蹲下就给她绑在腿上,“这是羽太子对县君的礼遇,我们别个人都只是普通的女子罢了,县君却是有品阶的,按理说不该与我们站在一起,到底还是羽太子想得周到。” 她一边叨叨着,一边已经把护膝给绑好了,唐心苑站了起来,道:“妩桐,我也膝盖冷,能不能给我也拿一对儿?” 唐心苑的父亲如今也算是明帝面前的红人,妩桐一个奴婢自然不能拒绝,只道:“好,奴婢马上送来。” “谢谢。”段樱离看着唐心苑道。 唐心苑只是笑笑,“原来羽太子真的喜欢你。” 段樱离冷笑,他若是真的喜欢她,就不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这时候,凤羽不知什么原因,又跪了下去,众臣只得跟着下跪。晋封大典原来如此锁碎繁复,直到过了一两个时辰后,连段樱离都有点感谢凤羽了,若不是有这个护膝,她的腿会真的受不了了,旁边已然有几个小姐站不住,全靠旁边的人扶了。 因为妩桐的确给唐心苑又送来一对护膝,所以她的情况现在也还好。 好不容易,到晌午时分,大典完成,众人即将散去时,忽然有一个人忽然冲出来,穿着太监的衣裳,高举腰牌,迅速地往大殿里冲去。一般情况下,若是没有急事,没有哪个太监敢这样冲,众人一愣之下都没有阻拦,居然让那位太监顺利到达大殿中心,只见他猛地跪下,便呼一声,“陛下,小人有事要禀!三皇子凤羽,他绝不是太子的合适人选!” 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连凤羽都略感错愕,虽然明里暗里反对他当太子的人不在少数,但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直呼上大殿的。 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不要命了!立刻喝道:“原来是假扮太监混入宫里的,来人呀,把他抓起来!” 立刻有人将这个太监扭了起来,但这个太监还在大喊,“三皇子凤羽残忍冷酷,为达目的不惜设计强占商铺,商人也是南诏的子民,陛下,您真的要将南诏交给一个这样欺诈百姓的人的手里吗!那么我们南诏必亡矣!” “放肆!”明帝缓缓地说了两个字,目光冰冷如蛇。 为君者,最不愿听到的就是亡国之论,这人果然是太大胆了。 洪坚站出来道:“陛下,此人竟敢闯入大殿,恐怕是确有冤情,不如先问清情由。” 其他反对凤羽成为太子的人,此时也都纷纷站出来,要求先问清楚。 明帝道:“今日是太子晋封大典,若不将事情搞清楚,那么这个太子之位恐怕名不正言不顺,为了公平公正,朕会给你一个机会。” 那人如蒙大赦,忙跪下嗑头,“谢谢陛下!陛下圣明!” 这时候,韩玉已经悄悄地站到了段樱离和唐心苑的中间,“他就是尚丰。” 其实他刚才跑过去的时候,唐心苑和段樱离已经认出这个人,倒也是面目端正,再加上为救父而甘愿冒死,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唐心苑道:“小玉,你眼光不错。” 韩玉笑得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担忧,“那是。” 又问段樱离,“他今日若告御状成功,他爹会被放出来吗?” 段樱离点点头,“那是自然。” 韩玉双手合十,祈祷道;“希望陛下今日和气些,希望尚家父子都能平安。” 段樱离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你且为自己想想,他们是死是活,与你又有何甘?况且他们父子就算是赢了又如何,不过是短暂的相聚。” 韩玉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为什么又说他们是短暂的相聚?” 段樱离道:“竟然与皇家对着干,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韩玉,现在你若是求自保,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法子。” “你,你——” 韩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扯扯唐心苑道:“心苑,你听懂她的意思了吗?她到底在说什么?明明是她给我出主意,说如此做可以救到尚家父子,可是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自保,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唐心苑其实是听懂了,当下只问,“那尚丰是如何进来的?” “我只不过是借了一个太监的腰牌,又让他换上太监的衣裳,他就这么进来了。” “你可知,私闯入宫,便是死罪!” “可,可他是要告状的啊,只要——” 唐心苑忙阻止她,“先看看再说吧。” 其实唐心苑也与韩玉想的差不多,只要告状成功,众目睽睽之下,明帝总不能杀了这个尚丰和其父亲,所以也便没有将段樱离那个让韩玉自保的事儿,特别地放在心上。 这时候,尚丰已经将之前尚老爷放鹰被骗的事情说了出来,明帝听闻,虽然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情经过,依旧是叹了声,“倒是奇闻。” 洪坚道:“此事,老臣之前已经经过调查,确实属实。” 明帝看向凤羽,发现他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眼前的事情与他无关似的,于是问道:“太子,你是如何想的?” “但凭父皇做主。” 明帝道:“既然事情属实,就将尚老爷之罪免了吧。” 大概没想到明帝如此说,洪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仅此而已吗?” 明帝呵呵一笑,“洪相觉得,还有什么?” 这时候尚丰只是沉浸在有关他爹获释的喜悦中,还哪敢皇帝和洪坚说什么,就在这时候,有人唱道:“大皇子信使到!” 这下注意力都被拉了过去,只见一行人抬着许多的大箱子走了过来,领头之人是个中年男子,此时拜下去,“罪臣王卷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明帝嗡嗡地道。 “罪臣奉越边王之命,来贺太子晋封,这些礼物是送给太子殿下的,是我们越边种出来的新鲜瓜果菜蔬。” 这种季节,便是奉京,也没有很多的新鲜瓜果菜蔬,现在竟然从越边带了这么多,明帝也感到有趣,道:“打开来看看。” 箱子被打开,果然是瓜果菜蔬,明帝笑道:“那今日就用这些蔬菜瓜果来做宴席吧,来人呀,把这些都送到厨房去。” “是!” 然而他们的话音刚落,忽然箱子里的瓜果蔬菜都飞了起来,随着这些东西的落地,却是从箱子里跳出来七八个穿着黑衣,拿着双短刀蒙着黑巾的刺客,他们始一出来,便目标明确地直奔明帝,有一个甚至踩着尚丰的肩膀过去,尚丰被踩在爬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凤羽则从身边的侍卫腰间抽了把刀,立刻挡在明帝的面前,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刺客拦了下来。 可是刺客却忽然收了刀,从袖子里洒出一把白色的粉末,凤羽的眼睛忽然出来一片白雾,听得耳旁有风声,知道是刺客已经越过了他向明帝攻去,手里的刀就本能地向风动处而去,然而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刀锋一偏,已经砍向虚空。 这时候,内宫侍卫已经齐集而来,只是大殿内被洒了那种白色粉末,已经是烟雾弥漫,看不清内里的情景,冲进去的人因为那辛辣的味道也是涕泪横流,根本看不清状态。   ☆、重重宫门进来容易出去难 这时候,内宫侍卫已经齐集而来,只是大殿内被洒了那种白色粉末,已经是烟雾弥漫,看不清内里的情景,冲进去的人因为那辛辣的味道也是涕泪横流,根本搞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有中常侍韩勤,一直在尖声叫着,“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然后听到里面谁闷哼了声,接着有人道:“贼子竟敢刺杀朕!” 凤羽寻着声音过去,忽然有柄剑刺过来,剑锋似乎就擦着他的鼻尖而过,他手中的剑同时与这柄剑相交,金鸣交击声后,他用大袖一挥,将眼前迷雾挥开些,却发现眼前的敌人已经到了明帝的面前,不是去杀明帝的,而是一剑挡开了要刺杀明帝的人。 明帝果然受了重伤,但还命不置死,此时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而那个救明帝的人,从身形和剑法看,分明就是慕风锎。 凤羽咬咬牙,手中长剑再度出手,却仍旧是冲着明帝去的。 慕风眸光冷冷,将他的剑拨开,二人长剑胶着,分明已经施展不开,慕风道:“你竟然想杀了他?!” “笑话,你不也是来杀他的吗!” “看到你这样,我改主意了,我偏要救他。”慕风说着,眼眸里有种冷冷的笑意郎。 “好,看看到底谁会赢!” 慕风与凤羽都用了狠力,一个要护明帝,一个要杀明帝,如果现在不是烟雾弥漫,众人看到这情景定是很诧异,因为想杀明帝的是羽太子,救明帝的反而是被通缉的慕风。这时候,段樱离也往刀光剑影的大殿中行来,唐心苑一把扯住她,“樱离,危险!” 段樱离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我不会有事。” 到了大殿前,依旧看不见里头的情景,凤星辰正在气急败坏地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先把我父皇给救出来!否则我让你们全部陪葬!” “七殿下!” 段樱离冷清的声音,竟然能透过这些嘈杂,传到凤星辰的耳里,他转首一看,段樱离正被士兵拦在圈外,一挥手道:“让段小姐进来!” 段樱离这才得以来到他的面前,道:“七殿下,想把这些烟雾散开其实很容易,只要让人端水来波上几盆,烟雾沾了水气会涨结转沉到地面上来,自然什么都能看清楚了。” 凤星辰狠狠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呀!段小姐你真聪明,谢谢你!” 说着赶紧派人去端水,这时候,烟雾里又有许多侍卫满身是血地被扔出来,显然那些黑衣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普通侍卫不是他们的对手。再加上借着烟雾,他们伤别人容易,别人伤他们不容易,搞不好反而伤了自己人。 一会儿,水便端来了,凤星辰亲自端了一盆,和七八个侍卫过去,用力将水泼向大殿,刚泼进去,烟雾只是淡了一点儿,但只过了半分钟,烟雾忽然就全部都淡去了。 而这时,凤羽和慕风战到正酣,发现雾气淡了,凤羽原本刺向明帝的剑锋一偏,刺向慕风,慕风将他的剑拨开,以为他会变招,哪知他根本没想着躲,反而还向他的剑上撞来,慕风忽然明白他要干什么了,但这时已经没有办法撤剑。 凤羽猛地抱住了慕风握剑的手,把背转到明帝的方向,手上才用力,将慕风的剑推入到自己的腹中,但也只是刺入而已,他已经用手死死地抓住剑锋,使它不能再深入半分。这情形,任何人看来,都道他是为了保护明帝才被慕风刺中。 慕风并没有蒙黑巾,而且依旧锦衣华服,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连行刺都这么张扬,这时候明帝也清醒了些,见状喝道:“原来是你这个逆子!” 其实他现在已经没有权力骂他为逆子了,只是毕竟是将他从小小的一巴掌长,养到这么英武,有些习惯是改不了的。 慕风向明帝笑了笑,“老头,你要好好活着。” 说完,猛地将剑从凤羽的腹中抽出,随着血花飞贱,他便转身往门外逃去,在门口,竟然与段樱离打了个照面,双方俱都微怔一下。 不过慕风什么都没说,因为侍卫们的大刀已经到了,有人一把把她扯到后面,“段小姐,危险!” 却是七皇子凤星辰,他接着道:“贼子追出来了,你去屋里躲着,别受伤了!” 段樱离嗯了声,倒是很顺从地往旁边站了站,目光却依旧盯在慕风与侍卫们的打斗上。 另一边,凤羽此时已经倒在明帝的怀中,明帝心痛地唤道:“羽儿,你怎么样?” 凤羽面色苍白,口角流血,捂着的伤口处更是鲜血横流,事实上前几日被鳄鱼撕裂的伤口还没有好,此时再中一剑,伤上加伤,他已然有些撑不住。却努力地不让自己昏过去,断断续续地道:“父,父皇……您,您很少叫儿臣的小名,儿臣很喜欢,很亲切……” “羽儿,你不要说了,父皇马上叫太医来给你医伤!” “不,不,儿臣就快要死了,这种时候,有几句话,实在是,是想告诉父皇……” 他看起来伤得很重,明帝也以为他要不行了,当下眼圈也红了些,“你这个傻孩子,如此护着父皇做什么?父皇死了,对你有利无害。” “……父皇,别这样说,您要相信,这世上,这世上除了权利,还有亲情……其实儿臣之所以这么努力,只是想,想让父皇的目光多停留在儿臣的身上而已,儿臣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儿臣……儿臣只好努力……父皇,儿臣能像普通人家那样,叫您一声……爹吗?” 爹——这个在民间再普通不过的称呼,在皇宫里却显得那样异类,但此时此刻提出这个要求,格外的让人感动。 “好,好……”明帝马上答应。 凤羽的唇角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轻轻地唤了声,“爹——” 才唤了这声而已,凤羽忽然大口地吐起鲜血来,而且身体蓦然软了下去,倒在明帝的怀里没有了意识。 明帝大声唤道:“羽儿!羽儿!” 见他不应声,急疯了似的喊道:“太医!太医!” …… 另一方面,慕风被几个黑衣蒙面人护在中心,往宫外冲去。但这重重宫门,进来容易出去难,皇宫之内五万侍卫,简直就是一支军队,试问七八个人能将这些侍卫全部都杀光吗!凤星辰觉得胜券在握,站在高处道:“慕风,你不要再抵抗了,看在我们曾经做过兄弟的份上,我不会让你死得太难看,你还是投降吧。” 慕风笑道:“七弟,谢谢你还记得我们的兄弟之情!” 凤星辰冷冷一笑,“可你若再不投降,别怪我不客气。” “七弟,有什么招尽管上好了,我们现在可是敌人,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却有可能杀了你。” “这可是你说的,我真的要出招了啊!” 话毕,他一伸长臂,“拿箭来!” 立刻有人送上硬弓,凤星辰便拿着那弓箭,瞄准了在场内打斗的慕风。慕风见状,又向凤星辰笑了笑,“七弟,赶紧去看看老头子吧,他快要死了。” 说着,大袖向他们一挥,只见又是烟雾弥漫了。 凤星辰气极败坏地说:“拿水!拿水!” 却见这次的烟雾却散得很快,水还没有端到,烟雾已经散了,不过慕风他们已经借着这烟雾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凤星辰下令道:“立刻把守住宫门,不能让这些人跑出去一个!” 说完马上冲入殿中,只见明帝受伤虽然重,但还清醒着,反而是凤羽满身浴血,人也已经昏迷,完全没有意识,二人都被太医围住诊治。幸好太医很快就出来结果,说二人虽然受伤重,尚幸都没有生命危险。 之后,便要抬往寝宫休息,便听得明帝道:“让太子也进朕的寝宫,朕要看着太子醒过来。”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不由暗自唏嘘,原本以为有这个尚丰告状,可作为引子,众人群起而攻之,说不定羽太子就此被废,还有机会弄出新的格局。如今看来,明帝对这位太子却是着紧得很,恐怕…… 尚丰都已经吓瘫了,还是韩玉跑进来将他扶起来,并且向洪坚问道:“他可以走了吗?” 洪坚的眉头皱了下道:“陛下没说放他走,这样吧,先把他和他老子关在一起。” 韩玉啊了声,还要说什么,已经有士兵过来,强行将尚丰拖走。 段樱离此时倒不作它想,准备出宫。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拦住了她,“段小姐请留步!”是一位年青的公公。 “什么事?” “陛下请段小姐去照顾羽太子。” “羽太子?”段樱离凝眉,这明帝怎么会忽然来这一出? 就在这时,身边冲过来一个俏丽人影,脆声道:“公公是否认错了人?我才是段芙蓉,陛下是否让我去照顾羽太子?” “这——”这位公公看着面前二位段小姐,也犹疑了起来,道:“那小的,再去问问。” 段芙蓉道:“快去吧。你这么大意万一传错话了,可担当不起。” “是,小人先退下。” 这位公公是个好脾气的,又回去问清楚。 段芙蓉在观礼的时候一直没有出来,而是独自留在御花园里。就像那些人议论的,虽然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但毕竟没有正式下文定,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便是如此。而且细说起来她又是新寡,李良却偏又自杀而死,她也实在受不了有些人那刻薄的目光,在这样的自卑又愤怒的情况下,她没有参加观礼。 这时候冷冷地向段樱离瞥了眼,“你可以回段府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陛下定是要宣我去照顾羽太子,我是她未来的太子妃,理该如此。” 段樱离点点头,“大姐说的是,那樱离先告辞了。” 见她这么容易便要走,段芙蓉却又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告诉你,在这里,我让你生你就生,我让你死你就死,你竟然还——” “呵!我还不知道,段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威风了!敢情这皇宫,已经是段大小姐家的了?” 说话的正是凤星辰,一双亮亮的眸子正讽刺地看着她。 毕竟是皇子,段芙蓉面色难堪地向他施了一礼,“是芙蓉一时不慎,口不择言了。” 凤星辰不理她,只向段樱离道:“刚才你帮了我的大忙,让我成功救出我父皇和羽太子,你立了大功,今日不许出宫,我要请你吃饭。” 段樱离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凤星辰笑道:“那也比某些人,出事时不见人影,事后才出来说风凉话要强得多。” 这分明还是在说段芙蓉,难堪到极处的时候便也没那么难堪了,她装作不以为意地把目光转过去,看着远处的天空,“呵,今儿倒是个大晴天呢。” 就在这时,之前走掉的那位公公又回转,站到段樱离的面前道:“段小姐,皇上请您立刻进宫。” 段芙蓉一下子挡在段樱离的面前,“你这位公公,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段小姐在这里!” 那位公公抚了下自己有些红肿的脸,刚才被中常侍打了个耳光,说他不中用,传个人都传不来。若不是这位段芙蓉捣乱,他哪用丢这种脸?想到这里,竟是冷冷地道:“请段芙蓉小姐莫要再为难小人,陛下宣的人的确是段樱离小姐。” 段芙蓉一下子愣住了,“这,这怎么可能?我,我才是太子妃——” “对不起,您还不是。”这位公公也生了气。 不理会段芙蓉,只向段樱离道:“请段小姐跟小人走。” 段樱离只好道:“好,您带路吧。” 看着段樱离与公公的身影走远,凤星辰哼地冷笑了声,斜目瞥了眼段芙蓉道:“大小姐,我看您还是赶紧出宫吧,时间可不早了,您若不出宫,今儿可没人留宿你,到了晚上要在这皇宫里流浪了!” “你——”段芙蓉何曾受过这样的污辱,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凤星辰却是哈哈哈一笑,就大步往前走去,却听得段芙蓉在身后幽幽地说:“你这样侍我,采芹可知道?若她知道了,定会不高兴。” 凤星辰愣了下,终是顿住脚步,再回过头来时,脸上已经不复刚才的得意嚣张,笑嘻嘻地说:“大小姐,你就不要用采芹来威胁我了啊!你知道你这样做,虽然我说不定会对你好那么一丢丢,但却会更加看不起你的。” 段芙蓉噗嗤一笑,“谁要你看得起,将来我是要嫁给羽太子的,自然有很多人看得起我。又不在乎多你一个,少你一个。但是你若再敢对我不好,我肯定让采芹离开你。” “你——”凤星辰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再说段樱离,进入皇明的寝宫后,只见明帝此时在榻上休息,他的确也是受伤了,不过伤的并不重,只是胸口挨了一刀,好在他内里戴着护心镜。这点明帝与羽太子倒有相似之处,就算是再安全的地方,他们也“居安思危”。 这时太医正在替他包扎,而在房间的侧面支起一架鸟雀屏风,屏风后面有一张宽大的软榻,是刚刚才设在那里的,凤羽便躺于榻上。 段樱离先给明帝请了安,明帝不愧是帝王,虽然受了伤,还是一派冷静稳重,龙气昭昭,“段樱离,朕倒是小看你了。” 段樱离没听明白,“陛下,樱离不懂,请陛下明示。” “你去屏风后面看看羽儿吧!见了他你自然会明白朕的意思。” 段樱离说了声是,便往屏风后面走去,只见凤羽被脱下的血衣放在屏风旁边,浓重的血腥味儿让段樱离很不舒服。四五个太医围着他转,身上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衾衣,只是这衾衣又被伤口染红了一处,太医们备了针和线,还有油灯,此时,那根针正在火上烤着。 凤羽面色苍白,却是没有完全昏迷,听到谁轻轻地道:“羽太子,段小姐来了。” 他便立刻睁开了眼睛,立刻搜寻她的身影,只是那眸子里分明盛满迷茫。   ☆、最信任的是仇人 “樱离——”他轻轻地唤了声,却不是冲着她的方向。 段樱离马上明白,原来是他在叫她的名字,因此明帝才会派人把她请过来。脑海里一时奔过好几个念头,最后还是没有上前去。中常侍道:“段小姐,您快过去呀,羽太子在叫您呢?” “不,我不能……”段樱离反而向后退了几步。 中常侍见状,连忙道:“你想得罪陛下吗?现在可由不得你自己决定呀。” 韩勤的提醒,使她打了个寒战,终于还是犹疑地走了过去,蹲在榻旁,轻轻地唤了声,“羽太子——” 凤羽马上听出她的声音,忽然就握住了她的手,“樱离,我看不见了!锎” 段樱离觉得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显然是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恐惧,她抬起另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果然他的目光并不跟着她的手动。心中一阵惊喜,在南诏,只要男子身有残疾,便不能继承家业,更不能当太子。 她向中常侍道:“陛下知道了吗?” 中常侍点点头,表示明帝已经知道。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却还没有立刻颁布废太子诏,难道是还有什么期待吗?太医这时安慰凤羽,“羽太子,会没事的,只是你接连受伤,以药物强压内腹里的伤毒,才会伤了眼睛,只要休息一段日子,自然会好的。” “我不信,我不信,我肯定再也看不见了!” 他情绪激动,又牵动了伤口,不由地哼闷了声,一只手却依旧狠狠地握住段樱离的手,就好像握着根救命稻草。 段樱离实在不明白,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让他最信任的人来照顾他吗?怎么会让她过来? 她的手被捏得很痛,恐怕再用力一点,手都要被他给捏断了,只好出言安慰道:“你别这样,太医都说能好,那必是能好。” 段樱离的话果然有效果,他似乎平静了些。 段樱离道:“太医,接下来要怎么做?” “要把羽太子腹间的伤口缝合起来,只是这个过程会很痛,要防着羽太子咬伤自己。” 段樱离拿过一块毛巾折起来,提前让凤羽在口中咬着,凤羽却又把那块毛巾取出来扔了,“我没有那么脆弱,不需要这个。” 太医还要劝说什么,段樱离已经向他们轻轻地摇头。 太医道:“那我们开始了。” 凤羽已经知道段樱离的位置,双目看着他。如果不是已经试过,根本不会发现他已经看不见了,她会认为他现在其实是能看见的。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虽然感觉到他的抗拒,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唇角竟然浮现一抹笑意。 “樱离,我看不见你。” “我知道。” “其实这样也挺好,这样我就不用面对你冰冷无情的目光,不用看见你眸中的讽刺,不用看见你对我的仇恨。”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太多话了吧。” 她害怕明帝在外面听到他们说话,但是转向中常侍的时候,他马上就明白段樱离的意思,向她道:“我刚要告诉你,陛下的伤包扎好已经出去了,有些事要立刻解决。” 段樱离哦了声,道:“那您去照顾陛下吧,羽太子这里有我。” 中常侍点点头,“正是如此,那奴才先告辞。” 中常侍一离开,段樱离的心放松了些,心里头就冒出了一抹念头,若是现在趁着凤羽受伤的时候,在他的伤口或者药里加点料,他岂不是一命呜呼了!越想越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念头,目光便在那些药瓶上打转。 这时候,太医已经将针刺入凤羽的皮肤,他的身体微微一抖,却并没有更剧烈的反应,不过也仅此而已,他甚至对着段樱离笑了一下。 段樱离却是心不在焉,依旧在想怎样能在药瓶上动点手脚的事儿。 却听得凤羽道:“樱离,你近前些,我有话对你说。” 太医们听到凤羽说话,都有些诧然,要知道缝合伤口是很痛的,很少有人能在这期间还能说出整话来的,而且完全就是平日里聊天的语气。 段樱离早就见识过他的坚忍,并不感到意外,只稍稍离近了些。 便听得凤羽说:“樱离,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是我最不能保护自己的时候,在这段日子里,我的安危便靠你了。” 段樱离微微一怔,道:“我并不是你什么人,你与我的关系,你觉得我应该保护你吗?说不定我正盼着你死呢。” 凤羽的神情微微一黯,“我知道。可是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 “刚才,我已经派人出宫去拿下你娘亲和你的宝贝弟弟,恐怕他们现在已经被我请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做客。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必然也活不了。段将军固然是很厉害,可他现在在边关,没法救,他们……况且,现在是我父皇叫你来照顾我,我若出了事,你难逃其咎……” 段樱离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笃定的叫她过来照顾他。 不过这也确实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这时候只送给他四个字,“你真卑鄙。” 凤羽苦笑一下,“谢谢樱离的夸奖。” 为了使身边的太医误会二人很亲密,他又加了一句,“我会更加坚强的,樱离,若没有你在身边鼓励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樱离看着他唇边的那抹得意,真想立刻拔出一把刀,把他给斩杀在这里。 凤羽却又道:“你要小心才好,我的仇人可是很多的。” 不过他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连忙打量了下此时的情景,两个太医在配合缝合伤口,另外有两个太医在旁边递药和棉纱及工具,还有两个太医蹲在那里配药,便见其中一个,目光频频落在做手术的两个太医身上,并且趁二人都在全神惯注缝合伤口时,迅速地将其中一个药瓶装在了自己的袖子里。 拿出来的却是与装进去的药瓶,外观一模一样的药瓶。 当然,内里的药肯定不同了。 其实段樱离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偏偏听了凤羽那番话,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了,眼见着不但不能促成凤羽死亡,反而必须要阻止,她能不糟心吗?她有些愤怒地握住了那个太医的手,“你要干什么!来人呀,把他拉出去砍了!” 这一下,其余的太医都不知道发生何事,除了两个缝合伤口的,其他人都跪下来求情,“段小姐切不可滥杀无辜!” 那名太医也道:“是啊是啊,敢问段小姐,本太医所犯何罪?” 段樱离真是懒得向众人解释,她的心情糟透了,如果进来照顾凤羽的不是她,或许就没有人发现这个太医做手脚,或许凤羽一会儿就会被这太医给害死,这是多妙的事儿呀?竟被她自个给搅了。 段樱离把那药瓶给拿出来,道:“你吃了这药如果没事,我就放了你。” 那太医脸色一变,道:“这是给伤者外敷的药,却不能内服。” “是吗?”她把药给了另外一个太医,“你看看这药是否正常的药?可知若是羽太子出了什么事,你们这些个太医全部都得去陪葬,千万不要一个老鼠害了一锅汤,到时候你们可就死得冤了。” 那太医将药瓶里的药倒出来一些,放在鼻端闻了闻,脸色不禁一变,指着先前那个太医说不出整话来,“你,你你——怎可如此?你差点害死我们了!” 这太医接着向其他几个太医道:“这药里掺了蝎毒粉。” 正在缝合的太医道:“既然如此,便把他交给段小姐处置吧。” “我已经说了,拉出去砍了。”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那太医眼前一黑,便萎倒在地,接着有侍卫进来,将他拉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便出现一声惨号,那位太医已然命归黄泉了。 在此期间,凤羽的精神越来越不好,眼睛微阖,显然失血使他支撑不住了,但事情他还是明白的,所以待那人被拉出去后,凤羽笑道:“果然我没有看错人,有你在我的身边,我很放心。” 说完,他的脑袋微微一偏,彻底失去了意识。 段樱离冷冷地看着他虚弱的脸,恨得牙痒痒。 事实上,前世的时候,她便了解他的秉性,知道他在危急的时候一定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当然其中不乏这种无耻的手段。可她认为,那都是对待敌人的手段,他对她,绝不至于如此,当然,无论是上世还是这世,眼前的事实已经证明了她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或许上世的时候,他数次这样对待过她,只是她太傻,没发现,或许他做得太不露痕迹,总之,现在想想,上世与毒蛇同行一世,真是令人胆内发寒。 凤羽的伤口缝合好后,便被挪到了明帝寝殿的偏殿里,这可不是一般的待遇啊。 而段樱离便留在偏殿照顾凤羽。 明帝把伤裹好后,去前朝处理后续事宜,结果是放了尚丰及其父亲,其他人却仍旧关在牢里,韩玉只当这条路是走对了,却没有想,若明帝真正认可了尚丰的指证,为什么不把所有人都放出来呢? 而关于大皇子凤旭信使的事,也已经调查清楚。 大皇子派来的人,全部都被杀了,尸体扔在一间废园里,也就是说,除了那位王卷,其他人事实上都不是大皇子的人。 只是那王卷,却与慕风一起逃了。 一时间,明帝震怒,再次发出通缉,让他们务必把慕风和王卷的人头带回来。 七皇子凤星辰,因为负责皇宫安全,这件事他难辞其咎,但是因为他能及时让那些烟雾散去,救出明帝与凤羽,又算是立了一功,因此只是说了两句,并未深罚,还叮嘱他若能及时将慕风和王卷抓回来,对他还有奖励。 七皇子凤星辰,就趁机给段樱离邀了一功,他倒不是刻意讨好段樱离,只是觉得应该公平公正的奖罚。 明帝听了,却只是微微点头,道了声知道了,便也罢了。 至此事后,慕风成了明帝的一块心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关于慕风临出逃时,回首笑着对他说,“老头,你要好好活着”的情景,总是在明帝的脑海里转来转去。他不是来杀他的吗?为什么又要说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难道他的意思是,他要亲手杀了他这个曾经的父皇吗? 逆子!逆子! 这么一想,明帝就又被气得心口疼。 之后的几天,相对比较平静,凤羽虽然眼睛瞎了,这消息也没有特别的隐瞒,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时候再提有关凤羽不合适当太子的话题,就是自讨苦吃。人家可是为了救明帝才受的伤,才成为这般模样,况且父子连心,再怎么说,人家也还是父子。 但是凤羽这边,其实并不平静。 因为头一天,段樱离拜托唐心苑去段府,说是自己回不去,将段府拜托给她了。当然唐心苑并不知道段樱离其实是想让她看看凤羽所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结果第二天晌午的时候她就收到了回音,却是十一皇子凤井月送来的,这么久没见,他又长高了,隐隐已经有了男子汉的气概。 只是身子骨依旧还是过于纤瘦,像个女孩子,也怪不得明帝会对这个儿子失望,实在是他看起来太没有攻击力了,倒像是个富贵人家培养出来的白面书生。 凤井月先进去探了眼凤羽,见他还在沉睡,也不打扰他,又走了出来。 “段小姐,我三皇兄没事吧?” “他还好。” “是唐小姐让我来的,她说你的家人,梅夫人和段鸿昨日去上香,就没有回来。后来有个小丫头回到段府,向苏紫姨娘和夏姨娘说,梅夫人决定带着段鸿在庙里吃斋一段日子,让他们不必去寻找。不过唐小姐去庙里问了,说梅夫人当天就已经回转,并未居在庙中。” 看来,凤羽是没有骗她了。 凤井月又道:“看样子,他们是失踪了,段小姐,要不要我派人去找?” 段樱离看着他,发觉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笑道:“不用了,他们大概是走亲戚去了,你找也找不到的。” 凤井月的话已经带到,这时候便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只好告辞。 再进来时,却发现凤羽已经醒了,正摸索着自己穿衣裳。段樱离便走过去,替他把衣裳扯过来,帮忙穿上。就看到凤羽唇角含笑。他眼睛瞎了,反而笑得比以前纯真了些,偏偏段樱离就不喜欢他笑,只冷冰冰地问道:“你即是不信任所有人,为什么我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报出自己是谁,你却依旧让我替你穿衣裳?” 凤羽笑道:“我能闻到你的味道,你不知道吗?你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味道,有些清冷,就好像开在冬天里的樱花般的味道。” 段樱离自己倒从来没有闻到过,因此只当他是油嘴滑舌在开玩笑。 穿好了衣裳,凤羽道:“我想去外面走走。” “好吧。” 段樱离掺扶着凤羽往外面走,对于梅氏和段鸿的事只字不提。到了外面,凤羽却又因为腹间伤口疼痛,有点直不起身来,段樱离道:“哪有你这样的病人,你这时候应该好好休息,走来走去对伤口的愈合很不利。” “你是担心你娘和弟弟吧?只要我的伤快点好了,你就能够回段府了,我也会放过你娘和你弟弟?其实你不必担心,他们生活得很好。不过生活的地方很隐秘,就算是慕风定也找不到。” 段樱离懒得与他争辩,他做什么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就算她说到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 一会儿,有个宫女来传,说段芙蓉和五公主凤蛮儿求见。 凤羽眉头微蹙,道:“我还是去床上躺着吧,麻烦你帮我应对一下。” 他说的很是理所当然,段樱离除了丢给他一个冷冷的眼风,只能硬着头皮去迎接这两个,她最不喜欢的女子。   ☆、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很明显,段芙蓉想见凤羽,只是无法进来,这才拐了凤蛮儿一起来。这个凤蛮儿向来比较火爆,做事但凭喜好,思虑较少,段芙蓉还真是选对了人郎。 段樱离刚刚走到拐角处,就见廊下打扮得艳丽的凤蛮儿和段芙蓉,已经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见到段樱离像没见到一样,瞥了眼就直接往里面闯,段樱离只好转身再向凤蛮儿施一礼,“五公主,羽太子刚服了药,已经歇下了。” 凤蛮儿这才站住,向段樱离招了招手。 段樱离只得到她的跟前去,便见她猛地举起巴掌,便要打她。 “公主,我是奉陛下之命在这里照顾羽太子的,若我被打伤了,恐怕公主不好向陛下交待。” 凤蛮儿冷哼了声,脸蛋上都是娇蛮,“告诉你,我是去看我的三皇兄,你别拦着我,否则我真对你不客气。” 段芙蓉也道:“虽然有陛下的命令,但既然是照顾,而不是看管,你又有什么权力阻止别人看羽太子呢?而且公主……”她一双波光滟涟的眸子转向凤蛮儿,“我这位妹妹可向来是凶煞得很,你瞧她把我家都害成什么样了,陛下是不了解情况,才会让她来照顾羽太子。” 凤蛮儿点点头,道:“我们不要管她,先进去看看,莫不是她已经对我三皇兄下了手,害他好不了。” 段樱离犹豫了下,还是急走两步,挡在她们的面前,“羽太子不想见你们。” “你,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拦本公主的路!” 凤蛮儿动了真怒,扬手就要打段樱离,段樱离眼眸微微一合,已经打算硬挨这一下了,就在这时,却听得那门及时打开,凤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向凤蛮儿道:“蛮儿,你又在撒什么泼?锎” 凤蛮儿神情略有僵硬地放下已经扬起的手,尴尬地说:“三皇兄,你伤好点没?” 凤羽的面色很苍白,不过他的脊背却挺的笔直,“还好。” 凤蛮儿围在他的身边转了两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终是道:“原来皇兄已经大好了。” 她的手在凤羽的面前稍晃了晃,结果被凤羽一把握住了手腕,“蛮儿?你在做什么?”语气却是平和的,带着疑惑并没有责怪。 “哦,没什么,三皇兄,既然你已经大好了,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博父皇的可怜与同情了吧?” “不是我不走呢,是父皇不让走,非要我把身体调理得一点毛病都没有才行。”凤羽面现难色,“其实我最讨厌喝那些调理的药了。” 凤蛮儿点点头,招手让后面的丫头过来,指指盒子里的东西,“这是千年老山参,给三皇兄养身子。” 凤蛮儿将山参盒子递到凤羽的面前,凤羽当然是看不见,段樱离及时将盒子接住,“谢谢五公主。” 凤蛮儿抱着盒子不想松手,但是拗不过段樱离的固执,最后还是松了手。又打量了下凤羽,最后拍拍手道:“既然三皇兄没事,我就先走了。” 凤羽微笑道:“慢走。” 凤蛮儿果真就走了。 待凤蛮儿一出门,凤羽便有些支撑不住,手捂腹部,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樱离,扶我进房间。” 段樱离心说,谁叫你死撑?现在整个皇宫乃至坊间,谁不知道羽太子为救自己的父皇而身受重伤了?却在凤蛮儿面前演什么戏呢?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打算去扶凤羽,段芙蓉已经一个箭步赶上来,“太子,我扶您吧!” 凤羽推开了她,“你不要过来。” “太子,您怎么了?我是芙蓉啊!” 段芙蓉显得惊慌失措,上一次,凤羽在清风院里喝醉酒后,打了她后,还罚她在祠堂跪了整夜,她当时觉得非常委屈,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然而第二日清晨,当凤羽酒醒,并且知道她被罚跪祠堂的时候,马上就亲自来么祠堂,向她道歉,并且将她抱回了她的房间里。 当时他是那样的温柔,使她觉得头一晚那么恶劣的他,只是她的错觉,或者只是一场梦…… 她小鸟依人地依在他的怀里哭了很久,他那么耐心地安抚她,直到她收了眼泪。她认为,从那天开始,他们二人的感情就已经到了最好的时候,凤羽以后必会对她很好,怜惜她,爱她,可是今日……这又是怎么了? 段樱离将凤羽扶进房里,段芙蓉也紧跟着进来,眸中已见泪光,“太子,您怎么了?我是芙蓉呀,我来看您了呀!” “你滚!出去!”凤羽看起来是动了真怒,竟然抓起桌上的一个杯子扔向她,好在他的眼睛看不见,那杯子便贴着她的耳旁过去,落在地上。 段芙蓉蓦然跪下,泣不成声,“太子,为什么?为什么?” 凤羽本来伤得不算轻,再加上刚才的硬挺,这时候眼前阵阵发黑,额上都渗出豆大的汗珠来,腹间的衣裳上,已经印出深红色的血印子。段樱离见状,倒希望段芙蓉能够闹会儿,最好就此将凤羽气死了算了。 这两人,是她在这世,唯一的软胁,凤羽抓得真准。 微微地叹了声,她柔声向凤羽说:“你即是知道自己的伤,就不该如此动怒,我还是扶你回榻上躺着吧。” 凤羽也是真的撑不住了,刚随着段樱离到榻边,就忽然晕倒,失去了意识。 段芙蓉吓了一跳,连忙与段樱离一起,将他安顿在榻上,又把锦被盖好,看着失去意识的他,段芙蓉有些茫然地说:“他竟,真的伤的这么重……” 段樱离道:“大姐,你知道他刚才为什么要表现的自己好像没受什么伤吗?” 段芙蓉道:“为什么?” “因为他不能让他的敌人知道此时的他是多么的脆弱,否则他的敌人就会趁这种时候对他下手。” “可是,可是五公主她——” “大姐,还记得在玉容的及笄礼上,凤蛮儿是代表谁去送了一个很名贵的礼物给她吗?” 段芙蓉一怔,终于想起了这件事,这凤蛮儿当初代表的可是大皇子凤旭,也就是说,她是凤旭的人。经过段樱离的提醒,她算是明白点儿了,只是又道:“那也没有什么吧,现在大皇子住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总不会跑回来杀他吧,他这顿火却是发得莫名其妙。” 在段芙蓉的心里,这并不算是什么大事,至少这件事还没有到来,凤羽当着段樱离的面这样对她,便是不对。 又道:“你出去吧,我来照顾她。” “不好意思,我奉皇命必须守护他,所以不能离开。” “你——段樱离,你真是厚颜无耻!你知道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是未来的太子妃,我们两个人才是一对,照顾他本来就是我的事儿,你却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告诉你,你最好马上离开,否则等他赶你的时候,你丢了脸我可不会为你找回面子。” “那等他赶我的时候再说吧,我还巴不得他赶我呢。” “你——” 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伤情真的恶化,凤羽这次昏迷,持续的时间比较长,直到深夜,太医来了几拨了,他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明帝得知情况后,匆匆赶来询问情况。 结果太医说,羽太子眼睛突然失明,就是因为之前受伤次数太多,再加上戒毒,强行用药物压内腹伤毒,伤了肝脾导致这个结果。最需要的便是要好好休养,保持心情舒畅,因为怒气伤肝,可谓伤上加伤。 明帝把冰冷的目光投向段樱离,道:“樱离,朕让你照顾他,指的不止是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而是要使他心情愉快,否则的话,我随便找一个人都可以照顾他了。” 段樱离无法,只好跪下去道:“是臣女失职,请陛下责罚。” 段芙蓉当然知道,凤羽为何而生气,只是这时候,她却缩在后面,不敢向前。 就在这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大胆的宫人居然走上前来,向明帝跪下才道:“陛下,羽太子今日之所以如此愤怒,气得伤上加伤,其实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件事却不是段三小姐的错,而是这位段大小姐,是她来了后,不知说了什么让羽太子伤情加重,忽然晕倒。” 段芙蓉颤手指着这个宫人,“你,你乱说什么!” 这宫人却固执地道,“婢子没有乱说,是婢子亲眼所见。” 明帝的目光落在段芙蓉身上,眉头微凝,露出一抹疑惑,然后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谁允许你来的?” 段芙蓉连忙跪下,“陛下,是,是五公主带我来的,只因我实在想见羽太子——作为他未来的妻子,我想留在他的身边照顾。” 明帝是何等人,马上明白了事情的原由。 唇角渐渐地逼上一抹冷意,然而却并没有责罚段芙蓉,只道:“当初朕让羽太子在这里养伤,便是因为这里足够安静,朕已经传下召去,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探望什么的也免了,这些事得等到他的伤完全好了以后再说。你今日居然不顾朕的召令,强行求蛮儿带你来探望羽儿,的确是你犯了大错。” “陛下,芙蓉知道错了!但请陛下饶过芙蓉一次,所谓关心则乱,我实在是想亲自照顾羽太子,我没有办法在得知他受伤的情况下,还能什么都不做。” 这几句话倒说的情真意切,明帝点点头,“既然如此,这次的事就算了,不过你的到来毕竟造成了羽太子的伤情加重,所以你还是出宫去吧。” “陛下,我——” 段芙蓉还想说什么,明帝的目光一冷,她便再也说不下去,只得叩头道:“是,臣女明白。” 明帝日理万机,事务繁忙,陪了片刻见凤羽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便回自己的寝宫批折子去了,太医也离开了。 一时间,殿中又安静下来。 段樱离端着盆包扎布浸过的血水出来时,发现段芙蓉竟然还在院子里,见到她便狠狠地一瞪眼,道:“一个宫人怎敢在那种时候说那种话,必是你这个贱婢教她说的。段樱离,你再使什么手段也没用的,羽太子不会喜欢你,他自始至终,只爱我一个,我也是唯一的太子妃!” “天色已晚,兼皇命难违,大姐若是聪明人,就赶紧出宫吧。再晚,宫门可就关闭了。” “不必你假情假义,我知道该怎么做!” 段樱离不再理会她,端着盆子继续往前走,段芙蓉最受不了她这种目中无人的样子,猛地将她扯住,“段樱离,你给我站住!” 却听得段樱离啊地惊叫了声,似是被扯的脚下一滑,手中的盆子便脱手飞出,巧不巧的,盆中的血水就那样,洒了段芙蓉一身。 “啊!——你这个贱人!”段芙蓉惊愕地看着自己被染了血的衣裳,平时她是最注重自己的形象,干净,美丽,这时候便如同要了她的命般使她愤怒难过。 段樱离赶紧道歉道:“对不起大姐,实在是您刚才不该扯我……不过这血是你未来夫君的血,想必你不会嫌弃吧?” “你——”段芙蓉实在受不了了,忽然抬手就想打段樱离一个耳光,但却被段樱离及时抓住了手腕,同时却听得啪啪两声,回馈给段芙蓉的,是两个耳光 这两个耳光可是下了重手,段樱离打完后,淡漠地将自己的手在空气中甩了下,似乎把自己的手给打痛了,那嘲讽漠然的神情,简直令段芙蓉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段樱离捡起那个盆子,冷冷地道:“你还是赶紧走吧,否则我会叫人来赶你。现如今,可没有什么事比羽太子休息好更重要。” “段樱离,你这个贱人!啊啊啊!气死我了!” 段芙蓉气得跳脚,但为了不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她还是跑出去了,可惜正如段樱离所说的,宫门已经关闭,没办法,她还是去了凤蛮儿那里借宿。 …… 园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树叶抖动的声音,段樱离道:“出来吧。” 一个人影从树的后面走了出来,月辉洒落在他的脸上,可以看清他凤目狭长,面若桃花,却正是闹出一场大风波的慕风。 “现在所有人都想着拿到你立功请赏,你倒还敢在这皇宫里出现。” “这里原本就是我的家,我从小就在这里躲猫猫玩儿,若说哪里最安全,当然还是这里。” “慕风,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段樱离好心好意地提醒。 慕风懒懒地坐在树下的台阶上,捡了片叶子,将叶柄在手指间转着,“樱离,你会不会爱上凤羽?” “我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倒是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今日,是不是你让那位宫人站出来说话的?” 慕风知道瞒不过去,只好点点头,“是……她若不站出来说话,老头就要惩罚你,你知道老头的心多狠了,我怕他杀了你呀。” 虽然在段樱离想来,如果她照顾不好凤羽,明帝是有可能将她赶出宫去,但是也如慕风所说的,也有可能选择杀了她。所以她内心里还是很感谢慕风的。 又接着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风知道她指的是大殿中发生的事,一时间,似乎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段樱离却似乎猜到了,道:“是凤羽要杀明帝吧?” 慕风蓦然抬眸,半晌才道:“为什么我没有告诉你,你却能猜中?本来我以为,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信的,毕竟人人都看到,他是为了护老头才受伤的。” “那你呢?你为何而来?又为何要护明帝?” “我也是来杀老头的,他与我有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杀他……”说到这里,他把手中的叶子给扔了,“但是发现凤羽也要杀老头的那刻,我忽然想明白,还是让老头继续活着,由他来结束这一切比较好。若是凤羽当上了皇帝,恐怕我这辈子都不能报仇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道:“樱离,你不是一直想让他死吗?现在就是杀他的最好机会,我现在就进去杀了他。”   ☆、她不会爱你 他忽然站起来就走,如今,这寝殿里除了几个太医,就是段樱离在贴身照顾凤羽,怕打扰凤羽休息,侍卫太监什么的都撇得远远的,当然多数人都认为皇宫内苑会很安全,谁能想到慕风在这里来去自由呢? 段樱离本能地伸手扯住了他。 慕风的唇角露出一抹微笑,“樱离,你不愿我现在杀了他?” 其实这一刻,段樱离的脑海的确乱了一下,如果凤羽死了,梅氏和段鸿也没得救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又缓缓地放开了他的衣裳,漠然地道:“你说的对,这时候是杀他的最好机会。” “你——”慕风微感失落,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默默地转过身,慕风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鼓励她:“樱离,其实你有选择的。” 段樱离不知道他指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他,好半晌还是摇摇头,“不,我没有选择,他一定要死。” 慕风见她神情绝决,终是淡淡地笑了下,一抹苦涩从眸中一闪而去,“枉我神仙一曲,能探人心,却唯独进入不了你的心……樱离,你竟连自己的亲人都能放弃,这样的你,让我怜惜,让我害怕。” 他说着,轻轻地把她拥入怀里,颤声道:“只要你说出一个理由,我今夜便放过他。” “不,今晚,的确是杀他的最好良机。” “好!”他的声音低沉谙哑,“我现在就去杀他!在我进入他的房间之前,你还有机会反悔。” 慕风说着,便向房间走去,他的脚步迈得很慢锎。 而段樱离的手却忽然握紧,额上有细汗在月光下闪着微芒。 然而直到慕风进行~房间,段樱离也并没有叫住他。 他看到凤羽果然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他站在他的床前,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最后居然缓缓地坐了下来,忽然道:“最后一次,你我同桌而食时,我们之间有了一个约定,那时候我还是四殿下,我们还是好兄弟,我想你一定还记得那个约定。” 然而凤羽只是沉睡,对他并无回应。 慕风又道:“现在我告诉你,那个约定还作数。” 他说完后,凤羽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道:“樱离不会爱上你的,她是个没有心的人。”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醒凤羽这句话。 …… 段樱离等了很久,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异样,还是进入了房间。 房间里只有凤羽,他醒着,背靠在床栏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慕风当然早就不见了,他没有动手杀凤羽。 段樱离的一颗心,蓦然落地。 凤羽冲着她的方向看着,目光有些晦暗不明的复杂。 段樱离走过来,倒了杯茶递到他的手心里,“你终于醒了,晚上的时候,陛下来看过你。” 凤羽接过茶,嗯了声,将茶一饮而尽。 “樱离,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将你留在身边吗?” 段樱离摇摇头,又点点头,马上又想到他此时其实看不见她的动作,于是只是轻嗯了声。 “因为只有你,能拦住他。” 段樱离的手微微一抖,抬眸盯着他。 “关于梅氏和段鸿的事,他定也是知道了,所以他不会杀我。因为他不想让你伤心难过,让我比较意外的是——你的选择,你竟然敢放他进入我的房间。 他说你不会爱,因为你没有心,但是我却觉得,他对你了解不深,今夜,你这样放他进来,便是要让他以为你真的冷酷无情,不会爱别人也不会珍惜别人的爱,甚至就算是亲人,也在你心里没有占多少份量。从而断了他对你的心思,从此离你而去,不要再插手你的事,你是为了他好,对不对? 你只是想把他从这个乱局里,摘出去对不对?若你不爱他,你为何要这样做?” 段樱离还是没有说话,这样静了须臾,又听得凤羽噗地笑了下,“段樱离啊段樱离,也只有你,这么大胆的拿我当赌注!我知道你必然算准慕风已经知道你的娘亲和弟弟被我控制的事,算准他不会真的杀我。但是这不是百分之百的事,若他念头微有偏离,我此时已经没命了。你娘亲和你弟弟,也必然没命了。” 他把空杯子递给她,但她尚没有接住,杯子已经落下去,杯子的碎裂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鲜明,便听得他道:“我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一次。” 段樱离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将杯碎收拾干净。 ……那一夜,凤羽格外的安静。 但段樱离知道他整夜未睡,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又是独自呆在黑暗中,可以想见他心里应该是极度郁闷的,只是这时,他的身边却只有她这个仇人,这大概便是他的可悲之处吧?段樱离又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现在想想,也不无道理,他和她,都是独行之人。前世,两个独行的相伴而行,这世,两个独行的人,各自为政。 ……第二日清晨的时候,凤羽反而却支撑不住地睡了过去,早膳送来后,段樱离犹豫了下还是轻轻地唤起了他。 凤羽睡得有点迷糊,道:“我不想吃。” “你白天睡觉,晚上却不睡,这样子黑白癫倒,是没时间吃饭了。恐怕伤痛没有把你痛死,你却要被饿死。” 凤羽大概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只能勉强地坐起来,净面用了青盐之后,在段樱离的掺扶下,来到桌旁。段樱离用银针将每道菜都测了一下,确定没有毒,这才夹了只水晶包递到凤羽的唇边,凤羽闻到包子的味道,便很嫌弃的推开,“这是虾馅的吧?我最不喜欢吃这种。” 段樱离只好放下包子,又夹了一只春卷给他,他轻轻地咬了口,立刻吐掉,“难吃。” 段樱离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上世的事情,上世的时候,凤羽就很挑食,但似乎没有这么严重。 或许,他的口味还没有变呢? 于是问道:“要不然,你说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弄给你吃。” 他凝眉想了一下,很没胃口地道:“还是不吃了,我想去外面走走。” 病人的心思,真是难猜测啊! 段樱离无奈,只好扶着他出门,外面空气清新,令凤羽精神一振,就在这时,有小太监送来了一件貂毛披风,说是苏后让送来的,如今天气寒冷,冰雪依旧覆盖大地,害怕羽太子的伤口招了风,所以特地送来保暖的披风。 凤羽谢恩收下,小太监就离开了,段樱离将披风拿起来细细地摸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异样,向凤羽点点头。 凤羽道:“正好有点冷。” 段樱离便给他披在肩下,又给他系好胸前的带子,带子尚未系好,便听得一个声音传来,“呵,三皇兄这是要享齐人之福呢?莫不是要把段三小姐也纳了?以后你们姐妹二人同嫁一人,也算是一段佳话。” 说话的正是凤蛮儿,身后跟着的,自然是段芙蓉。 听着凤蛮儿这话,段芙蓉的脸色难看极了,走到凤羽的面前道:“你好点了没有?” 凤羽面色漠然地点点头,“还好。” 凤蛮儿笑道:“三皇兄向来就是喜欢逞强,昨儿也跟我说很好,结果还不是晕了起不来?连父皇都惊动了。” 凤羽道:“蛮儿,你好像很希望我不好。” “哪有哪有,你是我的亲哥哥,我巴不得你快点好呢?” 她嘴里这样说着,眼睛里的光却很冷,哪里有半分兄妹之情?段芙蓉将段樱离推开了些,自己扶着凤羽,“太子,我扶你回房吧,外面冷。” 凤羽被这二人一搅合,也没了散心的兴致,点点头同意了。 段芙蓉扶着凤羽经过段樱离的身边,得意地瞪了她一眼。 凤羽回到屋中便假寐起来,将段芙蓉和凤蛮儿冷落在一旁,凤蛮儿坐得没意思,便东看看,西看看,最后还是感到无聊,就先告辞了。而段芙蓉则一直陪在凤羽的身边,还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显得很是亲密。 段樱离则去了厨房,安排了午膳。 之后便端了药进来,便见段芙蓉堵在门口,接过她手中的药盘,“我是未来的太子妃,由我去照顾他就行了。你这贱婢可以暂时不用在这里了。对了,太子换下的衣裳我已经放在了隔壁的房间,他现在有伤,别人洗我可不放心,你亲自去给他洗干净吧。” 说着便径自端了药盘,进入了房间,并且用脚把门关住。 段樱离轻轻地摇了摇头,便进入另一个房间,果然看到凤羽换下的衣裳挂在那里,于是将衣裳拿下来,细细地查看。要知道平时,没有谁敢将凤羽换下的衣裳私自拿出来,除非他自个检查过了,才会交给最信任的贴身侍婢。 果然从衣裳里摸出一个特别的东西,居然是月老庙里写着她与凤羽名字的姻缘牌。段樱离的心怦怦狂跳了几下,自己明明把这姻缘牌给埋了,怎么会被他挖出来?想到当时的情景,段樱离忍不住腹诽道:“真是狡猾的狐狸!” 再出来时,发现有几个宫人站在那里窃窃私语。 “怎么了?”段樱离问。 几个宫人指指凤羽的房间。 只听里面忽然传来碎裂声,还有凤羽在低吼,“滚!” 段樱离赶紧走了过去,房间门忽然被打开,段芙蓉从里面冲了出来,捂着脸痛哭,看到段樱离,便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的从台阶上滚了下去,这一下冷不防的,段樱离痛叫了声,便觉得后背被撞得很痛,口中竟然有些许腥甜。 宫人赶紧将她扶住,“段小姐,你没事吧!” 里面的凤羽听到了动静,忙问,“是樱离吗?她怎么样?” 有一个宫人回道:“太子殿下,樱离小姐被段大小姐从台阶上推了下来。” 里面也传来闷闷的摔倒声,原来是凤羽急忙的从床上下来,结果却摔倒了……段芙蓉回眸看到里面的情形,更哭得厉害了,“你这个贱婢,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竟非要你亲自喂药才会喝!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抢属于我的东西!” 她狠狠地说完这些话,回首间又看到凤羽爬了起来,捂着腹部继续向门外摸来,却又撞到桌子上,整个人爬在桌子上,将桌子压翻,茶杯茶盘摔在地上,一片碎裂声,他还是急着想要到外面看段樱离,结果手又给茶杯的碎片割破了…… 段芙蓉跺了跺脚,跑进去扶他,“太子,你急什么!” 她想要将他拉起来,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极度的愤怒,此时将她狠狠地推开,“我不是你的什么‘东西’,你也没有必要这么辛苦和别人抢!你走开!” 段芙蓉被推得倒在门口,头也撞到了门框之上,撞得她眼前发黑,有一缕血迹顺颊而下,她摸了下,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沾了许多的血迹,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啊,我的脸,我被毁容了,我的脸!” 这一下,更乱了,整个院子里一片混乱。 段樱离好半晌都站不起来,直到有一双修长温暖的手将她扶了起来,“樱离,你没事吧?” 段樱离抬眸一看,却是一段日子没见的秦秉玉。 他的身后还有秦柄昌和秦妙梧,见此状况,秦妙梧进入房中将凤羽扶了起来,而秦柄昌则奔向段芙蓉,用袖子将她额上的血迹擦干净,才发现伤口都在发际内,漂亮的脸蛋儿无损,忙道:“芙蓉姐,好好的儿,你的脸好好的儿!别怕啊!” 段芙蓉一见秦家人来了,而且听闻自己的脸没事,一下子便止住了哭声,站了起来匆匆地进入房间照了下镜子,发现确实无损,只是有些血迹在脸上,显得有些可怕。 她眼珠一转,立刻将发间的血迹又往脸上抹了点,然后扑到秦妙捂的面前大哭,“舅舅,你瞧,你瞧啊!太子殿下现在不爱我了,爱的是段樱离那贱人!” 秦妙梧看了眼凤羽,发现他脸上神色漠然,是平常那种冰冷和距离感。 拍拍段芙蓉的手,让她稍安勿躁,这才道:“还愣着干什么,将太子殿下扶到榻上躺着。” 马上有宫人进来,将这片狼籍迅速地收拾干净,而段樱离也已经走了进来,刚才摔得真狠,到现在都觉得每呼吸一口空气,后背都痛。 不过她还是硬撑着,给众人斟了茶。 秦秉玉道:“樱离,你也受了伤,就不要这么操劳了,休息一下吧。” 段芙蓉道:“她活该!” 段樱离道:“陛下明令,让我在这里照顾太子殿下,不敢不尽心尽力。” 秦妙梧冷冷地道:“即是陛下令你照顾太子殿下,那么你更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你不是段家的三小姐,而是皇宫里的宫婢,知道宫婢所负的责任吗?” 段樱离只好道:“知道。” “既然知道,还不赶紧退到一边去。” “是。” 这时候,又有宫人端了药进来,秦妙梧道:“芙蓉,照顾太子殿下喝药。” 段芙蓉面色一喜,道了声好,马上接过药,走到凤羽的面前,舀了一勺药,递到他的唇边,“太子殿下,吃药吧。” 凤羽偏过了头,道:“太烫了。” 段芙蓉哦了声,连忙放在唇边吹吹,再次递到他的唇边,道:“这次可以喝了吧?” 凤语还是固执地不肯张嘴,秦妙梧不由地有些变色,“太子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芙蓉可是您的未来太子妃,她照顾你吃药是天经地义,难不成只有那婢子喂的药你才吃吗?” 凤语还是不语,但气氛明显的尴尬起来。 这样僵持了须臾,段芙蓉端着药碗的手已经有些发抖,小脸也憋得通红,凤羽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根本就不如一个贱婢吗?他不爱她了吗? 却在这时,听到段樱离道:“太子殿下之所以不肯吃药,是因为前两天,有人想用药毒害太子殿下,所以每次喝药之前,必要由我亲自试药。我照顾太子殿下的其中一个任务,就是为他试药,这碗药有可能是治伤的良药,也有可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太子殿下身份何其尊贵,怎能冒险喝这碗没有试过的药?”   ☆、三个人一起吃饭(二更) 段芙蓉的手微微地抖了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可是,可是,这药不是用银针试过吗?只要试过的药才能端到太子殿下这里来呀。” “大姐,你有所不知。药理一学博大精深,差若毫厘,失之千里。银针并不是万无一失,比如里头若是放了断肠草,用银针是测不出来的,但是误食一点,便会肠穿肚烂,再无回魂之术。” 段芙蓉其实已经明白了,她也并不是没有读过书的人,只是如今,这碗药经此一说,便成了烫火的山药,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郎。 秦妙梧道:“芙蓉,樱离说的有道理,今日,就由你为太子殿下试药吧?” 段芙蓉轻啊了声,几乎要托不住那只药碗。 秦秉昌道:“这怎么可以?万一是毒药,芙蓉姐不是要没命了!试药这种事,当然还是要交给婢子们做了。” 说到这里,他一指段樱离,“既然是陛下要你照顾羽太子,那么试药也是你应该做的,你去试药吧!” 秦妙梧道:“你懂什么,住口!” 秦妙梧根本没想到喝碗药,居然也能被段樱离说的这么危险,虽然这种危险性肯定是存在的,只是这样一来,就由普通的喂药事件上升成了表忠心事件。段芙蓉今日若不试药,那是根本说不过去,只怕段芙蓉太胆小,却要退缩锎。 于是又道:“芙蓉,他即是你未来的夫君,你便为他试药又有什么呢?你喝一口吧,喝完后若没事,羽太子也能喝了,万不能耽误了他养伤呀!” 可段芙蓉还是有点踌躇,虽然她很想在有些事情上压过段樱离,可是,小命还是最重要的呀! 两天前,太医中有人企图把药换成有毒的,这件事大家都已经听说了,谁能保证这碗药不是正好被做了手脚呢?她若喝了这药被毒死了,岂不冤枉? 秦妙梧继续道:“我们都在这里,万一有什么事,也绝不会让你死了的。” 段樱离却道:“舅舅,有些药物虽然不至于让人死,但是会让人全身起疹子,毁容掉发什么的不在话下。大姐身娇肉贵,实在不宜做试药这种事。我想羽太子对大姐深爱,自然也不愿她亲自为他冒险,所以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 说着她走过去,将那药碗从段芙蓉擅抖的手中接过来,“大姐,我来吧。” 段芙蓉道:“可是你自己硬要来的啊,如果你死了可莫要怪我。” 段樱离淡然道:“自然。” 看到这一幕,秦妙梧已经狠狠叹息了声,然而事已至此,再抢过药碗也显得过于造作,当下气得不愿再看段芙蓉一眼。 段芙蓉却还无所觉,坐到凤羽的身边,握起他的手,“太子,我帮你把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吧。” 其实凤羽手心里的伤,已经经过了处理,也已经包扎好了。 段芙蓉如此说,不过是转移一下注意力,让人忽略刚才试药的环节罢了。 这时候,段樱离已经准备去喝那碗药了,就在这时,凤羽忽然道:“把药给我。” 段樱离微怔了下,把药递到了凤羽的手里。 段芙蓉道:“太子,这药还没有试喝过,您不能喝!” 却见凤羽微微一抬手,那碗药就被倒在了地上,“段樱离,因你危言耸听,连本太子都害怕这碗药里真的有毒。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怀疑,我是不肯喝这碗药的,所以你也不必试了,现在罚你去亲自煎一碗药给我。” 段樱离道:“是,太子。” 段樱离退了出来,往药房而去。 秦妙梧连道了几声“惭愧”。 段芙蓉则有些气咻咻,这凤羽早不说,晚不说,偏在段樱离要试药的时候才说不会喝这碗药,不是故意让她这个太子妃难堪吗? 当下含泪走到秦妙梧的面前,“舅舅,你看——” 秦妙梧快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重新整合了下眼前的形式,终是狠狠瞪了段芙蓉一眼,示意她站到一边去。凤羽现在看不到,当然也不知道他们的小动作,段芙蓉做出一个极度委屈的神情,指指外面的方向,意思是说段樱离太可恶。 秦妙梧当然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当下眉头微凝,很严肃地瞪了段芙蓉一眼。段芙蓉无奈,只好站到一旁去。 秦妙梧这才道:“羽太子的眼睛,没有事吧?” 凤羽非常明白秦妙梧来这里的原因,他们秦家军现如今已经成了气候,他们是段擎苍的根,如今这根要离了树,树可能就要枯死了,但根却还是可以根深蒂固地成长于地下。他们有这样的实力,来选择他们将投靠的人。 而,一般来说,一个有残疾的人,是不可能成为未来的国主的。 凤羽微微一笑,道:“太医说,只是暂时失明,过段日子便会好。” 秦妙梧哦了声,“这就好。” 说着让随从把带来的礼物献上,“这些药材都是我们兄弟这些年征战在外时的宝贝,希望羽太子的伤能够早日痊愈。” “谢谢。” 凤羽收下了礼物,忽然道:“芙蓉,秦大人他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去房里把我最好的茶叶拿出来。” 段芙蓉见他和颜悦色,马上高兴起来,立刻去拿茶叶。 喜冲冲地给在座各位冲了茶,便又见凤羽道:“来我这里。” 段芙蓉向秦妙梧看了眼,发现他正在向她点头,她便喜滋滋地坐在了他的身边,就见凤羽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芙蓉,这段时间我在宫里养伤,清风院里的一切都靠你打理了。不过你毕竟是个女子,只怕太辛苦。不如你便求求你的舅舅们,看谁合适,安排在院内给你做个帮手。” 清风院可算是凤羽真正的地盘,大本营,凡是能够进入清风院的人,莫不是经过了重重考验的人,或者是像段芙蓉这样,一心扑在男女情事上不问政事的人。 让秦家人入住清风院,便是彻底的承认他们是自家人。 段芙蓉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如果秦家人在清风院,那么自己在清风院的地位就更高了,看还有谁敢欺负自己? 当下向秦妙梧道:“舅舅,你看——” 秦妙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道:“芙蓉,还是羽太子想得比较周到,这样吧,秉玉向来比较心细胆大,为人又稳重,便让他去清风院帮忙吧。” 段芙蓉道:“好啊好啊!太子,你觉得如何?” 凤羽道:“很好,就这样决定了。” 秦秉玉也过来谢了恩,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待茶喝干,秦妙梧又道:“既然羽太子已经当我们是一家人,那么我们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保驾羽太子。现在只希望羽太子能够好好休息养伤,早日康复。” 凤羽点点头,秦妙梧终于起身告辞。 段芙蓉还腻在凤羽的身边不想走,“太子,让我来照顾你吧,毕竟,我才是你未来的夫人呀!” 凤羽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照顾人是下人做的事,你是尊贵的大小姐,怎么可以为了我而辛苦奔忙,累出了皱纹,便可惜了这绝色容颜了。” 段芙蓉羞涩地抚着自己的脸蛋,终是点点头,“那这样的话,我就回清风院去了。” “去吧,好好照顾我们的家。” “嗯。”段芙蓉依依不舍地跟着秦妙梧出了门。 正看到段樱离已经熬好了药端过来。段芙蓉笑道:“你道刚才羽太子说了什么吗?他说,照顾人那是下人做的事,不是我这种尊贵的小姐做的事,他害怕我累出了皱纹呢。段樱离,你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下人!哈哈……” 段芙蓉完,这才心满意足地,昂首挺胸与秦妙梧出了门。 秦妙梧却在走到月洞门口的时候,回首看了眼段樱离,眼神颇有深意。今日这场对持,终是秦家胜了,但是很明显,凤羽爱上的,似乎真的是段樱离,而不是段芙蓉。不过作为男人,他太了解凤羽此时的选择,只要他选择的是他不喜欢的段芙蓉,便知秦家在他的心里的份量,对此,秦妙梧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留着段樱离在这里,终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可是段擎苍的女儿呀! 等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了,段樱离才继续端着药上台阶,进入房间里,只见凤羽已经从榻上下来,捂着腹部站在窗口,向外面“看”着,脸色非常的难看。 段樱离大概也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也不多说什么,只将药碗递给他,“喝了这药吧。” 凤羽接过药碗,想也没想,直接喝尽。 “给我找太医来。” “是。” 不一会儿,太医就来了。 “我的眼睛,到底能不能治好?” “羽太子要耐心,只要好好调理,还是有希望好的。” “什么叫有希望?我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 太医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好,又见凤羽双唇紧抿,眉间戾气隐现,终是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羽太子饶命啊,老臣实在已经是尽力而为了!” 凤羽一脚踢在他的肩上,“你这个老东西,这些原来都在骗我!” 太医被踢的倒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羽太子饶命,饶命啊!老臣会再想想办法的!” “你——滚!” 凤羽如同受了致命的打击般,气息不稳,心中极度的愤怒,使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忽然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墙壁之上,痛苦地弯下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太医见状,虽然很想上前去医治,但又不知道凤羽会不会再发脾气,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段樱离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他现在要的不是大夫。” 身体上的伤,怎么样都能过去的,三刀六洞也有活下来的人,只是眼睛瞎了,就成为了残疾人,他明明已经是太子,离那尊人人都想要得到的龙位近在咫尺,却忽然之间,又离得那么遥远,这种强烈的失去感和绝望,几乎要把凤羽打倒了。 段樱离冷眼旁观,并不上前去劝慰。 这就是她所期盼的呀,在他达到最高峰的时候,忽然摔下来,摔到最深最污秽的烂泥里,再也爬不起来。 可是凤羽并没给她多欣赏一会的机会,只听他道:“你也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段樱离便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午膳已经准备好。 段樱离想了想,叫人把炉子搬到门前空地上,桌子在最中间,周围却是五个烧得很旺的火炉,每个炉子上,都煮着一个菜,却都是最普通的菜式。 白水煮肉片、素菜菇子汤、干锅兔肉、烤鸡和烤鱼及大杂烩……而桌子上还摆着水晶姜醋蹄膀、灯影牛肉、酱蟹膏和凉拌芦丝及另外几样小凉菜。 段樱离把盐洒在烤鱼之上,几种菜的香味已经随着空气渗进房间里……过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吱呀打开,凤羽出现在门口。 看着他的样子,便知道他是饿了,段樱离笑着道:“这几道菜是我亲自做的,你来尝尝可是喜欢?” 凤羽面色稍有尴尬,但很快就调整好了,似笑非笑地说:“既然是县君大人亲自做的菜,我当然要尝尝了。” 害怕他下台阶的时候摔倒,段樱离赶紧起身去扶着他。 段樱离只顾着二人的脚下,要知道冬天的台阶,就算打扫的再干净,不见雪,也还是很滑的,好不容易下了台阶,段樱离抬眸间,便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人,而且那个人居然还很安稳地坐在炉子前,正笑嘻嘻拿筷子,从锅子里捞肉片吃。 这下冷不防的,段樱离几乎叫出声来,只是嘴巴张了张,忽然想到凤羽是看不见的,立刻禁了声,因为在那里吃东西的,正是慕风。 凤羽道:“闻起来真香。” 他就是被香味儿吸引的,没空去悲伤,一定要出来吃点东西才行。 段樱离将凤羽扶坐在椅子上,与慕风其实就是面对面,慕风拿着酒杯向凤羽做了个干的动作,便自行将杯中酒喝完。段樱离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胸腔子里跳出来了,这慕风要任性起来,便是她也得甘拜下风,当下只是用眼神和手势警告他赶紧离开。 他却摇头,一双桃花眼笑得快要眯起来。 这可是第一次,见段樱离亲自给别人做东西吃呢?这样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段樱离的每个第一次都应该是他享受才对。 所以他一定要吃到这顿饭。 段樱离可没想到,慕风晚上敢出来就算了,白天居然也敢出来,实在是太大胆了。一旦要被人发现,这顿饭有可能就是他最后一顿饭了。 不过目光往四周瞅瞅,似乎并没有发现别人在。 慕风似乎明白她的心思,笑着在桌上写下:“这里的主事是我的人。” 好吗,哪里都有他的人,不过看着他的一双桃花眼,一张桃花脸,便也知道,这宫里的主事一般都是女子,他如果想要拿下几个主事,简直太简单了,不用动脑,光靠脸就行。 慕风还好心好意地夹了一片水晶蹄膀,递到凤羽的唇边。 凤羽老老实实地张嘴吃了,之后有些惊喜似的,咽了下去才道:“樱离,我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水晶蹄膀了,真好吃。” 那是当然,前世的时候,他带着段樱离去拜城一行,路过一个苏州小店,无意间吃到了这种秘制水晶蹄膀,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后来段樱离回程时,刻意去了那家小店,出了些银子,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将秘制过程记录下来,之后的日子里,便常做给凤羽吃。 这世,不知道凤羽是不是已经去过那家苏州小店,但他的口味果然与上世一样,喜欢这种味道的。 慕风撇撇嘴,他也想夸段樱离来着,可惜不能出声。 段樱离给慕风这家伙弄得心神不宁,好半天都没讲话,凤羽道:“樱离,怎么不说话?我想再吃一片。” 现在他看不见了,吃饭什么的,都是段樱离给他喂。 慕风皱皱眉,又夹起一块干锅兔肉递到他的唇边,凤羽闻着这味道,又是眼睛一亮,“呵,这也是我喜欢的啊!” 段樱离这时终于开口了,“你喜欢的话,就多吃点吧。” 慕风已经不必招呼,自已也夹了兔肉尝,大概没想到是放了特别辣的辣子,他一口吃下去,眼睛就被辣红了,喉咙里如同放了只碳火,痛得他要咳出来,可惜因为凤羽在场,他又不能咳,只好捂住自己的唇硬憋着,忍了须臾,硬是被逼下了两行火辣辣的清泪。 看到他这样,段樱离实在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 凤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问:“樱离,你在笑什么?”   ☆、来他们都在皇宫内 “哦,没什么,吃饭!”她从锅子里捞了热热的素菜菇子汤在他的碗里,“尝尝这个吧。” 说着拿个小勺子舀了汤,吹一吹递到他的唇边,他缓缓地喝入口中,忽然就有些愣住了,这汤…… 这汤与他曾经吃过的一道汤,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他当时重伤在大铭寺小木屋里,那位照顾她的姑子,就天天熬这种汤给他喝,说是这汤不但味道好,还很有营养,是一道很好很好的素斋。他养伤期间,一直在吃道汤,不过伤好了之后,为了保证事情不被泄露,他已经将那姑子暗暗杀害了郎。 因此,这道好汤也就没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又吃到。 “这道汤——” “怎么,你不喜欢吗?”看着他神情复杂的模样,段樱离问道。 这道汤的确是大铭寺那位姑子熬的汤,前世她来救凤羽,对外做记号联络的时候,曾经过小木屋,因为太累而在那里休息了半日,就吃到了这种汤。当时觉得味道很好,于是便让那姑子将熬这道汤的方法告诉她锎。 后来凤羽从大铭寺逃出,脱离危险后,闲暇时间她便找齐材料给凤羽也熬了这道汤,没想到他非常喜欢。 直到他荣登大宝之前,她还亲手给他熬过这道汤。 “味,味道很好。”想到那位曾经照顾他的姑子,最后却被他无情的杀害,凤羽对这道汤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但是撇过其它,它还是一道好汤,所以他拿过段樱离手中的小勺,又连喝了几口,仿佛这样喝下去,便可想到这只不过是一锅汤,与那姑子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慕风看见她给凤羽吹着小勺里的汤的时候,就很不乐意了。可是见她只顾着照顾凤羽,自己都没有时间吃饭,他又心疼起来。 从炉上扯了只烤得正热乎的鸡翅膀,撕了肉下来,喂到段樱离的口中。 段樱离回首看了他一眼,本来要拒绝,结果他又塞了一只菇子在她的口中……如果有人看到现在的情景,一定会很诧异,段樱离在照顾着凤羽吃饭,慕风又在照顾着段樱离吃东西,他自己被那兔肉呛了喉咙,反而吃不下什么,只是时不时地拿起酒壶喝一口。 凤羽倒是闻到了酒香,笑道:“樱离,你还准备了酒?” 其实太医交待过,像凤羽现在的身体状态,那是绝对不能饮酒的。所以这几日他的饭食里从来都不包括酒。 瞪了眼慕风,她只好点点头,“是有酒,不过是我喝的,不是你喝的。” 凤羽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 “天气冷,有时候随便喝喝,没什么的。” 她说的潇洒,可她从来不随便喝酒,因为酒醉后或许会被人套出很多秘密,而凤羽正是那个在人家酒后能套出别人秘密的高手。 慕风不理他,喝了口酒后,使夹了条鱼上来,费了好半天的功夫,将那条鱼的刺挑得干干净净,然后喜滋滋地递到段樱离的面前。 段樱离看了眼,觉得这鱼让凤羽吃正好,他眼睛看不见,就得吃这种没刺的鱼。于是将那盘鱼推到了凤羽的面前。 慕风怎么能愿意?立刻伸手去要把那盘鱼抢回来,巧不巧的,凤羽竟然瞎猫碰个死耗子,一把抓住了慕风的手,“樱离,你别为我忙了,我自己来吧。你也趁热吃点东西。” 这一下,段樱离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而慕风因为被抓着手,一时扯不脱,也是相当的郁闷。 段樱离忙答道:“好,那,那你放开我的手,我吃东西……要用手……” 吃东西当然要用手了!段樱离很少说出这么没水准的话,凤羽似乎也觉得好笑,轻轻地笑着道:“自然。” 他放开了慕风的手,好在慕风的手也比较修长,所以他没有发觉,但眉间却闪过一缕疑惑。 出了这事后,慕风倒不敢再过于放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羽吃那条,他好不容易把所有鱼刺都挑掉的鱼,脸黑的像秋日的阴雨天。段樱离见他这样,终是将那姜醋蹄膀夹了两片,放在他的盘子里,示意他多吃点,这个不烫,也不辣。 慕风这才高兴了下,于是三人继续“其乐融融”地一起吃饭。 …… 这顿饭,想必凤羽吃得很开心,因为他说,“全部都是我喜欢吃的菜色,樱离你真是神奇,居然能把我喜欢的这些菜全部做齐。” 慕风饭后也是很享受的样子,还喝着酒在廊下坐了一会儿才走。 但是段樱离却真个吃的胆颤心惊,将凤羽安顿休息后,她便躲在门后,悄悄地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然而凤羽并没有睡着,转了个身,面朝着她,道:“樱离,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菜?” 要知道他心里虽然觉得这些菜好吃,却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对这些菜表现出特别的喜好,就好像当皇帝的人,再喜欢吃的菜也只能吃不超过三口,因为这些饮食上的小喜好若是被有心人观察到,那么这些小喜好就会变成致命的弱点。 或许有人会在这样的菜式里下毒什么的……因此,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会强迫自己忘掉自己的喜好,但其它的东西可以控制,舌头的感觉是很难控制也很难忘记的,他确定今日的这几道菜,绝对是他比较偏好,一直想放纵的吃一次的菜。 段樱离道:“您是堂堂的羽太子,平日研究你的人多了去了,我不过是花了点钱来打听到你的喜好,这有什么困难的。” 凤羽听了答案,无声地一笑,也并无反驳。 可他知道,就算其它的菜式能够打听得到,但是那道姑子汤呢? 会做此道汤的人,已经死去,这道汤又明显就是修行之人的素斋汤,是那姑子住在小木屋里,拿附近生长的野菜和野菇子熬成的汤,这种汤没有什么技巧,需要的只是把材料找齐,只是段樱离如何知道这道汤里需要这些材料的呢? 他想不通这个问题,忽然想到了那块姻缘牌。 便坐起来,向袖子里掏那块姻缘牌,然而却发现姻缘牌已经不见了,立刻寒了脸道:“是谁动了我的衣裳!” 段樱离老老实实地答,“是我大姐芙蓉,将你换下的衣裳放到隔壁去交给下人洗。不过我已经检查过衣裳,里面并无东西。” “真的?”凤羽表示怀疑。 “真的,只不知羽太子你在找什么?” “这——” 凤羽现在猜不透,那真姻缘牌到底是不是落在段樱离的手中,还是被妒妇段芙蓉拿走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半晌,终还是觉得应该把这个问题问清楚,于是道:“其实上次,你在月老庙埋的那个姻缘牌,我又给挖了出来,我这么做很不对,所以我应该向你道歉,但是有些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段樱离知道这时候再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就显得太假了,淡漠地道:“那个姻缘牌我当时的确是看到了,不过我觉得可能是有人恶作剧,或者是你为了戏弄我故意刻上去的,为了不被你戏弄,所以才把它埋了起来。” “你真的这么想吗?”凤羽茫然,事情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其实段樱离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有可能存在。 或许是哪个闲杂人事,无聊之际正好进入废弃的月老庙,发现还有剩余的姻缘牌,就把他和段樱离的名字刻了上去。 凤羽又摇了摇头,虽然有这个可能,但这也太巧了吧?况且,那字迹分明就是他的字迹,那么难道这个刻名字在姻缘牌上的人,是个模仿别人字迹的高手?并且正好看到过他的字? 又是巧合吗?如果只有一个巧合,可能说是巧合,但是这么多的巧合在一起,那便不会是简单的巧合。 不过段樱离既然不肯说,他再问下去也是徒劳。 …… 夜里,慕风自然又来了。 二人也还是坐在树下的石台上,听风望月,倒是难得的清静。 慕风衣袂临风而起,那闲散的神情及完美的面容,令人看了怀疑自己已在仙界,眼前的男子便是那令人一见难以忘却的谪仙。然而慕风此时的目光也落在段樱离的身上,她的发丝被吹起,时不时地遮住眼前,她也不去拨开,就那样望着月亮。 今晚的月亮倒是又圆又大。 慕风忍不住,不动声色地坐到她的身边来,嗅着她身上清冷的香味。 段樱离也不躲开,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 这样的段樱离,便是倾国倾城的女子,也比不上她此刻半分的美丽。 慕风看得愣住了。 却听得段樱离道:“慕风,你不能一直躲在皇宫里,你总得出去吧。” 慕风摇摇头,“我不能出去。” “为什么?” “我在找一个东西,两个人。” 原来这家伙,留在皇宫里果然还是有别的目的,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的心忽然轻松了下,她内心里倒不希望他是专门为了她而留下来的。 “是什么东西,什么人啊?” “东西吗,就是一个东西,据说有了那个东西,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东夏国主,所以不止是我,慕少离肯定也进宫了。” 段樱离倒知道他说的慕少离是谁,那天她虽然没看清那两个人的模样,但是听慕少离和他属下的对话,她觉得慕少离并不是一个十分强悍的人。他应该不是慕风的对手。但是慕风却接着道:“他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难以成事,但心思极是细密,像狐狸一般狡猾,其实我在想,如果我找不到那个东西就好了。” “你不想当国主?” “你觉得呢?”慕风如此反问着。 “其实那东西你要能找到,当然还是你先找到的好,至少这样,可以占取主动权,多一个选择。” “不,那东西若是我先找到了,肯定扑上来咬我一口,然后我就成为国主了,唉,你说是不是很儿戏,我觉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或许那东西早就已经毁了,死了。” 段樱离听到他用“咬”这个字,便也觉得好奇起来,“你要找的那个东西,居然是活物?” 慕风摇头,“只听说过,却没有见过,东夏历来,只有国主本人,才知道那是什么。” 段樱离听闻,便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二人都是瞎猜罢了。 “那么,你要找到两个人呢?” “自然是你娘亲和你弟弟了。” 段樱离愣了下,“你,你觉得他们是在皇宫内?” “他要把他们藏到一个不错的地方,但是一般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除了皇宫还会是在哪里呢?不过樱离你放心吧,皇宫我是最熟悉,我肯定能把他们找出来,到时候你就可以不再喂老三那个臭小子吃饭了。” “很感谢你告诉我他们可能是在皇宫,不过我自己的事我还是希望自己来完成,慕风,你不要管我了。” 慕风才不听她说这些废话,道:“我已经管了。” 段樱离的目光有点儿闪烁,“你真的想帮我找到他们?” “那是自然。” 其实刚才慕风说这二人被藏在皇宫内,段樱离略一分析,已经知道最有可能藏在哪里了。这时,心头便有了一个小小的计划。 段樱离在慕风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慕风点点头,忽然笑道:“你这个臭丫头,鬼点子就是多,我现在觉得,我宁愿和老三为敌,也不能与你为敌,我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他伸手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很宠腻的样子。 又把一只木蝴蝶悄在她的手中,“送给你。” 段樱离借着月光,好笑地看着这只木蝴蝶,这种木蝴蝶她都快要积满一匣子了。 好在雕刻的还算精细,所以她点点头收下,“好,我收下了。” “要好好保存啊,这里可是盛满了我对你的爱,等什么时候你觉得没人爱你的时候,把这些木蝴蝶拿出来看看,就会记起我多么的爱你。” 第二日清晨,段樱离刚刚照顾凤羽用完早膳,便听得有丫头在院子里喊,“着火了!着火了!” 凤羽微蹙了眉头,“什么地方着火了?” 段樱离道:“我去问问。” 段樱离再进来的时候,语气略有沉重,“是以前的大皇子居住的太子殿着火,离此并不太远,火势因此有蔓延到这里的趋势……” “太子殿?”凤羽蓦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因为这次大皇子献礼,居然献出了刺客伤了你及陛下,所以太子殿早就派人把守起来,根本没有人能够进入呢!所以虽然着火了,但不至于伤人性命,想必会没事的。” “大皇子虽然离京,但太子的宫婢太监还在里面,怎么能说没有人呢?快救火!” 段樱离见状,忙道:“因为是陛下的命令,现在就算是着火了,也只有守卫之人在救火,其他人不敢进入呢。” 凤羽连忙拿出自己的太子令,交给段樱离,“你快去,快去让他们救火,就说是我说的!” 段樱离无声一笑,将太子令紧紧地握在手中,“好,我会速去速回的。” 段樱离拿着太子令到了火场,将手中令牌一扬,“大家进去救火,一定要把人给救出来!” 有了令牌自然好办事,马上有大队人马进入太子殿中,才发现其实火就是烧着了花园里的杂草,火线的确很长,但却没有什么杀伤力,离住人的房间都很远,只烧着草和树木,不过这也不算小事了,众人齐心协力地救火。 这时候,慕风已经穿着侍卫的衣裳,趁着此时所有的侍卫都去救火了,他装出救火的样子,如入无人之境,冲入殿中,对着墙壁敲敲打打,最后在一个书架后面,找到了梅氏和段鸿。 密室里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灯光将室内照得很明亮,除了不自由,他们的确还过得不错,见到慕风,段鸿恶狠狠地冲上来,一头撞在他的肚子上,“你这个坏蛋,快放我和我娘出去!” 慕风被撞得脸都白了,小家伙劲儿挺大的,这时连忙解释,“我就是来救你们的!”   ☆、失踪事件大闹皇宫 梅氏道:“是吗,那我们快走吧。” “嘘——跟我来。” 从密室里出来,三人一路由假山饶过去,再由一条幽深小径穿过,最后到了一座安静的院落,但三人并没有在院落里停留,而是从这个院子里的某个房间里,找到了一个衣柜,衣柜门打开,才能发现里面竟是一个暗室洞口,三人进入洞中,再出来时,已经到了少有人来的葱茏院。 慕风道:“你们先在这里吧,等事情过后我再安排你们出宫。” 段鸿道:“为什么我们现在不能出宫?” “出宫要有令牌啊,不过你放心,你的樱离姐姐她会有办法的。锎” 段鸿这才不言语了,他是很相信自己的姐姐的。 梅氏作为大人,更要比小孩子稳重些,这时只道:“你也要小心,还有,樱离没事吧?” “她很好。” 慕风说着,将他们带到一个相对干净的房间,“这里废弃很久了,周围杂草从生,一般人是进不来的,所以你们可以放心在这里。饭食什么的我自会给你们送来,且记不能在这里生起明火,怕被人根据光芒寻来。” 梅氏和段鸿点了头,慕风这才又出去了。 段樱离还在救火现场,忽然觉得有个小兵可能跑得太快了,撞了她一下,抬眸便见是脸上抹了点灰的慕风,他冲她得意地笑笑,做了个成功的手势,让她明白段鸿和梅氏已经被安全地救出来了。 段樱离向他点点头,又道:“赶紧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慕风笑一笑,便混入救火的人群中,分不清谁是谁了。 …… 这场火火线很长,所以如果不是到现场看过,会觉得火势的确很大。段樱离回到凤羽所居的寝殿时,却发现殿中很多陌生人,而那些伺候的丫头婆子及太监们,都被罚跪在地上,中常侍脸色铁青,指着他们的脑袋骂,“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连太子殿下不见了都不知道,你们这是闲命太长了吧!” 段樱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问:“韩大人,发生何事?” 韩勤严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段樱离,你刚才去哪了?” “奉太子之命去救火。” “唉呦我说你……樱离啊,救火那是侍卫们的事,你去插一手做什么?现在倒好,太子殿下被人劫走了!” 段樱离吃了一惊,脑子里却闪过无数的念头,“难道是慕风?不,不可能,慕风不会分身术,怎会在这时候劫持凤羽?这对他可没有一点好处呀?可能还要连累到段鸿和梅氏。”她相信慕风不会这么笨的,那么是另有其人? 段樱离一时想不透,只是跑到房间里去看,只见锦被掉到榻下一截,桌上的茶杯倒着,茶水延着桌子边延滴到地上。凤羽的剑还挂在床头,人却不见了。 众人都知道凤羽的为人,那是严谨又认真,特别是那把剑,更常常伴在左右,他极度爱干净,绝不会让茶杯就那样倒在桌子上,也不会让锦被一截挂在榻下,看这样子,他的确是走的匆匆,再确切点说,是被人劫走了。 这时候,唐瑞过来了。 也是听说羽太子不见了,被明帝派来处理此事的。见此情状,便向韩勤道:“问过底下人了吗?就没见什么异样?” 韩勤摇头,“都说羽太子平时不爱见他们,这么忽然失踪,他们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唐瑞也忍不住骂道:“都是一群废物!” 唐瑞到底比中常侍更有杀伐果绝之意,当下便道:“立刻搜宫!” 这下子,段樱离的头脑忽然一下空白了…… 搜宫——这可严重了!虽然说皇宫很大,但若真是搜宫,很可能会将凤羽及段鸿还有梅氏给搜出来,凤羽是有功夫的,比较机变,藏他一个或许还不成问题,但是段鸿和梅氏可怎么办呢?这三人若裹夹在一起,岂不是很容易就被抓到了? 脑门上立刻就渗出了一层细汗,唐瑞见状,道:“段小姐,您不舒服?我刚才只是在教训下面人罢了,并不包括段小姐您啊!” 段樱离勉强地笑笑,“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憔急,不知羽太子现在如何了?而且既然是被人劫持,恐怕早已经出宫去了,还会留在这里等着大家把他们搜出来?” 唐瑞笑笑,“段小姐您有所不知,宫门已经关闭,再开时就是晌午时分,众臣退朝之时,在此之前,没有令牌者,根本不可能出得了宫门。” 唐瑞看看日头,“现在离散朝还有半个时辰,我已经派人去严守各重宫门,这贼子若真是劫持了羽太子,绝对跑不出去的。” 段樱离哦了声,这时候羽太子如何,已经不在她的心头,只想着如何能够救了梅氏和段鸿。 段樱离道:“我也去找羽太子!” “段小姐莫慌,还是我们去找,您好生在这呆着。” 段樱离不顾唐瑞再多说什么,干脆就跑了出去,站在空地上想了好一会儿,终还是想到了一个地方。 趁着众人都在搜寻羽太子,她独自来到了天心院,蔡美人所居之处。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总觉得明帝其实是喜欢蔡美人的,她住的这个天心院,与别院并不相连,只一条九曲桥可以进入,蔡美人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参与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争斗中来,凤井月是她与明帝唯一的孩子。 明帝对凤井月的要求格外高,格外严,也不能不说是,爱之深,责之切。 刚到桥口,就遇到了凤井月,看到段樱离忙笑道:“段小姐怎地来了?” “十一殿下,您还不知道吧,羽太子在宫里失踪了。” 凤井月神情一凝,“怪不得这些侍卫跑来跑去的,我当是出了什么事。” 凤井月似乎并不太担忧凤羽,又问道:“段小姐是来找他的吗?” “这——我想见见您的娘亲。” 凤井月点点头笑道:“那请进来吧,其实上次你和心苑姐过来与她聊过天后,她倒是常念着你们,只是你们也不能常常进宫。不过,你还能想到来探望我娘亲,我倒觉得很开心。” 段樱离有点尴尬地一笑,事实上,她还真不是特意来探望蔡美人的。 见到蔡美人的时候,仍旧是在花房,蔡美人身材修长,气质高雅,明眸皓齿,兼楚楚动人之态,她这样的美人倒真是难得一见,虽然儿子凤井月都这么大了,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段樱离一见她,便拜了下去,“求娘娘救我母亲一命!” 蔡美人连忙将她扶起来,柔声道:“你先起来,我会帮你的。” 凤井月也忙道:“是啊樱离,不说先说说怎么回事吧!” 段樱离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娘亲梅夫人和我的弟弟段鸿,因为我被留在宫内照顾羽太子,他们对我极是担心,于是竟然想了旁门左道的办法进宫来探我。我本来是打算让他们再悄悄出宫的,没想到今日羽太子忽然失踪,唐大人主持搜宫,恐怕我娘亲和我弟弟,还没来得及出宫,已经被抓住了……” 蔡美人马上就明白了,一个妇人,一个小孩,就算再想念段樱离,也必不能如此大胆闯入禁宫,想必其中还是有些她没有说出来的曲折。 不过有时候,也并不需要知道的太深入,蔡美人想了想道:“这也没有什么难的,正好我最近总觉得头痛,又听说段老夫人曾经留下一个治疗头痛的偏方,便让梅氏母子进宫献方,自然他们是应该在宫中了。” 段樱离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成功了,意外之下,还是又施下礼去,“娘娘大恩大德,樱离没齿难忘!” 蔡美人微微一笑,皎若明月,“你快去将他们接来我这天心苑吧。” “是,我马上去。” 段樱离出来后,果然在不远处被扯进了假山后面,“嘘——” 段樱离闻到他身上的草木清香,立刻知道他是谁,只道:“蔡美人已经答应保我母亲和弟弟,快想办法将他们送到天心苑。” 慕风道:“你别担心,我会将他们送过去的。” “你这样说了,我自是不担心。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 “知道了。”慕风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又道:“我反而担心你,今日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局,但是居然被羽太子失踪事件给破了局,樱离,我觉得这事,太巧合了。” 段樱离道:“怎么说?” “恐怕是他已经猜到,这次太子殿着火,是因为我们要救梅夫人还有段鸿,因给了你太子令,他便猜到我们的救援一定会成功,你若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是要杀他,我也是。我猜,只怕他自个害怕,先跑了。” 这样一说,段樱离脑子里的迷雾,蓦地散了。 “只怕他不是跑了,而是故意设了一个失踪的局,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慕风,我们又被他耍了。” “这个小人,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着道儿。” 慕风笑着,对自己的处境竟是一点不担忧,话语间对凤羽竟有些微佩服。 再回到偏殿,唐瑞等人已经憔急的快要跳起来,“这羽太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等如何交待?” 中常侍也道:“唐大人,您先在这忙着,洒家该去伺候陛下了。” 唐瑞道:“去吧去吧!还请中常侍美言几句,就说我等定会寻回太子殿下。” “自然,自然。” 回首看见段樱离,便道:“段小姐,这次若羽太子真的找不回来,洒家也保不了你了。” “韩大人对樱离已是很好,无论如何,樱离只记得韩大人对樱离的大恩。” 见她如此懂事,韩勤的眸中又露出一抹惋惜,“你保重吧。” 韩勤说完说出门了,唐瑞道:“段小姐这一趟出去,可得到了什么线索?” 段樱离摇摇头,“并没有。” 唐瑞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失望,再没多说什么。 二人这样又等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各处搜宫的人陆续归来,都报无果,唐瑞的叹息越来越沉重。 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在太子殿发现一个密室,内里似乎有人居住,但现在已经人去屋空。 这事让唐瑞嘶地吸了口冷气,考虑再三后才道:“此事就不用上报了,你等当是没看见那个密室吧。” 段樱离知道,唐瑞此时的做法是对的,搜宫就已经是很大的动静了,皇宫建筑多有暗阁密室什么的,一般人等实在不宜堪破,轻则惹来非议,重则惹来杀身之祸。虽然说羽太子有可能被藏于密室中,但既然已经人去屋空,那么那个找到的密室就没有必要公之于众了。 这样挨到了下午时分,各宫终于都回报,不见羽太子踪影。 这次搜宫,几乎宫内五万禁卫都同时出动了,加上太监丫头无数,没想到什么都没有搜出来,唐瑞的冷汗已经淋漓而下,连手都在发抖了。果然,明帝在午膳后来到了这里,脸黑的像挂了层冰霜般,一坐在椅子上,就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你们这些草包!无能的饭桶!若羽太子出了什么事,你们全部都要给他陪葬!” 说到陪葬两个字,他的目光竟似在段樱离的脸上狠狠地盯了下。 段樱离倒还镇定,依旧淡漠着神情,并没有惊慌害怕,然而唐瑞却已经几乎爬了下去,“微臣该死,微臣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羽太子的,请陛下再给微臣一点时间!” “朕可以给你时间,可是那劫持之人,会给朕的孩儿时间吗?” “微臣一定尽快——”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小太监向韩勤说了些什么,韩勤眼晴一亮,又在明帝的耳旁说了句什么,明帝道:“传!” 一会儿,便有个随从模样的人上殿,向明帝施了礼后才道:“陛下,羽太子现在已经在宫外,因为之前发生大火,羽太子眼睛看不见,卑职害怕羽太子受伤,所以将他打昏强行带出了宫,他刚才已经清醒,知道此事后将我们大骂一顿,令卑职来阐明事实。” “那他现在如何?” “因为毒伤发作,所以情况不太好,意识还不是很清楚。” “你可知,你如此自作主张,已然犯下大罪。” “卑职知道,特来领罚!” “来人呀,将他带下去,打五十大板。” “是!” “卑职愿意领罚,不过羽太子却不宜再舟车劳顿,请求陛下让羽太子在宫外清风院内休养!还有,羽太子不肯喝药,只有段樱离小姐亲自端的药他才愿意喝,请求让段樱离小姐继续伺候羽太子!” 明帝道:“你倒是很忠心,看在你这忠心的份上,三十大板好了。” 立刻有人将这人拉下去,不过众人都知道,这人能够活下来,五十大板是直接打死,三十大板却有活命的机会。想想羽太子失踪事件,这一日出动了多少人来找他,整个皇宫闹得鸡犬不宁,但羽太子明明好好的在宫外,毫发无损,这么大的一场闹剧,居然连其属下都不必以死抵错,可见在明帝的心里,羽太子的地位,实在已经高了。 “胡闹!”明帝骂了句,不过脸色明显比之前缓和了些。 又道:“来人呀,立刻把段小姐送往羽太子处。” 段樱离忙道:“陛下,羽太子回到清风院,自然由未来的太子妃和他的近侍照顾,樱离一个外人,却不好就近照顾。” 明帝道:“段樱离,你这是想要个名份吗?这又有何难?” 段樱离一听,脑袋便大了,即刻跪下,“樱离不敢!樱离庶女出身,给羽太子提鞋都不配,哪敢苛求名份?若是陛下硬要赏赐名份给樱离,樱离只有以死相谢!” 明帝呵呵地笑道:“若是其他的女子,怕是高兴都来不及。段樱离,朕的孩儿你自然是配不上,但若你承认是想要个名份,朕马上就给。”   ☆、唐心苑带来一好一坏消息 “羽太子是樱离未来的姐夫,樱离照顾他是应该的。况且樱离出身低微,只在羽太子身边做个粗使丫头尚且不足,又怎敢奢求其它?” 她这还是拒绝了,明帝冷冷地哼了声,“不识抬举。那好,那你就去给我儿做个粗使丫头吧!” 圣令已下,段樱离只得谢恩,接着有人带路,将她送出宫去。 到了宫外,果然凤羽的马车就在宫门口等着,他看起来可不像是意识不清的样子,待段樱离上了马车,只微笑道:“樱离,火扑灭了?郎” “嗯。”段樱离双手将太子令献上,凤羽身边的随从连忙接了。 “那我们走吧。”凤羽淡然地说。 段樱离一愣,“去哪里?” “当然是回清风院了。锎” “哦,那我——” “你自然跟着我去,你若不想当我的粗使丫头也行,那么我便求父皇赏你一个名份好了,芙蓉是正妃,你便当侧妃。” “这只狡猾的狐狸!”段樱离在心里狠狠地骂着,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宫里刚刚发生的事他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无耻!”她这样骂着,却再没有继续反驳。反正是不能不去,又想到,这次若不随着他去清风院,再想杀他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现在他那么得明帝的宠,若明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分分钟都有可能继承大统。不如就跟在他的身边,找机会好了! 当下也不再反驳,便站在了他的轿子旁。 听得一人嗡声道:“起轿。” 一行人,便往皇宫外行去。 段樱离猜测,这次救火事件,恐怕凤羽已经猜到,梅氏与段鸿被救出来了。他若再留在宫里,反而过于危险,清风院是他的地盘,暗卫遍布,现在看来,那里的确比皇宫里要安全。 一路到了清风院,得到消息的段芙蓉及秦秉玉一干人,已经等在门口,轿子落地,众人齐齐施礼,“恭迎太子殿下!” 凤羽嗯了声,道:“你们起来吧。” 段芙蓉一眼看到段樱离,竟然还跟在轿子旁,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而秦秉玉则再次上前施礼,“太子殿下,您的身体好些没?” 凤羽点点头,“我想先回房休息。” 凤羽眼睛看不见,段樱离得扶着,段芙蓉见状,立刻跑过来推开她,自己去扶,凤羽眉头微凝,却若无所觉似的,任段芙蓉将他扶到屋中坐下,凤羽冷冷地说:“秉玉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段芙蓉虽然不愿,但也没有办法。 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余秦秉玉和凤羽,秦秉玉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他的手中,却发现他握了茶杯的手却在微微发抖,秦秉玉忙关切地道:“太子殿下,您不舒服吗?” 凤羽这才猛地将这杯茶放在桌上,里面的茶水都癫了出来。 “如果我倒了,你们秦家,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秦秉玉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时接不上话。 便听得凤羽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去宫里闹,不过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但是你们以为你们有选择的余地吗?你们秦家,说白了不过是段擎苍屁股后面的一群狗,朝堂里的人都在观望段擎苍的态度,又有谁会真正注意到你们?不过我父皇已经同意了我与芙蓉的亲事,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在别人的眼里你们都是我凤羽的人! 你们再没有其它可选择的机会,若是你们聪明一点的话,就与我共进退,若是你们要犯糊涂,趁早带着你家的段芙蓉离开我的清风院!我这里不留不忠心之人!” 秦秉玉没想到,凤羽竟是跟他算旧帐来的,当下便单膝跪地,脑子却迅速地运转起来,要知道秦秉玉只不过是秦家的小辈,若是秦海天或者秦妙梧在这里,羽太子会说这种话吗?但是仔细想来,羽太子的话却又没有错。 凤羽虽是眼睛瞎了,可到底还是太子,况且这眼睛或许还有得治呢?现在做什么决定都为时过早。 而秦家,用一个女子来捆绑羽太子,似乎确实是过于儿戏了。无论如何,那天入宫去试探的事情,似乎确实是秦家错了。想到这里,秦秉玉道:“那日的确是我们错了,还请羽太子原谅!” 凤羽也不让他起来,只淡漠地道:“我想娶芙蓉,自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她这样漂亮的女子,又有几个男子不喜欢……不过我们相处的如何,却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我希望你们秦家,不要把她与我们之间的合作联系起来,要知道,为了这等鸡毛算皮的小事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那可不是一个女子能够挽回的。” 秦秉玉道:“是!微臣明白!” 秦秉玉从房间里走出来,整个人都有些郁闷。不过他向来也是极聪明的,想来想去觉得羽太子根本不会放弃秦家这股势力,至于他真正发怒的原因吗…… 这时候忽然看到段芙蓉正在不远处,将段樱离拦在那里,训斥着什么。这情景顿时让秦秉玉明白了凤羽的意图——恐怕,竟是为了段樱离那丫头啊! 秦家若是真心归顺凤羽,那么就不应该扯上段芙蓉,他是在告诉秦秉玉,他会公私分明,而希望秦家人也如此做,那么他是在暗示,若他对段芙蓉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秦家人最好是睁只眼,闭只眼,至于段芙蓉,当然是更没有权力去动段樱离的。 看得长远些的话,当然是公私分明最好,毕竟儿女私情,多有坏事的。只是如今,羽太子眼睛瞎了,也害怕秦海天和秦妙梧不同意他的想法,反而把事情闹僵,于是便干脆给他这个小辈来个下马威,警告一番。 唉……君子难为啊。秦秉玉暗暗地叹了声。 这时候,段芙蓉也看到了秦秉玉,忙唤道:“秉玉哥哥!你过来呀!” 秦秉玉只好走了过去,便见段芙蓉正嚣张跋扈向段樱离道:“我告诉你,以前的事不提也行,不过在清风院你,我才是女主人,而你只是一个来做粗活的丫头!你也别用你县君的身份来压我,我是未来太子妃,就算现在还没有成亲,你却是皇上亲指给太子的粗使丫头,身份低微……” 段樱离面容淡漠,声音一如继往的平缓,“我从来都很尊重大姐。” “那好,你现在立刻把我的鞋子擦干净!” “可是——”段樱离略有为难地说:“我是被派来照顾羽太子的,至于羽太子的未来太子妃,却是应该由别人来伺候的。” 段芙蓉还想要说什么,秦秉玉已经道:“樱离说的不错,芙蓉,你就别闹了,羽太子刚刚回府,需要安静!” “秉玉哥哥,你怎么替她说话?!”段芙蓉非常不乐意地跺了跺脚。 秦秉玉拧了拧眉,道:“羽太子刚刚回来,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 段芙蓉被这么一提醒,确实觉得自己应该先去探望未来夫君。于是恨恨地向段樱离道:“这次饶了你,不过你一定要明白,这里是我的地盘,从今以后,你休想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段芙蓉娇矜地从二人面前走过,向凤羽的房间而去。 秦秉玉道:“樱离,你还好吧?” 段樱离抬眸,澄明的目光终于与秦秉玉对视,“还好。” 又道:“好像你刚刚做了这清风院的管家,不知,你将我的住处安排在哪里?” 秦秉玉略微沉吟了下,将她带到了一个比较远,但是环境很不错的一个院子里,一颗很大的核桃树长在哪里,树下一口水井,旁边有桌子和椅子,侧面还有个小小的花园,花园此时很是萧条,只剩余残枝败叶,但整个院落规整,廊檐雕得很是漂亮。 进入屋内,四角暖炉已经置好,屋子布置得很是温馨。 段樱离笑道:“我居一个独院似乎有点儿太反客为主了,我只需要住在客房就好。” 秦秉玉道:“客房就在芙蓉所居隔壁,你是要与她时时碰面吗?还有,虽然皇上让你来给羽太子当粗使丫头,但你毕竟是七品县君,况且又是段府三小姐,怎么也不能真的将你当成丫头来对待。” 段樱离听闻,也只好道谢,“即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秉玉却又道:“这进院子只有这一个门,从这里进入主院,才能由大门出去。” “你是害怕我偷着跑吧,你放心,我不会跑的。” “不是,我只是——”秦秉玉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以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担忧,再解释什么实在是没有必要的,当下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清风院内,有许多的暗卫守着,偷跑的话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暗卫是不会留情的,不管你是谁。” 段樱离笑得嫣然,“我知道了,你是为了我好。” 秦秉玉的脸微微一红,“总之,有什么事你可以叫我,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秦秉玉告辞离开后,段樱离又将房子打量了一番,然后来到院子里细细地观察,只见院子周围的树上簇簇有声,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有人藏在里面? 这一晚却是无事,第二日清晨,有个小丫头来叫,“段小姐,羽太子到了喝药的时间了。” 段樱离洗漱完毕,只好跟着小丫头来到凤羽的房间,只见段芙蓉照顾在他的身边,异常的细心,将橘子剥好,把上面的白丝都去掉,再放在他的口中。末了还拿帕子试试他的唇角,虽然实际上那里什么都没有。 一碗药端在丫鬟的手中,见到她进来,段芙蓉理所当然地说:“你来试药吧!” 段樱离应了声,端起药碗里的药便喝了口。 发觉这药与平常宫里准备的药,味道略有不同,就先自暗吃了一惊,然而细细感受,却又不见身体有什么异样,这样隔了两三分钟,她把药碗放回到盘中,向段芙蓉点点头。段芙蓉嗯了声,便将那药端到凤羽的面前,“三郎,我来喂你喝药。”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如此称呼凤羽了。 凤羽眉头微蹙了下,显然对这称呼并不是很习惯,可终究也没多说什么,就着递到唇边的药碗将药全部都喝了下去。 段芙蓉将药碗重新放回到盘中,向段樱离道:“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段樱离向二人微福一礼,便走了出来。 尚未走出院落,便见一个丫鬟将她拦住,“我们主子说,府中不养闲人,你即是成为了粗使丫头,就得做些粗使丫头才做的事。去仆人房里刷马桶吧!” “对不起,我只是羽太子的粗使丫头,尔等还用不起我。” “我们主子说了,你若不去,便架也要架着你去。” “你尽可以试试。”段樱离的声音蓦然冷了下来,眸中亦是如秋夜幽潭般的冷意,那丫鬟被这目光逼得微微一窒,惧怕之下却更加的嚣张,“你不过是个粗使丫头,竟然这么对我说话,看我不打你!” 说着真的抬掌便要打,却听得一声冷喝,“住手!” 随着声音,过来的却是秦秉玉,他二话不说,走到那个丫鬟面前,啪啪啪啪就给她几个耳光,直打得那丫头口角流血,坐倒在地上,哭着求起饶来,“秦先生饶命!” 秦秉玉似乎连训斥都懒得来,喝了声,“来人呀!” 立刻有两个随从过来,秦秉玉道:“将她拉出去发卖了,记得,给我卖到最下品的窖子里去。” “是!” 那个丫鬟听了,已然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看他处理这件事雷厉风行的,倒教段樱离看到了他前世的些许风采,于是缓缓地拍掌叫好,“对啊,这样才是我认识的秦秉玉啊!” 秦秉玉得到段樱离的赞赏,面色终于好了些,略有尴尬地说:“樱离,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她们,竟然让她们胡作非为,居然来为难你。” “这又不能怪你,想来你来到这清风院也没两天呀!” 秦秉玉道:“好了,不说了,以后我会严格管教她们的。对了,有人要见你,我让她偏厅里等。” “哦,是谁?” “是唐小姐。” ……秦秉玉将段樱离带到偏厅,让人上了茶,之后就很自觉地退开,留下二人在偏厅说话。唐心苑有点担忧地说:“你向来似乎最讨厌羽太子,现在要来照顾他,对你来说,很辛苦吧?” 段樱离摇摇头,道:“还好。” 唐心苑四面看看,确定无其他人了,才道:“其实,是蔡美人让我给你送个口信儿的。” 段樱离道:“他们怎么样?” “梅夫人和段鸿都很好,因为送给蔡美人的偏方很起作用,因此还得到了皇上的奖励呢,不过蔡美人说,她的头疼病非一日能治好,因此要求二人多住些日子。梅夫人和段鸿也答应了,蔡美人说,会好好的照顾他们,请你放心。” 段樱离马上意识到,这蔡美人恐怕是看出段樱离有麻烦,将梅氏和段鸿送回段府,一众女眷却未必能保再不出事,干脆留了客,住在了她的身边。 “蔡美人真是个好人,心苑,替我传答我的谢意。以后蔡美人若有差遣,樱离必定不会推辞。” 唐心苑笑笑地说:“你呀,总是这么客气。” 唐心苑说到这里,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这是婵儿的信,她已经到达了军营,并且与二皇子见了面,如今已经成功留在军营里了。” “太好了。” 段樱离把信接过来看,只见果然是洪婵的笔迹,上书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二皇子,此段只一句话略过,不过想来,一路上肯定是经历了不少的风险与辛苦。又道,二皇子并不同意她留在军营,但若让她一人回来,更不放心,无奈之下,只好留她在军营。 又道,军营生活艰辛异常,若不亲睹,实难相信。不过她却“甘之如饴”,能够与二皇子同甘共苦,已是莫大的幸福,越发觉得当时“冲动之间所做决定之正确,也感谢樱离的鼓励与肯定”。 只是“最近战事欲加紧张,对方一悍将‘沈罗刹’厉害至极,最近两三次战事,已经将段将军及二皇子逼退十里”。 而已方军心受到惊扰,散乱异常,对方却气势如虹。洪婵虽然很担忧战事,甚至扮成小兵亲自上战场,只可惜一已之力难乱千军,还是没有办法挽回颓势,如今,对方已经准备趁着冬天绿河冰层仍厚,度河追击,恐怕不日我方将会大败。 段樱离看了看这封信发出的时间,大约是十一天前。   ☆、升起一颗星 过了这十一天,恐怕那车师国沈罗刹已经度河,段擎苍和二皇子已然战败了吧? 拧了拧眉头,段樱离努力地想着前世,关于车师国的点滴,可是前世时,车师国似乎并没有出兵南诏,之前二国因为彼邻,以绿河为界,属于背靠背的领国,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虽不能算是和平相处,也有上下游争水事件发生,但到底没有酿成大的兵祸,这世居然与南诏展开旷日持久的战事,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又看了遍洪婵的信,她道:“不知你父亲有没有战事方面的消息?” 唐心苑摇摇头,“没有,我爹是不可能与我说这些事的。不过呢,也没有听到不好的消息,我想他们肯定还是用什么办法拖住了沈罗刹。” 段樱离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什么,半晌才道:“若是如此,说不定还有办法。郎” “办法?樱离,你有办法?不过我听着,似乎那沈罗刹非常厉害呢,只不知她是男是女,竟然连二皇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猜,这人必是女子,等闲女子是没有资格出现在战场之上的,能够出现在战场上,并且统领大局的定非等闲之人。女子的思路与男子不同,男子擅长部兵行策,战阵方略,比的是智慧和实力。而女子的思路则更加机巧狡猾,擅长奇思妙谋,若不能以女子的思路加以分析,男子被女子打败的可能性很高锎。 若是男子,未必是二殿下的对手。因为只有女子才能知道女子在想什么,才能明白对方的弱点。” 听了段樱离的话,唐心苑很是信服,“的确,男子思考问题的方法与女子是不同的,若是不改变方略,恐怕二皇子还会败。” 段樱离道:“那倒不一定,二皇子身边不是有同样聪明的洪小姐吗?况且,二皇子亦不是那种能够允许自己一直失败的人,只要给他时间,必定能够反败为胜。” 段樱离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叫人准备了笔墨,当场给洪婵写了封信,因为害怕信在半路被截或者是落入敌方之后,段樱离的信中,只有三个成语: 冰锁连城 卧冰求鱼 赤壁之战 写好后将信交到唐心苑的手中,“速把此信交给洪小姐,如果能够顺利交到她的手里,时间上算,应该刚刚好。” 唐心苑看了半晌看不懂,但还是点点头,“我一定会替你把信寄到。” 二人再说了些闲话,唐心苑才告了辞。 唐心苑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来唤她,说是羽太子在叫她。段樱离于是又回到了凤羽的房间,发现段芙蓉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不过房间里还有浓重的脂粉香味儿,凤羽正走到窗前开窗,听到段樱离的脚步声便道:“是你来了吗?” 段樱离应了声,“天气还冷,开窗做什么?” “透透气,我快要被熏死了。” 他在她的面前倒不作伪,段樱离笑笑地说:“我倒觉得挺香的,这就是女子的香味,应该是你们男子最喜欢的才对。” 凤羽打开了窗才转过身来,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听着你语气里怎么有浓浓的酸味儿,怎么,终于有点羡慕嫉妒你的大姐了?你吃醋了?” “你少自作多情了。” 段樱离说着,也不由被这香味熏的打了个喷嚏,“你找我来什么事?难道又到了喝药的时间?” “你是我的粗使丫头,可不单止是试药的药奴,除了试药,你还有很多事要做的。” 段樱离皱皱眉头,他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戏弄她吗? 不过她却不怕他的戏弄,笑道:“当然,只不知羽太子有什么吩咐?” “我要整理一些卷宗,你帮帮我。” “我?” “对啊,你。” 段樱离猜不透凤羽在想什么,卷宗一般都是不让外人动的,特别是像凤羽这样的人,手头的卷宗恐怕涉及到很多的机密,更不能被她这样的外人知道。或者说,凤羽根本已经把她当成他的人?或者是死人?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道:“我们去书房吧。” 书房在哪里?段樱离扶着他出来,便见秦秉玉正在门口,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显然是他带着他们去书房。 书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段樱离的脑袋疼了一下。 这个书房的风格她太熟悉了。一进门便是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而书桌就在这个书架的前面,旁边放着一只荷包游鱼笔洗,书桌上整齐地放着几摞卷宗,看起来很是普通。然而段樱离却知道书架后面另有乾坤,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趁着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时,便悄悄往书架后看去。 只见书架后面其实是个古董架,各种名贵的古董,墙壁之上有许多失踪已久的古画,张张价值连城,在角落里有一只麋鹿的骨皮像,栩栩如生,正中间则是一只矮矮的方型榻,宽大而舒适的样子,榻的四角,放着上好的玉狮席镇。 一般来说,狮子气势太盛,多数人不会选择以它来做席镇,但也有些人,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硬要以已之气势,将狮子的气势压于身下。 果然是与以前的习惯一样呢,若是只是普通的客人,自然只能看到书架和书桌,谈话便也在那里,若是相投的人,又正好是被羽太子看得起的,则会被请入内里。 内里才是真正的他,奢华而高傲,带着藐视一切的嚣张。 “樱离,之前,你大哥段逸,说要介绍一个朋友给我认识,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做这件事,人竟然失踪了,还有他要介绍的那个朋友也没有了踪影,你猜测,他们是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能猜得出来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哥一直想杀我,他回来后都没有跟我好好说过话呢,我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的死活。” 段樱离所说的内容倒是有那么几分可怜示弱,可是语气却淡漠的让人听不出感情来,好在凤羽也习惯了,又说:“以我对你大哥的认识,他不是那种没有任何理由,忽然就对一个人产生恶感甚至要杀了这个人才行的人,他这么做必然有特别的原因,我现在就特别想知道这个原因,我猜,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事,让你大哥不得不杀你。” 段樱离已经将里面打量完毕,看着凤羽的目光便更加多了几分冷漠。 他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的行为习惯几乎是一样的呢! 然而她的语气却放得很柔,甚至略微带着些不易觉察的媚,“若我大哥真的要此时跳出来杀我,羽太子会怎么做呢?” “自然是把你送给他杀,你是我的敌人,而他是我的朋友。” “就知道你会这样。”段樱离笑道:“若你不这样,便也不是你了。” 二人都笑了起来,笑罢,凤羽却又道:“你不会真的把我想成是这种人吧?” “难道,你不是这种人?” 凤羽沉吟片刻,终于道:“我的确是这种人,不过如果真的有人要杀你,我想我此刻还没有想好怎么做,或许到时候可以让我的本能来做个选择。”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就算段樱离在他的心目中,地位不同,也不过如此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里,段樱离给开始替他整理卷宗,都是一些数字类的东西,而且卷宗上都标着特殊的符号,恐怕除了凤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其他人是看不懂的。怪不得他能如此放心的让她替他整理。 当卷宗整理的差不多的时候,凤羽便拿着毛笔,要写毛笔字。他现在看不到了,但是毛笔字写得依旧规整,笔画厚重有力,却是“峥嵘轩峻”四字。 “我写得怎么样?” “很有气势。” 这时,有丫头端进药来,“太子殿下,该喝药了。” 凤羽嗯了声,丫头便把药碗递给了段樱离,她刚想要喝下去,便闻得这药的确和宫里的略有不同,秀眉微拧,她道:“这药与宫里的药已然不同。” 那丫头忙道:“换药方了,这件事羽太子是知道的。” 段樱离看向他,只见他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从他的眸中看出几分复杂,心里忽然产生不祥之感,昨晚她就喝过这个药,也确实没事,凤羽也同样没事,按道理说,今日这药便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为什么她就是感到忐忑呢? 她忽然捂住肚子,轻轻呻吟了声…… 凤羽面色一变,“樱离,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痛……我可能吃错了东西……” 凤羽马上明白,她是不想试这碗药,所以才装作的。 当下苦笑了下,道:“把药给我吧,今日不必试药。” 段樱离道:“还是别喝了吧。” “不喝药,我的眼睛如何能好呢?你不想让我当一辈子瞎子吧。” 说着他便来接药,段樱离把手中的药递给他,“既然如此,你要是被毒死了,可不能怪我没给你试药,我是提醒过你的。” 凤羽接过药碗,没再多说什么,便将药喝了下去。 喝下去了,等了半晌,也并没什么事,于是段樱离怀疑自己担忧的太多了,并且对于自己这么小心翼翼,紧小慎微的感觉,产生一抹羞惭。关键是不想在凤羽的面前,被他看到她的胆小,但事以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开始轻轻地呼唤慕风的名字,可能清风院的暗卫毕竟还是太密集太厉害了,所以她叫了很久之后都没有回应,便想到这次终于孤军奋战了,这样也好,本来不就是想要这样吗? 当天晚上,再次到了凤羽喝药的时间,她无奈来给他试药,药刚刚下肚,就知道自己又上当受骗了…… 在倒下去的时候,她还不甘心地向凤羽道:“你要杀我,何其简单?不必绕这么多弯子吧?” 凤羽的脸上有点忧色,也仅此而已。 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只听他说:“你放心吧,我不舍得你死,更不想伤害你。” …… 晚上,凤羽把人叫入书房,指着古董架子说:“把这上面的古董全部都擦拭干净,还有墙壁,地面,死角,能擦的地方都弄干净。” 秦秉玉觉得他有点夸张了,“羽太子,古董什么的,最忌讳如此粗糙的擦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凤羽道:“没什么事,我就怕有人给我下毒而已。” 然后在擦拭古董后,果然就死了好几个人,都是面色铁青,口吐白沫或者是七窍流血,总之死相很不好看。 凤羽知道后,唇抿得很紧,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秦秉玉的禀告更让他愤怒,原来上面的毒居然不止一样,很显然,恐怕下毒的不是同一拨人,若今日不是因为段樱离到了古董架后查看,引起凤羽警觉,害怕她在古董上做了什么手脚,而使凤羽决定进行清理的话,恐怕他在日后不可避免地要着了道。 果然好多人希望他死呢!凤羽想了半晌,就被气笑了。 然后对秦秉玉说:“这事不必追查,如果是府内之人,便是追查也追不出原凶,自有人做好替罪羊,反而会致府中人人心涣散。先去做另外一件事。” 秦秉玉应了声道:“好。” 秦秉玉去找卜青牛。 而凤羽则去了窜云楼,到了是高的那一层,那里有个房间,却是被长年包下来的,只有凭着特殊的标识才能进入。凤羽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鱼龙玉佩,顺利进入窜云楼,房间里黑洞洞的,有种淡淡的馨香在空气里萦饶,凤羽道:“点灯。” 这个房间,自当年四皇子凤沐在宫中被烧死,灯就没有再亮过了。 等到把灯点亮,他便坐在靠着窗的椅子上,问身边的侍从,“有一颗星,是不是特别低?” 那人往窗外看了眼,发现外面黑沉沉的,根本没有星。只得老实回答,“羽太子,今夜没有星。” “等会就有。” 凤羽闭起了眼睛,道:“如果那颗星出来了,就告诉我。” “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羽被冷风吹醒,他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许多熟悉又陌生的脸,可是在醒的那一刻,这梦就好像烟云般散去,一点痕迹都不留了。 恰在这时,那侍从道:“羽太子,有星了。” “是特别低的位置吗?特别亮吗?” “羽太子,那,那好像不是星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星星呢?” “多嘴!” 这个侍从这么一说,凤羽倒是可以确定,对面的“星”升起来了。 而那颗星,也的确不是真正的星星,而是宫内广寒楼最高的那一层,有人进入,并且点亮了灯。 进入广寒楼的,正是慕风。 凤羽是看不见的,所以他不知道对面的灯闪了几下,但他可以控制自己这一面的灯,便让那侍从灭了灯,然后又点亮,如此这般两柱香的功夫,其实他就给慕风传达了一句话,“樱离在我这里,请杀了明帝!” 段樱离已经被他控制了,慕风自然得听他的话。 这便是他们二人当年约定的暗号,广寒楼和窜云楼是奉京最大的两座楼,高耸入云,遥遥相对,他们以灯光为暗语,可以在宫内宫外互传消息,原本当然不是为了现在这个目的,只是现在用来谈判却方便得很。 不,说是谈判,不如说是命令。 因为无论慕风那边儿灯闪了几下,给凤羽任何暗示,反正凤羽是看不见的,也不会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如此,当然无从谈判,慕风若是不想让段樱离死,只能按照凤羽所说的做。 他相信,以慕风的性格,绝不会任段樱离自生自灭的。   ☆、从此血脉相连 ……那晚,慕风在广寒楼中坐了很久。 这座楼,或许是太高,又或许是太无用,据说当初建此楼便是明帝为了讨好他的娘亲陈贤妃所建,陈贤妃好登高望远,好像望见了远处,心也就跟着到了远处。然而,等明帝真正把此楼建好之后,陈贤妃这个爱好却又消失了,好像自此楼建好,她就从来都没有登过此楼,时间久了,此楼就这样,成为一个无用的东西。 以前,慕风不太明白,他的娘亲为何要辜负明帝的一番好意,也不明白,二人明明可以相爱,为何彼此间的距离又那么远。 娘亲的脾气是极好的,多年来都未曾见过她发脾气,她的唇角总是带着抹微笑,很认真地过着生活,并未因为自己的命运而怨天尤人。 但是她死去后,太医说她的病因却是积郁成疾,无药而治。 明帝听了这个答案,不知为何忽然愤怒地,跑到陈贤妃的尸身前,恶狠狠地盯着她,似乎要将她从榻上扯起来,好好地问问她为何会积郁成疾,难道他对她,不够好吗锎? ……明帝后来似乎明白了。 而现在,慕风也明白了。 他之所以登高望远,是因为宫外有可恋之人。他的娘亲从未上过此楼,是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爱人已经命归离恨天,她再是望向远方,也只有无尽的绝望。 想着想着,慕风的脸上,便无声地落下两行泪来。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真相的话……早一点知道又能如何呢?或许结果会更坏。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影幽灵般地出现在慕风的身后,慕风蓦然惊觉,转身之际,大袖挥动,脸上的泪痕却早已经不见踪迹,待看清身后之人,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老头,我等你很久了。” 来者正是明帝,在这样幽暗的光线里,他看起来没有了白天坐在朝堂之上那种冷漠傲然的气势,反而微微佝偻着背,真有点小老头的模样。 几个影子迅速地进入房间,又如幽灵般地隐在暗处。 明帝似是语重心长,“你呀,胆子真大,你上楼便上楼好了,竟然还在这里点灯,你当真以为朕的侍卫,全部都是无用的饭桶,都是瞎子吗?” 慕风一笑,“老头,你知道,你这些暗卫根本不能拿我怎么样。” 明帝点点头,“他们不是为了对付你,只是在保护朕而已。” “你始终觉得,我会杀你。” “我知道你有一颗赤子之心,否则你早有机会杀朕,但是朕,还是活到了现在。朕的心情很复杂呀,为了朕这么多年没有白疼你,这么多的儿子里,毕竟还是被朕培养出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就像朕年轻时,一样天真,热情…… 可你越是这样,朕就越遗撼,遗撼你终不是朕的亲生骨肉,不但如此,你还是朕的债主,你自出生那一刻,便是朕的债主。你说,朕的心情能不复杂吗?” “老头,你恨我娘吗?” “恨?如何恨?” “若当初,你知道我娘已经与慕善远私定终身,你会如何做?” “哼哼哼——”明帝笑得不能自已,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年青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慕风尚没有回答想或不想,明帝却又接着道:“告诉你,当初朕若知道他们的私情,必定会在第一时间杀了你父亲和你娘亲,那也就不会有你,那朕现在,就少了一个烦恼。” 慕风心里泛上苦涩,好半晌才道:“那你一定很后悔,当初失查,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不,朕不后悔。朕得你和你娘,从未后悔,只有遗撼,遗撼你们,从来不是真正的属于朕。” “老头,你——” 明帝从窗户看出去,无尽的虚空,无尽的黑暗。 二人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等待,又似乎是真的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二人的身份及处境,都不允许他们向对方做出任何的让步,就算曾经有那么笃实的父子之情,就算他曾是他最宠爱的儿子,是他唯一总是抱在怀里疼爱的儿子,可现在,两人之间实在是说什么都不合适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中忽然飘起雪花。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今年的新年,注定是没有什么好过的,大皇子远在越边;而与车师国的大战,除了段擎苍之外,还跟随着许多副将,朝内只剩余一群文臣,除了说大道理,似乎就不会作别的事了,想到孩子们还小的时候,那是多么的热闹啊…… 明帝终叹了口气。 慕风也终于打破了这个沉默,“老头,明天,我要杀你。” “哈哈哈,好,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老头,我必须成功,这不但关系到一个女子的性命,更关系到南诏的未来,你可以因此而看到一些,你本来看不到的真相。” 明帝听他话中有话,眸光闪了闪,便看向他。 却又听他道:“不过老头,我也是有条件的。” “呵呵是吗,什么条件,你且说说,朕也要衡量一下,你有没有资格与朕合作。” “我当然有资格,就凭我虽是被你养大的,但我却在这场战争之外,因为你与我之间的战争,尚未开始。所以我可以看清许多事,但老头你却看不清。而现在,我要把我知道的都一一展现在你面前,你不是想做明君吗?明君最重要的,安排好自己所负责的国家的未来,若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又如何能安排好这一切呢?” “的确有意思,朕倒要瞧瞧,你在玩什么花样,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要东夏国玺!” 明帝微怔了下,接着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令慕风产生几分疑惑,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明帝,直等到他笑够了,才道:“傻孩子,你可知,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为何,你的父亲宁愿抛家弃国,做个马夫也不愿做皇帝呢?” “那是被你们合谋——”他忽然觉得,现在若追究这件事,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会打乱彼此接下来的合作事宜,当下又住了口。 明帝却是一幅了然的样子,“好,这是你的选择,看着我们曾经的父子情,朕也该支持你。那东西于朕原本就没有什么用,朕一定会在合适的机会,交到你的手上。” “那先谢谢你了。” “你走吧,难道真的要朕的暗卫赶你走吗?” 深色的背景里,慕风回头,向明帝露齿一笑,便从窗口飞身而出,身影如同暗夜里的无声的魅影,带着些神秘和诡异的美。 明帝却因为这笑容,又愣怔了很久,慕风的笑容,与她的娘亲太相似。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断定,慕风的笑容与他的娘亲一样,只是习惯性呈现给众人的笑容而已,是他们笑的面具,恐怕内里早已经遍体凌伤,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他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暗暗地提醒自己,他已经不再是他的儿子了,他不必再关心他了,无论他笑,或者是不笑,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 第二日,清晨。 明帝在御花园散步,忽然出现刺客,明帝胸口中剑,再加上之前的伤情并未痊愈,便在当日传出病危的消息。 而刺客,据说是慕风,此时正在抓捕中。 …… 凤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等段樱离醒来。 手微微地一紧,他眉头微蹙,“再探,一定要确切的消息。” 秦秉玉应了声是,又道:“我父亲已经进了宫,很快便会有消息。” “我不但要他们的消息,也要你的消息。我要你亲自去一探,从昨夜到今晨,这期间宫里有没有出现异常之事,不要放过任何的线索。” 秦秉玉只好又道了声是,便准备出去,到了门口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段樱离。 凤羽听到他的脚步声停,道:“你担心她吧?” 秦秉玉被吓了一跳,这凤羽的眼睛虽然瞎了,但他对所有事的观察,竟然比那些眼晴好的人还要仔细,只好又福了一礼道:“樱离乃是属下的表妹……” “行了,不要诸多借口,我可以理解你关心她,但请你收起你的觊觎之心,否则我迟早挖了你这双昭子!” 秦秉玉也是血气方刚的年青男子,最近已然处处忍耐,这时候却怎么也忍不住了,“羽太子,就算我们可以不计较您对待芙蓉冷淡,可以不计较您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她,但她到底才是您的未来太子妃,如今你又如何对待樱离,若樱离真的爱上你,你又将她置于何地呢?难道让她屈居于芙蓉之下吗?你可知,她最恨芙蓉……” “住口,我与樱离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你只需记好你自己的身份,做好本份就可。” 秦秉玉还想说什么,但见凤羽薄唇紧抿,下巴僵硬,面如冰霜,显然已经动了真怒。最终,他还是不得不忍耐,又深深一福就走了出来,眸子里却全部都是浇不灭的烈火,这还没有当上皇帝呢,就如此待秦家,若他当上了皇帝,肯定会过河拆桥。 而他不过是个瞎子,有没有资格当皇帝,尚且有待斟讨,秦家将这一注,狠狠地压在凤羽的身上,恐怕已经吃了大亏。 卜青牛说是被请过来,实际上却是被抓过来的。 当见到段樱离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忙冲过去替她把脉,却听凤羽道:“卜神医,她没事,不过是中了蛊毒。” “为什么要这样待她!你这个负心汉,为什么还要这样待她!?” 卜青牛向来都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这次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眼睛充血,一幅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凤羽吃了的模样也颇为吓人,可惜凤羽的眼睛看不见,所以他并不为所动,眉间闪过淡淡的疑惑,“负心汉,这却是从何说起?” 卜青牛似乎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巴,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结结巴巴地道:“她,她只是个弱女子,就算她对你有些不忿,也是你欠他的,如今你却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对待她,可不就是,负心汉!” “不,我不是负心汉,以后,我会宠着她,爱着她,我们血脉相连,再也不会分开。” “你,什么意思?” “我给她服了蛊毒,这种蛊是由我的血养成,这辈子只会以我的血为食,此蛊进入她的体内,依旧需要我用自己的血来养着那蛊,若我死,那蛊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必定发狂,乱冲乱撞,那么樱离就会死得很痛苦。 所以,只有我继续喂养着那蛊,那蛊才不会作乱,而樱离也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甚至有可能比正常人还要活得健康,那只蛊为了保证宿主的性命,会尽量调节她身体各方面的平衡。只要她醒了,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个病人。” “你,你从哪里得到这么邪门的办法?” “卜神医,有没有听说过,蛊医汴连玉?” “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害死不少人……”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冷笑道:“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都是不择手段的人。不过羽太子,奉劝你一句,你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这种人是不讲道义的,随时会掉转矛头针对你。” 凤羽淡淡地说,“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我为民除害,早已经除了他,只是他的医书却落在我的手中。所以,你应该明白,这绝不是危言耸听闹着玩的,如果我死,樱离也会死,如果我的血中有毒,樱离同样会中毒,若你不治好我的眼睛,我便不再养那只蛊,樱离就会被蛊害死。” 怪不得这几年都没有再听过汴连玉的消息。 “你——你卑鄙无耻!” 卜青牛除了说句话,竟然气得再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击眼前这个可恶的男子,冷静了下又道:“其实我可以好好的给你治病,你就放过樱离吧,将那只蛊拿出来吧?” 凤羽摇头,“虽然我知道,你医者仁心,定会给我治病,但是却是不能冒一点儿风险,你向来是老二那边的人,又与樱离一样的恨我,我怎敢用你?可当世,除了你再没人能治好我的眼睛了。 再说,那蛊也并不可怕,只是让我与樱离血脉相连罢了,从此我们的命运绑在一起,同呼吸,共命运,这不是很好吗?” 卜青牛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了,当下只道:“若我治好了你的眼睛,你是否愿意将蛊从她的体内拿出来?” “我可以考虑一下。” “你——” “此时此刻,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的确如此,卜青牛怜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段樱离,“她会更恨你的。” …… 当天下午,段樱离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凤羽就躺在离她不远处的榻上,眼睛上盖着沾了药的帕子,正沉睡着。 卜青牛轻轻地嘘了声,道:“我刚刚给他施了针,此时他睡着了。” 段樱离冷笑,“他倒是放心,敢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你可小看他了,他从来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我现在就杀了他,看他能如何!” 卜青牛连忙拦住了她,“慢着,他死了,你便也死了,千万别做傻事。” “什么?”段樱离不由感到疑惑。 “先别问那么多,你自己先活动一下筋骨,看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段樱离活动活动手脚,除了睡了一天一夜,有点麻木之外,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只问卜青牛到底出了什么事。卜青牛指指外面,二人便也不打扰凤羽,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找了个僻静之处,卜青牛便将所有的事都说了一遍。 段樱离听完后,便觉得实在难以理解,听卜青牛的意思,她的体内,竟有只在全身乱窜的虫子,而这只虫子,只以凤羽的血为食。   ☆、共饮交杯酒 若凤羽停止供养这只虫子,那么这只虫子便会杀了她? 这怎么可能呢?她抚着自己的胃部,又轻轻抚着自己的脸,又捏捏胳膊,“不,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哪会有这么邪门的虫子?” 卜青牛道:“那蛊医汴连玉,说是蛊医,其实一生都在研究各种毒虫,研究它们的习性和饲养方式,甚至人为使它们进行杂交,因此他的身上出过不少耸人听闻的事。 听说前些年,他曾经因为养虫子而酿成大祸,导致山西那边出现很多青面僵尸,却都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最后有奇人去治尸祸,才发现这哪里是僵尸?而是因为有无数虫子附在尸体的骨头之上,不知怎样竟然能使尸体活动起来,并模仿人的行为,走路和蹦跳,形如僵尸……” “别说了!”段樱离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不起,樱离,我不是吓你,只是到了这种时候,恐怕你必须得依附于凤羽了。我是让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要拒绝他的血。锎” “不,你是神医,你一定有办法治好我的啊!” “我当然会想办法,不会放弃的,但是刚才我已经替你把了脉,可惜,什么都把不出来,你知道,我们当大夫的,是根据脉象来开药,现在你脉象平和,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给你开药。况且蛊毒非同一般,通常情况下,只有下蛊之人,才知道如何解蛊。” “不,我不信,我不信……” 段樱离忽然惊慌失措起来。 看了眼卜青牛,她头也不回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门紧紧地关住,一颗心在怦怦怦狂跳着,隐隐地,她似乎真的觉得有个虫子似的东西,在她的皮肤下面,在她的血里,在她的肉里,在她的骨头上蠕动着…… 她抱着脑袋,慢慢缩下去,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好久好久,即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 凤羽又让她感觉到了那种,蚀骨的冰寒,就好像上世,她临死的前一刻,挣扎着到门口,却发现他在门口,那么漠然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淡淡地扫过…… 这世,他为了使卜青牛替他治伤,竟然…… 这一日,段樱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凤羽至傍晚时分醒来,醒来时,卜青牛就坐在他的身边,将盒子里的银针用酒精消毒,重新放回针匣里,动作自然的好像就在自己的家里。凤羽闻到他身上的药的清香味,忽然道:“你没有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杀我,看来你是不会杀我了。” “我本来就不是喜欢杀人的人,不过我真的想要杀了你。”说到这里,他在手上抹了些药物,在凤羽的眼周轻轻地按着,一股清凉的感觉就缓缓地渗入皮肤里,他接着道:“可是从今天开始,我反而要好好照顾你,希望你长命百岁,多活些日子。” 凤羽点点头,“卜神医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你这辈子,不会放过樱离了吧?所以你绝不会把蛊从她的体内拿出来?” 凤羽又点点头,“只有我能给她幸福,你知道她向来是个有野心的女子,普通人等怎么能给她,她想要的呢?” “自以为是!” 凤羽道:“我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很难说,或许明天,或许需要一个月,或许一年……” ……眼周按摩之后,凤羽觉得自己的眼睛舒服了不少,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天刚刚暗下来,凤羽就来到了段樱离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樱离,开门。” 里面没有任何的声音,他又道:“时间快到了,你不见我,你会痛苦的。” 又等了片刻,才听到段樱离的声音,语气幽幽,仿若是从遥远的冰寒之处传来,“凤羽,我便是要让自己死了,我死了你就不能利用我威胁卜神医了。你这辈子也当不上皇帝,无论如何,南诏不会有个瞎子皇帝。” “樱离,你就——这么恨我吗?” 这次,段樱离却没有回答。 她的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乱拱,那肯定是个有爪子或者是触手的东西,它走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又痒又痛,只是表皮看起来还是好好的无异样,它给人的感觉并不是痛苦和难受的级极,而是恐惧,试想如果你感觉到有个虫子在自己体内乱窜,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紧紧地握着自己随身带着的短匕首,若是实在忍受不了的话,大不了杀死自己,只要凤羽治不好眼睛,依旧还是没有办法当上皇帝的! 只要他不是皇帝,一切就不一样了吧? 他肯定会痛苦死的……想到这里,段樱离忽然冷冷地笑了,是了,她即杀不了他,便让他这么痛苦地活着吧……他的眼睛瞎了,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必会一点点地失去,到最后一无所有。 她感觉到,那只虫似乎冲撞着她的心脏,喉中一股腥甜,她尽力忍着,还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倒在地上,想到自己再世重生,依旧还是着了凤羽的道,死于他之手,真是不甘心呀!这世,她理应活得好好的,活得让他羡慕,活得让他仰视,活得让他败在她的手里,一辈子…… 可惜,她终还是没有他狠毒。 这一刻,她承认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那又如何?她战胜不了他,却可以战胜自己,想到这里,她蓦然将那把匕首往自己的心口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门被凤羽踢开,凤羽猛地闯进来,倒把段樱离吓了一跳,匕首也停在了半空,只见凤羽憔急地唤她,“樱离,你在哪里?你别做傻事。” 段樱离目光闪烁,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我在这里。”语气淡漠。 凤羽的面色蓦然缓和,似是松了口气,接着便蹲下身,摸索着要把段樱离扶起来,段樱离却在这时,唇角露出一抹冷冷的笑容。既然都要死了,不如和他同归于尽更好,能够亲眼看到他死,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匕首一点点地递到他的胸口,不能递得太快,否则他必能察觉,匕首终于抵在了他的心口,只要她稍微用力,匕首就会刺入进去。 却听得凤羽道:“樱离,我只是不想让你从我的身边离开罢了。况且,若你死了,卜青牛必然不愿给我治眼睛,我堂堂羽太子,居然被一个大夫拒绝,我当然不会让他活着离开了。樱离,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我的眼睛也有希望治好,卜青牛也可以继续当他的神医……” “这只是你觉得好而已。” 虽然要搭上卜青牛的性命,段樱离只能道一声对不起了,手腕蓦然用力,狠狠地往凤羽的心口刺进去,只是刚刚才刺入一点而已,她的手腕就已经被凤羽抓住,他的神情刹那间冰冷,一反手便夺下了她的匕首,并且用力将她推开。 之后他便不再说什么了,摸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放在桌上,又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段樱离所在的方向。 段樱离也被折磨的没有什么力气了,倒在那里,却不愿在他的面前过于狼狈,虽然内里已经痛苦到极点,却依旧挣扎着站起来,恨恨地盯着他,二人就这样对持了好一阵子。 最终,还是凤羽先开口道:“时间久了,你会习惯的,你会接受这样的我。” 段樱离噗嗤地笑了下,“当初,你也是这样追求大姐的呢!为了她,你甚至害了我二姐,现在,你得到她了,可是你——是如何对她的呢?你把她放在一边,处心积虑要得到我,明明害了我,却还要表现的对我一往情深—— 凤羽,你太会演戏,若让我对你妥协,不如你直接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樱离,你对我的误会,实在是太深了。” 这时候,段樱离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打了两拳,“噗——”她忍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得手脚发软,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铁手在狠狠地搅动着,便是她再坚强,也还是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起来…… 凤羽听到这动静,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握得指节都在发白,但他冷静地坐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 直到段樱离又接连吐出几口鲜血,人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才来到她的身边,将她半抱在他的怀里。 这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凤羽用匕首尖划破自己的胳膊,让鲜血滴到她的口中,段樱离尚未有所反应,那鲜血已经被什么东西倏地吸到喉咙里头去,想吐也吐不出来的,身体却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舒服了很多。段樱离想要从他的怀里出来,却觉得他将她抱得很紧,冷冷地道:“不要再反抗我了,你知道,反抗也没用,何必让彼此都这么辛苦。” 段樱离微怔一下,冰冷的眼眸中,那凉丝丝的感觉渐渐地褪去,同时唇角竟浮上一抹笑意,“你爱我?” 她这样问道,还是半躺在他的怀里,并不再挣扎着要脱离出来。 凤羽那僵硬的下巴,终于缓和下来,再低眸时,面上竟然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笑容,失明的眸子里,盛满无法作伪的温柔,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答,“是,我爱你。” 若段樱离不了解他,若不是上世,亲历他是如何的绝情,这一刻,她一定信了他的话。 不过凤羽不知道,段樱离是不会爱的,她重生在这世,不过是为了复仇,她是一个为了复仇而活过来的鬼魂罢了。 段樱离的唇角,僵硬地扯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你说你爱我,你拿什么证明呢?” 凤羽笑得更深了,他向来觉得,凡事只要能谈条件,就是转机,虽然未必有十全十美的结果,但必定比此时此刻的结果要好些。 “你想让我拿什么证明呢?” “我要你,现在就去跟你父皇说,要娶的不是段芙蓉,然后向天下人昭告,你爱的是我——段樱离。” 感觉凤羽的手微微一僵,却还是笑道:“怎么,你要嫁给我?” “是啊,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说不要反抗你吗?既然如此,我不如顺随一点,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不过就算如此,我可不能接受和另外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好,我就跟我父皇说,我要娶你做我的太子妃。” “这倒也不必着急,你这个太子能做到什么时候还不一定呢,我是要嫁给你,不过我要嫁给最成功的你,如今你可是瞎子,我不想嫁给瞎子。” 凤羽低首“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对自己没有信心吗?还是我的话,伤了你的自尊?” “樱离,我不会食言的,待我荣登大宝之日,我必立你为后,让你成为天下最荣耀的女人!” 这是第三次听到这种话了吧。 段樱离噗嗤地笑了出来,说不出的嘲讽。 段樱离换了衣裳,匀面梳妆,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较深了,二人这一天都没有好好的吃饭,这时便随着凤羽到了暖阁中。凤羽已经叫人设好了宴席,荤素搭配,倒很是诱人。卜青牛也在,发现段樱离神情如常,甚至还露着些许微笑,顿时觉得这事情有点儿奇了。 凤羽先举杯向卜青牛道:“卜神医,我敬你一杯,感谢你替我治医眼睛。” “除了眼睛,还有你腹部的伤哦!听说您是为了保护皇上才受的伤,那匪徒倒是很有分寸,没有刺得很深呢。所以我相信,以我的医术,羽太子的伤很快就会好,眼睛也是。” “哈哈哈!有你这样的保证,本太子更是放心了!” 凤羽直接忽略了前半段话,豪气地喝干了杯中酒,心情似乎很好。 卜青牛有点失望,这种话都没有刺激到他吗?段樱离却语带讥讽地道:“卜神医您说话可得小心,小心让羽太子有了什么别的想法,害怕你揭了他的秘密,而杀你灭口。” 卜青牛虽觉得段樱离如此提醒他,亦是为他好,但听她这种语气,却依旧使他心里怪怪的,当下也不多说,便夹了菜吃。 凤羽又给段樱离倒了杯酒水,“樱离,你也喝一点。” 虽然段樱离体内的蛊已经因为喝了凤羽的血而平静下来,但下午的时候她毕竟吐了血,卜青牛马上道:“她不能喝!” 凤羽想了想道:“对,你受伤了,还是不要喝酒。” 卜青牛道:“你也得少喝点,否则眼睛好不了可不要怪我。” “可是,今天的日子实在太特别了……这样吧,以茶带酒。”说话间语气似乎有些遗撼。 “来人呀,上茶!”他唤了声,立刻有丫头上来,给三人斟了茶。 凤羽将茶杯端起,向段樱离道:“我们可以先不成亲,但是可以先喝一个交杯酒吗?” 卜青牛愣了下,好似被谁兜头打了一巴掌,“什,什么交杯酒?” 段樱离却没理会卜青牛的错愕,若有所悟地说:“原来是交杯酒,那怎么能以茶代酒呢?一定要喝酒才算数。” 段樱离说着,把他手里的茶杯拿过来,放下,又将酒杯塞回到他的手中,同时自己也端了酒,“今天的确是个特殊的日子,一定要喝交杯酒。” 凤羽笑了,二人便胳膊套胳膊,真个要喝个交杯了。 卜青牛的上半身探过桌子,用双手将他们挡开,“喝什么交杯酒?这交杯酒是可以随便喝的吗?你有嫁吗?你有娶吗?如果没有嫁,没有娶,为何要喝交杯酒?你们都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太不懂规矩了……” 他如此喋喋不休,惹得凤羽和段樱离都不耐烦起来,一人出一只手,把卜青牛推开,动作居然出奇的默契。 二人胳膊套胳膊,一仰头,很顺利地将交杯酒一饮而尽。   ☆、第三次誓言 卜青牛愣愣地看着段樱离,快要崩溃了! “樱离,你不能嫁给他!”他大喊。 凤羽笑笑地说:“来人呀,卜神医醉了,带他下去休息。” 马上有人过来,强行驾起卜青牛,往暖阁外而去。 卜青牛难得失态地又踢又叫,“放开我!放开我!樱离,我要和你好好谈好!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声音渐渐远去,一个人影却渐渐接近锎。 段芙蓉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轻衣,在寒冬深夜的冷风里,看起来过于单薄,眸中明明有疑惑,脸上却还是嚣张到不行的样子,向凤羽参过礼后,便昂首挺胸进入暖阁,影子在她身后拖的老长,深色的阴影里,她那张美丽的脸看起来有些许怪异。 “三郎,你们喝酒,也不叫上我呢!我可以给你斟酒呀。” 说着她便拿起桌上的酒壶,便给凤羽斟了杯酒。 凤羽点点头道:“也好,你便在这里,给我们斟酒吧。” 段芙蓉的脸色微微一变,这种情况下,难道他不是应该请她坐在他的身边吗?让段樱离给他们二人斟酒才对。 不过见凤羽仿佛并不是开玩笑的,她只好站在那里也不敢随便的坐下来,段樱离把自己的空杯子晃晃,“大姐,麻烦你了。” “你——”段芙蓉咬咬牙,扭头当没看见。 凤羽道:“芙蓉,你不是要给我们斟酒吗?怎么,反悔了?若是如此,你便先去休息吧,不要打扰我们喝酒。” 想让她放任他们在这里,段芙蓉却又不愿,当下只好恶狠狠地盯了段樱离一眼,给她的酒杯里斟满了酒。 段樱离将这杯酒喝了,忽然盯着段芙蓉笑了起来。 今日的段樱离,比起往日似乎笑得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段芙蓉觉得她全身都泛着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冰寒恶毒之意,她的笑容似乎藏着毒,她的眼睛里,随时都会射出冷冷的毒箭,段芙蓉感到非常的不自在,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凤羽道:“樱离,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今日我大姐打扮的真是非常漂亮,所谓的冰~肌~玉~骨,美人如花,可惜你是看不见,否则恐怕要立刻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凤羽哦了声,“她哪里好看?” “她的指甲好看,每个指甲都是经过了精心的修饰呢!饱满修长,这样的指甲定要十指不沾阳春水才能保养得起来。大姐应该从未给任何人做过吃的东西。” 凤羽嗯了声,“你分析的有道理。” 段芙蓉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这两人说话她根本插不上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又是什么意思? 她定了定神,柔声道:“三郎,你想吃什么,我定会亲自为你做。” “好,来人呀,把她十指的指甲都拔掉了,让她去为本太子做一道菜。” “啊?剪,剪指甲?这个没有必要吧?不剪指甲,也可以去做羹汤的呀!”段芙蓉可是很珍视这十个指甲,若不是她精心修护,也不可能长得这么完美。都说手是女子的第二张脸,她是南诏的第一美人,这第二张脸自然马虎不得。 这时候已经有人到了他的面前,手中拿着一只铁夹子,另一个人便将她的手狠狠地按在桌上,夹子夹住其中一个手指的指甲,猛地一扯,便将指甲从皮肉里扯了出来,甲根血淋淋的,一路血迹落在桌子上,鼻端立刻有了些血腥味儿。 十指连心,痛不可当,段芙蓉啊地惨叫了声,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指甲还在那个铁夹子中,眼泪马上就流了下来,痛意袭来,她全身颤抖,难以置信地说:“三郎,你,你为什么,这样待我……” 凤羽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对段樱离道:“樱离,现在她的手,还是那样漂亮吗?” “你这样对待我大姐,真是太残忍了,她可是真心爱你的呢。” “是吗。”凤羽淡然道。 眸子里的冷漠,没有稍减。 段樱离道:“我想和大姐说几句话。” 凤羽点点头,“那我先出去吹吹风。” 风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余段芙蓉和段樱离,段芙蓉痛得小脸煞白,心里升起非常不好的预感,紧惕地看着她道:“段樱离,你想干什么?” “我想救你,难道你没听见,羽太子说的是,把你十根指甲都拔了,现在才只拔了一个而已。如果你听话一点,看在我们姐妹情份上,我至少可以保住你其它的指甲。” “你,你休想!” 从很久很久之前,段芙蓉就看不起段樱离,不但是她的娘亲大夫人,对梅氏的丑化,潜移默化到了她的内心深处,也是因为段樱离向来都是弱小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在仆人院六年里,她老老实实地留在那里过着凄惨的日子,未曾在段家拨起一点涟漪。 她本来以为,段樱离会在仆人院里一直终老。在仆人院里长大,嫁一个低贱的仆人,生一个属于仆人的孩子,老死在仆人院…… 可是现在,她居然如此趾高气昂地站在她的面前,要跟她谈条件,凭什么呢? 段樱离看着她那个微颤的,流着血的指甲,道:“这个指甲原本是多么的漂亮呢,瞧你,像瓷器般漂亮,可是现在有了瑕疵哦!不知道以后,你的美貌会不会因为这个指甲大打折扣,若是十个指甲都拔了呢?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再长出来。” 段樱离的话,终于还是打破了段芙蓉的心理防线,她的眼睛里似乎要流出毒,绝望地道:“段樱离,你到底要我如何听话?” 段樱离见她松了口,这才笑道:“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能够说服你的好舅舅们,不要再跟着凤羽,那么我就放过你。否则的话,我只能选择这种残忍的办法,逼他们自己做选择了。” “呵呵,那是男子们的事,却关我们什么事?段樱离,我娘从小就教我,男子管的是国家大事,女子只消要打扮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管好自己的男人就好……秦家何去何从,怎么由得你我来左右?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既然如此,我帮不了你了。” 向侍从道:“刚才羽太子说什么来着?” 那侍从说了声是,又要去拔段芙蓉的指甲。 段芙蓉忙惊叫道:“不要!” 段樱离一挥手,那人便又停止动作。段樱离坐在她的对面,淡然道:“你可以考虑的时间不多。还有,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什么?”段芙蓉惊魂未定,脑子里乱轰轰的。 “我问你,这几日的药,是否你帮他弄的?” 段芙蓉的眼角眉稍忽然起了一阵抑制不住的狂喜,“这药果然有问题吗?哈哈哈,段樱离,你中毒了吧?你命不久矣,却还在这里威胁我!哈哈哈,段樱离你就快要死了吧,你怕死吧?你害怕的都疯了吧,哈哈哈……” 看了她的表现,也知道定是她帮忙的了。 以凤羽的身份,做这种事是不会被外人知道的,否则实在有损他的威名,可他的眼睛又的确看不见,所以需要帮手,而这个帮手的最好人选当然是段芙蓉,不过看此时段芙蓉狂喜的样子,便知道她当时定然是犹豫都没有犹豫,就立刻向段樱离下手了。 段樱离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段芙蓉,那你知道不知道,他给我下的并非是毒,而是一种蛊,一种让两人同呼吸,共命运的蛊,将我永远绑在他身边的蛊,这辈子我都与他分不开了,他是我的了,这辈子他都不再属于你,他是我的了。我和他,会因此而白头偕老。” 她的语声并不大,也很平淡,但听在段芙蓉的耳内,却如同一个个的炸雷,在她的脑海里爆开。 “你骗我!他怎么会施用这种蛊在你的身上?不可能的?他爱的是我,喜欢的是我,就算世上真的有这种蛊,也是应该施在我的身上才对……” 段樱离听得,眸子里满是冷冷的嘲讽。 她又挥了挥手,只见那侍从立刻下了手,动作是行云流水的,没有阻滞的,甚至带着种华丽的优美,鲜血迸发,和着段芙蓉绝望的声音,很快左手的五个指甲都被拔掉了,当侍从再要拔掉另一只手的五个指甲的时候,段樱离却道:“好了,另外五个指甲就留着着,让她每天都能看到左手和右手的对比,便知道自己的手是多么的丑陋。” 此时,段芙蓉已经没有痛得上下牙都在打战,实在没有力气再与段樱离斗嘴了,只是被拖下去的时候,那怨毒的眼神,却仿佛恨不得扑过来,将段樱离生嚼了。 一个丫头进入暖阁,“段小姐,羽太子说,到了扎针的时间,他不能再继续陪你了。” 段樱离默默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走开了,暖阁里就只剩余一个段樱离一个人。 脑海里空空的,并没有刻意的去想什么,可那些纷纷乱乱的影像,碎成雪花,轮番出来在她的脑海里。她给自己斟满酒,喝了下去,唇角扯出大大的笑容来。 哈哈哈……哈哈哈…… 她有些醉了,拿着酒壶边喝边跳起舞来。 这舞,也是她在冷宫里跳了很多次的,在最绝望的时候,她开始像所有普通的女子一样,努力习好一只舞或者是一曲清歌,找机会向撑握着自己命运的那人表演……期待那人的注意,期待能够再与那人在一起,哪怕一刻。 然而,那毕竟只是一曲孤独的舞,这世,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任何人看见。但是现在,她打算把这个舞,跳给应该看见的人了。 …… 翌日,天空飘着些轻雪。 却又能并不是阴沉的天气,阳光很好,使这些轻雪在空中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段樱离晨起有些头痛,再被这亮堂堂的光芒一刺激,便觉得眼睛也难受。但却又舍不得这难得的美景,一整个冬天,大约也只有两三次这样的雪呢。 她用手遮住额头,仰首看着那些在半空跳舞的雪,面上显出些许纯真。这纯真也是难得一见,所以就将另外一人引得不忍打破这一刻的宁静美好。 可是,段樱离还是发现了他。 “你找我有事吗?” 她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些阳光般的纯粹,又让秦秉玉的心怦然一跳,“呃,是的。” 秦秉玉到了他的面前,然而一时之间却似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段樱离道:“你是为了我大姐来的吧?” “正是,她——” “你不用说了,若不是我,她的十个手指都保不住。” “可是,羽太子他似乎是因为你而——” “他要做什么事,别人是无法影响得了他的。他已经不喜欢我大姐了,也不知道只是单纯不喜欢我大姐了,还是将整个秦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秦秉玉想了想,试探着道:“其实你和芙蓉,对于秦家来说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表妹。” “那不一样,我大姐是秦家的血脉,我不是。” 秦秉玉道:“你若真的顺从了羽太子,背后总要有个靠山才行……” “秦家还没有资格做我的靠山,我始终都记得你们这次回来,是为了背叛我父亲,背叛段家。” “你——” 秦秉玉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刚才怎么能被这个丫头的表相给迷惑了,他怎么能忘了她是段家的女子? “可是,芙蓉才是未来的太子妃,这是皇上承认的,就算是为了你自己好,你也不该这样待她!” “她很快就不是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她很快就不是太子妃了。” 秦秉玉忽然明白了什么,蓦然抬眸道:“樱离,你不要太过分了,秦家或许是对不起段家,我们这次回奉京也确有私心,但那又怎么样?所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难道真的就只能允许我们秦家一辈子做段家的走狗吗?芙蓉虽然不能代表秦府,但是,若是羽太子真的这样待她,那么就是不重视我们秦府,我们——” “你们尽可以另择高枝,比如,人品高洁的二殿下,就是很不错的选择呀。”段樱离替他说完这句话,有些嘲讽地看着他。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此刻他们想要投靠凤青鸾是不可能了,段擎苍也不会再容得下背弃自己的人。 “樱离,你非要做成这样,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可不是要怪我们!” 秦秉玉甩甩袖子离开了。 晌午时分,秦妙梧果然带着秦秉昌来了,秦海天自恃身份,不愿出现,所以自来了奉京,奔走的事就全部交给了秦妙梧。他一进门,就看到一幕最不想看到,凤羽坐在桌前写毛笔字,而陪伴在他身边的,不是段芙蓉,而是段樱离。 秦妙梧下了礼后,便冷冷地道:“男子谈话,女眷不宜在场,还请羽太子摒退一些不相关人等。” 凤羽道:“这里都是我可信任的家人,秦先生有话可直说。” “羽太子,若是她称得上是你的家人,那么芙蓉又算什么?” “哦,她即是樱离的姐姐,便也是本太子的姐姐,我不会亏待她的。” “听羽太子的意思,我家芙蓉,竟不被看在眼里了,之前的事,想必羽太子要反悔了。” “不知秦先生说的是哪件事?难道秉玉没有转告您我要他传达的意思?” 秦妙梧有些疑惑地道:“您有让秉玉转告我什么吗?” “那你要问秉玉了。”凤羽放下了手中的笔,“看来有些事,你们自己尚且没有沟通好,这样的话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不如你们再商量一下。” 说着,他轻轻地挽起段樱离的手道:“樱离,听花房的人说,有一盆牡丹开得很是娇艳,不如我带你去欣赏一下。” 段樱离看了眼秦妙梧,很歉意的福了一下,“舅舅,可真是对不起。” 秦妙梧冷哼了声,加重了语气,“羽太子,看来您已经不将秦家放在心下,如此,便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我们就此告辞!”   ☆、一念棋子成弃子 凤羽淡然地道:“凡请将您家的芙蓉小姐也带走。” “你——” 秦妙梧觉得,自己一生,从未有此刻这般,受到如此的污辱!顿时黑面,愤愤然地出门去,门外早有个丫头等在那里,“五爷,小姐让您去看她呢。” 秦妙梧随着丫头来到了段芙蓉的房间,只见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左手整个的被纱布包住,指尖还是在滴血,原本漂亮的人儿被疼痛折磨得面色苍白,微微颤抖,见到秦妙梧立刻就泪流双行,“舅舅……我就快要被痛死了,舅舅,您要为我做主呀!” 秦妙梧一路思量,便想到自己等人恐怕是上当受骗了,若那凤羽真的是喜欢芙蓉,为何当初奏请皇上,让芙蓉成为太子妃,也不过是给别人一个假象,觉得秦府已经因此姻亲而归附于他,现在双方闹崩,他们想抽身而退,却是难了锎。 说到底,都是芙蓉这丫头,太过自以为是,竟是带着秦府走入这尴尬两难境地。这样的想法使他对段芙蓉产生了很大的意见,本就是憋了一肚子气,看到她这模样,虽然相当可怜,但也更让人失望。 “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与羽太子相处的?搞到这么僵,我们多难做呀!郎” 段芙蓉一听,就哭的更厉害,“舅舅啊,你怎么还来说我?你看我的手,我的手……” 正好也到了换药的时间,大夫替她把纱布一层层的剥开,只见原本如春葱般的手指胖大红肿,指尖的血已经止住,但见没有指甲的五根手指说不出的令人可怖,形象诡异,与她的另一只白嫩漂亮的手对比,简直不堪入目。 段芙蓉只看了一眼,就惊叫着痛哭起来。 秦妙梧也看得心烦意乱,别过脸去。 却见到段樱离正掺扶着凤羽从门前的沟渠小桥上通过,段樱离面容淡淡,低声向凤羽说着什么,凤羽则是唇角带着柔和的笑容,一见而知他心情可是好得很。大概感觉到秦妙梧的目光,段樱离便向他的方向瞧来,二人目光对视,却都是漠然冷硬的不肯退让。 这时,秦柄玉带着卜青牛进入房间,向秦妙梧介绍了卜青牛。 秦妙梧有些惊讶地说:“久闻卜神医大名,却没想到卜神医如此年青。” 卜青牛也向秦妙梧施了一礼,他向来只通医礼,少通人事,便再没客套什么,直接去查看段芙蓉的手指。 段芙蓉紧张地说:“卜神医,我的指甲还能长出来吗?” 卜青牛仔细观察了一下,又用手捏了捏甲根的地方,终是摇摇头道:“你这指甲连根拔去,已经破坏了基底,是不可能再长出来的。” 段芙蓉听闻,绝望地将脸埋在被子里,半晌却是抬眸向秦妙梧道:“舅舅,是段樱离害我的!是她!” 她眼里的怨毒,让卜青牛皱了皱眉头,竟不客气地说:“一直以来,不过是芙蓉小姐你自找苦吃罢了,你欠她的,你这辈子就算受再多苦,又如何能够还得清?” “你知道什么!你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臭大夫!滚!我不需要你!”她激动地伸手要推卜青牛,不过才刚刚抬起手便发觉自己的手上手指甲没了,又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号哭。 卜青牛似也有些不耐烦,道:“你这个手指会慢慢长好的,不需要我来特殊治疗。” 说完提着药箱就走。 秦妙梧拦下他,“卜神医,芙蓉脾气坏,还请多多包涵。” 卜青牛见秦妙梧颇有气度,当下道:“没关系。” 秦妙梧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有几句话想问问卜神医。” 二人到了外面廊下,秦妙梧才道:“听说您是给羽太子治眼睛的,您实话告诉秦某人,羽太子的眼睛能好吗?” 卜青牛为人随和,唯独对自己的医术很是自负,听秦妙梧的语气里似有怀疑,眉头微拧,他道:“自然是能好的,而且我敢担保,七天之内,他定能复明。” “七天呀!”秦妙梧的心思转过好多个念头,笑道:“羽太子洪福齐天,果然便是天命所归,卜神医医术高超,令人佩服。” 卜青牛不习惯被人如此捧,勉强地笑了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卜神医请自便。” 这时候,秦柄玉也出来了,低声道:“刚才的事,我听柄昌说了,羽太子倒没有说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你,但我现在回头想想,或许他想我把他说的那段话的意思转达给你。” “说吧。” “他的意思是说,成大事者不必拘于儿女私情,他与芙蓉之间如何相处,不影响他对秦家的看法。” “柄玉啊,我刚才问了卜青牛,他说羽太子的眼睛七天内就会好,这次他为陛下挡剑,是立了大功的。之前那些事儿,恐怕都会揭过去……我前两日打听到,在太子晋封大殿上喊冤的尚丰父子,当时的确是被放了,但刚出去吃了顿团圆饭,已经被强盗遇上,父子二人皆死于非命呀……” 秦柄玉神色黯然,“这父子二人命倒是苦。” “呵呵柄玉,你还是太年轻,不知深浅……” 秦柄玉却道:“我也得到了一个消息,关在牢里的那些人,原本是发配边疆,途中不知为何竟然被困在大山之中的一段路上,大雪封山,水粮断绝,冻饿而死。” “原来你也知道,柄玉,你长大了。” 秦柄玉又道:“如此一来,之前利用‘放鹰’之伎俩而窃取国之经济命脉之事,恐怕不了了之。” 秦妙梧点点头,“之前因为羽太子奏请让芙蓉做他的未来太子妃,陛下恩准,况且芙蓉又一直住在清风院,便连你也成了清风院的管家。现在在别人的眼里,我们已经是羽太子的人,只怕现在才脱离已然来不及。他们不会信,到最后我们依旧落入两难之境,现在看来,只有弃卒保车。 其实羽太子说的对,男人做事,不能被女子所影响,芙蓉原本是可以成为太子妃的,只要她想,还是依旧有机会,而我们却不能受此牵连。” 秦柄玉点点头,“我懂了,不过我觉得,就算我们再付出十倍诚意与之合作,恐怕到事成之后,我们依旧不被他所重视,甚至还要打压。” “他当我们秦府的人是死的吗?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就算揭一杆子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于他,便如段擎苍于明帝,他不能不尊重我们,我们现在却只消得稳住自己便可。” 秦柄玉只得点点头,“是,可是芙蓉怎么办?” 秦妙梧摇摇头,“这是她与凤羽之间的事,我们是插不上手的。” ……秦妙梧话音一落,便听得身后一声悲鸣,二人转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段芙蓉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大概二人心事沉重,因此都没有发现她。她显然已经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内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秦妙梧道:“芙蓉,你也别难过,自古以来,女子皆在国策家规之下,秦府一大家子的前途,都压在这事上,实不能为你而与羽太子闹僵。” “你,你们——枉我这么信任你们!你们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拿我当弃子吗?” 秦柄玉道:“芙蓉,你还是回房休息吧。” “休息?我要如何休息?你们全部都抛弃我了!”她忽然跪下去,跪在了秦妙梧的面前,“舅舅,求你们不要这样!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再得到羽太子的宠爱的!我还有利用价值的,舅舅,不要不管我……” 此时,她倒也明白,若舅舅们都不支持她,她的前途便更是黑暗。 秦妙梧见双发钗不整,乱发蓬面,想到自己的姐姐,若不是秦氏,秦府又何来这等风光?又有什么资格与羽太子合作?想到这里,到底还是念了一点旧情,“芙蓉,你起来,不要这样轻贱自己,你是我们的亲人,我们不会利用你。不过舅舅真的希望你争气一点,你若与羽太子的关系更亲密些,舅舅们在他的面前也好说话,而现在这情况,实在是舅舅们自身难保。” “我会努力的,会努力的……”段芙蓉红肿着双眼,向秦妙梧保证,“就算付出尊严,我也会想办法与羽太子重修旧好的。” 秦妙梧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地拍拍她的肩,“照顾好自己,我们走了。” 秦妙梧带着秦柄昌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却叫秦柄昌去给凤羽说了句话。 秦柄昌向来对段芙蓉比较好,看到她的惨状,心里已然愤愤,只是今日来此,事关重大,秦妙梧早已经叮嘱他不许多说话,他是一直忍到现在。结果来到花园,瞧见凤羽正把一朵花儿插在段樱离的头上,要知道这冬天,本来能开的花就少,都是养在花盆里,再摆在花园里。 一株花通常很名贵,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插在了段樱离的头上。 秦柄昌道:“真是人善被人欺,太可恶了,可怜芙蓉竟被自己的妹妹抢走爱人!” 段樱离回首一看,向凤羽道:“你瞧吧,我就说与你在一起,我付出的代价太大,现在被自己的亲人这样辱骂。” 凤羽道:“来人呀,掌嘴!” 秦柄昌虽然是个莽汉子,可今天的事儿都看在眼里,已然明白秦府是跑不出凤羽的手掌心了,心头虽然愤怒却不得不忍,但此时此刻,却是实际忍不下去,不敢对凤羽说什么,只向段樱离道:“你别太过分!我们秦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话未说完,脸上已经挨了几板子……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被踢得跪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两人。 打完了,凤羽才道:“你不是随着秦妙梧出府去了,怎地还在这里?” “我给你带句话!”秦柄昌硬邦邦地说:“秦府不会计较儿女私情上的矛盾,会一如继往的支持羽太子!” 他说完抹了下唇角的血迹,站起来又瞪了二人一眼,也不施礼,直接就往外走。 段樱离柔声向凤羽道:“他到底是我的表哥,我去送送他。” “好。”凤羽淡笑着答。 秦柄昌话一说完,段樱离就知道秦家是弃了段芙蓉这个棋子,是跟定凤羽了。凤羽多了秦家,就如虎添翼,她实在不想让这件事发生。 小跑一段路,在拐弯处追上了秦柄昌。 秦柄昌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要干什么?” “秦柄昌,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小爷我没空奉陪!你这贱人,也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段樱离没有生气,一如继往地淡然,也不管秦柄昌听不听,只是随着他一起走,“秦柄昌,你若是有血性的男儿,刚才在羽太子掌你嘴的时候你不反抗回去?你若真是有血性的男儿,何苦将气撒在我一个女子的身上?你们秦家,难道真的一家子都是窝囊废?” “你说什么?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手!”说着真个就抬起了手。 段樱离把小脸一扬,丝毫不惧,然而秦柄昌的手也终于没落下来,沮丧地呸了口,又继续往前走。 段樱离也继续跟上,道:“虽然秦家现在由大舅舅秦海天和五舅舅秦妙梧主事,但是他们都老了,前怕狼,后怕虎,才至如此卑躬屈膝。在我的心里,你虽然冲动了些,却也是少有的少年英豪,战功赫赫,人为正直。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君子应自重,你们今日所为,实在有失尊严!” 秦柄昌蓦地停住脚步,段樱离的有些话的确说到了他的心里,半晌才道:“这是我秦家的事,于你何干?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秦家虽然不顾道义,与段家分而立之,但在所有人的眼里,段家和秦家还是一体的,在段家人的心里,秦家永远是段家的一部分。我也姓段,今日种种我如何能不心痛?” “可是,是你把芙蓉害成了这样……”秦柄昌还是没搞明白,段樱离到底在说什么。 “作为女子,固然可以为爱而糊涂,难道作为男子,竟也看不透这其中的事情吗?男子有自己的选择,又岂是他人能够干预的?爱或不爱,不是旁人能勉强,况是羽太子如此的身份。” 秦柄昌终是不再说什么了,站了半晌,道:“请你以后不要再害她了,她已经很可怜。” 段樱离忽然想大笑…… 上世,她被关在冷宫,也是很可怜,怎不见他为她说几句好话,去探望她呢?上世,段芙蓉得宠,被凤羽捧在手心里,于是他们便跟着段芙蓉一起,鸡犬得道升天,早忘了世上还有她段樱离的存在吧?…… 不过此时此刻,她当然不会对秦柄昌说这些,只道:“秦家跟着凤羽绝不会有好结果的,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如今他不过是利用你们而已。事实上,投靠谁,都不如自己有势力来得好,自己掌握兵权,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话渐渐吸引了秦柄昌的注意力,“如我父亲,一生戎马,其他的没有,却是手握重兵,如今与车师国大战,南诏倾其国力支持,功高盖主的传言,早已经响遍南诏,提起段擎苍,没有哪个百姓不知其名,一路走,便有百姓自动跪下磕头,所到之处,一片欢恭之声。 这便是陛下,也不曾得到的待遇,陛下心里不舒服,那又如何?这江山,是他坐,可是打江山之人,是段家,因此多年来,只能忍耐着段府,不但不敢不恭,还要许以高官厚实禄,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秦柄昌的眼眸里,渐渐出现玩味之色,“你可真敢说,这样的话若是被旁人听到,是会立刻杀头的。” “秦府即将败倒,段府即将末路,我有什么不敢说的?难道要我眼看着两府倒了,而我自己独活于世吗?” “你不用危言耸听,我是不会信你的。” “但我的话,是有道理的,这点你得承认吧?” 她的眼光里,闪现着某种光芒,使人不得不点头。秦柄昌点点头,“有道理是有道理,可有些事,也不是想做就能做成的。兵权,兵符,那可都是由陛下直接控制的,我等只能等人家赏赐……”   ☆、高傲的女子变得卑贱 “此事却有何难?最近你们听说过一个传言没有?车师国大战旷日持久,早有些士兵不堪其苦,或因为想念家人,而扮成百姓,偷偷地逃回奉京或者是自己的家乡,只要在他们进入各个关卡前,进行收编,以少积多,自然成为一支军队。 现如今,借着羽太子的名,去弄些军粮养一只军队,对秦家来说还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有了军队就有了力量,谁还敢对你们不敬呢?” “可他们是逃兵,逃了第一次就会逃第二次。” “他们也是精兵,能够从战场上逃出,一路风尘的回归故里,可见他们的毅力和能力,他们曾是逃兵,但若被你收编,必不会第二次当逃兵,因为他们已经回到家,没有必要再逃,也因为你掌握着他们的把柄,他们只能忠心于你。” 秦柄昌明显地心动起来,犹豫着道“五叔肯定不同意。” “有些事,可以先悄悄的做,等到有一定规模和成就的时候再告诉他们也不迟呀。你若真的对秦家有心,想给秦家争一片绵绣前程,就得豁出去干,或者你选择做个胆小鬼,随波逐流也可以,最后不过被人家嘲讽几句,至少还能保得住性命。” 秦柄昌一想到刚才所受的污辱,就觉得有火胸口燃烧起来。 “你不必如此激将法,此事,也不必多说了,我自有计较!只是我也不信你是为了秦家,不过没有关系,我爹说过,有时候殊途同归,只需要目标一样就可以做朋友。” 段樱离向他福了一福,“表哥,你这话,说得太深刻,太有道理了。” ……秦柄昌走了,段樱离心里明白,他肯定会按她说的做的,他一定不会像秦柄玉那样,能够忍耐很多东西。 再回到花园里的时候,发现凤羽独自靠坐在廊下,双目微阖,风带起他的衣袂,使他的面容显得沉静如水。一双冰凉的眸子却望着树稍头,安静下来的他,好似一只无害的羔羊,静默到令人心痛,然而就是这样的他,脑子里却不知道正在想着什么血腥的事情。 感觉到她的接近,他轻声道:“是樱离吗?” 段樱离嗯了声,过去握了下他的手,触手冰凉锎。 “你已经在这儿坐很久了,还是回房去吧。” “你在关心我,看来以后我要每天把自己扔在外面冰冻一下才好。”他的唇角都是淡淡的笑意,一双冷冰冰的眼眸里了泛出丝幸福,然而段樱离却看到他眼底的疑惑。 她主动道:“你现在这样对待秦家,不怕他们被逼,真的离开你?” 凤羽道:“你和秦柄昌就在研究这个问题?” “说到底,他们毕竟是我的舅舅家,虽不至于血脉相连,可也是千丝万缕,难逃干系,我当然希望他们好了,我是劝他们向我一样,依附于羽太子你。”她倒难得用这种轻松的语气说话,还略微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凤羽伸出手,似乎是想刮一下她的鼻子,可是眼睛看不见,所以手就停在了虚空里,还是段樱离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小巧漂亮的鼻子前,凤羽感觉到了,果然就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呀,当初那么恨我,现在却又那么为我着想……不过你放心,秦府已经是我羽太子的人,就算他们再不愿,也没有办法抹去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他们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所以您——” “我是主子,他们是奴,我如何对待他们,都是应该的。” 段樱离嘴里应着是,脑海里却想起前世,凤羽自己是个庶子,在夺嫡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遭人轻视,饶是如此,他表面恭顺,骨子里却高傲至极。在他当上皇帝后,这一点便得到了充份的应验,在冷宫的岁月里,她千辛万苦付出一切打听到的消息,很多都是传言他“暴戾、阴毒”,为人处事更是“顺我着昌,逆我者亡。” 这世,他顺利当上了太子,这一点竟然在秦府的事上,早早地体现了出来。 …… 这两天,宫里终于传出明帝病危的消息。 清风院里的暗卫多增加了两倍,甚至有一部分由暗转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侍卫静静地站在某个角落里。 这让段樱离感到很不舒服,但也知道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状。 秦柄玉面色凝重,进入凤羽的书房。 凤羽刚刚将眼睛上的纱布拆掉,段樱离给他轻轻地按摩着太阳穴,他感觉到一点微光,透过黑暗,照进了他的世界。他的心忽然就火热激动起来,蓦然握紧了自己的双拳,他知道自己的视力就快要恢复,但却不动声色,并没有让房间内的两人察觉。 秦柄玉道:“……这几天在内宫细心调查,陛下受重伤似乎是真的,只是也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在出事的前一晚,陛下似乎进入了广寒楼,听说这几年他就进入这一次,然后第二天就遭遇到行刺之事。” 凤羽眉头微蹙,“广寒楼……”不就是与慕风以灯光打信号的楼吗,只不是明帝是在之前还是之后进去的?他进去的时候,慕风到底有没有离开? 沉吟片刻,他道:“大皇子那里情况如何?” “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听说正在以陛下病危,恐是有内奸,所以他们以护驾之名赶来,如今已经在半路了。” “想办法给他们传递消息,就说二殿下也正在赶回奉京。” 秦柄玉道:“据卑职得到的消息,二殿下并没有赶回奉京,与车师国战事正紧。” “我要你把二殿下回奉京的消息散拨出去,不管是真是假。” 秦柄玉只好道:“是。” ……段樱离听闻牵扯到了二皇子凤青鸾,已然明白凤羽的意思,却还是问道:“二殿下明明在打仗,怎么会现在回来呢?你安排他们散布假消息,目的何在?” “你这么聪明,自己想想。”凤羽的心情极好。 “你父皇病重,你不进去探望他吗?” “去自然是要去的,只是我父皇是真龙天子,命硬得很,一辈子不肯人前势弱,如今忽然病倒,我这个当儿子的却不好马上就去探望。” 段樱离还想要说什么,凤羽忽然道:“时间到了。”并且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段樱离只好遵照他,轻轻地坐于他的怀里,他便咬破自己的手指指尖,一滴血缓缓地渗出来,他将指尖在段樱离的抚摸,那血气便将她的唇染红,过一会儿,那血气渐渐退去,却是被里面的蛊虫吸光了。 段樱离每次想到自己体内有一只蛊,就万分难受,这时就凝起了秀眉,很厌恶无奈的样子。 凤羽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樱离,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 “不知道。” “因为这是上天注定的。” 段樱离笑了笑,她可不信什么上天注定。 凤羽却又道:“记得你第一次,跟我谈交易的事吗?你是第一个,敢和我谈交易的女子,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定是看走眼了,你才是段家的宝。樱离,这样的你,只应该属于我这样的男人,我们是天生一对,你可以尝试着爱我吗?” 此时,凤羽的目光愈加明晰,已经能够看清楚段樱离的小脸,见她依旧是冰冷冷的模样,但却老老实实地依在他的怀里。 卜青牛说,他过几天才能恢复,为什么他似乎提早恢复了?他并没有刻意表现出,要努力看清楚的样子,只是一如往常,直视着段樱离的眼睛,“樱离,请认真的回答我好吗?” 段樱离的答案,早在前世就给了他。 她用自己的所有,深爱了他一世。 不过,既然是演戏,便多演一点又何防? 她的眸子里,是无尽的冰冷与仇视,甚至还有就算跨越千里,也不能抹去的怨懑和绝望,但她说话的声音却一如往常柔和稳定,“好,我答应你。” 如果凤羽不是在这个时刻恢复了视力,看清了眼前的女子。 他定会相信这一切的,他会认为,段樱离真的已经离他越来越近,只要他努力,就能得到她的爱。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意识到这些日子所听到的温柔话语,可能都是她用这种冰冷怨毒的目光看着他时说出来的。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那一晚,慕风在他床边说的话。 他说,“樱离不会爱上你的,她是个没有心的人。” 当时他还在嘲讽慕风,定是在段樱离这里受了挫折才说出这样的话,但是现在,他有点相信了,或许慕风早已经看透了段樱离的实质,而他却没有。 他的内心里隐隐起了些让他很不舒服的忌妒,为什么慕风能看明白的事,他没有看明白?在小的时候,他虽然是庶子,地位似乎比其他皇子低了一等,但是他内心里从未看轻自己,甚至在才学武功等各方面,他可以骄傲地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比他们都强。 然而唯有慕风,自小他各方面就显得很出众,虽然他从无意与他争什么,但这更让他难受,他的心里,向来只有慕风一个人,才是真正的对手。 现在,在对段樱离的判断上,他似乎又输了慕风一筹。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人活着,怎么可能会没有心? 段樱离发现他神情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樱离,你的回答我很满意。” 说着,他冲着段樱离微微一笑。 …… 深夜,冷风飒飒。 凤羽还没有睡着,忽然感觉到门吱呀一声开了。 原本以为是丫头,心里想着这些丫头越来越大胆,居然趁着他睡觉的时候,私自进入房间。 正要喝一声,便感觉一股浓重香味儿冲入鼻子。 皱了皱眉头,他转目看向来人。 只见段芙蓉粉红轻纱裹身,长发披散,玲珑的曲线在单薄的蚕丝衣裳下若隐若现,脸上未施脂粉,一双眼眸却如水般动人心魄。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神情惶然却又带着些许傲然与绝决。 到了凤羽的身前,发现凤羽正盯着她,她略有遗撼地想,可惜他看不见,否则的话,他必然为她而倾倒。 受伤的左手,戴着双特殊的手套,看起来很是精美,上面还点缀着红色和粉色的宝石,倒让她有种特别的气质。 她轻轻侧身躺在他的怀里,颤声道:“三郎,我来了。” 凤羽是能够看到的,正因为能够看到,便见到了她躺在他怀里时的媚态。忽然想到,她以前躺在大皇子凤旭的怀里时,必也是这种极尽妍态的样子。甚至那个懦弱的男子李良,也应该占有过她……想到这里,他的胃里便如吃了一颗苍蝇般恶心。 不过他没有立刻推开她,只淡淡地道:“芙蓉。你后悔吗?” 段芙蓉微微一怔,似乎不知道他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马上就想到怎么回答了,她用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像蛇一样缠绕着他,在他的耳边道:“后悔,最后悔的便是,没有早一点的来到你的身边。三郎,原谅我吧,再给我一次机会……” 凤羽笑得淡漠,“我就知道,你会后悔。” 他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知道吗,我就是要让你后悔,后悔你当初做的那个决定,后悔你最后做的那个决定,后悔你之前的选择,也后悔你之后的选择。” “不,不要这样对我……” 段芙蓉蓦然扑向他,将他狠狠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嫩~唇急切地吻~着他的唇,他的脸,他的鼻子和他的眼睛,她想用热情融化他与之间的坚冰,然而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很厌恶地推开了她,她啊地惊叫了声,显些栽到榻下去。 “三郎,我错了……我以后保证不胡乱吃醋,对段樱离恭恭敬敬,再也不招惹她了,请你原谅我一次吧?” “那好,我明日就要宣布,段樱离将是我未来的太子妃,你将要如何做?” “这——可是陛下已经同意,我才是有资格做太子妃的,这件事,恐怕还要陛下同意才好啊。” “我前几日就已经奏请了这件事,我父皇的圣旨已下,选谁做太子妃是我的自由,他将不会再干涉。” “什,什么……” 段芙蓉终于忍耐不住了,“不可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不可以不做太子妃,我才是拥有凤格的那个人啊,我才是将来的皇后啊!” “啪啪!”她的脸上被打了两个耳光。 “什么未来的皇后?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也敢说出来!该死!” 段芙蓉愣了下,马上道:“是,我错了,我错了,三郎,我错了,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你若是忍受不了,明白便送你出府吧,你自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 “不,我不走……” 如今,连秦府都嫌弃她了,她回秦府不会是受些白眼罢了,大夫人不在了,她在秦府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若是别人知道她被凤羽赶了出来,她还有何颜面再见世人呢? 她已经没有家了…… 如果没有凤羽,她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道:“没关系,就让她做太子妃吧,只要你将我留在你的身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但凤羽始终还是不为所动,段芙蓉无奈,忽然到了床~头,轻轻地抱住了凤羽的脚,舌尖在他的脚上舔过,令凤羽全身起了种说不出的麻~酥~酥的感觉。他看着眼前这个又美又贱的女子,原来是多么的高高在上,如今就多么的卑微,他很喜欢看她这个贱样子,所以这次,没有一脚将她踢到榻下去。 感觉到他的变化,她像条美女蛇,一路轻轻地温存过来,双手将他的衣带解开,凤羽只觉得温~香~软~玉扑面而来,然后整个人,就被段芙蓉压在身~子~底~下,眼眸中,一片粉红……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她知道怎么可以让男子沉迷,如蛇般轻轻地摩擦着他的身体,喉里同时有些让人听之就会心湖起涟漪的消~魂声音,竟然使向来只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的凤羽,意乱情迷起来……   ☆、一起回家(二更) 段芙蓉看着已经被她的肉~体降服的凤羽,他已经深深为她迷醉,原本就很好看很迷人的脸,此时竟然也染上令人欲罢不能的滟冽之态。 段芙蓉看着这张脸,就后悔自己曾经的荒唐。 凤羽又英俊,又年青有为,现在更是太子,这原本就是她段芙蓉的良配啊!可她竟然错过他那么久,甚至还伤害他…… 她再也忍耐不住,轻轻地吻上他的唇,颤声道:“我爱你,三郎,我爱你……郎” 却听得凤羽喃喃道:“樱离,我也爱你……” 段芙蓉身体一僵,感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然而此时,凤羽却完全已经将她当成了段樱离,微微用力便反被动为主动,轻轻地吻住段芙蓉的唇,她只觉得头脑轰地一声空白,这一刻,已经什么都不重要了…… 清晨,是段芙蓉先醒来的。 看着身边躺着的这个男子,她的心情很复杂,咬了咬唇,心头蓦然冒出段樱离的名字,她恨得几乎将锦被抓破锎。 这时候,凤羽也醒了,揉揉眼睛,便发现这女子是段芙蓉,想到昨夜的事,顿觉荒唐,一时间只作看不见。 自顾自地起身,穿好衣裳。 段芙蓉发现他的衣裳都穿得很对,很整齐,而且一件一件的穿着顺序也对。顿时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就算对自己的东西再熟悉,但是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仅仅有条将自己的衣裳穿得这么对,况且凤羽的衣裳设置本来就有些复杂,平日里就算有丫头帮忙,也得穿好一会儿。 “你的眼睛——” “我能看见了。”没等段芙蓉说完,他已经回眸,目光淡然地看着她道。 “那,昨晚——” “昨晚的事不要提了,你赶紧走吧,一会儿樱离该送药过来了,看见你在这里,她会不高兴的。还有,我的眼睛复明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段芙蓉心中很是委屈,睡在他旁边的是她,不是段樱离,可是他起来便翻脸不认人了,昨晚的一切竟像是梦般不真实。 就听得段芙蓉又道:“三郎,我们真的就回不去了吗?以前,你只爱我一个。” 却听得凤羽只用一个字回答给她,“滚!” 段芙蓉想想自己被拔掉的五个指甲,终还是不敢再说什么,从榻上下来,默默地穿好自己的衣裳就准备离开。却见凤羽已经打开窗,让清冷的空气灌进房间,并且道:“以后不要用太浓香的香料,我不希望她进来后,闻到你身上的味道。” 段芙蓉咬咬唇,豆大的眼泪滑落下来,只能答一个,“是”字了事。 回房的路上,正遇到段樱离端着药走来,段芙蓉迅速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情,面容上挤出灿烂的笑容,“樱离,送药呢!现在还是需要亲自给我的三郎试药吗?” 段樱离神情淡然,道:“大姐早。” 根本也没打算回答她的话。 便听得段芙蓉道:“你知道我昨晚在哪儿歇息的吗?我是在三郎的房间里,你不知道他昨晚可威猛了……”说到这里,她故意露出幸福羞涩的笑容,“唉呀我怎么忘了,樱离你有可能还是处子之身,怎么能体会到我所说的男女之事的美妙……” 段樱离听闻,并不惊讶。 只是从容地由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药包,当着段芙蓉的面,洒在药碗中。段芙蓉惊道:“你把什么东西掺在药中了?” 段樱离道:“毒药。” 段芙蓉愣了下,呵呵笑起来,“就算你听到这个消息,痛苦的想要死,也没必要用这么惨烈的办法吧?他若不爱你了,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心痛你的。” “是吗?”段樱离没再说什么,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就继续往前走了。 段芙蓉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觉得事情不对头。 难道她不是想自杀,而是要杀凤羽? 段芙蓉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都揪起来了,连忙追了上去,刚到门口,就见一个丫头走出来,笑着道:“真是巧了,刚奉羽太子的吩咐去唤您呢,您就来了。” “唤我?什么事啊?” 丫头摇摇头,“不知道呢。” 段芙蓉只好走了进来,看见段樱离正在伺候凤羽洗脸漱口,一切打点好后,就要喝药。 她行了礼,便道:“不知三郎换我何事?” “今天由你来试药。” “什,什么!” 她终于明白段樱离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在药碗里下药了!她就是要毒死她! 想到这里,连忙道:“三郎,这药却是不能喝!我刚才在路上遇到她,亲眼看到她将一包药放进了药汤中,这药是有毒的!” “哦,是吗。”凤羽语气平淡,显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段芙蓉连忙道。 “那你是不想给本太子试药了?” 段芙蓉微微一愣,看向段樱离,只见她的唇角浮起像小狐狸般的笑容,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就算昨晚陪着凤羽睡~了一夜又如何?今日她不愿试药,昨晚那点恩情倾刻间便烟消云散。 但若要让她喝这碗药,她也绝计不肯,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况且看凤羽如此宠腻她,就算她段芙蓉今日被毒死在这里,恐怕段樱离也不会受到多大的惩罚,或许在他们的眼里,她段芙蓉的命,根本就如蝼蚁般,无足轻重。 “我对太子的爱,如山高,如海深,但这碗药,却是真的不能喝!”她说着就走上前,想将那碗药打翻。 段樱离却已经及时端起了药碗,轻轻地喝了一小口,然后向凤羽道:“温度刚好。” 她的语气也如这碗药一样,“温度刚好”,只是眼眸里却是冷冰冰的,无一抹笑意。因为他看不见,所以她的声音就成了她的伪装,可是藏在温和声音后面的,却是冰冷和恨。凤羽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干。 又想,若她知道,我的眼睛能够看见了,必须连这脸上真实的神情,也一并的隐藏了。 段芙蓉眼睁睁地瞪着二人,道:“你们,你们怎会没事?” “段芙蓉,你走吧。你已经是第二次,拒绝给本太子试药了。说什么爱我,只怕都是你信口开河,以后不要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 段芙蓉忽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冲到段樱离的面前,“你耍我!” 段樱离淡然一笑,似乎在说,耍你又怎样? 段芙蓉疯了似的五指成爪,向段樱离的脸抓去,凤羽看得清楚,及时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到一边,同时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段芙蓉痛得爬在地上起不来,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却又听得凤羽道:“樱离,今天你要穿得隆重一点,我要告诉所有人,你将是我的太子妃。” 段芙蓉腿一软,又坐倒在地上。 …… 后天就是新年。 清风院门前,马车早已经停好。 慕风站在银楼之上的房间里,将院中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知道今日,段樱离是要出门了,连忙从银楼下来,到了拐角处的大树下。 段樱离掺扶着“看不见”的凤羽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便觉有只果子从侧面无声无息地滚过来,正好滚在她的脚下。她扭头看过去,便发现一袭深色锦衣的慕风站在不远处,脖子里围着条深色狐狸皮,一双桃花眼笑得弯了起来,亮亮的眸子里全部都是温暖。 她向他微微摇头,示意他赶紧走,这凤羽的眼睛虽然是瞎了,脑子可是精明的紧,根本就与没瞎差不多。如果被他发现,恐怕慕风要跑不掉了。 慕风用手势比划着,竟然非常易懂,似乎是在说,老地方见。 可老地方是在哪里?沧洲老店吗? 可是她现在被凤羽牢牢地绑在他的身边,又如何能够与他约见?神色一黯,她摇摇头,示意他不必等她。 事实上,凤羽已经把段樱离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发现了慕风,与慕风的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慕风忽然意识到什么,这凤羽的眼睛,已经复明了吧? 可是段樱离这傻丫头还不知道呢?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好提醒她了,因为他们二人,已经先后上了马车。 慕风便暗暗地跟在后面,凤羽上车时,扶着赶车奴才的手,二人便趁这个机会握了几下手,这原是商贩讨价还价常用的伎俩,现在成了凤羽的暗号。 那赶车奴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二人上车后,便招呼另外一人来赶车,他自己去又回到了府中,另有安排。 马车上,凤羽微笑着问:“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好像再有几天,就过年了。”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 凤羽的娘亲死得早,地位又不高,多年来没有谁记得她的忌日呢。、 凤羽道:“今天,我们回家。” 回家?清风院不是他的家吗? 段樱离道:“你娘一定很漂亮。” “是漂亮,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她亦是如此。” 说到这里,他又道:“今日的药有点儿甜。” 段樱离笑笑,“是怕你苦,所以放了点蔗糖罢了。” “樱离,段芙蓉,她已经没用了。” 这是在给段芙蓉说情吗? 她忽然问,“若是我在她的位置上,你会替我说话吗?” “你永远不会在她的位置上。” 段樱离却又道:“其实你早已经给了我答案。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狠毒的人,只要她能收手,我亦能收手。”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觉得为她而耗费你的心思,不值得。” …… 马车穿过闹市,终于到了红漆大门口。 看起来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大院子而已,不过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院墙似乎比旁人家高出一截,而且院墙周围遍植树木,树木中簇簇有声,显然有暗卫隐藏在其中。 守门的家丁看到凤羽下马车,连忙迎上来施了礼后,又急急忙忙跑进去提前通报,一会儿,便见一个身材微胖的老妇人走了出来,满面福态,只是那双眼睛却又缺少祥和之色,闪烁之间可见其中的犀利之色。 段樱离一眼便认出,她是那位抚养凤羽长大的奶娘赵夫人。 段樱离连忙上前请安,“赵夫人好。” 这位赵夫人却也认得段樱离,连忙将她扶起来,“你即是羽儿看中的女子,老身如何敢让你给我施礼呢?快点进来吧。” 说着牵了段樱离往里面走,就见凤羽很不满地嘟囔了声,“娘,您不要儿子了?” 赵夫人笑道:“你反正自会回来。” 便有两个丫头笑嘻嘻地过去,一左一右把凤羽扶进院子里,“爷,听说您的眼睛瞎了,小翠怎么看不出来呢?” “是呀是呀,小娥也看不出来。” “你们是骗我吧,我现在肯定丑得很。” “谁说的,我家爷是最英俊的。” 两个女孩的恭维话让凤羽噗嗤地笑了出来。 段樱离听见了回首一望,发现凤羽到了这里后,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不再是冷着脸的样子,在清风院的那些婢子可是难得见到他的笑容啊。看来,在他的心里,这里果然是家呢。 进了房间,赵夫人安顿好樱离,才到了凤羽的面前。 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很久,才含泪给他整了整衣领,道:“你在做大事,娘本来不该拖你后腿,但你这又是伤,又是瞎的,叫我怎么能够放心得下?这次来却不许走了,便在这里过年好了。” 凤羽道:“娘,我不走了,一定会陪着娘到最后的。” 赵夫人听得笑了起来,“好,好好好!”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在段樱离的耳里,却觉得哪里不对似的,但看到这么和谐的场面,她实在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赵夫人就要去安排午膳,却被凤羽拉住,“娘,你为我辛苦这么久,今日是我给您一个交待的时候了。”他说着,唤道:“樱离,过来,我们一起给娘敬杯茶。” 说着,他把赵夫人按坐在居中的椅子上。 牵着段樱离一起跪在她的面前,“娘,我身边的这个女子,便是我要娶的女子,儿子与他同呼吸,共命运,这生这世都不会分开。从此,儿子多了一个女子疼爱,娘大可不必再担心儿子了。” 赵夫人高兴的热泪盈眶,“唉,唉,我儿长大了。” 丫鬟奉上两杯茶,凤羽道:“樱离,我们给娘敬杯茶吧。” 段樱离点点头,“好。” 凤羽道:“娘,喝茶!” 赵夫人接过来喝了,高兴的合不拢嘴。 之后便把这茶杯放在一边,看着段樱离,很明显在等着段樱离敬茶,凤羽则道:“樱离,叫娘喝茶呀!” 很明显,他的意思是让段樱离把赵夫人叫声娘。 段樱离定了定神,心里虽然不愿,嘴上却还是很柔婉地叫了声,“娘,请喝茶。” 凤羽却笑道:“不害臊,还没嫁过来呢,就叫娘了!” 段樱离气得瞪他一个大白眼,不带这么整人的。 赵夫人却是高兴极了,答应了声,便从手下褪下一只白玉镯子,戴在段樱离的手上,“这是羽儿第一次把女子带回家里,我就知道,他定是娶定你了。樱离,以后我就将羽儿托付给你了,将来你要好好照顾他才是。” 段樱离点点头,“好。” 赵夫人便将她扶起来,“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旺,你们去赏梅花吧,我去厨房叮嘱一下,今日要好好热闹一下。” 凤羽便道:“那我们去赏梅吧。” “好。” 阳光很好,将浮雪照得五光十色,梅香清幽,这院子比之清风院是小了很多,而且设置并不严谨,就算处处都有暗卫,还是有缺口,并不像清风院简直就是铜墙铁壁,一般人等无法进入。 段樱离被那梅花迷住,道:“这个品种的梅花已经鲜见了,竟然还能开得这样好,看来你娘亲是个打理梅花的好手。” “她的确是。” 段樱离又往深走了些许,笑道:“可惜你看不见这般美景。” “你就是我心里最美的风景。” 段樱离再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雪地上似有一行字。 她定睛一看,却是写着,“凤羽的眼睛已经复明!”   ☆、二公主之殇 她的心怦地猛跳了下,知道这肯定是慕风留下的。他是不会骗她的,既然凤羽的眼睛已经复明,他却还是装成瞎子,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正想着,便觉得凤羽已经走近,连忙唉呦了声,装成是跌倒的样子,将那些字弄得没了踪影,凤羽已经一个箭步到了她的面前,焦急地问:“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等她回答,便又握住她的脚裸检查,发现并没有红肿,这才松了口气,抬眸对她道:“梅林里的小路高低不平,你走的时候小心点,摔伤可就不妙了。郎” 段樱离仔细地观察他的眼睛,的确是已经能看到的样子了。 怪只怪他眼睛瞎的时候,也是一幅洞悉一切的样子,所以现在复明了,竟无人察觉。若不是慕风,恐怕她不知道被瞒到什么时候。 她便也不点破,只笑道:“看把你紧张的,我没事。” 凤羽终于也发现到她的不同,道:“你发现了?” “发现什么?” “我的眼睛——锎” “你的眼睛好了,我知道。” “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如果我是瞎子,就可以让你掺扶着我,照顾我,这样我会感觉到离你很近。我的眼睛若好了,你自然就离得我远了。” “如何远呢?现在三天没有你,我有可能就会死。” 她指的是体内的蛊,只要三天不喝他的血,那蛊虫就会把她给害死。 凤羽略有尴尬,却很快又恢复正常,笑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真的爱你的。就算你的心是坚冰,我也会将他融化。” ……二人从梅林出来后,发现院子里多了两个人,秦妙梧和秦柄玉,二公主凤欢颜居然也在,发现陪在凤羽身边的是段樱离,她略显尴尬,二人也已然很久没有见面了,没想到在这种场合见面。 段樱离走过去向她施礼,“见过二公主。” “你即已是未来的太子妃,便也是我的家人,不必过于多礼。起来吧。” 听到“未来太子妃”几个字,秦柄玉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段樱离,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凤羽道:“樱离,你代我陪陪二皇姐。” “是。”段樱离应了声,便与二公主凤欢颜到了偏厅,而秦柄玉和秦妙梧则与凤羽到了书房。 “二公主,您是来探望赵夫人的吗?” “不,我是来找老三的。”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凤羽,她的语气略有点冷。段樱离忽然想到,凤欢颜初时可是帮着慕风的,为了替慕风隐藏身份,还曾扮成是她的面首。因为她的掩护,慕风才能够查出很多事。可她若是站在慕风这边的,那么那位二驸马,他呢? 段樱离忽然想到,难道二驸马是慕风的人?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最后只剩余一个答案,那就是,有些事,其实凤欢颜并没有参与。她与二驸马夫妻二人,恐怕并未选择站在同一个阵列。 “不知,你找他何事?” “放肆!什么时候,他尽允许你来过问我们姐弟之间事?” 段樱离微微一怔,凤欢颜说的对,她的确没有资格问呢。当下只好道歉,“是我逾越了,二公主还请海涵。” 凤欢颜道:“听说你把你大姐整得很惨。” “那是误传。” “我的面前,就不必说假话了,不过我倒觉得这样挺好,你大姐是该受一下教训。段樱离,我问你,你跟着老三,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是否慕风的人?你这样跟着老三,怕是有别的目的吧?” 段樱离点点头,“的确是。” “那你其实不是老四的人?” “我就是我,只属于我自己。” “段樱离,老四身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你若真是放下他,爱上老三,我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若是脚踏两只船,恐怕最后的后果会很惨的。”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定呢?女子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罢了。” 话以至此,二人似乎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犹豫了很久,凤欢颜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盒子,“这个东西,是我一直想要交给二驸马的,只是我与他之间,最近出现了一些矛盾,实在是不好意思直接交给他。你若是有机会见到他,便将这个盒子交给他吧。” “这,不大合适吧?” “便看在我曾经助你与老四的份上吧,我暂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 凤欢颜的心情似乎很坏,把盒子往她面前狠狠地一拍,“拜托了!请你不要让老三知道,否则说不定你会惹来杀身之祸哦!” 这还真是烫手的山芋呢,段樱离道:“我能不能拒绝?” “不能!” 这不是拜托,这是命令好吧? 段樱离收好那个盒子,便见凤欢颜的眼睛红了红。 “二公主,你有什么为难事,不知可否说出来,我……” “都对你说了,不要问我的家事!” 凤欢颜似乎觉得不甚其烦,干脆出了门,往更里面的院子而去。 段樱离实在觉得今日的凤欢颜,不对劲儿极了。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秦妙梧和秦柄玉从凤羽的书房里出来,二人对凤羽极是恭敬,凤羽的心情似乎也不错,向他们道:“继续把这件事做下去,要做好……对了,把事情传到我父皇的耳里去……” 秦妙梧点点头,“这次叫他有来无回。” 段樱离听得不是很真切,又不敢再往前走,等秦妙梧和秦柄玉走了后,她才从花树后面走出来。 一袭天青色衣裳,一张娇美动人的脸蛋,凤羽盯着她,错不开眼睛。 段樱离走到他的面前,才噗嗤地笑出了声,“你傻了?” 凤羽笑道:“我只是,很久没有如此好好看过你,你知道的,之前我眼睛瞎了,看不见你,后来虽然好了,但是又不敢盯着你看,我觉得你比之前又漂亮了。” “花言巧语。” 二人这般说话,却让躲在不远处的慕风看得愣住了。 凤羽眼角余光瞥到定在远处的慕风,忽然将段樱离扯到自己的怀里,“樱离,你今天给我娘敬了茶,已然等于是我凤羽的妻子了。一会儿我娘定是弄好了祠堂里的一切,我们再给我逝去的娘亲上柱香好吗?” 段樱离嗯了声,他今日带她来,就是要给他奶娘和他娘亲一个交待。 凤羽忽然吻了下她的额头,“今晚,我们便宿在这里。” 段樱离又点了点头,“好。”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段樱离与凤羽之间一直保持着很清白的关系,根本也未曾往那方面想,但是听到慕风的耳内却又不同,什么叫“我们便宿在这里?” 段樱离居然还答应了? 而且她怎么可以与凤羽如此亲密? 慕风的手,狠狠地握住身旁的小树,恨不得把那棵可怜的小树给扭断了。 这时候,一个丫鬟走过来,道:“夫人让太子和段小姐去祠堂。” 凤羽嗯了声,牵着段樱离的手就往前走,二人走了几步,凤羽不动声色地回头,便见慕风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发现他回头,便倏地影到树的后面去。凤羽的唇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将段樱离的手牵得更紧。 到了祠堂,赵夫人已经准备好了,此时接过已经点燃的香插在香炉中,又道:“给太子爷和段小姐也点上香。” 二人手中都拿了香,凤羽的面色凝重,道:“娘,我今天带樱离还给您请安。这个女子,是我看中的女子,我会一辈子爱她的。” 说完这句,似乎觉得再没什么可说的,二人便将香插进香炉。 凤羽又向赵夫人道:“您也别忙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好,好。” 赵夫人显出几分激动。 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总觉得这位赵夫人,有些颠覆她之前留给她的印象,在她的印象里,赵夫人可是异常泼辣,而且非常势利眼的一个妇人,如今这赵夫人看起来却很是知书达礼的模样。又想或许她的泼辣只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又或许在凤羽的面前,她会格外显得温和,因为她很疼爱凤羽,不想在他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三人出了祠堂,便见一个小厮跑来,慌里慌张地说:“内院,内院吊死人了!” “什么?”赵夫人一听,似乎马上就要昏倒似的,“是谁这么大胆,在这种时候找晦气!” “好,好像是——”那小厮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又或许是不敢说,只跪下磕头,“小的也没看清楚!” “前头带路!”凤羽道。 几人跟着小厮到了内院,只见已经围了一圈人在树下,见到凤羽过来,全部都散开,给凤羽请安。凤羽也顾不得别的,只到尸体面前看了眼,就失声道:“二皇姐!” 段樱离一瞧,可不是,躺在地上的女子,面白唇紫,脖颈里有一圈很深的吊痕,舌尖微微伸出唇外,手碗上都是抓痕,明显死去的时候很痛苦而致使自己挠伤了自己。原本漂亮的女子,死状却稍显恐怖。 “二公主!二公主!” 段樱离没想到,刚刚还和自己说过话的二公主,转眼竟然死在了这里。 凤羽将二公主的下巴稍稍抬起了些,检查了她脖颈上的伤痕,道:“二皇姐不是上吊自杀,而是有人强行把她吊在了这里。” 说着指着伤痕给段樱离看,只见在一圈吊痕之外,果然还有几处不明显的伤痕,似乎是指甲掐的。 凤羽道:“来人呀,把这院子封起来,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 赵氏有点惊惶地看着这一切,几乎要晕倒的样子。 凤羽向丫鬟吩咐,“你们带夫人去房中休息。” 赵夫人也没有反对,看了眼段樱离和凤羽,便随着丫鬟回房了。 而段樱离则想到了慕风,二公主死在这里,慕风若是被抓到,又多一个罪名呢!只不知道他到底躲在哪里?能不能顺利逃出去。 没想到她才刚想到这些而已,居然就有人将慕风带到了她的面前。 二人目光对视,段樱离一下子愣住了,就算要抓住他,总该有点动静才能抓到,他武功高强,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两个家丁给扭来了? 凤羽目光深沉,淡然道:“果然是你。” 慕风向二公主凤欢颜的尸身看了眼,忽然就甩脱两个家丁,扑到她的身边,“二皇姐!二皇姐!你醒醒啊!” 一滴大大的眼泪,从他的眸中滴落。 段樱离看得很难过,只道:“人死不能复生,慕公子还请节哀顺便,好好想一下接下来要如何向羽太子解释今日之事吧。” 慕风听闻,站了起来,向段樱离道:“解释?我不需要解释!杀人者,便是凤羽!” “慕风,你失心疯了吗?我没有理由杀她。” “你一定有理由!”慕风说得很肯定,然而到底是什么理由,慕风一时却有些想不透。 凤羽道:“你今日即是已经来了,便走不了了,来人呀,把他抓起来!——先关到府中地牢里!” 他选择是府中地牢而非直接送往天牢,段樱离便明白了什么。 二公主凤欢颜的尸体被送到房中安置,段樱离道:“你打算怎么做?” “二皇姐,向来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如今不明不白地在这里出事,本来我是难逃干系,但是现在既然抓到了凶手,也算有个交待。” “二公主绝对不是慕公子杀害的。” “你这样维护他,只是因为他是慕风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 凤羽犹豫了下,终是道:“好,我已经派人去禀告父皇这里发生的事,不过天色已晚,父皇不可能连夜出皇宫,所以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去查清这件事。不过无论这件事与慕风有没有关系,他既然已经在牢里,就别想再出去了。” 段樱离明白,凤羽想致慕风于死地,已经很久了,这次机会难得,慕风竟然没有反抗就成了他砧板上的鱼肉,他当然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深夜,灵堂已经布置好了。 凤欢颜上吊而死,死状甚吓人,所以灵堂里的丫鬟们都战战兢兢,一股风吹进来,也能吓得她们惊叫起来。 赵夫人觉得她们如此,反而打挠二公主的安宁,干脆就把她们全部都打发走了,自己坐在矮桌前念经。 凤羽和段樱离在凤欢颜死去的那棵树下转了良久,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而看守地牢的侍卫则来禀报,说慕风要见段樱离。 段樱离冷冷地道:“已是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见的。” 凤羽见她不但语气冷,眸光也冷,不像是作伪,反而起了点好奇心,道:“他曾数次救你,于你有救命之恩。况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他会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所以你还是去见见他吧,我会在门外等你。” 段樱离沉吟半晌才道:“即是你让我见他,我便见他。” 二人来到地牢门口,凤羽果然站在门口不进去,不过也召示着他将亲自守在地牢门口,凤羽休想要跑出去。 段樱离再看了眼凤羽,道:“你放心,我不会与死人做交易,他成不了我的朋友。” 凤羽点点头,“我知道樱离不会让我失望。” 慕风此时正在发呆,白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一一闪过,无法接受段樱离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接受了凤羽;也无法接受凤欢颜的忽然枉死。 段樱离到了门口,他蓦然抬眸,马上问道:“是不是真的?你竟然要做太子妃了吗?” 段樱离道:“是真的,跟他在一起,将来我可以母仪天下,做最有权力的女人,那个时候,所有欺负过我的人,都会匍匐在我的脚下。”   ☆、凶手到底是谁(二更) “你——你不能这样!这个世上,除了仇恨和报复,还有其它的许多东西。” “你不要废话了,我只问你,你今日为何不及时逃走?你既然能够进来,必须也能够顺利逃走,你却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确定,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不会跟凤羽在一起……况且,我一定要看一眼二皇姐,送她一程,你知道,她对我有大恩。” “你相信自己的眼睛吧,我会与他在一起的。至于二公主,她自有她的去处,你不必担心她了!” 段樱离的话,像世界上最无情的冷剑,狠狠地刺入到慕风的胸膛深处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谁扯得支离破碎,突如其来的痛,使他的脸色白了白,“你乱说什么,你瞧,这里是地牢,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你可以对我说实话呀!樱离,我要听你的实话!郎” “我说的就是实话。” 段樱离的声音淡淡的,没有情绪的变化,然而却有着致命般的力量,慕风好半晌都沉默着,没有说话锎。 “如果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不要走。” 慕风轻轻地一扭地牢的大锁,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你一定是有难处,才会做这样的选择,但是你现在不必这样做了,我可以保护你,我们走吧。”说着,他牵起段樱离的手,便往牢狱的更深处而去。 “你干什么?你走不了的!” “只要我想走,还没有哪里能够困得住我。樱离,你可以相信我,我一定会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护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有那么一刻,段樱离没有说话,只是本能地跟着慕风往前跑。 地牢的甬道很长,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居然希望这地牢再长一点,可以再多跑一些时间,然而终于还是到了尽头,那扇看起来一丝破绽都没有的墙壁,被慕风轻轻一推,就开了一扇门,慕风笑得很得意,“你瞧,我早已经在这里挖了门洞呢!这是凤羽的老巢,我当然要做些防备,没想到今日真的用到了。” 阳光从外面透进来,直射入地牢里,段樱离只觉得自己心腔里那如死水般的血液,忽然就沸腾了起来。 从这扇门走出去,就可以不必再烦恼了。 她相信慕风会安排好一切,他说会保护她,他一定能做到。 然而慕风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却觉得段樱离猛地将他甩开,冷声道:“你走吧!”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与他耗在这里!?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慕风,你休要再纠缠,我对你根本就没有感觉,我是一个不会爱的人,这世,唯有我和他才是生死冤家,你是局外人,不要再搅进来了,你保重。” “不,你跟我走!” 慕风说着便要来牵她,她敏捷地后退好几步,然后向门口喊:“来人呀,犯人逃了!” 便感觉有个影子,迅速地进入牢里,发现甬道的尽头居然有门,他大喊:“慕风,你束手就擒,别再挣扎了!” 来者正是凤羽。 慕风没管凤羽,继续往前走,固执地要牵到段樱离的手,然而段樱离退得极快,他进几步,她就退几步,眨眼的功夫二人居然又到了甬道的中间,凤羽已经赶到了段樱离的身边,而慕风还是没有牵到段樱离的手。 凤羽二话不说便出招,刹那间二人便在甬道里过了七八招,慕风狠狠地握了下自己的拳,那种强烈的失去感使他觉得手中太空虚太空虚。 外面的侍卫当然也已经听到了动静,都往甬道中涌来,慕风知道,自己若再纠缠下去,便走不了了。 这道门如今被凤羽发现,定会叫人死守。 慕风又看了一眼段樱离,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然而此时此刻此境,都不是能够说话的地方。 凤羽当然也明白,慕风要不要出去,只在一念间,顿时下了狠手,他的武功招式本来就极其霸道,这时候更是用了十成的力,猛地打向慕风,轰地一声,墙壁都被打穿了,一阵烟尘散去,慕风却已经不见踪影。 凤羽的伤本来没有痊愈,此时动了内力,再加上又急又气,竟然呕出一口鲜血,扶着墙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侍卫们都不用指挥就冲了出去,不过凤羽知道自己今日又是功亏一馈,若那些侍卫与暗卫起作用的话,慕风也不能成功进入此院子了。 段樱离赶紧扶住他,“你怎么样?” 凤羽摇摇头,“没事。” 二人再经过灵堂的时候,发现赵夫人还是守在那里。 凤羽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叹息了声,“总觉得她变了不少,若是以前,她知道我受伤,定是半刻也不会离开我的。” 段樱离道:“她是修佛之上,或者又修上了一个境界。” 凤羽只是苦笑,回到房间,凤羽道:“我很累,明日二皇姐自杀的事情就会传开,我想父皇定会亲临此地,我只怕应付不了。” “你好好休息吧,况且,陛下似乎也受重伤,出不了宫。” 凤羽道:“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一定会出宫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涌上段樱离的心头,莫不是凤羽一直就不相信明帝受重伤的事情,因此才杀害了凤欢颜,引明帝出宫?若他能出宫,必须是因为受伤不怎么严重,若他不能出宫,便证明他受伤很严重,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这么慢腾腾无所作为的样子。 凤羽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段樱离在想什么,反而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空气里似乎有种血腥味儿……” 段樱离深深地吸了口气,并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儿。 凤羽又道:“外面花圃中的血似乎化得格外快,不知道明年春天,这池子里的花会不会提前长出来,早早的便艳冠群芳。” ……他说着,似是已经累极,便闭上了双目。 段樱离把灯拨得亮了些,轻轻地唤了声,“羽太子,你睡着了吗?” 凤羽没应声,看起来真的是睡着的样子。 段樱离便伸手到他的面门前,就在这时,凤羽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却哪有睡着的迹象。段樱离似有些歉疚地说:“我只是想替你把发冠取了,让你好好休息……不过你似乎是怀疑,我想在你睡着的时候,不利于你……” 她说着,眸中便流露出一抹委屈,但她又不似寻常女子,会撒娇不依,那隐忍的神情,却让凤羽心痛和自责。 他将她扯到怀里,“对不起,只是我身边危机四伏,小心翼翼的保护好自己,已经是我的习惯。” 段樱离笑笑,“没关系,我能理解。” 之后,凤羽似乎真的睡着了。 但段樱离却不会再傻到趁着睡着的时候刺杀他了,若刚才他看到的是她举着刀对着他的样子,恐怕一定会杀了她。 有些事,可一可二,却不可再三。 她没有兴趣挑战他的底线。 灯光有些暗,段樱离进入到灵堂的时候,发现棺盖不知为何,竟然打开着,而赵夫人就站在棺材前,往里头看着,脸上的神情非常之诡异。 这让段樱离吓了一跳,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前。 赵夫人却已经发现了她,道:“段小姐,你来了。” 她只得走上前道:“为何深夜开棺呢?是有什么讲究吗?” “不是,我只是想再看一眼二公主罢了,其实二公主小的时候,极是可爱,我也带过她呢,我带她的时候,她也分不清奶娘和娘亲的区别,经常是将我当成的她的娘亲……只是后来我带了凤羽,却没有机会再亲近,没想到……” 她哭了起来,那眼泪一串串的,绝对是真情实感。 段樱离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夫人节哀。” “现在,只是见她最后一面。” 段樱离也走到棺材旁去,虽然入敛的非常仓促,但到底是公主待遇,衣裳和妆容都是很完美。不过再怎么打扮,毕竟已经了无生气,面色异常苍白,唇色则发着深紫,手上戴着几只大戒指,发生幽幽的光芒。 其实这并不是她最后的妆容,在祭拜完成后,入皇陵时,还要进行大敛,到时候会换上全套公主大敛服饰,棺椁你的陪葬什么的,也都在那时候一起放进去。 想到她白天还和她说着话,晚上却已经是个死人,段樱离心里就有种怪异的感觉。但她是再世重生之人,对于生与死,看法与众不同。 这时竟然不知不觉地二公主问了句,“你,会去哪里?” 赵夫人没听明白,“嗯?” “哦,我只是在想,人死了会去哪里。” 她不忍再看她死去的容颜,走过来到了火盆前,将一些烧纸放在里面,原本沉寂下去的火焰又再度红艳了起来。 赵夫人道:“二公主肯定会上天堂,她是个多好的孩子呀。” …… 也就在这时,段樱离忽然借着火光,发现放置棺材的台子根上,似乎有暗红色的血迹。她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因为光线暗,再看不出什么。 从灵堂出来,经过走廊的时候,又在廊柱下,发现了另外一些血迹。 她将血迹沾了些在手指上闻,淡淡的腥味儿,召示着这个院子在不久之前,应该有过打斗,而且有人受伤甚至是死亡。 可是,自从凤羽回来,赵夫人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是赵夫人觉得此事不值得一提,还是因为有别的原因? 她脑海里忽然冒出凤羽的一句话,“她变了很多……” “花圃里的雪化得格外快……” …… 她默默地走到花圃那里去,从旁边拿出只花铲,铲了下土,却是非常的松软。可是她知道,像这样的天气,土层冻得如冰,轻易铲不起土来。除非这里新是翻土。 段樱离连续铲了几铲子,鼻端终于出现了凤羽所说的,隆重的血腥味儿。 她的心怦怦怦狂跳起来,没有再继续铲土,将铲过的地方弄成原来的样子,又把花铲放回原来的地方,才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清晨,中常侍韩勤,还有唐瑞一同来到了府中。 众人皆往前迎出,中常侍见到凤羽,连忙施下礼去,“奴才参见羽太子!” 凤羽将韩勤扶起来,“韩大人,我父皇他还好吗?” 韩勤点点头,又摇摇头……深深地叹息了声,又道:“陛下非常重视这次二公主死于非命之事,着奴才与唐大人一起处理这件事,务必要找出真正害死二公主的凶手。” 唐瑞道:“羽太子可有什么线索?” 凤羽摇了摇头,暂时尚无什么头绪。 唐瑞道:“人即是死在羽太子的别苑中,只怕这次……” 凤羽道:“唐大人,二皇姐乃是我的亲姐姐,血脉相连,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顾忌于我,这个院子现在就交给您。” 唐瑞忙道:“不敢。” 又盯着凤羽的眼睛道:“羽太子,您的眼睛似乎是复原了?” “是的,也是刚刚才好些,尚未来得及禀告父皇。” 唐瑞和韩勤忙道:“恭喜羽太子!” 凤羽的眼睛好了,若没有其他的原因,当真就是坐实了这个太子之位。韩勤与唐瑞也是各怀心思,那恭喜的成份实在没有多少了。 赵夫人这时也被扶了出来,昨晚她守了整夜的灵,今日看起来非常的憔悴,眼圈发青,眼球却布满红血丝。 韩勤和唐瑞齐齐施礼问安,赵夫人又还了回来,道:“二位大人,一定要好好查查,二公主死得冤啊!” 说着话,她便又将她曾经照顾过二公主的事说了出来,字字真情,句句泣血,使人怀疑,便是凤羽死了,说不定她也没有此刻也不会如此痛苦。这令在场之人都产生奇怪的感觉,凤羽也走过去,拿出帕子要给赵夫人擦泪,“娘,不要太难过了,当心身体。” 赵夫人却忽然回以怨满的目光,“我如何,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娘,我没有你这样不肖的儿子!” 这下,众人更是不解了。 素来听闻这赵氏,极是宠腻护短,一直把凤羽护在自己手掌心里,今日怎会如此反常?唐瑞与韩勤是什么人,马上联系到,赵夫人因为二公主之死而悲伤欲绝,如今又对凤羽如此,难道二公主之死,竟与凤羽有关? 凤羽也道:“娘,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问问你自己怎么了吧!” 韩勤道:“老夫人,有什么话还请您讲清楚。羽太子毕竟身份高贵,就算您是身为羽太子的奶娘,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训斥于他,想必他的确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才惹您如此生气?不如您说出来,便由小人转告陛下,让陛下代您教训羽太子?” 韩勤的话是带着玩笑和哄着老人开心的感觉,但内容极其认真,赵夫人却道:“我不能说,你们自己去查吧!” 这话也说得极是巧妙,不说,代表她的确知道一些事。 但她不说,显然还是顾着与凤羽的母子情。 唐瑞和韩勤彻底的蒙了,都不知道这母子二人到底在玩什么游戏,反而段樱离只是在旁边静静地观看,对于赵夫人此刻表现出来的异常,她也并不感到错愕。 凤羽倒是很诧异兼震惊地盯着自己的奶娘,好半晌才疑惑地问了句,“娘,您怎么了这是?” 赵夫人不理会他,只向唐瑞道:“唐大人若是想要什么蛛丝马迹的话,大可以查探一下二公主的尸身。” 她说这话的同时,向段樱离看了眼。 发现段樱离面色如常,她又继续道:“那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众人于是往灵堂而去。 路上,凤羽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然而段樱离却发现他脚步沉稳,恐怕表面的惶急与不安,只是他装出来的吧。 不过暂时她也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因此只管静观其变。 到了灵堂,二公主的棺盖再次被打开,好在冬日里天气冷,二公主的尸身并没有出现异味儿,唐瑞和韩瑞都是极重礼仪的人,这时候都默默地向二公主请了罪,才敢将目光落在她的尸身上,   ☆、赵夫人的反常 只见尸身妆容肃穆,并无发现特别的异常。 赵夫人直接拿起二公主的手,将她的指掌扳开,只见手心里居然有几个字,虽然很凌乱,但仔细辩认之下,竟然是“羽杀我”三个字。 很明显,她是说,凤羽杀了她! 韩勤和唐瑞都把目光转到凤羽的身上,见他沉默着,似乎不打算分辩。 韩勤于是道:“看手臂上的抓痕,二公主的确是上吊而亡,上吊死可是很痛苦的,死者在死前都会因为过于前苦的窒息感而用力抓自己的双手,所以手臂之上才会有那么多细密的伤口,都是二公主自己抓的。” “可上吊之人,不会立刻死亡,一般若吊者在一柱香的时间里得救,甚至还有侥幸能够救过来的,二公主自知难逃一死,于是拼死用指甲在自己的手心里刻了字,说出了凶手的名字。锎” 韩勤又道:“入敛的时候,众人并未仔细分辩手心里的字,因此给忽略了?” 这二人一唱一喝,分明是说,凤羽就是凶手。 赵夫人听闻二人的分析,又替二公主叫起冤来,“二公主,都是老身不好,没有教导好儿子,竟然让他做出这种事。如今他虽然贵为太子,可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只能大义灭亲,让唐大人和韩大人查清真相了。” 这时候,又陆续来了些人。 却是司礼部和大理寺卿的人,一来便听说羽太子是凶手,他们微微地震惊了下,就继续各忙各的事了。 凤羽从头到尾,像是被赵夫人给伤得头脑空白了,一直沉默着。 段樱离忽然明白,原来这次的事情,是窝里斗…… 只怕这赵夫人,今日便是想借此事,将凤羽置于死地。 后来者则有人道:“赵夫人,向来听闻您对羽太子的好,甚至可以豁出命去,如今怎么仅凭这几个甚至都看不太清的血字就下这样的结论?这要对羽太子太不公平。” “可赵夫人说的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大家议论纷纷起来,韩勤与唐瑞虽然说了前面的话,引导了舆~论,但二人到底还是官场里打滚多少年,什么风险和情境都遇到过,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二人对视了眼,韩勤向凤羽道:“羽太子,公主是死在您的院子里,好歹您得说句话。” 凤羽最近总是被段樱离给掺扶着,这时候他的左臂凌空,似乎想要人掺扶的样子,段樱离见他面色苍白,似乎很需要人支持似的。 她犹豫了下,还是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便觉得他身体微微颤抖,很悲伤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的悲伤,绝不似伪装。 段樱离感觉到他的手,触手冰凉,显然他此刻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怔怔地望着赵夫人,眼眸里有些散不去的雾气,但他终是没有流泪。 这时候,又有小兵前来禀告,说在院子里找到了一个奇怪的荷包。 唐瑞连忙把荷包接过来,查看了下,从里面取出个小纸卷,上面却书:“二皇姐,若你不来,后果自负!”落款当然是羽太子。 这个纸条的语气,便是威胁的语气,让人觉得二公主到了这里,必然没有什么好结果,现在二公主真的死了,十有八~九是确实脱不了干系了。 唐瑞也道:“羽太子,有什么话您可直说,此时此刻,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再不能沉默以对了!你得给大家一个合理的交待。” 凤羽的目光终于从赵夫人的脸上移走,道:“我父皇呢?他为何不来?这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他应该过来见最后一面的呀!” 听到这句话,段樱离忽然意识到,凤羽就算再是悲伤,他的脑子依然是清楚的,他还是想知道明帝的病危传言,到底是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韩勤道:“羽太子您糊涂了,陛下病情严重,无法出宫,怎能来这里探望二公主呢?不过等二公主大敛的时候,陛下肯定会来的。” 凤羽又向赵夫人道:“既然连我娘都说我是杀人凶手,那我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呢?你们不如拿了我去吧!” 这时候秦妙梧和秦柄玉也来了,秦妙梧在凤羽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而秦柄玉则看着段樱离,段樱离见凤羽点点头,忽然明白了什么,只怕他今日绝不会被人带走的,只是他在观察,在场的这些人,到底会如何处理这些事? 秦柄玉站了出来,道:“听说昨日凶手已经被抓到,只是被他跑了而已,凶手就是慕风。” 韩勤沉吟起来,看向唐瑞,唐瑞道:“羽太子,此话可当真?” 凤羽道:“慕风是来过这里。” 唐瑞道:“此人丧心病狂,看来定是他做的无疑。” 韩勤也道:“那还犹豫什么,不如展开全城搜索,一定要把他给找出来!” 赵夫人却道:“可是二公主手上的字……” 她轻轻一句话,又把事情扯到本质上来,就算慕风来过这里又如何?没有办法抹煞二公主有可能是死于羽太子手上的推测。 凤羽忽然向段樱离道:“樱离,你认为呢?” 段樱离心里已经闪过好几个念头,在想凤羽的最终目的,然而她无法确定。而且知道凤羽一定有了解决的办法,只不知他这个办法出来后,要害死几个人?想到这里,段樱离道:“我觉得此时判断谁是凶手为时过早,因为有几处蹊跷之处,没有解决。” 她没有人云亦云,而是很有自己的想法似的。 凤羽很欣赏这一刻,她这种似乎很有些独立主见的样子,“哦,不知有什么蹊跷之处?” “现在说几个假设问题。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假如二公主确实是被慕风所杀。 那么慕风的目的是什么?他本可以在二公主从公主府来到这里的路上,就想办法将她围杀,为何却要将她吊在这棵树上?这对于他来说,非常冒险,这个买卖根本就不合算。 第二个问题,假如二公主是被羽太子所杀。 羽太子若是杀了二公主,以他如此仔细的人,必不会让这个装有纸卷的香囊丢失,给人留下把柄。况且羽太子杀了二公主于他有害无利,陛下是最疼爱二公主的,陛下并不知道,昨日羽太子的眼睛已经复明,再加上如果真的坐实羽太子杀死了二公主,恐怕气愤之下,两厢一合,要废太子,这么吃亏的事,羽太子怎么会做?” 段樱离说出了事情的关键之处,有些话是别人心里清楚但是不敢说的,这下分析的得很道理,切中要点,众人都凝眉想了片刻,最后还是唐瑞先开了口,“照段小姐如此说,慕风和羽太子都不是凶手?那么,难道是二公主自杀于此?” “非也,二公主深爱二驸马,怎忍心扔下他一个人?再说,若是选择自杀,以二公主的身份为了更加体面,也必不会选择如此的办法死去。” 唐瑞道:“难道见鬼了? 段樱离边说着,边在场内缓缓走动,这时候便走到了棺材前,目光落在二公主凤欢颜的脸上,虽然冬日里的尸体不容易产生异味儿,可毕竟是已经死了一天的人,所以整张脸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的诡异,多了几分恐怖。 段樱离道:“二公主真是可怜呢,有人在她死后还要伤害她的尸体,只怕她做鬼也不会瞑目的。” 这句话她说的声音极小,只有站在旁边的赵夫人能够听到。 赵夫人面色微微一变,“段小姐莫要乱说话。我知道你也是不想与我儿在一起,因为他太残酷,我虽然也很想所着我儿,可是天理昭昭,修佛之人,自然要遵从天道。” 段樱离听了这话,哧地一笑。 别人听不清这两个女子在说什么,有点焦躁。 唐瑞道:“段小姐,你们在说什么?” 段樱离道:“唐大人,其实我刚才所说的蹊跷,还没有说完。最大最大的蹊跷,就是赵夫人,向来他护着羽太子,甚至能不要自己的命,如今却直指羽太子是凶手,这就是最大的蹊跷!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解释这件事,那么二公主之死,根本就无法下定论!” 听到她的质问,赵夫人并不惊慌,只道:“修佛多年,自然有所悟。我疼爱羽太子的心从来未变,你安知我此刻不是为他好呢?” “他若被确定这个罪名,有可能失去一切不说,连性命都可能失去,这样的情况下,你依旧不肯说出真相吗?” 赵夫人道:“我所说的就是真相。” 段樱离却道:“我昨夜到过这里,发现你竟私自打开了二公主的棺盖。二公主手心里的伤痕,分明就是你弄上去的。” “你胡说!我当时只是想再看一眼二公主罢了。” “你不必如此着急的分辩,旁的东西会骗人,但是尸体不会骗人。唐大人,您来的时候一定带了仵作来吧?现在请你让他去瞧瞧二公主的手心里,有何异样。” 唐瑞连忙命仵作去查看,仵作道:“手心里的伤口,的确有所不同,皮肉松驰翻开,应该死后被人弄上去的。若是死前的伤口,毕竟会肌肉紧缩,伤口发紫。” 唐瑞听闻,有些诧异,“赵夫人,难道真的是你划上去的吗?你可知你如此做是亵渎二公主的尸体,并且试图陷害羽太子,此罪名足以使你粉身碎骨!” 赵夫人稍稍惊慌了下,就马上镇定了。 “老身只是看到二公主的手掌心里有字,老身修佛自然不能隐瞒此事,但是这字却不是老身刻上去的。昨晚来过灵堂的可不止老身一人,况且,对比起其他人,老身疼儿子的心情他们是不会理解的。”她说着,便把目光对着段樱离。 这是暗示段樱离也有可能是在二公主尸体上做手脚的那个人。 这时候,赵夫人缓缓走到羽太子的面前,眼泪花打转地说:“孩子,你不会怪我吧,之前,是我冤枉了你。” 凤羽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赵夫人又道:“你心里应该明白,谁才是那个想置你于死地的那个人,谁才是真正的从骨子里恨你……” 赵夫人说着,把目光狠毒地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据老身所知,这个女子,曾经居然想要刺杀羽太子!失败之后被慕风那个反贼给救走,现在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回到羽太子的身边,分明就是居心不良。于是利用二公主之死,来陷害羽太子。而且,二公主最后所见之人,正是段小姐。” 这段话,犹如平地惊雷,众人都惊诧地看向段樱离。其实段樱离与凤羽之间的暗战,向来没停竭,但也没有公开,无论是凤羽还是段樱离,甚至是慕风,他们之间的纠葛更接近于私怨,从来没有如此大张旗鼓地被公之于众。 “奶娘,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向来都称赵夫人为娘,这次却叫成了奶娘,他声音不高,但语气淡漠,顿时所有人都住了声,把目光投向他。 凤羽接着道:“我相信这件事,与樱离无关。” “我倒觉得,这事与她干系实在很大……”随着这娇俏的声音,一直在后面观察的段芙蓉一身华贵打扮的走了出来,就算凤羽将她轻贱到那个地步,就算她的左手很难看,依旧挡不住她把自己当成第一美女来对待的决心。 高昂着头颅,她给韩勤和唐瑞见了礼,才接着道:“其实一直想要羽太子出事的,正是段樱离,我就亲眼看见她曾经在羽太子的药碗中下药。她是想置羽太子为死地的,甚至还要迫~害我这个未来太子妃!” 秦柄玉惊道:“芙蓉,你怎么来了?” 段芙蓉得意地说:“我是跟在你们的后面来的,你们如此鬼鬼祟祟,却原来是这里出了大事,既然出了事,我这个未来太子妃自然是要来的。” 秦柄玉又道:“事情复杂,芙蓉你不要乱说。”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色示意段芙蓉赶紧退出来,不要再多说什么。 段芙蓉却道:“事已至此,我怎能沉默?这样的话太对不起二公主了。” 韩勤道:“段大小姐,之前你说的这些话,可是要有证据才好,否则就是污蔑。” 段芙蓉道:“要证据吗,好,我给你们!” 她轻蔑地看了眼段樱离,便要扯下自己左手上的手套,听得凤羽道:“你什么都不懂,不要在这里添乱。” 段芙蓉道:“我不懂,我添乱?呵呵,就算我今日死在了这里,也是为了羽太子你而死的,我要你看清这个蛇蝎女人的心是多么的恶毒!” 她说着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的左手手套,只见五个没有指甲的手指端,都已经结了巴,看起来非常的可怖丑陋,与段芙蓉这倾国绝色实在不能配套,反而在对比之下显出别样的诡异,众人都惊呼了声。 “段大小姐,你的手是怎么了?” 凤羽道:“她的指甲,是我下令拔去的!” 段芙蓉面色白了白,“不,是她!是她害我成了这样!”她那受伤的指头,直指段樱离。 唐瑞知道段樱离与自己的女儿是好朋友,可是这时候他又不可能因为这薄弱的关系而护着段樱离,便冷声问道:“段樱离小姐,此事可是真的?” 段樱离道:“是真的又如何?关键是,这件事与公主之死无关。” “怎么就无关呢?你既然能够这样狠毒地对待自己的亲姐姐,那么害二公主还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再说了,你昨天才来这里,这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或许你自己觉得做得天衣无缝,但在我们看来,这实在不是说一声巧合,就能解释得过去的。” 段樱离道:“既然怎么解释,你都不会信,那我便不解释了。我只是想问羽太子一句话。羽太子,你告诉我,这个女子已经不再是你的未来太子妃,这件事是假的吗?”   ☆、困死围城 秦妙梧马上道:“樱离,你别太过分了!” 段樱离也不理会秦妙梧,只看向凤羽。 凤羽淡漠地点点头,“这件事是真的。”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圣旨,呼地展开,让众人自行观看。只见确实是明帝的圣旨,上面盖着大大的玉玺。 内容与之前所得到的消息一样,羽太子可自行选择谁是自己的太子妃,明帝将不过分干涉。 凤羽道:“当然,我选择的是段樱离段三小姐。锎” 这件事的确很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而段芙蓉更没有想到,凤羽当众宣布这件事,一下子便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有一种叫做崩溃的情绪迅速地填满了她的每个毛孔,她忽然冲上去,双手狠狠地掐住段樱离的脖子,“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 大概那张脸原本太完美,所以当她做出如此狰狞的模样后,便显得异常丑陋,五观变形了似的纠结在一起,生啐其肉的狠劲儿便让人不忍再看。 而她手上下了死力,段樱离只看到这张凶恶的脸上,一双怨毒的眸子和她唇角绝然的狞笑,便觉得自己今日说不定要死在这个女人的手上。 每当出现和上世相应人的事,段樱离就开始怀疑自己再世为人的意义,既然终归是逃不了天命,她为何而来到了这里? 上世她死在了段芙蓉的手中,这世还是要死在她的手中。 不同的只是,一次被毒死,一次被掐死。也说不上哪种死法更好些。 ……凤羽见状,已经在第一时间便过来,用力想要将段芙蓉的手扳开,可是段芙蓉因为极度的愤怒竟然产生了异样的力量,凤羽就算用了内力,也依旧无法将她的手扳开,眼见段樱离被掐得身子软了下去,凤羽急得立刻敲了段芙蓉脑后,想将她敲晕过去。 没想到她被敲了一下,只是转眸愤怒地盯着凤羽,人却依旧还站得牢牢的,凤羽要再敲,便听得唐瑞道:“羽太子,不能让她此刻晕过去,就算她晕过去,手也会一直紧掐着段三小姐的脖子,她这是魔障了!” 饶是平时的凤羽,睿智又狠毒,如今这种危急的情况下,竟然拿段芙蓉没有办法了。 眼见段樱离已经因为窒息而使那张小脸憋得通红,睫毛微颤,终于闭上了眼睛,彻底地软倒在地上,而段芙蓉则得意地骑在她的身上,继续用力地掐着她的脖子。凤羽见状,眸子蓦然冰冷。 从侍卫那里抽出长剑,便往段芙蓉的手臂砍去,秦妙梧见状,蓦然上前,想阻止他,但凤羽已经下了决心,二人迅速过了两招,身形转换,秦妙梧被打得后退两步,眼前寒光一闪,一串血花飞溅,段芙蓉啊地长地惨叫,再低头看时,只见自己的双臂只胜于手肘以上的部分,以下的部分还握着段樱离的脖颈。 凤羽一脚将她踢开三尺,厌恶地将握在段樱离脖颈上的断手扳开,像扔已经生了虫的垃圾一样,扔向一边,然后叫着段樱离的名字…… “樱离,樱离你醒醒……醒醒,醒醒……” …… 段樱离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前世。 她梦到自己就在凤羽的房间里。凤羽一如继往的冰冷,漠然,有个女子正跪在他的面前,嘤嘤地哭泣着…… “三郎,你一定要原谅我,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这一次吧……”声音娇娇怯怯,正是段芙蓉。 凤羽并不为所动,幽深的暗影里,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泛着冷硬的光芒,乍然看起来,他像是个完美的雕塑。 段樱离慢慢地走近二人,这二人竟然还好好的活着呢? 为什么?为什么天道如此不公!? 凤羽和段芙蓉终于发现了她,二人齐齐地脸上变色! 段樱离愤怒地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恨不得一只手就能拧断他们的脖子。段芙蓉吓疯了似的往后退去,啊啊啊地狂叫着,凤羽不但没退,反而往前行了一步,似乎还想伸手握住她的手,段樱离微怔一下,顿住了脚步。 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就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她吸出了那个房间,那个空间…… 最后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凤羽从那间房里追出来,孤寂地四处张望,身后的门缓缓关闭,人影越来越小,最终不见了。 …… 段樱离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凤羽的唇正贴在她的唇上,那冰凉柔糯的感觉一如曾经,但却是她这世极度恐惧的,她猛地推开他,力气之大居然使凤羽一下子摔到旁边去,不过见她坐起身来,狠狠地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唇时,凤羽终是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段樱离没功夫细想自己的梦境,目光一扫,已然看清了周围的情况。段芙蓉躺在旁边,秦柄玉照顾着她,正用自己的衣带将她的断臂绑住止血。 而她的断臂则扔在不远处,一只手上的蔻丹还是那么的鲜艳,却再也看不出半分的美丽。 段樱离呵呵冷笑,站起来拍拍自己衣裳上的灰尘,发现凤羽还坐在地上,她甚至还伸手拉了他一把,除了脖子有点痛外,竟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赵夫人,你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这就要走吗?难道会出这么大的代价,就要这么轻易的半途而废了吗?”她的声音略微嘶哑,好在还不特别影响说话。 赵夫人只好停住脚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才道:“段三小姐说什么,老身听不懂。” 段樱离便道:“之前说到二公主手心里刻的字,‘羽杀我’,是羽太子杀害二公主的铁证,但是仵作大人却说这三个字是二公主身亡后刻上去的,这就比较有趣了,按道理说,这可是羽太子的家,因为赵夫人对羽太子是有大恩,向来当成是亲娘般侍奉,为了赵夫人的安全,羽太子必然是在这里置了不少的暗桩侍卫,可是为什么有人能在这些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二公主呢? 又为什么,有人能在这些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在二公主的手心里刻上字呢?在这么严密的守卫之下,就算羽太子看不见是谁故弄玄虚,我也看不到是谁故弄玄虚,但是侍卫们肯定能够看到,可是现在,却没有一个侍卫向羽太子说出真相,这是为什么呢?” 说到侍卫,众人就往四周看了看,这种地方当然是有侍卫的,他们又抬头看了看,树影间似有簇簇之声,肯定是一些暗卫。 唐瑞和秦妙梧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秦妙梧的手紧紧握在剑柄上,他参加过大小战役上百场,早已经锻炼的心智坚硬,打仗他是不怕的,因此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剑的准备。而唐瑞则压低声音问段樱离,“段小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这里的侍卫都背叛了羽太子吗?” 说着话他脑门上已经渗出了冷汗,要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可就惨了。定会被这些暗卫们困在这里杀死。 这时候的秦柄玉,忽然插了一句,“樱离,芙蓉她——” 段樱离淡淡地向他看了眼,道:“请你照顾她。” 仅此而已。 自段樱离醒来,就直接忽略了段芙蓉所带来的插曲,甚至就那么淡淡地看了眼,思路就继续回到了正题上。在场的众人包括秦柄玉,似乎终于明白了凤羽为什么要选择段樱离而不选择段芙蓉,实在是因为,段樱离足够冷情冷血,足够理智,这二人骨子里似乎有种共通的东西。 段樱离向唐瑞道:“并不是暗卫背叛了羽太子,而是因为,这些暗卫已经不是羽太子曾经安排的暗卫,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曾经的那些人。” 她说到这里,便见众人的目光都奇怪起来,又有种恍然大悟在里面,却又都难以置信。 韩勤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若这些侍卫不是曾经羽太子安排下来的侍卫,那他们是谁安排的?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向凤羽道:“羽,羽太子!您今日可把我们引入死路了呀!” 凤羽自听到这些话时,就一直沉默,直到段樱离道:“羽太子,我说的这些事,你是否在昨晚就已经发现了?” 凤羽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只道:“并不能确定。” 赵夫人忙道:“你胡说,若是侍卫都不是曾经的侍卫,换了人,为何老身却没有发现?你这个丫头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段樱离的唇角微微翘起,感觉上似乎露出一抹笑容。 实际上她却一点都没有笑,一字一顿地说:“因为,连你,也是假的。” 赵夫人手中的佛珠哗啦响,是因为她在震惊之下,抬手便想打段樱离,却又硬生生地控制住了,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滑来滑去,脑海里却在计算着今日成事的可能性有多大。赵夫人道:“你们大家都不要听她的,她不过是推测,没有切实的证据,况且,如果我们都是假的,今日便可将各位折杀在这里,又何必到此时都不动手?” 段樱离又道:“那是因为你在等一个人。在那个人到来之前,你们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唐瑞道:“他们在等谁?” 段樱离却没有明说,只道:“不如我们利用这个时间,大家可以去看看所谓的证据。” 说着当先往前走去,众人都跟在后面,赵夫人已经有点稳不住了,一脸犹豫,但见凤羽的目光有些冰冷地落在她的脸上,之前的悲伤早已经寻不见了。她便知道自己若在此时想走,也是走不了的,干脆也昂首往前走去。 秦柄玉则道:“羽太子,芙蓉她……” “将她赶出去。若我知道你们秦家收留她,我会对你们不客气。” “羽太子,求您别这样!”秦柄玉大声道。 然而凤羽也只是随着众人一起往之前那个花圃的方向去了。已经有人在段樱离的指挥下,将花圃挖开,将上面的雪和土层才拨开了没多厚,就见一只手露了出来,手上沾满了血迹,众人都惊呼起来,连韩勤和唐瑞也都脸上变了色。 挖出来的第一具尸体,是侍卫模样,一只手努力往上伸殿,可见当时被埋进去的时候他有可能还活着,非常想出来,奈何受伤太重,最后还是枉死在里面。 将这具尸体挖出来后,再往下,便出现惊人的一幕,所有的尸体都叠加甚至凌乱交缠在一起,然后是死去后被人毫不留情地扔到这个坑里,因为天气冷土层被冻住,尸体没有腐烂保存完好,只是很多具尸体被冻在一起,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开它们,看起来实在是诡异恐怖至极。 而段樱离发现有一张惨白的脸,在两具尸体的空隙中露出来,虽然双目紧闭,口唇恐怖地张大着,但还是能够看出来,这张脸太熟了。 这张脸,正是刚才与他们争辩的赵夫人的脸。 凤羽和韩勤及众人也都看见了,一齐将目光落在赵夫人的脸上,具都惊诧不已。这赵夫人,竟然与死去的赵夫人一般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樱离道:“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异容术?” 这么一提醒,众人马上便见怪不怪了,立刻有人上去扭住她的双臂,用指甲在她的脸上抠,赵夫人死命地吼叫挣扎,然而抓她的人是韩勤和唐瑞的手下,根本不曾放松,不一会儿,便见一张薄薄的,已经被抓得有些烂的半透明面具从她的脸上被揭起。 这情形真是难以形容的令人可怖,就好像一个熟悉的人,刹那间变成了陌生人,关键是,待面具全部都揭完,才发现这人留着短短的小胡子,居然是一张方方正正,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的脸。 凤羽扭头看了眼花圃中已经死去的奶娘,再看看眼前的汉子,整个人如同刚从冻窖里出来,周身都散发着寒意。 “你到底是谁?”他冷冷地问。 汉子听到他的声音,便蓦然打了个寒战,然而却道:“我说出名字,你也不认得我。况且,就算我死了,所有的计划也不会改变,此时此刻,你们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这里!” “该死!” 凤羽忽然将手中长剑向那人扔去,正中那人胸口,那人口吐鲜血,脑袋一歪,便死去了。 众人向这个院子四周看看,韩勤终是问道:“羽太子,我们现在走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况?” 唐瑞却道:“可是,可是凶手被羽太子杀死了,二公主之死却还没有弄清楚。” 韩勤道:“唉呀这时候还顾得这个?很明显就是这个汉子杀了二公主,你只需如实向陛下禀告就行了。” “可是,可是……” 凤羽打断了他的话,“二皇姐之死,我是一定要搞清楚的。但是大家也不能真的就被困在这里,这样吧,我们便找人开路,看能不能出去。” “好。”韩勤非常赞成这个主意,马上就把目光对准唐瑞带来的几个人身上,唐瑞无奈,只好向其中两个人挥挥手,“你们先走,如果能顺利平安到了大门口,便来回禀。” “是!”二位小兵鬼头刀抽了出来,肩并肩往门口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二位小兵就快要到大门口,就在众人觉得段樱离或许是危言耸听了的时候,便见忽然从哪里射来冷箭,二位小兵尚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就已经扑倒在地,背上都插着七八枝箭矢。 韩勤啊呀了声,便焦虑地站了起来,“现在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们要被困死围城了!” 韩勤害怕的也正是众人害怕的,便听得凤羽道:“这里的暗卫和侍卫都已经换成了敌人的人,如果没有外援,我们必不能走了出去。现在只有请一个人出去请外援,我们才有赢的机会。”   ☆、会关心她的死活吗 可是想到之前两个被射杀于门前的两位士兵,众人都有些却步,“可是羽太子,我们这里有谁可以去通风报信呢?” 凤羽道:“必须是绝对无可能杀我二皇姐的人,对我父皇忠心并且身怀武艺的人。” “这——除了您,再没有别人了。”韩勤道。 “我不能走,只要是先前留在院子里的,现在都有嫌疑,在真正的凶手被找出来之前,谁也不能离开这里。俨” 段樱离把目光落在了唐瑞的身上,他是与韩勤一起来的,而且是奉皇命来调查二公主之死,他与凤羽虽然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但此人向来小心紧慎,现在虽然是文官,可曾经却是武官出身,记得在猎场的时候,他为了保护明帝,与那些黑衣人对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是相当的凶悍啊。 若论忠心,他也算忠心,绝计干不出杀害二公主的事情,这是他这般紧慎的人的通病,小心翼翼到看起来很胆小的模样。 唐瑞似乎也明白了凤羽的意思,脸色难看地福下去,“羽太子,您说的是下官。可是下官皇命在身,若是出了这个门,只怕……” “既然选择了你,本太子必是要将你送出去的。稔” 凤羽将唐瑞带到一个房间里,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裳,正是这里侍卫们所穿的衣裳,凤羽道:“这套衣裳原本是为了偶尔打入到侍卫中,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而准备的,不过我并没有真的穿过,现在便把它送给你,你穿了这件衣裳后,趁乱混入到侍卫中,然后找机会溜走。” 唐瑞点点头,又道:“可是,由谁去制造那个混乱呢?” “当然是我。” 凤羽再出来时,身边跟着一个小兵,穿着唐瑞原本的衣裳,众人知道这是金蝉脱壳之计,都不作声,甚至刻意将这小兵围在中间,使监视的侍卫们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韩勤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送走唐瑞的,刚要问一下,是否有秘道什么的,就见凤羽忽然像风一阵,身未动,身已移,竟然很快就到了门前那片空地之上,箭矢没有立刻射下来,似乎也是在等待谁的命令一样,而凤羽也在那里停下脚步,回身向周围看着。 人是面对着他们的,脚步移动,缓缓后退。 就在他快要到大门口的时候,那箭矢果然又如蝗般射来,凤羽身手极好,居然能够在箭矢与箭矢那么窄的缝隙中移动游走,行云流水,虽然箭矢很密,但要伤他似乎并不容易,可是对方显然是做好了准备的,所以他要出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众人都看得摒气静声,韩勤道:“羽太子,您一定要小心呀!” 段樱离则观察着那些箭矢的方位,结果发现这些箭矢的方位实际是很奇怪,有些地方明明没有人,但也有箭射来,倒仿佛是虚空中射来的一样,又或者射箭之人只是鬼影。 而且树丛里虽然有箭射出,但是当她不动声色走到那棵树下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树上有人,再往远看些,发现树上的确蹲守着人,但又并没有在射箭,只是在观察着院中的动静而已。 这真是奇了怪了,这些箭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直到凤羽发现有个人影从段樱离他们的背后一闪而过,窜入到离院墙很近的一棵树上,并且像灵猫一样,从树上又往院墙上爬去,大概那些蹲守的人都把目光落在段樱离及凤羽的身上,他竟然很容易就逃出墙去了。 凤羽便也在这时,从那些箭影中冲了出来。 他原本就重伤刚刚痊愈,但之前与慕风过招,已经又使伤口有些迸裂,此时便有些面色发白,段樱离赶紧扶住他。 凤羽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段樱离便把自己观察所得,低声告诉了他。凤羽听了,面色愈加凝重,根据段樱离的指点去观察,最后道:“希望唐大人一定要成功,只是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我们面对的有可能是一支很大的军队,而非几十个侍卫,恐怕他若真的搬动了救兵过来,也不过是中了敌人请君入瓮之计罢了。” 韩勤听到二人说话,忙道:“怎么回事?” 凤羽道:“这种情况,很可能是机关数术里头,非常狠毒的一招叫隔山眼,看起来我们好像只是被围在这里,面对的也只是几十个侍卫而已,事实上,我们面对的有可能是整支军队,根据箭矢射来的情况……”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往门前空地看去,只见那箭矢狰狞密集地插在那里,几乎都要挡住了去路,力道之狠,数量之多,的确不像是几十个侍卫能够做到的。 韩勤听得迷迷糊糊,“羽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奴听不懂啊!” 秦妙梧到此时,也是微微吃惊,见凤羽面色苍白,中气不足的样子,便道:“羽太子还是休息一下,由我来说明白好了。” 众人行动起来,干脆搬出椅子桌子,韩勤甚至还令人去厨房弄了些水果糕点茶来摆在桌上,反正是出不去,又或许下一刻就得死了,不如好好享受这一刻。众人倒像是开起小的茶会,此时都吃着糕点喝着茶,听着秦妙梧缓缓道来。 原来这隔山眼是机关术数里的一个名词,其原理是利用机关术数,形成一个障眼法,又或者是一个通道。 就比如现在院子里的这些侍卫,他们其实就是被称为隔山眼的,他们像猎豹一样蹲守在那里,仔细观察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事,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面小镜子,而这些小镜子彼此之间折射的功能会将这里的情况反馈到他们的大本营里去,而大本营会根据这里的情况,进行行动。 从刚才这些箭的密集度来看,他们的后盾,也就是我们所面对的一支军队,至少是有三万人之多。 这么大的军队不可能藏在奉京城内,但是因为隔山眼阵法也有距离上的局限,所以也不可能离得太远,如果猜测不错,定是在奉京城外城郊的某处。 他们不需要立刻冲进城里,而是依旧利用隔山眼原理,人在远处,箭矢却可以通过阵法的力量送入到这里来。以前,秦妙梧在西南打仗的时候,就遇见过一次这样的阵法。 破这样的阵法,有两个关键,一个是找到布阵之人,将他斩杀于当场,此阵不攻自破;二是杀了这些蹲守之人,只是这个是很难的,如果有人对蹲守之人不利,也就是这些被称为隔山眼的侍卫产生恶意攻击,那么立刻会遭到大本营的残酷反击。 所以他们不能动这些隔山眼侍卫。 韩勤听完秦妙梧的讲述,其实还是迷迷糊糊,他总结道:“你的意思就是,我们面对的其实是一个三万多人的军队?他们是在城外,但是却能够把箭通过一种办法射到这里来?” “正是。” “唉呀这不是完蛋了!这可是千里取人命之术呀!唐大人——”说到位里,害怕那些隔山眼侍卫听到,忙压低了声音道:“唐大人走的时候必然不知道是这种情况,他带的救兵恐怕也只是以为收拾了这几十个侍卫就算了,万一他带来的是陛下,那岂不是羊入虎口?唉呀完了完了!” 秦妙梧道:“韩大人,也不必如此绝望,我们还可以再想想办法。再说陛下不是受伤养伤吗,怎么可能会出宫。” 虽然秦妙梧如此说,韩勤还是显得很担忧。 见秦妙梧的神情似乎颇为笃定,凤羽心中一动,问道:“秦先生若是有什么办法的话不防直说,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恩怨我们可以回头再商量。” 秦妙梧想了想,段芙蓉已然被破掉了双臂,任何的美女,当她产生如此大的伤残时,也没有人再会觉得她很美了。况且凤羽既然能够如此狠毒的对待她,恐怕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恨了…… 这样的话是不能勉强他们在一起,对于秦家来说,段芙蓉的确是一点用都没有了。那么,到底应该要什么呢? 这时候,秦柄玉已经安顿好段芙蓉,走了过来。 段芙蓉的双臂从手肘处被砍了,当秦柄玉将她抱进房里的时候,她便又被这入骨的疼痛给痛醒,发现自己的双手没了,她就立刻崩溃了,不断地向秦柄玉道:“……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我挑断他的手筋,他就砍我双手做为报复……他好可怕,他好可怕……” 秦柄玉只能安慰她,将颤抖不已,可怜的如同风中落叶的她抱在怀里,希望她能够安静下来,她却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直到凶狠地撕下他的一片皮肉才算罢休,疯狂地笑道:“段樱离,我要把你一口一口的嚼碎!我要杀了你!” 秦柄玉见她目光散乱,已然是要疯癫的样子,最后只好狠狠地敲了下她的后脑勺,使她晕了过去。 想到她的惨状,秦柄玉就不寒而栗。 他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其实那时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解救段樱离的,但是凤羽选择了最快捷也最惨忍的办法。所谓唇亡齿寒,段芙蓉落到这个地步,开始让他怀疑,凤羽初时帮助快要被李家打死的段芙蓉,原本就是有目的的,计划好的。 他根本,从未将段芙蓉放在心上。 ……段樱离见他失魂落魄地走过来,便道:“她怎么样?” 秦柄玉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她,“你会关心她的死活吗?” 段樱离便转开了目光,不再与他说话了。她早知道,秦柄玉是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上世他用自己的行为给了她答案,命中注定他迟早要与她反目的,或者不应该用反目这个词,他们二人从来就不是朋友,又何来反目。 秦柄玉本来有一肚子邪火想要发作,但见段樱离不接他的话,那股邪火只能又硬生生的咽回肚子里。 这时候秦妙梧已经想到了自己应该要什么,于是道:“听说羽太子有一支自己的护卫队,与当年大皇子凤旭所设的金甲骑士队一样,可惜向来缺乏领导之人。如果羽太子不介意,我想介绍一个人给羽太子。” 这支护卫队,凤羽起名叫赤焰护卫队,是他的私人护卫队,其中隐藏着许多专属他的死士,这支护卫队由他亲自领导,从未假手于人。甚至朝廷也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有这么一支队伍,但是秦妙梧如此说出来,便是已经查过并且确定过了。 凤羽双唇紧抿,秦家果然是反骨外露,之前背叛了段擎苍,将来肯定也会背叛他羽太子,只是如今,他被困在这里,能够救在场所有人的,有可能便只有秦妙梧及秦柄玉,这两个久经沙场的人。 凤羽看了眼秦柄玉,发现他的身上,在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多了些说不出来的漠然与冰冷,那是一种忽然间看透世情,内心冰冷死气沉沉的感觉。 秦妙梧继续说:“柄玉是我们秦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孩子,文武双全,我想他一定有能力胜任。” 秦柄玉向凤羽福了下去。 凤羽愣了下,便从袖间拿出一只造型奇特的令牌交给秦妙梧,“这是赤焰护队的令牌,有此令牌便如我亲临。” 秦妙梧似乎很满意,将令牌交给了秦柄玉,“柄玉,你要好好做事,可不能辜负了羽太子委以的重任。” 秦柄玉接了令牌,又默默地向凤羽施了一礼,就站在了旁边。 秦妙梧继续道:“想要破此阵,倒也不难,只需要将这些隔山眼都打下来,自然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凤羽微怔,“就这么简单?” “还有什么难的,现在只要借羽太子一张大弓,数支羽箭即可。” 凤羽皱了皱眉头,眸中忽然有一抹轻蔑。 段樱离看得清楚,知道要破此阵绝非如此简单,又想到秦妙梧说起的那次大战,很可能是段擎苍坐阵的,也就是说破阵者只是段擎苍和段逸,而非秦妙梧,只怕当时他在旁边看了些皮毛,却不知道其中的关键到底在哪里。 段樱离虽然不懂机关术数,但是段逸那次回宫所出杀着,差点让她丧命,所以她对此印象深刻,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秦妙梧今日若破不了此阵,不知道又会引出什么事来?于已方人反而有损。 凤羽博揽群书,而且他听了段樱离所说的事情后,马上断定这里的阵法是隔山眼,可见他对隔山眼也是有所了解的,显然他也认为,一张弓,数支箭根本解释不了问题,反而被秦妙梧趁机要去了赤焰护卫队的令牌,心中自然是不愤,竟然在秦妙梧的手里吃了亏。 凤羽忽然道:“若是四弟在就好了。” “慕风?”韩勤诧异接了句,“要是慕风现在,也是不可能会帮我们的呀!” “韩大会说笑了,四弟的名字叫凤沐,并不叫慕风,韩大人真是老了,记性如此不堪了。四弟对于机关数术的研究,当今天下若有排名,必在前三。” 秦妙梧知道凤羽已经看穿他,对此阵只是略知皮毛罢了,不过既然令牌已经到手,他也不去做那口头之争。当初他亲眼看到段逸少年英豪,一人独力破去此阵,无非也就是一张弓和数支箭而已,段擎苍只是观战,他就不信,他秦妙梧九窍灵珑心,抵不过段逸那个鲁莽少年。 段逸既然能破去此阵,他也能。 手握强弓,背上背着箭蒌,足下沉稳,昂首挺胸,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无论结果如何,这气势却也是非常足的。韩勤甚至喝了声彩,“好!秦大人,我们就靠你了!” 秦妙梧直接将箭对准了离众人最近的一根树,射箭之前大喊一声,“贼子小心躲闪!” 但见那树枝某处微微颤动,他一箭射去,果然传来啊地一声惨叫,有人从树下倒了下来,跌在树下,众人这才见到这人的真容,一脸的彪悍,胸口中箭,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受伤太重,失血而亡。   ☆、明帝的轿子 一击即重,秦妙梧大受鼓舞,立刻又叫道:“贼子小心躲闪!” 另一棵树上的人也中箭落地,随便的几分钟里,有七八个人都被他如此射下树来,秦妙梧越发神勇,韩勤看得高兴极了,不断拍掌喝彩。 凤羽道:“秦大人的确是很英勇睿智,他先喝一声,树上贼子定然乱了心神,往旁边移动想要躲开,却不料正是如此,才中了秦大人之计,树枝抖动处已经暴露出他们的藏身处,自然是更加要躲不开他的箭了。” 段樱离也看出来了,心想这秦妙梧倒也不愧疚是秦家的智囊,只是这隔山眼阵法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被破掉,也不算什么大阵了,那么凤羽根本不会许以令牌吧? 不一会儿,只看到树下掉了不少的死尸,秦妙梧再连续喝了十几声,也依旧没有再射下一个人俨。 难道这些暗卫都被他射死完了? 秦妙梧紧惕的往四周看看,向凤羽道:“让我去试试!稔” 他向大门口走去,才刚刚到大门前而已,便立刻发现那些箭矢如蝗,他整个人刹那间被裹夹着其中,来不及想什么,凌空一串儿翻滚,很是有些狼狈地被逼回了院中,惊诧莫名地说:“这些箭是从哪里来的?这里的暗卫明明都已经死了。” 凤羽看着树上说:“之前的是死了,可树上还是有暗卫。” 刚才秦妙梧被攻击的时候,他看得清楚,原本已经被秦妙梧肃清的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人蹲在那里,一如之前死去的那些暗卫。 凤羽道:“只怕这些暗卫也如这些箭一样,你杀掉多少都无汲于事,还是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那里进行替补。” 众人仔细一看,确实如此,那些人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占据了重要位置,于隔山眼这个阵法丝毫无损,有可能还因为他们折损了士兵而加强了此阵。这情形实际上是有些诡异的,而且令人胆内发寒。 就在这时,大门竟然从外面被打开。 唐瑞带着一队侍卫不由分说地冲进来,等到院内众人想要对他示警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已经冲到了院内范围。而后面一顶明黄色的轿子,更是扎痛了众人的眼睛。韩勤脸色剧变,拍着腿叫了声,“不好!陛下来了!” 不管怎么样,这些人迅速地冲入院子,唐瑞便停下来要喝问几声,那箭矢便已经飞蝗般向他射去,连那顶轿子也在刹那间被扎成了刺猥般,好在明帝的轿子可是质量很好的木制八抬轿,他倒是没事,只是抬轿子的人死了一地。 明帝的轿子就在大门口,一半在隔山眼侍卫们的攻击之外,一半在侍卫们的攻击之内,所以若是从门外向里面看,可以看见轿子的后半断,没有落一根箭。 只是众人都只能看到前面,被箭矢赶到院内的唐瑞只能大喊,“陛下,你暂时便在轿子里好好躲着,千万别出来!” 明帝大概是愤怒,蓦然挑开了轿帘。 众人见他端坐于轿中,没有受伤,但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凤羽便拜了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帝嗡声道:“平身。” 众人行完礼后,唐瑞才惊魂未定地道:“莫不是我离开后,又发生了一些事?贼人居然如此凶悍!” 凤羽只盯着轿子,显然是没有心情再讲述一遍,便由韩勤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唐瑞看着自己带来的这些人,道:“既然哪些,再去将那些隔山眼杀一遍好了,这次带来的都是宫里最好的侍卫,外面还有七殿下带来的人……” “啊,那得赶紧给七殿下传个口信儿,别让他进来。” “他不会进来的,他会在外面包抄这些人。不过口信还是得传,否则见我们长久不出去,他们还是会进来。” 二人如此这般商量着,便由唐瑞写了个纸条,从侧面的围墙送出去。可是箭才刚刚到围墙边,竟然被一般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 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唐瑞当初逃出去的那个漏洞,现在已经被堵上了。 段樱离忽然道:“不必送口信儿了,七殿下他们恐怕早已经打起来了。” 众人侧耳细听,可不是,外面隐隐传来刀光剑影声,已经是热战正酣了。 “现在得赶紧想办法破这个阵,该来的人已经来了,他们不会再继续留手,恐怕马上就会围歼我们。” 唐瑞一听,道:“可是据韩大人刚才所说,连秦大人都没有破去此阵,接着要如何做呢?” 韩大人道:“要不然我们不要动作,等七皇子的人来救我们。” “如果真如秦大人和太子殿下所说的,我们实际上是面对的三至五万人,而且这些人就在城外,恐怕这时候陛下和羽太子都被困在这里,这支军队已经趁着这个机会进城了。” “段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要反了。” 韩勤与唐瑞一想,果真是如此! 段樱离道:“我们先进入房子里吧,如果箭矢射不到我们,便只能等那军队到场,才能进屋抓我们,我们则可以利用这段短短的时间再想想办法。” 韩勤极是赞成,道:“走,走,我们回屋。” 唐瑞去向凤羽道:“羽太子,我们先进房间吧。” “你们进去吧,我要看着我父皇平安才好。” 唐瑞也向明帝看去,发现他还是在轿子里,即不出来,也不后退,可能被吓得狠了,人如雕塑般坐在那里不言不动。 唐瑞遥遥向他施了一礼,“陛下,微臣先进去想办法,会尽快救您的。” …… 一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余了凤羽和坐在轿子里的明帝。 “父皇,听说您负有重伤,为了救儿臣却还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真是令儿臣愧疚,只是儿臣如今被困这里,却是连累了父皇你。”凤羽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仿佛只是有些懊悔的低语,但他那清洌的声音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明帝显然也能听到,但他却什么都没说,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坐姿,却是不言不动。 “父皇,您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您已经再次受伤?” 然而明帝还是不言语。 这样又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有个人影从门口被扔了进来,滚落到轿子前面便不动了。看着他的服饰,凤羽道:“七皇弟?” 那人影终是动了下,然而尚没有坐起来,便有一排冷箭,簇簇地插在他的身边。 “七弟别动!” 那人坐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才现出本来的面目,果然就是七皇子凤星辰,他向凤羽看了眼便疑惑地说:“你怎地还在宅内?还不出去助阵?父皇怎么了?”凤星辰已经注意到明帝的神情呆滞,很不对劲儿。 凤羽道:“不知父皇是否受了伤。” 凤星辰便想上前检视一下,结果又是一排冷箭,逼得他半步都动不了。 无奈,他只能坐在原地,“我说你们都在院子里做什么,原来是被这冷箭困住!真是好计策啊!大哥,我一直以为你愚钝,今日才是服了你呀!” “七弟,什么意思?” “三哥,您没想到吧,是大哥将我打成这样,扔到这里来的……他带兵打进宫里了,要自己称帝呢!你我现在都是他的绊脚石,这下却是一定要死了才行。只是父皇现在被抬到了这里,宫内无人主事,恐怕要被大哥轻易地冲进去了。” 可不是,因为二公主之死和凤羽被困的事,惊动了明帝,明帝与京机侍卫最高统领凤星辰都来到了这里,宫中空有侍卫无人指挥,只怕要被凤旭捡了便宜。 “父皇尚在生,他怎么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凤羽说着话,盯着明帝看,结果发现他依旧面无表情,简直就是个木偶。 凤羽凝了眉头,手中的袖箭悄然滑了出来。 “七弟,父皇真的出宫了吗?” “自然是真的,我亲自扶着父皇上鸾驾……”说到这里,凤星辰忽然愣了下,诧异地看看轿内之人,再看看凤羽,“你怀疑眼前的父皇不是咱们的父皇吗?” “是的,父皇自进入院中,只说了平身二字,再不说话了。” 凤星辰左看右看,觉得轿中人就是明帝,而且中途因为赶来救凤羽,根本就没有停留,哪有时间换人呢?又看到轿子上插着那么多狰狞的箭矢,猜测是不是被吓着了。其实有这样的猜测也只能怪凤星辰年龄小,不曾见过明帝曾经的威风,只道他每日里在朝堂之上养尊处优,还不如他们这些做儿子的胆大。 这种“父皇可能被吓着了”的话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实在有损天威,只道:“这绝对是父皇,不会错的,我亲自将他接出来的。” 凤星辰离明帝比较近,观察了半天还是肯定地说这就是明帝,凤羽心头虽有疑虑,却也不能轻易出手,袖箭又悄然回到了袖中。 他抬首望着树下那些隔山眼,暗暗思虑破解的办法。 然而对方下了死手,硬拼是不可能成功的。 段樱离站在窗口,将外面的情形看得很清楚,这时候扭过头微笑着道:“韩大人,感谢你之前那么帮我,一直都想找机会好好表达一下谢意,只是韩大人身份高贵,小女子没有办法前去请安。今日倒是正好,请韩大人受小女子一拜。” 韩勤连忙将她扶起来,“不必了不必了,现在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情啊……况且,你就是比你的姐姐懂事,我喜欢!” 段樱离笑道:“韩大人,您认为,陛下和大皇子,谁比较厉害?” “那当然是陛下了,陛下年轻的时候,那可是——”韩勤坚了坚自己的大拇指,“若不是陛下英明睿智,我韩勤也不能这么中心耿耿。” “可现在陛下身陷隐境,为何韩大人竟似不着急呢?” “你这小妮子——”韩勤的面容微微一变,却接着道:“谁说我不着急了,你看我,急得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 “韩大人,皇上是真的受了重伤吗?” “那当然是!你这小妮子,刚给你三分面子,你便来问我些该问不该问的,小心一个小小心送了你的脑袋,连本大人都保不住你。” 段樱离又道:“既然韩大人认定陛下比大皇子要厉害,这时候又何须担忧呢?” 韩勤听她这么说,果然拍拍自己的胸口,“是啊是啊,我这是在担心什么呢……”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段樱离却已经判断出,外面轿子里坐的必定不是明帝,如果明帝真的被困轿中,韩勤怎么可能自欺欺人的暗示明帝没事,不必担心?况且韩勤的内心里,仍然觉得明帝比大皇子厉害,分明就是说明帝此时还有战斗力,可明帝若真的被困轿中,行动都行动不得,又哪来的战斗力? 因此她现在敢肯定,明帝必然是在宫中,并没有来到这里。 想必此时此刻,皇宫中必定热闹得很。 段樱离从房中走了出来,向七皇子凤星辰道:“七殿下,您受伤严重吗?” 凤星辰摇摇头,“还好,就是腿上被砍了几刀,行动不便。” 段樱离拿了壶茶往凤星辰那边走去,凤羽吓了一跳,“你不要去。” “没事,不是只要走到那个范围内,才会被射杀吗?我只要在范围外就可以了,七殿下受了伤流血过多,现在必须要喝水,否则后果会更加严重。” 说着也不顾凤羽的阻拦,就把茶水送到凤星辰的面前。 凤星辰也的确渴了,往前挪了几步,伸手就要抓茶壶,却立刻有箭矢射过来……好在凤星辰动作也是迅速,竟然还是把茶壶抓在了手里,大大地喝了口,道:“段小姐,谢谢你!” 段樱离笑笑,低声道:“你道他们既然把我们困在阵中,为什么不立刻出手杀了我们?” “为什么?” “因为,陛下已经不是陛下,他们是要等到人来齐后,再行射杀。” 凤星辰刚想说什么,段樱离忙道:“你不要说话,只听我说,小心被这些隔山眼给听去了……” 凤星辰点点头,干脆侧坐身子,看似就着壶口在喝茶,耳朵却竖了起来,听段樱离低语,“因为他们还没有确定轿中人是否是陛下,所以没有立刻下杀手,只要把羽太子空在此处,陛下就算现在不来,之后处理了宫中的事,还是会来的,只要他真的来了,毕定被困在此处,到时候恐怕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轿中人,真的不是我父皇?”凤星辰还是表示怀疑。段樱离只问了一句话,“若是你父皇看到你伤成如此模样,他会是什么表现?” 凤星辰脸色垮了下来,“他定会先骂我没出息,平时不好好练功而导致如今被别人打成这样,然后会叫太医给我处理伤口。” “今日这里没有太医,可是你父皇也并没有骂你。” 凤星辰一个激灵,半晌,终是默默地点了下头。 从他进来到现在,可是没听到明帝说一个字呀! 段樱离知道他已经开始怀疑了,于是又道:“既然他不是明帝,何仿让他牺牲一下,只要将他当成是盾牌,就必然能够出去,出去后就不要再回来这里,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事,你要赶紧回宫,帮助陛下,你是侍卫统领,万不能在这时候,不在陛下的身边呀!” 凤星辰眉头凝了起来,的确是,不管宫里出了什么事,只要他这个侍卫最高统领在,五万侍卫就能调动起来,否则的话只怕明帝真的要被大皇子逼宫。 要是他实在不能确定,轿中到底是不是明帝? 若是凤羽离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必然已经确定他不是明帝了,只是凤星辰内心敬重明帝,所谓关心则乱,反而一时间难以判断。 段樱离忽然拿出匕首,狠狠地刺向凤星辰,角度却把握的极好,看起来似乎是刺入了他的胁下,却只是刺穿了衣裳而已,凤星辰也被吓了一跳,以为匕首刺入自己体内,不由闷哼了声,当他没有感觉到疼痛的时候,便听得段樱离道:“你装成重伤倒下,看他是何表现。”   ☆、夺嫡之战 凤星辰马上明白了,立刻啊地惨叫了声,倒下去。 其实这时候,段樱离和凤星辰已经离得很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隔山眼阵法那边的人,并没有袭击段樱离。 凤星辰悄悄地睁开眼睛,看向明帝,发现他果然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异样。 他躺在那里,终于相信段樱离所说的是真的,轿子里的这位,真的不是明帝,那么真正的明帝应该正等着他帮忙。他深吸了口气,也不管那人到底是谁,猛地往前窜去,箭矢无情地飞过来,他的腿上又连中了两箭,但这时他已经赶到那位明帝面前,明帝竟然也不反抗,任由他点了他的穴道,然后一下子扛在自己的身上,成为他的盾牌。 箭矢有那么几秒的停顿,似乎指挥之人有点犹豫,但只是这么几秒而已,接着便下箭雨似的,射向他们,这位假明帝,立刻被射得像个箭人,口角的血液流出来,滴落在凤星辰的肩上俨。 凤星辰虽然知道这人并不是自己的父皇,但眼见如此情况,还是忍不住眼前模糊,雾泪沾湿眼睛,也不管前面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只蒙着头往外面冲去。 这种情况让凤羽吃了一惊,飞快地掠来将段樱离扯进怀里,退到安全地带,再转眸时,凤星辰竟然已经带着明帝出了大门稔。 凤羽震惊地道:“我看到父皇好像身中多箭!老七疯了吗!” “是我让他走的。”段樱离淡淡地说。 “你跟他说了什么?”凤羽眉头微拧。 “我说,大皇子是去逼宫了,如果他再不去,就要被大皇子抢了先机,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了。” “你真这么说的?” “自然是真的,我从来都不骗你。” 凤羽的眸中闪过一抹阴鸷,终是微笑着道:“你真是调皮,又在和我做对了。” 段樱离抬眸,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澄明的眸子里,却满是掺和着天真的狡猾,这正是段樱离最吸引人之处,她的目光很冰冷,很澄明,你看不出她的善恶,只觉得接近她必然不是那么可喜的事,可是她眼底又似乎不经意间一抹明净和天真,谁都不知道,那是最初的她的残留,却只觉得很吸引,恨不得紧盯着她的眼睛,看看能不能瞧进她的心里去。 凤羽此刻也是,被这双眸子吸引,盯着不愿放开。 段樱离却又很自然地将目光转到别处去,“那你想怎么样?” 凤羽叹了口气,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我总得给你机会,叫你服气,否则就算得到了你,你心里也会觉得我是个无能的人。” 段樱离裂嘴一笑,眸子里却无一丝笑意。 …… 不一会儿,他们听到一阵骑兵经过的声音。 得得的马蹄声,惊天动地,整齐如一。 秦妙梧勃然变色,向凤羽道:“羽太子,怕是有人逼宫!” 事实上,在场的人也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可是凤羽却不为所动。 段樱离终于忍不住问了句,“这么关键的时候,你甘愿被困在这里吗?只怕大皇子已经直捣黄龙,说不定此时皇袍加身了!” “他不会成功的,我父皇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可是你看到了,陛下已经被乱箭射死了。” “那不是我父皇,七弟向来最是孝顺,虽然他最喜欢和父皇顶嘴。他是绝不会只顾自己逃命而不顾我父皇的死活的。” 段樱离微微叹了口气。 她真不知道凤羽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本来以为让他亲眼看到明帝的死亡,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必定想办法破了此阵,却没有想到,他还是这么沉得住气。 凤羽似乎猜透她的想法,便道:“若是我此刻亦去了皇宫,只怕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逆反之罪。” “那你便在这里等着吧,等到七皇子或者是大皇子胜利之后,坐上龙位,再对付你这个曾经的羽太子吧!” 凤羽的眸光微微一冷,的确,若是今日胜利者是皇子中的某位,那么一旦登位,他这个曾经的羽太子毕竟变成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怕是不死不休。 他的手掌握得很紧,虽然表面还是很镇定,但手心里已经出了些许冷汗。 那腻腻的感觉让他的心格外焦躁起来。 然而隔山眼,为何迟迟不动作呢? 当时段樱离说,他们是在等一个人,然而明帝已经到来,他们还是没有启动最厉害的杀着,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呢?难道他们也分辩得出来,之前的来人,并不是明帝? 忽然又想起,刚才段樱离与凤星辰说话间,似乎已经到了不该到的范围内,可是那些箭矢并没有射下来…… 难道…… 他的眼中微微一亮,忽然明白了什么。 大白天的,他的眼前却阵阵发黑,胸口气血翻涌,蓦地冲到了花圃前,狠狠地跪倒在赵氏的面前,“娘,是我连累了你!” 因为坑底死人太多,又因为冬天太冷,这些冰冻的尸体紧紧粘在一起,无法逐一从坑里拉出来,因此他们还是在坑里,不过赵氏的脸,已经被阳光稍稍晒融了些,脸上有些细密的水珠,看起来非常的诡异可怖。 秦妙梧忙上前欲扶他,“羽太子,这不是您伤心难过的时候!” 情势严窘,他需要做的事有很多,大丈夫男子汉,最不该在这时候情绪崩溃流泪。凤羽并没有流泪,但他的眸中那沉深的寒意似乎又增加了几分。好半晌,他才站起来,道:“既然宫里有好戏,我们当然要参与。”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火硝,往半空一扔,便见白亮的火花,闪痛人的眼睛。 随着火硝落下去,便有个穿着孔雀蓝的锦衣男子出现在大门口,他身背长弓箭矢,目光阴鸷,面蒙黑巾,缓步进入隔山眼阵法中。 虽然他面蒙黑巾,段樱离还是一下子认出了他。 她不由地后退了两步。 这人,竟然是她以为早就死了,尸骨都不知道弄到哪去的段逸,他竟然还活着! 只见他进入到隔山眼阵法能够射击到的地方便停住,刹那间,四面八方忽然出现密集的箭矢,带着呼哨声狠狠地向他射去,他身形如风,便在这些箭矢中穿插,并且还能将自己背上的长弓拿在手中,也是射向虚空,那只箭射到半空便倏地不见。 然而就这么一下,原本很密集的箭阵,居然缺了一个很明显的口子。 他便站在那个缝隙里,又迅速地往另外几个方向射了几箭…… 他一共射出了八箭,然后隔山眼箭阵,忽然就消失了一般,停止了射箭。段逸二话不说,箭走八方,又继续将树上的人都射了下来。 随着数声尸体落地的声音,此院落终于安静了。 大家终于明白,为什么秦妙梧之前将树上之人射下箭阵却依旧无损,因为只有箭阵启动时,才会有缺口,有弱点,而段逸正是将箭直接射入到缺口内。当然,能在如此密集的箭矢中能够保住性命并且射伤对方,是件很难的事。 只是秦妙梧一番虚张声势,却是骗走了凤羽的赤焰令,说来也是好笑。 段逸走到凤羽的面前,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下去,“属下参见太子!隔山眼箭阵已经破去,现在安全了!” 段樱离这才明白,凤羽果然早有准备,也是,他既然已经发觉赵氏有问题,又怎么会不提前准备呢?段逸就是一只从天而降的棋子,救众人于危难。这隔山眼箭阵,除了慕风果然就是需要段逸这样的人才能破掉呢!想到段逸之前为了杀死她,而布的石阵,段樱离便有些不寒而栗,悄然后退了好几步,将自己的身体悄悄地隐在不起眼的地方。 秦妙梧和段逸也是熟识的,甚至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这时候惊喜道:“原来是逸儿,我说呢,除了逸儿谁还有这种本事。” 韩勤则如同见了鬼似的,擅抖着手道:“这是怎么回事?段逸怎么又活了?他不是已经被斩首了吗?” 凤羽向段逸点点头,段逸便自动走到韩勤的面前,“没错,我是死了,可是我又活了,韩大人,你是不是很怕?” 没等韩勤再多说什么,段逸袖中悄无声息滑出一柄匕首,只听噗地一声,匕首已经狠狠地刺入到韩勤的腹中。韩勤啊地惨叫了声,指着段逸道:“你,你这个贼子!撒家定叫陛下,定叫陛下将你处以凌迟之刑,看你还能活过来……羽太子,你,你包庇犯人,罪不可恕……” 段逸干脆扯掉了脸上的黑巾,原本英俊的脸上满是残忍,冷冷地将匕首拔出来,再一推,韩勤便倒在地上,眼见着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 唐瑞见状,大惊失色,“你,你怎么能杀了韩大人!” 然而见自己周围,秦妙梧、秦柄玉还有凤羽,具都冷着面,方才明白自己已经是在羽太子的手掌心里了,生生死死由不得他自己决定。 到底是朝堂混际多年,看清形势后,马上道:“好了好了,你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你即是段擎苍的儿子,又有羽太子护着,死而复生一点都不奇怪。我也不会拿这件事说什么的,既然隔山眼阵法已解,我们赶紧回宫吧。” 说着他就要往外面走,却被段逸冷冷地拦住。 段逸高大,站在那里如一堵墙,唐瑞无奈地退后了两步,看向羽太子,终是道:“羽太子,今日既然七皇子回宫去了,不知吉凶如何,不过只怕他也只到这个程度了,以后的夺嫡之战便没他的事了。既然如此,我唐某也是明理之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又闻圣人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明白怎么做的。” 凤羽这才挥挥手,让段逸让开,微笑道:“你知道怎么做便好。韩大人便是知道的太多,又不懂得变通才落至如此结果。” 唐瑞又向凤羽深深施了一礼,“羽太子请!” 凤羽却将向段樱离道:“我不想你出事,你跟我一起走吧。” 段樱离也觉得,自己此刻还是跟在凤羽的身边比较安全,难得小鸟依人,非常顺从地扯了他的袖子跟在身边,往外面行去。 一路行去,街道俱空。 百姓都已经躲到屋子里去了,偶尔有大胆的悄悄揭开窗纸向外看,发现他们这群人,立刻又缩了回去,道路之上有种凌静和破败,才一天而已,昔日繁华的奉京城似乎已经荒废了十年的模样。 一路掀翻的摊子不计其数,瓜果菜蔬,布匹木雕洒落四处,段樱离眼尖,忽然发现一枚木蝴蝶落在角落里,她蹲下去把它捡了起来。 凤羽看了眼道:“雕工还算精细,倒是很别致。” 段樱离嗯了声,将它悄悄地藏在自己的袖中。 就在这时,从哪里忽然冲出一队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秦柄玉连忙喝了声,“大胆,太子在此!你们想干什么?” 士兵们面面相觑,虽然有所犹豫,却没有退去的意思。凤羽只好拿出自己的太子令,这时候,一个骑着马穿着盔甲的中年男子走近,“吁”地一声,将马扯住,看到羽太子连忙下马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还不赶紧参见羽太子!” 他自己已经当先一步前来,向凤羽叩倒,“千总蔡顺参见太子殿下!” 这一拜,其余的士兵也都纷纷参拜。 凤羽向蔡顺起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顺满面难色,将事情大略地说了一遍。 原来自上午时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队人马冲进城来,城内虽有驻守官兵,可是都顺利放行,说是有陛下的旨意。这队人马入宫之后的事,这位千总就不太知道,但是后来,又相继有几批人马进城,有些胆子大的,就开始带人马阻拦,没想到这些进城之人,见人杀人,见鬼杀鬼,气势汹狠。 蔡顺的职务就是带人守好城门,可是对方人数众多,又确实有圣旨,他只好躲去一边放他们进去,可是进去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蔡顺觉得事情不对头,便带着自己的手下自发巡逻,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巡逻的,他一个区区千总,手下带的人有限,再加上今日又散逃了些就更少了,能做的事实在有限。 蔡顺说完,又道:“羽太子若要进宫,卑职等愿意护送!” 既然大军都进城了,不知道现在是何情况,凤羽倒不好冒然进宫。 过了半晌,凤羽将蔡顺叫到自己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蔡顺连连点头,忽然又单膝跪地,“卑职必定完成任务!” 凤羽将自己的太子令交到蔡顺的手中,道:“我告诉你的话,你可一个字不许遗漏。” “卑职明白!” 蔡顺说完,便拿着令牌往城外而去。 他离开的时候,似乎刻意地看了眼段樱离,段樱离的直觉告诉他,他要去完成的任务,似乎与她有关,但凤羽不说,她也不能强问。 众人继续往宫内而去,还是秦妙梧道:“羽太子,宫内恐怕已经被敌人占领,我们此去凶险,还请羽太子三思而后行!” “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既然如此,我们走!”秦妙梧在这一刻,倒是有些佩服凤羽的,或许一直以来秦家的选择是对的。 他们很顺利地到达了正殿,然而眼前的情景却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只见大皇子凤旭已经登上龙位,高高在上的他藐视着他脚下的他们,左相赵宪竟然也在,他身后分别立着赵氏族人,为首者正是赵广施。原来这次的事情,果然是大皇子凤旭搞出来的,而且他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占领了皇宫。 七皇子身受重伤,此刻爬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而假明帝的尸体,不知何踪。 见到凤羽,凤旭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段樱离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半年多未见,凤旭看起来不但没有沮丧之态,反而意气风发的很,相必最近这些日子勤于武功,因此整个人都比在奉京时看起来更加的壮实。   ☆、一夕间风云变色 当然这都是有赵宪在旁督促的原因,只是旁的人并不知道。 “老三,你才来呀!” “凤旭,你居然谋夺皇位,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凤羽沉声喝道。 “老三,别装腔做势了,此时大局已定,你说什么都没用了,不信你瞧他们!” 他得意地抬手指指站在大殿两侧的文武大臣们,今日朝堂尚未完结,凤旭便直闯入宫,将他们一个不漏地截留在这里稔。 “来,再给我——哦,不,是朕,再给朕演练一个!” 文武大臣们也觉得尊严受到挑战,纷纷侧着身子低着头,不肯再次按照凤旭所说的做,凤旭很具威胁性地嗯了声,便看向赵宪,赵宪也不出手,只挥了挥手,马上就有士兵将大刀驾在文武大臣们的脖子上。 大臣们无奈,还是跪了下去,对着凤旭山呼万岁。 凤旭哈哈哈大笑起来…… 便听得凤羽道:“父皇尚在,便想登龙位也得得到父皇的允许。” 凤旭很拍张地拍拍脑袋,“是啊是啊,朕怎么忘了这件事?朕还没告诉你,父皇已经被老七给接回来了,不过他人已经……”说到这里他仿佛万分难过似的,“……听说父皇是因为去救你,才导致中了圈套,这事你也得负上责任啊,现在灵堂已经布置好了,等到朕把这里的一切打理好,就带领群臣给父皇办后事,至于老三你,既然父皇为了你才归天的,你便去替父皇守陵吧!守一辈子!” 凤羽嘲讽冷笑,“那我还得谢谢大哥的安排!” 凤旭摆摆手,似乎觉得跟他说的话太多了,赵宪道:“三殿下,守陵是后面的事情,今日,你可得站对位置,才能去顺利守陵呢。事已至此,您打算怎么样呢?” “我父皇根本没有死,况且,就算他真的归天了,能够继承皇位的也不能是他!”他蓦然指着凤旭,“他是废太子,是越边王,况且居然大逆不道,入城逼宫,根本就是泯灭人性,这样的人哪有资格当南昭的皇帝!” 凤羽的话,只是让凤旭不屑地一笑。 赵宪更是不为所动,文武大臣们也只是叹气,如今可不是有没有资格和能不能的问题,小命都被握在凤旭的手中,他们又能如何? 凤羽是个聪明人,当然早已经看出现在是什么形式,然而他却如一叶障目般,就是不肯承认凤旭登位的事实。 凤旭冷笑,“成为王,败者寇。凤羽,枉你聪明,此时却是如此看不开。既然你不能与朕同一阵线,那么就别怪朕了,来人呀,将凤羽押起来,让他给我跪下!” 立刻便有士兵上前,将凤羽等人团团围住。 段逸凶悍,挡在凤羽的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你们谁敢动羽太子,我便让谁死!” 他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的,听起来有种森寒的味道。 士兵们一时倒不敢硬往上冲。 赵宪这时候才认真地看了眼段逸,却是本该已死之人,他哈哈地笑道:“原来是段擎苍的儿子,有意思,有意思啊!” 便在这时,有人禀报,说有八百里加急! 此时宫内混乱,送信之人怕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赵宪想了想道:“让那人进来,说不定是边疆急报。” 那人进来了,他送来的却是一封捷报。 段擎苍与二皇子凤青鸾,用了冰上截留法,大败车师国,如今车师国沈罗刹已经暂时退兵,双方于河岸两旁对恃,不过沈罗刹经此一疫,大伤元气,破了不败神话,如今车师国方已经军心动摇。信的最后,段擎苍强调,“不日将可大败车师国,班师回朝”。 凤旭和赵宪看了,只冷笑道:“的确是好消息。” 目光交汇下,却已经明白,必须在短时间内,将京内的事情稳住,段擎苍回来时,大局已定,相信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赵宪让让信使消息,又派了另外一个信使去送信。 却是口信儿,让信使对段擎苍说四个字,“趁胜追击”。 打发了信使,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凤羽的身上,凤旭眉头微皱,用目光向赵宪询问,凤羽身边有秦妙梧还有秦柄玉,特别是这个段逸,很好地继承了他老子在战场上的强悍风格,若他死护着凤羽,只怕逼得凤羽逃出宫去,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羽太子,若不能杀死他,反而使他逃了,事情恐怕难办。 赵宪与凤旭的眸中都出现凶光,此时此刻,杀了他是最好! 看到他们眸中的杀机,段逸忽然又说话了,“羽太子才是天命所定的真龙天子,你们算什么!?” 赵宪听得哈哈哈长笑起来,花白胡子剧烈抖动,“你这黄口小儿,满口胡说八道。如今坐上龙位的可是大皇子,若不是真龙天子,他是如何坐上皇位的?” “赵宪,你会害得南诏亡国!” “住口!段逸,别以为我们真的不敢动手!” 段逸还要说什么,便听得凤羽淡然道:“好,赵相说的对,所谓成王败寇,只是事到如今,我心中尚有几点疑问,还请赵相解释。” 赵宪冷淡却客气地道:“请说!” “首先便是我母亲,赵氏的事,为何他们会被全部杀害?” 凤旭看看赵宪,又看看众人,赵宪微微摇头。 凤旭道:“此事算是家事,你们把这些人押到偏殿去,看好他们,不许逃走一个!” 唐瑞见状,连忙主动退到大臣们中去,秦妙梧和秦柄玉也都离开,段逸还是护主的模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而段樱离刚准备离开,就被凤羽牵住了手,“你留在我的身边,看见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段樱离只好随着凤羽一起留下,大殿中,刹时间只剩余几个关键人物。 凤羽道:“现在可以解释了吧?” 凤旭微微耸肩,“你可以先猜一下。” “你——” 凤羽即便再能忍,此时却真正将凤旭恨到咬牙切齿。 好在段樱离站了出来,向凤旭道:“据羽太子猜测,你们早已经在城外,之所以选择赵氏做为突破口,是因为你们清楚,羽太子对赵氏的感情,如同亲娘。你们为了杀害羽太子或者是陷害他,于是干脆在某天夜里,将赵氏及院中所部暗卫全部杀害,然后迅速易容成赵氏等人,只等羽太子回来,可以将他困在其中。”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二公主凤欢颜,这两日的事情实在太多,凤欢颜的灵堂还在那个院子里,虽然凤羽来时已经派人把守,可是如今兵荒马乱,实在不知道院中有无闯入其他人。 “至于二公主,当然也是你们杀害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陛下得知消息后,也奔往赵氏的院子,因为,二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当你们确定陛下出宫奔往这个院子的时候,便启动了隔山眼阵法,将陛下及三殿下皆困于院子里,而任由你们闯入宫中胡作非为。” 段樱离将自己所分析的说出来,基本算是讲清楚了此事的脉络。 然而,凤旭和凤羽及赵宪的神情,都颇为奇怪。 凤旭居然是满面疑惑,“段樱离,第一件事,你猜对了,第二件事,你也猜到了,我们杀了赵氏,安排人易容,让凤羽走进宅子里,这一点是对的。二公主被杀,凶手直指羽太子,这点也是对的,只是既然已经具备了这两点,还有必要用隔山眼对付他吗?” 赵宪也道:“隔山眼阵法,我们也是听七皇子回宫说的而已。并非我们所为。” 段樱离忽然想到,的确如此呢,大皇子凤旭已经杀了赵氏,然后安排人易容,使凤羽毫无戒心的入宅,然后二公主被杀,手心里刻上“羽杀我”三个字。这已经是个很难对应的栽脏陷害计划,明帝必然因为二公主之死,赶到宅内,凤羽若没有充足的理由,必被安上谋害二公主的罪名,最后被明帝废掉太子之位。 其后,凤旭所安排的暗卫则会杀死明帝与凤羽,需要的只是废太子的召书而已。因为废了凤羽,他凤旭做为凤家的长子,继承皇位当然是名正言顺的,天下百姓更易归心。 当然,他们进宫后,一切顺利,直到七皇子满身是血的背着假明帝回来的时候,赵宪虽然也发现赵氏的院子里恐怕出了不同寻常的事,但是并没有影响到大方向,因此他们只管先稳住内宫,没有仔细的想这件事。 现在一想,问题大大的有。 比如,原本大皇子安排的暗卫,为什么会变成了隔山眼阵法的木桩子?按照计划,这些人应该以各种暗杀方法,忽然将凤羽和明帝置于死地才对。 这些暗卫都是赵宪培养出来的最顶级的杀手,他根本未曾想过他们会失手,因此大军入城,他们甚至没有进入静悄悄的赵宅去探一眼,以为那早已经是个死宅子。 进宫后,他们一直等着暗卫送来废太子的召书,但是等到最后还是没有等到。 ……当时觉得,反正召书来不来,也只是一个正名与不正名的区别,百姓们懂什么,只消得到时候再编造些什么出来,说成故事流传,将逼宫之事说成是一段佳话,为凤旭正名并不是难事。 但是此刻,他们忽然想到,或许这件事,还有第三方参与。 可是凤星辰已然满身是伤的倒在地上…… 凤青鸾远在边疆与车师国大战…… 明帝更是已经被乱箭射死…… 凤羽如今被设计,一切都来不及再做应变,这个第三方,却到底是谁呢?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夜慕终于降临。 这一日,如一个世纪那么长。 段芙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围黑洞洞的,她本能地用胳膊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却感觉到一阵令人颤栗的疼痛,使她忍不住惨叫出声。人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下,从床上滚了下来,惨叫翻滚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地站起来,往外面走了几步。 借着幽冷的月光,她发现自己还在赵氏的院子里,周围安静的连虫鸣声都没有,好像连飞鸟昆虫都在暗夜里静默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挥着自己的两条断臂,似乎失去了基本的平衡感,走几步就摔一跤,一跤摔下去,最痛的便是两条断臂创口。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终于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一面能照全身的大铜镜。 然而此刻,她连灯都点不着,没办法只能用断臂勉强地稳住铜镜,费力地将它推到窗口,借着月光清辉,她站在镜子前,往镜子里看去。 只见里头一个头发散乱,衣冠不整的女人,疯子似的盯着自己,而最为可笑的是她身体两侧,那两根如同小木棍般的断臂,令整个人看起来很诡异滑稽。她不信这就是自己,想要伸手整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发,然而断臂抬起,镜子里的人显得更加丑陋。 是丑陋恶心,因为它像厉鬼,像一只可笑的愚蠢的厉鬼…… 段芙蓉啊地尖叫起来,疯狂地摇着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猛地向铜镜撞去,将它撞得倒在地上,她才尖叫着冲出房间。 这黑洞洞的院落,空无一人。 他们都走了,将她扔在这里…… 他们全部都抛弃了她! 段芙蓉一路跑,一路尖叫,一路愤怒的吼,一路疯狂的笑,这样不辩方向的乱跑,居然好半晌还是没有冲到大门口,反而到了之前被挖开的花圃前。气温下降,花圃里的死人们,脸上都凝了一层薄冰,幽幽泛着冷光,不知道怎么的,显得他们本来就难看的神情,更加的可怕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想用手将自己的眼睛捂起来。 可是,她已经没有手了…… 她更加崩溃地跑了起来,最后倒在一个停放着棺材的房子里。 她倒在地上,好半晌都没有动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脚步声。 蓦然抬眸,只见二公主凤欢颜的棺材旁,立着两个人,一个满身都带着隐隐天威,就算是在此刻如此昏暗的光线中,也能感觉到他高高在上,傲视一切的气场。此时,他正满面悲伤地看着棺材里,好半晌才颤颤地唤了声,“二丫头,父皇看你来了。” 果然就是明帝!段芙蓉又惊又喜,便挣扎着爬起来。 转目却发现棺材的另一边,静静站着的人,却正是慕风。 他也没有看向她,只看着对面的明帝,深色的阴影,无法掩盖他风华绝代的气质容貌,而且他站在明帝的面前,却丝毫没有被明帝的气场压下去,反而有种淡淡的洒脱,然而他的神情却是凝重的。 “我已经让你看清真相,你也见了自己女儿的遗容,你该兑现之前承诺我的东西了。那个东西,到底在哪里?” 明帝闭了闭眼睛,将视线从二公主的尸身上转过去,才道:“那个东西,早已经失窃了,不在宫中了。” “失窃?怎么可能?” “是真的,还记得当日,青鸾成亲的日子,宫中忽然失窃,你要的东西便是在那日,被贼子盗走了。慕风,看着你我毕竟父子一场,我不得不提醒你,那东西很可能已经被你们的人盗走了,说不定已经到了该到之人的手里,你来向朕要,却是找错了方向呀。” 慕风微怔了一下,接着却摇头,“不可能,他若是得到了,为何不立刻离开?” “你说的是谁?” 慕风却不愿回答明帝的问题,只道:“谁得到,都不能被他得到。我虽不愿做那风头浪尖之人,但所负责任却要背负得起,我至少应该给它找一个,真正能配得起它的主人。” “若朕发现了它,毕竟先送到你的手中。” “我不信。” 慕风这三个字,也不知是不信东西已然不在皇宫内了,还是不信明帝后面这句话的承诺,总之他的目光没有稍稍放过明帝,“你真的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 明帝摇摇头,表示真的不知。 又道:“慕风,我看得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我可以承诺,这次的浩劫过去之后,朕会帮你光复东夏。”   ☆、局中局人外人(二更) 他的话惹得慕风哈哈哈大笑起来…… “想必当年,你也是这样承诺了赫连明宗,所以才使得他能够鸠占鹊巢,这些都是拜您所赐呢!”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朕能助赫连明宗立国,也能够助你复国,有何矛盾?” 然而此时的慕风,已经不再是明帝所认识的慕风,只见他沉默半晌,面上却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不必了,你如此出尔返尔之人,我信不过。况且,你怎么能忘了,你我之间有血海深仇,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你便是我的仇人。” 明帝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他话中的寒意,便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紧,“你想干什么?稔” “你,回不去了。” “你什么意思?俨” “你已经死了,现在凤旭已经给你布置好了灵堂。” “可那是假的!不是你说的,来这里有很大的危险,让人替朕来吗!现在朕同意了,陪着你一起玩过这个游戏了,你竟然想在这里杀了朕吗?” 慕风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有点像夜里缓缓的风,然而却让明帝如遭雷击。 “老头,你这一生,太多算计,你今日本该是中了凤羽的招,来这里送死的。可惜你没来。所以他定以为你还在宫里,所以才会被隔山眼阵法困在这里这么久,否则,你以为隔山眼阵法真的能困住他吗? 我不想让他如愿,让替身代替你来这里,所以你现在还活着。但我也不想让你如愿,所以你应该‘死去’。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帝明白了,他现在想回皇宫,恐怕难如登天。 一个儿子在替他准备丧事,一个儿子算计着他来这里送死。慕风虽然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他养大的,现在阻止他回宫处理一切,另一个则为了使自己逃出隔山眼阵法,居然拿他当挡箭牌…… “你,你不可以这样做!如果我不回去主持大局,你知道南诏将会乱成什么样子吗?” “这正是我需要的,当年东夏国,又如何不似现在的南诏一样强盛,一样繁华,却因为你,而使我父亲眼见着东夏从历史上消亡,你知道吗,那赫连明宗当了皇帝之后,竟然将有关东夏皇族的一切全部都焚烧……东夏就这样支离破碎,我要你也亲眼看到这一切,看到南诏在你的治理下,最终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你不能这样做,我真是,信错你了!” 明帝激动地,转身就要跑,一下子从段芙蓉的身边窜了过去。 段芙蓉连忙叫了声,“陛下!” 明帝却没听见一样,丝毫不见停留。 同样的,慕风身形如风,也从她的身边掠过,目光也是分毫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就好像她只是一团空气般,他追上去,将明帝拦住,“老头,你走不了。” 明帝哪甘就范?立刻动起手来。 二人在刹那间,已经过了十几招,明帝招招凌厉,恨不得将慕风一掌打得神魂俱灭。而慕风下手也不留情,加之身形如风,虚实难辩,明帝一时之间不但伤不了他半分,反而被他逼得又退回到了灵堂,最后只觉得一股寒意逼向胸口,原来慕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短刀,此时刀尖正对他的左胸。 “你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最终的结局吗?” 明帝知道不是慕风的对手,只是扭头不言语。 这时候,有个侍卫跑进院子,跪下向慕风施了礼,然后在慕风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还拿出一个令牌放在慕风的手中,慕风看了眼,便让那人走了。 然后将令牌伸的明帝的面前,冷笑道:“你瞧,这是你的三儿子凤羽的太子令,他真是很聪明,居然硬是从细微的线索中判断出来,隔山眼阵法与易容恶局的设置者并不是同一个人。想必是当时,樱离进入可袭击范围之内,我却令人不必动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破绽,竟也被他发现……” “想来,他也猜到,你便是隔山眼阵法的幕后人之一,他本来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不过宫中的情形想必很严窘,他已经默认了大皇子的说法,那就是,默认你这个父皇已经死亡,现在如果有两位皇子都这么认为的话,你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他现在把这个太子令带过来,却是要给我送信。” 慕风说完,便嘲讽地笑笑。 “什么,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既然能猜到,隔山眼阵法是我所布,那么必也猜到,真正的明帝也是这次隔山眼的幕后人,且不说城外若有这样一支军队,怎么会长时间不被发觉,而凤旭的人,原本便在十里之外,除了先驱队伍,后面冲进来的都是骑兵,也就是凤旭的大队伍实际上是今日才到的,能布下隔山眼阵法的,便只有您。” “但他现在把太子令交到了我的手中,说明他已经放弃你了,他明知道你与我在一起却选择放弃你,看来他与我的想法一样,便是不让你再回皇宫。是啊,三子夺嫡已经够乱了,不过至少都有机会,你这个父皇一回去,谁知道最后会怎样呢?与其要别人赏赐的,还不如趁乱争来的更可靠。” “不可能,羽儿不会这么做的!”明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现在他要我用你带出来的布隔山眼阵法的队伍,与他合作,逼退大皇子凤旭,老头,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这支队伍是朕的亲兵,只认朕,你是指挥不动他们的。” 原来明帝得到二公主凤欢颜的死迅,便再也不能装病下去,而是要来见凤欢颜最后一面。慕风那时,已经知道赵氏是别人易容的,至于他是如何发现的,就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那个院子是凤羽的根本,他怎么能不做点手脚呢? 便也是在这期间,亲眼目睹了那场残忍的谋杀,月高风黑之际,数十精锐死士冲入宅子,将赵氏及其随从仆人等,十几分钟内全部斩杀干净。 又迅速地将尸体埋入花圃。 慕风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一直等到天明,原本以为这样的血腥大案,定会引起周围人的窥探,他还等着看好戏呢。没想到却看到更加诡异的一场好戏,他发现昨晚所有被杀死的人,又出现了,赵氏及其随从,仆人,养马的,厨子等等等等…… 他们全部都活了,在清晨的阳光中,他们如常生活,自然的仿佛都是真的。自然的慕风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大梦。 直到他来到花圃的时候,便明白了,昨夜的情景,根本不是梦。 只是今日的这些人,虽然与昨夜死去的人长的一样,但却已经不是那些人。 ……那夜的事,如今提起来似乎并不觉得可怕,只是一场换脸游戏罢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感受到其中的恐怖。 不过明帝听说后,却毫不怀疑地就信了。 他说,皇族之中,什么事都曾发生过,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过发生的。 但是这样一来,他却不能去见自己女儿的遗容,也不能去救凤羽,因为那摆明了就是一个圈套,所以他听从了慕风的建议,为了更加清楚明白的,看清几个儿子的为人,明帝悄然带了一支自己的亲兵到了奉京城后山,由慕风设下隔山眼阵法。 通过这个阵法,明帝与慕风其实能看清院子里所发生的一切事。 明帝不知道的却是,凤羽其实对于赵氏身上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在来到这个院子的当晚,便已经命令赤焰队伍中的死士,对于院中大皇子安排下的暗卫进行了一次血洗清理。 当他把暗卫全部都清理掉后,才能在第二日放心揭露假赵氏的阴谋,并且用凤欢颜死去的消息将明帝吸引来此处。他原本的确是想用大皇子的暗卫除掉明帝,但是又害怕他们除掉明帝的同时对已不利,所以将大皇子的暗卫清理掉后,他又及时安排自己的暗卫蹲守。 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赤焰队的人,在等待命令的时候,就被慕风带人堵在暗巷里全部杀害,所以换上关键暗卫蹲守处的人,其实都是明帝的亲兵。由此,顺利布置了隔山眼。 隔山眼阵法拖住了凤羽。 同样也拖住了明帝,明帝一心只想看见凤羽是如何表现,却没想到真正冲入城的却是大皇子凤旭。 在他知道真相时,便想要立刻撤了阵法,却在那时,看到更不想看到的一幕,凤羽竟然用火硝弹招来了段逸,原来段逸早已经埋伏在院子外面,只消得凤羽愿意,他立刻就能进来破了阵,但他为什么不早点唤段逸进来呢? 目的还是一个,只是在等他这个真正的父皇出现罢了。 那是凶险之地,他出现后,凤羽能做什么呢?当然是杀了他!用一种使大家都感动的方法杀了他,他死了,可是没人会怀疑是凤羽动的手,这就是凤羽一惯的做法。 明帝一生自诩聪明,但通过隔山眼,却发现自己真的老了。 这些个儿子们,个个都比他更加的心狠手辣。 不过他还是没有焦急,他相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他本来的打算是来看看凤欢颜的遗容,然后再去教训自己的儿子们。他以为慕风为了光复东夏,必定会选择继续与他合作下去,因为他已经给了他最需要的也是最好的条件,却没想到,慕风居然是拒绝了他,做了现在这样的决定。 “慕风,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有朕在,你光复东夏便有希望,没有朕,东夏永远不可能回来!赫连氏将是大历永远的主人!” “老头,东夏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原来,你是打算放弃这一切吗?你真是丢你父皇的脸!” “我想怎么做,没必要让你知道,只是我不会去盲目地追寻已经逝去的历史,历史应该是向前进的,不是吗?所以,老头你的思维,已经跟不上我们这些年青人了。” 说到这里,他又道:“我总归是会让你看到这一切的,跟我走吧。” …… “陛下!慕公子!” 段芙蓉连忙往前跑了两步,“陛下,我是芙蓉啊!慕公子,我是芙蓉啊!” 其实段芙蓉的遭遇,明帝和慕风早已经通过隔山眼都看到了,这种时候,明帝自然不会理会段芙蓉。 听到段芙蓉疑惑地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看不见我,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慕风顿住了脚步,回首发现段芙蓉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形,万分迷惑的模样。慕风走到他的面前,很平和的语气唤了声,“段小姐。” 段芙蓉啊地抬眸,惊疑地看着他,渐渐地便露出笑容,“你能看见我,我还活着?” “段小姐,你当然活着,否则我怎么能看见你呢?只是……”他的笑容很好看,接着说了下去,“只是能活成你这么丑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的话一下子让段芙蓉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刚才发现他们不理她,以为自己是死了,这样死了真是令人悲伤和不服气。所以在证实自己还活着的那一刻,她真的很开心,然而慕风这话何其残忍。 他却那样风淡风清地笑着,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这张脸,曾在她的梦里出现无数次,虽然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再也配不上他。她现在看着这张脸,还是没有办法破口大骂,因为他笑着,他笑得还那么好看…… 慕风又道:“我会把你的惨状转告樱离的,毕竟你是她的姐姐,她应该手下留情,放你一条生路。” 段樱离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有根弦,崩地一声,彻底断裂了。 慕风却已经留下一个完美的笑容,转身带着明帝离去了。 院子里又只剩余她一个人。 他们不是没看见她,只是她太丑陋他们都不敢看了,还是不屑于看到她?他们都不理她,她就像一粒灰尘般被人如此忽视着,原来她一点都不重要,她就像个小丑,被他们嘲笑着,戏耍着…… 好半晌,她才翘翘自己的断臂,冲着慕风离去的方向喊道:“谁要她手下留情啊!她有什么资格对我手下留情啊?有本事让那贱人干脆弄死我啊!呵呵呵,呵呵呵……” …… 慕风将明帝带到了窜云楼顶层,点亮了楼里的灯。 不过广寒楼那里的灯却没有亮,那也没有关系,凤羽能看到这盏灯是亮的就行了。慕风拿出段樱离送的远目镜看着,宫内重重宫门关闭,只有大殿那处灯火通明,能够看到侍卫走来走去巡逻,却不见凤羽和段樱离的身影。 慕风将远目镜递给明帝,“老头,你便在这里慢慢欣赏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明帝一听他要走,眼睛微微一亮,却又听得慕风道:“对了,我已经在这层设了障眼术,就算别人来到这里找你,也会觉得这层是空的。除了我,没有人能看见老头你,所以这里是很安全的,而且你也出不了这个房间。” 随着说话的声音,慕风已经下楼去了。 明帝才不信慕风真的就能困住他,试着往门口走,发现门并没有关闭,于是他将门打开,一步跨出去,结果发现自己还是在这一层的房内内,于是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数次之后,他终于发现自己是真的出不去。 想着当初慕风闹着要学机关数术,他还觉得那是旁门左道,不过多个旁门左道的功夫也不错,于是找来师傅教他这些。学了大约一年多,师傅就走了,说这个徒弟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教不了了,后来又请了几位师傅,同样都是没几天就走人了。 明帝还觉得,机关数术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栽在这个上面,而且还是栽在慕风的手里。 世事难料,难道真的是报应? 他拿起了远目镜,往宫内看去。 他曾经最熟悉的宫殿,在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高度,这样的夜空下,显出他完全不熟悉的陌生感,那倒像是个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的嘴,大张着,各种名利权势男的女的美的丑的,通通都被吸进这张嘴里,吞噬的血骨无存。 ……   ☆、筹码 这一晚上,皇宫内的人,同样是心绪复杂。 凤旭激动地坐在宽大结实的龙椅上,颤抖地抚摸着那冰冷油润的质地,就像抚摸着一个令人爱到骨子里的绝世美女。 赵宪见状,笑道:“皇上,从今日起,你就要负起最大的责任,治理好南诏,一定要让南诏比以前更强胜,更繁华。” “赵相,你放心吧,我现在觉得自己,满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干劲十足。我一定会比我父皇做得更加出色。” 赵相点点头,“你能这样想,老臣很欣慰。俨” “等到大典过后,您便是辅国,到时候还要请赵相多多费心。” “哈哈哈,放心,老臣必定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稔” 他们二人在大殿之上得意地笑着,反观已经成为羽太子的凤羽,这时候却被围在一圈侍卫之中,侍卫的长矛始终对着他们,赵宪的意思很明确,如果硬碰硬,以凤羽和段逸的功夫很可能被他们逃出宫去,羽太子毕竟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只要被他逃出宫去说些什么,恐怕百姓那一关,凤旭比较难过。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愚昧,一味愚忠。明帝在位时,他们对明帝固然各种不满,说不定早就盼着明帝能够被整下台。但是明帝如今死了,他们定又会想起明帝的种种好处,对他所立的太子,也会大力支持。 最好的办法,是就这样围住凤羽,使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却平白耗死在这里,没水没粮的情况下至多两天,任你多厉害,这些侍卫都可将你轻易拿下。 段樱离当然想到了赵相的目的,这时候道:“他想将我们耗死在这里。” 凤羽嗯了声,他轻轻地握住了段樱离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段逸听闻,忽然扭头,恶狠狠地看着段樱离,目光中无一丝兄妹之情,倒是恨不得她能立刻死在他面前的模样。 凤羽眉头微蹙,“段逸……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是!” 他倒是很听凤羽的话,马上就又扭过头去,戒备着周围的侍卫。 这时候,赵广施忽然来到了这里,指指段樱离道:“你,出来!” 凤羽道:“你想干什么?” 赵广施阴恻恻地说:“羽太子,你我二人现在已经是撕破脸的敌人,不管这次谁输谁赢,我赵家都已然没有任何退路。之前,因为你是太子,所以怎样折磨我所爱的人,我都没有办法,但是今日,我要当着你的面,折磨你所爱的人。” 说着不由分说,便要上前抓走段樱离…… 凤羽大袖一挥,赵广施便觉得一股劲风撞击他的胸口,他啊地闷哼了声,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吐了口血,恨恨地看着凤羽。 凤羽冷冷地道:“赵广施,本太子就是看不起你又如何?你不过是在父母的福阴下长大的纨绔子弟,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没有资格与本太子平起平坐,请你记得自己的身份,不管龙位上坐的是谁,你和你的父亲,不过都是凤家的一条狗!” “你——”赵广施简直快要气疯,他挣扎着爬起来,恨恨地盯着凤羽和段樱离,那目光就好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段逸见凤羽护着段樱离,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凤羽的心意,只沉声道:“你快走!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段逸神情凶悍,众人又皆知这位段小将军沙场历练,向来不将杀人之事看成什么大事,手上早染满了血腥,又有谁愿意与这样的一个人生死相搏。 赵广施只好不甘不愿地退了下去。 赵宪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虽然不似赵广施那般生气,但眸中也是杀意大盛。缓缓地踱到凤旭的面前,向凤旭道:“要杀他们有何难?只看皇上你能不能背负得起杀弟罪名。有时候,一个罪名能换来一生事业,倒也是划得来。” 凤旭早想杀了凤旭,闻言忙道:“朕已经闯入宫来,在那些文武大臣的眼里,已然是十恶不赦,若不是我登基后还需要他们一起治理天下,我真是恨不得把他们都给杀了!” 狠狠地拍了下龙案,想到那些文武大臣的嘴脸,他就恶心,他就恨。 “既然皇上也有这个意思,那还在等什么?” 凤旭点点头,“好!杀了他!” 不一会儿,凤羽只见围在周围的纷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箭手,他们纷纷把长箭对准他们,显然是要将他们射死。凤羽冷笑两声,“凤旭,你竟然想要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毒手,如此罔顾亲情伦常,你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你现在说这个,是害怕了吗?老三,你知道吗,我是最爱看你害怕的样子,从小到大,你总是一幅别人都欠了你,委屈了你的样子,偏偏又摆出一幅不驯的姿态,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出身低微不是错,错的是你始终不承认自己低微的身份!” 说着,手微微一挥…… “凤羽,我今日就让你知道,是什么是真正的真龙天子!你再争,也争不过天命!” 话音未落,箭矢已经像下雨一样,向他们飞去。 段逸起身,拔出长剑迅速地半空划着什么,等到箭射到的时候,忽然在他的面前停滞住,他把长剑往地下狠狠一插,喝道:“走!” 长袍被周身气劲震得鼓了起来,整个人忽然就更加高大,再加上狞笑凶狠的表情,真是令人震撼。赵宪道了声,“不好!” 一下子将凤旭扑倒在旁边,就见刚才所站之处,已经狠狠地插了很多的箭矢,若他们还站在那里,此时肯定已经成为刺猥,凤旭吓得额上冷汗都出来了,赵宪到底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子,这时候连忙将他扶起来,“皇上,快点躲起来,这贼子身怀异数,实在不易诛杀!” 同时叫那些弓箭手住手,免得再伤了其他无辜之人。 凤旭和赵宪进入了房间,凤旭气得恨不得将桌子拍烂,“这个段逸,竟然如此大胆!他用的什么鬼办法居然将箭引到我们这里来!他等着,等把他困得差不多了,朕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赵宪忽然坐倒在椅子上,好半晌都不说话,花白胡子微微颤抖,只道:“皇上,别激动,凡事……要冷静……” 凤旭听着他说话的声音不对,回过头道:“赵相,你怎么了?” 赵相却已经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了。 凤旭一惊,连忙过来查看他是否受伤,摸到后背感觉一手湿腻,这才发现赵宪的背上竟然刺进了两支箭矢,而且正中后心,显见着是没救了。凤旭愣了下,便大声叫,“快,快叫太医来!快点!” 立刻有人去请太医,凤旭则哭了起来,“赵相,您千万不能死呀!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呀!” 赵宪颤抖的手抬起来,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然而一口气没上来,人已经软在椅子上,凤旭呆呆地看着这位帮忙他打进皇城的老人,一时间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太医来了,检查了赵宪的脉搏后,小心翼翼地说:“大,大皇——皇上,赵相已经去了。” 凤旭觉得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好在身边有人扶着,让他坐在椅子上。凤旭看着眼前老人的尸体,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 这位老人,后半辈子似乎就是在为他凤旭而忙碌。 因为他的连累,这么大岁数竟然被贬到越边;因为他,又策划了这一系列的事情打回皇城;因为他,现在死在了这里,明明再有一步,他就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之人。凤旭早在心里打算,绝不能亏待了这位老臣。 赵宪的忽然死亡,几乎击垮掉他的信心。 没有赵宪他就没了主心骨,没了主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冷静下来,道:“把我母后和赵妃接出来。” 军队进入皇宫后,就把后宫给禁固了起来,众人全部都被关在宫里不准出来。过了一会儿,苏后和赵雅就被接了来,这一天外面闹得天昏地暗,后宫里的女人们除了等竟别无他法,不过也因为如此,她们看起来还是那么高贵优雅,甚至赵雅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竟然还打扮得特别鲜丽,直到看到赵相的那一刻,才哭着倒扑,痛哭了起来…… 苏后也眼睛红红的,只向凤旭说:“儿子,母后本以为,你再也无法回宫了……这些日子,母后实在想你的紧。” 凤旭道:“母后,我回来了,而且我就要当皇帝了!” 苏后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道:“傻孩子别胡说,被你父皇听到,又要怪责你。” 凤旭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直笑得苏后心里发毛。 旁边就是赵宪的尸体,凤旭却在哈哈大笑,苏后往四周看了下,也发现了凤羽等人,又见宫内士兵处处巡逻,刀出鞘,长柔紧握,分明就是大战的意思。苏后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惊惶地进入房间,问凤旭,“你父皇呢?” “父皇的灵堂就在偏殿,已经布置好了,明日登基大典之后,我就会带领群臣祭拜他,并且将他送入皇陵。母后,明天之后,您就是太后,还有雅儿,她就是皇后了!” 赵雅本来沉浸在赵宪死去的悲伤中,听了他的话,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眼泪,默默地甚至带着惊喜地看着凤旭。 凤旭蹲下身,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雅儿,你放心,你们赵家为我凤旭登基,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不但会让你成为皇后,还要爱你一辈子。” 赵雅感动了,她蓦然扑到凤旭的怀里,又是幸福,又是害怕。 …… 箭射向凤羽和段逸,但那箭却转了方向,集体往凤旭和赵宪奔去,这种诡异的事情,士兵们见都没见过,他们更不懂机关术数是什么东西,因此在赵宪死后,负责看守凤羽和段逸的士兵们与他们保持了相当远的距离,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如同看着妖物。 这样的时刻,竟然有一个小兵,悠哉游哉地走向他们。 在众士兵惊讶的目光中,他来到了凤羽的面前,唇角一如继往带着淡淡的笑容。段樱离一眼认出,这人竟然是慕风。 看着她惊讶的目光,慕风居然当着凤羽的面,轻轻地拧了下她的小脸,“坏女人,我来救你了。” 凤羽紧抿双唇,对此视若无睹,只问:“我父皇现在如何?” “你不是知道吗?他已经死了。” 凤羽沉默几秒,“他即是回不来了,你与他之间的合作也当结束了。说吧,你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会帮我。” 段樱离听着二人谈话,已然明白,他们二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她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很多,但实际上知道的还有可能只是皮毛。比如,慕风与明帝之间居然有合作,这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按照她的想法,慕风与明帝之间该是血海深仇,明帝也不会信任这个曾经试图要杀他的慕风。 然而事实上,他们肯定有某种合作,并且这种合作以一方的失败为告终。而凤羽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却也将他们合作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慕风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脸上,如秋夜星空里的明月,说不出的一种淡然与深情。段樱离默默地避开他的目光道:“你不是南诏人,你不应该插手这里的事。慕风,你与明帝做任何合作,最后还不是有一方要死?这次死的是明帝,下次不知道会不会是你?” 很明显,段樱离不希望慕风与凤羽合作。 对于目前的状态,她虽然也觉得很意外,甚至有点不能理解,但是只是不是凤羽当上皇帝,那么她对于谁当皇帝,倒也没那么大的意见。 看到凤羽被围在手持长矛的侍卫中,她甚至觉得,自己大仇已经得报。 但是慕风这时候出来,是想要做什么呢? 凤羽发现慕风的目光看着段樱离,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紧,语气却还是一如继往的镇定,“慕风,你要明白,这可能是你能获得最大筹码的时候。你不是东夏少主吗?你若是想光复东夏,或者是想把原本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现在就是你可以开口的时候。若是你今日帮我解困,他日,我必定会帮忙对付那些窃国者。” 对于东夏来说,如今大历的赫连氏,的确就是窃国者。 慕风点点头,笑道:“果然你们是父子,开出的条件都是一样的诱人。” 凤羽脸色微变,若是明帝也开出这样的条件,那么,慕风既然没有与明帝合作,又为什么与他凤羽合作呢? 凤羽道:“我认为,这已经是我能答应的最大条件,若你还有更过分的,恐怕我……” 他话尚未说完,慕风已经蓦然指向段樱离。 “我要她!” 段樱离微微一怔,一抹愤怒从眼眸中滑过。 凤羽道:“不可能。” “那对不起了,我走了。” 慕风站起来就走,眼见着他就要回到侍卫中,他这一去,再回头的机会很微小,凤羽的手指节握得发白,终是道:“或许我们有别的办法。” 但是慕风的脚步没有停下来,还是继续往前走着。 凤羽看了眼段樱离,发现段樱离也正在盯着他。段樱离不相信他是情圣,上世他都可以背叛那么多的山盟海誓,这次再背弃一次又如何?况且这世的她,可没有让他许下那些可笑的诺言。 凤羽只觉得自己的心,正在冰裂开,有刹那间剧烈的痛,但也只是刹那间。 很快他就把目光转了过去,眸中的漠然,好像他根本就不认识段樱离。 “我同意了!” 慕风的脚步忽然顿住,又悠哉游哉地走了出来,发现段樱离并没有说什么,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容。现在她已经成了这两个男人可以做交易的筹码,筹码或许很值钱,或许谁都想要,但是筹码应该是死物,应该不会说话。所以她也就沉默着,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筹码。   ☆、段逸之死 慕风将太子令还给了凤羽,又道:“你用这东西把我招来,就已经明白,你能给出的,只有樱离,我要的,也只有樱离。凤羽,别在这时候装出受了情伤的样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樱离,我们走。” 段樱离冷冷地嘲讽,“我即是他的筹码,他怎么肯让我走?” 这话听在凤羽的心头,就如一把匕首狠狠地捅在他的心里。 但他却是不动声色,冷冷冰冰地说:“等到皇城之围解了,我自是将她完好的交给你。” 其实慕风也知道,今晚她肯定是无法带走段樱离的,且不说凤羽不许她走,便是她自己,也绝不可能跟他走的。他本来可以不必来宫里走这一趟,因为无论他来或不来,结果都不会改变。 但他还是来了,他只是想看看段樱离,有没有受伤,一切是否还好?也是当面要一个凤羽的承诺,当面换取一个属于段樱离的真正的自由稔。 他牵起段樱离的手,将一个东西塞到她的手中,笑道:“它是我心中最美的神,但愿它能保佑你。” 段樱离拿起来看看,却是一只没有雕完的木蝴蝶。 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宫外捡到的那个,慕风大概把雕好的给丢了,这才又雕这一个,可惜时间紧迫,这一个也只雕了一半而已。凤羽也看了眼,觉得这木蝴蝶有点眼熟,不过因为没有雕完所以他并没有想起来,自己在几个时辰之前的宫外见过这样的木蝴蝶。 慕风说完这些话,就转身悠哉游哉地往圈外行去。 一个小兵问道:“你和他们说什么呢?” “我就问问他们,吃不吃晚饭。” 慕风的回答,惹得几个士兵嘲讽地笑了起来,他们从进入皇宫到现在,基本上是水米未尽呢,这个家伙竟然还有心情关心这些个将死之人有没有吃晚饭? 慕风混入了士兵中,悠哉游哉地溜达出宫了。 …… 之后,段樱离与凤羽再没有说过话。 凤羽似乎也明白,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心里居然暗暗地希望这个夜能够长一点,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段樱离能够静静地留在自己的身边,错过今夜,今生今世二人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下半夜的时候,段樱离忽然痛苦地闷哼了声。 凤羽忙道:“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痛……” “肯定是饿坏了,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吧!” 段樱离嗯了声,悲伤地说:“我可能要死在这了。” 凤羽道:“不会的。段逸,叫他们出来,给我们送吃的。” 段逸脖子一梗,“她该死!” “段逸,他可是你的亲妹妹!” “我没有这样的妹妹!”段逸似乎是找到了话题,又接着道:“贯休真人说,她是祸国妖姬。因为她才害得羽太子您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您知道吗,您原本是真命天子,芙蓉才是真正拥有凤格的皇后,她是你的皇后,只有您当上皇帝,芙蓉做了皇后,一切才能回复真正的样子,也才可以保全段家!” “贯休真人,他是谁?” “难道他没有来找羽太子吗?当初可是叮嘱他来找您的……”说到这里,段逸忽然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贯休肯定也是被这丫头给杀了!她把一切都搞乱了!” “你,你胡说什么?哪有,哪有?……贯休,我根本就不认得他……那是个什么样的妖人,你信了妖人的话,居然来杀自己的亲人……”段樱离状似很痛苦,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段逸忽然近前,盯盯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不必再狡辩了!当时我在战场之上,差点死了,是贯休救了我,在我面临生死边缘的时候,我什么都看见了……段樱离,你只是个复仇的幽灵吧!既然命中注定你是要那样死去,你又何苦不认命?” 段逸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她的眼睛深处。 看到了她伤痕累累的,可怜的灵魂,可他一点都不同情她,他是那样的厌恶她! “认,认命?”段樱离觉得这个词儿,是那样的滑稽可笑,为什么要认命?为什么别人都能好好的过日子,她却要活得那样悲惨,还说是命? 这世上,根本没有命运之说,一切都是阴谋! 是这群,无情无义的人,造成了她的悲剧! 就算他看到了一切,却仍然坚定地选择让一切恢复成上世的模样,只因为上世,他们都拥有荣华富贵,段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段家的女儿是凤羽最宠爱的女子,只因为上世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那样的美好…… 于是他就可以完全忽略掉她的悲惨,她的可怜,他连同情她一下,都不愿意。 这就是她的好哥哥! “哥哥……”段樱离忽然倒在地上,痛苦地缩了起来。那声哥哥,柔柔弱弱,却是拨动了段逸久埋在心中的某根弦。 段樱离的泪水,从眼角滴落。 凤羽连忙将她抱在怀里,“樱离,樱离你怎么了?” 段樱离抬眸,无助地说,“我就要死了……你们都希望我死,现在,我就要死了……哥哥,你说的对,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吧……我应该死去,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段逸的眸中,一抹痛心一闪而过。 段樱离虚弱地伸出自己的手,“……哥哥,还记得吗,当初,我被送到仆人院生活,只有您在离开之前,曾去探望过我……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等哥哥来救我,可是哥哥,我等来的却是你要杀我……我亦觉得,活在这世上多余。”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此时她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喉咙,“我刚才,又成为了他们的筹码,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的泪水汹涌地流了出来。 这倒不是做伪,实在是真的很痛苦。 从凤羽与慕风的谈话中,她已经知道,慕风必然为了她而帮助凤羽,有慕风的帮助,凤羽很可能再登上皇位。虽然凤羽有当着她的面向慕风承诺,事成之后,不再纠缠她,但她太了解凤羽,只怕事成之后,他会立刻杀了慕风,那时候他已经是皇帝,旁人又奈他何? 她不明白,为什么凤羽就能当上皇帝,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吗? 她很愤怒,很伤心,觉得这一世,是上天与她开的玩笑,不过是让她重温一遍上世的痛苦而已。 她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不知如何阻止。 段逸闭了闭眼睛,道:“樱离,我知道你二世皆辛苦,可是这真的是命中注定,你去吧。去一个快乐点的地方吧,不要再执着的回来了。” 说着,他竟然背转身,不再看段樱离,摆出任其自杀的样子。 凤羽扭头看向这冰冷的背影,咬牙骂道:“混蛋!她是你的妹妹!” 就在这刹那间,他怀里的段樱离,已经忽然坐起来,手中的匕首准备无误地插入到段逸的后背心。 自从段逸上次重伤未死,就一直很防备她,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再杀她第二次。现在,因为她的虚弱,因为她在凤羽的怀中,所以他竟然背对着她,以为她现在对他毫无威胁!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段樱离怎么会错过? 凤羽震惊回头,只见段樱离的头发被夜风吹起,娇美的小脸蛋上,带着邪恶冰冷的淡淡笑容,她似乎觉得匕首刺入还不够深,居然用力地又将它刺入几分。 段逸再是英雄无敌,被刺入背心,便也只有死路一条,他想转过身来,可段樱离死死地握住匕首不撒手。 最后还是凤羽出手,狠狠地往段樱离肩头一拍,她只觉得肩膀一阵剧痛,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飞去,跌落在三尺之外,口角流血。 “段逸,你怎么样?” 段逸口中流血,已然说话艰难,却依旧固执地扭过头,费力地举起手中长剑,就要向段樱离刺去。 凤羽犹豫了下,还是用自己的两指夹住剑锋,使剑不能刺出。 “段逸,旁的事先不要理会,我找人替你治伤!” 段逸刚才只是奋起最后一把子力气,被凤羽阻住后便蓦然泄了气,又吐了两口血,终是不甘心地又瞪了段樱离一眼才道:“羽太子,若要登基,必先杀了,杀了她……她是癫覆你天下之人,她是,害段家之人……她活着,则凤羽灭,段家亡!” 段逸说完,忽然又吐了两口血,就身体一软,断了气。 凤羽震惊地看着段樱离,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段逸非得杀了段樱离。 他却明白,段樱离杀了段逸,此时此刻唯一能够保护他的人,那么他的后果已经不堪设想。 段樱离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呵呵冷笑两声。 向周围的士兵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凤羽拿下!” 刚才的事情,士兵们都看得很清楚,只知道这位段三小姐杀了他们最大的敌人,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但只要段逸死了,就是好事。士兵们一涌而上,将凤羽抓了起来,双手押在背后。 凤羽没有挣扎,第一,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出宫,出宫意味着他放弃宫内的一切;第二,此时再挣扎也没用,他虽然武功不弱,但于机关数术所知实在有限,若让他冲出宫去,便真的只能凭着武力硬杀出一条血路,而能成功杀出血路的机会微乎其微。 段樱离爬了起来,将匕首从段逸的后背上拔了下来,再去割段逸的头颅,做的很是自然,就好像是在自家的厨房做菜一样。 上次,她明明已经重伤了段逸,却还是被他活了过来。她猜想着,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活了过来,难道是因为他会机关数术吗?这的确是一门很神奇的技艺啊。 这次,她干脆割下他的头,看他还能再次活过来吗? 原来割人头也不是那么难的事,等她把人头割掉,凤羽也不过才被五花大绑起来,他眼见着她镇定地割下段逸的头,眸中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没有愧疚,没有恐惧……心中便生出了一种令他恐惧的颤栗,但他的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又或者说,段樱离便如同他内心里的心魔一样。 她的冷冰,无情,漠然,都与他经历了许多事情后,修练出来的心魔一样。他心魔的影子,与段樱离重合,只是段樱离更纯粹,她不是心魔,她本身即是魔。 旁边的士兵被她的这种状态被慑住,竟然没有人去阻止她。 她提着段逸的人头,看也不看被梆起来的凤羽一眼,走向大殿。 这时候,其实已经有人禀告了凤旭,他急急忙忙地跑到门口,只见一个女子满脸都是被喷溅上去的血点,看起来有点可怖,手中却提着段逸的脑袋,向他献上,“皇上,我已经替您杀了段逸!” 凤旭有点不敢接近这女子,向身边人道:“赶紧,赶紧拿块毛巾,让段小姐擦擦脸。” 马上有人递上毛巾,段樱离不接,却将人头又向前递了一下,“这个人已经死了,你们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凤旭点点头,又道:“赶紧把这个人头给我扔出去!看了恶心!” 立刻有人把她手中段逸的人头给接了过去,捧去外面。 凤旭道:“段小姐,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呀!其实呢,按照朕的计策,迟早也能够使他们伏诛,向朕拜倒。当然,这种事情是越早越好,明日可是非常关键的日子,朕也不希望出什么差子,总之,今日你立了如此大功,必有所求,不如你现在说出来,看朕能不能满足你。” “明帝还活着!”段樱离道。 凤旭微怔了下,“你就那么肯定?” “而且,凤羽并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无助,他定还有杀手锏,他只是在保留实力,他现在只不过是坐山观虎斗,你以为你是在跟凤羽斗,实际上你却在与明帝斗。你如果搞错了方向,必定一败涂地。” 凤旭呵呵一笑,“朕忽然觉得,你与你姐姐的区别太大了,你们俩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段家出来的……不过说实话,做为女子,朕建议你是多多向你姐姐学习,你要知道,她可爱在哪里,她从来不在朕的面前,说一些关于男人才会说的事,她只会说说别的女子的坏话,耍些对付女子的小心计,这才是女人吗!” 凤旭是在皇宫内长大,又被立为了太子,多年来受明帝熏陶,还真个把明帝那一套学得像模像样。 段樱离笑道:“我大姐是很可爱,很美丽,她应该还活着,就在赵氏的院子里,你若对她念有旧情,大可将她接过来,做你的皇后。” “那倒是,朕应该把她接进宫里。” 不知道为什么,凤旭说这话的时候,却有点阴恻恻的,不怀好意的样子。 “不过现在也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我知道如何与明帝联系,也知道凤羽还有两支队伍,而且这两支队伍绝不是轻易能够对付的,你若是不想功败垂成,最好是与我合作,我可以让明帝与你之间,再合作一次,至于父子间的矛盾,可在大局定下之后再解决。” “哼,那个老鬼,我不信他还有什么能力与朕合作!” “那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想沐浴。” 凤旭目光阴晴不定,闪闪烁烁,似乎在考量段樱离这些话的可信度,但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好道:“来人呀,带段小姐去沐浴。” …… 段樱离沐浴完毕之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赵雅拿了一套宫装给她送过来。 等她收拾完毕走出来,赵雅和苏后的眼前一亮。虽然一晚上没有休息,但温热的水气将她蒸得犹如出水新莲,小脸蛋白白嫩嫩,肤如凝脂,修长的身形将这套宫装穿出了别样的气质,头发却只是松松地挽在后面,广袖流云,腰如肤柳,轻轻盈盈地走到他们面前,福了下去。   ☆、胜负只在一念间 她明明记得,这位段家的三女儿,一幅平平淡淡的样子,从来不曾出挑,怎地一段日子没见,这么漂亮了? 苏后到底是过来人,知道段樱离毕竟是历练成独一无二的大美人了俨。 因为美人,不但要皮相美,还要有内在的独特气质,而这种气质一般都是后天修练成的。段樱离的气质就在于,看似平和淡漠,骨子里却有种禀然不可侵犯的东西,但她却又很好地将这一点隐去,使自己光华内敛,极易令人信任,却又不敢过于亲近。 苏后笑着说,“女大十八变,果然没错,段三小姐如今也是绝色美人了。” “谢谢您夸奖。”段樱离有礼貌地回道。 坐下来后,便奉上茶,三个女人聊起天来。 “段小姐最近可有接到家书?段将军对于这里发生的一切可清楚?” “不曾接到家书,我父亲向来忠心为国,每次出征,都很少来家书。” “段小姐可许下过人家?” “没有。稔” 苏后哦了声,又问了些关于段家的事情,可惜段家如今人丁凋伶,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若说梅氏和段鸿,应该都在蔡美人那里。不过凤井月母子与宫中其他各人并不来往,因此知道的人可能还不多,苏后因此并没有提起梅氏的去向。 赵雅却道:“你大姐,二姐皆是有名的美人儿,却都没有落下什么好结果……难道是因为大夫人早死,家中无主母造成的吗?” 应该说,段芙蓉与段玉容走到这一步,当然有大夫人早死的原因,只是大夫人早死,却也是因为自己的女儿们。 段樱离道:“命道如此罢了。” 赵雅忽然道:“如果皇上娶你,你愿意嫁给他吗?” 段樱离微微一怔,原本想要说不字,但见赵雅盯着她的目光凌厉,她微微一笑道:“自然,天下女子莫不为圣上欲索欲求。” “你——”赵雅气结。 苏后道:“雅儿,你现在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赵雅被苏后教训,这才不出声了,但看着段樱离的目光却是很敌视。段樱离倒不怕,若她唯唯诺诺说不嫁,反正赵雅也绝不会信的。倒不如承认了,她看在凤旭的面子上,总不能立刻就对她动手。 三个女人聊天儿,硬是把黑夜聊成了白天。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里,苏后忽然站了起来,有些悲伤地说:“……真是没有想到,先帝他……” 段樱离道:“他还会回来的。” 苏后微微一怔,骇然道:“你说什么?” “明帝还活着,马上就会打回来。” “你胡说,他明明就在偏殿的灵堂里,他在棺材里!” “那是假的。” 段樱离接着把自已知道的事情,捡要点向苏后说了一遍,之后道:“如今,我若是能够出宫去,定然能够改变明帝的决定。因为凤羽才是真正的谋夺者!只要这次能够除了凤羽,剩余的皇子中,当然只有大皇子有资格继承皇位。” 苏后沉吟了好半晌,忽然笑道:“想杀凤羽有何难?他再有多大的本事,没命了他自然什么都做不了,所谓树倒猢狲散,正是如此。” 她的话音刚落,忽然有人回禀,“皇后,不得了!凤羽不见了!” 苏后蓦然看向段樱离,眼睛里如同长了钉子,段樱离却只是笑笑,“凤羽若是能够那么容易被杀死,他又如何能走到这一步?” 二人正在说着话,却听得房间外面喊打喊杀,再一轮的战争已然开始。 这时候,段樱离却不急了,稳稳地坐在那里喝茶,而苏后和赵雅都有些瑟瑟发抖,毕竟深宫女子,哪里见过这种阵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便见凤旭闯了进来。 面上满是惶急,一下子冲到了段樱离的面前,“你昨晚说的话可是当真!” “自然是真的。”段樱离淡然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好!我即刻安排人送你出宫,但是你若办不成这件事,我立刻杀了你的娘亲梅氏,还有你的弟弟段鸿!” 段樱离微微一怔,看向苏后。 只见苏后见了儿子后,神情又变得冰冷,高傲,还隐隐地透着抹得意。显然她早已经发现梅氏母子是在十一皇子那里,这时候,她的这个发现似乎要帮自己的儿子大忙了,那自然是得意的。 段樱离缓缓地道:“好,你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段樱离又道:“在此之前,我想去见一个人。” “好,我马上安排!” 凤旭惶急之下,也不自称是朕了。 原来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发现凤羽不见了,接着在明帝的居所处,忽然出现了许多士兵,他们的打扮与凤旭的士兵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只是,他们的胳膊上都绑着红色的带子,而这些士兵源源不断地从秘道中出来,带头之人却是数名武功高强之人,而指挥者,却坐在一辆八抬大轿之上。 轿子修得很是结实,刀砍不透,箭射不穿,偶尔风吹起轿帘,才发现里头坐着的竟是一个青年男子,眉目修长清秀,一派书生的模样。 轿旁站着一个身形特别高大之人,每每他向这人说句什么,这人就会挥动手中的旗子。 就这样,在轰乱中,凤羽的士兵有序地攻击,竟然将首先占领了皇城的凤旭,在短短的时间里就逼得焦头烂额。 凤羽这时,却安安稳稳地在明帝的寝宫里逛。 他这些年,不知道多少次进出这里,每次来都细细的观察,相比明帝,他有可能更熟悉这里,这里的一切他都已经烂熟于心。 轻轻地转动古董架上的一只花瓶,便见古董架洞开一扇门。 他走进去,便发现一个不算小的秘档室,四周墙壁上都点着灯,几排大书柜立在屋子的中间,整个房间安静异常,连外面的打斗声都听不到。他一格一格地看过去,最后在一个雕花盒子前停了下来,这盒子造形不算奇特,只是一只普通的漆金盒子而已。 他的唇角挂上一抹微笑,喃喃自语,“慕风,这次你还不在我的手掌心里?” 他轻轻地打开盒子,然而在这刹那间,一只小箭从盒子里飞出,冷不防地便射在他的肩上,他闷哼了声,靠在书架上,结果架子被靠的跌倒,顿时房间内的所有书架都一个接一个的跌倒,如同玩骨牌。 再看那只盒子里,根本没有小盒子,只有那只小箭射出的机关。 他咬唇冷目,忽然明白了什么。 “父皇,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吗?盒子果然如传说中的,早就丢了吧?你却还要放一个假的在这里,设计害我!父皇,你真是好手段!” 他深吸了口气,将那只小箭从肩上拔出来。 发现箭上的血迹发黑,心便微微一沉,这箭有毒! 他挣扎着想要出去,然而眼前一黑,便倒在这些秘档之中。 …… 另一方面,段樱离见到了秦柄玉。 面前摆放着精美的糕点和热腾腾的茶水,秦柄玉却视而不见,只问她,“你找我做什么?现在文武大臣们都被关起来,你却单独将我叫出来,是为了离间我们吗?让他们不在信任我?” “你本就是凤羽的爪牙,如今并不会因为凤羽胜或者是败,而影响别人对你的看法。你在文武大臣们的眼中不过是个小角色,离间?用不着。” 段樱离说话便是这样的残忍,一语击破他的尊严。 “既然如此,你更不需要在这时候见我。” “是,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只是这时候我也没有主心骨,我觉得你是个有智慧的人,或许你可以帮帮我。” “你可以先说说看。” 发现段樱离拈了盘子里的糕点吃得很香的样子,他终于确定这糕点是无毒的,便也拈来吃。 段樱离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之前在赵氏的院子里,秦妙梧从凤羽那里骗了一个令牌给你,却是凤羽的赤陷侍卫令牌,有这只令牌,你可以指挥凤羽手下最精锐的死士为你卖命。” “你是冲着这枚令牌来的?”秦柄玉笑了起来。 这令牌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说来也是侥幸,现在怎么可能给了段樱离呢? 段樱离又喝了口茶。 这糕点真是有点粘,秦柄玉也想喝水,见状却不喝自己面前的茶水,不嫌弃段樱离,直接拿了她的杯子过来,大大地喝了口茶下去。 他刚把茶咽下去,却见段樱离忽然从口中吐出了刚才喝下去的茶水。 原来她一直没有咽下去。 秦柄玉暗道,糟了,便马上去抠喉咙。 段樱离笑道:“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我只是想要令牌,对你的命没有什么兴趣。” “你,你这个贱人!” 他说着话,便觉得眼前模糊起来。 段樱离从他的身上,搜出那枚令牌,放入自己的怀中。 才轻轻地叹息了声,淡淡地道:“你不是喜欢我吗,现在又骂我是贱人,你们男人真是善变,不过也没有关系,我对你们早已经绝望。” 她说着,转身便要走。 却觉得秦柄玉猛地扯住她的衣袖,“樱离,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请你不要这样,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段樱离轻轻地把他推开,“我从没打算抽身。” 秦柄玉最后的意识是,两个士兵走了过来,段樱离冷冷地说:“将他扔到天牢去,让他好好的在那里反思一下。” …… 段樱离带着凤旭交待的任务,出了宫。 而这时候,宫内的战事如火如荼。 段樱离刚刚到了宫门口,就被一个影子扑过来,狠狠地搂在怀里,他的气息离她那么近,他的声音像三月的春风令人心情舒畅,“……坏女人,你竟然有办法自己出来,你是怎么做到的,快点告诉我……” 段樱离没有挣扎,只轻轻地道:“我想见明帝。” “好,我带你去。”慕风终于放开了她,转尔走到她的面前来。 “慕风,宫里的情景你都知道了吧?” “嗯,知道一点,本来我在犹豫,要不要现在让人冲进去,一举把凤旭逼得无处躲藏,然后再把你抢出来……” “现在呢?” “现在我只想看好戏。” 听他这么说,看来宫外明帝的势力尚未启动,她放心了大半。因为宫外现在都是明帝的人,而明帝已然被慕风关了起来,不知道慕风用了什么说词,竟使这些人都听他的话,所以宫外反而是安全的。 二人手牵着手,在安静的街道上走着。 “你看,这街道现在只属于我们两个人。”慕风有点感慨地说,“只是小摊子都倒了,好玩的东西都没了。” “慕风,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才能出宫的吗?” “不想知道,只要你出来了就好。”慕风说着,从一个跌倒的风车摊子上,捡了只看起来完好的小风车,狠狠地吹了一口气使它转起来,然后递到段樱离的手上,“我小时候最喜欢玩风车了,这东西很有趣,你也试试。” 段樱离接过了风车,却并没有吹得它转起来。 而是怔怔地看着慕风,缓缓道:“我亲手杀了我的哥哥段逸,又亲手割下了他的头,向凤旭投诚,才能取得他的信任。当然他此刻也已经是穷途末路,没有别的办法了,宫内这场战争,毫无疑问赢的定是凤羽,赵宪一死,凤旭已经没有赢的可能。” 慕风听完后,神色未变,只道:“好,我懂了。” 段樱离这才露齿一笑。 …… 这场酣战,直到傍晚才结束。 各方人马损失都惨重。 凤旭这边,赵相已经死去。 明帝这边,明帝自己被禁固起来。 凤羽这边,段逸死去,更重要的是,凤羽再次被发现的时候,也是傍晚时分,轿子里的人久不见凤羽,最后在秘档室找到他,却见他已然双唇发黑,面色苍白。战事也是因此而停止的,轿中人示意停止攻击,凤旭才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但这时候,凤旭想的不是明天如何胜利,而是与苏后及赵雅在一起,商量如何能够逃出宫去的事情。 末了,忽然道:“只是不知道段樱离到底会不会请来救兵。” 苏后道:“那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再说,她为何帮你?” 这句话将凤旭问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得道:“我的真觉告诉我,她会搬来救兵的,父皇不会看着我被凤羽杀死的。” 苏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时候只能听天由命。 ……这一日本来计划好的登基大典,被完全破坏,昨日还完全占着上风的凤旭,如今已经沮丧不堪。 凤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二驸马李子凌正在自己的身边,他轻吁了口气,道:“含山,有你在,我总算能松口气。” 李子凌便是白日里,坐在轿中指挥大局的人,此时却只是微微一叹,“刚才王大夫说,您所中之毒虽然不至于立刻要了你的性命,但是再耽误下去,却也有生命危险。” 凤羽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凤旭呢?” “他被我们逼在凤翔宫内。” “段樱离出宫去了。” “什么?”凤羽一急,便觉得胸口痛,李子凌连忙拿出药丸,给他喂了一颗下去,“你不要急呀,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她一个女流之辈,也做不了什么的。只是现在已经得到消息,宫外原来还有三万多士兵,这些士兵却是你父皇的亲兵,这些人现在是在慕风的手里,若是……” “若是他们反~攻进来,最后我还是会失败!” 凤羽说到这里,忽然嘲讽地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怎会信了慕风!怎会与慕风一起来算计我!”   ☆、一场游戏一场梦成空 所谓伴君如伴虎,凤羽自诩颇能把握人心,利用人心,然而此刻一个失策,居然将自己置入两难之地。 李子凌道:“所以现在我们要保存实力,只怕再与凤旭拼个你死我活,慕风却要带人大刺刺的进皇宫了,他到底怎么想的,现在实在难料。不过我们也未必输,好在您向来都会给自己留条路,只要调动起赤焰营,不管是慕风还是凤旭,肯定必输无疑。” 凤羽的眼前有些发黑,但还是听懂了李子凌的话,“对,还有赤焰营……只是这是用来对付老二和戚家的……俨” “先解决眼前的困难,我已经叫人打听过了,戚家根本没有参与这次的事情,而姚春辉也是边关战急,二皇子与车师国的大战处于胶着状态,那沈罗刹相当有些机智,居然又将战事打平。所以二皇子的人虽然势力强大,可是远水不救近火,也或许他有别的打算,总之,我们暂时可以不将他们考虑在内。” 凤羽听了李子凌的分析,便也觉得此事的确可行。 此时,赤焰营不出更待何时呢? 凤羽便道:“令牌在秦柄玉的身上,你把他杀了,将令牌夺过来。” 李子凌一听,神情便僵了僵。 “出了什么事?稔” “秦柄玉失踪了,生死不知。但是听说他失踪之前,见过段樱离。” 凤羽听闻,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的情形将李子凌吓了一跳,连忙又叫大夫,又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秦柄玉的。” “不必找他了,他说不定已经死了,令牌也肯定不在他的身上,而被段樱离拿去了。子凌,凤旭已经不足为道,请你立刻想办法出宫,夺取赤焰令牌!” “是,这件事我马上办,但是恐怕会伤了段小姐。” 凤羽拿了手帕,擦去唇角的血。 沉吟好半晌,才露出一抹惨笑,“这丫头……心还真狠,我果然是输了,她这辈子必定是看不起我了……” 李子凌想起那个有些清冷的女子,也是叹了口气。 似乎是替凤羽拿了个主意,他道:“顺其自然吧,若生,是她命大,若死,是她命该如此。你也不必难过,男人以江山为重才是,怕的只是来不及,那令牌若是落在慕风的手中,情势就还有救,若是落在皇上的手中,我们会很难过。” 今日的宫灯格外昏暗,也不知是不是死了太多的人。 就算多点了几盏灯,依旧还是光线黯淡。 深色的阴影中,凤羽的神情惨然,终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管怎样,尽快夺取令牌。” …… 这时候,段樱离已经见到了明帝。 明帝正拿着远目镜向宫中看着,以为进入房间的只有慕风一人,头也不回地道:“老三停止了袭击,看来他已经发现宫外的这三万多人,朕的亲兵个个精锐,他的队伍中虽然有奇人异士,却未必是我的对手。” “老头,你是有什么打算?不如你说说,我帮你去做啊。”慕风笑着,将一些肉干和馒头包子放在桌上。 “你这个臭小子,朕才要问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转过身来,却发现慕风身边的段樱离。 她仿佛累了,也没打算参与这二人的谈话,手中拿着一个造型比较奇特的令牌,转来转去的打量。 “她怎么来了?”明帝意外地说。 “她是我的女人。”慕风大言不惭地说。 “呵呵,这小丫头的确是长大了些。” “樱离,这是什么?” “赤焰营令牌。凤羽所能调动的最精锐的死士,据说都在这个营里。” 慕风道:“这敢情好,我们岂不是赢定了?” 段樱离却将这令牌收了起来,“它是我的了。” 慕风连忙去抢,她笑嘻嘻地躲过,再抢,她就道:“男女授受不亲,现在还有外人在这里,你想怎样?” 见她摆出一幅视死如归的样子,慕风只好讪讪罢手。 段樱离又道:“我想出去。” “好,我们出去。” 慕风便打开了门,段樱离向明帝笑了笑,忽然牵着他的手走过来,一下子将他推出门去,同时还有那枚灵焰营令牌,明帝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一手紧抓了令牌,一边爬起来便往窜云楼下而去。 慕风要追出去,却被段樱离死死地挡在门口。 慕风往左,她便往左,慕风往右,他便往右,如此两三次,慕风便将她抱起来,放在屋内,一只脚刚迈出去,就被段樱离狠狠地扯住了袖子,回过头,只见她默默地注视着他,还轻轻地咬着下嘴唇。 慕风抚了下自己的额头,终是放弃了继续追明帝。 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他笑道:“你知道吗,你闯大祸了。” 段樱离点点头,“我就是来闯祸的。” “你呀——你知道我拿你没办法。” 段樱离轻轻一笑,略有些调皮的味道。 “我们走吧。” “去哪里?” “逃啊,你都放了他出去,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这外面的军队,不但都是他的人,现在连赤焰营都是他的了,我们再不逃,肯定被老头跺成肉酱。” “你是不是特别怪我?” “没有,只要你出来了就行了,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你相信天命吗?” “有点信,比如我被你吃的死死的,上天对我真是不薄。” “明帝还没有到归天的时候,就算我不救他,你也关不住他。你无法扭转天命。” “可能是吧,不过你不需要向我解释,我早就允许你可以在我的面前任性,因为不管你怎么任性,我还是会选择爱你的。” 听到这句话,段樱离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像被谁狠狠地抓了把,一阵痛使她捂住了胸口,面色刹那间苍白。 她的样子把慕风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慕风,我不能爱你,你也不要爱我。” “你又说这种傻话……不过,我们真的该走了,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他把她抱起来,一步步地下楼。 他缓缓的声音便在她的耳边回荡,在这窜云楼里回荡,“……我知道,你以为你做了我和凤羽的筹码,你很生气,但是那不是真的,我只是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现在你应该不会再选择他了吧?宫里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所以我要带你离开了。” “去哪里?” “哪里都行,你想去哪里?” 段樱离沉默着不回答…… 慕风又继续道:“听说过江南吗?听说过塞外吗?我们便先下江南,再去塞外,我还听说过一个叫做叽叽国的地方,听说那个国家很小,然后所有的人都说人类听不懂的鸟语,那些人穿的是动物的皮毛和树叶……有一点不好的就是,他们居然是吃人肉为生。” 段樱离以前倒也在古籍上听说过这样的一些人,他们被称为野蛮人,也叫食人族,忙摇头道:“我才不去,我宁愿在树上吊死,也不想被那些人烤来吃。” “……有我在啊,我怎么会让被他们烤了呢?” “那也不行……” 二人就这样边聊边下楼,楼层太高,段樱离又是好几日没好好睡觉,又觉得慕风的怀里真舒服,不一会儿竟然昏昏欲睡,一只小手还搭在慕风的脖子上,睡态实在可爱。慕风干脆停住脚步,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下,才继续往前走,却又边走边叹气。 这次夺谪,各方精锐遍出。 大小狐狸计谋重重,都禁不住这小丫头片子一顿胡搅蛮缠啊。 到了窜云楼下,却见楼下早已经围了好几圈人,而且每圈人手中都拿强弓利箭,对准着他们。慕风看到几圈人的后面,明帝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威风禀禀,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已经不见之前的狼狈之色。 他得意地看着慕风,唇角带着傲然的笑意。 慕风见状,二话不说,又回头上了窜云楼,这次却不是慢悠悠的走了,而是飞身往上,一层一层的跃起。 明帝向士兵指挥,“给朕冲进去,一定要把这贼子拿下!” 士兵如潮水一样,进入窜云楼,这动静终于又吵醒了段樱离,发现自己身子凌空,忙紧紧抓住慕风的衣领,“怎么回事?” “老头果然翻脸,要我们的命呢!” 段樱离冷冷地没说话,只将头埋在慕风的胸前,尽量不打扰他带着她逃命。 到了楼顶之后,他打开窗户,道:“好在我早有准备。” 段樱离这才发现,窗上竟然有一条绳子,远远地通向另一边的一个楼顶,这距离不算近,但有一点是,必须在士兵没发现之前,从这绳子上通过,否则他们会砍断绳子,到时候慕风和她肯定会掉下来,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也是没命了。 慕风见她有些犹疑的模样,道:“你放心吧,我有办法!” 他将窗户一关,从袖出拿出一块布,将它罩住,从里面看,墙壁上忽然少了一扇窗,其实只是个小小的障眼法。 弄好这些,他抱起段樱离,用一根带子套在绳子上,二人便在半空里,往对面那栋楼滑去。 段樱离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有种凌空飞舞的感觉。她扭头看着慕风,却发现慕风也正在看着她,他的眼睛亮亮的,就好像暗夜里最迷人的星辰,他的笑容那么好看,令人感到心安,还有他的发丝,在风的作用下,轻轻地打在她的脸上…… 她的心口又开始痛了,仿佛这一切原不该属于她,她却得到了,于是一个巫婆在始劲儿的扭她的心。 她不想贪恋这一刻的旖旎,却无法控制自己。 忍耐着这心痛,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内心里渴求这短短的旅程再长些。 他们顺利到达对面的楼上,二人顺利落地之后,慕风便毫不犹豫地斩断了绳子,然后二人就坐在屋脊之上,向远处看,只见明帝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这边的高处,依旧在窜云楼前等待着,直到一拨拨的士兵回说,二人不见了,明帝气的又指挥人进去找。 大约一个时辰后,实在找不出慕风和段樱离的明帝,竟然下令烧了窜云楼。 看着大火熊熊,慕风和段樱离对视了眼,都没有说话。 最后慕风从怀里拿出一包肉干,和段樱离一起分享着。 二人一边吃肉干,一边猜测明帝接下来会做什么。 …… 三天后。奉京城内。 慕风提着两只大猪肘子推开一间普通民居的房门,只见段樱离正往廊檐下挂红灯笼,慕风放下手中的猪肘子,走过去将踩在椅子上的段樱离抱下来,自己站上去,将红灯笼挂好。拍拍手又跳下来,“今天可要开荤了,买了两只大猪肘子!” 段樱离道:“今天我来做菜吧!” 慕风听得幸福极了,一下子在她脸蛋上亲了下,“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这时,外面不知道谁家点了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慕风赶紧捂住了段樱离的耳朵,便见不远处又升起几朵烟花,虽然很快就湮灭了,但还是有了过年的气氛。 原来这次宫变,竟然使整个奉京城的人,都错过了新年。 这个新年,的确发生了太多事。 据说明帝带领着自己的亲兵和赤焰营,一举打进皇宫内,加上他原有的威信,很快便将大皇子凤旭捉拿,苏后和赵雅有参与宫变的赵苏两家一干人等,被当场斩了过半,赵广施很不幸成为其中一名。 赵雅和苏后在凤旭的百般恳求下,算是保住了性命。明帝令人把两间天牢打通,将凤旭和赵雅及苏后,关在那两间房子里,虽然置了少数家具,却令重兵防守,这辈子都不许他们出来。这次大罪诛连九族,所以苏赵两家残余人等,不论男女老少,皆都连座,这两家人数众多,一时间展开大逃亡和大搜查戏码。 好在慕风懂得机关术数,稍做布置,他和段樱离所居的这间民居,才避免被搜查,两人这两天过得倒是极自在。 另一方面,羽太子却被李子凌及时由秘道救出宫去,好歹有借口说自己不在宫内没有参与宫变,而推出几名心腹,交给了明帝做为交待,明帝到底还是念着,最后的赤焰营乃是凤羽培养出来的,于是没有再加责罚,只斩了那几名交上来的心腹便罢了。 然而却将公主府搜了个底朝天,在将二公主凤欢颜风光大葬的同时,将二公主其下党羽尽数剪去,而她生前所经营的各种生意全部都归于朝廷安排管理,二驸马藏在小巷里的老巢也被翻起,各色奇人异士一时作鸟兽散。 凤羽多年来的经营,毁于一旦。 ……不过凤羽还不知道这些事,在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他已经因为毒伤加重而陷入深度的昏迷,明帝下令,将其送回清风院养伤,寻找最好的名医为其医治,一定要让他醒过来,让他亲眼看见他的父皇,是如何将这次的大乱子平息的。 清风院内有名医,那个名医就是卜青牛。 这几日,卜青牛一直打听段樱离的消息,可是却没有人知道。 李子凌是知情之人,可惜因为得知二公主身亡的消息,李子凌的三魂六魄就去了一大半儿,如今也只是在清风院内找了一间小屋子,整日里看着窗外发呆。唯一令卜青牛~比较欣慰的是,玉铭居然找到了清风院,也不知道这丫头用了什么办法得知了凤羽的府邸,见到卜青牛后就扑在他的怀里哭。 细细询问过才知道,原来此时段府,也已经是空府一个了。 得知段樱离闯下的大祸,二姨娘夏悦和四姨娘苏紫,打起包袱离开了段府,就此不知去向。萧百恋却是神秘失踪,玉铭到处找她,后来却在段府墓园里找到了她,她在段逸的衣冠塚前跪了好几天,之后便彻底不见了。   ☆、幸福终极 玉铭猜测,萧百恋在此处已经没有任何挂念,可能是回到西凌去了。 而梅氏和段鸿,始终没有再回过段府。 段府内的其他人,如银环、秋艳、玉谣等人,还有仆人院的仆人们,见主子们走光了,也全部都走了,走时却不敢动段府内的任何东西,毕竟还有个出征在外的段擎苍,只怕他们拿了府里的东西,段擎苍回来后会找他们的麻烦。 所以段府内此时还算整洁,只是玉铭因为担心段樱离,一直没有离开,多番打听下,才会找到清风院。 可是得知段樱离并不在清风院时,又忍不住一阵哭俨。 卜青牛想了想道:“段府内既然已经无人了,你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不如便留在我的身边,帮我给病人煎煎药什么的。” 玉铭听闻,倒是极为开心,就此留在了卜青牛的身边稔。 这些事,段樱离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 慕风天天在外面跑,知道的信息肯定比她知道的多,但他说了,她就听听,不说的她也不打问,时间可以给他们所有的解答。 只是有一次,二人聊起二公主之死,段樱离说:“凤旭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害凤羽,有那些易容者就行了,杀了二公主却是多此一举。” “可不是,只是二公主之死,却别有内情,并不是真的死于凤旭之手。” 这倒让段樱离感到好奇,“难道不是凤旭杀死她吗?” 慕风说起当天的事,段樱离才知晓是怎么回事。 原来慕风当天也在院中,并且几乎看到二公主之死的全部过程。他本来是在想着怎么才让让段樱离回心转意,不要跟着凤羽。走着走着,却见一个黑衣人忽然从树上落下,从后面勒住了二公主的脖子,二公主没挣扎几下,就被他狠狠地吊在了树上。 之后那人大概有些心慌,就匆匆走掉了,慕风打断了绳子,二公主才得以被救了下来,待她喘息平稳后,便站起来向慕风施礼,以谢他救命之恩。 慕风冲着她笑了笑表示无防,毕竟她曾经也那样的帮过他。 之后慕风示意她快走,这里危险。二公主点了点头,就往门外行去。 慕风没想到的是,过了没多大会儿,第二次再经过那里,发现二公主居然又被吊在了树上,安安静静的已经停止了挣扎,而树下,却站着凤羽,他仰头静静地看着二公主的尸体,仿佛只是看着一个死物般。 ……段樱离仔细地想那天的事,确实后面她有与凤羽分开,凤羽与秦妙梧、秦柄玉谈话期间出来杀了二公主也是有可能的,恐怕他在那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原来布置的暗卫已经全部都被换了,他却没有立刻处理这件事,而是利用这件事,把事情继续扩大化,目的不过是吸引明帝出宫罢了。 段樱离倒没有想到,真正的凶手竟然还是凤羽。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许多事冥冥中自有安排,机关算尽,不过是落得一场空罢了。段樱离想到凤羽现在定是非常的痛苦,他知道自己失去一切时,那种绝望应该是很深切的,深切到生不如死时,便有点欣慰。 锅里的猪肘子发出阵阵浓郁的香味儿,段樱离把锅盖盖上,这肉得闷足了时间,才会又香又滑又嫩。这时候,院子里便起了一阵儿琴声,悠悠荡荡,缠缠绵绵,好像一双蝶儿在山水间嬉戏,又好像一阵风儿吹过平静的湖面,又好像一对鱼儿在水底好奇地窥视空中的飞鸟,又好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穿过女子的黑发间…… 段樱离走出来,便见慕风坐于树下,弹着那柄古琴,眉宇间似忧是喜。 她走过去,坐在他的身旁,捧着下巴静静地听。 好一会儿,慕风一曲结束,忽然将她抱到自己的膝上来,“之前你不是要学那个神仙曲,现在我这个当师傅的要验收成果了。” “你不怕我真的学会,看到你的心啊?”段樱离眨眨眼睛,笑得有点点调皮。 “不怕,如果有可能,我现在就想把心掏出来送给你。” “血淋淋的,我才不要。”段樱离说着,素手已经轻轻地拨动琴弦,才几个音符过去,慕风就不由自主地咦了声,显得很是诧异。 段樱离笑笑,继续弹下去…… 那却不是神仙曲,或者说是一个神仙曲的变种,主调没有任何变动,副调却是完全不同,若说神仙曲能够探入人心,段樱离现在所弹的这首曲子,极是好听,却隐隐带着杀伐不平之意,很想让人拍案而起,怒吼一声。 然而曲子里,却又含着种莫名的希冀,使人觉得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没被听出来。 慕风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使她不能再弹下去。 “樱离,以后别弹这个曲子了。” 段樱离淡淡地看着这柄琴,终是道:“神仙一曲成绝响,果然不是人人能够弹出来的。当初三殿下在猎场弹此曲,挠乱人心,我只道他是技艺不精,觉得皮毛,未得精髓。自己学时才发现,原来这首曲子果然不是普通的曲子,不同的人,弹出来的感觉都不同,他能习得你五六分相似,已然是很厉害。” “嘘——樱离,你已经自由了,以后不要再想他。” 段樱离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很闲适地说:“是,我彻底的自由了……” 慕风便这样,轻轻地拥着她。 一阵夜风吹来,灶堂里的火明明灭灭间,香味儿已经飘满了整个院子。段樱离忽然坐起来,从慕风的膝上跳下来,“蹄花,肘子!” 好在火候竟然把握得很好,两个猪肘子做了三道菜,一道红烧猪肘,外皮酥烂红郁,一道炖蹄花,清白汤色,香气扑鼻,一道酱大骨,香味浓郁,引人食欲。又有几道素菜伴着,凉拌青瓜,醋蒜汗的青菜和竹笋…… 段樱离做菜的手艺,其实也得宜于上世与凤羽在一起的时候。 凤羽当年思虑过多,口胃不佳,为了能使他保证三餐,段樱离暗地里想了不少的办法,最后甚至把自己练成了一个不错的厨子。 今儿的这几个菜,可是她把自己平身的技艺都拿了出来,所谓平淡中见真章正是如此。果然慕风才吃了一口,就香的差点儿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段樱离笑嘻嘻的,又夹了一只蹄花放在慕风的碗里,慕风却将那片蹄花夹起来直接喂到了段樱离的口中。 此时,越来越多的烟火飞上半空,二人边吃菜边看烟火,慕风又拿了一瓶小酒出来,给二人都满上。 二人的杯子轻轻一碰,都是一饮而尽。 原本这画面太美好,美好的像场梦。 慕风甚至想把这场梦一直做下去,这场梦却在他发现段樱离倒在房里的时候破灭了。她只是说,酒喝完了应该再拿一瓶,她转身离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美好的笑容,可是她纤细的身影在进入了房间后,好半晌没出来,慕风进来找她的时候,就发现她倒在地上,口角流血,面色苍白。 慕风觉得这世界,忽然塌了一般的黑暗。 他把她抱起来就要往外冲,他要找最好的大家给她看病。段樱离却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不要,没用的,慕风,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慕风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没有了,幸福就好像易碎的冰块,忽然掉入到水中,也化成水了无踪迹了…… “你说,我听着。”他的手搭在她的脉搏上,便觉得她的脉博非常虚弱。 “慕风,你能以曲探心,你肯定很了解你认识的每个人,你告诉我……凤羽还有没有机会做皇帝?一定没机会了吧?明帝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吧?” 其实自她重生,才发现很多事在瞬息之间,就有可能变化成很多不同的结果,没亲眼看到凤羽痛苦,没亲眼看到他最后的结局,她有些不甘,有些不放心。 慕风点点头,“他一定不会当上皇帝的,他已经与皇位失之交臂了。” 段樱离笑了起来,“他终于受到惩罚了!慕风,他现在一定是生不如死吧?” “是的,他一定生不如死!” 段樱离的身体越来越沉重…… 眼睫毛微微抖动,终于盖住了那双清冷的眸子…… “唉……慕风,这一生,我不该认识你啊……” “樱离,你别怕,我马上去找大夫给你医治。” “不,无论如何,不要去找他,我宁愿与他,同归于尽……”段樱离说到这里,便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 大年初五,夜。 初时的点点烟火,在夜愈加深沉时,反而越来越热闹起来,大概人们发现点了烟火也没什么,大概人们发现,皇宫中也燃起了烟火,确定一切都在好转。这种欣喜使他们难以入睡,干脆都爬起来,准备通宵过年。 半空被烟火照得通明,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忽然有人无意间发现,在烟火明亮的刹那,有个像嫡仙一般的男子,抱着个女子在半空中飞舞。 其实应该不是飞舞,而匆匆往前而去。 这男子眉日如画,质若嫡仙,便是这样的明明灭灭中,依旧让人惊叹不已,况且,老百姓还从来没有见过能够飞到半空的人,况且这人又这样的好看,衣袂飘飞间,不让人想到神仙都难。 想必是天佑南诏,既然有嫡仙降临,那么灾难定然是已经过去了,有人带头跪了下去,祈求上仙继续保佑。 在很久很久以后,南诏还有这样的一个传闻。 明帝大展神威,平定宫内叛乱,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天降嫡仙,福佑南诏,预示极是吉祥,说明明帝才是南诏真正的真龙天子!将再活百岁,以期万古留名,堪称一代圣君! 当然,传闻背后的故事,却并不真的是如此。 慕风抱着段樱离,来不及看一眼这间给他们留下如此幸福的小院落一眼,便直奔清风院。为了加快速度,不顾一切施展轻功,一路过处,只见许多人下跪拜倒,他也懒得细究原因,只是到了清风院后,一脚踢开大门,乱风吹动他的头发,他面色却是冷如寒冰。 “卜青牛在何处!?” 他比寒冰还冷的声音,真是把几个小厮给吓得要爬下了,暗卫更在这时出动,通通将慕风围住。 慕风的唇角满是冷意,只道:“让开!” 暗卫怎肯退开,反而拔出长剑冲了上去,好像只是一朵烟花暴开的时间,他们又齐齐后退,刀剑落地,每个人的胸口都挨了一拳,气血翻涌之下,皆口吐鲜血,显然,若他们再冲上来,慕风定会取了他们的性命。 这时有人道:“住手!” 来者却正是二驸马李子凌,一身淡青色的衣裳,与慕风这身着黑衣的罗刹形成强烈对比,一个是极北之处驻立在山癫的冰凌花,一个是温暖的南国,一支清新的树枝桠。 “慕风,你怎么了?”李子凌问道。 “卜青牛在哪里?”慕风魔怔了似的,还是问这一句。 李子凌看了看他怀中,已然失去意识的段樱离,向随从道:“去把卜神医请到厢房去。” 又向慕风道:“一起去厢房吧,总不能让卜神医在大门口给段小姐治病。” 尚幸得慕风对李子凌还有几分信任,便随着他一起来到厢房,卜青牛已然到了,只看了一眼就道:“果然是发作了!”这几天凤羽中毒昏迷,卜青牛心中便焦急,只怕凤羽的性命要影响到段樱离的性命,现在如果如此了,他只觉得一颗心不住地下沉。 慕风坐在床前,紧紧地握着段樱离的手,“卜青牛,救她!” 卜青牛应了声,手一搭上脉就脸色一白,慕风见状忙问:“她怎么了?” 卜青牛也不回答,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手法迅速地将银针分别刺入段樱离从头到脚十八个大穴,只希望只她体内的蛊能够暂时安静些。这个方法倒有点作用,卜青牛施完针后,满头大汗地坐下,抹了把汗才道:“只能坚持到明日清晨,若是在明日清晨还得不到血,大罗神仙也救她不得了。” “你必须得救她!”慕风的声音并不激动,却是坚决而冷漠的。 卜青牛这才发现,这慕风与平日里略有不同。 想必是着急之下,逼得他脾气上来了。当下又道:“我会尽力而为的,一定会救他,不过有些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这次樱离昏迷,并不是因为生病了,而是因为她着了算计,体内有一只蛊虫在做怪。” 卜青牛说着,便将之前凤羽施蛊毒的事儿给说了出来。 慕风也没想到,凤羽居然想用这种手段将段樱离留在身边,便也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忽然有传说段樱离将要嫁给凤羽做太子妃的事情了。 卜青牛说到这里,道:“且不说樱离是否愿意接受三殿下的血,只说三殿下如今也已经中毒昏迷,他的毒伤并非无解,却也是极难解的,至少还得要施针七天才可以逼出一部分毒,他的血液也依旧是有毒的,根本不能服用。” 这时,李子凌心中一动,忽然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卜青牛道:“不可!” 然而李子凌已道:“此办法便是由一个武林高手,替三殿下逼毒,若是能在今夜将毒逼出,那么段小姐当然便也有救了。” “之后呢?她的蛊毒是否能够清除?”慕风问道。 “如果你愿意救三殿下,我李子凌倒可以向你保证,让三殿下清除段小姐体内的蛊毒。”李子凌虽是一派书生气质,说出的话却像是铁钉子落地,非常的有力量。 卜青牛见状,又看看昏迷的段樱离,一时间犹豫不绝,最终还是道:“可是,三殿下这毒甚是阴毒,此毒就算是解了,替他逼毒之人的一身武功便也算是废了……” 卜青牛说到这里,走到他的面前,“你与三殿下向来是死敌,你若救了他,恐怕他醒后却要立时杀了你,那时候,你没有武力连反抗之力也无……”   ☆、一入宫门深似海 李子凌道:“卜神医,你将三殿下看成什么人了?” 他向慕风道:“你曾是阿颜拼死护救的人,现在她人虽然不在了,就算我们是站在对立面,至少我会保证你不会在救了三殿下后,而被杀死。我会给你一天的时间,令人有机会离开奉京,之后的事我们各凭天命。” 慕风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脸上,好半晌才道:“我这样带她回来,她会恨我,她不愿留在他的身边。” 李子凌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活着,总还有机会改变一切。” 慕风却又道:“这次,樱离坏了他的好事,只怕他伤好后不会放过樱离……” “你太小看三殿下了,他不是那么心胸狭窄的人。稔” 慕风心中有很多的担忧,但是眼见着段樱离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脉博越来越细弱,他所有的防线都被击溃,如今,只有救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 慕风来到凤羽所居的房间,发现他静静地躺在榻上,对于发生的事并无所知,慕风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对一个人深痛恶绝地恨,他两步奔到榻前,一把将他扯了起来,“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樱离!” 说着便要打他耳光,却被李子凌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腕,“三殿下现在身体虚弱,未必禁得起你的耳朵。他若死了,段樱离绝计活不了。” 慕风冷笑,将凤羽放开。 人却已经在凤羽倒下之前,坐到了他的身后,迅速出招,打开了他背后十几处大穴,指尖用力,暖流源源不断地进入到凤羽的体内。 期间,卜青牛来来回回探了慕风好几次,只见他因为内力的耗损,额上布满细细的汗珠,凤羽也极是痛苦,他已经醒来了两回,也知道慕风正在给他治伤,他本能地想要反抗,却被李子凌给劝住。 段樱离虽然被银针封住大穴,但体内的蛊虫还是蠢蠢欲动,唇角渐渐地又有血迹溢出。卜青牛独自站在院子里,默然。 仰头望着天空,烟火已经完全落幕,深青色的天空烟雾弥漫,星星和月亮都被遮得很模糊。 不管怎么样,天还是渐渐露出鱼肚白。 赶早市的小摊购经过清风院附近,高声唱着民谣: ……当初离家出征时,杨柳低垂枝依依。如今战罢回家来,雨雪纷纷漫天下。行路艰难走得慢,饥渴交加真难鳅。我的心中多伤悲,没人知道我悲哀(诗经)…… 语声沧然,在安静的清晨里格外的清晰,使清风院内又平添了几分沉重的气息。 …… 直到第一缕阳光,终于亮亮的直射到房间里的时候,凤羽的房门忽然打开,慕风面色苍白地出现在门口,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精气神,满目的悲伤,却无处发泄,稍扬了下巴,往树枝头看去,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好在卜青牛及时赶到扶住了他,顺便替他把了脉,之后便眉头微拧,这次为凤羽逼毒,慕风这身武功,果然是废掉了。 慕风虚弱地道:“带我去见她。” 卜青牛嗯了声,便扶着他,到了段樱离的房间里。 他赶紧拿出一只小瓶子,将刚才从凤羽身上取的一点血,倒进段樱离的唇里,发现那血很快就被什么东西给吸了进去。 卜青牛这才将她身上刺入大穴的银钉给拔了出来,那蛊虫却是安静了,又替段樱离把了脉,卜青牛道:“一个时辰之内,她定然会醒。” “太好了!” 慕风将段樱离扶起来,使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紧紧地搂着不愿松手。 李子凌在这时候走了进来,见状道:“三殿下就快要醒了,你还不走?” “我不走,你不是承诺过我,要他把蛊虫从樱离的身体里弄出来,现在就开始,我要你们把她体内的蛊虫弄出来!” 李子凌点点头,“一定会的,三殿下也是傻,我绝不允许他如此自伤,一定会让他把这蛊毒给解了的。” “我说的是现在!” “慕风,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不知道他醒来后,会做些什么事。这次若不是你,三殿下不会输!是你的出现,破坏了他一切的计划,你可知他这一输,多年的心血都毁了,有可能再也没有办法翻身了,你现在就是他最大的敌人,他怎么可能放过你。” “我要你们,立刻把蛊虫拿出来!” 李子凌摇摇头,同情地看着慕风。 他这分明就是找死…… 李子凌倒了杯茶,递到他的面前,“你累了整晚,此时肯定渴极了,你先喝杯茶吧。” 慕风摇头,他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件事儿,就是让他们把段樱离体内的蛊毒给解了。 就在这时,段樱离轻轻地呻吟了声…… 慕风低首看向段樱离,李子凌及时出手,击在他的后颈之上,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卜青牛连忙扑过去护在慕风和段樱离面前,“二驸马,你不能这样对他们!” 李子凌一伸手,就把没有功夫的卜青牛拨到了一边儿,“我是在救他。” 说着,他扛起慕风,出门去了。 等到已经清醒过来的凤羽,被人扶到段樱离的房间里时,他又回来了。 果然,凤羽一见他便问,“慕风呢?” 李子凌沮丧摇头,“他跑了。” “居然跑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放过他!” 李子凌只好像,“技不如人,慕风武功高强,子凌委实不是他的对手。” “你——” 凤羽眸中闪过一抹怀疑,然而最终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来到段樱离的榻前,看到她好好的睡在榻上,她离他这样近,他可以现在就杀了她。可是心绪极度复杂,他只是看着她,好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卜青牛道:“三殿下,您想怎么做?” 凤羽冷冷地盯了卜青牛一眼,关于宫变的最后结局,他尚且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既然是在清风院醒来,没死,大概便是胜了。卜青牛这声“三殿下”,可是刺着了他的神经,他向李子凌道:“宫中的情况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能够举行登基大典?” 李子凌微怔一下,便明白凤羽当时被毒伤折磨的迷迷糊糊,恐怕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当下便把明帝回宫控制局面,大皇子被圈禁地牢的事儿告诉了凤羽。 凤羽听得面色苍白,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盯着段樱离说不出话来。 “是她,肯定是她!”凤羽只觉得心脏裂开了似的痛着,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很多往事,他被众臣们轻视的情景,被大皇子嘲讽的情景,求婚被段擎苍拒绝的情景,被段芙蓉剪断手筋的情景,还有他冲入宫中,情势大好,差点就要成功的情景,所有的这些交织在一起,他根本无法接受现在的结局。 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我父皇会回到宫里!” 李子凌的肩膀被凤羽握得生疼,却咬牙淡淡地道:“听说是段三小姐,从慕风的手里放了陛下,还将赤焰营的令牌给了陛下。” “不,不可能的,赤焰营的令牌,她应该给慕风的呀!慕风才是她最信任的人!”如果她给了慕风,慕风固然能够掌控全局,但那又如何?他不是南诏的人,他甚至没有资格参与夺谪! 只要没有明帝,只要打败了大皇子凤旭,他凤羽就可以继位登基,带领群臣驱逐慕风这个外人,他就是名符其实的一国之君!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赢定的,怎会输了! 回头再看看段樱离,他忽然明白了,这是她的选择,他想到的,她自然也想到了……或许慕风的确可以赢他,但是只有明帝,才会百分之百的让凤羽一败涂地,她只不过选择了最保险最有效的让他失败的方法而已。 凤羽看着那张,那么牵动着他的心的小脸,脑海里又浮现出慕风当初的话,“她是不会爱上你的,她是个没有心的人……” 凤羽忽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他几步跨出门,跌跌撞撞地走到院子里,仰头看着皇宫的方向,忍不住又暴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他像喝醉了酒的人,一路走,一路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就一路这样出了清风院,进入皇宫,一路笑到了明帝的面前,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简直就好像刚刚从混战中出来的一样,他看也不看群臣,直接疯笑着走到明帝座下,仰头看着他高高在上的父皇。 明帝也在看着他,他的鬓边已经有了白发,虽然这场宫变前后也不过十天之内的事,他却仿佛已经经历了十几年,蓦然间老了十几岁。 然而他的目光,却比之前更加的森冷冰寒,仿佛一件没有感情的死物。 凤羽没有再笑了,颓然跪在了他的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文武大臣们见着这一幕,也并不惊讶,宫变之时他们也都看得清楚,大皇子已然被圈禁,若三皇子没有半点惩罚,却也实在说不过去。他自己来了,总比被人拿了来的强。 明帝道:“宣旨。” 圣旨的内容是什么,大家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凤羽也知道,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听旨的内容,脑海里有点空荡荡的,直到新任中常侍奈长昔宣旨完毕,他便伸手接旨。之后并没有见人来拿他,他便又向明帝叩了个头,失魂落魄地走出大殿去。 至门口时,便听得秦妙梧道:“三殿下,好走。” 凤羽的脚步微顿,他忽然想不起来,这秦妙梧最后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是什么时候,他竟然能够站在这里好好的儿,没受任何惩罚,这真是…… 他的目光微微闪现一点寒芒,与他的颓然之色形成鲜明对比,可惜谁也没有看到。 凤羽被废了太子,取消了封王,成为一个普通的皇子,并且被派往猎场养马,他将是南诏历史上,第一个养马的皇子。圣旨是早就准备好的,只待凤羽清醒过来后,当着他的面宣布。对凤羽这般模样的表现,明帝很满意,向奈长昔道:“宣读另一圣旨。” 奈长昔的声音很大,就算凤羽已经出了大殿,依旧能够听到。 七皇子凤星辰护卫有功,封为德疆王,这便也是封疆大隶了,不过他的伤还没养好,圣旨宣读后将会送往他的府中。 第三封圣旨却是,段樱离救驾有功,封为昌庆郡主,享王女之禄,伴驾于宫中,赐住百合宫殿。 凤羽听得唇角微微上扬,冷冷的笑容,嘲讽着自己。 刚出宫,就见到李子凌已然等在宫门口,这时连忙迎上来,“三殿下,我们先回府吧。” 凤羽应了声,却是忽然软倒,李子凌连忙将他抱到马车之上,没有在宫门口多做停留,就回到了清风院。 这时候,段樱离早就醒了。 当她发现自己是在清风院里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 倒也没有哭闹,静静地坐在那里。 玉铭端了药进来,见她已然醒了,万分的激动,放下药碗就抹起泪来。段樱离只淡淡地一句,“最近过得好吗?” 玉铭点点头,又摇摇头,边给段樱离喂药,边打开话匣子,把段府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给段樱离说了一遍。段樱离想着段府如今的情况,的确是凋零,与上世的繁华景象对比明显,她也说不上是悲是喜,或许所有的一切,段擎苍回来后,又有不同呢? 喝完药,李子凌就又送来一粒丹药。 把这粒丹药放在段樱离的手心里,“这粒丹药服下去,那只蛊虫就会化为血水,你从此后不必再依靠三殿下活着了。不过昌庆郡主,你以为这样就完全自由了吗?我却觉得未必,人是否能够自由,不在于她是不是被绑在谁的身边,而在于,整个环境是不是要要她自由,命运无情的齿轮,是否愿意放过她。” “昌庆郡主?”段樱离微怔一下。 李子凌道:“您救驾有功,已被封为郡主,从今日起进宫伴驾。宫里已经有人来接了,中常侍奈长昔正等在外面。” “哦,好。” 段樱离略略地收拾了一下,问玉铭,“你是如何打算的?还是留在这里,与卜神医在一起吗?” 玉铭其实真的很想和卜青牛在一起,但这时候,她又实在不放心段樱离独自进宫,几乎没有犹豫,她坚定地说:“我要陪着小姐一起进宫!” 出门前,段樱离把一只盒子从袖中取出来,递给李子凌,“这是二公主在生时,让我转交给你的。” 李子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凤欢颜给他留下了东西。 接了过来,他的眼睛红了红,当时便打开盒子查看,却发现一只碧色的缠枝玉佩静静地躺在盒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李子凌的脸色微微一变。 然终究没多说什么,谢了段樱离,将盒子收了起来。 段樱离与玉铭一起出门,到了大门口,便见凤羽也正在出门。 虽然他毒伤刚好,还比较虚弱,却不许任何人扶,身体立的笔直,只是与段樱离目光相遇时,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便有更多的默然和复杂,还是段樱离走到他的面前去,将那粒丹药吃了下去。 就算是毒药,她也要吃,让他知道她离开他的决心。 他看得到她目中的嘲讽,然而却并不生气。 末了,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段樱离回道:“你也一样。” 到了门外,一边是中常侍奈长昔来接段樱离的轿子,一边是将要送凤羽去猎场的马车,二人再不看对方,分别上了轿子和马车,分向两个方向行去。凤羽在马车中,手指节握得发白,喃喃自语道:“樱离,我还会回来的,你要等着我。” 另一方面,段樱离的轿子才走了几步,卜青牛就追了出来,匆匆忙忙地塞给他几个药香包,“这是僻毒的,这是防虫的,还有这个,带在身上可使人头脑清醒,樱离,一入宫门深似海,你要处处小心呀!”   ☆、凤归殿凤将归来 段樱离诧异地看着他,想要再问清楚些时,轿子已经快速地往前走了,卜青牛追不上只好停下来,直到轿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再回到大门口,便见李子凌正等着他,手中拿出一把钥匙,“我将慕风锁在了秘室里,你去救他出来。他现在已经没有武功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卜青牛郑重地点点头,慕风是段樱离的人,他是一定会好好照顾的。 李子凌道了声谢谢,一挥马鞭,追着凤羽的马车去了。 皇宫又恢复成庄严肃穆的样子,一重重沉重的朱红大门打开,又关闭,段樱离的小轿安静地缓缓前行,一路除了偶尔路过的宫婢,没有遇到其他人,宫婢们见轿子过来,也不知轿子里是哪位贵人,俱都跪在路边等轿子过去稔。 陪在轿旁的玉铭,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低声向段樱离说:“她们现在怎地这么客气?都是跪着的。” 以前进宫来,都是被邀请参加宴会,宫婢们虽然客气但知道他们都是宫外的小姐们,也会恭敬的行礼,但不必如此跪礼。 段樱离也不好解释,只是不应声。 小轿直到大殿前停下,奈长昔道:“郡主请进。俨” 说着将段樱离主仆引入殿中,只见一溜太监守在门外,随时听候差遣的模样,殿内静悄悄的,明帝在批折子。奈长昔站在门口,向明帝道:“陛下,昌庆郡主到了。” 明帝放下了手中的笔,“让她进来。” 段樱离便缓步入内,玉铭要跟着去,被奈长昔挡住,轻摇了摇头。 玉铭虽然万分担忧,也只能遵照奈长昔的指点,留在门口了。 段樱离进入后,给明帝施了礼,明帝语气平和,道:“坐吧。” 段樱离坐了下来,一双眸子安静地看着明帝,淡然却又不失恭敬。 明帝也在打量着她,半晌笑道:“不错不错,段爱卿有个好女儿呀!” “谢谢陛下恩赐。”段樱离指的是有关赐封君主的事情。 “这是你应得的,段府的事呢,朕也听说了些,如今姨娘们跑了,段府空了,这其实也怪朕,段爱卿这些年总是征战在外,忽略了后宅之事,致使如今人丁凋零,朕对不起他呀!朕本想让你回府,但你一个女孩子家,独守一府也实在艰难,所以便在宫里赐住了百合宫,好让你得到好的照顾。” “陛下,臣女不值得您如此费心照顾。” “值得,值得……”明帝说到这里,顿了下,又道:“还有你的娘亲及弟弟,也与你同住百合宫,等到段爱卿得胜归来,你们便可随他去段府居住,段府朕会派人打理的,绝不至荒废。” 明帝的安排,的确是非常的周到,段樱离知道是无法反驳的了,便只是笑着说谢谢。 明帝却又道:“不过樱离啊,朕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不知陛下想问什么?”段樱离微笑着道。 “第一个问题,就是在过年前,朕接到我三皇儿的呈书,说是有意娶樱离你为太子妃,当时朕亦是答应的。而且朕听说你住在清风院亲自照顾他,二人感情笃实,只不知这次在内宫发生了什么,使你做出背叛他的事?” 段樱离的心突突一跳,这个问题太难回答,因为不管你因何而背叛,你所背判的终究都是凤家的人。 她轻轻地端起桌上的茶,小小地抿了口才道:“其实那应该不算背叛,臣女只是不想让他错得太狠,因为无论是臣女,还是三殿下,还是南诏所有的人,我们都只能忠于一个人,那就是陛下您。不过……” 她把茶杯放下,又道:“若是陛下觉得臣女做错了,可以责罚臣女,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女宁愿落得个愚忠的名声被处死,也不能背负背叛之名。” 明帝见她目光灼灼,丝毫没有恐惧与害怕,语气又极是笃定,顿时笑了起来,道:“你不必如此认真,你现在是郡主,就与朕的侄女儿似的,朕还不能与你聊聊天,开开玩笑了?” 段樱离还是很郑重其事地说:“有些玩笑能开,有些玩笑不能开,陛下金口玉言,一字便可定风云,夺生死,怎可随便开玩笑?” 明帝怔了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算是朕错了!” “不过,朕还有第二个问题。” “陛下请问,臣女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二个问题就是,你与慕风是何时相识的?” 这个老狐狸,果然每个问题都是致命的。 段樱离心中腹诽,脑子却在飞速地转动。若说与慕风早已经相识,那么就是欺瞒着天下人暗中与乱臣贼子来往,此罪定斩不饶;若是说才刚刚与慕风相识,为何慕风却那么信任她,竟将她带去窜云楼?使她有机会救出明帝? 从慕风带着她去窜云楼此事,可见二人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厚,明帝怎会允许一个与慕风关系那么好的人活着呢? 想了想,段樱离道:“陛下,此事一言难尽,感谢陛下给臣女一个解释的机会,只怕臣女实话实说,依然不能使陛下尽信。” “你只管说来听听,信不信在于朕。” “其实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在几年前,他因重伤倒在段府不远处,我将他带到仆人院养伤。当时,我只不过是住在仆人院里,一个不识字,没见过半点世面的小女孩而已……” 段樱离说到这里,眼圈微红,让明帝也忆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瘦弱,面有菜色,营养不~良…… 明帝当然也知道这段属于段樱离的历史。 段樱离接着说:“我救了他,但我并不知道他是何人,他伤好后,就离开了,只告诉我他的名字叫慕风。第二次见面,是在猎场断涯……那时候,他抓着我一起落下涯去,我活了下来,便知道他与您之间肯定有不同寻常之事,所以后来我就与他保持了距离,直到这次,我才知道原本他是…… 便是仗着他重情重义,记挂着我对他的救命之恩,因此才大胆出宫,希望能够找机会,将陛下救出来。” “那么,又是谁告诉你,朕在窜云楼里呢?” “是三殿下……不,应该是我通过观察三殿下的言行,而得知的。” 这倒也不错,凤羽本来就是已经猜到,明帝是被慕风控制起来了。可是最后他选择的是与慕风合作,而不是明帝。 明帝点点头,又道:“凤羽和慕风,似乎都对你很好,而你是基于什么原因,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站在对你并不是很好的朕的身边呢?” 段樱离微微一笑,“第一点,前面已经说过了,臣女是南诏人,是您的子民,自然要对您忠心耿耿。第二点,臣女现在已经是郡主了,这即是您恩赐臣女的,也是臣女给您的最好的答案,就算是身为女子,也有做一番事业的雄心,女子的命运从来不曾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臣女却想破个例,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明帝听闻,盯着段樱离,很久很久,最后又笑了。 “你果然不同凡响,敢把自己的野心说出来。不过,朕喜欢你这样坦白!” 段樱离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是过了这关了。 来到百合宫后,才发现这个宫苑很大,几乎有整个段府那么大,特别是西边一个荷塘,如今被清雪覆盖,一条小船冻在塘心,别有番美丽的意境。 宫苑内九曲长桥,亭台楼阁,暗渠花木,处处精美。 宫内已经被打扫出来,一路行来,发现不少地方还摆放着鲜艳的牧丹,正在盛放,不过这些花儿原本挨不得冻,花瓣边缘已经有点发紫卷曲。 玉铭见了好心疼,念叨着:“这么名贵的花儿,就这样放着,真是太可惜了。” 段樱离道:“有什么可惜的,它们被养在花房中,直到盛放时才有人欣赏而已。活在这世上,便只有这片刻是有意义的。我们一路走来,欣赏了它们的美,它们便是立时冻死了,这一生也算有了些许意义。” 玉铭听不懂她的意思,只是茫然点头,心中还是很痛惜那些花儿。 内院里早已经跪着一溜的宫人,见段樱离进来,便道:“参见郡主!” 段樱离走到第一个宫人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冷冷的眸子与那宫人的目光相对,那宫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地想要低头,却听得段樱离道:“起来吧。” 又道:“你们都抬起头来。” 宫人们抬起头来,段樱离一个个的看过去,然后手指看似随便乱点,便点出了四五个宫人,“你们几个,不许再进内院。” 那四五个宫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居然就得罪了这位郡主? 不过既然郡主发话了,她们也是无奈,只好离开。 进入了房间,玉铭道:“小姐,刚才这是为何?” “那几个人,不敢看我的眼睛,躲躲闪闪,她们若是有心讨好我,想好好的跟着我,必然会对我微笑,不会避开我的眼睛。她们几个是别宫的耳目而已。” “小姐真棒,为何玉铭竟然看不出?那留下来的这些人,都是可信任的吗?” “那倒不一定,留下来的这些人中,若是有耳目,必定是很厉害,懂得隐藏自己。玉铭,以后你要多操心了,这宫中不比段府,风云诡秘,一个不小心就会陷入万劫不覆之地,你我主仆二人初入深宫,便如大海行舟,前途实不可预料。” 虽然段樱离向来清冷,但她为人其实并不是那么严肃到总是说教条的人,玉铭还很少见她如此郑重其事的叮咛于她,这时候只是频频点头,但对于段樱离话里的意思,并不是十分的理解。 便听得外面又有人声,玉铭刚要出去,就见二公主凤蛮儿已经来了,最近宫里杀了不少人,也有些是她的远亲,因此她打扮的倒是素净,只是那脸上的娇横之意未减。见到段樱离,高高扬起的下巴浮现一抹嘲讽,“呵,这就当上郡主了,还住这么大的宫苑,有时候我还真是佩服你,竟然从一个小小的仆人院的庶女,爬到郡主的位置了?” 段樱离站起身,微微地给她福了一下,其实郡主虽然不是公主,但也是“王的女儿”,等同于皇帝的兄弟的女儿,再加上段擎苍本来就是已经封了王的,所以她和公主是平级,只是因为公主是皇帝的女儿,所以才会加以礼遇。 “二公主,为何您竟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凤蛮儿倒是好了奇了,这皇宫就是她的家,不该在这里的好像是段樱离。 段樱离哦了声,目光中似乎有特殊的含义,“看来陛下到底是重情义,疼爱二公主,才使二公主没有与苏后及大皇子在一起。” 凤蛮儿与大皇子一母同胞,按道理确实是应该也被圈禁起来,可是她向来蛮横,却又没有什么头脑,这次宫变更是完全不清楚内情,因此明帝才没有惩罚于她,但想必对她的宠~爱也不及从前了。 果然,凤蛮儿气结,手也高高地扬了起来,似乎想要打段樱离,最后却还是不敢下手,如今段樱离可是救国救民的巾帼英雄,她算什么呢? 可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道:“你也不必得意,总有一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凤蛮儿说到这里,懒洋洋地坐在了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口,又道:“你住的这个百合苑,知道为什么这么好吗?” 段樱离摇摇头,以前她虽然也在宫里住过,可是基本是一进宫就到了冷宫。有些事儿她是知道,可对皇宫里的佳苑们,了解的却也不多。 “这可是我大皇姐住过的地方,她这段时间就要回来了,你占了她的园子,不知道她会做何感想?我大皇姐可不像我这么好欺负,我等着你哭哦!” 凤蛮儿说完,便走了出去。 段樱离忽然想起了这位大公主,如果不是凤蛮儿提起,她倒是真的要忘了这个人了,大公主凤盈盈,是在明帝继位之前就嫁出去的女儿,是明帝的第一个女儿,据说当年明帝还是个王爷的时候,府中正王妃所生之女,在凤盈盈出嫁后没多久,明帝就登基了,并且在登基当日封苏妃为后。 王妃因此而得急病,逝于宫外王府中,凤盈盈听闻消息后赶了回来,却依旧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她已经被下葬了,凤盈盈怀疑王妃便是因为父皇封了苏妃为后而生生气死的,因此而与明帝记恨上。 虽然明帝为她准备了上好佳苑来抚慰她,她却依旧不领情,只在这百合苑里逛了圈就离开了,之后多年来,从未曾回来过。算算年龄,她应该有三十几岁了。 可是她嫁给了谁,段樱离却始终想不起来。 之后让玉铭去打听,玉铭打听回来的消息,却让段樱离吃了一惊。 这凤盈盈,居然是大历海东王赫连虎的正妻,赫连虎的名字威风,但是在大历却是当了个太平王爷,据说他不好正事,每每只喜欢带着妻子一起游山玩水,对妻子凤盈盈那是相当的好,而大历国主赫连明宗与他之间的兄弟之情很是笃厚,金银财宝,庄园良田赏了不计其数,说他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这些年,凤盈盈没有回过娘家,不但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特殊,而她这个娘家也非等闲人家,更因为两国曾经一度交恶,大战连连。 如今,南诏与车师国大战,凤盈盈却要回国探望父皇,这对车师国来说,倒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对于明帝来说,这实在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所以在他得到消息后,马上就着手安排,力求让凤盈盈感到回了自己的家。 可是这座百合苑已经赏给了段樱离,不好再要回去,明帝想了想,便把另一个园子,与百合院差不多大小,修葺的也很精致完美的园子换了块扁,改为了“凤归殿”,并请工匠再行修葺,力求更加完美,以达到使凤盈盈及其丈夫赫连虎宾至如归的效果。   ☆、慕风去银环来 甚至细心地加了秋千、花房等设施,据说这些都是凤盈盈曾经喜欢的。 玉铭的消息,让段樱离皱起了眉头,这大历与南诏的关系,向来很是微妙,按照慕风所查出来的,当初大历赫连氏能够鸠占鹊巢,是多亏了南诏明帝的帮助。可是后来两国开战,似乎还是为了这件事。 现在,凤盈盈能够回国,并且挑在这种时候,这大历似有重修旧好的意思,这件事说不定与慕氏家族有关。 不过人没来,段樱离所了解的有限,所有这些也不过是无谓的猜测罢了。 只说段樱离住进了百合院后,各宫院主子也都纷纷前来探望,表面看起来态度都是很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些主子们可不像凤蛮儿那么冲动。再说,苏后现在落难,贵妃戚氏又无心为后,剩余这些妃子小主们,对后位可都是虎视眈眈。 如今段樱离是明帝跟前的红人,她们少不得要巴结巴结稔。 段樱离也不拒绝,将这些“巴结”都受了,让玉铭把所有的礼物分门别类放入仓库,后来的几天里,她数次向玉铭打听有关慕风的消息,玉铭都是顾左右而言它,反而让段樱离有了更多的猜测,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玉铭不告诉她,是因为玉铭觉得,慕风肯定已经被李子凌给杀了,她实在不想让段樱离伤心。 而段樱离虽然也猜测到,慕风送她回到清风院的时候,说不定被人拦截给杀害了,想到了他的死,她固然难过,却没有想到他是为了救她,而用了一身的内力去救凤羽,结果自己没有了赖以自保的武功。 没有武功的他,不能像以前那样,入宫如入无人之处,现在,他只能在卜青牛的照顾下,留在屋子里遥遥看着皇宫的方向。 而慕少离的人,终于也发现了慕风的下落。 那日,卜青牛刚刚熬好了药,要给慕风端来,却被一个青衣人拦住,这人眼睛细长,笑得阴恻恻的,看着倒是极为英俊,可惜满面邪气,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不是好人。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卜青牛往后退了步,机警地看着他。 “我是来找慕风的,他在哪里?” 卜青牛哦了声,看看自己手里的药,道:“他不在这里,他——” 卜青牛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已经狠狠地将他推开,卜青牛倒在地上,冲着慕风房间所在的方向大喊:“慕公子快逃!” 慕风听到声音,走了出来,他虽然调养了几天,但身体还是很虚弱,再加上没有了内力导致以前被控制的旧伤如今又发作,他的状况看起来比之前反而更差了。来人看到他面色苍白,站在那里尚且还要扶着门框的样子就笑了,“我的好弟弟,看来你这次吃了不少亏啊,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没有我陪着你,你肯定会被那些恶狼啃得连骨头渣都没有了。” 慕风淡然看向卜青牛,道:“你不必担心我,他是不会杀我的。若是樱离问起来,你就说我总归会回来找她的。” 卜青牛忙道:“你不能去!他不是好人!” 他的话引得慕少离噗地笑了声,极是嘲讽。 拍了拍手掌,便有两个随从模样的人走进来,向慕少离一福,“王子殿下!” 慕少离走过去,手掌在他们的脑袋上啪啪啪地拍了几下,“谁让你们乱叫的,应该称我为大公子!你们的脑袋里都是屎吗!” 那两人也不敢反驳,赶紧齐声道:“大公子!” “好,现在你们将二公子扶着,我们走。” “是!” 那二人走到慕风的面前,又施了一礼,这次却是学乖了,称道:“二公子,得罪了。” 慕少离道:“得罪什么呀得罪?给我架着走!” 慕风便被他们架着出了门,卜青牛追出来,便见慕风已经被他们架上了马车,赶车之人驾地一声,马车便得得得地往前冲去了。 卜青牛跟在后面追了几步,终是停了下来。 追上又如何?以他的能力,是没有办法把慕风给救出来的。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告示,再看看上面的内容,咬咬牙,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 段樱离进入百合宫后第五天,才见到了梅氏和段鸿。 是凤井月带他们来的,这么久没见,段鸿又长高了一截,看起来竟然快要追上凤井月的身高,二人一般的眉目如画,少年英俊。见到段樱离,他的眼圈红了红,似乎想冲进段樱离的怀里,但毕竟是已经长大了些,最后还只是有些矜持地向段樱离拜下去,“鸿儿见过姐姐郡主。” 段樱离赶紧将他扶起来,这种情况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是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梅氏也拜下去,“臣妇参见郡主。” “别……”段樱离扶她起来,却见她的眼眶里已经盈了一眶泪雾,伸手抚着她的脸,“樱离,真是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 这次宫变,她原本是被苏后早早地控制了起来,锁在一间隐蔽的屋子里,她心里头数次的绝望以为这次定然要葬身皇宫中了,没想到最后却是明帝入宫,将一切带回正轨,而她也被明帝放了出来,并且让她再去照顾病重的蔡美人。 这几日之所以没有来探望段樱离,一是想到段樱离初入宫,登门拜访者必多,来了也没有说话的空儿,二是蔡美人病重,她于梅氏母子有救命之恩,梅氏只能日夜贴身照顾,所以耽误到此刻才来。 段樱离有些意外,“蔡美人病了?” 凤井月神色一黯,“我娘亲病了很久了……之前,我父皇有发告示求名医,名医倒是来了几个,可惜诊治之下没有什么效果,反而使我娘亲的病越发沉重。我父皇一气之下,将那几个名医给斩了,再加上之前宫里又发生了这许多事,居然再没有名医入宫呢。” 段樱离让人给众人奉上茶,又问梅氏,“那到底是何病征呢?” 梅氏道:“总是夜里惊醒,无法入睡,而且手心渐渐地出现被火烫过似的颜色,白天便是在花房中,有人陪着,却还是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瑟瑟发抖……” 见到凤井月听了,神色越来越黯然,段樱离倒也不好再问了。 只让人端了水果茶点出来,招呼他们吃东西,可能是久没见到段鸿,见段鸿拿了只饼慢慢咬着吃的样子很是可爱,于是便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抚了下,就像一个宠腻着弟弟的姐姐般,当然一般的姐姐做这样的动作,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可是这动作被段樱离做出来,大家却全部都注意到了。 段鸿有点骄傲地看了众人一眼,向段樱离裂嘴幸福一笑。 凤井月也笑道:“没想到,段小姐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段鸿不服气地说:“我姐一直这么温柔,不过你没机会见到罢了。” 梅氏也笑道:“我这个女儿平时是有点冷清,十一殿下不要计较才好。” “不会不会!虽然与段小姐接触的次数不多,但我却早已经把她当成了朋友,觉得她是极可信任的。” 几人难得的轻松一下,心情都很好。 茶点过后,凤井月和段鸿要在园子里逛一会瞧瞧,凤井月说:“段小姐您可不知道,这园子之前一直锁着,我们都知道这园子漂亮,但鲜有机会进来。这次既然进来了,要好好的四处看看。” 段樱离道:“那你们去吧。” 凤井月和段鸿离开后,段樱离才相问于梅氏,“蔡美人的病真的这么严重吗?” 梅氏点点头,她说的真是没一点夸张。 段樱离又道:“皇上有去看过吗?” “那倒没有。”梅氏说着有些疑惑地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蔡美人只不过上个美人而已,听说她长年居于天心苑,与陛下一年到头都见不着面,但她这次病了,陛下却发告示去宫外求医,可见对其的重视态度,可细想下来,十一殿下又并不得到陛下的宠爱,因此才觉得奇怪而已。” “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一日夫妻百日恩,陛下这样做,也足见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蔡美人更是个好人,只希望有名医进宫来才好。”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刚才说去逛园子的凤井月和段鸿又匆匆地回来,向段樱离道:“有名医进宫了!说能够我娘亲治病!” 凤井月显出几分兴奋,段樱离就道,自己也想去探望蔡美人,一行人干脆皆往天心苑而去。 段樱离一进房间,就看到了卜青牛,心突地一跳。 但见卜青牛隔帐认真给蔡美人把脉,她也不打扰,与众人一起站在旁边。好了一会儿,卜青牛把完脉,中常侍奈长昔道:“卜神医,娘娘怎么样?” 卜青牛回眸时,已经自人群里看到了段樱离,不过目光并没在她脸上停留过久,就认真回答奈长昔的问题,“奈大人,这位娘娘所患之症的确有些复杂,乃是因为惊悸过度,而导致体热、发寒,可谓冰火两重天,娘娘当然是受不了,怕的是,只靠药物调理,还是不能够完全迅速的治好。” “那要如何?”奈长昔忙问。 “必须有一个她极为信任的人,给予心灵上的舒导才可以。不过娘娘极信任的人是谁,只怕还有各位帮忙。” “这——”奈长昔眉头微皱,看向凤井月等人。 凤井月有点悲哀地说:“我娘亲独居天心苑,倒也有几个信得过的人,比如梅夫人,还有常年贴身照顾我娘亲的几个人,可是她们尚且要靠我娘亲来庇护,恐怕……” 要能够给她安全感,除非是比她强悍,令她觉得可依靠的人。 奈长昔又沉吟了会,终是向众人告辞,说要去回禀明帝,又叮嘱卜青牛一定要将蔡美人治好。 蔡美人依旧沉睡中,卜青牛写了药方,凤井月就让人去抓药,却又来问段樱离,“这卜青牛自称神医,还说与段小姐相识,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这位卜神医的医术很高明,若是连他都治不好您娘亲的病,恐怕再没有别人能治好的,现在他既然已经有了办法,那我们只需尽量配合他就是。” 凤井月听闻,似是放心了不少。 卜青牛直到这时,才来给段樱离请安,段樱离及时阻止他拜下去,道:“在病人的面前,你才是天上的神,我们都要依靠你了。” 卜青牛神色凝重,道:“我有事要告诉你。” 二人便说着话边到了稍微僻静的地方,卜青牛道:“慕公子被一个人抓走了,他们称什么王子殿下,慕公子被称为二公子,听起来像是皇族的人,可是不知道却是哪国的皇族,慕公子已经失去武功,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他失去武功?”段樱离吃了一惊。 卜青牛这才明白,段樱离还不知道这件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解释明白,把那日发生的事再说一遍。 段樱离却已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卜青牛犹豫了下,终是道:“那日,他为了救你,以自己的一身武功,救了三殿下凤羽……” 卜青牛有点艰难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段樱离听了,面色发白。 心想,若不是慕风多事,那么凤羽说不定已经死了。 卜青牛绝没有猜到她的想法,继续道:“他对你是真的好,只是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来头,他被带走后又会如何?可惜我不过是一介大夫,实在没有办法去救他出来。只能先入宫来,希望你能想想办法,至少让他安全,否则他若是为了你而有个三长两短,你将来总是会心有愧疚的。” 段樱离的眸中闪过一抹怒意,他明明就是自作自受。 不过她还是很尊重卜青牛的,问道:“我真的应该救他吗?” 卜青牛微感诧异,按道理说,慕风救过她那么多次,甚至为她而失去了一身的武功,这对于总是遭到追杀的人来说,无异于要了他的命。段樱离应该很自然的,毫不犹豫的想办法救他才对,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又想到她平日里颇为睿智,或许她有别的用意。 于是道:“这得你自己拿主意,我帮不上忙,也不能随便出主意。” 段樱离点点头,“我会叫人注意一下他的行踪。” 这样便算是交待完了,她又道:“你一定要治好蔡美人。” 卜青牛点点头,“我之所以能够顺利进宫,便是揭了告示,来给她治病的,我想我一定能够治好她。” “这就好。” 段樱离回到百合院,便见一个宫女正拿着抹布擦栏杆,一双手冻得红红的,看身形有点熟,玉铭已经认了出来,惊喜道:“银环?!” 那女子回过头来,细眉长眼,尖下巴,却果然就是银环。 见到段樱离,便红着眼睛跪下去,“婢子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您了。” 段樱离让玉铭将她扶起来,三人进屋说话。 玉铭将银环的手冻成那样,赶紧烧了个手炉递给她,“银环,你怎么也进宫来了?看你的打扮,是宫里的粗使丫头吧!” 银环捧了手炉,低低泣道:“从段府中出来,一时没有什么好地方去,夏姨娘发的银子也被抢走,发现宫里正在新招宫婢,于是便也报了名,没想到还真是进来了。”之前因为内宫之变,倒是无辜枉死了许多宫人,现在各宫苑人手不够,因此急招了一批新的宫人进来。 婢子知道小姐是郡主了,很想来到郡主的身边,就用首饰贿络了管事的女官,才能够到这里来当个粗使丫头,郡主,婢子以后便跟着您吧!” 段樱离一直没怎么说话,在段府的时候,银环也是她非常信任的人,现在既然她已经进宫了,或许真的是缘份吧。 ps~ 亲们是否觉得段樱离有点儿过于冷情了?她之前说过一句话,不求白头鸳鸯,只求位高权重。这可是她的真实想法。有亲说看不懂这段了,其实大公主是大历的王妃,慕少离也出现了,很多事情的根源就要出来了,虽然不至重新洗牌,但确实人事不同了。 亲们,月底了,红包呢,鲜花呢,钻石呢,还要都捂着吗:) 祝亲们周末愉快!   ☆、宫宴 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道,“以后就跟着我吧。” 银环千恩万谢的又要叩头,段樱离忙阻止了她,道:“从今儿起,你先跟在梅夫人身边,照顾蔡美人,那边有什么动向,要及时告诉我。” 在段府的时候,银环的任务就是盯着梅氏,到了宫里还是,好在银环倒没有犹豫,马上就应下了。 因为新年的时候在内~乱,没有过年。 正月十五这日,明帝便叫人安排了元宵晚宴。段樱离自然也受到了邀请,晚宴安排在离正殿不远的春莺阁内,今次没有叫外臣,就是凤家内部聚一聚。因为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皆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参加,四皇子又早就不在了,到场的皇子竟然只有七皇子凤星辰和十一皇子凤井月。 戚妃称病未出来,还有个蔡美人也称病,来的人就更少,好在皇家摆宴,始终就不乏人参加。外臣虽然没受邀请,但是女眷中却有不少携带了亲戚的,比如韩玉和唐心苑都来了,还有些平日里不怎么露面或者是没机会露面的小主,也都来了稔。 韩玉和唐心苑见到段樱离,都微微地愣了下。 今夜的段樱离并没有刻意的打扮,只是那淡紫色的流仙裙,袖口露出些得明黄色,召示着她的地位,头上也戴着凤钗,看起来高贵大气。 二人像是第一次见到段樱离一样,心中都有种异样的感觉。 二人齐齐地拜下去,“参见郡主。” 段樱离将她们扶起来,手触到唐心苑的手时,只觉得她的手微微向后缩,像是抗拒,又像是害怕。 眸光也微微躲闪,段樱离想到了什么,笑着道:“心苑,玉儿,你们就陪我坐在一起。” 于是将她们拉到自己的位置并排坐了下去,唐心苑看起来极是不自在。段樱离道:“心苑,你是在怪我?” 唐心苑惊惶地抬眸,却又摇摇头,“哪里敢……” “当时,我若不杀他,他必杀了我。” 唐心苑哦了声,吸了口气,终是不自然地笑道:“这件事不必谈了,我与他之间又没什么……” 韩玉不知道他们谈的是谁,她一直不知道唐心苑暗恋着段逸的事儿。这时候道:“你们说的是谁?” 唐心苑道:“人都死了,也没有必要再提了。” 这句话一下子勾起韩玉的心事,她想到了她的尚公子,可是转而又想,可不是,人都死了,也没有必要再提起了,生活还得继续。 这时候,玉铭忽然在段樱离耳旁道:“采芹表小姐在那边儿,让小姐过去谈话呢。” 段樱离往玉铭指的方向看了看,只见顾采芹穿着身淡粉色长裙,一条同色腰带将纤腰束住,头发上钗了几只流翠,漂亮的瓜子脸上,一双杏仁眼子正向她微笑地看着,她犹豫了下,还是向唐心苑和韩玉说了声抱歉,便往顾采芹而去。 韩玉看着她的背影,颇为感叹地说:“没想到她会成为郡主,看来人的命真的是天注定,与她出身如何低下无关。” 唐心苑淡然地道:“是与出身无关,若是有她那样一幅好脑子,懂得审时踱势,该出手时就出手,自然也会爬上她的位置。像你的尚公子一家,还有被她杀害的亲哥哥,都是她的踏脚石呢。” 韩玉愕然,再仔细一想尚丰之事,一双眸子果然染上一抹愤意,“可不是,若不是她,尚公子一家或许不会死。” 唐心苑端起面前的茶喝了口,“她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下得去手,像我们这些个外人,与她做朋友也当真是提着自个的脑袋,只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玉儿,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是比她之间要亲厚些,以后我们只能相互照应了。” 韩玉听得眉头微拧,狠狠地点了下头。 再说段樱离,走到了顾采芹面前,就见顾采芹已经恭敬地拜了下去,行的却是大礼,“民女参见郡主。” 顾采芹当初是被赶出段府的,已经不是贵女,自称民女倒也合适,只是若是真的民女,如何能到得了皇宫大苑?想必如今,她已经是七皇子身边的红颜知已,因此七皇子才能够带她参与这么重要的场合。 段樱离想透这点,倒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顾小姐,好久不见。” 顾采芹忧郁地道:“已经这样生分了,郡主是再不肯叫我姐姐了。” 段樱离道:“你已经不是段家的人。” 顾采芹愣了下,拿出怀里的帕子就低低哭泣起来,“当初,是我错了,是我糊涂……你不肯原谅我倒也是对的,如今悔不当初,却也没有办法挽回。我毁了自己的一生,樱离,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你现在不是都跟着七皇子来参加宫宴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呢?” “我与七皇子在一起,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因为我已经被赶出段家,以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够嫁给七皇子呢?现在只求郡主能够承认我们是姐妹的关系……”她说着话已经抓住了段樱离的胳膊,那急切的模样也真个令人动容。 段樱离却淡漠地甩开她,“不可能。你我原本也非姐妹,现在更不可能是了。” “樱离……”顾采芹弱弱地唤了声。 段樱离冷漠转身,“对不起,你的事我爱莫能助。” 顾采芹见恳求不见效,忽然冷声道:“段樱离,我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就是给我们彼此一个台阶,一个和好的机会而已。七殿下能够带我参加宫宴,便是已经认可了我的身份,你以为没有你,我就成不了七皇子妃吗?” “你即是有这个本事,更用不着我了。对不起,还有人在等着我,我得走了。” 段樱离说着话,头也不回,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发现韩玉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有些变了,再看看唐心苑,她正若无其事地取食面前的水果,段樱离从二人的神态就明白,刚才肯定发生了些什么,不过她也懒得问,只举起面前的酒杯道:“来,我们三个干一杯,祝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韩玉似乎是从鼻子里哼了声,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唐心苑则温婉地笑道:“郡主,还未恭喜你,如今已经是凤凰涅槃,身在高处了。” 段樱离再没多说什么,微微一笑,干了杯中酒。 就算她们不陪她也没关系,反正一路走来,她原本便是孤寂。 但是韩玉与唐心苑对视了一眼,终还是陪着她喝干了杯中酒。 明帝居中而座,因为灯光的关系,他全身像是被镀上层金光,倒有点像庙里的神像,也因为灯光的原因,众人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他那双眸子又看向何处,更让人捉摸不透。既然是晚宴,那么唱歌跳舞助兴在所难免,流水宴已经开始上来。 中常侍奈长昔接到一个名册,里头是有关今夜要表演节目的妃子名册,他随便翻了翻,就看到好几个生面孔,想必也是平日里露不了面的。 奈长昔将这名册又递给下面,交待将这些个生面孔去掉。 另一个长侍马上道:“这可使不得,这些小主们,也就今日能够出出风头,个个秀外慧中,说不定就是将来的皇后……可千万不能这么随便划掉。” 奈长昔冷笑,“她们能成主子?那现在本来就是主子的人,又将成为什么?” 那位长侍见状,皱了皱眉头,肉痛似的从怀里拿出一只上好的白玉塞到奈长昔的手里,触手温暖,“这是那位白婕妤孝进您的,可是她从家乡带来的上好的暖玉,冬日里握在手心里,嘿,那感觉就跟握着小~娘~们的小手子似的……” 奈长昔呵呵一笑道:“你这个奴才,不逼你,你就自己昧了去。你最好一次拿出来,要不然剩余的几个都划了去。” “那就划了去吧,其她几个我可真没有。” 奈长昔见状,真就将其他几个划了去,又问长侍,“这位白婕妤,相貌如何?果然长得可人吗?” “那可不?陛下肯定喜欢,到时候她若飞上枝头,也有您取不尽的好处。” 奈长昔哼哼一声,“我奈长昔只看眼前的,那长远些的打算,我不信,话又说回来,能不能富贵全看天意,如果她是个命薄的,就算是长得像天仙儿般,还不一样落得个凄惨下场。”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段樱离所坐的位置,“那位的姐姐……” 提起那位段芙蓉美人儿,这两位都有点婉惜,皆摇起了头。 果然开宴没一会儿,奈长昔就在明帝耳边低声道:“今儿好些小主准备了歌舞,陛下要不要观看?” 明帝点点头,奈长昔赶紧把已经备好的名册献上。 明帝看了眼,便道:“柳美人来了吗?” 就见宫灯昏暗处,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站了起来,说话亦是细声细气的,“臣妾来了。”她颇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细眉细眼瓜子脸,看着特别福薄,却又有种很吸引人的媚态,明帝嗯了声,道:“朕听说你习了一支曲子,奏起来连小鸟都能吸引来,你且奏来朕听听。” 柳美人道了声是,也不走到中间来,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从袖中拿出一只短笛,便吹奏了起来,果然便如一缕春风拂人面,百花绽开暖阳来。在这冬日里,让人听得心暖暖的,好像已经漫步于春暖花开的江水河旁,河里有鸭子在游戏。 唐心苑道:“此曲果然好。” 韩玉道:“倒也不出奇,听说柳美人可练了很久。” 一曲完毕,果然明帝很是喜欢,道:“柳美人,你近前来。” 便见那女子这才由灯光昏暗处,柳步轻移,缓缓走到了明帝的面前,这才能够看清,果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眉心甚至贴了花钿,整个人透着浓浓的娇~媚之意。段樱离的唇角浮起冷意,为这女子可惜,原本一切都很好,可这打扮却是俗气透顶。 她今日若是素衣素发,必定能得到赞赏,如今吗却就难说了。 果见明帝皱了皱眉头,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柳美人有所觉,不自禁地问道:“陛下,臣妾是做错什么了吗?” 明帝不回答她的话,只让奈长昔拿了一根钗赏给她,“回去吧。” 柳美人勉强地谢了恩,回转身来,已经掩不住满脸的悲伤和沮丧,自己今日精心准备的一切,就被明帝这样轻描淡写地否定了…… 接下来,明帝的兴致似乎不高,又有几个妃子小主上前表演,也都没有吸引到他。这情景反而使唐心苑、段樱离这几个没有婚嫁的女孩子,心中都产生了很不舒服的感觉。韩玉撇着嘴道:“我只道咱们女子地位低,但今日才算见识到是如何的低,若是我将来的夫君也如陛下这般,我宁愿跳井死了去。” 唐心苑的语气有些漠然,“你道坐在这里的,有几个不想跳井死的?只是一旦入了宫,便是陛下的人,生死都由陛下掌控,内宫女眷不得选择自杀,否则死了却要央及家人,追个欺君之罪!” 韩玉伸了伸舌头,道:“那我永远不要进宫了。” 唐心苑却又道:“你要是不被选上,倒好。” 段樱离听得奇怪,忙道:“发生何事?” 韩玉道:“你还不知道呀,宫外已经发了皇榜,官宦贵女会被送入宫进行临选,为内宫增添新人。” 唐心苑冷道:“如今只这些旧人,都想了法的去讨好陛下,尚且都不能入陛入青眼,这新人来了,又该置于何位置?” 段樱离觉得今日的唐心苑,棱角格外分明,只怕她说话声大了,引来祸事,当下便闭口不言。 却听得韩玉道:“我倒无所谓,凭我的样貌,想要过关也是难,但心苑你就不同了,到时候一定会过关的。” 唐心苑又是哧地冷笑一声,便不说话了。 最后终于还是轮到了白婕妤,她准备的是一曲琵琶,一曲离殇吟,含咽无语诉;寒星明灭,青灯碎孤心…… 白婕妤入宫四年,今次还是第二次见到明帝。 第一次,他便将她封为婕妤,当是非常看中,然而却在之后就将她抛却脑后,入宫时十五岁豆蔻年华,如今却已经是懂得了事情的二八年华女子,一双水眸中雾蒙蒙,一点星泪要落不落,那情景,竟是让在场之人都动容。 所谓厚积薄发,四年的孤独与相思,化做此刻,明帝那漠然的脸上,果然出现不同的神情,目光凝在白婕妤的脸上化不开。 一曲完毕,众人神色各异,但见明帝鼓掌,大家也只得跟着一起鼓掌,柳美人相当不服气,但也丝毫没有办法,一双眸子里的媚意淡去,浸满了寒冰。 明帝笑道:“白婕妤,你过来。” 白婕妤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却是一袭天青色纹缠枝花鸟衣裳,发束流云,只有一支看起来还不错的玉钗钗住,颈修长,纤腰款款,眸光如水。 明帝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终于开怀大笑了起来。 …… 因为是晚宴,结束后已经很迟了,段樱离便邀请了韩玉和唐心苑去百合宫殿休息,二人也欣然答应。 回到宫里后,段樱离又让人置了酒席,想着三人能够促膝长谈,却发觉她们二人的房间已经静悄悄的,都睡了。 回到房间,段樱离异常的沉默。 玉铭试探着问,“小姐,您怎么了?不开心吗?” 段樱离抬眸看了她一眼,忽然道:“玉铭,我这么坏,为什么你还要跟着我这样的人呢?” 玉铭微怔一下,在她的记忆里,段樱离是很少自怨自哀的,也很少茫然,她似乎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于做过的事情也很少反思。她坚定地朝着某个方向努力,虽然玉铭并不知道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也能看得出她的决心。 好半晌,玉铭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段樱离的身边,伸臂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上,“小姐,无论是怎么样,玉铭都会跟在你的身边的。因为在玉铭的心里,小姐始终还是那个在仆人院的小姐,是唯一看得起我们这些婢子的小姐。”   ☆、天心苑内抓鬼(二更) 玉铭只能用这种方法,让段樱离感觉到她的暖,她对她的尊重与爱。 段樱离轻轻地叹了声,“玉铭,谢谢你。” …… 第二日清晨,韩玉与唐心苑早早告辞,略过不表。 过了几天,倒是传来一个消息,唐心苑竟然引了顾采芹入唐家,结拜为干姐妹,从此之后,顾采芹称唐瑞为干爹俨。 同时,七皇子凤星辰伤病已经好了大半,如常上朝,并且一上朝,所提第一件事,就是娶太子妃之事,所娶之女便是唐瑞的干女儿。其实这件事,明帝私下里也有所了解,他本来是绝不同意七皇子娶这样一个女子,但是如今这女子居然成了唐瑞的干女儿,这事便又不同了。 自宫变之后,赵苏两家倒了,朝内文武大臣的格局起了很大的变化,也有很多的空缺,秦家趁此机会上跳下窜,居然也安排了很多人在这些空缺里,唐瑞更是不甘寂寞,如今已经取代了赵宪,所在位置堪比左相,与右相洪奸几乎平起平坐稔。 如今,明帝用得着唐瑞,不得不给唐瑞这个面子。况且唐瑞本来就想与皇家攀亲带故,谁知道让女儿去参加甄选的时候,居然在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 以唐心苑的容貌,被刷下来的可能性很低,但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唐瑞气得吐血,后再表之。 只说唐瑞让女儿唐心苑入宫失败,正在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居然白白流失时,唐心苑便引荐了顾采芹,而且说这是七皇子喜欢的女子,是要当七皇子妃的。这真是嗑睡着就给递来了枕头,若收了这孤女,便能攀上七皇子,倒也很不错。 唐瑞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收了顾采芹。 明帝虽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七皇子的要求,并且允他在四月的时候完婚。 这之后,顾采芹更央求唐心苑带着她,进宫见段樱离。可惜段樱离正去了天心苑,所以她们便在百合宫等了半天。 而天心苑里,蔡美人奄奄一息,似乎马上就会命归黄泉,虽然有卜青牛的汤药吊着,可若是再想不到其他的办法,终归难逃一死。卜青牛面色难看地说,“没想到她的执念如此深,再这样下去,必要不行了。” 段樱离再一细问,卜青牛才把这段日子观察的事说出来,说蔡美人在病重昏迷的时候,总是喊一个名字,似乎是“三郎……” 段樱离第一个想法是,莫不是这个三郎便是明帝? 可是明帝排行并非是三,若不是明帝,这人又是谁呢?很显然,这是让她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人,而这个人却不是明帝,那岂不是…… 凤井月显然还不知道卜青牛观察出了这些事,段樱离只向卜青牛道:“一定要保密,若是被十一皇子知道你堪破这秘密,为了保住颜面不知道会对你怎样。” 卜青牛点点头,“我会保护自己的。” 而银环又带来一个消息,说曾在晚上的时候,发现有人进入蔡美人的房间,里头还传来那种声音……她说着脸红了起来,段樱离马上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蔡美人居然还在与人苟合?那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三郎呢? 问题是,她的身体看起来病弱极了,怎会有精力做那种事? 想了半天想不透,只能让银环继续盯着,有消息随时来告诉她。 到了百合院后,便见顾采芹与唐心苑正在那里聊天,状似很亲热。二人见她回来,齐齐地拜下去,唐心苑道:“没有经过郡主的同意,就带我的干姐姐来拜访,还希望郡主不要介意才好,实在是我太喜欢这个干姐姐,想让郡主也认识她。” 顾采芹也笑语宴宴地道:“其实也不必如此郑重其事的介绍,我与郡主也曾是姐妹,熟悉的都能穿一条裤子了。” 段樱离笑笑,让人奉上上好的茶,又叫人拿了种很奇怪的水果出来。 段樱离亲自用刀把那怪怪的红皮果子用刀切成瓣儿,再递给她们,“尝尝,这是大历进供来的火龙果,我们这边儿可没有。” 顾采芹和唐心苑互看了眼,居然都不敢动嘴吃。 这果子看着就怪异,里头还有黑点儿,很不好吃的样子,万一是有毒怎么办? 段樱离便自行先吃了一瓣,隔了会儿,没有异状,顾采芹和唐心苑才吃了自己手中的,顾采芹笑嘻嘻地说,倒有种像是缺水的白萝卜味儿,特别不像水果,像是某种菜。唐心苑听了也点头,又道:“味道怎样且不论,的确是牺罕物儿。” 段樱离道:“你们是我的朋友,有好东西自然是要分享的。” 她现在是郡主了,住在宫里,像这些稀罕物儿倒没多稀罕了。 三人又坐一会,就见顾采芹脸色一变,憋了半晌还是没憋住,要求出恭,段樱离便叫玉铭带她去。 趁这个机会,段樱离问道:“不知这段日子,洪小姐有没有再来信?” 唐心苑道:“来倒是来了,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说上次那个办法还不错,现在二殿下也改变了自己的作战思维,一时间与沈罗刹战得火热,双方都没有讨到便宜。” 她说的言简意赅,段樱离也不好再问下去,又道:“不知道她何时回来?” 唐心苑道:“她回来便亦是二殿下的人了,与我们却未必亲厚。”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二殿下离开前似乎对你许下过愿,说让你等他回来,二殿下对你有意思,这次二殿下回来,若是娶了洪小姐也就算了,若是不娶她,反而来追求你,不知道洪小姐会有多么的伤心难过。” 段樱离感觉唐心苑这是在给她敲警钟呢,意思是让她早早做好心理准备,不要与洪婵抢二皇子凤青鸾。 这时,顾采芹出恭回来了,捂着肚子有点难受地说:“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看到桌上的火龙果,便怀疑是果子有问题,又问唐心苑,“你没事?” 唐心苑摇摇头,“我没事,可能是你的肚子受了凉,吃什么都受不住。” 顾采芹嗯了声,刚刚坐下,又皱着眉头站起来,“唉呀,唉呀又不行了,我,我简直……” 她很尴尬地向二人道了抱歉,就又去出恭了。 这时候唐心苑也觉得,顾采芹可能又着了段樱离的道了,段樱离此举目的不过是为了与她单独说会话,套套有关洪婵与二殿下的消息罢了。不过唐心苑打定主意,偏不让她如愿,这样一来,段樱离虽然对顾采芹下了手,却也觉得与唐心苑没什么好说的,倒是白白让顾采芹受了一遭罪。 顾采芹本来的目的,也不过是来此显摆显摆,没想到闹肚子形象大损,离开的时候更已经面色苍白,拉得腿都软了,还得丫头扶着才行。 一时间,心里隐忍的那股怨懑,更加的深重了。 ……这夜,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段樱离却来到了天心苑,凤井月与梅氏都有点奇怪,段樱离只说,不放心蔡美人,过来探望。 于是来到了蔡美人门前,缓缓走进去,却发现蔡美人面色略微发红,摸了摸她的手心,更是烫得厉害。 叫她又不应声,可是衣裳却是褪下了许多,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她心里一紧,赶紧向四周查看,只见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无,房间并不是非常大,实在是一目了然。段樱离又弯下腰,慢慢地往床下看去,以为定会看到些什么,最后却依旧什么也没有,这情况很是诡异,从那半褪掉的衣裳,让她觉得这房间里肯定有人进来,但是却怎么都找不到人。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她的脑海,难道,这人是个鬼魂? 段樱离无奈,又不甘地再巡视了一番,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只好走了出来。凤井月面色难看,将她扯到一边,“你发现了什么?” 她本来还想瞒他,但见他少见的目光灼灼,根本已经明白她的来意,但她实在又不能说,她是为着来抓住那个欺辱糟蹋蔡美人的男人来的,这样的话,恐怕这看似书生样的凤井月,会立刻把她给垛了。 当下只道:“我怀疑,娘娘是遇鬼了。” 凤井月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她的确是遇鬼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只有她这样一个亲人,如何能够不知?只是我生性懦弱,虽是知道情况,但每次打开门见房里清正,没有任何鬼魂,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段樱离想了想道:“其实,这又有何难呢?不如便转个房间住下罢了。” 凤井月道:“倒是转了,只是依然还是如此。” 这倒真是奇怪了,这人如此神通广大,还是他有穿墙术啊?段樱离心中念叨着,口中却道:“既然如此,只能抓鬼抓现形了。不过十一殿下,在这里的可都是你可信任的人,若是你心中有什么芥蒂,我包括卜青牛神医,都可以在关键的时候退出来不参与,只让十一皇子去解决如何?” 凤井月想了想却又道:“那倒不必,我请你们来,便是信你们,此事我无法解决,才求助于你们,只是有一点要记住,我们是在‘抓鬼’。”他将后面两个字压得很重。 “那于我和卜青牛甚至梅夫人来说,我们都是骑虎难下,还请十一殿下,到时候饶我们一命,若是十一殿下不答应,那我明日便替您做主,遣散了他们。” 凤井月眉头一凝,“不必,只要你们能将那个鬼抓住,我还要谢你们。” “好,那我们一起‘抓鬼吧’!” ……原来卜青牛经过观察,发现蔡美人并非中毒,而是每晚被施于迷香(一种春~药),并且被人欺辱,当药物入体太多,次数过于频繁,才会在手心里聚成了那种红色。 这种事于她来说,非常的耻辱,却又偏偏说不出口,是以心理上也遭受了相当大的折磨,经过卜青牛的暗中询问丫头们才知道,她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比如向来睡觉时不喜欢被人打扰的她,曾一度安排了四个丫头陪床,可是采取了这样的办法,她仍被欺负。 而陪睡的丫头却一无所觉。 后来她放弃了抵抗,可以说,蔡美人正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后来,凤井月当然也发现这件事了,但是几次进去,都没有看到人,寻找无果之下,也是又愤怒,又羞气,然而却是无可奈何。 今夜段樱离过来,凤井月知道又有人将要知道此事,可是却没有阻止。可见他也实在想解决这件事,顾不得面子和蔡美人的名誉了。 第二日,段樱离将凤井月叫进去,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番。 当晚,由卜青牛动手,在地上施了一层薄薄的透明银粉,若不是仔细看,并不能发现地上多了层东西。 夜入二更,当听到里头有动静后,凤井月与卜青牛一起冲进了房间。 然而却发现帐幔无风自动,帐中却只剩余气息不稳的蔡美人,并没有别人。凤井月气得咬牙切齿,眸中全部都是杀意。卜青牛则观察地上的银粉,这时候忽道:“樱离说的没错,果然真的有人进来,只不过他溜得快。” 银粉上留下了脚步,借着灯火的光亮,可以发现它是到了一组放置古董的架子这里消失了,卜青牛用力推了推古董架,想将它推过去,却发现这古董架是嵌死在墙壁中的。段樱离阻止他继续推,“这里肯定是有机关的,细细查找,定能找到。” 这话叫凤井月吃了一惊,他从小就在天心苑长大,却不知道这里还有机关。而且如果有机关的话,至少蔡美人应该是知道的,她为什么不说呢? 不过事情摆在眼前,实在不允许他多想。 三人把古董架上的所有古董都取了下来,依旧还是没有发现哪里有机关,段樱离纤细的手指几乎摸过了这里的每一寸,丝毫没有发现不妥之处。这下三个人都有点发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最后,段樱离说:“将娘娘转移到别的房间去吧,看来,我们得到这堵墙砸破。” 这就是很蛮横的硬来了,因为不能够被更多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现在只有卜青牛、凤井月和段樱离三人亲力亲为,若是砸墙的话,势必惹来更多人的关注。只是事以至此,别无他法,凤井月只是犹豫了下,就立刻找来大铁锤,让信得过的奴才守在门外,开始砸墙。 而这时候,蔡美人当然已经被转移到别处去了。 墙壁很厚,三人忙了整夜,耗掉了全身的力气,到清晨时分,才发现三人简直是白忙活,墙是砸通了,不过是通向隔壁的房间。三人都有点想敲自己的脑袋了,这么明显的事儿非得砸通了墙才能看见吗?好在还是段樱离心细些,在破墙夹层内发现了一个连接着机关的铁轮子,用铁垂的柄,用力地翘那个轮子,只听得卡嚓一声轻响,墙壁下方居然开了一个洞口,三人一下子掉了进去。 好在洞口通往地下是有楼梯的,三人向里面走去。只见这通道里居然点满了长明灯,里头看样子经常有人打扫,长长的甬道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甬道两旁,还有许多的岔路,好在那人的脚上沾了银光粉,三人寻着脚印儿,在大约两柱香后,很顺利地找到了那人爬上去的洞口。 爬出洞口后,才发现这是一处假山,此山看起来久未打理,假山上的水也不流了,从四周看,居然是一个将废不废的宫殿,那秘道居然是从湖底穿过,出了天心苑到达了这个宫苑,又想到一路走来的四通八达,恐怕从天心苑可以到达宫内各各地方,只是天心苑的路修在了地下。 凤井月只看了一眼,就咬牙道:“我知道是谁了!” 段樱离哦了声,凤井月道:“这是西凌质子燕王萧齐所居住的地方!” 这个结果倒是太令人意外了,凤井月恶狠狠地道:“我现在就要去杀了他,你们若是怕惹麻烦上身的话,这时候尽可原路返回。” 卜青牛想劝说一下凤井月,可是这种事放在谁也无法接受。   ☆、恩重不辞公主归巢 段樱离却道:“怪不得无论转移到哪个房间,他都能准确找到娘娘,刚才我下来的时候,发现这机关是从甬道里面打开的,所以房内找不到机关。十一殿下,您不觉得这件事太过于蹊跷了吗?就算娘娘是不知道甬道的机关,打不开它,但她至少可以对您说清楚,天心苑下面都是秘道,为何她却一直要隐瞒,并且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依旧闭口不言呢?” “为什么?” “恐怕娘娘是有自己的打算,或者说是忌讳,若你现在冲动行事,去杀了燕王,固然出了一时之气,但只怕反而要惹得娘娘难过。那萧齐毕竟又是别国质子,后续之事只怕难以处理和收场。” “可是,难道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欺负我娘吗!”凤井月虽然尽量压抑着自己的痛苦,却依旧忍不住低吼起来。 段樱离道:“这个洞口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我们暂且在这里留个记号,使那萧齐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这里,警告他一下。然后等娘娘的身体调养好一点,再问娘娘到底做何想法。稔” 凤井月想了想,将自己的一片衣襟扯下来,扔在洞口,用石头压住。 这算是同意了段樱离的说法,三人又回到甬道中,原路返回了天心苑俨。 ……之后三天里,果然再没出事,而蔡美人也因为不再受折磨,手心里的红渐渐地淡去,人也清醒了些。 那日,段樱离单独在房里照顾她。 蔡美人看着段樱离娴熟的样子,笑着道:“我这一病,倒把你们母女拖累了。” 段樱离微笑着道:“您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为你做这一点事算什么呢?” 二人客气话说了几句,段樱离就单刀直入,说:“您知道为什么,您被转移到这间房里居住吗?” 蔡美人有些茫然,又似乎有所了悟,却还是默口不言。 段樱离再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她惊讶错愕地看着她,似乎是难以置信,最后却是堪堪地流下泪水来。好半晌,泪水流不尽,擦不干,哭泣之声抑制不住地越来越大。蔡美人道:“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能把这件秘密说出去,这是我与他,唯一的秘密,这个秘密若是被揭开,他恐怕再也不肯来这里了。” 段樱离轻叹了声,“你便是盼着陛下来,所以给他留着通道,可是来的却不是他,若是陛下知道了此事,不但再也不会来这里,你还要背负上荡~妇之名,恐到时候反而连累了十一殿下。” 蔡美人道:“我累井月实在已经良多,如今却不知如何弥补。” “他最后一次,通过秘道来找您,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七年前……” “七年的时间,真是漫长……” “所以,我的心情,没有人能够明白。” “我明白。”段樱离很笃定地说着,她也曾有过这样等待无望的日子。 蔡美人又哭了起来,最终还是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段樱离。 其实蔡美人独居天心苑,虽然也能在各宫走动,但毕竟中间隔着天心湖,这使她与众人很难拉近距离。加之刚刚搬到天心苑的时候,明帝尚且还是很宠爱她,虽然那时候,她总是想要脱离他,甚至想过要自杀,但是明帝却常常来探望她,给她带来新奇的小玩意儿。 可能那时候,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委屈中无法自拔,明帝当时冷落她,使她差点跳井,最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也生下了凤井月,但是她还是无法忘记当初的绝望,于是在明帝面前频频提起,冷面对之。 终于在七年前,二人因为此事大吵一架,明帝一气之下,从秘道走了,从此之后,竟再也没有来过天心苑。 蔡美人开始的时候,还想着他反正迟早会来,等了半年多,终于开始接受事实,明帝恐怕已经将她给忘了,同时她发现,凤井月去太子学堂学习,总是哭着回来,一问吧,不是受了先生的责罚,就是受了明帝的责罚。 蔡美人猜测,明帝如此对待凤井月,乃是因为她这个不知好歹的娘。 于是她开始想办法主动接近明帝,然而到了正殿,总是被明帝拒绝,而平时宫宴什么的,明帝也根本不邀请她,苏后等人也当她是透明的。她也曾厚着脸皮独闯宫宴,但是便是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获得明帝正眼观望,更别说说上一两句话。无奈,她只好在天心苑里等待。 为了凤井月的未来,为了那曾逝去的宠~爱,她宁愿被折磨的快死了,也要保住秘道的秘密。 仅在于,它是他们共同的秘密,亦是他有可能回来的唯一途径。 天子之尊严,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反而来给蔡美人道歉,他若来,只能从秘密来,就如当初他为了与她痴缠,每每总是通过秘密来找她,为的不过是让那些妃子小主们,不至于她因为得到了他太多恩宠,而产生忌妒之心。 他曾那么周到地保护过她,让她以为这幸福可以长长久久。 却又那么绝情地抛弃了她,让她生不如死。 段樱离听了她的故事,固然对蔡美人的经历感同身受,然而对于帝王之爱,却只是冷冷一笑。 帝王恩薄,他的情,他的义,只在于,他高兴的时候,想给你的时候才会有。 段樱离无法理解,蔡美人为了等明帝,竟然让自己受了那么大的污辱和委屈,如今身子已经被旁的人占了,就算明帝来了,她又该如何自处呢?后来再经历了些事情,她始明白,蔡美人之所以要固执地等明帝,不过是为了十一皇子凤井月罢了。 她七年前不爱明帝,七年后更是不爱,只是十一皇子的未来,才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势出一切,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段樱离拍了拍她的手,“那条秘道已经被十一皇子堵上了,还有其余的秘密都进行了翻修,从里面无法开启,只有您现在所住的这个房间,机关才是可以从里面开启的,若他真的有心来,便会找到这里来。” “那燕王那个贼子呢?” “你放心,他不敢再来这里,十一殿下不会放过他的。” …… 蔡美人的事情,算是告一个段落。 然而派出去打听慕风消息的人,带回来的都是坏消息,说找不到慕风的踪迹,又说,曾有人在客栈见过他,重病着,需要被人架着才能走路。 段樱离听闻,一双秀拳握得很紧,慕风啊慕风,你这个傻瓜! 为什么不让我与凤羽同归于尽?! 为什么?! 她一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眉间隐现焦燥。玉铭并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一时间无法劝慰,只道:“至少慕公子还活着,小姐,只要人活着就有转机,慕公子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保住自己的性命的。” 卜青牛适时地走到了门口,手中端着一碗药,接着玉铭的话道:“没错,当时慕公子让我转告你,他说他总归还会回来找你的。” “当时我告诉过他,无论情况如何,让他不要来找凤羽!可是他自作主张,为我做了决定,为何?为何!?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若不是他,凤羽现在已经死了!” 卜青牛使了个眼色,让玉铭出去。 玉铭反正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只得走了出去。 卜青牛将药碗放在桌上,才道:“你问为何?我倒可以替他回答你。” 卜青牛的眸光,凝在她愤懑的面上,一字一字地说:“没错,如果他听你的话,或许凤羽已经死了,可是你肯定也死了。可是做为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去?答案就是,无论如何,他要你活着,因为——他、爱、你!现在你明白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刹那间,段樱离流了满面的泪水。 可自己犹不自知,只是当卜青牛拿出帕子替她试泪时,她才惊觉自己居然哭了,抚了一滴自己脸上的泪水,茫然地看着,忽然觉得心很痛,蓦地捂住了心口,面色苍白地道:“告诉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卜青牛不知道怎么帮她,只是将此刻虚弱无助地她揽在自己的怀里,将那碗药端起来给她灌了下去,柔声道:“这药是舒肝解郁的,你最近想得太多,都没有好好的笑过。长此以往,你会生病的。” …… 在宫里的日子,过得飞快。 每日里虽然也有勾心斗角,但对于段樱离来说倒不算什么。只是有一日,七殿下凤星辰竟然在顾采芹的鼓动下来到了百合宫附近的花园里,他这次伤好后精神了不少,到底是年轻,朝气蓬勃的样子。 他装作巧遇了段樱离,却又当时就垮下了俊脸,“好郡主,好樱离,你就让我骂一下吗,只要她听了我骂你,她就开心了。” 凤星辰用目光示意,段樱离就发现原来顾采芹躲在不远处。 算算日子,也将是四月,二人大婚的日子倒不远了。 段樱离似笑非笑地说:“你可以骂我。” 凤星辰于是骂道:“段樱离你这个贱人!” “啪!”段樱离就给了凤星辰一个耳光。 凤星辰长这么大,还没谁打过他耳光,就连顾采芹也不敢呢!他愣了下,捂着自己的脸道:“你是怎么回事?是你同意我骂你的啊!” “我是同意了,你可以继续骂。” 凤星辰有点紧惕地说:“我是说真的,你不要再打我。” 段樱离只是撇撇嘴,“你可以骂我,甚至可以打我,但我必定会十倍还之。不过你若是答应帮我一个忙,我倒可以暂时委屈一下自己。” “什么忙?” “七皇子君子一言,四马难追,为搏心爱的女子一笑,不昔要出卖朋友的尊严,难道答应朋友一件事,就很困难吗?”意思是让他先答应。 “好!我答应了!但这次,你不许还手哦~还有,你打了我一个耳光,我要还回去。” “好。” 果然,凤星辰就狠狠地回了过去,一个耳光几乎把段樱离打爬下了,然后凤星辰又很霸气地骂了句,“贱人!” 扭头就走了,果然顾采芹高兴得很,见他走到近前,马上扑上去,在他的脸上亲了好几口,“七郎,你真是太棒了!我刚才看到她居然还敢打你,真是不想要命了!七郎反击得好!” 凤星辰狠狠地点点头,“好!” 二人于是手牵着手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凤星辰果然偷偷地来到了百合宫,段樱离正在窗前插花,如今三月底,正是冰雪消融,百花将开未开之际,她瓶子里插的也是迎春花,并不是名贵的花朵,但是经过她的打理倒也颇为可爱。 凤星辰在窗侧看了一会儿,笑道:“果然心灵手巧,立意非同寻常啊。” 段樱离将那迎春花插好在瓶中后,将它摆在面前欣赏,道:“您可真狠,我的半边脸到现在都痛,七殿下,这一耳朵,我迟早会还回去的。” 凤星辰把脑袋伸进窗里来,嘻嘻笑道:“你现在还呀!” “重色轻友,以前倒真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你了解决不深。”凤星辰一点不脸红地接了下来。 段樱离伸出素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最后只是轻拧了下他的脸,倒像极姐姐对弟弟的样子,“你呀,我现在不能打你,我有事请你帮忙。先说好,这件事可不好做,万一露馅了,你我的身家性命都要交待了,所以给你那位高高在上的未来七王妃大人,也得死死的瞒住。” “这么严重,有点困难啊……” 这次,段樱离要狠狠的打他了,他却已经机灵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却又道:“朋友有难,我凤星辰两胁插刀,说吧!” 段樱离招了招手,“你俯耳过来。” 凤星辰于是俯耳过来,她在他的耳边说道:“我要你帮忙寻找慕风,若他落难,请将他救至安全地方。” 凤星辰的脸色一变,“这,这也太为难我了吧!我可是南诏的皇子,与他势不两立!” 段樱离也不说话,继续盯着面前插好的迎春花儿看,“那他以前还是你最敬重的四哥呢!现在又不是让你去帮他造反什么的,只是让你救他一命也不肯?我可是听他说过,你小时候偷看宫女洗澡,结果掉到了水池子里,是他救的你呢……”段樱离的话没说完,凤星辰已经赶紧要来捂住她的嘴,“别说了,别说了!” 凤星辰盯着段樱离看了会儿,这女子的手段他倒也领教过,犹豫了好半晌还是只能点头答应,“好好好!这次的交易我好吃亏好不好?你让我打一巴掌,你又不会死,但是我这可能要赔上性命的!” 段樱离却忽然隔窗跪了下去,“七殿下若救他,大恩大德,樱离此生必报!” “你快起来快起来!”凤星辰让她起来,又道:“那我能不能多问一句,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段樱离想了片刻,才道:“朋友。若是有一天,你落难了,我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也会这样哀求别人救你。” 这下,凤星辰还能说什么呢? 他无奈地向段樱离伸出一个大拇指,点着头道:“得,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我凤星辰真是,真是太太幸福了!” 他的话把段樱离给逗笑了,凤星辰走后,段樱离就耐心等待慕风的消息,然而慕风的消息尚且没来,耗时数月才从西凌到达南诏的大公主凤盈盈却已经到了。 当日,倾宫内文武大臣后妃小主公主皇子等等,全部都在宫外迎接。就见一队仪仗走来,却都是装了各种红木箱子的马车,每辆马车旁边,都紧跟着两个卫队,有些士兵看起来受了伤的样子,胳膊上缠着崩带,饶是如此,依然走的雄纠纠,气昂昂。 直到上百辆马车都进入皇宫之中,才发现后面一个青皮马车,孤独地缓缓走来,到了宫门口,就听得吁一声,车夫拉住了马。   ☆、逍遥王爷赫连虎 这可是最后一辆马车了,众人都睁大着眼睛,知道大公主凤盈盈必是在这辆马车中。接着一只修长干燥的手掀开了车帘,从里面探出一张凤眉星目的中年男人的脸,虽然看起来不年轻了,但却风度翩翩,自有种无法形容的洒脱俨。 他首先从马车上下来,才伸手接出里头的女子,那女子打扮的却也寻常,流云髻上斜钗一柄凤钗,修长的脖子上挂着一只金锁头,上身是淡青色的纹牡丹褂子,下身是同色百折裾裙。她优雅大方地扶着那男子的手下了马车,向明帝走来。 渐渐地近了,众人才看清她的面容,只见一双如星似月明眸嵌在鹅蛋脸上,身形修长不失饱满,眼角虽然有了些许皱纹,但浑身的尊贵之气与身旁男子相得宜彰,说不出的和谐。 到了明帝面前,她盈盈拜下,“女儿参见父皇。父皇万福。” 明帝多年未见自己的女儿了,而且这个女儿是在他登基前出生并且长大的,她在出嫁前不过是个郡主,没有像他别的儿女般,一出生就是皇子、公主的尊位。 他对这个女儿隐隐有些愧疚,也在于当年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况她又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回来,因此略显激动地扶起了女儿,之后握住了女儿的手却不愿松开,与凤盈盈的淡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帝向众人道:“这就是朕的大女儿,南诏的大公主!还有大历海东王赫连虎。” 众臣及女眷们皆都向她福道:“见过大公主,见过海东王。” 凤盈盈也向众人微微福了一下,赫连虎也向众人微微点了点头,这迎接仪式就算是完了,众人随着明帝及凤盈盈一起回到正殿,一路上却是花红柳绿万般好,红绸子绿绸子地毯布置了一路。 凤盈盈一路被自己的父亲牵着手,赫连虎反而只能跟在二人的后面,好在明帝半路的时候才发觉有点冷落这位女婿,连忙将他的手也握住,“这些年没见,你没有欺负朕的女儿吧?稔” 赫连虎宠腻地看向凤盈盈,发现凤盈盈也正笑着看他,忙道:“哪敢啊,你是不知道盈盈她,很厉害的。” 这句话惹得凤盈盈丢给他一个白眼,明帝却是心情舒畅的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正殿,自然免不了各方应酬,凤盈盈被众星捧月般,然而她却一点都不开心,赫连虎时刻注意着她的面色,瞅了个机会问道:“公主,是否不舒服?” 凤盈盈点点头,也不待赫连虎说什么,只向明帝道:“父皇,盈盈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有些疲乏,不知可不可以先行退席,去宫苑里休息?” 明帝笑道:“这倒是朕一高兴给疏忽了,来人,带公主去凤归殿休息!” 凤盈盈本来已经走了两步,这时候却忽然顿住脚,“父皇,我记得当初您是在宫内给我留了一个宫苑,似乎是叫做百合宫殿的,怎么现在要我住到凤归殿里去呢?”她皱了皱眉头,从名字上看,似乎凤归殿也新近取的名字吧? 明帝微怔了一下,“百合宫殿已经用作他途,这凤归殿父皇最近令人整修,美不胜收,女儿你一定会喜欢。” 凤盈盈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淡淡地扫了圈,“不知那百合宫殿,现在是谁人居住?” 她这么一问,终于段樱离不得不站出来,向她福道:“大公主,臣女段樱离得陛下恩惠,得以住进百合宫殿,若是大公主喜欢,臣女愿意搬到别的宫苑去。” 凤盈盈的眸光轻凝,上下打量了段樱离片刻,终是道:“你就是那个救了父皇的人,也难怪你得此赏赐。不过即是父皇赏赐你的,你安心接受便可,只是我刚来到这里,于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便请你来带个路,陪我去凤归殿聊聊吧。” “臣女不胜荣幸。” 二人又向众人做辞,赫连虎向段樱离道:“公主最怕蚊虫叮咬,还请郡主费心。” 这赫连虎的心挺细啊,段樱离应了声。 从正殿出来,各自坐上软轿,一路被抬到凤归殿正殿门前,段樱离出来,又将凤盈盈迎出来,只见她转目四顾,发现殿内果然是美伦美奂,不过她对此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对段樱离道:“这些年,本宫跟着海东王,游历四海,见过了山川大美,云起云落,因此对于这宫苑雕琢之美,并不觉得如何令人赏心悦目。” 段樱离道:“大公主这些年,一定过得很快乐,那海东王对公主是真的好。” 凤盈盈已经举步迈入殿门,“好是好,所谓姻缘天定,可能就是如此了。不过我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并不是情愿,而是被交易出去的,多年来,我过不了这个坎,所以没有好好的侍他。” 这凤盈盈倒是性情中人,对于段樱离这么个陌生人,居然也毫无顾忌地吐露心声。 段樱离对这位大公主的印象瞬间好了起来,她应该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漠然,能够把陌生人当朋友的人,必不是那种能够勾心斗角的人。 又想起她之前所说的,跟关海东王游历四海……想必这些年,她留在大历宫中的时间也非常少,而海东王又被称逍遥王爷,这二人恐怕早已经游离在宫斗之外,只不知这次,为何却在这关键的时候来到了南诏,想必…… 想必还是与慕风之事有关。 前世,慕风早早的死去了,因此在段樱离的记忆中,并没有大公主回到南诏这件事,大抵也是因为不必回来。今世,因为慕风,而使诸多人事产生变化,所以如今的事情,已经完全不是段樱离能够预料的了。 凤盈盈进入房间,便有宫婢前来伺候茶水,段樱离接过了茶水,示意宫婢们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余凤盈盈与段樱离。 凤盈盈接过茶喝了口,又接着说:“你即是能够住到百合宫殿去,想必极是得父皇的信任。如此也好,我长年不在父皇的身边,父皇多一个女儿照顾她,也是好的。” 段樱离笑笑,却不接话。 凤盈盈又道:“听说我二妹,已然不在了。” 段樱离点点头,在心里算了下二人的岁数,便明了了。 二公主是在明帝登基那一年出生的,这凤盈盈其实并没有见过二公主凤欢颜,这二人一世姐妹,居然至死没有见过对方,也真是世事无常。 “是啊,二公主已经于年前逝世。” 果然凤盈盈面上并不见什么悲凄之色,又道:“听说,我那惊才绝艳的四弟也……” 提到了慕风,段樱离的手微微地抖了下,好在茶水并未泼出来,而凤盈盈似乎也没有注意到,继续说:“我在大历的时候,一直听闻到他的名字,四皇子凤沐,一曲神仙曲能探人心,人即逝,这曲子便也成绝响,以前的时候,我总是希望能够有有朝一日,听到这首曲子,看看自己的心,现在却是不能了。” 段樱离不懂了,笑道:“自己的心,不是自己最懂吗?还需要借助于外力?” 凤盈盈一双眸子转到窗外,“人人都道,自己最懂自己的心,事实上,恰恰相反。有些人慧眼识人,将对方看得清清透透,却唯独看不懂自己。” “世上竟有看不懂自己的人?” “难道你不是这种人吗?”凤盈盈忽然问。 段樱离微怔了下,摇摇头,她觉得,世上能懂她的,唯有她自己。 若连她都看不清自己了,那重生一世,又有何意义? 好在凤盈盈也不逼她,又转移了话题,“后来,我听说,似乎我那个四弟并没有死去,而是他的身世奇特……” 段樱离本来一直就想问这件事,想知道海东王携大公主来此,是否为了慕家之事,没想到大公主先开了口,段樱离一时之间居然不知做何反应。 再看凤盈盈,她却已经斜靠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她刚才那一句,是否入梦前的一句感叹? 段樱离起身,拿了件薄毯盖在凤盈盈的身上,之后叮嘱宫婢们去准备温泉浴,再弄些可口的家常小菜及清粥来,不要太过于腻味。 叮嘱完后,她便坐在凤盈盈的身边,随便抄起书架上的一本书卷翻着,边等她醒来。 然而凤盈盈这一觉却睡得很长,直到宫宴完毕,海东王都回来了,她还没醒。海东王进入房间里瞧见段樱离守在凤盈盈的身边,一时便笑道:“辛苦郡主了,其实郡主可以早回自己的宫苑休息。” 段樱离笑道:“公主初回宫中,只怕宫苑太大,临窗而眠,恐被邪风惊了好梦,樱离因此才守在这里。不过既然海东王您已经回来,今日我便功成身退了。” 海东王抱拳笑道:“还是郡主想得周道,实在是感谢。” 段樱离又向海东王福了福,便退了出来。 她刚刚走出宫苑,凤盈盈已经睁开了眼睛,身体很自然地窝到海东王的怀里去,幽幽地道:“我看着樱离这丫头人挺好的。” “她是不错,心思细腻,恐怕不太好办事。” 凤盈盈长叹了声,似乎睡了这一觉,还是感觉到累。 海东王赫连虎心痛地抚了下她的脸,“都怪我不好,若我不是生于赫连家,也不会累你回到这污秽之地。” 凤盈盈的眼睛亮亮的,里头都是如丝的柔情,“你怎知,是你连累我,而不是我连累你呢?” 说着她轻轻地坐起来,抱着赫连虎的脖颈,吻上他的唇。 赫连虎也将她狠狠地抱住,二人相拥相吻,竟有种仿佛明日就是末日的紧迫感。 …… 段樱离回到百合宫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玉铭赶紧让人准备了热水洗~浴,又弄了私厨小菜,段樱离洗完澡便慢慢地吃着面前的饭菜,无人陪吃,是以便觉得这些菜也没有什么好味道。 就在这时,卜青牛与段鸿一起推门进来。 卜青牛看到她此刻孤清模样,噗嗤地笑了起来,“樱离,你真是自私,自己守着这么多的好菜宁愿不吃,也不晓得请我和鸿儿吃。” 段鸿也道:“可不是?我们在十一殿下那里,虽然受到很隆重的款侍,可是天天吃饭的时候都需要有人试菜,还被人盯着,又是大鱼大肉,我现在吃的满肚肥肠,连武功都练不好了。” 段樱离笑笑,“你们想来蹭饭就来吧,还找什么借口。” 一边请二人坐下,一边让玉铭再去准备几个可口清淡的小菜。 段鸿刚刚做下,段樱离却又将拉了起来,段鸿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道:“姐,怎么了,真不让我吃啊?” 却见段樱离与他背靠背,对卜青牛说:“我们谁高一点?” 原来是比个头。 卜青牛看了眼,也吃了一惊,“真是没想到,鸿儿居然都与你一样高了!” 其实段鸿之前一直由梅氏护着,虽然是在乡村,倒也没有受过什么罪。后来到了段家,更是众星捧月,而段擎苍又教他骑马练武,营养好,加上练武,怎能不长个头,因此才十岁而已,居然已经窜起来与段樱离差不多高了。 段鸿忽然反身抱住了段樱离,“姐,以后你要觉得一个人吃饭不香,就让我过来陪你,还有卜神医……”说到这里,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神情暧昧,“他啊——对你真的可好了。” 段樱离笑着把他推开,“吃饭吃饭!小孩子家家的,哪那么多话!” 段鸿却不依,又将她猛地搂在怀里,这次却是更紧,段樱离只能感叹,这个小家伙真是长大了,胸膛已经这么有力了。 他或许是她重生后最大的收获,一个活色生香的血亲弟弟。 便听得段鸿道:“姐,以后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段樱离只觉得一股暖流,冲击着她的心脏,好一会儿才道:“我喘不过气来了。” 段鸿这才将她放开,再坐下来时,他却不像刚才那么豪放了,反而略感羞涩似的,不敢看段樱离的眼睛。 卜青牛看得好笑,故意逗着道:“鸿儿,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姐可喜欢听了。” 段鸿却吱吱唔唔的怎么都说不出来了,那拘促的模样,终是惹得段樱离噗嗤地笑了出来。 …… 段樱离再次得到慕风的消息,大约是大公主凤盈盈回来的半个月后,消息是七皇子凤星辰亲自送来的,同消息一起送来的,还有凤星辰与顾采芹成亲的消息。本来是安排在四月的,因为大公主凤盈盈的到来,明帝让人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迎接凤盈盈的事情上,所以他们的婚期最终是推到了五月中旬。 段樱离便当着七皇子凤星辰的面,将那封信打开,看了里头的内容,她的心怦怦狂跳着。原来竟是一封暗杀的信。 信是如何截获的就不多说了,总之内容便是,相约五月上旬钟灵山处,截杀慕风及慕少离。 从信中的语气难以分辩此信是由何人发出,不过想来,此时除了大历国的人,也不会有别人了。 可是钟灵山离此路途遥远,甚至是在接近于车师国的地方,别说远水难救近火,只说此时赶到钟灵山,怕也已经错过了这个时间,而且信中并没有说明具体是哪一天,也即是说,杀手们只是推测,慕风与慕少离大约是五月上旬到达钟灵山,他们到了,杀手们便开始行动。 凤星辰见段樱离看着他,他耸耸间道:“这次我实在是帮不了你,一,这件事我不能委派别人去,万一要是被人抓住把柄,告我个里通外国,我父皇肯定要斩了我,到时候喜事变白事,你们都无法参加我的喜宴而要参加我的丧宴了。 还有第二点,若是我自个去钟灵山,倒也不是不可能,那几个小毛贼还不是我德疆王的对手,只是我马上就要成亲,要准备的事情实在是多……” 段樱离没等他说完,已经笑着道:“你误会了,你能够带来这个消息,便是已经帮了我的大忙,这时候我怎么能再让你替我去卖命?我只是想说声谢谢罢了。”   ☆、情书传信皇子大婚 “哦,这样啊……”凤星辰如释重负,“那好,那到时候,准时参加我的喜宴。” “那是自然。”段樱离笑道。 当晚,段樱离便在伏案写信,这信是写给二皇子凤青鸾的俨。 只是如今各国关系错综复杂,七皇子能够半道拦截别国奸细的信,别国自然也有本事拦截到她的信,若这信落在了别人的手里,即便那人并不是别国的,而是南诏的,只怕也会给二皇子凤青鸾带去麻烦。 她咬着笔头,将那封求救信,写了撕,撕了烧,烧了再写,直到最后,房间里满是烟雾气儿,玉铭推门进来就被呛出来了眼泪,忙去把火盆里的烟雾泼灭,“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 段樱离叹了口气,有些事却也不好与玉铭说,很多时候,知道的人越少,这事成功的机率却是越大。 不过玉铭端来的茶,还是让她焦躁的心情平稳了些,干脆端着茶走到外面去透口气,玉铭赶紧把屋里的烟灰收拾一下,又开窗换气儿。搞了好一会儿,见笔墨纸砚都现成地摆好在桌上,一时手痒,便拿起毛笔,在纸上开写。 段樱离本来就是靠在外面的窗台边休息,这时候不免地就把目光落在宣纸上,玉铭这小妮子自从跟了段樱离,倒也与段樱离一起学了些认字什么的,她也练过字,不过写得像蚯蚓爬,虽然歪歪扭扭,但还是能够看出来她写的是,“若是两情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看着看着她就笑了起来,“那个长久的长,不是非常的常。还有,暮也写错了。稔” 玉铭歪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哧地笑了起来,“小姐,婢子觉得自己的字又有长劲了。” 段樱离点点头,笑着道:“还真是。” 夜风吹起她的头发,一点点花香和着凉凉的感觉,使她闲适地吸了口气。 玉铭又重新拿了张宣纸写,“把错的改过来,否则被人误会了意思。” 段樱离笑了起来,“莫不是你真的要写情书啊!” “写写又怎么样?不知道卜神医他——”玉铭忽然就提起了卜青牛,看来她是根本没打算瞒着段樱离的。 “看你没羞没躁的样子啊!”段樱离又笑了起来,心里却在想着,该找个合适的时候向卜青牛挑明这件事了。 等到玉铭过完写字的瘾,天色已经很晚了。 段樱离已经坐在她的身旁看她写字,她的脸蓦然红了,惶然道:“小姐,婢子一时写得尽情,竟然忘了身份,婢子……” 段樱离扶着她,“没关系,你赶紧洗把脸去睡吧,这里不必人陪。” 玉铭看出来她还有事做,当下也不敢耽误,把书桌收拾了一下,将自己写的字卷成个卷儿,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段樱离却在想玉铭的错字…… 若是……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了办法。 ……第二日清晨,她找到卜青牛,把自己昨晚写的信给卜青牛道:“你看看。” 卜青牛仔细地看了一遍,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你写给,二殿下的情书?” 段樱离点点头,“你看出什么没?” 卜青牛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便觉得心像被谁揪出来狠狠地用针刺着,但他向来表面都是平和的,这时候深吸口气,正了颜色,认真答道:“行文倒是没有多少问题,扬扬洒洒两页,道尽了相思之苦,望穿秋水待人归,想必二殿下看下必然感动得很。” 段樱离点点头又道:“还看出了什么?” “嗯,就是有些错字……樱离啊,你习字这么久,实在不该犯这样的错误,你知道一个女孩子总是写错字,还是会让男子对这个女子的印象大打折扣的。” 段樱离又点点头,“嗯,受教。” 卜青牛就神色抑郁地把这两页信还给了她。 她眼睛眨巴眨巴,“没别的感想了?” 卜青牛背转身,硬邦邦的俩字,“没了。” 段樱离点点头,道:“那回头再见,我还有事,先走了。” 段樱离说走就走,卜青牛转身想要唤她,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了,卜青牛用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段樱离把那两页纸装进信封里,交给了送信的人,“你把这个,送到二殿下那里去,记得,一定要亲自交给二殿下,不可以被别人看了此信。”这信她倒是放心的,连卜青牛都看不出什么来,想必一般人也看不出。 那人点点头,道了声遵命就离开了。 段樱离现在只希望,能够赶得及,希望凤青鸾能在慕风被杀之前收到这封信。 好在,大约半个月后,凤星辰又送来消息,说慕风和慕少离果然在钟灵山那里遇到伏击,关键时候有一队黑衣人出来一阵混战,慕少离扔下慕风逃了,而慕风则被黑衣人抓走,现在不知道情况如何。 当时凤星辰的意思是,那群黑衣人来历不明,恐怕也不是好相与的,慕风被他们抓走,凶多吉少。 而慕少离自钟灵山之战后,反而又返回南诏,如今在南诏境内,身边有人保护,亦是神出鬼没,很难抓到他。 ……当时段樱离便想,不知道那队黑衣人是不是凤青鸾派去的? 没成想第二天,就接到了凤青鸾的信,居然也是情意绵绵,好一通相思无度,恨不能归的话语,里头果然也有些错字,她把这些错字挑出来写在纸上,再根据认半边字方法,读出来便成了“慕风已得救,勿念。” 段樱离这才终于放了心。她就知道,以凤青鸾那聪敏的心思,必能发现她信中的玄机,结果还真的给发现了。她又以同样的方法,给凤青鸾又回了信,又是长篇大论情呀爱呀的,其实却隐含玄机,大概地转述了宫中有些他得不到,却又至关重要的消息。 就这样,二人之间开始鸿雁传书。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只说那日,到了七皇子凤星辰与顾采芹成亲的大喜日子。顾采芹因为没有家人,因此是在唐心苑家里出嫁的,扎满了红绸子的闺房里,唐心苑把大红嫁衣给她穿好,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抱歉地说:“我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是不是弄得很妥当,等会儿福婆子来了,让她再检查一下,还有头发,只能让福婆婆帮你梳了。” “心苑,你如此待我,我已经很感激了。”顾采芹笑得很灿烂, 韩玉也来了……手中拿着一只精美的盒子,打开后却是两盒胭脂,“这个可是我亲手制做的,采的鲜花捣成汁,磨成粉,和了香精一点一点调制的,便是极有名气的师傅也未必能调出这样的,送给你。” 顾采芹接了过来,笑眯眯地道了谢谢,但是等到福婆子来给她梳头,韩玉及唐心苑出去后,她便把那盒胭脂放在抽屉的最底部,神色略微不屑。她现在就要是七皇子妃了,什么好的胭脂没有,却要用她这种半瓶子醋的人来调制?万一用不好,毁了皮肤就麻烦了。 想想这韩玉还真是小气,今日她出嫁,她们来添妆,竟然只有这么一小盒胭脂!她越想越生气,脸上渐渐地有了怒意。 正在这时,段樱离也来了。 其实按照段樱离的身份,根本不需要来给顾采芹添妆,但是架不住七皇子凤星辰的恳求,顾采芹以前被大夫人禁在院里,好不容易出来了,梅氏又不是特别擅长交际之人,以至于认识顾采芹的女子很少,后来就算是认识了些,关系也没有好到需要给她添妆的地步,而且七皇子的大婚,她们大抵只愿意给七皇子送礼罢了。 这样一来,顾采芹这边儿就显得有些冷清,凤星辰生怕顾采芹因此而被人看轻了去,便请了段樱离这个郡主来给她添妆了,还亲自准备了一套翡翠头面,要段樱离送来,便算是段樱离送的了。 这事也没什么难的,况且凤星辰出财,她不过出出力而已,借花献佛,人家愿意,她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所以这日便也早早地来到了唐心苑的家里,玉铭抱着一幅高贵的头面,跟着走了进来。 唐心苑微微怔了下,没想到段樱离郡主之尊,竟然还能亲自来给顾采芹添妆?继而却又想,她这么无情的人,连自己亲哥哥都杀,这会子无非是看在凤星辰的面子上来做做样子吧? 果然,顾采芹也做此想,这时候福婆子已经替她梳好了头,她把玉铭抱来的盒子打开,随便地看了眼,眼睛就微微地亮了下。但是在段樱离面前,她必须得让自己显得更高贵,所以淡然地道:“这套头面好看是好看,只是有点儿显老,不太适合我。” 段樱离轻轻一笑,道:“七皇子妃若不喜欢,可是看中别的什么,我倒可以试着找来。” 顾采芹一眼看到她颈下的缕空白玉领扣,“我要这个!” 段樱离微怔一下,向唐心苑看去。 其实这个白玉领扣,是有一次她们二人参加宫宴,苏后赏的。当时还被段芙蓉抢去一只,但因为唐心苑出面说话,最终还是还了回来。这领扣在某种意义上,甚至代表了她们二人的友谊,一直以来,段樱离都喜欢用这只领扣。 唐心苑当然也想到了这件事,见段樱离沉默着不说话,她走到旁边的房间拿出一只盒子,取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领扣,过来放在顾采芹的手里,“原来你喜欢这个,你早说,我早就送给你了,不过这对领扣虽然值钱,却也比不起这套翡翠头面。” 顾采芹笑道:“无防,千金难买一喜欢。” 段樱离终还是将领扣从领口取了下来,缓缓地放在顾采芹的手心里,“既然心苑的给你了,我的便也给你吧,让它们凑成一对儿。” 顾采芹这才展颜一笑,“那谢了!” 段樱离也笑笑,终是不再看唐心苑一眼,让玉铭抱着那套翡翠头面,就走了出去。七皇子已经开府立院,原本可以在宫外摆宴席,但明帝觉得宫里应该热闹一下,冲冲之前的煞气,所以这次的喜宴便摆在了宫里。 段樱离先回了趟百合殿,一进屋,玉铭就唠叨,“顾采芹是不是中邪了,这套头面,就算是一百只领扣,也及不上它,顾采芹怎么会放着头面不要,偏要领扣呢?” 段樱离苦笑道:“有些东西的价值,又岂是如此衡量的。” 不过既然已经失去了,也就无所谓了。 段樱离又换了套衣裳,再休息了片刻,就按时去参加宫宴了。 路过凤归殿的时候,看到有个小丫头在门口等着,见到段樱离过来,忙唤道:“郡主,公主有事请您帮忙呢!” 段樱离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郡主进来就知道了。” 段樱离跟着小丫头进入院子里,一眼看到大公主正靠在树上,赫连虎则紧拥着她想要吻她,段樱离赶紧转过身,不敢看了。大公主将赫连虎推开,面色些微潮红,道:“你这个小丫头来得可不巧,不过也没有关系,王爷向来如此不羁,我都已经习惯了。” 她牵着段樱离的手,不理会赫连虎,将她带进房间里,“今日是我七弟的大好日子,我要盛装出席,只是王爷一下子买了十几种花钿过来,我一时无法做决定,到底贴哪个好,你来帮我瞧瞧吧。” 二人到了妆台前,果然一溜十几种花钿摆在那儿,有蔷薇状的,还有梅花状的偏红色花钿,还有些偏绿的翠钿,也都是个个精美,果然很容易看花眼。 大公主凤盈盈今日的妆容也比较浓丽,与当时进宫的清丽素妆判若两人,段樱离想了想,使指着一只贝状翠钿说,“要不然选这个吧。” 凤盈盈点点头,“你的眼光果然不差,与我想的差不多,不过我还是有点犹豫,这个凤状的花钿也不错哦!” 一般宫廷女子,对于凤饰比较偏爱。因为它们常常代表了地位,等级,而凤盈盈这次回来,大公主的身份使她显得非常尊贵,兼又是大历赫连虎的妻子,更不同了。她入宫时,一百五十辆车里,里头都是各种大历货物,比如毯子、瓷器和珍珠等,当然也有些风味的酒啊,干肉啊之类的。 无论是什么东西,能够送入京中一百五十辆马车,那便是很多了。就有谣言传出来,这次大公主带来的东西,使明帝的压力减轻了一大半儿,使南诏与车师国对战的得胜系数又增加了一些。所以明帝对这个女儿格外宠爱也是应该的。 这凤型花钿,却不是一般人能够用的。段樱离看看她的头饰,已然是满头的凤钗了,天家贵气已然显现,实在没有必要在一支花钿上纠结。不过这时候却不得不顺着她的话说:“这只的确也很漂亮。” 凤盈盈想了想,还是取了那只翠钿,“你帮我贴上。” 段樱离应了声,于是将花钿给她贴在额心,她照照镜子,似乎觉得果然可以,于是道:“好,我们一起去吧。” 七皇子的大婚,宫宴在宫内举行,但是男女宴席是分开的,男席开在大殿,明帝依旧高坐中堂,女子的宴席开在偏殿,这两个殿门是相通的,所以红毯铺了好几里,由七皇子握着喜球儿前面带路,顾采芹走在后面,先经过女子们的宴席中间的红毯,再到正殿,经过男子们的宴席中间,最后拜天地君亲,才算典礼完毕。 盖了盖头的顾采芹,没人能看到她此时是何表情,但是七皇子凤星辰的眸子却是晶晶亮,幸福洋溢在脸上,一路意气风发,又小心体贴,害怕自己的娘子摔了跤。他原本就长得极是好看,有点男生女相却又并不阴邪,今日又刻意打扮,更是迷人。 他这模样,害得好多官家女子都悄悄的议论起来,“这顾小姐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嫁给七殿下……” “是啊是啊,听说这顾小姐可不是一般的人,也只是段府家臣的女儿罢了,真是没有想到啊……” “又是段家,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段家的女子就可以随便的挑选想嫁的皇子?而我们只终只能观望呢?难道我们真个就比段家的女子差了?”   ☆、龙湖风水宝地出命案 “噗嗤——你们还不知道吧,那第一美女段芙蓉,现在还不是落个惨样,听说失踪很久了,说不定已经死了。” “那又如何?她当时也差点儿成了太子妃,不管怎样,人生若有一刻像她那般得意,我便也满足了。” “真是没出息……俨” 这一群女子的议论,一点不落地被大公主凤盈盈、段樱离和唐心苑给听去了,几人表面都是不动声色,心中却各有复杂滋味儿。特别是唐心苑,不知道为何,那句“为什么段家的女子就可以随便的挑选想嫁的皇子?” 她想到自己曾经也曾向二皇子凤青鸾示好,但二皇子那漠然的态度却深深地伤害了她。到后来,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坚持自己所爱,没想到爱人却被段樱离给斩杀。她凭什么?凭什么,什么时候都是她占最好的,而她却只能在夹缝里求取自己的爱情?又被绝望地扼杀? 这时候,凤星辰与顾采芹已经走到了正殿,众人看着他们进入大殿……司礼官开始尖着嗓子唱道:“一拜天地!” “二拜圣上!” “夫妻对拜!” 随着这些唱喝声,大礼行完,顾采芹暂时被送入到后面的房间去,流水宴席开始。几样水果凉菜过了后,就开始上荤菜,唐心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就低头干呕起来。韩玉被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了?稔” “没什么,就是胃不太舒服。”她说着已经抬起了头,发现段樱离正在看她,她笑笑道:“一定是昨晚吃坏了肚子。” 段樱离道:“那今日不要吃太凉性的东西。” 唐心苑点点头,其实她一点味口都没有,别说凉性的,就是再美的美食放在她的面前,她也没有心思吃啊。 又过了片刻,唐心苑面色愈加苍白,因为硬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此刻各种菜肴飘香,那味儿阻也阻不住地钻入到她的胃里,她强压下胃里难受的感觉,向大公主凤盈盈及段樱离先行辞了行,韩玉见状,说要送唐心苑回去,也跟着一起回了。 宴席在继续,说到底,女眷们如今算是群龙无首,苏后不在,向来比较受宠的柳宸妃又在明帝的身边陪座,这边厢二皇子的母亲容妃只在七皇子与顾采芹走过红毯的时候坐了会儿,之后就走了,因此这会子,除了大公主,竟是那个白婕妤地位较高,当然这时候她已经不是白婕妤了,传说她马上要封妃,将列四妃之中,不知道是真是假。 之前在明帝面前表演,最后输得莫名其妙的柳美人,发现白婕妤如今的位次居然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白婕妤是在左侧第一位,而她却在右侧的中段,二人的距离,何止是山高水远? 柳美人盯着白婕妤看了好半晌,终是忍不住问身旁的韩答应道:“你看她,尚且没有当娘娘,这就了不得了……” 韩答应也是最近得了明帝宠爱的,是新选入宫后,唯一爬上过明帝龙床的人,才刚刚十五岁,因为身形修长,面容妩媚,乍看起来倒已经有了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她无法体会柳美人此刻的心境,也没有真正体会过一等等几年的苦楚,这时候只笑道:“白姐姐晋封皇妃就是迟早的事,我倒觉得佩服得很。” 柳美人一怔,对这韩答应一下子没有好感了。本来这韩答应尚且都不够资格坐在她的身边,若不是明帝的恩宠…… 是啊,明帝的恩宠是何等的重要?柳美人想到这里,几乎要一口血呕出来,那日她为他献上一曲,原本是多么的完美,她明明已经看到了他眼睛里的亮光,为何?为何最后居然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韩答应这时候竟然还举着杯酒,当着大家的面走到了白婕妤那桌,“白姐姐,我敬您一杯,将来你我二人,要好好照顾陛下才是。” 白婕妤听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妹妹说笑了,这里众多姐妹,何愁无人照顾陛下?” 韩答应一点也不介意白婕妤明指出了她话中的漏洞,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却是块看着很有些价值的鸡血玉,“这块玉佩就送给姐姐,以后还请姐姐多多想着我这个妹妹。” 白婕妤一点儿都不客气,将那玉佩收了入怀,不冷不热地说了声谢谢。 韩答应见她收入礼物,便以为自己“行贿”成功,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公主虽然是此处地位最尊贵之人,但是毕竟已经嫁入别的国家,来南诏不过是短住些日子,因此大家对于大公主都是表面的客气。 大公主向段樱离道:“你猜,那个白婕妤会不会帮韩答应?” 段樱离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装个糊涂,摇头道:“我也猜不出来,不过她收了人家的礼,总要还人家这个情吧?” 大公主哧地一笑,“你还是入宫的日子太短,在这里只有血雨腥风,哪有什么人情可言?我告诉你,白婕妤不但不会帮助韩答应,反而会帮柳美人,你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只因为韩答应是新入宫的,年轻即是本钱,她这么小就得恩宠,哪知道什么是恩,什么是宠? 这白婕妤定要她也尝尝望穿秋水,苦等无望的滋味儿才行。况且,柳美人见她落魄,必定会报今日韩答应轻视她的仇,不知道会怎么整这位答应,韩答应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是很难过的。” 段樱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真复杂,不过大公主未免把人都想得太坏了。” 大公主也不反驳,只淡淡地笑了下,“人性本恶。” …… 大公主的话很快就应验了,明帝从大殿之上走了下来,与文武大臣们喝过酒后,还是在女眷中逛了一圈。 他一来首先便倒大公主的面前,“女儿,你在大历皇城住了那么久,大历皇城的宫宴可有我南诏宫宴这般浩大?” 大公主很自然地回答,“那自然是比不上南诏的。” 明帝一听高兴极了,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白婕妤适时地站起来,向明帝敬酒,“陛下圣明,南诏千秋万代昌盛!” 明帝把杯中酒一口喝干,“好,好!” 其她人见状,也都站起来纷纷说恭维的话,然而明帝却只是笑着略略地回应一下。其实白婕妤与柳美人还有些距离,而且人声嘈杂,她未必能够听见柳美人说什么,这时候白婕妤却道:“柳妹妹说得好,皇上,您该当赏她。” 明帝哦了声,果然顺着白婕妤的目光,看向柳美人,柳美人也不知道白婕妤为何帮她,这时也不及思考,连忙道:“谢谢白姐姐夸奖。” 这时候,她到底说了什么,已经没有人关注了,甚至连明帝也不知道,想来无非就是些吉祥话而已。明帝也不深究,只见这柳美人今日的打扮倒是极为合适,浓妆淡抹总相宜,一袭粉裙备显她肌白如雪,比之那夜的妩媚,今日倒多了几分清纯。 柳美人样貌不差,本来很得明帝眼缘,这时候便也道:“来人呀,赏。” 马上有人端上一个大盘子,盘子里却是数对镶嵌了金丝缠枝状的玉镯,他拿出一只,让人递给柳美人。 这宴上,第一个得了赏赐的竟是柳美人。 众人顿觉得有趣,向韩答应看去,只见她果然面色难看,小手紧紧地握着,目光却恨恨地盯在白婕妤的脸上,也不知道是气恼她竟然帮助别人,还是心痛自己那只上好的鸡血石。白婕妤自然也注意到了,但若无所觉,只向明帝道:“昨夜里,赏给臣妾的手镯,却原来是人人有份。” 颇有几分小女儿情态,惹得明帝拧了拧她的小脸蛋儿,“昨夜给你的,可与这些不同,你那对儿,顶得这里一千对儿。” 众人一听,便又恍然大悟,怪不得柳美人会第一个得了赏赐,原来明帝早已经提前赏过了白婕妤。 这白婕妤一句话,让柳美人被明帝注意到,并得了赏赐。 又一句话,让众人明白她在明帝心中的地位,殊不简单。 大公主向段樱离看着,低语道:“我刚才说的,这么快便应验了。” 段樱离道:“樱离佩服!” 大公主得意一笑,“你若也想在这宫中,像白婕妤如此如鱼得水,尽可请教我。” 段樱离也笑了起来,“好。” 之前,段樱离还在想,大公主凤盈盈这些年与赫连虎在一起,被她宠爱,定是已经对宫里的这些伎俩不再熟悉,而且也不屑于为之。今日一瞧,她倒还是小看了这位公主,转念又想,也对,她毕竟是明帝的女儿,虽然她嫁出时正值明帝登基,她几乎没有在明帝的后宫中生活,但当初明帝的后宅之斗,恐怕也不亚于后宫之斗。 凤盈盈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耳喧目染之上,自然天份极高,看事更准。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啊地尖叫了声。 众人都被这尖叫吸引,齐齐扭头向那边看着,就见一个小宫女手中的盘子落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这边而来,过来后还依旧抖抖索索的说不了一句整话,“湖里,湖里有人死了!” 明帝手中的杯子一紧,要知道今日可是他儿子的大喜日子,今日的宴席之所以摆在宫中,也是取民间冲喜之意,冲喜的日子里,又有人死了,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那丫头还是慌得不行,明帝冷冷地道:“前面带路!” 那丫头便爬起来,又往湖边走去。 其实这个叫做龙湖的湖,是由一个天然湖改建而成,地下水是通到了城外的明阳湖,所以湖中的水会随着明阳湖水的涨伏而产生变化,如同龙在吸水吐水之状,因此取名龙湖。湖水清澈,湖周建了很多风亭回廊,植了多种名贵花木,暗渠环绕,说是宫内的风水宝地也不为过。 然而此时,众人却清楚地看到,一个女子在水里飘浮着,脸朝下动也不动,显然是已经死了。 段樱离看那女子所穿的衣裳,马上便觉得心头一沉。 待有人下湖将尸体打捞上来,只见面色青白,小腹微鼓,双眼却瞪得极大,并不十分美丽的面容此时更显得可怖,果然便是韩玉。 众女眷们都不由地捂住了脸,眼见着之前还和自己等人坐在一处吃东西的人,现在死在这里,心理上的冲击使她们一时无法接受。 当然也有冷眼旁观,并不觉得死个人是多大事的人。 比如大公主,白婕妤等,段樱离至少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想到自认识韩玉以来,与她关系只是一般的朋友,可是由于唐心苑,她和她平日里也算走的近的,如今她忽然死了,段樱离心头还是有些难过的,更多的却是不解,韩玉不是陪着唐心苑回府吗?怎地淹死在湖里?唐心苑呢?她有没有出事? 这样一想,便有些焦急了,忙向大公主道:“不知唐小姐现在如何了?” 凤盈盈一听,向明帝道:“这位韩玉小姐,原本是与唐小姐一起回府的,请父皇派人寻找唐小姐。” 这时候,在殿下的男人们也都得到了消息,唐瑞一听与自己的女儿有关,忙道:“唉呀,我家心苑不会也出事了?” 明帝眉头紧拧,道:“找人!” 众人兵分两路,一路去寻找唐心苑,一路去唐府查看。 剩余的人,则在原地,看最后的结果。 经过御医的检查,发现韩玉的确是被淹死的,她的肺里灌满了水,人已经死了,一按胸部还有水从口鼻眼耳里流出来。喉中有些水草之类的,还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都预示着她在水中扎挣了很久才被淹死。 这里可是宫女们来来去去最频繁的地方,而且巡逻的士兵也常常经过,因为宫宴就在不远处,所以护卫也不少,但韩玉挣扎这么久,居然都没有被人发现? 这时候,有人从韩玉的手里,发现了一条手帕。 手帕展开的那一刻,段樱离便觉得有个圈套,早就套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手帕居然是她的手帕。 那会子用膳的时候,这手帕明明是在她的手中,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给弄得没了,她原以为是掉在了地上,找了下也没找到,便没有再注意,没想到现在从韩玉紧握的手中给找了出来,真是…… 七皇子凤星辰也恨有人在他的婚宴上做手脚,这时马上问道:“这是谁的东西!” 段樱离无奈,只好站了出来,“七殿下,这是我的手帕。” 凤星辰微怔一下,大概本来是想从这手帕找个突破口,如今发现是段樱离的,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反而是凤井月适时地问了一句,“樱离姐姐,这手帕即是你的,怎会在韩小姐的手里?是否你们闺中赠品,还是先前借予她的?” 段樱离摇摇头,“这手帕今日本是我带在自个身上的,不知怎么的竟丢了。” 明帝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冰冷异常。其实他将段樱离留在宫中,自有他的打算,可是在他的心里,段樱离这个小妮子,可向来不是省油的灯。她一个弱女子,还割过亲哥哥的头颅,在关键的时候做出男子们都不敢做的选择,虽然他能够顺利回宫的确该感谢这个小女子,可在他心里也早就筑起一道高高的墙壁,防范着段樱离。 段樱离感觉到他心里的想法,只能无奈地说:“我真的不知道韩小姐怎会忽然落水,我一直在席间,未曾离开。” 大公主凤盈盈道:“此事我可以做证。” 白婕妤犹豫了下,也上前一步,“臣妾亦可做证,席间,郡主确实未离席。” 众人看着这情景都有些迷糊了,凤井月又道:“也是,一条手帕能说明什么呢?说不定只是韩小姐捡到了这条手帕未及归还而已。” 就在这时,却听得一个声音道:“不,韩小姐不是未及归还,而是故意将手帕握在手中,以表示自己对段樱离此人的愤怒!” 说话者居然是唐心苑,她红着眼睛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凤井月出手 凤星辰道:“此话怎讲?” 唐心苑冷冰冰的目光在段樱离的脸上轻轻掠过并不停留,之后便将目光落在韩玉的身上,悲伤地述说了之前发生的事。 原来唐心苑觉得胃不舒服,提前离席,而韩玉主动相陪。路上,便捡到了段樱离的手帕,韩玉因这手帕就打开了话匣子,忽然提起她之前所爱的男子尚丰,又道,“若不是段樱离出的那鬼主意,尚公子与他爹爹不至于落到那么惨的境地。只要他活着,他有没有功名,能不能成为富人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爱我就行了。” 唐心苑明白她的意思,以韩玉的家势,若她真的爱那尚公子,便是她嫁给了尚公子,她爹也不会眼见着她去过苦日子的。 当时她便劝道:“人即逝去,请节哀顺便吧,还是要放眼将来。稔” 她虽然劝说韩玉了,但是韩玉的心情还是很差。之后再往前走了一阵子,韩玉忽然说,还是要把这个手帕还给段小姐,并且她打算当面骂段小姐,说她是杀人的凶手! 唐心苑说到这里,看了眼明帝,发现他并未因为此事而大发脾气。其实尚丰这件事,是明帝决定放人的,但是最后尚丰父子却被斩杀于宫外。这件事如果不是三皇子凤羽做的,便是明帝做的,是以说到杀人凶手,唐心苑只怕明帝会对号入座,因此还是有些担忧俨。 但是看到明帝的神情,她暗中松了口气,继续说:“本以为,韩小姐不过是来送手帕而已,没想到她那时便有了轻生之念……当时,段樱离诳她,说可以使尚丰活命,最后没想到却害得尚丰父子惨死,她握着段樱离的手帕寻死,便是因为她心里有恨,实在无法原谅段樱离!” 她这么做总结,意思便是韩玉因为尚丰之死,而对段樱离有怨懑,只是段樱离如今是郡主,韩玉也不能对她做什么,愤怒绝望之下,选择了自绝之路。 众人听了唐心苑的讲述,都把目光盯在了段樱离的脸上。 事实上,段樱离能当上郡主,本来就已经是个奇迹,在段府人丁稀落,甚至府门关闭时,段樱离却一反常态,混得越来越好,这怎能不令人惊奇呢?有关她的传言倒有些,但都是不尽不实,没有切实的证据。 随着唐心苑的讲述,似乎人们终于抓到了段樱离的小辫子,此时都用一种玩味或者是苛刻的目光看着她。 段樱离却只是淡然地站在那里,好像唐心苑说的事,根本与她无关似的。 凤井月反而又问道:“唐小姐与韩小姐分开后,就去了天心苑吗?” 唐心苑点点头,“是的,因为身体不舒服,因此就打算去那里稍坐片刻,再回唐府。没想到,却出了这件事。” 唐心苑说着,便低首垂泪,愧疚之情溢于言表,模样甚是可怜。 御医经过仔细的检查后,也终于向明帝点点头,“的确是跳湖自尽。” 韩玉的父亲韩庭刚才在正殿喝多了些,这时候才被人扶着跌跌撞撞地赶过来,见到了女儿的尸体,他便跪倒在地,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了。 “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女儿!”他崩溃地大叫道。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段樱离身上,虽然并不是她亲自动手杀害的,可是很明显,韩玉是因她而死,她的确应该负上些责任吧。 韩庭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到了段樱离,先是微怔了下,接着就恶狠狠地道:“我女儿于你何仇何怨?为何如此对她!?” 段樱离只能摇头,她还能说什么呢? 因为韩玉被定论为自杀,当然不能因她的死而定谁的罪。因她竟然选择死在龙湖,而且又死在这样的喜庆日子里,明帝反而对她有所惩罚。要求韩庭不得大办丧事,出殡则要选在夜里,最近奉京的丧事太多了,刚刚因为七皇子的大婚而披红挂绿,实在是不想再见到冥纸和招魂幡了。 甚至还罚了韩庭半年奉禄,官降三品,原因就是他不会教育女儿,居然让女儿在小小年龄,私定姻缘,并因此而丧命。 事以至此,韩庭只能含恨抱着女儿的尸体出皇宫。 众人虽然很想利用此事再打击一下段樱离,可惜,韩玉毕竟是自杀,一个人走什么路是自己选择的,人已死,便也没有必要再为了这个死人,去得罪一个正受皇恩的红人。不过闲话还是可以说说的,明里暗里无关痛痒的嘲讽还是可以有的。 段樱离回来的路上,就看到很多嘲讽的目光,回到百合院,玉铭就哭了起来,一哭韩玉居然就这么死了,二哭段樱离平白受到这样的污辱。 “小姐,当初的事,婢子是不知道,但是那尚丰若是被人斩杀,便是他本来就保不住命了吧?现在倒好,全都怪责到你的头上来了。那唐小姐,原本不是很好的一个人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段樱离却道:“韩小姐并不是自杀。” “啊?可是——” “可是是谁杀的,我现在也想不透。她向来为人泼辣了点,但绝不会因此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居然使她无法呼救?在人来人往之处,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淹死。” “这点倒是很符合自杀,若是她有心自杀,当然不会呼救了。”玉铭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这说法与段樱离的推测相背了,一时间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段樱离也不介意,连玉铭都觉得韩玉是自杀,那么想必人人都做此想法了。 她道:“当她是自杀的也好,或许真相出来后又不知道弄出些什么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言虽可畏,却也不能真正的伤得了我。如今,这件事能就此结束,或许也是好的。” 在七皇子凤星辰大婚这一晚,还出了一件事。 西凌质子燕王萧齐,当日也是座上宾,虽然他在南诏多年,但是因为萧炎的关系,他的身份很是尴尬。对于西凌来说,他这个质子根本无足轻重,若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斩了才好,对于南诏来说,养着这么一个闲人,其实也有点闹心。 可他到底还是燕王萧齐,像这种上场面的事儿不能不请他,因为他仍然代表着西凌国。可是这一晚,这燕王萧齐却是喝酒喝昏了头,竟然不知道怎么地,跑到了韩答应的房间里,竟然还很变~态地将韩答应给强~奸至死。 据说见过这场面的人,都吓得不敢看了。韩答应赤~身~裸~体躺在地上,身边都是被撕碎的衣裳,肌~肤上满是被虐打后的伤痕,四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屈着,身下一滩血迹,一双美目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很大似乎还在求救,然而那时候,伺候她的丫头们,都被迷倒在门口,等她们醒过来的时候,这位可怜的韩答应已经死去了。 得知消息的明帝,简直快要被气疯了,韩答应是他刚刚看上的女子,又年轻又美丽,简直就是块新鲜的肉,他吃了还想吃。 却不想居然被萧齐那贱人给盯上了! 一怒之下,他下令,对萧齐执行宫刑,并且于第二日,就锁于囚车内,送往西凌。其实他已经失去了质子的价值,如今回到西凌,又是这样的丑闻加身,结果可想而知。 …… 段樱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可是她没想到他这么狠,而且选人选得精准。这个人若不是韩答应而是白婕妤,必然会引得明帝将此事彻查。 若是别的女子,一是身后势力难以对付,二是恐怕还没有被明帝唤上龙床。不像韩答应这块小鲜~肉,刚刚让明帝吃得舒坦,就被别个给糟蹋了,对于明帝的尊严是极大的挑战,再则明帝也确有点留恋这块小鲜~肉,因此才能够如此绝决地严惩萧齐。 只是,这韩答应,的确是死得太惨了。 段樱离如此胡思乱想的时候,凤井月已经来了。 二人目光对视,便都已经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凤井月干脆也不隐瞒,愤慨地说:“萧齐能保得一条命已经是他的幸运了!当初他是如何对待我娘亲的?现在便让他死在这件事上,给他执了宫刑,看他以后还能继续做坏事吗?只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罢了!” 段樱离点点头,他虽然觉得凤井月是狠了点儿,但她与韩答应也没有交情,倒没有必要在此时,因为她而对凤井月说些什么。 凤井月却又苦着脸道:“你骂我吧。” 段樱离茫然道:“为什么?” “虽然我是为我娘报了仇了,可终究还是连累了无辜之人。又使她死得那样惨,我也是很愧疚,心里过意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忽然觉得眼前的凤井月,有点不像凤井月了,一个熟悉的面容似乎与凤井月合而为一,那是已经去当养马之人的凤羽,凤羽亦是在做事的时候,下手毫不容情,他可以颤悔,可以愧疚,可以道歉,可以说一切软嗒嗒令人觉得他是万不得已或者他是仍可原谅的话,但事实上,如果事情再重来一次,他仍然会按照原来的想法做事。 段樱离怔了好半晌,才噗嗤地笑了,“十一殿下,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无谓再多提了,不管你怎样愧疚,人死反正是不能复生的。” 接着便转了话题,“娘娘最近怎么样?” “我就是为了她的事来的,最近这几天,她天天哭,而且有一次,我听她喃喃自语的,说什么今生已然无望,只能无奈归去什么的,我真怕她也……” 他指的是害怕她娘亲与韩玉一样,选择自杀。 话没说完,又想起这事与段樱离似乎有些关系,忙住了嘴。 段樱离道:“十一殿下是想让我去劝劝你娘亲吧?” “樱离,我只能求助于你了,我娘她信你,其他人说的话,她也未必听得进去。” “好的,我本来也想去探望娘娘。” …… 蔡美人独居在天心苑,按道理说能够远离后宫的诡秘风云,乃是好事。可是现在,她却似乎很想要再与明帝重续旧情,因此最后一个秘道口说什么都不让堵掉。凤井月也没勉强,可是蔡美人苦等明帝不至,又听说他最近新添了白婕妤及柳美人,心绪不稳之下,便不由地日日哭泣。 段樱离见到她的时候,发现她忽然肖瘦了很多,虽然仍然是很漂亮,但到底年龄在那儿摆着,又兼这么一消瘦,实在无法与那些鲜丽的美人儿比了。 凤井月主动走了出去,房间里就剩余二人。 段樱离轻叹了声,“果然美人迟暮。” 蔡美人听了,更加哭得厉害了。 段樱离道:“如今,十一殿下已经为您报了仇,您为什么还要哭呢?” 蔡美人却更加哭的肝肠寸断,“我本是陛下的女人,现在却被别的男子指染,已然失了贞洁,我早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了,只是舍不下我的孩儿。井月他,从小因为我这个娘亲的连累,便为他的父亲所不喜,受尽了嘲笑和愚弄,我若走了,与陛下之间的误会便永无法消除,只怕我走后,井月的处境更可堪怜……” “娘娘,此事并无外人知道,你何必如此执着?” “外人就算不知道,又如何能够改变我已经失贞的事实?” 段樱离听了,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有些嘲讽。女子为了男子的宠~爱,能够平地起风波,斗得你死我活。男子可以夜夜换新人,还是理所当然,丝毫不必愧疚。而女子,付出全部的感情,付出全部的身心,依旧不过是男子生命中的过客,女子却为何为了一个,已经不再重视他的男子而保贞呢? 不过这样的话,她可不必说出来,否则蔡美人必觉得她是无娘教养的野丫头,连最基本的廉耻都不知道。 “那娘娘现在想如何?” “我想尽快与陛下一聚。” “然后呢?” 段樱离冷冷地问,蔡美人愣了下,便又哭了起来。 段樱离道:“然后你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叮嘱他好好对待十一殿下之后,你就寻短见自杀是吧?” 蔡美人道:“我如今,还活得下去吗?我已经——” 段樱离没等她说完已道:“我会想办法让陛下与你一聚的,你要死我也拦不住你,只请你最近把身体打理好些吧,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样佝偻的样子。” 段樱离说完,就转身走了出来。 想死便死吧,生命如此可贵,她却不懂得珍惜,那也算了,若她真的在见过明帝之后选择自杀,凤井月定会怪责到她段樱离的身上来。以凤井月这样的性格,不知道会不会不放过她呢? 她想来想去,却又苦笑起来,这蔡美人于她们母女有救命之恩,若不帮她这个忙,便是她死了可能也记挂着她段樱离还欠着她的情。此事,便当她还了蔡美人的恩吧! 不过,天心苑却不能再留下去了,过了几天,段樱离找了个借口,将梅氏和段鸿接到了百合宫殿。梅氏其实在宫里也住得很不习惯,很想回段府去居住,只是段府那么大,她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去居住也是相当的危险,可是她考虑再三,还是想去府中居住。 把这个心思对段樱离说了后,段樱离却道:“想走也可以,想想夏姨娘和苏紫姨娘吧,她们如今不知带着平安在何处,连我都找不到她们。你若要带鸿儿走,必须也得与她们一样,隐性埋名才可以。” 梅氏尚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唯一的保命之法,也中保住鸿儿的最好办法。段府是是非之地,皇宫更是,若想平安,就要做回普通百姓才行。” “可是,可是……”梅氏非常的犹豫,要知道,她在外面飘零了六年,实在不想再飘零无依了。 段樱离见状,却语带嘲讽地说:“你不会舍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吧?”   ☆、看他的背影 “樱离,原来你把你娘亲看成是这样的人吗?”梅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段樱离见她如此激动,才又缓和了下语气,“若你不是贪图富贵,我倒可以给你找个地方,让你和鸿儿住过去。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除非有一天,我父亲前去寻找你们,你们从此可听他的安排,可是在他找到你们之前,你们便好好的在那里生活,像普通百姓一样,不,比他们还要小心翼翼。” 梅氏见她说的郑重,之前的愤怒倒被压了下去,有点儿好奇地说:“樱离,到底出了什么事呀?” “梅夫人,现在我父亲不在,我只能尽力而为地保护你和鸿儿。” 段樱离的话,终于让梅氏有些震动,或许这皇宫从来就不是她看见的这样风平浪静,或许段樱离生活的也没有她看见的这样潇洒。她听到过很多传闻,可是看见自己的女儿时,便又觉得那些传闻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小时候缺乏母亲照顾的可怜孩子而已,她哪有传闻中的可怕呢? 但是这一刻,她忽然有点明白,或许传闻都是真的,而她的女儿也不是可怕,可是在自保而已稔。 想到这里,她没有再多问,只是有些忧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伸手替她捡去头发上的一只干花瓣,“那么,在你父亲回来之前,我们母女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吗?” 段樱离不看她的眼睛,低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的,樱离,这些日子我一定给你添了很多的麻烦。” 段樱离摇摇头,“不要再说这些了,今晚,我就送你们走。” …… 傍晚的时候,段樱离便让梅氏和段鸿打扮成菜农的样子,跟着那些送菜入宫的菜农走了出去,却找了一个丫头和一个太监仍在百合宫殿扮成是梅氏和段鸿的样子,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来来去去的丫头婆子却一口一个梅夫人,一口一个段少爷。 梅氏和段鸿出了宫后,就来到段樱离指定的银号,凭着银票取了些银子,就一路往奉京城外而去。 后来便在一个离奉京并不是太远,却极荒芜隐蔽的小村子里住了下去,小村子一共就十几户人家,一家离一家都很远,好在因此而常常被人忽略,征兵什么的并未征到这里来,村里人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自给自足,除非需要像盐这样比较难得的商品时,才会指定由一个人去村外统一购买。 不过村里人虽然可以自己养鸡养鸭吃肉,可以自己种菜吃菜,甚至连粮食也可以自己种,布也可以自己纺,有所有生活所需的东西,却依旧是无法改变贫穷的命运,所以这个村里的大部分人,一年中只有一至两个月可以吃到盐。 知道梅氏与段鸿是段樱离的亲人,他们很开心,晚上还点燃篝火欢迎他们。段鸿再仔细打听,才晓得段樱离大概是从四年前的某个秋日,像是无意间走到这个村子里似的,就那么从夕阳中进入此村。 按照村里人的说法,这姑娘,美的如同不食人间烟火,好像是从天上走下来的仙女般,她在夕阳下,闲闲散散的进入村里,身上镀着层金光,脸上带着微笑,她能叫得出村里大部分人的名字,好像与他们是多年的好朋友。 她进村的那日,没有多带什么,只是带了一袋盐,可别小看这一袋盐,够全村人使用三个月的,她把这袋盐给了村长,并且告诉村长,这是她欠这个村的,特地来还债。 可是,众人都不晓得,她什么时候欠了他们,不过这无所谓,只要她带来了盐,就是他们的恩人。 段鸿听着这段故事,实在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又问,“你们确定她叫段樱离吗?” 村长哈哈笑了起来,“当然确定了,我们这儿的人,都叫她樱离姑娘!” 村长把梅氏和段鸿带到一间院子里,只见院子很普通,里面两块整齐的菜畦,里头甚至还种了菜,一条青石子路直通正屋,进了屋子便见家具大概都是本地人手工制作的,透着实在与古朴,房间收拾的很干净,仿佛就是随时等待着它的主人回来。 村长又告诉段鸿,说这间屋子是段樱离给村里人钱,大家一起盖起来的,可惜那日,段樱离离开后就再也没回过村子,倒是之后每隔三个月,就会让人送来一袋盐。 村长说到这里,又颇为感慨地说:“我们这个村就叫盐村吗,不是因为盛产盐才叫盐村,而是因为很喜欢盐,又很缺盐,所以叫盐村,樱离姑娘买下这间屋子,又给我们定期送盐,我们无以为报,只能派人轮流打理这间屋子,等她回来居住,不过你们即是她的亲人,想必这间屋子便是她替你们准备的,对了,樱离姑娘什么时候来,我们这村的人,都非常的想念她!” 段鸿进入房间,发现果然这屋子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用具什么的都一应俱全,他摸着门框,忽然就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四年前,他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小孩子,然而她却已经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 “姐姐,姐姐……” 梅氏这时候,也是思绪万千。 她总觉得,自己少做了点什么事,可是又实在想不起来,应该做点什么。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才忽然闯进段鸿的房间,发现他正低首借着油灯看书,便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小心累坏身体。” 段鸿便放下书,笑道:“也是,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看书,其实,我也不是想要看书,只是实在睡不着,我们是出来了,不知道姐姐她……” 这一句话,便梅氏忍了很久的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 “鸿儿,你说娘以前,对你姐是不是太差了?” 段鸿愣了下,接着却点点头,又摇摇头…… 其实梅氏与段樱离之间的感情,段鸿倒也是看在眼里,不过他毕竟是个孩子,而且还是男孩子,很多事他也迷迷糊糊,想了睡刻,他竟道:“娘,以后你不要再责怪姐姐,她实在为我们操太多心了。” 梅氏听了,终于哭了起来,她不是个好母亲,从来没有体谅过女儿的不容易。 在他们感慨万千的时候,段樱离其实也陷入到了回忆里。 盐村,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村子。 前世的时候,凤羽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是需要找一个借口,使朝堂大乱,而他要趁乱登基。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在登基之前,他却在奉京城外被追杀,为了逃命,他带着她进入了这个村子,受到了这个村子的款待。 因为还没有到可以吃盐的月份,所以他们的食物都是不放盐的,不但大大降低了食物的美味,而且还使人没有力气。据说吃到了含有盐份的食物,人才会变得力气十足。 当时,凤羽中了毒箭,初时并没有如何发作,到村里两日后忽然顶不住了,毒发很快,凤羽昏迷不醒,当时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可惜村里连个好大夫都没有,只有一些土方子。 其中有一个土方子,却正是关于解毒的,那就是在人的身体上放上许多水蛭,使水蛭吸取人的血液,可以把毒吸出来。但是这种东西,非常的凶悍,就算是吸饱了血也不肯松开皮肤,甚至会因为血液有毒而使它们将血液又吐回到人体,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它们吸血时,便在旁边烤一把盐。 盐的味道使它们在吸饱血后,就自动从皮肤上的掉下来。村长为了救人,提前将过年时的盐拿了出来,炙烤救命,结果真的很起作用,连续七天后,凤羽居然清醒了过来。 但是也把全村人用的盐给用完了。 因为这次受伤颇重,凤羽无奈,只能留在村子里调养一些日子。段樱离每日出去,想办法从附近打些猎物回来,或者弄些新鲜的水果,使凤羽尽量能够吃好些,这段日子,竟是她上世里比较开心的日子,那时候每到日落时分,凤羽便站在村口看夕阳,她便站在凤羽的身后,看他的背影…… 之后,凤羽的伤终于养好,要离开盐村。 她对村长千恩万谢,说等回去之后,一定送盐过来,并且会源源不断,让村里人整年都能吃上盐。 凤羽也承诺,说一定会送盐过来。 可是后来……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凤羽回京后,便发动政变,强势继位,而她却在那同时,被打入冷宫。 此后的日子里,她倒是常常想起盐村,想起那些朴实的面孔,想起在盐村的日子那么安稳,如同细水长流般的令人留恋,想起她和凤羽还欠盐村一袋盐,不,是好多好多盐,当时答应的是要给他们源源不断的送盐。 ……然而,她终是没有机会再回一次盐村。 前世债,今生还,她重生今世之后,曾独自回过那个村子,感觉上一切如旧,虽然已经相隔前世今生,但村民还是那样的热情好客,对于她来还给他们盐,他们不明白是为什么,但还是欣然接受。 唯一的不同,就是,这次,是她独自去的。 她想,段鸿和梅氏在盐村,一定会过得很好。 * 第一个发现段鸿和梅氏已经不在皇宫的人是凤井月,他来找段鸿玩儿,好几次都被段樱离阻止,又说他在学习什么的,最后一次他干脆悄悄地偷溜到段鸿的屋子里,发现段鸿根本就不在房间,坐在书桌前的是一个小太监。 凤井月抓着他,一脚把他踢到门外,然后有些愤怒地瞧着赶过来的段樱离。 段樱离却笑得轻淡,“十一殿下,本来就是要把事情告诉你的,你何必发如此大的脾气。在这深宫之中,一步错就有可能导致命丧黄泉,我不过是让他们出宫去过些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而已,十一殿下若要因此而责怪我,那我也没有办法呀。” 凤井月面色缓和了些,走到她面前道:“你要送走他们,我很赞成,可你一点都不将我当成是朋友,居然瞒着我。” 段樱离无奈地说,“不是我要瞒着你,连我都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凤井月仔细地想了想,忽然道:“段将军的家人都藏了起来,就只有你还在宫中。樱离,其实你也可以藏起来,但是你没有这样做,是为什么?” 果然凤井月的心思灵敏,马上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然而段樱离怎么能告诉他真相呢?因此只说,“我舍不得走。” 大概是段樱离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凤井月的,他因此而误会了什么,一下子尴尬起来,红着脸道:“舍,舍不得?舍不得什么?” 到底还是个孩子,段樱离瞧着有趣,干脆便逗他一逗,“是啊,舍不得……” 到底舍不得什么,却始终没说,于是凤井月的脸更加红了,好半晌,才道:“其实,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走,你若是真的一声不响,悄悄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他说完,又深吸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事件般,目光灼灼地看着段樱离。 这下轮到段樱离尴尬了,好在卜青牛的及时到来,缓解了她的尴尬,“正好十一殿下也在,我给你们一个制了一个坠子,你们戴上。” 卜青牛说着,拿出两条银制珠链,尽头挂着个坠子,是心型的,里头中空。 “这里面装着有草药粉,解毒的,关键时候,如果那碗毒药必须得喝,就把这个坠子打开,放入碗中,能解去很多种类的毒。” 凤井月眼睛一亮,接过了链子,“这是个好东西呀!” 段樱离道:“弄得越来越好了。” 卜青牛听了,笑得很欣慰,“你们喜欢就好。” 凤井月当时便把这个链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造型还是很特别的,不是很扎眼。凤井月嘻嘻一笑,“好,以后它就跟着我的,是我的护身符。” 段樱离也将这个挂在自个的脖子里。 卜青牛道:“对了樱离,你知道什么是青团子吗?” 段樱离点点头,“知道。” “娘娘竟然向我要草药制作青团子。” ……其实这也是得宜于大公主凤盈盈,她之前说,段樱离想要在宫中站稳脚跟,她可以教她。于是段樱离便谦虚地去请教她,凤盈盈倒真的是不吝赐教,说起小时候在府中一些好玩的事儿,又道明帝虽然是王爷,却最喜欢吃青团子,只是他当了皇帝之后,恐怕也没有人给他做这种民间的粗糙食物。 当时段樱离道:“那公主既然回到南诏,为何不为陛下做几只青团子呢?” 凤盈盈道:“我不会做这个,当年便只有我娘会做。可惜他负了我娘,所以我娘早早的就去世了,他因此这么多年吃不到青团子,大概就上天对他的惩罚。” 凤盈盈说这句话时,眸中闪过一抹冰寒,段樱离心中微动,感觉这大公主对于当年的母亲之死,似乎还是很放在心上,根本没有原谅明帝。凤盈盈说到这里,又继续道:“樱离,我不想回大历了,大历人都是强盗。” 段樱离笑道:“那便永远住在这里好了。” 凤盈盈却有些失落地道:“那是不可能的,况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我这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与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走遍天涯海角。” “那你做到了。”段樱离笑道。 凤盈盈微怔了下,接着也强笑道:“是啊,我做到了!” 段樱离把从凤盈盈那里得来的信息,告诉了蔡美人,没想到蔡美人竟然会做青团子,只是做青团子的植物不好找,最后经过段樱离的提醒,才想起了卜青牛。这世间,凡是草药,卜青牛找不到的还很少。 不过这事,凤井月和段樱离心中清楚得很,蔡美人清高自尊了一辈子,这次却要用这种草药制成的青团子,去讨好明帝了。 凤井月的脸色不大好,道:“我先回了。” 待风井月离开,卜青牛有点疑惑地道:“他怎么了?” 段樱离摇摇头,道:“卜神医,十一殿下不是你表面看见的那么简单,你别与他走的太近了。”   ☆、封后大典突出变故 卜青牛哦了声,马上警觉起来,道:“好,我明白了。” 卜青牛的动作倒也快,当天晚上就向凤井月辞行,说既然蔡美人的病好了,他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凤井月却道:“卜神医您既然已经进宫,又何必焦急呢?不如再留两日,我会奏明我父皇,说您医术高明,请您留下来去太医院任职,当一名太医,从此后倒也不必四处飘流了。” 卜青牛本来要拒绝,因为段樱离提醒他的话始终在心头,然而想到留下来,才可以就近照顾段樱离,这样犹豫了片刻后,居然没有拒绝凤井月的好意。 凤井月笑道:“实时务者为俊杰,卜神医你的选择是对的。俨” 与此同时,蔡美人已经拿着青团子出了天心苑,这么多年来,她极少出入天心苑,所以她的出现势必引起某些人的说道。蔡美人提着装着青团子的食盒,一路缓缓前行,却没有直接去明帝所在的正殿,而是上了广寒楼。 上到最高一层,按照段樱离所说的,点燃了蜡烛,之后便在那儿等着。果然没多久,忽然一股冷气森森的感觉逼近她,她扭过头,便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将刀锋对准她的脖颈。 这一刻,各种念头滑过脑际,是段樱离骗了她?骗她来送死? 还是明帝不愿见她,就要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她稔? 在她这些念头尚未完全理清的时候,便听得一声轻咦声,“小蔡?” 这是明帝对她的昵称,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明帝就喜欢叫她小蔡,因为小菜听起来特别让人容易想起来那种下酒菜,感觉很美味似的。这一句“小蔡”,一下子让蔡美人热泪盈眶,从这个称呼里可知,明帝不但没有忘了她,或许对她还是有很多的感情的,否则不会这么亲腻。 “陛下——”蔡美人说着,便站了起来。 二人虽然多年未曾好好说过话,但偶尔还是能够见到的,但是在这一刻,明帝竟然觉得自己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见过蔡美人了。佳人如旧,只是他却没有驻立在她的面前,好好地看过她,许多往事从脑海里经过,他一挥手,侍卫收刀退下,他则将她轻轻地拥入怀里。 二人相拥良久,明帝竟然又找回了那种年轻时候,对于爱情的向往。一时间二人像是分离了很久的恋人般,情话绵绵,说之不尽。 之后,蔡美人拿出一盘青团子,一盘醋蒜牛肉,一瓶老酒放在桌上,二人就着昏灯,边吃边聊,明帝胃口大开,竟然嫌菜少,又派人去厨房拿了几样菜和糕点上来,明帝一通大吃大喝后,叹着气道:“小蔡,你可知朕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朕的儿子们,让朕很烦恼,朕爱的女人们,都不是单纯的爱着朕。” 蔡美人眼圈微微一红,“陛下辛苦了。”又给他倒了杯酒。 明帝喝了酒,才道:“小蔡,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吧?” “还好。” “可是,若没有朕暗里照顾,你也不能过得这般清静吧?” 蔡美人像是明白了什么,道:“若不是陛下,就算臣妾独居天心苑,恐怕那通往天心苑的桥也早就被人踏断了,这些年谢谢陛下的庇佑。” “你要知道,鱼得熊掌不能够兼得,你即要清静的生活,不愿朕去打扰你,那么朕便让你清静。朕以为你很享受的这样的日子,却没想到你也会想念朕,今日这个点子必是樱离那丫头给你出的吧?只有她会想到,只要你上了广寒楼,点起了蜡烛,朕就一定会来。” 蔡美人笑嫣如花,“陛下,难道您不应该奖赏她吗?” “哈哈哈,应该,应该!” 二人在广寒楼相聚,直至天将鱼肚白,依窗看朝阳将出,红云满目,仿佛一眼看透了天下。之后便相携而下,明帝道;“你已经享受了这么多年的清静,朕不愿再这样放纵你了,朕今日便封你为后,朕要你做万人之上的女子!” “谢陛下!”蔡美人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满面的泪水。 回到天心苑,蔡美人人才到,圣旨也跟着到,众人都没有想到,蔡美人出去这一晚而已,竟然就夺得了后位。凤井月似乎倒不意外,很冷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接过了圣旨。众人都以为,这后位之争会因为蔡美人这匹横空出世的黑马而尘埃落定,却不料,事情的发展,令人大为意外。 蔡美人封后第二日,宫内开始准备封后大典,一切似乎都很好,凤井月更是忙前忙后替蔡美人准备,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没有堵掉的墙壁时,就非常的不舒服。 而且宫中渐渐有谣言传出,说蔡美人与燕王私会之事。 事情是怎么传出去的,已经无从查知,只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凤井月为了阻止燕王固然是小心翼翼,可是那动静估计还是稍大了些。整个天心苑多少只眼睛,多少只耳朵,可都是盯着这母子二人,难保其中就没有别人的耳目。 谣言伤人,况且这事,还不止谣言这么简单,蔡美人的确是失贞了。 尚幸这事尚未传到明帝的耳中,在大典的前一天,明帝亲往天心苑,与凤井月母子一起用膳,这在凤井月的印象里,是难得的团聚。 凤井月极为高兴,在蔡美人的提议下,当场舞了一套剑法,而且还配以吟诗,手脚灵活萧洒,相当好看。明帝原本对这个儿子是有些挑剔,对他很是苛刻,只因为蔡美人竟然会不爱他这个当今天子,向来都是他挑女人,却没想到也有被女人挑的一天。 不过那日广寒楼相会,已经使他尽释前嫌,他以为,自己终于征服了这个女子的心,这种多年来沉甸下来的失落忽然有一天,全部都转成了成就感,于是看在眼里的人和事,便都不同了,凤井月在他的眼里,不但极英俊好看,也很懂事,心中居然还有些愧疚感。 凤井月舞完剑,额上便落下汗珠来。 明帝让他近前,亲自替他将额上的汗珠擦拭掉。凤井月因为激动而声音黯哑,“父皇。”他握住了明帝的手,很紧,不愿松开。 明帝似乎感觉到这个儿子对父爱的久违,笑着说:“井月,以前都是父皇不对,父皇在这里给你道歉,从今天开始,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父皇心目中,最宝贝的儿子!” 凤井月跪了下去,爬在明帝的膝上,尽情地流起泪来,“父皇——” ……父子合好,是蔡美人最想看到的,她也是激动的热泪盈眶。虽然深宫寂寞,呼呼数十载过去,除了这个孩子似乎一无所有,但如今,又觉得有孩子,便是有了一切。 大典是在三日后的正殿举行。 因为正是夏日的六月初,百花盛开,空气中都是花草的香味儿,所以大殿是在室外举行。明帝高高站在正殿门口,居高临下看着文武百官,只等着蔡美人打扮好,由二楼走到明帝的身边,便算是礼成,之后相携去平天坛祭祖,蔡美人便是名符其实的皇后了。 段樱离刚刚来到,便见明帝对她招手,她只得走上前去,便听得明帝道:“皇后向来喜欢听你说话,朕怕她一时紧张,而且时间也快要到了,你便去陪她说说话,顺便提醒一下她时间的问题。” 段樱离应了声,便也往二楼而去。 刚刚走到拐角处,便见凤井月扶着盛装的蔡美人,正走出门,刚要说话,忽然楼下一个声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皇上,蔡氏没有资格为后!”说话的却是七殿下的生母柳宸妃。 明帝脸色微变,声音却是平稳,“柳宸妃,为何如此说?” 站在不远处的七皇子凤星辰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娘亲,摇头示意,然而柳宸妃看儿子一眼,并没有接受他的意见。这次苏后被圈禁,是再无翻身之日,不管是明里暗里的讨论,她柳宸妃坐上后位的可能性原本是最高。 柳宸妃甚至已经想到,自己身为皇后,该是何等模样,甚至想了一系列整顿后宫的举措,却万没想到,最后被安静了很多年,忽然冒出来的蔡氏截了糊。 她怎么能服气呢?直觉告诉她,蔡氏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在她的明查暗访之下,居然查出了一些令她震惊异常的事情。 柳宸妃证据在握,一点都不怕,走上前道:“皇上,蔡氏独居天苑心,本该修身养性,自尊自持,却没想到,因为天心苑地处幽静,竟成了她与旁的人私会的好去处,她竟然与那燕王萧齐,厮混很久!” 明帝听了,心头如被大锤击中,然而表面却仍是不动声色,只道:“柳宸妃,可知你现在说的这些话,若是没有证据,到时候朕会如何责罚于你?” “臣妾知道,但是为保皇家尊严,臣妾便是冒死也要觐见,不敢有所隐瞒。” 明帝气得双手缓缓紧握起来,看着柳宸妃的目光很冰冷,柳宸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冲动,但是让她眼见着蔡氏成为皇后,她却也做不到,此时骑虎难下,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想到这里,她微微地昂首挺胸,丝毫不惧明帝那冰冷的目光。 “臣妾怎敢做那空穴来风之事,臣妾有证据!” 接着,她便叫上两个人,却是天心苑的两个执事丫头,两人都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被明帝看过来更是站不住,纷纷跪了下去,“陛下饶命!婢子们只是无意间撞见罢了,并不是故意要陷害蔡美人啊!” “你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年龄稍大的丫头道:“大约一个多月前,蔡美人病了,也就是那时候,婢子们发现到了晚上,她的房里会传出怪声,那声音便是,便是……” 她脸羞红着,似乎说不出口,明帝却暴怒,“是什么?!” “是男女在一起合欢的声音!” “住口!”明帝气得太阳穴的青筋都暴起来。 就在这时,柳宸妃却又道:“陛下,其实这种风言风语已经传了一阵子了,只是没有确实的证据所以也不太好说。但是前些日子,十一殿下忽然把天心苑内的墙壁都拆开,然后重新糊好,听有看见的丫头说,原来天心苑墙壁下竟有许多的秘道,而她们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能够听到声音却不见其人,想必那男子竟是通过秘道与明帝幽会。” 段樱离早就知道,蔡美人与燕王萧齐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总归会有人知道的,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柳宸妃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她看向凤井月和蔡美人,只见蔡美人面色苍白,摇摇欲倒,浓装也掩饰不了她此刻那受了打击的惨淡神情。 凤井月则是怨毒地看着柳宸妃,眼眸里仿佛要流出毒来。 他们所立之处,正是二楼的凭栏之处,栏杆很高,因此人只要稍往后站一点,楼下的人便不会发现有人站在那里。 段樱离站在拐角处,虽然很想上去与凤井月及蔡氏打声招呼,但此情此景,为免尴尬,她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 而柳宸妃还在继续就此事,有条有理地谈论着。 然后,段樱离忽然看到了令人惊诧的一幕,凤井月面色铁青地看着自己的娘亲蔡美人,道:“娘亲,我好不容易才能得回父皇的宠爱,这件事若是被坐实,你我母子二人定会万劫不覆!娘亲,为了儿子,您应该是心甘情愿的吧!” 段樱离和蔡美人尚没有反应过来,他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见他忽然一猫腰,抱起了蔡美人的脚,随着蔡美人的一声惊叫,她穿着皇后大典的紫衣盛妆,从二楼跌落,头部着地,就落在明帝的面前,血液溅在了明帝的明黄色袍角。 蔡美人没有立时死亡,她努力地抬起头来,目光掠过明帝的脸,发现他正痛心错愕地看着她,再往上,她的儿子凤井月,爬在栏杆上惨叫着,“娘亲!娘亲!” 蔡美人唇角忽然闪过深深的嘲讽,这一辈子啊…… 孩子,你可知,娘便是为了你,死又如何?只是,从没想到,是自己的儿子,亲手来断送她的性命,她其实宁愿死在自己的手中~! 只是这些话,永远也无法对凤井月言明了,眼前一黑,蔡美人那双瞪大的美目失了神彩,一缕幽魂就这样,飘飘荡荡地散去了。 …… 段樱离在事情发生时,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唇,没使自己发出尖叫。待凤井月推下自己的娘亲,却还爬在栏杆上惨叫着娘的时候,她便趁这个机会,悄悄地下了楼,趁乱混入到人群中,就好像从来也没有上去过一样。 只见凤井月这时候也从楼上跌跌撞撞地跑下来,先到蔡美人面前看了眼,仰天痛哭一声,惹得在场人都眼圈发红,然后他像疯了似的冲到柳宸妃面前,双手狠狠地揪住她的衣领,“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善妒的女人!你不想让我的娘亲当上皇后,便如此的陷害于她!” 他大声地吼着,看起来情绪崩溃至极,“你难道不知道,贞操这种东西可以要了女人的命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还我娘的命来!你是杀人凶手!你是杀人凶手!” 其实,蔡美人这般跌下来,柳宸妃也是没有想到,早就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这时被凤井月如此质问,顿时有点哑巴无言,只会道:“来人呀!来人呀!十一殿下疯了,把他拉开,把他拉开!” 马上有侍卫冲过去,把凤井月拉开,凤井月却忽然呕了口鲜血,身子便有些发软,众人见他状若疯癫,又口吐鲜血,忙道:“请太医,请太医!” 凤井月却又勉强地站直了身体,挣脱了侍卫的牵制,到了明帝面前,跪了下去,“父皇,父皇啊!求您替我娘亲做主,求您替我娘亲做主!”   ☆、欺负人的明明是她 他伸出扶起凤井月,“井月,你先起来……” 凤井月勉强地站了起来,便见明帝轻轻地替蔡美人合上眼睛,也站了起来,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忽然看到了段樱离,段樱离赶紧低下头,然而厄运来了还真是挡不住,明帝道:“段樱离,你出来,朕不是让你上楼去陪皇后说话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何事?” 凤井月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慌,嘎声道:“怎,怎么?原来郡主,刚刚是在楼上的吗?” 段樱离叹了口气,站了出来,向明帝道:“启禀陛下,臣女确实领命要上楼,可是刚才肚子痛,所以就去如厕,等我过来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唐心苑忽然站了出来,道:“你刚才明明已经上楼了,并且就站在那个位置。俨” 段樱离回眸看唐心苑,发现她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凉薄微笑。 凤井月也扭头看着她,然而他反应却是快,马上过来用力地握住她的双肩,“你快告诉我父皇,告诉所有人,是柳宸妃害死了我娘亲!是因为她在那里说那些话,我娘亲才跳了楼的,快说呀,你快点说出真相呀!稔” 他那神情又似悲伤,又似愤怒,但到最后,都只是这一个意思。 如果段樱离真的说出真相,恐怕他能立刻杀了她。 段樱离狠狠地推开他,一点没有留力气,凤井月大概没想到段樱离会这样大胆的推他,一个站立不稳倒在地上,震惊地看着他,一颗心就不由自主地往黑洞洞的地方滑去,段樱离如果在此刻说出真相,他大抵还是可以让真相变得不是真相,但是,明帝是个多疑之人,因此恐怕之前的事都白做了。 段樱离抚抚自己被握疼的肩膀,道:“十一殿下!你冷静些!人死不能复生,虽然皇后娘娘已经不在了!虽然她的确是跳楼而亡!可是,可以请求陛下请人做足七七四十九个道场安慰皇后娘娘的灵魂也就好了!” 凤井月啊了声,眸子里马上出现一抹喜色,一闪而过。 有了段樱离这个说法,其实后面的事,凤井月完全可以掌控,已经不需要段樱离的参与了,她悄无声息地退回去。 发现凤井月看似荒乱却仅仅有条地,慢慢向自己的目标靠近,她只觉得有股寒气,自内而外往外溢。 前生后世,什么惨事也见过了。 然而唯有此时的凤井月,让她觉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冰凉。 …… 喜事真的变白事了,封后大典未完成,不过那也没有关系,蔡美人依旧还是皇后,并被追加封号,变成恭顺孝仁皇后,将来会与明帝同寝陵,便是阴间,也要常伴他左右。 可是段樱离想到之前与蔡美人的相处,知道她其实并不是真的很爱明帝,至少她不喜欢总是让她等待的男子,可是命中注定还是要等待,生前在天心苑等待,死后在寝陵里等待,蔡美人这一生,终究如临水照花,令人叹息。 安排好皇后大葬之后,明帝果然又安排了人做七七四十九场法事。 之后,明帝便真的病了,仿若被人抽掉了精气神般,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颓然之态。同时还有一个人病了,那便是唐心苑,自参加过皇后的大典之后,她便拒绝再参加任何一场宫宴,躲在家里长久称病不出现。 导致段樱离想与她好好谈谈,也没有机会。 凤井月自大典之后,独居天心苑,明帝觉得天心苑长久未修葺,因此又叫人把天心苑整个重新番修了一遍,秘道还是全部都堵掉了,因为皇后之死与秘道有关,因此他也觉得这秘道碍眼。 凤井月现在每日里都要给明帝请安,这是明帝要求的,请安之后,便会留在明帝的身旁,听他说会话,或者干脆在旁边陪伴明帝一起批折子。有时候折子里的问题,明帝会先念出来,用这些问题来教校凤井月,若他回答得不好,明帝便耐心给他讲解不好在哪里,如何才能够思虑的更加周祥些,若是讲得好,明帝便会拍拍他的肩,给予微笑以示鼓励。 与凤井月不同的是七皇子凤星辰,本来他大婚的时候,就出了两件令明帝闹心的事儿,之后他的娘亲又间接使蔡美人致死,明帝的心里便很不舒服。更兼做法事的时候,那位得道的高人有意无意地讲起,凤星辰与明帝八字相冲,因此才会出这些事。 明帝于是问他,如何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法师道:“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相冲之人彼此不要再见面。” 明帝考虑再三后,终有一日,还是传下圣旨,让凤星辰不必每日来上朝,自做好他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能够上朝参与政事,是每个朝堂命官最基本的事,就是这天天的朝堂,才会让他们提醒自己身份和地位,也是在提醒别人。凤星辰虽然封王了,官职也仍在,却没有了上朝堂的权力,这便是让他做聋子和哑巴,实在也是令人很痛苦的一件事。 可是凤星辰却感到高兴,这样一来,便可与顾采芹日日夜夜痴缠,居然还天真的想,说不定父皇便是体谅他新婚,因此才有这样的决定呢? 不过柳宸妃就没有他那么天真了,柳宸妃虽然还保留着妃位,但是却被明帝责怪她在后宫兴风做浪,因此让她去自己的儿子那里怡养天年。柳宸妃便在某日,被送到了凤星辰在宫外的府里,与顾采芹过起了婆婆媳妇的日子。 柳宸妃虽然被逐出皇宫,但她还是皇妃,然而在府中用度不似在宫中,可以索取无度,凤星辰开府立院不久,原本就没有多少积蓄,然而柳宸妃却依旧日日坚持以前在宫中的排场。 比如早膳,在宫中的时候,身为皇妃,每日清晨要先上参汤或者是燕窝暖胃,而后八个小凉菜,八道蜜饯,八道热菜,八道小点心和四道汤及四个炖盅……当然,这些只是最基本的,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去增加或者替换几道,而且用膳的时候总要有人在旁边伺候,试完菜后,还要替她将想吃的菜都夹在盘子里才行。 而中午与晚上的标准又有不同。 柳宸妃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可是宫中除了一个贴身的丫头小艾跟了出来,哪还有什么试菜官什么的。 柳宸妃便在凤星辰面前诉了苦,然后又说想与顾采芹陪养陪养感情,结果就定下了,顾采芹晨昏问醒,并且亲自伺候柳宸妃用膳的事儿。 那日,顾采芹早来后,刚刚洗漱完毕,就见小艾来唤,让她去伺候柳宸妃用膳。 顾采芹摸摸自已的肚子,也已经饿了。心中难免腹诽柳宸妃,明明已经是落魄了,却要要这里来耍威风。 然而想归想,人终究还是得去,一见果然满桌子的好菜好汤水,柳宸妃已经坐在桌前,见她过来便道;“本宫习惯每日里凡事准时,虽你是我的儿媳妇,并不算是婢子,不过自古以来,身为儿媳妇的都要伺候婆婆,你这样让本宫等在这里,眼见着饭菜都凉了却吃不得,岂非有失礼数?” 顾采芹最不喜欢咬文嚼字,况且柳宸风除了吟风弄月,其他的也说不好,还不如直接告诉顾采芹,你来晚了,下次别这样了! 顾采芹暗暗的撇撇嘴,却不得不下礼道:“下次儿媳妇会早点来的。” 柳宸妃这才嗯了声,眼睛便望着面前的菜,顾采芹见旁边有椅子便坐下来,给柳宸妃先盛了碗汤,放在她的面前。 柳宸妃却一幅很不乐意的样子,小艾于是连忙提醒顾采芹,“皇妃娘娘用膳时从来不用这么一下子盛整碗汤的,这么多菜,便是每个菜吃一口,也就很饱了。况且这碗汤也不是皇妃娘娘爱喝的,通过是一口都不喝。” 顾采芹哦了声,便把这碗汤放在自己的面前,想自己喝掉算了。结果小艾又道:“用膳时除非是有陛下相陪,旁的人怎有资格与娘娘一起用膳?” 顾采芹听了,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现在再看那碗汤,真是讨厌至极,倒像是她向柳宸妃讨来的,非常想喝似的。 柳宸妃用下巴指了指中间,顾采芹便有点手忙脚乱了,不知道她要吃什么。 便听得小艾叹了口气,指点道:“娘娘是要尝尝那东瓜盅。” 顾采芹哦了声,赶紧用勺子去舀,但是因为她也是惯长做小姐的,虽然不是正牌的小姐,可是在段家的时候,也是由人来伺候着的,却哪里有伺候过人?慌乱之下的竟然把蛊给打翻了,顿时汤水流了满桌子。 柳宸妃见状,蓦然站了起来,怒道:“不吃了!真是笨手笨脚,本宫就想不通,我儿怎么会找你这么个扫巴星!” 柳宸妃说完扭头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却又道:“反这些菜全给本宫倒了!” 小艾忙道:“是。” 便叫人过来收拾桌子,很多菜根本还动都没动,就那样被倒进了垃圾桶,顾采芹看得心都痛了,她虽然也是锦衣玉食,但是还是没有像柳宸妃这般奢侈过,有点不忍地说:“小艾,这些菜还好好的,其实还是可以吃的啊……” 小艾嘲讽笑道:“皇子妃若是想吃,明儿婢子便跟皇妃娘娘说一声,让她把吃剩的赏给你便罢了。” “你——谁要她赏赐!这可是我的家!她浪费的是我的粮食!我还不能说一下了!” 小艾哧地冷笑了声,她也是在宫里生活多年的老人儿,对于拜高踩低的事情最懂,提醒顾采芹道:“皇子妃,这可不是您的家,这是七殿下的家。身为女子啊,一定得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何曾听说这天下男子有休了妈的,但是休妻之事便常常有,还有,男子三妻四妾的,若是每个妾都说这是自个家,那还成何体统?” 小艾说完,向已经目瞪口呆的顾采芹福了下,轻蔑道:“婢子话已至此,告退了。” “唉,你——” 下午的时候,凤星辰刚刚进府,顾采芹便去给他告状,“夫君,你知道吗,娘亲真是太浪费了,而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柳宸妃已经也到了,向凤星辰道:“辰儿,娘有事要跟你说。” 凤星辰自然是先听长辈的话,于是向顾采芹道:“你先回屋,等我跟娘亲说完话再和你说。” 顾采芹虽然不愿,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回房等着。 柳宸妃将凤星辰叫到一边,母子二人在花园里边散步边说话,柳宸妃道:“虽然外面有传言,说你这个媳妇儿没娶好,与你八字相克,才导致你大婚那日便已经触怒你的父皇,虽然错不在你,但是你却是完全背负上了这个责任。 不过,既然你已经把她娶进门了,为娘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夫妻和睦相处才是王道,所谓家合万事兴。我知道她对我很不满意,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娘亲是皇妃,就算暂时落魄了,也还得端着皇妃的架子,我若不端着这架子,别人看要看轻你了。总之,若她等会儿对你说些什么,你不必生气,也不必难过,你知道娘亲未曾怪她,更不想给你添麻烦便是了。” 凤星辰听完,颇为感动,笑道:“娘亲,儿子明白的。况且我们母子好不容易可以像普通母子般生活在一起,住在一个院子里,对儿子来说这便是最幸福的。放心吧,采芹也一定会理解的。” 柳宸妃点点头,微笑着把儿子额前的一缕乱发拂到一边。 凤星辰回到房中后,果然见到顾采芹早已经等在那里,满脸的委屈,“夫君,你说让我在房中等你,可是你却让我等了这么久。你娘亲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在编排我的不是?可是今天,欺负人的明明是她呢!” 顾采芹接着,便把自己今日的遭遇说了一遍,可是凤星辰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采芹,你得给我娘亲适应的时间啊,她那么高高在上的日子过习惯了,现在忽然让她减标准,她当然减不下来。再说,你夫君我若是连自己的娘亲都养不起,那不是太无能了?” 顾采芹听他这话的意思,便是要让柳宸妃继续这么阔绰地过下去,一时又想到了自己,跟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每日里虽然吃穿用度也不差,但是比起柳宸妃的标准也是差太远了,人就是最怕比较,若没有比较,眼前的幸福就是最大的幸福,若是有了比较,这幸福便渐渐地也不算幸福了。 顾采芹道:“既然你这么有本事,那么我每日里也要这样的标准你可给的?” 凤星辰拧了拧眉,终于有些崩不住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道:“采芹,你我二人一起用膳,便是清粥小菜也香甜无比,何苦来哉?” 顾采芹扭着身子道:“我不,要不然,你允许我不必去伺候你的娘亲。你的娘亲有那么多人伺候还不够吗?非得让我亲自去?” 凤星辰道:“自古以为,小辈伺候长辈是天经地义的,可以增进感情吗。” 顾采芹见他态度有些强硬,顿时更加委屈了,“你——肯定是你娘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所以你才如此这般对我,是不是我说什么都不可以了?是不是我一定每天要受她的欺负你才满意,你之前说好的事呢?你说你爱我一辈子?你就是这么爱我的?” 顾采芹特别的不服气,这一通疾言厉色,却让凤星辰也有点接受不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顾采芹发脾气,她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的五观,让他感到略微的厌恶。 之后,他冷静了下道:“其实,我娘根本没有说你的坏话,反而要我明白家和万事兴的道理,采芹,你让我失望了。” 凤星辰说完,便走了出去。 这一去,竟是一个多月没有回府,而顾采芹期待于与凤星辰和好的日子,竟是不得不委屈自己每日里去伺候柳宸妃。 其中的苦楚与不甘,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了。   ☆、十一殿下你现在坏得好明显 在各处的绣口,非常精致。段樱离发现桌子上有两张刚刚绣好的手帕,便拿起来观看,发现一条帐子上是花儿,一条帕子上是蝴蝶。 便笑道:“这必是绣给陛下的。” 白婕妤笑笑,也不否认,后宫女子为了博得圣宠,什么手段都使得,绣两张帕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郡主,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此,必是有事吧?” 白婕妤问得直接,段樱离也不好不答,只道:“的确是有事相求。” 二人说着,却出了屋,现在这个季节,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花儿了,只有菊~花尚且开得不错,二人到了菊~园,白婕妤道:“你说的是她吧?” 顺着手指的方向,段樱离看到园子里有个花奴,正坐在那里发呆,可不正是杜素心。 段樱离笑了起来,“您果然是惠智兰心,此人原是我的一位故人,因家里落魄才选入宫里来,原本就是个粗人,让她当花奴,只怕好好的花儿都被她给铲了。而且她也不是能够伺候人的人,是以想将她接到我的身边,便当是多了个姐妹般相处着。” 白婕妤点点头,“她昨儿去了你宫里与你见面,这件事我知道,倘若你今日不是以实相告,我反而要为难你一下。罢了,她的确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整日里就是发呆,别个人说说她,她还凶人,我本也是打算再这样下去,便找个由头将她打发了。” 顿了下又道:“可是,你知道,她已经是粗使丫头,再往下便是杂役司,我也是心疼她年龄不大,才忍到现在,你接了她正好。” 段樱离忙道:“谢谢婕妤娘娘!” 白婕妤却轻轻地叹了声,“不过,我也有为难事,要请你帮忙,只怕你不肯呢。” “请您尽管说说,若是能帮忙一二,定不推辞。” “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否则也不会把这丫头要去。不过,我只怕你我之间的交情,还没有达到让你帮忙的地步,万一说出来,你不帮我,反而陷我于不义,我却又该当如何?” 段樱离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娘娘若是作此想,那么可能樱离真的帮不了你。” 白婕妤本是要逼着段樱离发个誓什么的,可见她话头儿不软,当下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轻笑道:“好,算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便牵起段樱离的手,“其实这个园子虽然小些,却也有好看的风景,不过就是幽深些,不住在园子里的人不知罢了。” 白婕妤面目稍显清冷,然而说话的声音却极好听,令人容易亲近。 再加上她柔软的小手儿那么亲热地握着樱离的手,更是让她感觉到如沐春风,段樱离马上提高了紧觉,要知道她向来很难对人产生亲近之意,这白婕妤的魅力殊不简单,怪不得能够迷得住明帝,若不是之前那些事情的耽误,白婕妤恐怕当真是早就封妃了。 二人穿过一个回廊,又绕过假山,又走过一段树林小径,果然便见一座小小的楼宇在眼前,看周围无人看管,木门斑驳,应该是园子里无人居住的废弃小楼。 推开门便见里头很多经书,白婕妤道:“这应该是个经楼,或许是前朝妃嫔在里头住过,修经之用,不过现在已经被人遗忘了,我也是无意间发现这个楼宇的。” 房间陈旧极了,不过白婕妤来了几次,可能稍做了打扫,所以灰尘并不多,二人顺着窄细的楼梯往上走去,楼梯在脚下吱吱歪歪的叫,让人产生一种怪异的惧怕感。这样走了片刻,就到了经楼的最上方,白婕妤将她带到一个窗前,指着外面道:“你看。” 段樱离便往她指的方向看去,结果意外地看到了朝堂之上的情景。   ☆、深情洋溢的情信(二更) 只见遥遥看见明帝高坐龙椅之上,但是臣众大臣因为背对着这个方向,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见都是很恭敬地站在两侧,偶有一至二人出例,向明帝说着什么。 段樱离的眉头皱了一皱,这根本不可能呀俨! 虽然宫里的建筑都比较繁复,非她这样的小女子能够理解的,但是要看到这种情景,除非是站在正殿之前才可以,怎么可能在这个经楼里能够看到呢? 见段樱离满面疑惑,白婕妤微叹了声,靠着窗棂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你现在觉得不可能,是因为下面那些树挡住了你的视线,使你把方向给搞错了,事实上,上朝堂的人每天都经过这个经楼下,只是这经楼位置较高,又被树木掩映,一般人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 段樱离再往窗下看,就见果然是很茂盛的树枝,她忽然恍然大悟了。进入大殿,有一段路,两侧树木高大,像天然的遮阳伞般,使这段路特别的阴凉,而这段被树木遮挡的大道又比较幽长,无论冬夏走过这里都凉沁沁的,再兼之前两年有传,妃子的轿子经过这里被鬼挡了,致使孩子流产。 因此这段路渐渐地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人经过这段路的时候都是急匆匆赶路,谁还去抬头注意观察上方呢? 所以这经楼,明明就在最显眼处,却少有人发现。 既然是如此,那么它在高处,由此看向大殿的角度便也成立。 白婕妤又道:“这经楼的设计相当有趣,我仔细的看了下,觉得这工艺却太过于粗糙,想必便是当年住在这园子里的某妃子,日夜思念她的皇上而见之不得,但却发现了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皇上,因此私自请工匠来修了这经楼,因此这经楼并不在皇宫的建筑图纸上,所以多年来,发现这经楼存在的人,倒是少之又少。” 段樱离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有人建了这个经楼,就是每日里朝堂时间,为了见到皇上,而特别建造的稔。 若真是如此,这女子算是情长痴傻。 白婕妤道:“没想到多年后,这经楼仍然有此妙用,我每日里便也是到这里来看陛下呢,对于后宫的妃子来说,陛下——可不就是一道最美的风景?” 段樱离点点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已经将我最大的秘密分享给你了,郡主,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我有困难,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段樱离无奈地点点头,“一般情况下,该当如此。” 白婕妤忽然含泪跪了下去,“郡主,如何才能得到陛下的宠爱,我的意思是,那种非同一般的宠爱,比如与蔡美人私会一夜,便封她为后的这种深厚的恩宠。而不是我日日在这里看他,等他,而他却总是想不起我。” 段樱离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自古帝王恩情薄,您何必如此呢?” “听说你与大公主的关系很好,而大公主知道许多我们这些人不知道的关于陛下的喜好,如郡主能够指点一二,我感激不尽。” 段樱离道:“陛下最近只是太忙乱,身体又不好,所以才……” “所以我更应该去他的身边照顾他,否则,只怕他身体好的时候,已经完全望了我。你不知道这深宫之中,有多少女子也曾蒙圣宠,最后却被彻底遗忘……” “你,真的要去吗?” “当然。” “如果你今日得到陛下的圣宠,明日又得陪着陛下去死,你愿意吗?” “如果陛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做妃子的,余生也便只能在深宫中修行度过,或者是不幸陪葬。所以,即便只有一天的幸福,那又怎么样呢?” “白婕妤——”段樱离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也并非就爱明帝多深,只是她的人生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明帝竟是她唯一的希望。 段樱离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瓶子,递到白婕妤的手中,“这个沉香屑,对于生病的人非常神,可能宁神静气,康健身体。 过几天,就要开始秋猎,可是因为陛下的身体不好,所以有可能推迟秋猎时间甚至是往后拖延,你便告诉奈长昔,说你有办法使明帝身体康健,围场之行顺利,奈长昔必定会安排你与陛下见面,到时候你只消点了此香,陛下必定会去围场,而你必是相陪之人。” 白婕妤听了,惊喜点头,“谢谢郡主,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二人从经楼里出来,回到院子里,段樱离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婕妤点点头,“我会让杜素心去到你那里的。” 段樱离人已经到了月洞门口,此时又回身,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终只是道:“谢谢。” 段樱离又向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发现白婕妤捧着那沉香屑的盒子,脸上充满着希望。 …… 段樱离回到百合宫殿的时候,见到卜青牛来了。 他穿着太医院的服饰,更多了几分沉隐庄重,手里还提着个很漂亮的药箱,看到段樱离过来,他便原地转了个圈儿,让她欣赏他的风姿。 段樱离笑着道:“这套衣裳不错,很英俊。” 卜青牛道:“你这可是病句,衣裳只能是好看,人才会是英俊。” “卜神医,现在的你越来越骄傲了哦!” “有时候,骄傲是一种美德。” 两人接触的时间久了,又都住在宫里,自然彼此之间越加的亲密,卜青牛和段樱离有时候相互打趣几句嘲讽几句都是很平常的事了。 卜青牛道:“这次秋猎,有可能我也会去。因为陛下的身体不大好,所以……” 段樱离点点头,“去了好,那里比这里更安全一点。” “可是你——” “我是没有资格去的,我只是个郡主吗,陛下是不会同意我去的。” “我也不想去。”卜青牛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段樱离想了片刻,忽然道:“人太聪明了不好,就如一个人如果医术太高,就会从人的身体上觉察到许多别人无法觉察的东西。如果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就你一个人觉察了,那么说不定最后就会因此而惹来灾祸。 卜神医,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记得一句话——难得糊涂。人或许只有糊涂一点,才能够活得长久一点。” 卜青牛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道:“我一定会保住自己的性命,回来找你的。” …… 后来的几天里,各种小道消息不断地通过各种途径传到段樱离的耳朵里。 比如,大公主确定行程,与明帝同往围场。 比如,白婕妤不知用什么手段,哄得明帝很开心,要带着她一起前往围场。 所有的事果然都按照十一皇子凤井月的设想在行进中,也在这时候,段樱离收到凤青鸾的信,而且这信竟然还十一皇子亲自送来的。如今他在京中独大,权大与耳目在短短的时间里居然扩张到如此的地步,这让段樱离非常的吃惊。 然而凤井月还是很和气地把信给了她,有点失落地道:“原来你喜欢的二哥,上次你说你舍不得离开这里,也是因为二哥吧?” 段樱离看见信上的蜡封已经被破开,便知道凤井月已经看过信了。但是他看过信后还能表现的如此平静,可见他并没有堪破这封信的玄机。 只好道:“他以前告诉我,他想要娶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不过能够嫁给他,总比嫁给别人要好。” “是啊,二哥的确是个好人。你怎么看上次宫变,他居然没有回来的事?” “他向来对于权力这东西不怎么看中,想必无论是谁当皇帝,他只是想打败车师国,回来后给大家有个交待而已。至于车师国以外的事,他可能觉得与他并没有关系。”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会有这么淡泊名利的人吗?” 凤井月有点不相信,然而事实上,又似乎真的是这样。 凤井月离开后,段樱离赶紧把信打开,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封捷报,车师国大将沈罗刹已经代表车师国女王,向凤青鸾递交了投诚书,只是因为奉京内不和平,因此投诚此事没有上报朝廷,而他现在,需要关于朝廷的最新信息,才能决定后面到底要怎样做。 段樱离想到凤井月这些日子所做的事,真是让她刮目相看,又觉得凤井月与凤羽不愧是亲兄弟,行事做风之上确有相似之处。段樱离想着想着,便在心里否定了凤井月,若是凤井月做了皇帝之后,会不会也像前世的凤羽一样,成为一个令人恐惧厌恶的暴君? 虽然这已经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可她既然没有死去,就是还要生存于这个世间,那么总是被凤井月威胁和压制,也不是多美妙的一件事。 这封信让她彻底下定了决心,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做。她花一晚上的时间,写了一篇“深情洋溢”的情信,信中隐含了这段时间的宫里的信息,让人给凤青鸾送了过去。她知道这封信会被凤井月截获,只求他看不出其中的隐秘才好。 然而忐忑地等了几天,凤井月那里并没有动静,看来,他很乐意看到段樱离与凤青鸾这场情感的好戏,因此那封信恐怕已经顺利地向凤青鸾飞去。 另一方面,白婕妤也一切顺利。 只是来找段樱离说话的时候,谈起明帝的担忧,这次实在是很想与白婕妤双宿双飞,可是每每想到朝堂之事便放不下。段樱离顺势提起监国之事,白婕妤虽然不懂前朝事,但也觉得监国此事重大,因此还是有些犹豫。 段樱离只好又道:“十一殿下向来心性纯良,而且最近得陛下栽陪,已非昔日阿蒙,相信他能够做好这件事。” 白婕妤闻言,终是道:“若这事若行得,我与陛下自然多了些日子相处,在那林间小道中,山溪中,还有草地上,自然会留下很多美好的回忆……”她其实还是有点担忧,毕竟监国这个词一听就让当~权者非常的不舒服,但因为有这些美好的畅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三天后,白婕妤被封惠妃,并告之与明帝一起入围场狩猎。 又过了两天,明帝的队伍起程,临走时颁下圣旨,在明帝不在期间,由十一殿下凤井月监国,代理行使明陛的部分权利。 那日清晨,凤井月与段樱离一起上了城楼,目送明帝的龙驾远行,队伍中旌旗飘飘,就好像要出征的样子,实际上队伍的后面却跟随了很多的女眷,还有好些车子带了美食,大公主凤盈盈的凤驾也是同样高贵大气,她似乎无意间发现了站在城楼之上的凤井月及段樱离,掀开帘子扭头往上看着。 虽然看不清二人的面容,但觉得二人毕是冰冷漠然的模样,凤盈盈忽然打了个寒战,道:“夫君,你说,我们这次的决定到底对不对?难道我们不是应该留在宫里,帮着小十一监国,想办法让段樱离将慕风引了来,杀了便也罢了。” 赫连虎是陪着凤盈盈坐在一起的,这时候将她抱在怀里,“你太小看小十一了,况且,慕风既然知道宫中有你我二人在,又怎么肯来到宫中见段樱离?你放心,现在我们出了宫,但我已经派人守在宫里,只要慕风敢回来,定是有来无回。” 见他说的那样肯定,眸中甚至闪着寒芒及嗜血的兴奋,大公主苦笑道:“那是我的四弟,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也与我一样,叫我父皇叫了十几年,现在我们设计杀他,你真的一点也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吗?” 赫连虎忙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温柔地将凤盈盈拥入怀里,用下巴轻轻地触着她的额头,“盈盈,我们只是为大历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等这次的任务完成了,你我二人带着我们的一双儿女,天高地远想去哪就去哪,从此再也不回来了。” 未来啊,似乎好日子还有很多,只要现在再坚持一下。 凤盈盈叹了口气,靠在他的怀里叹了声,“只是开启盒子的钥匙和盒子却是不见了,找不回这两样,便是除了慕风,圣上依然是不会安心。” 秋日的清晨,总是有些薄雾,明帝的队伍在薄雾中越行越远,直到天光大亮时,凤井月却还看着远处,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默默然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段樱离转身想先自己下城楼,便听得凤井月道:“樱离姐姐,我有时候真羡慕你们。” 他刚认识段樱离的时候,称呼过段樱离为姐姐,可是他已经很久不这样称呼她了,所以段樱离还是有些意外,只好顿住脚步,转身看着这个刚刚才长大些的男孩子,他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关系,凤井月的身上,似乎有一层淡淡的融光,段樱离忽然发现凤井月再也不是那个,曾经被刺客围在马队中,被那些刺客污辱和嘲笑的那个凤井月了,也不是被五公主凤蛮儿在头上带朵花儿的小丑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得如此挺拔,不再是一个孩子的模样,而成长为一个英俊的青年。 “羡慕什么?所有人现在都在羡慕你,可能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的赢家会是你。” 凤井月静静地看着她,好看的唇紧抿,好半晌才道:“他们若是像我这样长大,他们都会变得我一样,而且他们也会明白这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十一殿下,有时候你认为是最痛苦的日子,或者就是你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如今他选择了一条备感孤独的路。 很多年后,或许他会明白,有蔡美人庇护的日子,才是最好的日子。 凤井月监国,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凤井月却反其道而行之,在宫内频频大摆宴席,与文武大臣们醉倒一片。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说凤井月太不懂事,明帝不在他便乱来。   ☆、被嘲笑的养马皇子 可是大约十天后,这样的传言就彻底的没有了,而凤井月却利用这十天,搜集到了许多文武大臣的软胁。人吗,喝醉酒的时候总是容易得意忘形,总是容易说出一些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酒这东西,能给人壮胆,也能给人惹来麻烦,它可以使人变得冲动,冲动到像个英雄,也可以使人变得愚蠢,愚蠢的像个白痴。 总之,凤井月就是利用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十天后,所有被他抓到软胁的文武大臣,都收到了他的礼物,并且附上软胁清单。 从第十一天开始,凤井月的宫门前,便车水马轮,门槛都要被采断了,文武大臣们靓献各种礼物,明里暗里表忠心自是不在话下,凤井月都很有礼貌的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并且准备了一个红色的贴子,却是表忠心的名册,让他们在名册上签下名字。 众人都知道,在这册子上留名,无疑等于留了一把刀,高高的悬在他们的头顶,可是事到如今,竟然已经没有了退路,便是人家要给一刀,也只能伸着脖子让砍。一个个都在名册上,画上了自己的手印及大名。 至此,十一皇子凤井月的中坚势力,小十一皇子~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正式形成。 …稔… 段樱离收到二皇子凤青鸾的信,是在半个多月以后,也就是说明帝已经在猎场休养了近半个月,而十一皇子凤井月的势力也已经形成。自从废掉了三皇子凤羽的太子之位,南诏现在没有太子,却有了十一皇子的监国,因此大家都在猜测,恐怕小十一这匹黑马要杀出来,继承皇位。 可是这次明帝到了猎场之后,三皇子凤羽的表现却也不俗。之前猎场除了伺养有关行猎的马匹之外,还要伺养一些比较名贵的烈马,不过毕竟是天高皇地远的地方,伺养的烈马倒是有,只是都不能成气候,要不然就是没有驯服,要不然就是名过其实。 而凤羽到了猎场半年多的时间,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三匹汗血宝马,并且皆已经训服。 据说他给明帝献上自己培养的马匹时,明帝还是很生气,甚至还说了些嘲讽的话来讽刺他,无非就是身为一个皇子,居然养马还养也兴趣来了,实在是令臣民笑话。 然而凤羽却道:“在其职,谋其事。便是养马,若能养好,也能够造福民众,为家国减轻负担。” 恰在此时,段擎苍的信送到,说是与车师国大战非常艰苦,如今战马不够,急需要大量战马,希望明帝能够同意。 然而各郡养马司的负责官员传来的消息却是,因为与车师车征战经年,战马一批批的往战场上送,如今已经不堪重负,剩余的小马都尚未成气候,无法成为战马。明帝气的要拍桌子,严令传下去一定要交出战马,结果各郡集结,最后交出三百多匹不怎么好的马,勉强算是交差。 养马是需要时日和耐心的,特别是训练战马,更是难上加难。明帝虽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因为马匹交上来的太少而杀了养马之人吧?那以后交上来的会更少。 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凤羽却说,经过这半年多的经营,猎场马匹数量上升,而且有相当数量的一批马被他驯为了战马,如今正可堪一用。 明帝本来还不信,最后在凤羽的邀请下,亲自随着风羽去看。 凤羽将明帝带上了山,由高向低,只见一处峡谷内,至少有五六百匹马在那里肆意的奔跑,每匹马看起来都是相当的结实,明帝派士兵下去,随便牵出来几匹,用以对仗,马儿的表现惊人的强悍,与干兵在最短的时间内契合,并且能够听懂士兵的口令,这令明帝惊喜不已,最后要拟旨将这峡谷里的三百匹马都送往战场之上。 凤羽却在这时,又道:“儿臣得到的消息却是,车师国节节败退,这样的情况下,段将军与二皇兄真的需要这么多的战马吗?” 明帝怔怔一怔,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趁胜追击,自然需要大量骑兵来完成。” 凤羽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么,请父皇先送一批过去吧,六百匹马,分两次送如何?” 其实刚才凤羽的话已经说到明帝的软胁上了,他对段擎苍向来不放心,再说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这三年,段擎苍在外征战,段府却在各种明争暗斗中几近瓦解,段擎苍以前就功高盖主了,现在再听闻这些消息,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如今他手握近二十万大军,实在是令人担忧。 好在凤羽这句建议,给了他台阶,于是他点点头道:“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加上各郡交上来的马匹,一共六百匹马,这六百匹马由谁送,又成了令人头疼的事情。要知道,这六百匹马可是相当大的数量,一般骑兵又被称为“奇兵”,所谓“奇兵从天而降”,便是说骑兵在战争的时候,因为速度快快,灵活性强而神出鬼没,即使是数量少,却常常能够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一般的骑兵队伍,一千人一千匹马已经是很庞大的超编队伍。 而骑兵队伍只有十个人也好,还是有一千个人,都没有人敢小觑。 六百匹马,当然是个庞大的数目,若这些马在途中被劫,无论劫马之人是谁,都将是一笔很大的便宜,而对于南诏来说是巨大的损失。目前看来,这已经是南诏在近期可能组织起来的最大一次送马任务了。 再要有六百匹,非得等到来年夏天不可。 因为送马人员太难决定,一时之间,明帝就是让他们准备好出发,却还没有决定最后的帅令由谁执行。 那日清晨,明帝起身后,白婕妤已经准备好了早膳,并不是按照平常的菜谱来的,而是管饱的馒头小菜和牛肉,并且自己也换上了英姿飒爽的骑马服,说是吃完饭后与明帝一起去骑马。 明帝看腻了一到他身边就矫揉造作的女子,这白婕妤的一袭骑马服惊艳了他,他抱着白婕妤吻了下,才点头同意。这时候,山峦尽头,阳光才刚刚露出几缕,空气透明的仿佛被洗过,青白的颜色令人,恨过去的多少多少年,早上都起得太晚,浪费了这么多好风景。 二人骑马小跑了一阵,心情都是异常的舒畅,明帝隔着马牵住了白婕妤的小手,显然对她的安排满意极了。 回程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一些人,急匆匆地往马厩奔去,明帝拦住一人道:“那边出什么事了?” 那个士兵回道:“马儿要早产了,现在小马和母马都很危险,三殿下正在救它们!” 明帝一时好奇,马他是骑的多了,但是小马怎么出生的,他还真是没见过。便也跟着小兵后头,与白婕妤一起往马厩走去。到了马厩,只见一群人都围在旁边,递水盆的递水盆,递毛巾的递毛巾,乱而有序,显然之前他们已经经历过数次这种事,所以看起来都很熟练的样子。 凤羽蹲在那里,头发因为忙乱,有几缕贴在脸上,衣裳袖子卷了起来,正把手伸进母马的体内,替小马正胎位。 整个过程有些血腥,甚至有些滑稽,这时候的三皇子凤羽,哪还是那个冷漠而又英俊的三皇子凤羽,他看起来就好像从小就是养马的人,凡事还亲力亲为,娴熟得不得了。整条胳膊都被染上红红紫紫的污物,他拿起毛巾随便擦了下,又抓出小马的头部,轻轻往外一扯,只见一直出不来的小马头部终于给出来了。 围观的人马上都松了口气,纷纷说道:“成了,成了!” “是啊,三殿下真有本事!” 从头至尾,这些在旁边围观帮忙的人与三皇子凤羽,都没有注意到明帝和白婕妤就在旁边。凤羽的神情专注,仍然没有一点的放松,向周围的人吩咐道:“拿来干净的被褥,等小马身上干净后,给它盖上,还有,把这母子二马隔离开来,在四角备上暖炉!专人看守照顾。” 有人道了声是,匆匆去准备这些东西了。凤羽则继续忙禄,好在小马头部出来了,后面基本就没有多么的困难,不一定会儿,生产就完毕了。 凤羽亲自用草药清洗了母马的马股,这才站起来,此时小马还没有站起来,但看得出它是很努力的想要站起来。 凤羽走过去,轻轻地抚着母马的头部,“快去舔舔你的女儿吧。” 母马尽似听懂了他的话,转过身轻舔小马的身上……这期间,小马一直想要努力的站起来,可惜却站不起来,旁边的人只是一直在小声地喊:“加油,小马加油!” 白婕妤这时终于忍耐不住了,道:“为何不将它扶起来呢?” 她的声音终于引起了众位士兵和凤羽的注意力,只见众人连忙跪了下去,“参见陛下,参见白娘娘!” 凤羽微怔了下,才慌忙地跪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明帝嗯了声,让众人都起身,走到凤羽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朕大概知道,你这次为何能够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能够交出这么多马匹了。” “儿臣——” 凤羽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有些怔忡地看着明帝,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明帝笑着拍拍他的肩,“朕应该让你早点来养马的。” 有那跟着风羽混得久的士兵,听闻居然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本来凤羽由一个风光无限的太子沦落成养马的皇子,就已经是奇闻了。他的身份其实与这些小兵无异,只是因为他是曾经的太子,还是受到些礼遇,再加上他自己的努力,倾心养马的精神,才使他渐渐成为这里的领袖。 但是事实上,很多小兵在内心里,都觉得这位皇子实在是活得令人嘲笑,这些地位低下的士兵们,平时都被人打惯了,骂惯了,忽然有个高高在上的人混入他们中,他们便把以前累积的负面情绪全部都加倍地报在这个人的身上。 凤羽很不幸就成了承载这种情绪的载体,他们平时与他开玩笑,嘲讽他,他都是沉默不语,渐渐地这些人居然忘记了尊卑之分。 而这个止不住笑出来的士兵,在接受到明帝那阴郁的目光时,马上就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连忙跪了下去,然而已经晚了,明帝冷冷地问道:“你刚才,是在嘲笑朕的皇儿吗?” 那人几乎快要哭出来了,连声道:“奴才不敢!奴才错了,奴才不该笑!请皇上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一口一个奴才,却惹得明帝更加生气,一脚踢在他的肩上,“你还知道自己就是个奴才啊!” 那人见状,知道明帝是动了真怒,连忙向凤羽爬去,“三殿下,奴才错了!奴才给您赔罪!请您饶奴才一命啊!” 凤羽微叹了声,却是没有说话。 他在这山里窝了近一年,所受的委屈与污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如今明帝既然要给他立威,他当然不能阻止明帝,否则就是他不知好歹了。 果然,明帝道:“来人呀,把他给朕扔到兽笼里去。” “是!”马上有人过来,将那个不住求饶的人带走了。 猎场向来都有兽笼的,里头养着老虎和熊这样的猛兽,这原本是皇帝来猎场行猎时,为了图个乐子,会把饿了几天的猛兽从笼里放出来,以增加刺~激感。前些年,甚至有威猛武士挑战猛兽的,也是向明帝展示自己勇猛无敌的好机会。 然而这几年,大概是明帝上了点岁数,不喜欢玩那血腥的游戏,所以兽笼基本就没有打开过。今日却让人把这个士兵扔到兽笼里去,可见兽笼一直都没有被明帝忽略,只是用途似乎略微变了。 明帝还是那个明帝,凤羽也还是那个凤羽。 卑贱的小兵还是卑贱的小兵,无论何时,他们的生命都可以因为各种原因而随时结束。 众人似乎只在这时,才忽然发现,与他们生活的半年多的三殿下凤羽,到底是与他们不同的,因而都投去了惊惧的目光,只一眼,又匆匆地低下头。 这时,明帝却又道:“你还没有回答白婕妤的话呢。” 凤羽沉吟了下才想起来白婕妤问的什么,忙道:“刚刚出生的小马必须得自己站起来,以后骨头才能长得硬,体形更好,力量也更大。如果他刚出生时就站不起来需要人帮忙,以后也会不成材的。” 白婕妤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倒是受教了。” 明帝笑着牵了她的手,“你是女子,不懂这个也没什么,我们先出去吧。” 小马站了片刻又倒了下去,这只小马是不足月出生的,凤羽让人将棉被披在它的身上免得冻着了,又把四周点上暖炉,亲自挤了马奶给这小马喂下去,希望它能在两三天内完全站起来,活下去,忙完这些事情以后,他才从马厩里出来,换完衣裳再出了帐蓬,才发现明帝早已经等在帐外。 “陪朕去走走。” “是,父皇。” “你知道朕说的,应该让你早点来养马,是什么意思吗?” 凤羽忽然跪了下去,“儿臣明白。” “那你说说,朕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明帝说着,又将凤羽扶了起来,父子二人继续往山坡上行去,凤羽这才用一种仿若经年的愧疚的语气道:“儿臣若是早点来养马,不但能把马养好,也不必卷入宫变之中。父皇,是儿臣让父皇失望,儿臣有罪,愿意这辈子都在这里养马,好好忏悔。” 明帝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却道:“你有这个心就好,其实这六百匹马送往疆场,路上也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事情。朕找不到能用的人,所以决定让你去把这些马亲自送往疆场。还有,朕要你把那边的情形打听清楚,到底现在战事如何,双方是否还在胶着?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羽儿,父皇一直还是看好你的。” 凤羽没有想到,自己犯了那么大的错,竟然还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一时之间又跪了下去,沉声道:“谢父皇信任儿臣!” 明帝拍拍他的肩,“去吧,好好准备,明日便出发!”   ☆、才貌兼备的名门淑女 * 当日下午,明帝宣布凤羽成为这次送马的行令官。 第二日,三皇子凤羽在众人惊诧意外的目光中,身披铠甲,昂首挺胸,威风禀禀地带着六百匹马和三千人的队伍,往战场行去。 当段樱离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如遭重击,手掌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她早就知道,凤羽只要活着,就有可能东山再起。却没有想到他的速度会这么快,竟然还是利用养马这么一件看起来很卑微的事而成功上位。 是啦,他总是能把不管多么微小的事,做成大事稔。 只是如今,她在深宫之中,又被凤井月严密监视着,对于外间的事她只能观望,做不了什么了。 好在二皇子凤青鸾的信,还是让她松了口气俨。 信中说,段擎苍、凤青鸾大败沈罗刹,沈罗刹因此代表车师国前来投诚,但是这次投诚他们提了一个非常刁钻的条件。此条件若要达到,事情必须秘密进行。 凤青鸾与段擎苍二人商量之后,段擎苍认可了凤青鸾的办法,将此投诚之事悄悄压下,等到班师回朝之后,再将此事告诉明帝。 也就是说,南诏已然胜利。 当然,南诏是一定会胜利的,前世的时候,她从未听说南诏败于车师国的消息。也就是说,凤青鸾半要回来了。 * 而这时候,凤青鸾也在营帐中,与段擎苍面对面坐着。 他将段樱离之前利用情信递给他的消息,告诉了段擎苍,二人经过整夜的长谈,暂时达成了某些共识。按照凤青鸾的话,奉京此刻情势复杂,要回朝可能诸多艰难,恐怕是必须得打——回去,而不是顺利回朝。 段擎苍想到如今段府凄凉,自己的所有亲人除了段樱离居然都已经离散,心中万分悲伤,亦存了些怨气,对于凤青鸾的提议高度配合。 夕阳西下。 战争过后,大地似乎更加的萧瑟,段擎苍站于高处,俯瞰大地,一个个白色的帐蓬前,士兵正在忙碌,记得从奉京出发的日子,亦是一个深秋的清晨。本来一直骗自己,是出征三年多,细算其实是整整四年了。 四年的时间到底能发生多少事,段擎苍无法细究,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大人去世,自己未能在她老人家的身旁尽孝。当年老夫人出殡,明帝亲自打理她的丧事,倒也风风光光,段擎苍人在战场听到消息,还是有些感动的。 但是后来,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段府竟然离散飘零成如今这般模样…… 段擎苍的手紧紧地握住剑柄,心头忽然浮起一首悲歌: 天苍苍,野茫茫, 铜云孤雁掠苍茫, 独印西阳上。 大地只留枯苇塘, 随风万丈擅荡荡…… 孤雁独苍凉, 魂也伤! 不知归栖在何方? 吹过处,他的鬓边更多白发。 凤青鸾远远地看着这位为南诏征战一生的将军,他的背影沧凉,他的目光疲累,这是他以前从未发现的,他一直觉得,他的内心有些他把握不了的东西,这东西随时可以让段擎苍忽然奋起反抗。 虽然他这辈子,都没有真的站起来,愤怒地反抗过加诸上他身上的一切。 走了过来,他唤了声,“段将军,有消息传来,这次送马的行令官是我三弟凤羽。” “三殿下……”段擎苍有微微的失神。 “是啊,是他。”段青鸾说完后,便也瞧着远方。 最近这几年,关于凤羽的消息他是没少听,他的唇角带着些许笑容,“我一直都知道我三弟是个非同寻常的人,只是没有想到他的人生起起落落如此巨大。本来以为他被派去养马,定是无法再做些什么了,没想到竟然又取得了我父皇的信任,三弟啊三弟,我对你真的是,佩服,佩服。” 段擎苍也没有想到,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以前的一幕,那件事似乎已经离得很遥远,但偶尔想起来却似乎近在眼前。 那时候,凤羽想娶段芙蓉,他那么绝决地拒绝,丝毫也没有给他面子。 后来听耳目讲,凤羽尚未走出段府,就被气的口吐鲜血…… 段擎苍握着剑的手指节愈发白,“二殿下,恐怕这次三殿下来者不善,虽然我们有二十几万大军,但最怕对方奇兵突袭,历史上不乏以少剩多的例子,而且以三殿下的性格必不会正面与我等冲突,恐怕什么卑鄙的手段都能用上,二殿下,请您一定小心。” 凤青鸾笑道:“段将军请放心,三弟固然不是四年前的三弟,而我,亦不是四年前的我,这四年金戈铁马,风餐露宿,血雨腥风,早已经教会我,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 凤青鸾再次收到段樱离的信的时候,凤羽的人马已经失踪了。 饶是如此,凤青鸾还是静静地盯着这封信看着,眼睛里充满着暖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将一盏茶放在他的面前,轻嗔道:“你呀,一见到樱离的信就这么魂不守舍的。” 凤青鸾的脸微微一红…… 这么多年了,他在被女子打趣时还是会脸红的毛病没改掉,洪婵看得心中微微一荡,连忙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坐下从袋子里取出些黑色的小果子,一颗一颗地随便剥剥吹吹,就往嘴里送。 凤青鸾将段樱离的信放入怀里,连忙将她的手按住,“又是从哪里找来的野果子,看着可不是素常里能吃的那种,小心中毒。” 洪婵打掉他的手,“外面的士兵都在吃,一点没事。” 经过这几年陪着凤青鸾征战,洪婵的肌肤不再像从前那样雪白,而是透着健康的小麦色,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比从前少了份骄傲,多了份温暖,以前她是讲究吃穿用度的千金大小姐,现在呢,随便从草丛里采些野果子,也能随便擦擦就放进嘴里,脸上沾上了泥土也不在乎,用袖子一抹…… 凤青鸾温和地看着她道:“我们就要回奉京了,不知道回去后洪相还认得出你吗,他肯定不敢相信你会变成这样子。” 可不是,花了那么年培养出一个才~色兼备的名门淑女,跟着凤青鸾几年,却变成了这等模样,怎不令他老人家惊痛呢? 洪婵哧地一笑,她倒不在乎这个。 在长辈的眼里,她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洪婵吃完果子,又开始抢凤青鸾怀里的信,他赶紧把身体后仰,她却已经像个调皮的野猫般扑到他的身上,非常凶悍又敏捷地把一只小手伸到他的怀里乱抓,嘴里还在道:“樱离也是我的朋友,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她的信我是一定要看的,一封都不能漏掉!” 凤青鸾只觉得她的小爪子变成了一只小兔子在他怀里上窜下跳,一张俊脸如火烧般红了起来,忙求饶道:“好了,好了,你不要乱来……我这就把信给你行不行?” 听闻他的话,她只好意犹未尽地住了手。 凤青鸾整整衣冠,将那封信拿出来,递到她的面前,很是不服气地说:“给你。” 洪婵才不管他服气不服气,立刻打开信来看…… 看着看着便念了起来,“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窘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这句里取的是这个“窘”字,因为原文是“窅”,哇,亏得樱离能够想出来,其实按照窘然也能够读得通,若不是我们知道内有玄机,又怎么能够识破呢? 还有,“朱唇一点桃花映,宿妆娇羞偏髻鬟。细看只似阳台女,醉著莫许归巫山。”中的这个其实应该是“殷”,这个意思是……” 凤青鸾道:“这个却真的是个错别字,想来桃花映更美些。樱离看似清冷,对于美的东西还是与我们一样喜欢的。” 洪婵的面色不知为何,微微地变了下,道:“樱离是很少出现这样的错误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洪婵只好点了点头,又笑道:“你说樱离会不会经常给你写这样的情信,而真的爱上你呢?” “若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洪婵点点头道:“你放心,这几年你对她如此相思,等回去后我会转告她的,我当你们的媒人,给你们搓和搓和。” “这——婵儿,你——” 凤青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洪婵当年为什么那么大胆的跑到战场来,为什么能够在战场苦熬几年?这个原因他心知肚明。可是他可以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去左右一些能够事情,却不能左右自己的感情。 他从未忘记过段樱离,他那清冷漠然的眼神,还有忽尔笑起来的明媚及抬眸看向他时,那冰冷下埋藏的一抹天真,甚至她的愤怒,都让他那么难忘,临走时她惊惶地在后面唤他的名字的一幕,让他每次午夜梦回都心痛不已…… 后来接到她的信,里头的内容令他脸红心跳,虽然洪婵后来解析了信中真正隐藏的信息,使他知道段樱离这封信仅仅是传递些消息罢了。然而他还是兴奋的好几晚都没有睡着觉,他让她等他,可是她等了四年了,他犹不归。 樱离啊樱离,我恨不得立刻能够飞到你的身边去…… 随着班师回朝的日子临近,段樱离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反而越来越清晰了,清晰到二人仿若昨天才分开。 也越来越不喜欢段樱离的情信被解析了,他宁愿就只能读到表面的意思,宁愿相信那是她真的寄给他的情信。好在有洪婵在旁边,但凡知道他又得到了段樱离的情信,一定要抢过来解析一番,生怕因为他的私心,自欺欺人,一叶障目,而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洪婵出了帐蓬后,眼眸里却蓦然溢出了一些泪雾。 ……不过没有关系,她狠狠地在眼睛上抹了下,使别人看不到她的眼泪,接着又笑笑地去忙自己的事了。 当晚,凤青鸾派人加强戒备,并且又陆续派出上百个人,快马加鞭,分由各个方向出发,去打听有关凤羽及其马队的消息。 洪婵感觉到氛围的不同寻常,也从帐里爬了起来,每当这时候她都很害怕,想去凤青鸾那里寻求庇护,可是每次她都是自己忍耐了下来。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让凤青鸾分心,想了想,还是采取了老办法,将棉被和枕头弄成仿佛有个人在榻上睡觉的样子,她自己裹着一床棉被,躺在了榻下面。 半夜时分,凤青鸾忽然领了一队队伍,冲出营地去。 洪婵知道后并没有出来送他,依旧躲在榻下,只在心里祈祷,他能够平安归来。这几年,他常常会忽然带人离营,她却还是没有习以为常。 大概清晨的时候,外面人声嘈杂,马匹嘶鸣,洪婵匆匆地穿了件厚衣裳就冲了出来,只见凤青鸾已经回来了,却是满身浴血。 洪婵只觉得魂魄都被惊掉了,不顾一切地向凤青鸾冲去。 凤青鸾已经被人扶了下来,虽然身上有许多血,但精神尚好,段擎苍忙问,“二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青鸾从军医手中拿过药粉,自己洒在胳膊上的伤口上,随从连忙将铠甲从他身上脱掉,才发现腰间部分也有伤,已经浸红了一大片衣裳。有人抬来了轿辇,段擎苍将他扶上去,轿辇往帐中行去,凤青鸾在轿辇上叹了口气,“是沈罗刹忽然被一群马匪围住,我带人去救她,没想到反而被埋伏。” “唉呀,二殿下——那沈罗刹一直是我们的敌人,您何苦来哉?”段擎苍有点责怪他的意思,居然为了自己的敌人去拼命,实在太儿戏了。 这时洪婵也跑到了轿辇边,发现他尚能说话,刚才的担忧在听到段擎苍的话后全部都变成了愤怒,瞪着凤青鸾道:“连那个妖女你也救?让她死了好了,若不是她,这战争早就结束了,你让所有人都担心整晚,就是为了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 凤青鸾苦笑,看看段擎苍,又看看洪婵,这二人被他气得都情绪不稳了,这时候解释什么都多余,干脆轻轻闷哼了声,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他毕竟是受了伤,见他如此,段擎苍和洪婵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都住了嘴。凤青鸾忽然就想到了段樱离,若是她在的话,一定马上就能明白他为什么要救沈罗刹,试想在这样的战场之上,又有谁敢去惹沈罗刹那个魔女呢? 若沈罗刹死了,车师国定然会认为,是南诏国派人杀害的,那么这场刚刚平下去的战争,又要被挑起了。 用脚指头想一想,便也知道这个想挑起战争的人是谁。 只有一个人,希望凤青鸾永远不回南诏,最好能够战死沙场,那就是——凤羽。 凤羽及凤羽的人马,没有消失,他们已经来了。 * 过了几天,又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十一皇子凤井月,竟然不知如何得到了沈罗刹与凤青鸾已经罢战的消息,从而将已经运到半路的粮草又调集了回去。 这样的话,大军因为没有粮草,必须得要班师回朝。 大帐内,凤青鸾半卧在榻上,洪婵正在细心地喂他喝汤药,他每次拧眉都让她心痛,他原本是个风~流倜傥的贵门公子,原以为他一生只与诗词歌赋做伴,一生当个逍遥王爷未尝不是个选择,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也卷入这血雨腥风中,斗得你死我活。 见他便是喝着汤药,也还在想事情,洪婵实在不想让他太辛苦,便道:“既然有可能是三殿下,那么他那么多的人马也不好隐蔽,为什么我们却找不到他?” 凤青鸾也在想这个问题,为何找不到呢? 洪婵又道:“我猜,那队伍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三千个人大不了分散于林区内,确实能够隐蔽一时,但是六百匹马……要知道这几年,沈罗刹和我们一样,很珍惜每一匹马,这方圆百里的马,都已经被你和沈罗刹给征用完了,若是出现六百匹,这么大的目标不会没有人发现。”   ☆、快马出营犹如骑兵突袭 凤青鸾又点点头,的确是。 这个问题陷入僵局,洪婵又继续道:“十一殿下断了您的粮草,只因为得到了您与沈罗刹罢战的消息。如果三殿下真的已经来到此地,那日又是他围的沈罗刹,那么您去救沈罗刹,你与沈罗刹二人之间如今是友非敌的事,已经得到确认,只是段将军一直没有发出车师国其实已经投诚的消息,三殿下才不敢肯定,因此向十一殿下送消息时,只说罢战。” 凤青鸾又点点头,洪婵接着说,“所以这批粮草还有得救,现在只需想办法通知陛下,让陛下命十一殿下继续将粮草送来便是。因为罢战与休战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罢战的原因可如此讲解,只说沈罗刹粮草不汲,而南诏已方亦是如此,因此双方罢战休整,谁的粮草先到,谁便更有胜利的可能性,粮草反而应及时送来。” 一碗汤药喝完,二人的思路也清楚了,凤青鸾笑道:“就这么做吧。” “那我马上叫人进来,替你写……” “不必了,我已经写好了柬帖请人送去秋猎围场了,婵儿,这次我们是想到一处了。稔” 洪婵微怔了下,接着却笑了起来,到底凤青鸾比她还是快了一步,她在这里分晰了好一会儿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却不知他早就有了办法,自己在他的面前却显得有些幼稚了。也不问他为何不阻止她说下去,反正他是个替人着想的人,他不是故意使她难堪的。 洪婵忽然想到了段樱离,若是段樱离在,恐怕她便能跟得上他的脚步,不会这样出丑了。 忙碌完的洪婵进入到一个帐中,那是一个外观看起来非常简单,混在士兵帐蓬的一个普通帐子。 此时帐中坐着一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双眸子如清晨的薄雾。 “慕公子,今晚的天气很好。” 慕风嗯了声,洪婵每天都向他报告今日的天气如何,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帐子了,因为害怕军中人认出他的面容。若是被明帝知道,慕风是被凤青鸾给救了,并且藏在营帐中,明帝不知道会愤怒成何等模样。 洪婵将饭菜都从食盒里拿出来,“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圆,路也能够看得很清楚。二殿下说了,若你今晚想要离开,我们是不会拦着的。” 慕风的眼睛微微一亮,就要站起来,却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他的脸蓦然又白了两分,颓然坐了下来。 洪婵有些担忧地问:“您的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吗?” 慕风苦笑着摇摇头,“不是,只是我还没有适应现在的状态。” 自从救了凤羽之后,他就失去了内力,没有了内力的保护,之前的旧伤全部都发作了一遍,以前便有咳疾,经过了卜青牛的调理,本已经好了很多,这段时间却又再度发作起来,而且似乎比以前更严重。 时间久了,似乎这所有的痛,都集中到了胸口,稍微一用力,胸口就痛得无以复加,这样的他,已然比废人都不如。 然而慕风想到了段樱离,便觉得有种力量,使他不能够放弃,至少现在不能放弃。还是道:“请借我一匹马,几袋干粮。” 洪婵点点头,“我会为你准备这些的。” 傍晚的时候,慕风借着月色由帐中出发,到了营地边缘,洪婵等在那里,手里却牵着一匹全身如黑缎子似的马,马上搭着几袋干粮,还有长剑弓箭什么的,洪婵叮嘱道:“你一定要好好的回去,樱离还在等着你。” 洪婵眸光中的担忧,使慕风终于笑了下,“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全的回到樱离的身边。” 抬眸间,便见不远处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凤青鸾最终还是来送慕风了。 洪婵善解人意地走开,给两兄弟留下说话的空间。 凤青鸾便从夜色中缓缓走出来,到了慕风的面前,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四弟,这段时间你住在这里,为了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我一直没有去探望你,你不会怪我吧?” “二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但凡有所差遣,必定不会推辞。今日我快马出营,犹如骑兵突袭,引开凤羽的注意力,甚至杀了他。你于我之恩,便也于今夜了结,从此后你我各不相欠。” “四弟,你太生分了。” 凤青鸾略有尴尬之色,这的确是他的安排,却没想到在营帐中得不到多少消息的慕风也能想到他真正的用意。 慕风脚踩马镫,上了马。 凤青鸾救了他,可今日,他要他还他的恩,他不能不还。所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正准备打马离开,又听闻凤青鸾在后头问,“你明知道此次是我要你去送死,你却如此义无反顾,你回宫并不是为了单纯的找那两样东西,而是为了她是不是!” 慕风的马本来已经跑出一小段路,只听“吁”的一声,慕风又打马回来,秋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袂,隐去他的苍白,凤青鸾只觉得慕风的目光如同暗夜中苍鹰,坚定而又决绝,“若有她相伴在旁,江山于我如浮云!凤青鸾,她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 慕风很诚实地给了凤青鸾答案,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便打马而去。 凤青鸾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方才苦笑着喃喃道:“慕风,你注定要失败,樱离想要什么,你根本不明白。” 洪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凤青鸾的身边,这时接着道:“我觉得他会成功,二殿下,其实女人想要的总是在随着环境和时间在改变,但是不管怎么变,她最需要的是爱而不是其它的东西。如慕公子这般炙烈的爱情,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能拒绝的。” 凤青鸾最不喜欢听这种话,就算洪婵与他之间,已经有了很深厚的情谊,他还是立刻就变了脸,冷冷地道:“樱离她不是任何一个女人,她就是樱离,她的选择不会与任何女人相同。” 洪婵愕然,一时间只觉得心头如被万千冰锥刺痛,一时间忽又嘲讽地笑道,洪婵啊洪婵,不知道你在忙禄些什么,二殿下分明已经深陷情关,岂是你洪婵能够左右的? 凤青鸾走出一段路,方才发觉洪婵并没有跟来。 回过头,看到幽暗的深色中,洪婵像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凤青鸾很想过去抱抱她,然而最终却是咬咬牙,行入自己帐中,拿起一壶冷酒喝了起来。 最后还是洪婵走了过来,夺过他手里的酒,“你伤还没好,这样喝是不想要命了。” 凤青鸾没有再坚持,却是低低地说了声,“你不要管我。” 转身便闭上眼睛假寐。 洪婵坐了片刻,终是拿了薄被给他盖上,才默默地离开了。 …… 洪婵进入帐中后,便拿出笔墨,迅速地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就叮嘱士兵把信送入宫中。 不管来得来不及,洪婵不希望慕风死,站在女子的角度,什么家国天下,都没有爱情重要。她只是希望慕风活着,她不相信段樱离对于慕风这样的爱,没有一点心动,只要她的心动了,那么凤青鸾的机会就小了些。 这封信,却没有被送到段樱离的手中,而是很快就被截获,送信的小兵被杀死,信落在了凤羽的手中。 凤羽狭长的凤目微眯,似乎眼睛里进了尘土似的,陷入沉思。 站在他身旁的李子凌道:“奇怪,二殿下怎会这么大意,让这封信从营中走了出来?” 凤羽的唇角浮上一抹微笑,“自然是他故意放出来的,我二哥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善良。他是想利用慕风将我的注意力引开,慕风虽然失去了武功却懂得奇门术数,若是没有这封信,我们如何能得知他已经离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以慕风的本事,若他不想被我们发现,我们是绝对发现不了他的行踪,又谈何被他引开注意力的事?而洪婵这封信,却告诉了我们他的出发时间和大致方位。” 李子凌想了想,眼眸微微张大,吸了口气道:“若真是三殿下分析的这样,二殿下此人当真是心机深沉细腻,非一般人能比得。” 此时,夜已经将要过去。 东方露出鱼肚白。 二人缓步走上山坡,望向远方那一抹红。 “他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他是我父皇从小就看好的皇子,是最有力的太子之位继承者,他娶了姚春辉的女儿,哄了洪相的孙女在他身边,还妄图勾~引樱离,他!——”凤羽的语气变得非常冷漠而狠绝,“他手握二十多万的重兵,他的身边还有段擎苍!你说,现在还有谁能比得上他!” 凤羽越说越生气,虽然语气中带了刻意的贬意,使凤青鸾的人品刹那间跌了好多,如同一个强占民女的恶霸般令人厌恶。 李子凌却是敏锐地抓到了一个点,道:“三殿下您是说……以他现在的实力,干脆打回奉京皇城,也是不是不可能的?” 凤羽的拳头微微地握了起来,“他只是在观望,在做准备。要是想让他真的打回去,还得加把火。” 李子凌却担忧道:“只怕他一路打回去,最后取得胜利,一切无法扭转。” “只要我父皇在生,他便是打回去又有什么用?” 上次宫变,他受到了一个很大的教训,就是不管皇子们怎样争,怎样斗,只要明帝在生,一切最终还是会掌握在明帝的手中。道理很简单,明帝此时才是南诏真正的皇,他若不离位,谁又能真正的继位? 凤羽的势力在宫变中几乎全部被消减,他现在倒是想让凤青鸾也受受这个教训,而他正可以乱中取胜,坐观渔利。 李子凌马上也想到了,顿时击掌叫好。 凤羽看着手中那洪婵写给段樱离的信,又道:“这封信继续找人送去,不得耽误。” …… 后来的十天里,段樱离每天都能听到不同的消息。 每个消息都能影响震动局势,一时间连十一皇子凤井月都惊慌失措起来。 忽然有一天,段樱离便收到了洪婵带给她的信。 信中说,慕风已经由战场回奉京寻找她,不过路上定要招凤羽刁难,慕风武功尽失,恐难以自保,请段樱离想办法救慕风。最后信中又加了句,“他重伤时梦中常唤段小姐之名,对段小姐之情感天动地,请段小姐一定尽力救之。” 这信段樱离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一夜未眠,第二日清晨,她决定出宫去救慕风,或许说,去见凤羽,既然他现在是在宫外,那么她也去宫外,很多事在宫外就没有什么规矩可讲,放开手拼个你死我活。 这次,不是他死,便是她亡,否则誓死不罢手。 与此同时,凤井月却已经将整个京机掌握起来,不过明帝传来的圣传还是让他有点儿乱了方寸,明帝竟然让他将那些粮草继续送往二皇子凤青鸾处,明帝做这样的决定,至少是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没有信凤井月,觉得凤青鸾的确缺乏粮草。 二是觉得凤井月太年轻,判断失误。 无论是哪个原因,都是否定了凤井月的决定,让他这个监国的身份变得微妙起来,既然明帝还是能够遥控京中一切,那么这个监国不是虚设了吗? 凤井月暂时没有注意到百合宫殿的小动作,等到他知道的时候,段樱离已经出了宫,并且在京兆尹候申的帮助下,离开奉京了。 凤井月冲到百合宫殿,只见宫中一切如旧,唯独没有了段樱离,玉铭和杜素心还有银环也一同不见了,又冲到在太医院去,发现卜青牛居然借着给洪相看病的由头出宫,也是一去不回好几天了。凤井月呵呵地笑了起来,忽然感到一种刻骨的孤独。 …… 时间进入十一月中旬。 一辆马车在官道中缓缓前行,路上行人寥寥,天空阴沉,正在稀稀下着雪。 马车在一家简陋的茶棚前停下,这茶棚夏天卖凉茶,冬天卖热茶,生意倒向来是好,只是买茶的人都是些来往的商客和百姓罢了,没见过什么大人物。见这辆马车停下来,众人的目光便很自然地落在马车上。 一只嫩白的小手伸出来,掀开车帘,在车夫的掺扶下下了马车,只见这女子一幅好样貌,杏眼细眉,唇若蔻丹,清丽柔婉,面容上似乎一直有种淡淡的微笑。众人的眼睛有点看直了,小二忙上前问道:“姑娘是打尖吗?” 那姑娘笑着摇摇头,“我来买些热茶喝。” 说着又取了个漂亮的大壶,“你把热茶给我装上些。” 小二连忙应了声,拿着壶进去装茶,这姑娘就站在那儿等。过了会儿,茶装好,小二替这姑娘把茶送到马车前,这姑娘要上马车,便见车帘又打开,小二一眼看到里头的女子,便觉眉眼清冷,却又是美的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时间便愣住了。 先前那姑娘上了马车后,从小二怀中接过壶,将两只小钱丢在他的手中嗔道:“你这大胆的小二竟敢偷看我家小姐,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说着做出凶恶的表情,小二果真被吓了一跳,忙收了小皮钱道了谢,又道:“姑娘慢走。” 马车于是又辘轳地上路了。 没错,马车上的人正是段樱离、玉铭等主仆几人。 杜素心不愿与他们挤在马车里,自骑着马去前面探路了,而卜青牛一路悬壶济世,之前遇到一个病人,得了很奇怪的病,硬拖着卜青牛不让走,无奈,卜青牛只得留在那个村子里等待,段樱离让他保护好自己,等他们找到了慕风,再来与他会和。 卜青牛实在是不舍,但是他自己又只是个文弱的大夫,一路跟着,反而要成为段樱离的累赘,最后还是同意了段樱离的安排,便在那个村子与段樱离告别。   ☆、背主之人的爱情 玉铭倒了杯热茶给段樱离,发现茶色深沉,皱眉道:“早知道多拿些茶叶,也不必喝这粗茶了。” 段樱离却不介意,在仆人院的时候,别说粗茶,嗖茶也都喝过。 这时候接过来,轻轻地啜了口道:“胜在热度足够,喝了后暖烘烘的。” 玉铭听闻,眼圈又红了红,“小姐,您这样值得吗?也不知道那慕公子是否活着,您就这样单枪匹马的过来找他,一路上却受这样的罪,万一永远都找不到呢?俨” 段樱离笑道:“一定能找到,他这样的人物,若是真死了,早有消息传出。” “可是万一走岔了呢?他去宫里找你也有可能。” “他知道我已出宫,自然不会再进宫。那里已经不安全,我们留在那里,恐怕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别人利用的棋子。现在我们出来了,自由了,除了我们自己,没谁再能利用我们了。” 玉铭想了想之前段樱离所遭遇的事,只好点点头,承认她说的是对的稔。 马车又往前行了一阵,便进入林间小路,杜素心骑着马得得地到了马车前,段樱离掀开帘子看她,“有消息吗?” 杜素心的小脸被冻得发红,呼出的热气在阳光中形成一团团的雾气,“明帝驾崩了!” 段樱离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抖,像没听清似的,“什么?” “明帝驾崩了,前面的小镇已经得到消息,如今整条街市都挂上了白缎子!而且有告示公布,明帝确实已经于昨日在猎场驾崩!而且凶手就是慕公子。” 这不可能!段樱离在心里说。 杜素心道:“我们现在应该回头,往猎场的方向而去。” 说着竟然让车夫掉头,玉铭见段樱离还没出声,忙道:“慢着,小姐都没说话呢,你们急个什么劲儿?要去猎场也好,还是继续往前走也好,总归得了小姐的同意再说吧!” 杜素心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问道:“你不是来找主子的吗?现在我们得到了他的消息,你却不打算去见他吗?” 段樱离淡然道:“他不可能在猎场。” “他肯定还在,他杀了明帝,不可能那么及时的下山的,说不定他现在正是需要我们帮助,他需要我去救他!” 段樱离还是摇摇头,“你可以走,但我不会回头。” “你——” 杜素心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接着道:“我要去猎场,我要去找主子,段小姐,对不起,我实在等不下去,我不能再继续保护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说着也不等段樱离答应,马上就骑着马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唉——”玉铭连忙要追下去时,杜素心的马已经冲出很远了,玉铭生气地道:“这个杜素心,就这样把我们扔在这里啊!她真是……不过没关系,小姐,以后玉铭保护你,婢子就不信,没有杜素心,我们找不到慕公子。” 一直沉默着坐在车子最后面的银环忽然道:“玉铭,小姐并不想见慕公子吧?这一路走来,得到很多次慕公子的消息,但是小姐却不是全然奔着这些消息去,小姐定有另外的打算。” 玉铭微怔了下,忽然想到自己等人一路走来,的确是弯弯绕绕,走的不紧不慢,一点没有要找人的意思。 一时间看着段樱离说不出话来。 段樱离却道:“有缘自能相见。” 好吗,忙活了半天,真的是随便走的,根本没打算与慕风相见? 这下子连玉铭都有点崩不住了,好半晌才向银环道:“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做婢子的只管服从就行了。” 当晚,他们进入一个叫做八家户的小镇,说是镇,人口实际上不比一个小村子里的人多几个,除了一条主干道上,几个茶棚和包子铺外,就只有一家客栈,客栈很老旧了,从外观看起来还挺大的,走进去后楼梯逼仄,木头在脚下吱吱作响,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好。 玉铭有点害怕,紧紧地握着段樱离的手,“小姐,这家客栈不会是黑店吧?” “没关系,有人保护咱们。” 段樱离的这个话,让玉铭的眼眸微微睁大,马上就要四处观望,却见段樱离吁了声,她连忙住了口。 进入房间后,段樱离吩咐银环去准备一些热水,这家客栈的掌柜不备热水,但是备有大锅和柴,谁想用热水自己去烧。银环应了声,就下楼去了,玉铭这才缠着段樱离问,“小姐,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段樱离向四处看看,道:“跟我来。” 她带着玉铭从二楼的甬道上走过去,绕了个圈儿,正好能看到银环烧热水的地方,火已经点了起来,银环把一双小手伸的离火塘稍近些,等手暖和了些,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笛子,一吹,便发出了有如夜莺般的声音。 玉铭忽然想起来,这一路其实没少听到夜莺叫,有一次还问,都下雪了,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还有夜莺在叫? “她在给谁传递消息!小姐,原来银环她——” 段樱离淡然道:“没有关系,人生在世,总要有些自己的坚持。我尊重她的选择,其实从第一天她能够进宫,已然是件奇怪的事情了。” 玉铭点点头,“那现在怎么办?”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一个黑影出现在银环的面前,不知道对她说了些什么,银环连连点头,那个黑影又给她一个荷包,似乎是些银两。银环笑得特别灿烂,向黑影点头,待黑影离开后,她又向灶下加了些柴,就把荷包塞在自己的怀里,上楼来了。 到了二楼,发现段樱离和玉铭就站在那里,微怔了下道:“小姐,玉铭,你们怎地出来了,这天冷的……” 话未说完,已是向下看了眼,一张好看的小脸马上就变得苍白,慌张跪下去,“小姐,婢子有罪,瞒了小姐一路。” 玉铭咬牙切齿,狠狠地打了银环一个耳光,“小姐是如何对你的?你居然出卖小姐!怪不得别人都找不到宫里,只有你到了,从一开始就是有人安排的吧!” 银环捂着脸,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 段樱离阻住了玉铭,“别冲动,进屋里说吧。” 进了房间,银环还是跪在那里哭,段樱离看了她一会道:“你为什么要帮三殿下,是否他利用什么人什么事威胁你?” 银环马上摇头,然而却还是沉默。 段樱离想了下又道:“那便是有什么人,什么事诱~惑了你?银子?地位?” 银环眸子微微睁大,看着段樱离说不出话来。 段樱离也盯着她的眼睛,终于道:“好,我明白了,我现在只有两个问题问你,你要好好的认真的回答,若有一丝不实,你知道我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银环叩下头去,低低地道了声:“是,请小姐尽管问。” “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何时爱上他,并且开始为他办事的?” 银环又是惊诧又是愕然地看着她,她不明白段樱离怎么就在短短的时间把事情想得如此透彻。但是很快,这两种情绪就被一种莫名的欣喜所取代,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她也没有必要隐瞒了,甚至干脆站了起来,做梦似的看向远处,那人所在的方向…… “小姐,其实婢子一直都不明白,您为何要拒绝三殿下?他是个多么好的人啊,他就算有痛也不愿说出来,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为何你要帮着那些人去对付他呢?” 玉铭惊讶地看着她,万没有想到,银环竟然是三皇子凤羽的人。 然而看段樱离的神情,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显然她之前已经想到了答案。 银环又接着说:“那一年,婢子在林荫道上,遇见他,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靠在那里,他痛得快要死去了,可是他还是那样的忍耐着……婢子看到这样的他,忽然婢子的心也拧了起来,就好像一件衣裳被人用力地绞在一起,后来,婢子扶他到小姐那儿休息,他却又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原来银环是从那时候,就爱上了三皇子凤羽,她喜欢他的坚强,喜欢他不服输的性格。 “后来,段府的人都跑光了,婢子却不舍得走……三小姐,其实婢子真的是恨你,若不是你,段府何至于落到今日的结局?若不是你,段府还是那个热热闹闹的段府,三皇子还是会常常来段府,那么我就可以常常见到他。” 玉铭不可理解地看着她,“银环,你疯了!你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自卑的婢子,撇开小姐与三殿下之间的恩恩怨怨,你也不可能与三殿下之间产生些什么,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婢子呢?” “我不需要他爱我,只要我爱他就行了。那时候,我天天到段府门前来,一则,是因为我的确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二则,也是期望可以见到三殿下……我的心思没有白费,我果然再次见到了他……” 段樱离点点头,原来凤羽在之前就已经回过奉京。 那也是当然的,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乐意老老实实的养马呢? 银环记得那日清晨,阳光清透,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植物香气儿。 她在段府门口徘徊很久了,前路茫茫,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做了场梦,如今梦醒竟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还有那个人,那个总是出现在她梦里的人,若是能够再见他一面,她便是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就在她失魂落魄地在门前走来走去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他,他披着一袭黑色的斗篷,正疑惑地看着她。那双冷漠的眸子让她的心砰砰狂跳起来,她不但没有退去,反而向前奔了几步大胆地跑到了他的面前,欣喜地唤出,“三殿下!” 此时,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凤羽因此也比较放松。见她如此高兴见到他,他也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听说段府的人都走光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我——” 银环一时间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她总不能说,她舍不得段府,舍不得他吧?好在凤羽马上解去了她的尴尬,“你是舍不得你家三小姐吧?她如今是在宫里当郡主了,你不必担心她。” 银环哦了声,还是静静地盯着他看,她从来没有这么大胆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们,这还是第一次,只是她怕这次不看,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她想把他的样子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这生走到何处,都要记得这个男子,记得他曾经那样的令她心动。 凤羽抚了下自己的脸,“怎么?我脸上有花吗?”说着,居然略微不好意思地将目光转到别处。 银环噗地笑了出来,其实他与她的距离,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遥远,只要她大胆一点,他们的距离就会拉近。 “那,三殿下为何在这里?是来找三小姐的吗?为何您不进宫去探望她?” “我?”凤羽似乎有点怔忡,看着皇宫的方向苦笑,“我进不去,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 银环说到这里,忽然哭了起来。 向段樱离道:“你没有看到他当时的目光,若是你看到了,必不会这样恨他了。小姐,进入皇宫是我自已的意愿,我说我愿意进入皇宫,替他照顾着小姐,三殿下当时真的很惊喜,他不过是想得到你的消息而已,他有错吗?婢子有错吗?” 她记得当时她并没有考虑到背判什么的,只是很想帮助凤羽,很快,她这个不大灵光的脑子里,竟然也出现了一个好主意,她大胆地站在他的面前道:“三殿下,不如您想办法让我进宫吧,我去照顾着三小姐,把他的消息想办法递给你,这样一来三小姐身边有人照顾,而您也可以常得到三小姐的消息,岂不是两全其美?” 凤羽的眼睛微微一亮,“你真的愿意这样做?” “婢子愿意!” 在银环看来,无论是三殿下,还是银环自己,都是为了段樱离才出此下策,可是这样做也是为了关心她,爱她,在她来说,这并不是背叛,何错之有呢? 段樱离被气笑了,嘲讽地道:“你对我还真是好,倒是我不知好歹了。我现在再问你第二个问题,关于梅夫人与鸿儿出宫的事情,你有没有告诉他?” 银环微怔一下,却是摇摇头,“不曾,梅夫人与鸿儿走了是好事,否则总是让小姐郁闷。” 段樱离点点头,“不过,他也一定知道了,银环,你知道不知道我将他们二人送去哪里了?” 银环摇头,“婢子不知。” 段樱离稍稍地松了口气,当时送梅夫人与段鸿走,的确是费了些心思的,甚至玉铭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银环知道确切地点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犹豫了片刻,她把桌上的热茶递给了银环,语气亲和道:“没错,你与三殿下都是好人,也都是为了我好,以后你不必瞒着我们与三殿下联系,我也很想见他。” “这,这是真的吗?” 银环接过茶杯,激动地看着段樱离。 段樱离笃定地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银环开心地笑了下,就着杯口抿了下茶水,“小姐,其实这一路走来,三殿下都是多有照顾的。他大概能算出你在走什么样的路线,就提前过来将有些贼匪打跑了,还有,还有我们的银子早就用光了,后来所用的都是他送给我们的……” 段樱离这时,目光却变得很冷,怪不得一路上得到的消息,忽实忽虚,恐怕是凤羽故意为之,她一直在他的范围内。 银环与她在一起得久了,自然也能窥探些她的想法,见她神情冰冷,马上想到了什么,便将手中的茶杯给丢了,茶水倒了一地。 然而还是晚了,她刚想要说什么,便觉得从喉到肚子里,仿佛被一柄刀割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啊地吐出几口鲜血,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失去了意识。 玉铭猛地扑到她的身上,“银环!银环!” 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玉铭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银环虽然背叛了段樱离,可是也是一起在仆人院走出来的姐妹,她实在应该有更好的结局才对。 段樱离从银环的怀里拿出笛子,“玉铭,她还没有死。” …………   ☆、贱人也是你生的 玉铭怔了下,“没死,她——” “玉铭,可能你也觉得三皇子这个人是好人吧,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我们堆雪人吧。” 其实这已经是第二场雪了俨。 只是,还没有到堆雪人的季节,雪有点薄。 但是段樱离和玉铭堆出来的雪人,却是又圆又胖,可爱极了,她静静地驻立在客栈门前,使这个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的小镇,在深夜里更显出几分诡秘。段樱离把笛子放在唇间,几声夜莺般的笛声过后,她把短笛插~入到雪人的嘴里,便与玉铭躲在客栈外的马车上,往外观望稔。 只见不一会儿,就有两个人过来了。 前面一人一身暗青色的锦衣,头戴玉冠,正是凤羽。后面那人身背长剑,却是一个满身杀气的侍卫。 他们到了客栈门前,便见到段樱离他们堆好的雪人,凤羽马上就发现了雪人嘴里的短笛,接着看到雪人的眼睛在眨,这个雪人是活的! “银环?”凤羽轻问了声。 银环赶紧眨眨眼,表示自己正是银环。 侍卫似乎被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说:“竟然是活人堆的雪人吗?” 凤羽忽然轻笑了下,“看来她已经知道真相了,这也的确是她能够做出来的事。” 侍卫又道:“我们快将银环姑娘救出来吧,她快要冻死了。” 那名侍卫说着就要将银环身上的雪拍掉,凤羽却及时阻止了他,“既然是樱离堆的雪人,我怎么能够轻易破坏呢?” 侍卫似懂非懂的哦了声,却是退了开去。 凤羽往四周看了下,发现段樱离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又道:“她现在定是已经走了,连马车都弃了,只是这里方圆百里没有什么人家,恐怕在路上遇到危险。你现在马上带人去找他们,如果找到了他们,就直接带回营中。” “是。”侍卫领了命,先走了。 凤羽又在雪人前站了片刻才道:“银环,怪只怪你命不好,碰上像樱离这样狠心的主子,不是我不救你,只怕我救了你,樱离要怪我。好在你不会受多少苦的,很快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安心瞑目吧。” 说完,他便也走了。 风雪似乎越来越肆掠,凤羽黑色的袍角被风吹起,茫然的夜里,他像是一个死神,来了,又走了。 银环看着那冰冷的远去的背影,两行泪水无声无息地流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段樱离和玉铭才走过来,段樱离向玉铭点点头,玉铭就赶紧把银环身上的雪拍掉,银环已经被冻僵了,直挺挺地跌倒过来,幸好段樱离及时地扶了她一把,才没有使她直接落在地上。 银环又悔又痛地看着段樱离,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段樱离道:“银环,你现在看清三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了?不过你也不能再跟着我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想你能明白的。你身上应该还有些银子,你在客栈里休养几天,便用这些银子上路,自谋生路去吧。以后,不要再找三殿下,也不要再找我,不要再卷进来。” 银环的嗓子咯咯的响,泪水横流,她现在有很多话想要与段樱离说,只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玉铭找了客栈的小二出来帮忙,一起将她送到屋子里去,那里早已经置了火炉,这时候烧得红红的,还有一大桶热水。 玉铭将锦被替她盖好,“银环,等你手脚能动了,便好好的洗个热水澡,你放心吧,小二收了银子,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叮嘱完毕,玉铭便下了楼,上了等候多时的马车。 风雪夜中,马车辘轳地继续前行。 “小姐,你怎么知道,三殿下一定会认为您已经离开,而不在马车里呢?” “他为人多疑,马车停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他反而认为马车里没有人是空的。因为他自信地以为,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玩花样,就算玩了花样也得赶紧逃。” “小姐,你真是三殿下的克星,你很了解他呢。” 是啊,两世了,怎能不了解? 马车行了整夜,到了清晨时分,阳光暖暖和和的洒下来,一切都又活了。段樱离和玉铭下了马车,本来是想照照太阳,让身上多些热量,但段樱离低头便见脚下许多凌乱的脚印还有扔在地上的兵器及受伤倒地而亡的马匹。 原来他们的马车居然停在了一个刚刚激战过的地方。段樱离拿出腰间锋利的短刀,迅速地割了些马肉让玉铭挂在马车车辕上,然后道:“我们赶紧走吧,说不定还会有人赶来清理战场。” 二人刚准备离开,便听得一声难以置信的呼唤,“樱离!” 段樱离应声回眸,只见不远处,一个白衣男子驻立在那里,脸上的微笑犹如温暖的晨光,几年未见他似乎已经褪去了书生意气,更多了份沉稳。而他身边的女子,头发简单地挽起,衣裳也是便于骑马的裤装,皮肤微红,不似从前的雪白,却让人觉得朝气蓬勃,很是青春洋溢却又温和的感觉。 这二人,居然是凤青鸾与洪婵。 “你们,回来了。” 段樱离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 然而这句简单的话,却让凤青鸾和洪婵都眼圈红了,二人迅速地走过来,一起拥住她。 她被拥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只道:“马肉,马肉……” 凤青鸾听得奇怪,三人再度分开时,才发现段樱离手中提着刚割下来的马肉。凤青鸾笑道:“几年没见,你越来越不像大家闺秀了,居然来这里割马肉。” 洪婵笑道:“你别理他,他现在看哪个女子都不是大家闺秀了。” 玉铭昨夜就紧张了整夜,害怕被凤羽的人追上,再把小姐和她给带走了,乍然见到凤青鸾和洪婵,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儿。忍不住插嘴道:“这也不能怪我们小姐啊,她身上没银子了,剩余的又给了银环,所以今日如果不割些马肉,明天都不知道吃什么呢!” 她说的是实话,不知道怎么听在凤青鸾的耳里,却是备感心酸,竟然又把段樱离扯进自己的怀里,“樱离,辛苦你了。” 洪婵看二人贴得那样紧,神色略微尴尬,扭过脸去。 玉铭也赶紧背转身,却与洪婵的心情不一样,伸着舌头想,有二殿下在,又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天天安稳睡觉了。 还是段樱离保持着理智,将凤青鸾轻轻地推开,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的人在这里遭遇袭击,结果把对方给打跑了,而且对方还战死一匹马,我和婵儿过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证据,以确定他们到底是谁的人马。” 说着话,目光却没办法从段樱离的身上挪过去。 几年没见,段樱离又长高了,他一直记得,她的个头差不多在她的下巴处,可是现在几乎到了他的眼睛部位,这样看着她似乎可以看得更清楚,那双似烟若雾的清冷眸子比还是与以前一样让人看不透,虽然被冬衣一层层地裹着,但仍然能看出,她苗条的身材和修长的颈,都使她身上那种名门闺秀的气质更加的浓郁。 只是手中提着的马肉,让人又觉得她可不是一般的名门闺秀,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一路顺利吗?” 提到这个,果然暂时让凤青鸾的思绪回到现实中,“不算顺利,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老三一直在和我们作对,我们却直到现在找不到他的马队。” 这事说来话长,一时之间也讲不清,凤青鸾转移了话题,“你呢?怎么出宫了?” “我若不出宫,只怕要添来更多的麻烦。” 她这么一说,凤青鸾便也理解了,此刻,凤青鸾、凤羽和慕风都往皇宫而去,皇宫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留在宫里的确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洪婵这时候已经把这个战场仔细地翻检了一遍,终于捡到一支令牌,便用冻红的小手拿给凤青鸾,“你看,这的确是亲卫军的令牌,是陛下的人。” 凤青鸾将令牌接过来,沉思不语。 还是玉铭道:“呃,婢子能不能问一下,营地在哪里?我们好几天都没有吃着热饭了。” 凤青鸾如梦初醒,道:“走,先回营地。” ……凤青鸾的人暂时驻扎在离小镇不远的空地上,帐篷一个挨着一个,像一片巨大的丛生蘑菇。 凤青鸾道:“我们的军队是白天休息,晚上出发。晚上可以走的更快,而且不至于太打扰百姓。只是晚上的危险也更多。” “还有,你看那儿,是士兵在做饭,还有那匹刚刚死去的马,我会让人把它带回来给士兵们改善伙食。他们的厨艺很不错呢,我也常常与他们一起吃。” “像冬天这时候,士兵们常会去林带里套猎物,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不过只要他们不过分我也不会阻拦。” ……他如此喋喋不休,惹得洪婵笑道:“二殿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让樱离自己体会一下才好吗,再说,樱离肯定很想见段将军,他们父女好几年没见了,不如让我带她去见段将军吧。” 凤青鸾尴尬地住了口,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一下子握住了段樱离的手,怔怔地不肯松开。 段樱离心中也有些怪异的感觉,道:“我的确是该先去见我爹的。” “哦,好。”凤青鸾嘴里应着,手却还是不肯松开,仿若便是半刻也不想和段樱离分开。还是洪婵从身上拿出针线包,用一根针在他的手上轻轻地刺了下,凤青鸾的手才蓦然松开,有点薄怒地向洪婵发脾气,“你干么拿针刺我?” “你说呢?樱离的手都要被你握断了,是吧樱离!”洪婵调皮地道。 段樱离笑着点点头,“洪小姐,还是请你带我去见我爹吧。” 凤青鸾忙道:“我带你去!” 洪婵无奈地丢给他一个白眼,“刚才士兵说,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三殿下的马队就要浮出水面了,需要你亲自去分析分析呢。” 凤青鸾无奈地哦了声,还是恋恋不舍地看向段樱离。 洪婵牵着段樱离迅速往段擎苍的营帐走去,因为有一段距离,也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才到,路上,洪婵和段樱离的手紧紧握着,二人却都没有说话。玉铭见二人脚步颇快,自己有点儿跟不上了,忙道:“洪小姐,小姐,你们慢点儿!” 然而洪婵和段樱离谁都没有减慢速度,这样快步走很容易就喘息起来,但是这喘息声很容易盖掉二人的尴尬,到了帐前,洪婵道:“段将军,樱离来了!” 便听得里面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然后听到段擎苍冷冷地道:“让她进来!” 洪婵微怔了下,看到段樱离脸上的漠然及玉铭的害怕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鲁莽了,段擎苍这样的态度,明显对于这个女儿的到来并没有多么的欢迎,甚至还要怪罪她,或许真的应该让凤青鸾陪着过来才对。 想了下低声向段樱离道:“要不,我们先回前帐,等晚中再过来见段将军。” 段樱离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迟早都要见的,而且我与我父亲也有很多话要聊。” 洪婵无奈,替她掀开了帐帘,三人一起进帐,只见段擎苍坐在帐中,威风禀禀,满面冰霜,厚重的铠甲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沉重,他比以前瘦了很多,而且两鬓生华发,面上已经有了沟壑,经历风霜岁月洗礼的感觉,已经完全突显了出来。 段樱离恭敬跪下,给他嗑了个头,才道:“女儿见过父亲,父亲一向可好。” 大概是觉得洪婵在场,段擎苍好歹没有发作,只冷冷地嗯了声,又向洪婵道:“你先带着那丫头去安排吧,我要跟我的女儿好好谈谈。” 洪婵同情地看着段樱离,只好道:“是。” 带着玉铭出来,玉铭担忧地道:“洪小姐,你说将军会不会一怒之下,打三小姐?” 洪婵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给机会让他们父女好好谈谈,再说就算是看在二殿下的面子上,段将军也不会对樱离怎么样的,至多就是训斥一顿。” “我们先走吧。”洪婵道。 “不,婢子要留在这里,万一将军打小姐,婢子就冲进去!” 看着她坚定的模样,洪婵只好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 洪婵离开了,玉铭便守在帐外。 段擎苍没有让段樱离起来,他盯着自己的女儿,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看走眼了,几年未见这个女儿长大成人了,她的眸子还是小时候那般清冷,但是她越来越漂亮了。现在的她,便是与当时被称为南诏第一美人的段芙蓉站在一起,也是毫不失色。 想到段芙蓉,段擎苍的心又狠狠地痛了下。虽然芙蓉这个女儿,一直不让他省心,可是向来是他宠大的,她落到这个结局,也有他这个当爹的原因,因此他内心里还是很愧疚的。 段樱离觉得自己的腿要麻了,抬起头来问段擎苍,“父亲,您不让女儿起来吗?” 她问得笃定,却惹得段擎苍心头蓦然窜起一股火,“你害死那么多人,跪这么一会就叫屈了?我的逸儿,还有芙蓉,玉容,难道你对他们的死,没有任何的愧疚吗?” 段樱离见他如此,忽然冷笑一下,干脆自己站了起来。 拍拍自己的膝盖,她挪到暖炉那儿,烤着自己快要冻僵的小手和身体,“父亲,女儿一路走来甚是辛苦,已经冻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您不介意女儿借用这暖炉来暖暖身子吧?毕竟姑娘家若是冻久了也不太好。” “你这个贱人!大胆!”段擎苍一时口不择言。 段樱离冰冷的眸子漠然,“贱人也是你生的。” “你——”段擎苍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大刀,高高地举起。   ☆、车师国女将沈罗刹 “你——”段擎苍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大刀,高高地举起。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玉铭,这时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死死地抱住段擎苍,“将军,将军,老爷——求您行行好,不要杀小姐啊!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死跟三小姐没有关系啊,大公子早已经被斩首了,跟三小姐更是没有关系,请您不要杀三小姐啊,您可就这一个女儿了!” “这样的孽种,我宁愿她从未出生过!”段擎苍怒吼。 段樱离轻蔑地笑了笑,眸子里满是凉薄和漠然,“父亲,无论我做了什么,我只是在保护自己罢了。这世上,没有爱我疼我的人,我便自己疼自己,自己爱自己,我没有做错!父亲你若因此而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父亲,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孽种!孽种啊!”段擎苍如被触怒的关公,大刀直直地落下,段樱离闭上了眼睛,玉铭惊叫出声…… 段樱离甚至感觉到刀锋已经刮断了她的头发,那一抹忽然而至的凉意,使她确信自己一定会死在段擎苍的刀下瘙。 千钧一发之际,听到当的一声,再度睁开眼,只见凤青鸾站在帐门口,眸光中满是杀意,而段擎苍手中的大刀已然被凤青鸾扔过来的短刀打歪,此时段擎苍还在大喊,“不要拦我,让我杀了这个孽种!” 凤青鸾的身形迅速移动,在段樱离再次受到伤害之前,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语气里满溢愤怒,他道:“段将军,你不认樱离为女儿也好,樱离也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但她现在是郡主,我有责任保护她。” “二殿下!你何苦为了她而——” “段将军,没事的话,我先带樱离去休息。” 凤青鸾再不给段擎苍说话的机会,牵着段樱离的手便出了帐子。 天气再冷,没有段樱离的心冷。 无论前世今生,他们都不想让她活,她的哥哥,她的父亲,她的姐妹…… 不过现在她已经不痛了,只是冷而已,一种冷到骨髓里的冰冻之感。 凤青鸾带着她到了他的营帐里,暖暖的炉火烤不热段樱离的心,她没有哭,甚至也没有流露出一点点悲伤,她就那么漠然地坐着,偶尔还露出笑容,却是距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看着这样的她,凤青鸾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那样的冷,或许多年前他就应该明白,只是他没有相信。如今看到段擎苍竟然要杀她,他才真的信了。无论是谁,生活在一群根本就不爱自己的人中间,恐怕也会变成段樱离这样。 凤青鸾从火炉灰里扒出一只地瓜,把焦糊的外皮小心揭掉,露出里头黄澄澄的地瓜肉,将它递到她的手中,“樱离,段将军征战沙场多年,眼睛被鲜血染红了,杀人太多,便觉得人命不值得一提,甚至对自己的亲人亦是如此,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段樱离却只淡然地道了三个字,“没关系。” 很快就是晚上了,已经有十几天未曾好好休息过的段樱离,这时候已经支撑不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大军却即将出发,营帐什么的都收了起来。凤青鸾将自己的被褥拿出来铺在马车里,马车一角置上烧得旺旺的火炉,这才将段樱离抱起来,向马车走来。 出了帐便有风,虽然凤青鸾已经很小心,段樱离还是醒了,发现自己被抱着,便挣扎着想要下来。 “吁——马上到了。” 凤青鸾双臂有力,继续抱着她前进。 段樱离忽然想到了慕风,她脑海里出现了那次,慕风抱着她上窜云楼,后来一起从窜云楼逃跑的情形。她很少这样想起一个人,除了凤羽,但凤羽是她恨的人…… 等到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马车里了,身子底下铺着厚厚的被褥和兽皮,身上盖着轻薄的羽被,整个马车里暖烘烘的,凤青鸾就坐在她旁边,因为马车空间有限,因此他歪靠在车壁上,目光暖暖地落在她的身上。 忽然,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傻丫头,快睡吧。” 段樱离反而更加睡不着了,道:“这几年在战场之上,你也杀过很多人吗?” 凤青鸾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打仗,就有鲜血,只要有鲜血,就有分离。每次想到回来后,要给死去的将士立碑,还要安抚他们的家人,我就觉得很难过。若是有一日,不必再打仗,那该多好。” 段樱离笑道:“若你当了皇帝,肯定会是明君,创造太平盛世。” 段樱离这句话就好像一壶盛满冰水的桶,忽然兜头向凤青鸾罩下,他神色变了变,哑声道:“在路上,听闻我父皇居然已经殡天,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是恐怕宫里发生了事,猎场那边不知道如何了,这次回京,等着我的可能是场恶战,我……” 段樱离轻轻地压住他的唇,道:“陛下有可能还活着。” “真的吗?樱离,为何如此判断?” 段樱离于是把之前宫变时,明帝与慕风短暂的合作,假死以引得大皇子及三皇子火迸,最后二人皆被重罚的事情,细细地告诉了凤青鸾。 凤青鸾听后,竟然也与段樱离同样的判断,“可是假死这种事,第一次会有用,第二次就未必有用,我父皇会再用这么冒险的法子吗?” “不会,因为这一次,回来的是你,是大军压境,不管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不及二十万大军来的实在。不过既然有人传出陛下已亡的谣言,肯定是有什么计划。只要陛下在生,二殿下你若是如此进京,十一殿下和三殿下有可能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已然将你说成是大逆不道的篡位。 将您钉到道德的刑架上,若是你父皇这时候再活着回来,你便与当初的大皇子一个下场甚至更惨。 所以这次回奉京,要不然就是把大军停留在某处,派小部分人先查清真相,要不然就是直接打进去,若你父皇已经死了,你便当仁不让地做了皇帝。若是你父皇没死,你也要让他死了……” 段樱离说到这里,忽然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才发现凤青鸾其实已经沉默一阵子了,段樱离只好道:“对不起。” 凤青鸾笑着摇摇头,“没事,只是……” “不用说对不起,可以选择第一个办法。” ……二人说到这里再没有研究下去,如果按照这个进度,再有七八天,就能到达奉京城外。 洪婵忽然钻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凉意,段樱离赶紧将她扯进被子里,温暖的感觉让洪婵舒服了些,便听得凤青鸾道:“出了什么事?” 洪婵返身抱住段樱离,“我想樱离了,来看看她。你啊真是霸道,我也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了,可是今天一天我都没有机会与她说话。”说到这里,她又道:“男女授受不亲,二殿下,您是不是该去您自己的马车里呆着。” 凤青鸾看向段樱离,发现她并不搭腔,无奈地叹了口气,掀开车帘出去了,洪婵微微地吁了口气,真害怕最后被赶出去的是她自己。好在凤青鸾到底还是有君子风度的,洪婵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造型奇特的木铃铛,在段樱离的耳边晃了晃。 是那种木头与木头撞击的闷闷咚声,却也是别有种韵味,“好听吗?” “好听。”段樱离仔细地观察着那个铃铛,鼻端还有些淡淡的木头香气。 洪婵道:“送给你。” “你肯定也很喜欢它,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要。” “这本来就是你的。” “什么?”段樱离不解。 “这个铃铛是当时,军队行到一个很古老的森林边缘,我们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直接穿过森林,可以更好的争取时间,只是这样一来,危险也更多,别的不说,便是森林里的湿气还有蚊子就让人受不了。另外一个选择就是,绕着森林边缘走,这样要耽误更多的时间,有可能会失败。 这几年,那个沈罗刹,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她真是一个奇女子,她竟然已经提前带领着她的军队穿越森林……” 洪婵的思绪,渐渐地回到了那个时候。 正是六月的日子,那个地带因为森林和山地的原因,一天要下好几次雨,每次的雨都下得很大,但很快又晴朗起来,落在地上的水气蒸发成湿气,空气仿佛是重重的水滴组成,每个人的衣裳都要湿透的,那种又冷,又热,又凉,又燥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抓狂。 这还是没有进入森林时的状态,照这个状态,如果闯入森林,定会有去无回。凤青鸾考虑了好几天,还是决定绕着森林的边缘走,现在他们要抢占的是一个高地,其实是一个大约有一千多人居住的小镇。 如果抢占了小镇这个有利位置,后面的对阵就会占有优势。既然沈罗刹决定穿越森林,那么她的机会大了许多。 沈罗刹在进入森林的同时,用箭矢给凤青鸾带了封信,邀请凤青鸾进入森林,要与他在森林里一战。 这封信的语气,极尽挑衅,凤青鸾可以放下皇子的身份,与士兵们同进退,共甘苦,却不能被人如此污辱。后来又想,既然沈罗刹一个女流之辈尚有这样的魄力带着军队入森林,他凤青鸾堂堂男子汉反而要退缩? 于是当晚,在森林边缘吃饱喝足后,凤青鸾下令,一部分军队由段擎苍带领依然绕森林边缘前行,而他自己则带了二百人马,骑行进入森林。 洪婵特别不放心凤青鸾,硬要跟着,最后凤青鸾也同意了。 为什么凤青鸾只带了二百人进入森林,是因为他觉得,森林之险,险于一旦进入,就如羊入虎口,这种危险不是对某个人,而是对所有人都是一样。二百人和两千人甚至两万人,二十万人的效果都差不多。或许人少反而占有优势。 后来的事实证明,凤青鸾的想法是多么的正确,原来这封挑衅信,根本就是沈罗刹的诡计。 原来她声称自己的军队进入森林等待凤青鸾一战,而事实上,她的军队在进入森林后,行进不到一里,便又从另外的方向绕了出来,与段擎苍所行方向相反,从另一边由森林边缘绕行至那个千人小镇。 而她自已也仅留了二百个精锐士兵在身边,与凤青鸾玩猫足耗子的游戏。如果这封挑衅信能够把这二十万大军全部都哄入森林,那么她便迅速出森林,来一场大火,以一片森林换去二十万大军的性命,太值了。 当她知道原来凤青鸾的大军如旧绕行,只是他自己带了二百人应邀之后,便决定在森林里杀了凤青鸾,让他有来无回。 自从那次绿河之战,凤青鸾得到段樱离的献计,在绿河大败沈罗刹,二人之间的拼斗便陷入胶着之状,凤青鸾一反之前败绩,频频与沈罗刹打成平手,偶尔还能奇计突袭,使得沈罗刹渐渐有了败象。 沈罗刹当然不服,这次在森林中,双方采取游击战,各出奇谋…… 比如,沈罗刹曾把他们引入熊窝,当时那里有五六头大黑熊,它们像疯了似的攻击他们,当场便有十几个士兵受伤倒地。在森林中有各种病源,再加上空气潮湿,一旦受了外伤,不能够及时处理,十有八~九会死亡。 黑熊有个很讨厌的毛病,就是他们很擅于追踪,对于自己的敌人和食物,它们会不弃不舍的进行追踪直到把它们吞入肚子里。凤青鸾知道黑熊的习性,因此只能下令不许退,将这些黑熊斩杀于当场。 他们虽然打败了黑熊,但损失也很大,凤青鸾的手臂也被黑熊抓伤,之后他们原地休息,安葬死亡士兵,给受伤的士兵及时上药等,饶是如此,还是有几个受伤的士兵开始发热,再往前行过了半天,受伤的士兵中有五个死去,其余的见状也都没有了求生的意志,有些士兵开始痛哭…… 那时候,便是洪婵也以为自己等人可能会死于森林中,她一边木然地照顾着那些士兵,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蚊子。进入森林不过两天,她的胳膊上,脸上,脖子上,脚上都被叮咬了很多红疙瘩,森林里的蚊子又大又毒,虽然用艾草把烧,但是仍然不敌涌汹而来的各种毒虫。 凤青鸾却在那时,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在森林中间给自己立了一个坟,用一块木板在上面刻上“凤青鸾之墓”几个字,便让众人躲在周围观察。 不多久,果然有个车师国士兵前来,看见了那个墓。 之后他便匆匆地走了,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沈罗刹便带着人出现在墓前。沈罗刹这个女子,打仗的时候从来都是带着一只蜂型黄金面具,只露出眼睛。那双眼睛也较一般女子冷酷犀利,让人望之一寒。 沈罗刹初见墓上所刻的字,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激动似的,几步走过去,盯着墓碑上的字不说话。 之后她却忽然冷笑,指着那座墓道:“把它挖开!” 她的士兵立刻就开始挖那个坟墓,果然就像凤青鸾所说的,就算凤青鸾死了,她也需挖出他的尸体看一眼,确定他真的死了才行。在她的士兵挖坟的时候,她则默默地走到一边,靠在一棵树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手中的长剑似乎变得千斤重,重到她拿不动它,只好将它刺入身旁的土里。 也就在这时,凤青鸾下令将沈罗刹等人包围,所谓擒贼擒王,凤青鸾第一时间冲到沈罗刹的身前,将长剑的剑尖抵在沈罗刹的咽候之处。 就这样,凤青鸾生擒了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女战将,女魔头。 沈罗刹当时却只说了句,“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当凤青鸾要揭去她的面具的时候,她忽然笑道:“在这个世上,只有我的夫君才可以揭开我的面具,你若是揭开了我的面具,就要当我的夫君。”   ☆、倾轧……(二更) 虽然凤青鸾觉得此事未免可笑,况且双方敌对,他揭开她的面具,看看她的样子,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后来他还是没有揭开她的面具,因为二人交战近四年,彼此都对对方有些佩服之意,况且沈罗刹是个女子,就更了不起。 他不揭她的面具,也算是对她的一种尊重。 凤青鸾俘虏了沈罗刹之后,不打算再入森林深处,而是押解着她找方向退出森林,在这个节骨眼上,凤青鸾却忽然病了。 凤青鸾那次的病,来得很是凶猛,他忽然从马上栽了下来,晕倒在地,怎么叫都叫不起,面色苍白,皮肤却很烫手,而且手心及胳膊上,都起了红疹子。当时洪婵身边固然备得有药,可是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因此也不敢乱用药瘙。 眼见着凤青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命在旦夕,沈罗刹却忽然告诉洪婵,凤青鸾是因为胳膊上的伤口感染,才至如此。必须要寻齐三种草药,方有救。 同时,她把自己身上的一块木头,递给了洪婵。 洪婵将那块木头放在鼻端,有种淡淡的清香,沈罗刹道:“把这块木头放在他的身上,可以使蚊虫不近身。” 洪婵当时便问,“我为什么要信你?项” 沈罗刹说:“你不信我,他便只有一死。” 洪婵又问:“你为什么要救他?” 沈罗刹道:“我不想他没被我打死,却病死在这里。况且他没有揭去我的面具,他是君子,我愿继续与君子一战,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病死。” 洪婵信了沈罗刹,似乎这是她当时唯一的选择,却也是她的直觉告诉她,沈罗刹是真的想救凤青鸾。 当天,她按照沈罗刹的说法,寻齐了三种草药,熬好之后用草药清洗伤口,之后又喂凤青鸾服用了沈罗刹给的一粒丹丸,至晚上的时候,凤青鸾居然醒了过来,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但看得出他的性命是保住了,而且他绝不会死在森林里。 沈罗刹也在当晚,被随后找到她的车师国士兵救走,只是那块木头,却还留在凤青鸾那里。 又过了一日,凤青鸾等人出了森林。 而沈罗刹他们自然也出了森林。 那一次,段擎苍行动迅速,到底还是被南诏国抢占了先机,占取了有利位置。因为大局已定,凤青鸾又生着病,所以前往小镇时,行进并不快,凤青鸾躺在马车里休养,觉得无聊便把那块木头拿出来,雕成了现在这个小铃铛。 雕好那日,洪婵端了食物要送入车里,刚到马车旁,便听得凤青鸾在马车里自言自语,说的是:“樱离,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很好的礼物哦!这块木头真的很好,带在身上什么蚊子啊,蜘蛛啊,虫子啊就都不近你的身了,你们女孩子都怕那些东西吗,现在好了,有这个防身什么都不必怕了。” 原来他是要将这个东西送给段樱离的,洪婵犹豫了下,便上车,把食物放下之后,发现凤青鸾还是深情地盯着那个木铃铛,仿若盯着一个漂亮的女子一样。 洪婵便伸手把那木铃铛给夺了过来,“这是用那块木头雕的吧,送给我好了。” 凤青鸾要来夺那只铃铛,洪婵便将它迅速地塞入到自己的胸衣里,然后挺胸昂首地说:“君子不夺人所好,现在这个铃铛是我的了,你想要也可以,你能从我这里取走,那就算你的了。” 凤青鸾有点郁闷地说:“那可不是送给你的。” “二殿下你还真是没良心呀,你看我跟着你进了趟森林,身上都咬了多少疙瘩出来,虽然涂了药,但是到现在还是又痒又疼的,你就不怕我也感染了,生病啊?再说啦,你生病的时候谁照顾你的?你的草药是谁给你找来的,让你送我个铃铛你就舍不得了呀,那你说,我的大恩你如何还?要是你愿意以身相许,那铃铛就还给你。” 凤青鸾被洪婵的话给吓住,到底还是没有要回铃铛。 说到这里,洪婵将那铃铛在段樱离面前晃来晃去,“知道为什么我要把铃铛抢过来吗?因为这么好的东西,我当然想能够借花献佛,由我来送给你了。” 说着把铃铛塞到段樱离的手里。 段樱离见她执意如此,便也没有再拒绝,只是道:“你一个女孩子,这几年却受了这么多苦,你会不会觉得很不值得?” “这个应该怎么说呢?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便觉得什么都值得。” 段樱离没有再问,是啊,在一起时,觉得什么都值得。 不在一起时,所有的情都会变成恨。 这样又往前行进了三天。 三天里,段樱离都没有再见到段擎苍。 是因为凤青鸾刻意将他们隔开,以免父女再闹起来。那日,军队在离奉京还有三日路程的荒野里停了下来。而这时候居然又遭遇到了奇怪的事,有小队马队冲入军营,虽然没有造成大的伤害,但搞到军营内一片混乱。 马上之人毕是武林高手,一般的士兵根本无法对付,凤青鸾只能眼见着那群人逃掉,就算是脾气好,也被惹出了火。 把剑狠狠地插入到地上,恨恨地盯着那些人马呼啸而去的背影。 禀烈的风,让他的背影显出几分萧刹。 洪婵替他披上厚袍子,才道:“这些小贼又不敢做什么,何必如此生气?” 段樱离这几天已经听洪婵讲述了这一路的事情,事实上,这次慕风、凤羽和凤青鸾,几乎纠缠了一路。他们是一路打,一路回来的,现在凤青鸾既然已经到了这里,相信慕风与凤羽也在不远处,本来以为慕风可以把凤羽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没想到慕风也不是好相与的。 虽然已经没有武功,但一路以奇门之术设陷,实在也很难对付。有一次过一座山时,他竟然利用奇门之术改变道路与方向,使凤青鸾和凤羽在山中转了两天没出来,后来还狭路相逢,二人斗得很是激烈,慕风却早已经扬长而去。 只是慕风身体不好,因此虽然走在前面,还是被追到,因此三人缠斗至此时。只是关于慕风的消息,凤羽一路真真假假的放出来不少,现在连洪婵也不知道慕风到底在何处,又在做什么事。 段樱离想到慕风孤身一人上路,被凤羽追击,该是多么的凶险。心里猜测他恐怕已经进了奉京城,与候申见到面了。 这几天,关于凤羽的马队的事情,段樱离也有点郁闷。 凤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频频以马队骚扰必有其原因。但是六百匹马,到底他用了什么办法可以如此的神出鬼没? 在营区内边走,边看士兵们如何扎营。 洪婵已经过来了,道:“你怎么又乱跑?” “我只是想随便看看而已。” “二殿下说,段将军脾气很大,让我看着你们不要再起冲突。” “放心吧,没事的。” 段樱离看到有几匹马从身边被牵过去,马股上有烫出来双环形,“这标记很特别。” “这是我们这个营区的马,凡是这次的军马,都被烫出这个标志,很容易就认出来。” 段樱离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想要抓住时又了无踪影了。 “樱离,你怎么了?” “没什么。” 回到帐里,发现午膳是几块地瓜、干粮还有些风干肉,看了就胃口不大好。 然而洪婵却像是习惯了似的,抓起一个地瓜剥了外皮就吃了起来,又道:“之前遇到你时,那匹马还给我们打了下牙祭,其实军队里的生活真不是人过的,军粮总是不够,军队过去后,小兔子都会被抓完……马肉说实话很难得了。” 段樱离忽然想起来,她那天割马肉的时候,发现那匹马的马股已经被割掉一块肉,当时想着是受伤造成的,现在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又问,“所有的记号都是烫在马股上吗?” 洪婵不知道她纠结这个干吗,只是茫然答道:“是啊。” 段樱离忽然站了起来,往帐外而去。 洪婵跟了出来,“你去哪里?” “我找二殿下。” 洪婵其实向来不太喜欢段樱离与二殿下太多的接触,段樱离似乎也很顾忌,平时并不会主动的找凤青鸾。这时候她忽然提出要见凤青鸾,洪婵的理智并没有被淹没,觉得事情可能非同寻常,犹豫了下还是道:“他刚才向那个方向去了,可能是有几个小将军要找他说话。” “谢谢。”段樱离道了声谢,便也往那个方向而去。 因为段樱离最近与二殿下走的近,这些士兵们也都知道,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比较靠边的一个帐前,才看见凤青鸾的近卫兵守在帐门前,还有一圈人也围在帐前,显得很是凝重。段樱离走过去就被拦住,“段小姐,二殿下与几位将军正在变事情,您不便进入。” 段樱离哦了声,又问道:“段将军来了吗?” 近卫兵答,“段将军没来。” 段樱离又哦了声,转身后脚便扭了下,唉呦叫了声。 凤青鸾一下子从帐里冲了出来,发现她神色痛苦,心痛道:“怎么了?” 段樱离道:“脚扭到了,不过没事,我自己先回帐里。” “那怎么行?先进来,让我瞧瞧。” 说着竟不顾旁人的眼光,把段樱离抱进了帐子,段樱离的目光在帐中转了一圈,便发现大部分的小将军、先锋等,都集在帐中,不知道他们先前在商量什么事,此时看着段樱离的目光都很怪异,有人则冷冷地哼了声。 凤青鸾把她的鞋脱掉,隔着白色的袜子,检查她的脚踝,没有发现错骨的迹象,松了口气道:“可能只是肿了,等会上点药就好了。” 转身看到这些将军、先锋们,神色微冷,道:“你们都出去吧,这件事,以后再商量。” 那些人便只好出帐散去。 “樱离,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我只是随便走走。” “真的只是随便走走?”凤青鸾有点疑惑,段樱离说话可是很少有犹疑不绝的时候,刚才她竟然有些结巴。 好在段樱离马上就道:“就是随便走走。” “你呀,这里是军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要送段樱离回她的帐子,段樱离却又道:“我的脚好了,我自己能走,刚才婵儿说找你有事,你去见她吧。” “真的不用我送吗?” “真的不用。”段樱离说着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果然没有大问题的样子,然后她又把他推出去,“你快忙你的事去吧,我刚才已经吃过了,再说这会太阳这么好,我就是消消食。” “哦,那好吧。”凤青鸾说着,似乎忍不住想要抱她一下,却被段樱离给躲开了,他无奈只好先走了开去,段樱离也从帐里出来,往四周看了看,便绕到帐子后头,悄悄地跟在两个小将军的身后,只见二人正在激烈的讨论什么,意犹未尽的样子,之后干脆离营,到了一处枯树下。 段樱离此时离他们并不远,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还是绕了个圈子,到了枯树后面的小坡后面,便爬了下来。 这下,终于听到这两位在说什么。 一说,“只是二殿下对段三小姐用情至深,说不定会因为段三小姐而改变主意。” 一说,“可不是,自古红颜祸水,多少女子误国啊。” 一说,“若二殿下真是感情用事的人,咱们倒也不必坚持,谁当皇帝咱们都是将军,能混到这个位置委实也算不错了。” 一说,“你真是天真,自古改朝换代,新帝继位,紧接着不是一大赦,一大杀?大赦便是赦天下百姓之罪,牢狱里只要不是穷凶急恶之徒都能给放出来;一大杀便是,杀了之前站错队的将领及其家人,二殿下若是当不成皇帝,咱们这些跟着他的人,不会有好结果的,二殿下自己到时候也是自身难保。” 一说,“危言耸听。” 一说,“说你没脑袋,就是没脑袋……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若是二殿下如此优柔寡断,我便去投靠段将军。” 一说,“段将军?哼哼,你才真正是要站错队了,段将军再怎么厉害,人也已经到了老年,况且他可不姓凤。这天下是凤家的,只有凤家的人才能名正言顺。” 一说,“谁有权力,谁就是天下之主,这二十万大军掌握在谁的手里,你说,谁是正主?” 一说,“唉呀可不是,二殿下虽然是皇子,但段将军才是真正的帅将。” 一说,“可不是,这次大军行至此处,刻日便可进宫。可是进宫之后,谁为主,可是两说着呢。段将军为人果绝,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想杀也可杀了。二殿下却不同,此次若二殿下不同意大家的建议,不去杀了段将军,那么这天下以后就要姓段了!” 一说,“听你这么一分析,确实如此啊……” 二人说到这里,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都怕冷似的嘶嘶吸着气。而在小坡后面的段樱离却是明白了,怪不得刚才帐中,将军啊、先锋啊都齐集,感情是在商量这件事呢。段擎苍为二十万大军的主帅,如今明帝殡天的消息已经传出,可不就是谁掌握着军队,谁就掌握着天下。 虽然凤青鸾有姚春辉这个岳父,但姚春辉的军队震守边关,若是调集此处,边关失守,事情更大。而段擎苍一个念头儿不对,就可以将二殿下驾空,带领二十万大军直捣黄龙。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只是这些将军们还有着“这天下只能属于凤家人”,因此才冒死劝谏凤青鸾,想让他在事情发生之前杜绝此种情况,想要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有一个办法,便是杀了段擎苍。 他们刚才,是在讨论杀不杀段擎苍及如何杀法,因此见凤青鸾抱了段樱离进去,目光才会那样的怪异。   ☆、立场也最为薄弱(三更) 段樱离回到帐中,脑子里有点发乱。 全乱了,已经全乱了…… 不对,哪里不对…… 段樱离的心揪得很紧很紧,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马上就要发生,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头绪。 ……很快又到了晚上,凤青鸾大概也在天人交战,这一日再没有与段樱离见面,段樱离亲自熬了碗热粥,端到段擎苍的帐前。进入帐里,只见段擎苍也是什么事都没有做,背着身看着地图,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樱离把粥放在桌上,“父亲,我还以为,从此以后你都不想再见女儿。瘙” 段擎苍转过身,目光漠然地盯了段樱离一眼,便坐了下去,看到那碗粥,一把将他掀到地上去。 这仿若是在段樱离的意料之中的,她并不介意,只道:“爹在怪女儿。” “段家都被你毁了!”段擎苍沉声道。 “为何呢?有父亲在,段家就在,只要父亲回了段府,夏姨娘、紫姨娘还有梅夫人,鸿儿他们都会自动回府的,段府还是段府,父亲可以继续纳妾娶妻,很快段府就又会热闹起来,况且,段府也可以不叫段府,而叫天子之居,这不是很好吗?” 她的话让段擎苍愤怒不已,将案上的墨抓起来向她扔去,段樱离躲了一下,墨汁却还是溅到了她的身上,只听得段擎苍道:“我段某人怎么会生下你这么大逆不道的贱人!什么叫天子之居?你这个贱人想害段府彻底完蛋吗!” 段樱离嘲讽地看着他,忽然想到,段擎苍上世,最后投靠的人是凤羽,其实凤羽那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 是啊,他什么都没有,他最大的助力就是段擎苍! 段擎苍从来就是个胆小鬼,他有魄力,有实力,他手中有二十万大军,可惜他没胆做出弑君夺位的事情。便是当年,明帝为了防他,将一块龙佩放在他的身上,使他成为众矢之的,他都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而是逆来顺受。 可是这样一个胆小鬼,却又是有野心的,他愿意做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人,他愿意被领导,因为站在最高处的人,接受的风雨也最大。 而他,宁愿做那个可以踩在众多人头上的人,他想要作威作福被人尊重,却不愿承受那高位之风雨。 段擎苍啊段擎苍,上世,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使你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段樱离忽然想明白,凤羽的马队藏在哪儿了,它们就被藏在这二十万大军里,马队早已经化入大军,只是凤青鸾不知道而已。马队之所以能够化入大军,是因为凤羽用某种方法说服了段擎苍,终于将段擎苍纳入了他的麾下,或者说,段擎苍选择了凤羽。 那些小将军们,以为给凤青鸾出谋划策,杀害段擎苍是在帮凤青鸾,却没想到段擎苍征战多年,屹立不倒,绝对不是偶然。他是个有心机的老狐狸,只怕小将军们的动作早已经落入到他的眼中,凤青鸾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他的助力太多,段擎苍却只愿伏在一人之下,而不是多人之下。 这一点,在曾经段擎苍试探着他,想要成为二皇子党的中流砥柱时,就已经初冒端谬。 记得那时候,段擎苍曾问二皇子凤青鸾,若是他站在他这边,他可不可以在远山候戚契之上,但是二皇子并没有明确回答,即是不愿给他这个承诺。戚契是远山候,而段擎苍却曾被封为平山候,二人之间早有嫌隙,若二皇子登上皇位之后,却让戚契与远山候踩在他段擎苍的头上,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但他骨子里的忠诚奴性,又使他万万不会选择背判凤家,反正凤羽及凤青鸾,都是凤家的儿子,他帮谁不是帮呢? 段樱离很快就想通了这些,而段擎苍也发现这个女儿肯定想通了些什么,他的手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恐怕段樱离想要转身出这个门,就会送掉自己的性命。 犹豫了下,段樱离反而更向段擎苍走了几步,抬眸看着他笑道:“父亲,无论您有什么样的选择,女儿都会支持你的。 自从您出师车师国,段府在奉京无依无靠,您总觉得是我害死了他们,却不知那里头的风浪有多大,无论是我,还是段府的其他人,都是在自保而已,我只是运气更好一点。” 段擎苍见她暂时似乎不打算出帐,便也放松下来,“你不要在这里花言巧语,扭屈事实,就算我不在奉京,奉京内发生的所有事,我都了如指掌。” “那您可知道,大姐或许并没有死,二姐还曾留下子嗣?夏姨娘和紫姨娘带着小平安跑了,她们只是躲起来了。至于段鸿也与梅氏在一起,您不想见他们吗?段鸿现在长高了,像个男子汉了……” 段擎苍略微动容,然而却依旧很不友好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父亲,若是他们中任何一个出了事,您都会心痛,但是对于我,您却只恨我到现在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 段樱离说到这里,终还是住了口。 她忽然发现,对着一个根本不会怜惜你的人抱怨,那是没用的,虽然抱怨其实是儿女对父母的一种专利,是变相的撒娇,那都没有用,已经二世重生,段樱离不由自主地苦笑一下,她怎地到现在还这样的天真? “父亲,大战即将开始,女儿想亲自敬父亲一杯茶,祝父亲能够旗开得胜,一切顺利。” 在段擎苍的眼里,她其实已经是个死人。 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从帐中走出去后就有可能坏了他的大计,相比家国天下,相比段府的锦绣未来,段樱离的小命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段樱离这时已经斟好了茶,小指甲轻弹,两杯茶里都掺了药粉。 段擎苍将她递过来的茶盏又推了回去,反把她面前的拿走了,如今还肯喝她一盏茶,不过是看在她确实是他的骨血的份上。 “樱离,这盏茶后,你我二人父女情份就此了结了。” 段樱离从来都不喜欢哭。 但这次,硬生生被段擎苍逼出了一串眼泪,泪水落在茶水里,脖子里挂的卜青牛送的珠链也落在茶水里,她红着眼睛向段擎苍道:“父亲,您是真的老了,其实段家能不能好,不在于地位有多高,金钱有多少,而在于,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你是否在身边。” 段擎苍哧地冷笑,小丫头片子到底还是太天真,懂得什么呢? 将茶水饮尽,段擎苍终于拔出了自己手里的长剑……段樱离知道的太多,他实在不能由得她出帐去。 然而他的长剑刚刚搭到她的脖子上,便觉得眼前一黑,他整个人便跌倒在地…… 在失去意识前,他看到自己的女儿蹲了下来,漠然地抹去脸上的泪水,道:“父亲,你老了,你该去过老人家应该过的生活……” 晚上的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着火了!” 只见好几个帐篷忽然火光乍起,士兵们顿时混乱了起来。 玉铭与段樱离穿着士兵的衣裳,装成救护的样子,趁乱用一个担架抬着段擎苍出了军营,隐在小土坡的后面,玉铭不知道段樱离要干吗,忙道:“小姐,我们把将军抬出来做什么?接下来要怎么办?还有,刚才我们杀了人,我们是不是不能再回到二殿下的军营里了?” 想到刚才与段樱离合力杀死段擎苍的近卫,玉铭就觉得心慌意乱,段樱离却道:“玉铭,这次要麻烦你了。” “小姐,婢子害怕……”玉铭看起来快要哭了。 段樱离叹了口气,心中也着实不忍,只是如今,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段樱离拿出一个纸包,“这里头的药粉可以让人长时间的晕睡,你隔上几个时辰,便取一点,放在我父亲的鼻端让他吸进去,千万莫让他醒来,你便带着他藏在这个土坡后面,不要被人发现。” 这个土坡其实只是个普通的土坡,但是之前段樱离偷听两个先锋说话,便藏在这里,偶然间发现这个土坡下其实有个窄细的自然形成的洞穴,玉铭和段擎苍藏进去后,段樱离再去枯树枝搭成一个小空间出来,上面又洒了些树叶什么的,因为是冬天,只需再弄些雪在上面,倒也看不出来。 “小姐,我要在这里等多久……”玉铭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和段擎苍躺在冷冰冰的黑暗里,犹如躺在坟墓里。 “我会尽量快一点来的,玉铭,这次拜托你了。” 段樱离说完,又悄悄地从小坡后面转出来,没走几步,正遇到几位将军策马出营,看到她便道:“有没有人看见谁从这里跑出去?” 段樱离穿着士兵的衣裳,他们一时间没有认出她来。 她赶紧点点头,指着一个方向道:“到前面去了,小人拦不住……” 几位将军便一打马,往前冲去。 回到营中,看到已经是一片混乱,大家都在救火,而凤青鸾则到处找段樱离,一个帐子挨着一个挨子喊,“樱离!你在哪里!” 因为一直没有人答应,着火的又是段擎苍的帐子,凤青鸾开始准备要冲到火里去救段樱离,段樱离咬了下牙,只好及时出现在他的面前,“我在这里!” 这时候洪婵也急急忙忙地冲过来,“樱离你跑到哪里去了,真是担心死人了!”又见她穿着小兵的衣裳,疑惑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子?” 凤青鸾却是先上上下下打量了段樱离一遍,发现她似乎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看看火也差不多快要被扑灭,只向洪婵道:“你带着樱离去安全的地方,给她找套干净的衣裳换上,我一会过去。” 洪婵应了声,扯着段樱离就要走,段樱离却道:“我知道那六百匹马在哪里了。” 凤青鸾和洪婵皆是一愣,便听得段樱离道:“你们跟我走。” …… 其实军营里的马匹是由专人管理的,加上军队本来的马匹,大约有近三千匹,已经是非常大量的了。 此时他们都被聚在一圈简易马厩里,段樱离带着凤青鸾及洪婵,到了马厩里后,便指着马股上的标记道:“因为有这个标记,所以这匹马可以认为是我们自己原有的马,可是如果没有这个标记,还能够记得出来吗?那日我们在雪地里,见到的被战死的马尸,马股那里本来画着标记的地方,皮肉被割去,就是为了掩饰这个真相。 其实那六百匹马,早已经化入军队,每天由军队养着这些马儿,凤羽的马队能够如影随行,正是这个原因。” 洪婵听了,有点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每天都有人报上数字的呀。” 段樱离指着长长的马厩道:“现在你能数出这里有多少匹马吗?其实要做成这件事太简单,只需要找一个风高月黑之夜,将马赶进马厩里就行了,然后执行官每日的报数维持原状,短期内都不会有人发现马匹其实是多了,因为没有人会去真正的数到底有多少匹马。” 凤青鸾明白了,“原来是有人买通了执行官。” 段樱离又道:“只是买通执行官,也不能隐瞒这么久,毕竟每日的粮草都有限,照顾几千匹马没有那么容易,关键是在于,有人同意这件事……” 他的话让凤青鸾彻底的明白了,现在也顾不得马了,马上道:“我们赶快回营。” 相比他的焦心,段樱离却反而没那么焦急,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解决了。果然,凤青鸾回营后,便听到一个消息,段擎苍竟然被烧死在营帐中。 “段将军死了?”凤青鸾一时愕然。 事实上,他与段擎苍向来不是很和,但一起征战近四年,他看到了他在战场上的才华,二人性情不合,但是打起仗来,却是彼此服气的,还很契合,因此才能够打败沈罗刹,沈罗刹、段擎苍、凤青鸾三人之间早有惺惺相惜之意。 一时间,他怎么能够相信,段擎苍居然就这样,突然被烧死了。 他看着地上那具焦尸,一时难以置信。 段樱离也看着那具焦尸,他们判断他是段擎苍的证据,不过是尸体的手中握着段擎苍的将令,而且焦尸穿着段擎苍的铠甲,又是死于段擎苍的帐中,所以无疑这就是段擎苍,只有段樱离知道,他不是,他只是一个小小近卫,一个为了这场战役而牺牲的角色,他从没有对不起段樱离,但段樱离却不得不杀了他。 她默默地跪下去,没有眼泪,没有愧疚,只是觉得此人毕竟是死于自己之手而已。凤青鸾正要劝说她,人死不能复生,还要节哀顺便才好。 段樱离却又站了起来,用惯常清冷的语气道:“肯定是他,是他发现此事瞒不了,或许与我父亲谈得不投契,而杀了我父亲!” 凤青鸾知道她所指的他是谁,除了三皇子凤羽,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来人呀,派人出去搜寻,若发现可疑人物,全部都给我带回来!” “是!” 段樱离又道:“二殿下,樱离有一事相求。” “请说。” 段樱离道:“樱离替父求一道圣旨,请求二殿下在登基继位之后,能够追封我父亲为忠勇仁义王,尊为亚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建尊立祠,一世受人尊重崇拜,香水供奉不绝。” 凤青鸾微怔一下,他现在只是个皇子,说这些还为时过早,甚至是大逆不道。然而见十几个小将军也都围在周围,因为段擎苍的死,他们的心情都很复杂,立场也最为薄弱之时,这时候趁着段樱离的话表明自己的心迹,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想到这里,他将段樱离扶了起来,“段将军一世英勇,征战无数,为我南诏立下汗马功劳,本来就应该得到嘉赏。樱离替父求旨,乃是天经地义,本王便在这里立誓,等他日事成之后,必定尊照今日所求,为段将军建尊立祠,丹青留史,威名永传天下!” 段樱离跪下道:“感谢二殿下,二殿下英明!” 其他小将军们也都跪了下去,“二殿下英明!” 就这样,原本差点被凤羽及段擎苍暗中架空的势力,在短短的一场火后,全部都归于凤青鸾。 夜深人静之后,那具焦尸已经埋在这个叫做枫叶林的地方,立了块简陋的墓碑,等待将来再回迁坟墓。段擎苍已经死亡的消息,像风一样,在半天的时间里吹遍大江南北。 凤青鸾进入帐中,只见段樱离坐在炉子前烤火,那恬静的神色,根本看不出她是刚刚丧父之人。不过凤青鸾知道段擎苍及段樱离之间的父女之情向来淡薄,倒也不觉得奇怪。   ☆、最后的愤怒 然而他的气势仍然是丝毫不曾减弱,被彻底激怒的他如同恶鬼罗刹,况且外面已经传出烈马嘶鸣声及兵戎交接声,显然这是凤羽被气疯后最后的回击,既然已经没有办法掌握这支军队,他也要破坏它。 凤羽又指了指凤青鸾身后的段樱离,“她!给我!” “天下是我的,樱离也是我的。凤羽,你本来就是庶出皇子,你本来就没有资格争夺这一切,如果你现在收手,至少将来我会看在我们是亲兄弟的份上,给你一片封地去让你做个逍遥王爷。” 凤羽哈哈哈地仰天长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不平。 逍遥王爷?从小在宫里长大,在那样的逆境中一点点的拥有自己想要拥有的,每天都看到自己的父皇高高在上被人簇拥的样子,如何能够甘心当个逍遥王爷?况且他曾被那样的嘲讽过,轻视过,他的尊严曾被一些无知的小人践踏过…… 他本来有机会翻盘的,有机会的……让所有这些人,都看着他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青云直上,站在顶端俯视他们这些可怜虫! 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段擎苍的这支军队,原本是他绝地求生,反败为胜的最后机会,现在,便连这个机会也失去了。 他如同走火入魔般,笑得凄厉,墨发飞扬,竟像是从地狱里来的修罗。凤青鸾知道他恐怕要失去理智了,便不动声色地后退,目光不敢从凤羽的身上挪开一刹,头也不回地向段樱离道:“走,快走……” 就在这时候,凤羽已经剑如长虹,直刺二人。凤青鸾牵了段樱离的手腕,将她往旁边一甩,她只觉得身体一轻,人已经落在离帐蓬大约十几尺的地方,而帐篷却已经在二人的接招下如同爆炸般四散开来,炉子倒地,一股烟灰直往上窜。 段樱离定睛一看,发现凤青鸾执刀,凤羽执剑,都各自站在原地,但刚才那一招定是用了十成的力气,所以二人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段樱离往四周看了眼,只见冲进营地里的也是士兵,双方的士兵混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基本就是见势不对先杀别人自保。 凤羽的最后一击,果然还是酿成了不小的血雨腥风。 段樱离再看了眼凤青鸾,只见他身披铠甲,威风禀禀,与凤羽邪艳狂怒不同,他更加的沉稳,段樱离觉得,凤青鸾一定会胜利。 想到这里,她没再犹豫,猫着腰从另外的帐篷里绕过去,一路如此伏低而行,总算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最后到了马厩附近,这里还没有受到袭击,士兵都聚在一起观望,只待一声令下也加入混战。 见到段樱离过来,一个小头目连忙让人在周围护着她,“段小姐,二殿下还好吗?要不要我们现在过去?” 想到营地里的混战,便知去多少人也没用,犹豫了下道:“二殿下若是需要你们,会派人来的。现在请你们帮我准备一辆结实的马车。” 小头目听闻,连忙叫人准备马车,一会功夫,车子已经好了,段樱离撩起裙子踏上马车,便驾地一声准备走了。小头目忙追上两步,“段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段樱离一鞭子打在那小头目的手上,“不要管我!留在原地等待命令!” 小头目毕竟只是小头目,对方是郡主,又是二皇子捧在手心里的人,他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不得不放段樱离离去。段樱离抄着人少的地方,一路出了营地,到了之前玉铭和段擎苍藏着的地方,迅速地将他们扒拉出来。 玉铭已经冻得上牙打下牙,看样子就要昏倒了似的,段擎苍还是昏迷着,而且全身冰凉。 这时也顾不了那许多,先把自己的外衣给玉铭披上,使她暖和了些,勉强能够抬得起手脚,然后二人合力将段擎苍搬到车上。 回头看看二人,段樱离道:“我们走!” 玉铭还能给出什么意见呢,只能听从安排。 在营地里还在大战的时候,段樱离的马车,已经冲进黑沉沉的夜色。 事实上,这里离盐村并不是很远,只是那个村子地势隐蔽,一般人难以发现。玉铭在马车里被癫得坐不住,身体反而慢慢地回暖过来,之前在狭窄的缝隙里不能动弹才会僵硬。拿出怀里的药粉,又让段擎苍吸了片刻,才道:“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一个安全的地方。” 段樱离亲自赶车,只觉得寒气扑面,而且时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借着雪地的幽光,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饶是如此,段樱离却不敢停留。 凤羽若是追到这辆车,必然不能放过她,要她血溅当场。 凤青鸾若是追到这辆车,却不会放过段擎苍,一定也会要他死。 所以,段樱离不能让这二人追上自己。 雪越来越大,玉铭又冷又饿,掀开帘子发现段樱离的背影依然那么坚定,“小姐,我们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段樱离没有   ☆、偏要你二选其一待要如何 这样僵持了好半晌,他忽然伸手将她提上马背,人在他的怀里,便越发觉得那血腥味儿浓郁,段樱离几乎要吐起来。 纵马狂奔,似乎根本就没有方向,寒风吹在脸上,冷冷的如同刀子…… 好在,所走的方向与玉铭所去的方向相反,如果顺利的话,玉铭应该能够将段擎苍送到盐村,那么,他们马上要团聚了项。 想到他们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在冬天的夜里,点燃一只火炉,一起吃着香喷喷的热饭,是多么的幸福。 这种幸福,她不曾拥有,她也已经放弃了。 段樱离的眼前渐渐地发黑,只剩余这美好想象的残念,残念里的一点烛光,渐渐地,便连这微光也消失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深夜。 发现自己被勒的快要透不过气来,耳旁却是一人在低吼,“不许你死!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害得我失去一切,就想这么溜开吗?我不会这么便宜你的,你给我醒来!给我醒来!” 这人狠狠地抓着她的衣领,仿佛是想要把她抓的站起来一般,她忍不住咳咳了几声,那人猛地将她松开,她的身子便跌回床上,听得他的声音含着一种深沉的恨:“我知道你不会死,你还要陪着我过完剩余的日子。瘙” 段樱离再次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进来,“三殿下,雪更大了,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 凤羽的声音虚弱无力,却又有点阴恻恻的,“老二还在到处寻找她的下落吗?” “是的……还在找,我们被逼在这个山谷里,再不出去,大雪封山,恐怕要到明年的春天雪化了才有机会……” “明年的春天……” 凤羽哧地笑了一下,若等到明年的春天,那便什么都晚了。 凤羽最终决定出谷,“老二不是君子吗?我就看看,他这个君子面对美人和江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 段樱离彻底清醒的时候,是在一辆马车里。 马车里设有暖炉,车壁周围都是小柜子,整个车厢里有种甜香味儿,一个面色略显苍白,但眉目如画的男子坐在那里刻着手里的木蝴蝶,一身绛紫色的衣裳,更将他映衬的人面如玉,特别是那双眸子,专注而温柔,令段樱离紧提了很久的心,忽然就松驰了下来。 连续两三天的奔波,她全身的骨头酸痛,此时稍微一动,已经不由自主地闷哼出来。 慕风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发现她已然醒了,不由地露出一抹倾城笑容,“樱离,你醒了。” 段樱离艰难地挣扎起来,“慕风……我怎么在这里?” “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我们现在快要到奉京城里了。” “哦……”段樱离的思绪还没有完全活跃起来。 “如果没有意外,今天就是凤青鸾登基的日子。” 他的话使段樱离脑中的迷雾一下子给挥开了,之前的事也迅速地整合,半晌才道:“凤羽打算用我去威胁二殿下,让他放弃皇位,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你怎么会把我从他的身边救出来?” “我并没有把你救出来,只不过可以让你留在我的身边而已。” “什么意思?”段樱离的心又揪了起来。 “凤羽的确不肯轻易放过你,虽然我以奇门术数之法,将你从他的身边带过来,然而他却派人将所有路口都守住,只留这一条道通往奉京,只怕我们一进城,就会被他给抓住。” “只有这一条路吗?” 慕风点点头,神情却是温柔极了,“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尚可以再努力一下,只要熬过今日,一切都会好的。” 慕风把车帘打开些,只见正是白天,满眼的白,慕风道:“这匹马儿就是从奉京城里带出来的,就算我们不在马车里,它也认得路会一直走进奉京城。马车里虽然很舒服,但我们现在只有弃了马车才行。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身体。” 段樱离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否则进了奉京被凤羽抓到以后,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样的事。 “我可以,我现在很好。” 慕风把柜子里的食物搜刮出来,弄了一小袋,先跳下车去,背冲着段樱离,“我背你。” 她本来想要拒绝,可是刚刚爬起来而已,就已经全身要虚脱了似的,这几日病中奔波,的确快要了她的命了。无奈,她只好爬上他的背,闻到他身上还带着车里的甜香味儿,不由地扯开嘴角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味道让她很开心。 二人弃了马车,便走入雪野。 “慕风,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慕风从怀里拿出一只热热的红薯,“这是之前从炉子底下烤的,你吃点东西吧。” 其实段樱离确实饿的前心贴后背了,拿了它,就那样爬在慕风的背上吃了起来,温度刚刚好,她掰了一块送到慕风的嘴里,慕风想要拒绝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张口吃了下去,那甜甜软软的滋味儿,让他的心也变得柔软甜蜜起来。 吃完了东西,段樱离感觉到身上暖烘烘的,强烈的睡意袭来。一场病,将她折磨的像吃完东西只会睡,睡完又只会吃的小孩子。 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还是在慕风的背上,只是他走的踉踉跄跄,喘吸的也非常厉害,而且老用手揉着眼睛。段樱离只见太阳正挂当空,已经是晌午时分,太阳的光芒非常的强烈,她用手遮住自己额前的阳光,看样子,慕风背着她已经走了三四个时辰。 感觉到她的动静,慕风问道:“醒了?” “嗯,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段樱离反问。 “不是,就是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看东西都是红色的……” 段樱离马上想到了什么,急忙扯下自己的一片内裳,将他的眼睛轻轻地缚住,这样一来,是走不成了,可是慕风不想将段樱离放入雪里地,因此还是将她紧紧地托在自己的背上,“樱离,你遮住了我的眼睛,我该怎么走呢?” “不遮住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会瞎的,看东西已经变成红色,是雪盲的症状,如果再持续一阵子,你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你缚住我的眼睛,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我带着你走。” 段樱离说着,就想要从慕风的背上下来,慕风却紧紧地背着她,不让她下来,“你病了好几天,要好好休息,不能再着凉。” 其实段樱离的确手脚发软,额上还有虚汗,只是总不能让慕风一直背着她吧? 这时慕风提出另外一个建议,“不如,你当我的眼睛。”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段樱离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之前慕风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只觉得往这个方向走没错,但是现在看来,他们行入的地方竟然是一个狭谷,而且段樱离已经瞧见凤羽的人马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大概也已经看到了他们,人马停了下来,皆往这边张望着。 段樱离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在慕风的耳边道:“慕风,凤羽的人马已经看到我们。” 慕风微微一怔,就要去扯脸上的布,段樱离赶紧阻止,“慕风,你要是真的变成瞎子,可别指望我爱你,我是不会和瞎子在一起的。” 段樱离将脸贴在他的后背心,“慕风,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吧,你还有你的事,而我,终究逃不出自己的宿命,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慕风没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段樱离又道:“你放下我,往前走几步,有一个树洞,你暂时躲到里面去,我会引凤羽离开这里……” 然而慕风好半晌都没动静。 忽然,坡上的人马似乎已经确定了方向,齐齐打马往山坡下冲来。 “慕风,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慕风轻叹了声,“反正我也必须得进入奉京一趟……樱离,我不会和你分开的,我要和你一起进宫,等我找到了盒子和钥匙,到时候我总归能想到办法带你离开的。” …… 他既然已经如此决定了,段樱离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等到那批人马进前,果然就是凤羽。 他的目光冷冷地瞥过段樱离和慕风,终是嘲讽地道:“段樱离,以前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有这么多的姘头,老二和老四都被你迷得神魂癫倒,你真是个不折不扣水性扬花的贱人。” “废话少说,你不是要抓我去跟二殿下谈判吗?那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的话我宁愿血溅当场,也不会配合你的。” “说!”凤羽斩钉截铁。 他的样子,使她想起他上世那绝情断义的样子。 气急败坏的他,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吧! “我不许你伤害慕风,如果他死了,我立刻就自杀,让你达不成自己的目的!” 听了她的话,凤羽只觉得喉头一甜,心血上窜,差点就吐了血。 “你为什么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他问出来,段樱离自然不会给他答案。 好半晌,凤羽才将心痛的感觉压下去,他冷冷地道:“我不会杀他的,我要他亲眼看到我是怎样将你送给别人的,慕风,你的眼睛不会瞎了吧?如果你的眼睛瞎了,我可是会感到遗撼的。” 慕风却是平静得很,这一路他与凤羽及凤青鸾斗过来,虽然实力悬殊,胜败似乎也是早就注定的,但是他从未放弃。 见言语似乎伤害不了慕风和段樱离,凤羽更加的难受。他让人将这二人绑起来扔在马上,然后直奔奉京城。 * 奉京城内。 凤青鸾率大军入城,直入皇城。 这时候,姚辉辉和戚契的军队离奉京城还有大约五里路,而凤羽一行人就是趁着这个空档,进入城里。 凤井月得知首先入城的是凤青鸾,就知道所有的一切,已然不是他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了,干脆弃了所有,带着几个亲近的爪牙从奉京城里溜了出来。那些文武大臣见状,马上见风使舵,全部都转了风向。 凤青鸾几乎没费什么力量,就已经走到了龙位之前。 冷眼看着堂下跪着的文武大夫,他对他们有了全新的看法,他们是治国最好的帮手,但也是最不能信任的人,但他们必须得存在。 这样一来,凤青鸾忽然觉得那些繁文缛节实在可笑,很干脆地道:“想来你们已经知道,我父皇于猎场驾崩!我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我只想说,关于凤氏江山由谁来主的闹剧该结束了,你们这些人,也无须再左右摇摆,今日,我即是踏上这里,我便是南诏的新帝,谁若不服,我便杀了谁!” 凤青鸾身穿银色铠甲,周围都散发着冷戾,与文武大臣们记忆中的温柔如和风般的形象大不相同。想到他曾经在战场历练四年,便也明白这是为什么了。况且二十万大军已进城,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顿时,堂下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山呼万岁声使整个皇城地动山摇。 凤青鸾接着颁布三道圣旨,第一道便是免去所有复杂的程序,从明日开始,朝堂即恢复正常,以此道圣旨为基础,又发两道圣旨,分别派人送入戚契和姚春辉的营中,让他们的军队回到该回去的位置。戚姚二人明日早朝时,要赶到朝堂之上。 第二道旨意便是,重刻国玺。因为明帝的玉玺自他驾崩后就已无去向。 第三道旨意,即不大赦,也不大杀,其中含意,自行领会。 三道旨意一下,众人便忙碌起来,也没有时间考量现如今的情势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当晚,凤青鸾铠甲未脱,站在门前亲自指挥有关寻找段樱离的事情,可是得到的消息都使他失望。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他的心情也越来越不好,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凤青鸾亲自拆。 凤青鸾拿了信后,忽然有人冲过来,抢过信去,献媚地说:“还是有小人来拆好了,万一信中有暗器或者有毒怎么样?不是要伤了皇上了?” 凤青鸾皱了皱眉头,发现此人居然是明帝身边的近侍奈长昔。 只见他看起来很是狼狈,脸上多了一道疤尚没有痊愈,有些微狰狞,奈长昔原本年轻貌美,现在这道疤使他看起来怪异了些。他将信小心翼翼地拆开,又恭敬地递回给凤青鸾。 凤青鸾看了眼信中的内容,原来是有人送礼物给他,让他去百合宫殿相见,但是,只需要他一个人来,否则礼物可能被销毁。 他马上想到了什么,心咚地一跳,就要往百合宫殿而去。 却在这时,又转身问道:“奈长昔,我父皇在何处?” “奴才不知!”奈长昔跪了下去,瑟瑟发抖。 凤青鸾的眸中闪过一抹寒芒,是“不知”,而不是“已死”,可见明帝真的还活着,凤青鸾如今倒不想将他找出来了,作为父亲,居然数次玩假死游戏,妄图几个儿子血战成河,实在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凤青鸾来到百合宫殿,让所有人在外面等,他独自进入院中。 他知道这里是段樱离成为郡主之后所居住的地方,但他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只见院落倒是宽大精美,在通往正屋的青石路上,立着一个一人高的盒子。 凤青鸾缓缓走到盒子前,鼻端便有股挥之不去的火硝味儿,他便不再往前走。 “凤羽,你出来吧。” 果然从盒子的背后,走出来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个火折子,这时候轻轻一吹,火折子已然着了。 他笑道:“老二,你爱着她对吗?” “如果你指的是樱离,那么的确是的。” “你说你天下也要,樱离也要,如今,我偏要你二选其一,你会如何?”   ☆、荣华殿 “我当然——”凤青鸾的话尚没有说完,便见殿内的房间里,有个男子站在窗前不断地向他摆手,凤青鸾一眼认出来,这人正是卜青牛。不知道他是何时躲入殿内的,显然他没有被凤羽发现,此刻他打手势,意思是让凤青鸾拖延时间。 凤青鸾于是没有把话说完,凤羽觉得凤青鸾神情有异,往后看了眼,卜青牛却已经躲到了墙的后面,凤羽只好问,“当然什么?” “我当然还是江山美人都要。” “果然如此!那么,我便杀了她吧!” 他将火折子又向段樱离递进了些,冷笑道:“段樱离,你看到了没有,你所帮助的人,你爱着的人,他们一个没有能力保护你,一个为了江山要放弃你,你死了也不要怪我,实在是你遇人不淑!” “住口!樱离至少有我愿意陪她死!凤羽,你这个只知道利用女人的家伙,你甚至连与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慕风冷哧道。 凤羽的唇角扯出一抹无奈,“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凤青鸾犹豫了一下道:“凤羽,你不要冲动,我得考虑一下,毕竟对一个男子来说,江山也好,美人也罢,都是难以放弃的,你不能逼我立刻做出决定。” 凤羽身边的李子凌在他的耳边道:“最好能够使二殿下选择自行让出皇位,两败俱伤不是上上策。” 凤羽终是点点头道,“好,一柱香的时间!” 说着让人点起香来。 凤青鸾想要转身出殿,凤羽道:“你要去做什么?瘙” “出恭,出恭而已。” “不许去!我怎么知道你出去后不是部署着怎样杀我?” “好,我不去。”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柱香,看着它一点点地燃下去,没一会儿,香竟然已经燃去过半。 凤青鸾的额上渐渐地渗出汗珠,现在他只能寄望于藏于暗处的卜青牛,可是自香点燃后,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卜青牛的身影。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地到了,他的心情渐渐焦躁起来。 “二殿下,你若是现在就杀了凤羽,我便是到了地下做鬼也会感谢你的。你若是选择救我,却把皇位让给他,那么我立刻自杀,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 “住口!”凤羽拿出自己的手帕,塞到段樱离的口中,使她说不出话来。 “为何,为何你要如此恨我……”凤羽看着段樱离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冷漠无情只有满含怨愤的魔鬼才会有的眼睛,此刻她那么刻毒地盯着他,好像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只野兽,飞过来将他撕成碎片…… “这是为什么?”凤羽声音嘶哑…… 就在这时候,侧面一堵爬满干枯的爬山虎墙壁忽然燃烧起来。 火焰映红了所有人的眸子,凤羽手中的手折子握得更紧,“凤青鸾,你捣什么鬼?” 凤青鸾沉默着看段樱离一眼,他内心也是焦躁极了,不知道卜青牛在干什么,难道他以为这堵墙一着火,就能让凤羽死心吗? 这堵墙与当年在段府西厢的那面花墙有异曲同工之妙,整面墙其实都是由植物长成,冬日里植物干枯死亡,极易着火,也极易扑灭,等到大火烧去爬山虎,才发现墙壁上居然出现一扇红漆大门,大门此时已经被打开,门内是一个不算太小的院落,院落里有几排平房,一棵已经落尽繁华的樱花树显得有点孤独。 这个院子…… 段樱离忽然认出来了,这个院子就是前世时,她住过的“荣华殿”,它原来只是百合宫殿的一个偏院而已!因为被这些爬山虎爬满了整个院墙,甚至连门洞都被爬山虎占据遮盖,所以进入到这个院子里的段樱离,竟然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小小偏殿。 是啦,这原本是给大公主凤盈盈准备的院子,建筑自是精美,多年来又无人入住,除了当年的设计者,谁能注意到这个小小偏殿呢? 她忽然想到,当年,段芙蓉与凤羽成亲后,似乎是住在百合宫殿的。 凤羽常常居于段芙蓉处,他定是常常经过这个偏院的门…… 一时间,所有令她心痛的回忆再次袭上心头,只觉得心口痛的仿若裂开,面色刹那间变得苍白。 慕风不明所以,只问:“怎么了?” “这个院子,这个院子……”段樱离怎么都说不完整句话。 慕风却道:“这是百合宫殿的偏殿,按照明帝以前所居王府设计的,并不是很华丽,主要是因为大公主凤盈盈曾在王府中长大,她是个极念旧的人,明帝为了讨好这个女儿,所以在这里修建了一个模拟王府的偏院,不过凤盈盈却不是在宫内出嫁的,所以这个院子建好后,一直无人进去过,自爬山虎将大门遮掩后,知道它存在的人也极少。” 见段樱离满目茫然地看向他,他又接着说下去,“明帝曾说,王府出天子,实是此府的荣幸,因此要叫荣华殿……” 段樱离忽然噗嗤地笑了出来,那笑声说不出的嘲讽。 这世她被封郡主入宫后,也曾经找过荣华殿,也以为自己找到了,但是后来才发现,一个宫苑一个宫苑看过去,并不曾存在过荣华殿,虽然宫里也有许多樱花树,却都不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一棵,却原来,荣华殿就在她所居的百合宫殿里,她来来去去都能看到它,只是不曾得以入内。 前世,凤羽向世人宣告,皇后段氏赐居荣华殿,高高在上,一世荣华!他还亲自提笔写下门扁,挂在大门上方。 她以为他骗了天下人,骗了她。 却原来他并没有骗她,这个院落当真是叫做荣华殿的,可惜除了曾经为了学习奇门数术而满宫苑乱窜的四皇子凤沐,又有谁知道荣华殿原来是这么个来历?原来它只是华丽宫苑的一角偏院?又有谁知道,其实那是新帝划为的冷宫,是他们最荣耀的皇后段樱离的葬身之处? 爬山虎看起来密集,燃起来也就几分钟的事儿,很快火就自行败了下去,青色的烟雾中,卜青牛出现在大门内,向凤羽招招手,“三殿下,您过来呀!” 凤羽问道:“卜青牛,你在玩什么把戏?” “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樱离为什么恨您吗?只要您进来,这里就有您想要的答案。” “不行,我怎知你骗我进去做什么?” 这时候,一直跟在凤羽身边的李子凌道:“三殿下,将段樱离和慕风交给我,您且去瞧瞧卜青牛在玩什么把戏?” 这时候,那柱香,已然燃到尽头,一点香灰落下。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这柱香,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怪异的院落给吸引了。 再说凤羽,虽然李子凌如此说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卜青牛的话又的确在诱惑着他,他非常想知道为什么段樱离如此恨他,以至于逼得他在她面前风度全无,逼得他这样狼狈。 李子凌进一步道:“三殿下,去吧……不管结果如何,如果能够解开你心中的疑问最好,卜青牛不过是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大夫,他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的。” 凤羽其实还是相信李子凌的,自从他成了送马的执行官,得到消息的李子凌就迅速地来到他的身边帮他。一路之上,出谋划策,他们差点就成功了,若不是段樱离,他们说不定已经成功了! 凤羽终于点点头,将手中的火折子递给了李子凌,“若是他们敢随后闯入小院中,你便杀了段樱离,便是做鬼,我也要与她做一对鬼夫妻。” 他说这话时,看着段樱离的眼睛,非常的肯定,一如继往的冰冷目光,果然让段樱离的心蓦然停止跳动般恐惧。 好在慕风就在她的身边,这时候又道:“凤羽,你不必说狠话。便是做鬼,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凤羽哧地冷笑,缓步往大门内走去。 进入门内,只看到一个落满枯叶,满是灰尘的院落,卜青牛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口,招手让他上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凤羽忽然觉得卜青牛的身形有些飘忽,就好像他只是一个影子般,或者说是一个鬼魂。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没有使他停住脚步,反而更加坚定的向前。 进入屋子里后,卜青牛仰着头,默默地看着墙壁…… 凤羽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不由微微一怔,上面原来是许多的情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锦瑟无端五十年,一弦一柱思华年……”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等等如此的诗句,几乎刻满了墙壁,而这些字迹,竟像是用手抠出来的,因为里头隐隐含着暗红色的血迹…… 卜青牛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指着一处地方道:“当年,她害怕的时候,便总是窝在这里,不信你闻闻,你还可以闻到她的气息……” “谁,这里住过谁?”凤羽心中的疑问团得越来越大,“这跟樱离有什么关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卜青牛忽然指着靠近墙角的一处地方道:“你看,这里……” 凤羽低头看去,只见那里刻着一小行字,“你说,我若肯嫁你,你便让我成为天下最荣耀之人……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我被留在这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羽,你到底知不知?到底知不知?” 卜青牛又指了好几处地方,却直接都是暗红色的字迹了,便如同一封封血书,在墙壁上显现出来…… “羽,你忘了樱离了吗?我在等你,等着你接我出去……” “羽,我还是爱你,我还是在等你……” “凤羽,我恨你,又爱你,你来接我啊,你来啊,我会原谅你,当什么都没有发现过,我还是会和你在一起……” ……凤羽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衣衫尴陋的散发女子,在阴深潮湿的房间里,用自己的纤纤细指在坚硬的墙壁上认真地刻下这些字。她用自己的指甲,自己的血肉刻下这些字,只是要自己记得自己是多么的爱着那个男子,她一直在等待,在等待着他将她救出去。 那女子刻完这些字,便缓缓地转过身来,苍白的面容,从乱发的缝隙中露出来,一双略显清冷的眸子…… 这张面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樱离!?不,不,不可能的!”凤羽猛地后退了几步,全身都在微颤,眸光蓦然锐利,盯着卜青牛道:“卜青牛,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你不是大夫吗?现在怎么变成神棍了!我不会信你的,一个字都不会信!” 卜青牛一点都不慌张,继续指着一处地方道:“你看,樱离在这里写着,你们曾在月老庙的姻缘树下挂上了写着你们名字的姻缘牌,还有……她把你对她许下的誓言埋在了许愿神树下……” 许愿神树在哪里,凤羽是知道的,可他并不相信,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曾经与段樱离在月老庙的情景,那时候段樱离趁他不注意,将一块姻缘牌埋在了姻缘树下,后来他在她下山后挖出来,发现那块姻缘牌上却写着“凤羽段樱离”字样。 “这怎么可能?卜青牛,你不必装神弄鬼,这些一定是你弄的,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这些字迹年代看起来是不是很久远?这怎么可能是我弄的?这是你和樱离的前世,樱离记得她对你的所有爱,所有恨,所以才有今生你们相斗至不死不休的结果。但是你已经害了她一次,请你今生放过她……” “不,我不会信的!” 虽然凤羽觉得事情很诡异,但是他仍然无法相信。 卜青牛从房间里走出来,“你跟我来,我总要你亲眼见证你才会相信。” 凤羽的内心,如同渐渐地开了个巨大的黑洞,他感觉自己就要掉进这个黑洞里,再也爬不出来,但是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卜青牛,到了隔壁的房间,这个房间看起来比之前那个房间也好不了多少,同样是烂草铺就的铺子,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但是这个房间的墙壁上很干净,也没有那种阴沉沉的气息,他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问卜青牛道:“你在耍什么花样?” “在三殿下的面前,又有谁可以耍花样?” 房间一角,似乎躺着一个瘦弱的人,她的手指还在轻轻地动弹着。 “她是谁?” “你再近前一点,你会认得她的。” 凤羽于是又走近了一点,只见那人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整个人瘦弱如同鬼魅,但是那双见到他便充满着刻骨仇恨的眼睛却使他那样的熟悉,他啊地一声,便跪倒在她的身边,只见她仿若已经快要死了般,除了眼珠,就是手指还微微地颤动着。 “羽,你来了。”她说话了,就像见到故人随便一招呼。 “樱离?!”凤羽紧张的嗓子有点紧崩,“不,这是不可能的,樱离还在外面,你不可能是她……” 然而躺在那里的段樱离,只是嘲讽地看着他。 这让凤羽在刹那间崩溃了,他猛地握住她的双肩,用力地摇晃,“你是魔鬼!你不是樱离!你是魔鬼!” “不,她不是魔鬼!你才是!你曾经许下诺言,她若肯嫁你,你必定让她成为这天下最荣耀的女子,然而你却在荣登大宝之时,将她打入冷宫,整整八年,折磨至此!你才是魔鬼!”随着说话的声音,凤羽蓦然觉得背部一阵剧痛。 震惊转眸时,就看见卜青牛手中还拿着把血淋淋的刀,他竟趁着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躺在地上的段樱离吸引的时候,狠狠地刺了他一刀! “你——你——”凤羽惊诧莫名看看卜青牛,又看看段樱离,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便倒在了地上。 眼前一片黑暗…… 然而他并没有死去,他只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再睁开眼睛时,便听到卜青牛蹬蹬蹬往外跑的声音……   ☆、二月初四(二更) 凤羽不用回头,返手甩出一柄袖箭,卜青牛的脚步声蓦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凤羽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显然也是活不成了项。 他没有再去查看,而是继续蹬蹬蹬往院外跑去。 凤羽睁开了眼睛,他看得很清楚,眼前,是段樱离那张枯蒿的脸,她显然已经起不来,只是默然地瞪着他,眸光淡然,没有喜也没有悲。 很多与段樱离在一起的画面,从脑际里滑过…… 第一次见她,在段府的选妃宴上,她那样的瘦弱…… 再见她,她已经长大了些…… 她静静地坐在人群中,还是能够吸引他的目光。 当他没有人注意,问句话无人回答的时候,她回答了他。 他的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她在照顾他…… ……她现在已经是郡主,她虽然被她用火硝绑着,但她依旧是那样的不屈不饶,她是个优秀的女子,她不可能落到这个地步。他艰难地伸出手,轻轻地抚了下眼前的段樱离的脸,触手觉得她的脸颊冰凉,然而那触感却告诉他,这真的是段樱离,他甚至有冲动将她狠狠地拥入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然而他却几乎哀求地说:“请你告诉我,你不是樱离……瘙” “请你告诉我,你不是樱离,你不可能是她,你不是……” 然而,段樱离却像是一阵烟尘,渐渐地在他的面前变得虚无,他只看到她的眼睛,沉静,冷漠,无悲,无喜…… 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 卜青牛从院子里匆匆地跑出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堂堂的三殿下,竟然被他这个文弱的大夫给杀了。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他用滴血的尖刀指着李子凌道:“你快放了樱离,三殿下已经被我给杀了!你的主子都死了,你还在拼什么,赶紧放了他!” 在卜青牛和凤羽进入那个小院的时候,凤青鸾等所有人都与李子凌对恃着,生怕一个不小心,他会点燃火硝。 好在李子凌有足够的耐心,一直在等待凤羽。 凤青鸾此时很想去小院里查看一下,凤羽是否真的被杀死了,但眼见着李子凌手中的火折子依然亮着,他实在无法走开。只问道:“卜神医,你真的杀了他吗?” 卜青牛也紧张极了,这一生,他只是救人,从未杀过人。 可是现在,连他的手上都染上了鲜血,还是凤羽的鲜血。 “这把带血的刀,便是证据!他已经被我杀死了!他已经死了!” 凤青鸾道:“我相信,凤羽已经死了,否则他不会这么久都不出来,也不会让卜神医跑出来,李子凌,二驸马——只要你现在放了樱离和慕风,其他的事我可以不予追究,你可以远走高飞,想去哪去哪!” 李子凌却又问卜青牛,“他,真的死了?” 卜青牛用力地点头,“真的死了!” 李子凌的手一松,火折子便落在地上,他抬脚狠狠地踩着那火折子,脸上渐渐地出现狠厉,好像他踩着的并不是火折子,而是谁的尸体。之后忽然暴发一声痛快的喝声,“死得好!” 又大笑两声,对凤青鸾一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却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后会无期!” 道完别后,扬长而去。 他知道凤青鸾是君子,说要放他走,就会放他走。 ……另一方面,凤青鸾和卜青牛已经将段樱离和慕风身上的火硝绳解开,扔到一边去,“樱离,你没事吧?” 段樱离摇摇头,往小院中而去,“我要亲眼去看一眼他的尸体!” 就在这时,慕风忽然道:“卜神医,你受伤了!” 卜青牛的额上还是冷汗淋淋,却摇着头道:“没事啊!对,樱离一定要亲自看看他的尸体才行,我们快进去吧,我是真的杀了他的,樱离,我替你杀了他!” 段樱离和凤青鸾没有发现卜青牛的异样,只有走在他们后面的慕风看到了,见他们还有往前走,慕风拦住了他们,“老二,快叫太医过来!” 凤青鸾微微疑惑,还以为是慕风受伤了,也没有犹豫,立刻叫人去唤太医。 段樱离却顺着慕风的目光,转到了卜青牛的身后,然后发现他的后心处,一只袖箭几乎全部都没入身体里,而卜青牛还若无所觉似的,“二殿下,我就是神医呀,谁受伤了,我来给他瞧瞧就可以了!” 段樱离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她一般很少流泪,但这次她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轻轻地走到他的面前,伸出双臂抱住他,“青牛——” 她第一次这样亲密的呼唤他。 卜青牛笑容灿烂,如同清晨最纯美的阳光,“樱离,你这样唤我,我很高兴。” 说完这句,他忽然就倒了下来,好在慕风便在他的身后,及时接住了他,他的唇角也流出鲜血来,刚才还那么精气神都足的一个人,忽然就已经口唇青白,面色颓然了。 因为卜青牛正好躺在慕风的怀里,慕风其实是离他最近的,只听他道:“慕公子,我有话对你说。” 慕风便微微俯下,将耳贴在他的唇边,“慕公子,带着樱离走,不管是上世,还是这世,樱离都太苦了……二殿下绝非良配,请带……樱离走……” 慕风微微一怔间,卜青牛已经把目光转到段樱离的脸上。 “樱离,樱离……”他轻唤着。 段樱离泪如雨下,将自己的脸贴在卜青牛的脸上,感受他最后的温度,“樱离,你可知,现在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这一切,都是我这个卜青牛的梦,都是我爱你的执念……我不舍得你死,不能让你死,不想让你离去……” 段樱离的心咚地猛跳一下,然而并没有惊慌,只是继续听他说下去,“所以,只要我死在这梦里,所有的梦都能幻化成真,再没有人可以用任何办法改变这一切……” 在这里,有深爱着你的慕风,还有许多许多你有可能能够改变的事,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你这一生成真,所以不要为我伤心难过,我甘愿的……” “……樱离,以后的日子,一定要过得幸福,一定要去爱和接受爱……樱离,樱离……” 卜青牛似乎很想摸摸她的脸,然而抬起的手尚未触到她的肌肤,便又忽然垂了下去…… 这时候,太医也已经赶来了,凤青鸾道:“快救卜神医!” 慕风的手指轻轻探了下卜青牛的脉搏,向凤青鸾缓缓摇头。 卜青牛已经去了…… 段樱离却忽然站了起来,悲伤而又难以置信地看着卜青牛,一些总是在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回忆忽然清析了起来。 她落在了水里,有人奋不顾身地跳下去,将她救了起来,他将她用力地推到岸上,自个却沉了下去,后来又有人来,将他救了出来,只见他在阳光下笑得灿烂,“樱离姑娘,你没事就好了!” “真是傻瓜啊,你自己都不会游泳,却还要来救我,万一你被淹死了呢?” “为樱离姑娘而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卜青牛不悔!” ……又记得有一次,凤羽受毒伤,那时候明帝对凤羽有着很重的猜忌,甚至罚他不许入宫,但是为了求得宫中有名的太医去救凤羽,她还是想办法混进宫里,并且跪在太医的面前求太医出宫为凤羽治伤。 那时候,亦是卜青牛陪她跪在太医的面前,不断地请求,最终使太医答应了她的请求,出宫为凤羽诊治。 上世,卜青牛不是卜神医,他只是太医院一个小小的学生。 再世为人的段樱离,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原来她忘记的不是别人,正是卜青牛。 上世,在她冷宫八年的时间里,是他,这位小小的太医院学生,忽然奋发起来,努力学习治疗各种病症,只因为在冷宫的她因各方面生活条件太艰苦而总是生病,又请不到大夫,因此他硬把自己从太医院最不起眼的学生,变成了一个有着高超医术的学生。 可是为了能够悄悄来探段樱离,他甚至要向所有人隐瞒自己的医术,不去搏得别人的认可就当个不起眼的学生,便可以不引人注目,便可以常来探望段樱离。若没有他,她早已经病死在冷宫里。 段樱离怎么能忘了,是他,陪着她走完了最后一程…… …… 种种的回忆,如同昨天才发生过,她又无力地跪在了他的面前,吻了下他的额头,将他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久久不愿松开…… * 因为卜青牛的死,段樱离最终却没有去荣华殿查看凤羽的尸体。只是第二日,她跪在卜青牛的灵前烧纸钱的时候,得到凤青鸾送来的消息,说他当时亲自入内查看,除了血迹,并无他物,也没有凤羽的尸体,看来他是受了伤,却没有死去,现在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段樱离眸光清冷,唇角的寒意让传话之人微微瑟缩了下,嗑了个头便退下了。 卜青牛的丧事办得很简单却又隆重,因为新帝登基,不宜大操大办。段樱离和慕风全程操办,最后将他安葬在城外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还可以俯瞰全城风貌,这是段樱离亲自为他选的坟址,便也是想让他不寂寞,想让他能够站在高处,看着她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慕风倒是数次问段樱离,那日,卜青牛在你的耳边低语了什么?为何你那样的惊慌失措? 然而段樱离要不然沉默,要不然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盯着他静静地看……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了使段樱离不至于睹物思人,特别是那个荣华殿,总是让凤青鸾觉得怪异,进去查看的时候是他一个人,他向段樱离隐瞒了墙壁上那些怪异的诗词句及跟她有关的一切,并且重新把百合宫殿封了起来,而让段樱离暂时搬去离正殿不远的凤鸾宫居住,慕风也做为客人,被留在了宫里,暂居凤鸾宫西偏院。 凤青鸾如此大度,倒是让慕风佩服。 ……在卜青牛死去的第二日,凤青鸾正式登基,甚至没有来得及定制龙袍及九龙冠,只有国玺连夜刻好了,可是也很粗糙,甚至字体边延并不整齐。 凤青鸾便穿着铠甲继位,行天子之礼,并且用那个没有完全修饰好甚至还有毛边的国玺,印在圣旨之上,发往各国以拜存。 凤青鸾正式成为了南诏的皇帝,号元丰。 姚春辉和戚氏准时上朝,他们一个是凤青鸾的岳父,一个是容妃娘娘的本家,况这时候大势已定,多余的话也没有,参拜了君臣之礼后,便各接了圣旨,打算再过两日便各自回各自该回去的地方。 至于国玺刻得粗糙有毛边儿的事,凤青鸾如是解释,“这只是一个皇权的象征,有毛边又如何?反而可以杜绝将来有人仿造而酿成假传圣旨之祸,为什么呢?因为越是精致的东西越容易被仿造。” 他这样一解释,众臣也只有接受这枚有毛边的国玺了。 二月初四,全国大喜,街道上贴满凤青鸾为帝的告示。 为贺新帝,整个奉京城将披红挂绿三天,并可以随便燃放烟花,并且由宫里的人组织舞乐班子,在奉京最热闹的地方舞乐三日,白天黑夜都不休息。而且新帝登基,并没有大肆杀伐,也没有实行大赦,这使百姓安心了许多,毕竟犯了罪的人,还是关在牢里比较好。 在整个奉京城都沉浸在喜悦中,所有人都去堂口观看舞乐的时候,清冷的街道上,却踉踉跄跄地走着一个人,在清幽的月光中,他往南街的许愿神树而去。 脚步那样的孤独,神情那样的落没,还有茫然…… 这个人,正是凤羽。 其实他七天前从宫里逃出来,便被好心人救了,当然那人并不知道他是谁。七天后,他醒来,却已经满街都贴满了告示,诏告天下南诏的新帝凤青鸾已登基的事实。他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来不及向自己的恩人说声谢谢,就不顾一切地冲出来。 艰难地走到了许愿树下,这里永远不会没有人,白天的时候更热闹而已,树的周围都有点着宫灯,以便晚上还有人来这里。 这个时刻,多数人都去看舞乐和大戏了,只有两三对青年男女在树下,坐在不引人注意的阴影处谈情说爱,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踉跄的身影,到了树下,用双手在树下挖着什么。 因为不知道确切的位置,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存在,他挖了一处又一处,直到十个指头上都有了血,还是无所得。就在他开始怀疑,在那个小院子里,是否卜青牛施了法,让他着了魔,因而做了场大梦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他。 恋爱中的男女,总是特别的善良,一个有着杏仁眼圆满的漂亮姑娘,关切地问他,“公子,您在找什么?您看您的十个手指都流血了!” “哦,我在找一个盒子……她说,她把我的誓言埋在了许愿神树下……” “我们帮你一起找吧!”女子身边的憨厚青年道。 “是呀是呀,我们帮你……” 不远处的另外一对青年男女见凤羽说得悲伤,便也都产生怜悯之情,于是四五个人,分在四五不同的地方挖了起来,反而是凤羽停止了挖,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他几乎开始确定那是卜青牛的法术,让他的神质产生了混乱。 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结果,凤羽站了起来,“谢谢你们,不必再挖了,或许她根本没有埋下什么东西在这里,只是我上当受骗了而已。” 那个杏仁眼圆眼的姑娘道:“如果她真的爱你,她是不会骗你的。”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男子道:“挖到了,挖到了!果然有个盒子啊!”   ☆、我要立她为后 凤羽身体一僵,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那个男子,他手中果然托着一个盒子,盒子埋得太久,本来面貌都已经失去了,只觉得方方正正木头材质,一把小铁锁已经腐朽,那男子只是轻轻一动,小铁锁便落了地,啪嗒一声,木盒打开。 那男子将木盒递到凤羽的手中,“这是你的盒子,我们不能看,不过里面似乎是许多许多情信哦!” 杏仁眼圆脸的姑娘羡慕地道:“好浪漫啊!为什么时候都没有想到在树下埋一个神秘又充满爱情的盒子呢?” “是啊是啊,我们也来埋一个吧……” 他们帮完了忙,迅速地沉浸到自己对于未来的畅想,凤羽本来觉得这绝不可能是他要找的盒子,靠坐在树下,他借着宫灯的光芒往盒子里看了眼,偏就看到上面一张纸上,工工整整的写着两行小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瘙。 愿凤羽永远爱樱离,樱离也永远爱凤羽,海枯石烂,此情不移。 …… 这娟秀的字迹,可不就是段樱离的字迹吗? 他只觉得脑袋蓦然一片空白,在那个小院里的一切,难道竟然是真的?他手忙脚乱地翻出下面的纸签,只见上面都是一些小小的愿望,多数都是段樱离所写,年代久远,有些字迹看起来不那么清晰了,而且纸张经过的时间太久变得薄脆,有些纸张轻轻一捏就碎了。 终于,他看到一个特别的纸签,这上面的字迹他很熟悉,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字迹,与段樱离的娟秀小楷形成鲜明的对比。 上书一行龙飞凤舞,刚劲有力的字: 他日我荣登大宝之日,亦是我最爱的女子——樱离,成为天下最尊贵最荣耀的女子的时候! 这话很耳熟,他曾经对她说过,“你若肯嫁我,我必让你成为天下最荣耀的女人!” 他记得,当他向她许下这样的诺言的时候,她的神情很奇怪,他当时只是觉得她不信,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不信,而是无需要信,她只当笑话来听的吧?她的心里不知道怎样的嘲讽他! 他忽然想起卜青牛在小院中的话,“不,她不是魔鬼!你才是!你曾经许下诺言,她若肯嫁你,你必定让她成为这天下最荣耀的女子,然而你却在荣登大宝之时,将她打入冷宫,折磨至此!你才是魔鬼!” 这些纸张实在埋得太久,以至于在凤羽如梦初醒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纸张几乎化为齑粉,被夜风从盒子里吹起,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 段樱离正走到窗前,向天空看着。 繁华湮灭,风卷残叶…… 慕风不知何时到了窗前,向段樱离道:“卜神医说,让我带着你走,樱离,等我拿到了我想要拿的东西,你便随我一起走吧。” 段樱离摇摇头,又点点头…… 最终,却没有给慕风任何答案。 * 第二日,当初的二皇子妃姚君怡被迎进宫来,低调安置在大皇子妃曾经住过的宫苑里,重新更换了门扁,为“思琴殿”。人是进入宫里了,封后之事却没有动静,姚春辉几次试探凤青鸾的语气,凤青鸾都是沉默以对,不曾应声。 姚春辉无奈,终是没有等到女儿封后,便与戚契在同一日快马离京,回去守边疆了。 短短几日,南诏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除了更换了一批凤青鸾自己信得过的官员,除了明帝的丧事还一直没有办,其他的事似乎都没有变化,只是,凤青鸾成了皇帝,而明帝成了太上皇。 那日,凤青鸾来到凤鸾宫,见慕风与段樱离二人在外面花圃中看着什么,他不动声色地迸退下人,也走到跟前来看,却原来二人在看花圃里的一片淡淡绿色,冰雪才刚刚消融而已,绿色已经冒了头,生命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 二人这时也发现了凤青鸾,同站起来向凤青鸾施礼。 凤青鸾道:“勿须多礼。”虚扶一把。 三人回到屋中,上了茶后,凤青鸾轻抿了口茶,端详着眼前的二人。 慕风和段樱离同样也看着凤青鸾,感觉他当皇帝还没有几天,身上的气势已然完全变了,那种高高在上的贵气及沉稳,在他的身上越发明显,而且龙袍也终于做好了,明黄色很适合他,映衬得他人面如玉,气度昭昭。 段樱离终于说话了,“陛下,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凤羽的下落?” 凤青鸾听闻她唤他陛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失落,但这种失落不过是在眼眸中一滑便不见了,笑道:“你呀,果然第一个问题就问这件事。恐怕还是要让你失望了,凤羽出宫后就不见人影,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不过他受伤颇重,说不定已经……” 他没有把那句话说完,不过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凤青鸾转而问慕风,“不知道慕兄有什么打算?” 慕风明知道凤青鸾这其实是在下逐客令了,他厚着脸皮道:“你知道的,樱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若走我便带她走,她若不走,我便留在她的身边做个小喽罗罢了,我可以在她的身边一直保护她。” “据我所知,慕兄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凤青鸾涵养良好,竟然没有生气,还叫人端上一个木盘,只见盘中是一枚钥匙形的东西有一册书卷,上面还镶嵌着红绿宝石,“这是你想要的东西,现在就赠于慕兄。” 慕风拿了那枚钥匙,仔细观察,眸中微光一闪,“的确是我一直要找的那枚,那么谢谢陛下了。” 凤青鸾一笑,“不用客气,直到现在,我仍然将你视为我的四弟。” 凤青鸾说到这里,又拿起盘子中的书卷道:“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的长辈之间的纠葛到底如何,如今已经无从查证。但是不管谁对谁错,我们作为小辈的,更多的应该考虑的是未来而不是回头去把他们的悲剧放到更大,所以这是我与你之间,南诏与东夏的和解书。” 说着将这和解书递到慕风的手中,“无论如何,得知慕兄你是东夏国的少主,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我们彼此了解,又有兄弟之情,很多事便好解决了很多。” 慕风打开卷册,只见果然是和解书。 和解内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南诏国与东夏国之间的恩怨无论是什么,将一笔沟销。东夏国复国之日,南诏国当去祝贺。 而贺礼便是东夏与南诏之间的友邦来往书,其中包括济贸易来往,主要是煤炭、布匹、米粮及一些金银玉石之间的交易,两国将友好和平相处。 除此之外,南诏国不参与东夏政治及辅助政治以内之事,但是东夏国如有需要,南诏国可以借给战马及钱粮。 此和解书只有东夏国主为慕风时才有效。 …… 这里只是大略的说一下,每条内容又包括很多条细节及办法,实在是很有诚意的和解书,作为南诏国,虽然刚刚因夺谪而产生战乱,可它仍然是周围几个国家中的强者,东夏国虽然政权存在,却没有听说过军队及地面,也就是说,东夏国的政权有可能只是一种精神,他们到底能不能成大事,尚无人能够肯定。 而南诏国此卷和解书,却是以极公平,极平等的方式来处理二国之间存在的问题,也就是说,他承认东夏政权的存在,并且认可慕风的身份,在此基础上,将会帮助东夏重新建立实体政权。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慕风将和解书合上,“条件是什么?” 凤青鸾笑笑,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我要封樱离为后。” 慕风也看向段樱离,发现她只是淡漠地坐在那里,好像他们所说的事,都与她无关似的。 慕风将和解书重新放回盘子里,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有些事应该让樱离自己选择,再说,你已经有妻子。樱离若是甘愿做你的皇后,就算你不赶我,我也会走的,至于东夏与南诏的和解,我亦赞成,但若找不回盒子,空有钥匙的话,东夏亦不会承认我,更不会承认这份和解书。”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这次,慕风与凤青鸾的见面,可以说是平淡中见火药味,二人都没有发脾气,甚至谈笑风生很和气的感觉,事实上,他们却是争锋相对。 段樱离如何能不知呢? 不过这两个男子,谁也不会听她的劝,她知道,她的命运还没有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当晚,奈长昔被抓到了凤青鸾的面前。 奈长昔惨叫着跪下去,“陛下,陛下,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太上皇在哪里呀!” “你是近侍,连你都不知道,还有谁能知道?” “奴才真不知道……这全怪大公主和海东王赫连虎啊!是他们把太上皇抓走的,奴才又不会厉害的拳脚,已经是拼命救驾了,可是奴才怎敌那海东王,奴才冤枉啊……” 凤青鸾冷笑,“你这个奴才也是大胆,连太上皇都能搞丢,居然还敢回宫里。” “奴才已然是阄人,除了宫里,奴才已无立足之处!奴才对南诏忠心耿耿,求陛下网开一面,饶奴才狗命,在奴才一个吃饭的碗儿!” 凤青鸾正要说什么,便有人传,姚娘娘来了。 姚君怡是凤青鸾名媒正娶的妻子,按一般的情况来说,现在凤青鸾是皇帝了,她理所当然的就是皇后,可是迟迟没有封后昭书,宫人们不好称呼她,只好叫她姚娘娘,姚君怡听得刺耳,也没有办法。 凤青鸾刚想让人回话,说自己没空见她,姚君怡已经不顾侍卫的阻拦走了进来,只见满头珠钗晃荡,华丽的紫金花团锦绣服,手中拿着个双层食盒,眼眸如波,眉细如柳,婀娜走来,笑道:“陛下,臣妾做了夜宵,请陛下享用。” 凤青鸾微蹙眉头,漠然点了点头。 见姚君怡把食盒里的食物都摆上来,凤青鸾只好道:“把奈长昔带下去,赏他一个碗,跪在正殿门口要饭去!” “啊?陛下,陛下——” 奈长昔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拉了下去。 姚君怡捂唇轻笑,“陛下,那正殿门口,来来往往都是众位上谏言的文武大臣,有谁会随身带着食物啊?您这是想要饿死这位奈大人。” 凤青鸾不以为然,“他算什么大人?”显然觉得姚君怡过于抬举奈长昔。 姚君怡倒也乖巧,马上道:“是是是,臣妾说错了。” 凤青鸾看了眼摆出来的食物,觉得都不怎么合胃口,干脆也没打算吃了,就问:“你深夜来此,是有事吗?” “陛下,你我是夫妻,臣妾只是来看看你。” 她如此说,凤青鸾便觉得没功夫与她打机锋了,拿起折子看了起来,姚君怡在旁边相陪了片刻,便觉得有些无聊,而且自凤青鸾回到奉京,其实今夜,两个人才是第一次哪些近距离的,从她住入到思琴殿,他从来也没有去看过她。 憋了会儿,又忍不住道:“今日,母亲与我商量过,按照南诏国的习惯,新帝初立,接下来便应该充裕后宫,以便繁衍子嗣。所以,母亲建议开始甄选官宦之女入宫……。” 事实上,容妃在明帝时期,就已经进入修行之态。 一般是不会参与朝中的事了,前些年,对于凤青鸾的事就不大管顾了。现在她已经是皇太后,儿子成为皇帝,按道理说她更不会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很明显,这不过是姚君怡的建议,她反正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便同意了而已。 将手中的书卷不轻不重地扔在案上,姚君怡吓得缩了一下,凤青鸾问:“是姚将军的主意吗?” 姚君怡只好点点头,“是……不过我爹也是为陛下好,害怕臣妾笨手笨脚,人不够体贴,照顾不好陛下,想让多些姐妹一起照顾……” 既然是姚春辉的意思,那么可以想见,明日早朝的主题,可能就是这件事了。 凤青鸾叹了口气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倒是有一个,此女人品高洁,温柔知礼,想来陛下也是识得的,在陛下出征前,你们也曾是朋友。她就是唐瑞的女儿唐心苑,算算她的年龄,也该有十七岁了,正是最好的年华呢,也不似那些十二三岁的姑娘,什么都还不懂。” 凤青鸾对唐心苑是有印象的,她原本是段樱离的好朋友,只是四年多未见,不知道她现在是如何样人了。 顿了顿道:“这位唐小姐的事,朕问过了樱离再说。” 姚君怡怔了怔,眼眸里就溢出一层水雾,“这件事与郡主有什么关系呢?” 凤青鸾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姚君怡愕然,没想到凤青鸾这就下逐客令了,她咬了咬唇,就忍不住要哭诉些什么,然而见凤青鸾又已经捧起了折子在看,犹豫了下,只好跪安了。 等她出去后,凤青鸾才合上了折子,走到窗前,看着苍穹明月,一时间,眸中也是浓浓的茫然。过了片刻,又回到案前,却不看那折子,而是拿出段樱离之前给他写的用来传递消息的情信,那些缠绵相思的字句,让他感到很满足,看着看着,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些微笑容。 忽然,有一封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在这封信里,段樱离提到了广寒楼及窜云楼……脑海里忆起了段樱离与他见面之后,其实细细地谈过这件事,当时明帝被慕风关在窜云楼,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是凤羽故技重施呢? 他收起了信,独自上了广寒楼。 果然看到窜云楼里有烛火…… 果然看到窜云楼里有烛火……他犹豫了下,便也点燃了烛火,只见那边的烛火倏地灭了,又亮了,显然,已经明白广寒楼这里的,定是凤青鸾。 然而凤青鸾却熄灭了蜡烛,久久没有再点亮。   ☆、朕现在就杀了你这个 看到广寒楼的蜡烛熄灭,明帝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有看到朕吗?” 明帝道:“多拿两根烛来,朕要多点上两根。” 过了片刻,深色的阴影中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拿了两只烛火过来,递到他的手中,这少年衣饰整洁,面容有种阴柔的美,恍惚间似乎有蔡美人的影子,明帝微怔一下,皱皱眉头道:“井月,你真是不争气,原本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朕是有打算培养你成为帝位的继承人,但是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呢?全部都被你搞砸了!” 凤井月低首,听着明帝的教训…项… 就在明帝以为,他肯定又会沉默不语,逆来顺受的时候,他忽然问道:“你真的会这样做吗?在父皇的心里,我从来都是一个不堪大用的人,就算看在我娘亲的面子上对我好,也不过是暂时的而已,你才不会真的把南诏国,交到我这样懦弱的人手里吗?” 明帝之前还对凤井月有些好言好语,现在被揭穿了,反而又觉得无所谓了,“不错,你算是有些自知之明。朕这辈子最失败的一件事,就是有你这样一个儿子,真是丢尽了朕的脸!” 凤井月的唇角微微上翘,对于明帝的责骂,他实在是习以为常。 坐在椅子上,他好半天都没说话,明帝却又焦急了,“你去外面看看呀,那个赫连虎到底在干什么?你要想办法杀了他,我们才能逃走呀!瘙” “父皇,赫连虎和大皇姐这次是帮着我三皇兄的,现在三皇兄失败,狼狈逃出,他们怎么还会耗在这里呢?想必这时候,他们已经进宫了。” “进宫?那还愣着做什么,我们走吧!” 明帝赶紧向门口走去。 但是推了推门,却是分毫不动,凤井月哧地笑了起来,“父皇,今日白天您在沉睡的时候,赫连虎已经把此门用糯米土浇封了起来,并且整座楼都封了起来,我们现在想出去只有两条路,一条路就是打开窗户——跳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凤井月笑得有点灿烂和诡异。 明帝气得不行,又问,“另一条呢?” “另一条就是等待广寒楼那边的消息喽,不过我觉得二皇兄绝不会那么傻的,他就算猜到您被困在这里,也不会来救你的,因为你如果从此楼里出去,只会引出更大的动荡,二皇兄是个心善之人,绝不会想看到这样的血雨腥风再发生一次。” “你胡说!你这个贱小子!我杀了你!” 他上来,就打了凤井月一个耳光。 凤井月抚着自己的脸,有些悲伤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微笑着说:“父皇,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做这么多事,都并非为了取得皇位。我有那么多比我优秀的皇兄,皇位如何能够轮得到我呢?我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着,看着你的儿子们,为了你紧握在手里的皇位,是如何拼得你死我活的,见他们这样,你是不是很心痛啊?……” “你——你这个臭小子!” 凤井月又道:“其实,我娘,是我亲自推下楼的。” “什么?!——”明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就变得阴深起来,烛火摇曳,透着说不出的诡秘与阴险。 凤井月像个孩子般地笑出了声,“父皇,您为何这样的吃惊?其实,这不都是您造成的吗,或许就是您想要的结果……” 明帝忽然拔出腰间的短刀,“朕现在就杀了你这个逆子!” 凤井月忽然爬上了窗户,并且把一半身子探出窗外,黑夜的风吹起他的衣袂与长发,整个人如同便在凌空之处。 明帝手中的刀,当地落在地上,“井月,你要干什么?” “父皇,你不是一直很讨厌我吗?我就死给你看,哈哈哈……” 他的眼眸里满是深切的怨懑和绝望,人似乎陷入到一种莫名的癫狂之中,暗夜中他的笑声听起来那么令人心惊。 明帝第一次感觉到恐惧,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的面前,凤井月一直都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孩子,他曾经像小猫似的在他的膝上乞求他的爱怜,他怎么可能有勇气去死呢? 无论如何,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跑了两步想要抓住凤井月,凤井月的身体却已经凌空跌下,他的手指触到了他的衣袖,也仅仅是触到而已…… 明帝往窗外看,只见凤井月的身影变成一片白色的叶子般,很快就沉到了黑色之中…… 凤羽正失魂落魄地经过楼下,想到前事种种,他茫然又绝望,心中却又浓浓地嘲讽着自己。 凤井月从天而降,忽然落在他面前的空地上,他愣了一下,便走到他的面前,低首轻问,“十一皇弟?” 向来,凤羽与凤井月其实都很陌生,二人虽然际遇不同,但都被冷落嘲讽过,看到对方就如同看到自己的影子,所以他们双方虽然有时候在宫宴或者其他场合相见,一般却很少打招呼,如同熟悉的陌生人般,淡淡的交往,并不亲近。 但是见到凤井月口唇里都流出血来,凤羽还是急了,“井月!井月!你怎么样?” 他把他扶起来托在自己的怀里,“井月,你怎么样?” 凤井月已然说不出话来,但是他的眼睛却看向楼上…… 凤羽想了下便道:“父皇还在上面?” 凤井月艰难地点点头,道:“三,三哥,救——他——” 凤羽没点头也没摇头,就见凤井月的身体忽然软下去,一双漂亮的眼睛轻轻地闭上,再无气息了。 凤羽仰头往上看了眼,似乎最高一层的地方,烛火亮着…… 他把凤井月抱了起来,“十一,你真傻,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难道只是为他而求救?他不值得你这样对他。 井月,你和我,我们都是失败者,你可知我原本就是来解救你的呢?不过既然你已经去了,楼上便只剩余父皇,救人这种事还是交给成功的老二去做吧。十一,我想你一定不想再留在皇宫里,三哥带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远远地离开这里,让你到了地下不至于再受这些苦楚……” 一路走,一路低声笑语……深夜清冷的道路上,偶尔有人经过,看到这种情形都不免吓得躲了起来…… 凤羽亲自葬了凤井月,葬在哪儿了,没有人知道。葬了凤井月,似乎也是葬了曾经的他自己,从此之后,凤羽与凤井月便这样消失在奉京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大约三个月后,凤青鸾下令将窜云楼打倒重建,高度只到广寒楼的三分之一,改成为后来奉京城内最大的酒楼“窜云酒楼”。 在打倒的时候有人发现了一具干尸,怀里还抱着先帝玉玺。 唐瑞亲自过来查看,后来将干尸和玉玺运回,最后经过各种特征比对,确定此人便是明帝,明帝的生死终于有了定论,凤青鸾为明帝举行了风光大葬,谥号康景神武明皇帝,于六月将尸体运入南诏皇陵,陪葬者众多,其中包括之前在猎场内找到的白婕妤。 * 再说回专为凤青鸾而举行的选秀大典。 因为洪坚曾参与到三殿下夺嫡之事中,凤青鸾登基后,对他连削带打,官降五品,现在只是个礼部一个六品侍郎了。 洪坚无奈之下,便让洪婵去参与选秀。 在他的想法里,洪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凤青鸾身边跟了四年,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二人之间必定是有些感情的。 没想到洪婵进宫后,见到凤青鸾,居然求他不要给她任何名份,她不想被安上名份之后关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一辈子都难得见到凤青鸾几面,也不愿背负家族的使命,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看在他们曾经的情份上,请他将她安排在他的身边,做一个近侍。 凤青鸾本来是不同意,但是见洪婵那悲伤的模样,又想到在与车师国大战时,二人相处的种种情景,最后还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不过为了避免她受委屈,还是专门僻出一个职位,称为“御侍大人”,仅贴身照顾凤青鸾一个人,并且稍带打理正殿事务,管制女官人事,是所有女官中职位品级最高之人。 至于唐心苑,凤青鸾问段樱离的意见时,她表现的无所谓,并没有使凤青鸾得到想要的答案,一气之下,唐心苑被册封为四妃之首——贤妃。 而贵妃则是原本的二皇子妃姚君怡,对于正妻最终得到一个贵妃的待遇,姚春辉自然是不愿意,遥遥指使自己的门人在朝堂上三次反驳这件事,结果都被凤青鸾驳回,最后一次,凤青鸾非常肯定地说:“皇后须母仪天下,现在朕认为,贵妃只能是贵妃,不具母仪天下之资格!” 既然皇帝都说这女子不够资格母仪天下,旁的人还能说什么呢?这事便也尘埃落定下来。 后位空悬,郡主段樱离独居凤鸾宫,凤青鸾没事就往凤鸾宫跑,宫中的格局似乎隐隐已经形成小气候,只差最后一道封后圣旨而已。 那日,凤青鸾又前往凤鸾宫。 见段樱离又在和慕风吵架,二人吵得极其认真,慕风生气的时候眸光反而愈加明亮,如雪地里的冰凌,带着沁人心脾的清澈。如果不是了解段樱离,凤青鸾甚至会怀疑段樱离是故意惹慕风生气,就是要看他生气的样子。 好在段樱离还是一派冷静,就好像看着个闹别扭的小孩一样,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慕风的美貌。 慕风最恨段樱离这种明明在和他吵架却又似乎置身事外的模样,可是每次都避免不了……心中愈发的难过,火直往上窜,下了决心似的低吼道:““好!你说让我走,那么我现在就走!” 他气冲冲地往门外走,看到凤青鸾和站在他身后的洪婵,他便觉得更加丢脸了,像一阵风似的,头也不回地走出凤鸾宫去。凤青鸾还以为他真的要走,马上向洪婵道:“你赶紧去跟各门口的人打呼招,不许拦着他,他出去后谁也不许再放他进来。” 洪婵早知道凤青鸾的心思,赶紧的办事去了。p凤青鸾其实一直有点后悔,不该对慕风那么客气,这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家伙不接那和解书也就算了,还赖在宫里不走,失策,大大的失策啊! 好在段樱离似乎最终还是站在他这边的,所以即便是肠子都悔青了,还是要保持着自己的风度,以防功亏一篑。 他心里很高兴,面色却是凝重,“樱离,怎么回事?” 段樱离背转身,好半晌才道:“你留他在宫里做什么?应该劝说他拿了和解书去做他应该做的事啊!” “其实朕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最近各国都有派使者来朝贺南诏新帝初立,他做为东夏国的未来国主,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朕也想帮他,他不但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曾是朕的兄弟,朕实在不想他不甘不愿地离开。” “你真的这么想?”段樱离的眼眸里有一抹怀疑。 凤青鸾微怔了下,便苦笑起来,“原来你还是担心他在宫里不安全。你放心,朕不会对他下毒手的。” 就在这时,便听得哈哈笑声传来,回眸时,见慕风又意气风发的回来了,好像刚才怒气冲冲的冲出门去的不是他一样。 凤青鸾感到郁闷,却也无奈,叹了声道:“你不是要走吗?又回来做什么?” “我本来是要走,但是既然有各国使者来贺,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了,还有,樱离这么关心我,我怎么舍得走,所以我又回来了。” 这时候,洪婵也回来了,她穿着御侍大人的女官服,倒显出与众不同的沉稳与漂亮,这时候无奈地摇摇头,表示不是她没把事情办好,而是慕风这个家伙压根就没有打算要出宫去。 段樱离见状丢给他一个大白眼,“脸皮真厚。” 凤青鸾强压住心中的沮丧,道:“若是做为使者身份,则安排专门的宫苑让各位使者居住,事实上朕也觉得慕兄常居凤鸾宫不是个事儿,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要顾忌樱离的名誉,不管怎么样,樱离现在还是云英未嫁,宫内实在不应该收留男客。” 慕风倒是一口答应了,“好,我和使者们住在一起。”他倒真的怕有什么谣言,给段樱离带来烦恼和压力。 凤青鸾心中大喜,语气却依旧正儿八经的,“即是如此,等会朕叫人去安排。”似乎又怕慕风改变主意,忙道:“婵儿,你亲自去安排吧,马上去。” 洪婵道:“请慕公子跟奴婢来。” 慕风恋恋不舍地向段樱离看了眼,发现她神情并无异样,亦是叹了口气道:“御侍大人请。” 待二人出了凤鸾宫,段樱离才道:“婵儿当初独自策马,千里追君,去战场陪了您四年,结果您就给她这样一个结果呀?到头来还不是做奴婢?她应该有个正当的名份的。” 凤青鸾其实很了解洪婵的想法,也能理解。对于段樱离的想法他也不意外,段樱离早就说过,但求位高权重,不求鸳鸯白头,在她心里自然是觉得当皇后比较好了,所以他笑着说:“那怎么可以,后位可是给你留着的,她若占了,你岂不伤心难过?” 段樱离道:“我在你的心里,只是这样的人?” 她嘴里这样问着,并不是责问的语气,而是真的似乎有所疑问,凤青鸾沉吟了下,转过话题,“你是什么样的人朕都喜欢,朕现在只等你一句话,只要你答应了,朕就立刻拟旨立你为后。” “恐怕你的文武大臣们不会同意。” 段樱离说的也是事实,姚春辉是不会答应的,而且最近秀女中还有一个叫“戚婉君”的女子,据说是凤青鸾的娘亲太后娘娘的本家亲戚,虽然已经出了家族五福,可是到底是同一个姓,显然是戚契送来的人,力图与凤青鸾亲上加亲。   ☆、来自远古的预言 甚至还有唐瑞的女儿唐心苑——虽然段樱离是郡主,还有个曾经是大将军的爹,可这些到底都是过去式,历来改朝换代前朝之人身份都比较尴尬,再怎么说,也轮不到段樱离来当皇后。 段樱离如此犹豫,也是怕事情弄巧成拙,反而败在最后关头妲。 凤青鸾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些,既然她想过这些问题,便证明她对后位是有兴趣的,只不过有些事还没有妥当,因此没有下最后的决心。 凤青鸾不再勉强,笑道:“你放心,朕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当天下午,唐心苑来到了凤鸾宫。 一进门,院子里的各种奇花异树就吸引了她的目光,对比起来,自己宫苑里就很冷清。 段樱离迎了出来,道:“参见贤妃娘娘。” 唐心苑连忙将她扶起来,笑盈盈地说:“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因为已经是初夏时节,微风正美,二人便坐在廊下看塘中的鱼儿游来游去。 唐心苑比以前稍微丰满了些,她的眼睛,她的肢体都比以前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柔美,皮肤白嫩,乌发顺亮窀。 发现段樱离的打量,唐心苑笑了起来,“怎么这样的眼光,像不认识我了似的。” “娘娘越来越漂亮了。” 唐心苑听了这赞美,并没有表现的多么开心,只道:“变美又如何,这样美的我,还不是没有人欣赏?我虽然已经是贤妃娘娘,可是就是册封那日见了陛下一面,之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段樱离道:“若是韩玉在,肯定要打趣你了,才不过刚刚进宫而已,就想着天天和陛下在一起了。” 唐心苑面色微微一变,“郡主,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莫要再提起她了,关于她的死,你也勿须自责,当初虽然她一时愤而自杀,我当时也是昏了头站出来指证你,可是后来仔细想想,生也好,死也好,都是自己选择的,或许韩玉因为爱人死了,生无可恋,去了反而好。” 说完,她握住了段樱离的手,“你会原谅我吧?” 段樱离轻笑,“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又不曾做错。” 唐心苑非常感动似的,眼圈都微微发红,“一入朱门深似海,樱离……我们以后不要再闹别扭了,还是要相互扶持才好。” 她之前称段樱离为郡主,这会儿像以前那般唤了名字。 段樱离吸了口气,答应了她,“好。” 唐心苑也大大地吁了口气,看她的目光,能够与段樱离和好实在使她感到高兴的一件事。 这样过了两天,唐心苑又来到凤鸾宫,正好凤青鸾也在,请了安后,她把手上的盒子打开,里头却是一支很漂亮的钗,钗柄是青玉制成,钗尾是深蓝色的深水蓝珍珠,据说还是自然形成的,也必须得最优秀的采珠人才能采得到,仔细看珠子居然还很通透,正是珍珠却兼有玉质,这是相当难得的珍品。 唐心苑将这钗递到段樱离的手中,笑道:“这只钗原本是我娘给我的嫁妆……”说到这里,她的脸微微一红,偷眼瞧了瞧凤青鸾,她的确是出嫁了,嫁的也是至高无上的人。 “原本是一对,现在我把这只送给你,希望我们姐妹间情谊长存。” 凤青鸾果然被嫁妆二字给触到,这女子也是无辜的,一辈子也只嫁这一次人,她的父母替她准备隆重的嫁妆,从这只钗就能看出来,他们是相当重视她的出嫁的,可是自她进宫来,他就没有好好看过她一眼。 心中存了这样的想法,看着唐心苑的神情也微妙地和气了些,见段樱离接了钗在手中,他道:“看到你们姐妹感情如昔,朕也替你们开心。来人呀,把刚才大石国进献的那对玉麒麟拿过来。” 凤青鸾将这对玉麒麟赏给了唐心苑,“你送给樱离那么贵重的钗,朕也不能亏待了你,这对麒麟当是朕代樱离送给你的。” 唐心苑听到“朕代樱离送给你”几个字相当的不舒服,很明显凤青鸾把段樱离划为他的自己人,而把她唐心苑划为外人。 可事实上,她才是他的贤妃呀! 心里虽然不舒服,脸上一点也不表露出来,笑意盈盈地道:“谢谢陛下赏赐,那臣妾可就不客气了。” 得了对玉麒麟,她叫丫头捧着,又道:“听说贵妃姐姐要在院子里置一个小池塘,已经请钦天监来看过,位置什么的都选择好了,就这两天动工。还说让我们这几个妃子都去挖一揪土,给这池塘增色,不知道邀请了樱离没有?” 凤青鸾道:“何止邀请了樱离,连朕都在被请之例。呵,这个池塘可不是一般的池塘啊。” 唐心苑捂唇轻笑起来,“即是贵妃姐姐要挖的,又有陛下您去动土,自然这池塘不是一般的池塘了。” 其实凤青鸾很不喜欢姚君怡这么闹腾,朝堂之上的事已经很忙碌,还要陪她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不过不让姚君怡当皇后已经很让姚春辉生气,现在他也只能敷衍一二。好在是三四天之后的事,暂时不必考虑。 三人又聊了片刻,凤青鸾就回宫批折子,唐心苑发现段樱离脸上似乎有疲态,也很贴心的告辞,一路上,便叫身后的丫头将那对玉麒麟高高举着,若谁问起,那丫头便大声道,是陛下赏赐给贤妃娘娘的,麒麟代表什么大家都清楚吧? 当然是希望贤妃娘娘能够育下皇子了! 一路走过,所遇妃嫔没有不羡慕的,要知道凤青鸾登基后一直后还从未临幸过哪个妃嫔,虽然众人猜测,这唐心苑恐怕亦是没有被临幸过,可是人家毕竟得了赏赐,还有个郡主朋友,以后被临幸的机会还是大些,心头不由的很是羡慕嫉妒恨。 过了两天,忽然传出唐心苑其实已经被临幸,是在郡主凤鸾宫里。这一下一石激击千层浪,关于段樱离与唐心苑双姝戏龙的事儿传的跟真的似的,这样的后果就是,最终唐心苑与段樱离绑在了一块儿。对唐心苑的嫉妒恨,有一部分转移到了段樱离的身上,对段樱离的恐惧和害怕,却有一部分转移到了唐心苑的身上。 一时之间,竟没人敢拿唐心苑怎么样。 五月中旬的时候,贵妃娘娘姚君怡的池塘终于开挖,当日,凤青鸾和段樱离,及好些个妃嫔都到了,姚君怡打扮高贵,气度非凡,纤细嫩白的手中拿着把还没沾过土的铁揪,献给凤青鸾,“陛下,您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为臣妾的池塘动土,臣妾实在感激不尽。” 凤青鸾淡淡地道:“应该的。” 便用铁揪在脚下铲起一揪土,算是动过土了。 姚君怡很是激动,再谢了之后,其他几位妃子也都动了土,接下来众人便到旁边的亭子里休息,姚君怡已经叫人摆上了各种瓜果糕点,凤青鸾刚准备离开,却听到姚君怡将段樱离唤住了,“郡主妹妹,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到这思琴殿来,不如本宫陪你逛逛,后院有些花儿现在开得可好了。” 段樱离本想拒绝,但见姚君怡一幅极是诚恳的样子,周围又有其他人看着,实在不好直接驳了她的面子,只好点点头。 凤青鸾因此也改变了主意,打算与段樱离一周去姚君怡的后院逛逛,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道:“有东西!有东西!” 就见一个小太监小步跑到几人面前,“禀陛下,挖出一个东西!” 其实开工动土什么的,挖出东西很正常,凤青鸾随便地问了句,“是什么?” “不,不知道,奴才不敢说!” 见他害怕的样子,众人倒是有点好奇了,都往那边走去,只见一样东西已经被挖了出来放在那里,是个上面刻着很多古仆花纹的石制轮状物,奇的是此轮上隐隐间还写着几行字,把上面的泥土小心去掉,仔细辩认,竟是如下内容: 一树繁华落尽,百世金凌梦醒,二世重生只为恨,十载无情方保;御龙裔,伤春秋,三世临在龙上头,万载河山尽皆断,怨未消,不死不休。 ……这几行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每句话都似乎给人心里蒙上一层阴影,特别是此时此刻,凤青鸾登基不久,就见这样不祥的句子,一时间便有些暴怒,喝道:“放肆!是谁在玩花样,给朕站出来,否则休怪朕无情!” 一下子,院子里跪倒了一片,全部都是求饶声。 姚君怡也跪了下去,求道:“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该挖什么池塘种什么荷,还请皇上恕罪!” 这时,贤妃正巧掺着太后娘娘戚氏到了,见到这种情况疑惑地问:“皇儿,出了什么事?” 凤青鸾冷笑,“不知道是哪方小鬼在阴谋诡计,又想搞出些风波。母后,此事您不必管,儿臣自会教训他们。” 戚氏的目光往石轮上扫了眼,忽道:“这两句话似乎大有深意啊,皇儿你不必发怒,但凡新帝登基,总会有些异象出现,或许这是上天给你的指引呢?哀家看这下面似乎还有些小字,且瞧瞧是什么。” 她都这样说了,有人赶紧徒手将石轮下的泥土再弄掉些,使下面的小字更清楚点,唐心苑蹲在那里,仔细辩认。 “庶女重生,毒后归来,若任由之,南诏必亡”。 唐心苑把这四字念出来后,受了惊吓似的看向段樱离,“郡,郡主,这好像,好像是在说你……” 唐心苑的话音未落,已经被凤青鸾一踏踹在怀里,整个人便跌到一旁,“你这个贱人在胡说什么,是唯恐天下不乱吗?从哪里瞧出是说樱离的?给朕闭嘴!” 唐心苑被踹得不轻,口角流出血来,小脸马上变和煞白,但见太后及众人,也都把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便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眸光里闪过一抹得色,却是用帕子捂着唇轻咳,装出一幅可怜的模样。 姚君怡道:“臣妾瞧着未必是在说郡主,郡主的确是庶女,可她还不是皇后,又哪里能应得上毒后归来几个字呢?” 凤青鸾的眸光闪过了抹凌厉,冷笑道:“原来还是为了后位是吧!你们这些女人,见自己为后无望了,便要别人也得不着,朕今日还偏就告诉你们,朕就是要立樱离为后,你们谁反对直接站出来反对好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伤人算什么本事,简直丢了你们家族的脸!” 姚君怡委屈地向看戚氏,“太后——臣妾实是冤枉。” 凤青鸾还要说些什么,戚氏已经冷道:“好了,皇儿,你现在是皇帝,遇事怎地还这样不够沉稳?既然这是上天给你的指引,你便好好参研,看到底指的是谁,行了,今儿就到这里吧,哀家还要去颂经祈福,先回了。” 戚氏原本就不太理会宫中之事,她今日如何出现在这里?凤青鸾觉得疑惑,便问了句,“母后,今日何事至此?” 戚氏微微一愕,淡然道:“还不是贵妃说要挖塘子,哀家想着这也是动土了,便来瞧瞧,没想到还真瞧见不同寻常的东西了。皇儿,这件事不可小觑,你要好好处理。” 凤青鸾咬牙道:“把这东西搬到司设司,让他们好好认一认,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接着便牵起段樱离冰凉的小手,走出了思琴殿。 到了门口,又再吩咐道:“从今日起,思琴殿所有人等禁足,不许出也不许进。” …… 凤青鸾亲自把段樱离送回了凤鸾宫,二人心情都不太好。段樱离是觉得那几句话,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而且感觉那是知情人写的。她忽然想起了贯休老道,难道他还没死,又出来妖言惑众了? 或者是段逸临死之前,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凤羽,这块东西是凤羽埋在这里的? 可是想来又觉得不可能,段逸没有那个时间。 凤青鸾的脑海里,则出现在荣华殿里的情景。那一次,卜青牛说自己杀了三皇子凤羽,之后却因为卜青牛的死而转移了众人的视线。在众人离开后,凤青鸾本要带着人进入荣华殿寻找凤羽的尸体,到了门口之后发现院子里那棵繁华落尽的樱花树,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犹豫了下,还是将众人都摒在门外,他独自进去查看。可以说,里面的情景让他非常疑惑不解,还有些微些的恐惧。 墙壁上的字迹那样的清晰,字迹中的血迹更是触目惊心,那清冷阴深中,有种让人心碎恐惧的东西,他看到了那一行行的相思情诗,仿佛看到了那个等待在这里的女子,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最后看到的是段樱离的名字,还有凤羽…… 他对这二人,不能算是百分之百的了解,但也算是一起长大的,特别是段樱离,比他小着七八岁,简直就是他看着她长大的,她什么时候到这荣华殿中住过?又是如何留下这些字迹的呢? 但是今天这个石轮,似乎给了他一个答案。 恐怕只有“二世重生”才能解释这个怪异的现象。 还有,他一直觉得段樱离恨凤羽恨得莫名,一直找不到原因,难道真的是…… 他没有发觉,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其实已经对石轮上的内容,信了一大半儿。 而与此同时,段樱离深入骨髓的痛和怨,恨与惧,也都被逼至极处。 ……凤青鸾强颜欢笑,劝慰着她,“这些都是那些女人们觊觎后位而搞出来的花样,你别担忧,朕会好好处理的。你也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段樱离能够看到他眸底深处的不确定,但也不说什么,顺从地躺了下去,凤青鸾给她盖好了锦被才出去。 凤青鸾刚回宫里,就有人来报,说请专门鉴定和管理古董的大人看过,这件东西是旧东西,旧到什么程度呢?就好像是曾经的远古,另一个时空里的东西一样,绝对不是伪造做旧。 凤青鸾听了,大怒,一把将桌子的杯盏都推到地上去,将那些奴才丫头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出。洪婵默默地走了进来,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去,然后自己去收拾地碎裂的杯盏……不小心,却被碎杯子割伤了手,嘶地吸了口冷气。   ☆、乡家何处封土几何 凤青鸾如梦初醒,连忙蹲下查看洪婵的伤口,又拿出锦帕替她包好伤指,见他温柔耐心的样子,洪婵的心里弥漫着幸福和抹不去的心疼。 ……“陛下,这件事实是透着诡异。” 凤青鸾此时正需要有个人,去打破他心里头已经存在的认知,道:“你说说。妲” “这里头有个最大的破绽,想必很多人都忽视了。郡主虽然曾经住在仆人院,后来也是以庶女的身份长大的,但她却不是真正的庶女,这个身份是当年段家主母活着的时候总是刻意向大家传达,而产生的一种误导。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郡主的娘亲是梅夫人,梅夫人则是多年前在段府与主母平起平坐的平妻,她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庶子?” 凤青鸾的脑子一下子就清晰了。 其实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最近事情多,各方势力混杂,使他把有些小细节给忘了,好在有洪婵在旁边提醒。 凤青鸾的眸光变得更加明亮温暖起来,“婵儿,谢谢你。” 第二日清晨,凤青鸾特意去向他的娘亲戚氏道明了有关段樱离本非庶女的事,太后听了,倒也对段樱离产生几分同情,“照你这么说,这丫头小时候的确是受了很多罪,而且她也不算是段家的庶女,而是嫡出……那么这个石轮上所说的预言,与她就没有什么关系了。窀” 凤青鸾点点头道:“此石轮不是伪造,想来必定是想指引些什么,只是所指之人若不是樱离,便有可能是其她人。所以儿臣有个想法,还请母后帮忙。” “哀家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想说,既然石轮上书‘毒后归来’,那么为防万一,你想将立后之事迟滞是吗?再说,现在这种情况,立谁为后都不免成为众矢之的,反而引起乱子……既然如此,你放心吧,戚氏和姚氏这边就交给哀家好了,有母后替你看着,这后宫乱不起来。” 凤青鸾连忙跪下谢恩,“知儿臣者,唯母后也!” 当天,姚、戚两家族的主母被唤进宫里,陪着太后说话,之后果然立后之事就无人再提,而石轮之事虽然还有人私下里议论,到底也是平息了。 六月,举办完明帝的丧礼之后,凤青鸾举办了一次家宴,以整理夺嫡之时零落的凤氏一族。 因为凤羽和大皇子凤旭的原因,凤氏一族内部也因此牺牲掉了好些人,所以今年来的命妇及凤家族人都比较少,反而戚氏和姚氏来的人比较多,凤星辰看到这情景,心中很不是滋味儿,却也没有办法,端起桌上的酒就一口蒙了下去。 顾采芹打扮的明眸浩齿,非常漂亮,精神却不大好。 今天她的婆婆——先帝的柳宸妃也来了,可能是因为先帝没了,柳氏一见太后,便跪下去凄凄哀哀地叫了声姐姐,泪水流了满面。戚氏向来修佛,以前与柳宸妃的关系就不见得好,只是如今物是人非,故人中也不过余了她二人尚能够在此情此景之下见面,不免觉得更为亲近些。 她亲自把柳氏扶了起来,并且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最近过得还好吗?” “好,好——只是没有想到,臣妾当年被罚出宫,竟然是最后一次见到先帝——” “你也别太伤心了,先帝在时,宫里一直不堪太平,如今先帝虽然不在了,你却可以在儿子的身边过些好日子,总算也有所得……” 没想到柳氏更加的难过了,“姐姐,您有所不知,我在七皇子府过的,亦不是人过的生活,我那儿媳,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一颗心比别人多出十几个窍,贯能装可怜,博同情,又懂得见风使舵,我却不是她的对手……”她说着,眼圈就又红了。 戚氏知道这柳氏以前得先帝宠爱,那心思还能少得了?在宫里摸爬滚打十几年,难道还不如个刚刚长成的小丫头? 只是在戚氏想来,长辈就是长辈,小辈理应对其尊重。只怕这位顾采芹对柳氏不够尊重,才致柳氏如此。小辈就不该如此张扬……想到这里,戚氏决定还是帮助一下柳氏,向顾采芹挥了挥手,“你过来。” 顾采芹其实已经观察柳氏半天了,知道自己一去定没什么好事,可见凤星辰正与凤青鸾喝酒,他向来都有种男子汉的豪气,不会时刻关顾着她,她备感失望,只得不情不愿地来到了太后的面前。 请了安后,太后道:“抬起头来。” 顾采芹抬起了头,只见一双如烟似雾的水眸,一对细如拂柳的眉,还有小巧的唇及修长的颈,果然是个极美的女子。 “呵呵,长得倒是不错,看来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谢谢太后夸奖。” 戚氏把一个手镯从腕上褪下,又亲自给顾采芹戴上,“哀家听你婆母讲,你平日里对她很是孝顺,哀家高兴,便把这镯子赏与你。说起来,先帝一去,宫里能够与哀家说说话的也就只有柳妹妹了……以后,你要替哀家好好照顾着她,哀家时不时的会请她来宫里做客……” 顾采芹心中极度委屈,她倒霉,摊了个这么厉害的婆婆,这大婚后的日子已经将她折磨的快要疯了,可柳氏竟然还不罢休,居然让太后来压她…… 她心里虽然不乐意,口头上可不敢,神情亦要亲顺,当下嗑了头,应了戚氏,直到戚氏说,你可以回去了,她才退回来坐于凤星辰旁边。 凤星辰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她似的,问了句,“太后赏了你什么?” 顾采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端起案上的酒就喝了下去,凤星辰碰了个大钉子,亦是无趣,冷冷地哼了声,自顾自与旁人喝酒去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大公主凤盈盈与海东王赫连虎求见,凤青鸾微怔了下,便让他们进来了。其实自从凤盈盈与海东王回归后,凤青鸾便秘密将他们关押了起来,凤青鸾登帝位的时候已经被人看到了他的魄力,他不提这件事也没人敢提,不过这次使者来贺,大历也有派人来,出于有些事最终还是得解决的这个基础,凤青鸾让人把他们放了出来。 并且安排了专门的宫苑供他们居住,却没有邀请他们参加家宴,今日他们原本应该是在由唐瑞主持的使者大宴上。 大公主一进来,便给太后拜了下去,眼眸里隐含泪水。 太后与大公主原本就陌生,没有什么交集,不过见她如此也不好抹她的面子,便让她坐下。 海东王赫连虎选择坐在凤星辰的旁边,而大公主凤盈盈则坐在了段樱离的旁边,凤盈盈低声道:“好久不见,郡主一切可都好?” 段樱离点点头,“都好,大公主这么久没回宫,不知道去了哪里?” 凤盈盈本想说,自己是被凤青鸾这个狠心的弟弟秘密关押了起来,但见凤青鸾有意无意往这边瞥了一眼,她只好道:“大驸马初来南诏,对于南诏的一切都非常的好奇,虽然那次猎场出事,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印象,但依然觉得南诏山清水秀,反正宫里也乱着,我们二人便去附近的地方游玩了一番。” 宫里闹成如此模样,兄弟离散,亲父生死不明,他们倒还有兴致到处游玩?对于这样的解释段樱离自然觉得不是真实的原因,不过她也很聪明的没有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道:“大公主大驸马倒是好兴致。” 大公主发现段樱离与她生分了许多,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隔了半晌又说:“难道这次猎场发生的事,你就不想知道细节?” “对于已经过去的事,我没兴趣。” “那要是有关你自己的呢?” 这次,段樱离不得不注意了,“我自己的?” “对,你要是对此有兴趣呢,明晚这时候你到本公主暂居的双蝶居来,保管你知道一些你原本不知道的大事。” “为什么要告诉我?” “也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我们朋友一场,有关你的事应该让你知道而已。你不来也没有关系啊,本公主便让这些事烂在肚子里也无所谓啊。” 大公主说完,便不再理会她了。 凤青鸾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掠过,帝王的威严不自觉地显示出来,被他看着的人,无不赶紧举杯敬酒或者是低垂下头去,凤青鸾的脑海里,却仍然想着有关那块石制轮的事情,那东西不是做旧的,年代不可考,但肯定是年代久远的东西。 若说没有什么意义,可为什么这么巧就在新帝初立时出现了呢?上面的内容指的若不是段樱离,那会是谁呢? 他身边的女子们,多数都是嫡女,姚君怡也好,唐心苑也好,还是戚婉君也好……可她们都没有达到为后的资格,那到底会是谁呢? 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段樱离的身上。 他的理智告诉他,绝不可能是段樱离,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除了她,还会有谁呢?难道樱离真的会癫覆凤氏江山吗? 凤青鸾的脑海里仿佛又出现许多血雨腥风的场面…… 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他道:“朕有点累了,要先去休息。” 洪婵连忙掺扶起他,他将她推开,自行离开…… 众人皆感到愕然,却还是道:“恭送陛下。” 段樱离一直看着他,一般这种情况,他应该叫上她一起走,他平时累的时候都喜欢叫上她在一起,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然而凤青鸾这次却没有回头,段樱离默然地坐下来,脸上一如往常般清冷,心里头却免不了失落。 她也打算找个借口回宫了,又见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报,说使者宴那里出了事,东夏国少主与大历的世子打了起来。 凤青鸾已经离去,作为凤家的人,这时候凤星辰站了起来,手臂一挥,饶有兴趣地说:“走!待本王看看出了何事!” 段樱离听到东夏国少主,便想到了慕风,于是默默地退出宴席,抄小路也去了各国使者举宴之处。尚未走近,就听得凤星辰道:“赫连兄,你的功夫是不错,但是为什么准头总是不准呢?你这样很像是被人当猴耍啊!” 凤星辰的语气极是嘲讽,却又有添油加醋之意。 他所说的赫连兄便是这次代表大历而贺新帝登基的大历使者赫连融,他不过二十过头,长相算是堂堂,关键那双眼睛颇有邪魅之意,一身白裳显得很是风~流倜傥,他自诩自己这般的相貌仪容,便是潘安在世,天下男子难以匹敌,没想到却遇到了慕风。 自慕风一进来,他便瞧着不顺眼了,无论男女,都被慕风的风仪给吸引住了,他非常的不服气。 兼之大历最近这几年,乃是强国中的强国,这次南诏新帝初立,大历国本来是不必来贺的,只是之前派来的大公主凤盈盈与赫连虎失去了消息,他才不得不来接应,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也是代为完成他们二人未完成的任务。 他在心底里,可是看不起南诏甚至是其他来贺的别国使者,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听说慕风是东夏国的少主,正是触到了他的痛处。 大历是如何来的,东夏如何覆灭,从小长在大历的赫连融当然是知道的,就算不完全知道也知道一部分,听闻东夏竟然还有少主,酒尚未喝,便语带嘲讽地说:“丧家之犬,也敢称少主,请问少主乡家何处?如今东夏国封土几何?” 凡是在座的各位使者,也都是各国派出的精英,又如何不知东夏政权其实早在几十年前就覆灭的事情?闻之都哈哈笑了起来。 慕风又如何能够看大历的赫连融顺眼呢? 赫连一族于他有毁家占国之深海般的仇恨,他这时如何能够示弱,不卑不亢地向众人抱拳道:“东夏国乡家便是大历国所在之处,东夏国封土将无限大,因为只要开始,便有无限的可能性!” 他不打算隐瞒那段属于慕氏一族的血腥历史。 这话一出来,火药味便十足,况且众人心里也都明白,政治上的成败并不是一时可以决定的,其中的血雨腥风阴谋诡计又岂是外人能够看透的?东夏国若要崛起,并非完全不可能,就像慕风说的,只要开始,就有无限可能。 赫连融自然是哧笑这个答案,免不了又讥讽几句,不过是揪着慕风如今这个少主,就如光杆司令般无兵可用,无土可立,用少主的身份混吃混喝而已。 可惜每次都被慕风呛回来,最终赫连融动了真怒,二人便动起手来。 慕风自从没有武功后,很少与人动手,好在他倒是很有自知知明地钻研了逃命之法,其中就包括把奇门术数隐含在内的扇子舞,的确那只能算是舞蹈不能算是武功,不过慕风打出来却是相当的潇洒好看,一点也不觉得他是在逃命,反而看起来如同在戏耍赫连融。 其实慕风已经有点撑不住了,再怎么说,没有了内力,光靠体力怎么能够与有武功的人比较呢? 段樱离是躲在阴影处的林荫小道中,这时捡起一个石子,向凤星辰扔去。凤星辰还以为暗器来袭,马上接住,发现不过是个小石子,便往段樱离的方向看来,看到她指着场上对打的二人,凤星辰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想多看会好戏也看不成呢。 走到场中,硬生生地插进去,慕风及时跳到一边,赫连融还要追打,被凤星辰紧抓住了手腕,“世子,这里可是我南诏的地盘,自自重!” 赫连融哈地狂笑一声,“南诏连慕风这种人都邀请,还奉为上宾,可见南诏也不怎么样。” 他说着便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腕回位置上,便觉得凤星辰那只手如同铁钳一样,怎么都挣不脱,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终是道:“好!给七殿下一个面子,不过七殿下,听说今日你们举办家宴,看来我们今日是见不到南诏的新帝了!” 他的语气转了些,又转移了话题,凤星辰才放开他的手腕,“你总会有机会见到的!今日不过是替各位接风洗尘而已。”   ☆、天真可爱的君夫人 段樱离这才回首,回到凤鸾宫。 却发现凤青鸾此时正在凤鸾宫,让人把软榻搬了出来,自己躺了一个,给段樱离留了一个,中间小案上还摆着水果香茶什么的。 他仿若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似的,眉头紧拧,看着天上的星发呆。 段樱离走过来,坐在软榻上,“你在烦恼什么?” 凤青鸾微微地叹了声,“我在想,你到底是谁。” “你心中有这样的疑问,便是已经否定了你认识的我。窀” 凤青鸾觉得她的语气很是冰冷,蓦然惊醒了般,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她,“樱离,朕是不是伤到你的心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朕跟你说对不起。” 段樱离侧躺了下来,澄明的眸光却坦然落在他的身上,“没关系。” 凤青鸾这才发现,段樱离这段日子似乎瘦了些,小脸看起来略微苍白,而且那双眸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越发的冰凉了,这可不是他想看见的,他记起当时卜青牛死亡前,一再强调要段樱离学会爱并且接受爱,难道段樱离的心,真的是冰冷的吗? “樱离,你想当我的皇后吗?” 段樱离幽幽地道了声,“想。” “如果我不是皇帝,你会嫁给我吗?” “不会。”还是缓慢而幽然的语气,然而却是坚定而不犹豫。 凤青鸾微怔一下,虽然她说出了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是他的心还是狠狠地痛了下,这个女子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呢?从始至终她目标明确,心智坚定。 凤青鸾努力地平复自己受伤的心灵,又问:“樱离,朕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好。”段樱离终于把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仰面躺着,看天上的星星。 “如果你当了皇后,但是却被皇帝冷落,而打入冷宫,你一生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空有皇后的虚名却什么也得不到……那么,你还是想当皇后吗?” “想。而且这种事不要再发生在我的身上。” “为什么?”其实凤青鸾更想问的是,她为什么要用一个“再”字。 段樱离回道:“若我是你的皇后,你敢对我不好,我就把你身边的女子全部都杀光,到时候便只有我陪着你,到你不得不靠近我寻找温暖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就算天下所有的男人死光,就算我被天下所有任何男人玩弄,我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樱离,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我是认真的。”段樱离忽然又扭过头,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以表示自己说这些话是真的是极认真。 凤青鸾愣了很久,忽然噗嗤地笑了起来,伸臂握住了段樱离的手,一下子将她从榻上扯起,又落到他的身上来,她在上,他在下,她那么清冷,即便是如此亲密的状态之下;而他那样温暖,就算她刚刚说出了令他恐惧的话。 “樱离,我能不能亲~亲你。”他忽然翻身,二人的位置刹那间置换了过来,他的目光痴迷地看着她,“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朕恐惧,但朕亦喜欢。朕已经是皇帝,这一生只有别人怕我,朕不会再害怕别人了,但是这样的人生会少了很多乐趣,感谢还有一个让朕害怕的你。” 段樱离闭起了眼睛,微微地仰起小脸,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凤青鸾的心跳加速,就算是在最最最危险的战场之上,他的心跳也没有这么快速过,他像品尝鲜美多汁的水果般,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唇,感觉她的唇却是温暖而软糯的,可能她还在宴会上吃了水果之类,气息间有种香馨感。 凤青鸾刚想再进一步,段樱离却睁开了眼睛,眸子一如往常的平静,“你已经亲过我了。” 这一下,凤青鸾的心真的是如同被浇了盆冰透的凉水。 段樱离对他没有感觉,没有任何感觉,否则被吻过的她,怎么还能保持的如此平静?任何一个女子,被一个男子吻过后,都不会是她这种状态。 挫败感使他几乎在刹那间失去信心,然而更多的却是对段樱离的心疼,她的表现不是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表现,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让她心如死水,不为情所动?他将她抱了起来,使她以最舒适的方式靠在他的怀里。 温柔的声音如同远古传来的暖风,“樱离,你知道吗,老人说,天上的星星就是地上的人,每一颗星都代表一个不同的人。当时朕在战场上,常常会不想睡在帐篷里,而睡在能够看到星星的地方,朕一直在想,到底哪颗星星是樱离……最后,真的被我找到了。” 段樱离有些好奇了,“真的吗?是哪一颗?” “那一颗——”凤青鸾用自己的手指着一个方向,段樱离便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片星云之中,似乎有一颗格外的闪亮,而在这颗星的旁边,就是一条遍布星云的银河。 “看到了,最亮的那一颗……有人说,那是一个名叫织女的女子变成的星,但我觉得他们都错了,那一定不是织女,那是樱离。” 牛郎织女的传说,在他们还在小孩子的时候都听说过。 那颗织女星,段樱离并不陌生。 前世在荣华殿居住的时候,她就常常看到那颗星,绝望的时候,便会觉得自己就是那可怜的织女……望眼欲穿而不得一见。 可也是这颗星给她希望,因为织女在一年特定的日子里,她还是可以和自己所爱的人见一面的。 段樱离在冷宫等待几年之后,忽然有一晚,她醒悟了,她不是织女,她比织女更可怜……从那时候起,她特别恨那颗星,恨它让她做了那么久的梦,最后却无奈地接受现实。传说中的美丽爱情,总是骗人的,而且乞巧节也不会有很多的喜鹊去为牛郎和织女搭桥,一切都是骗人的…… 不过此刻听到凤青鸾如此说,她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盯着那颗星,眼眸里满是冰凌般的寒芒。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改变了上世的事情,却仍然难消心头之恨?反而有愈来愈恨入骨髓的感觉? 凤青鸾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当她听得入神了,又接着道:“……后来,每次想你的时候,朕就盼着天赶快黑,天黑了朕就可以看到这颗星星,每次看着它的时候就在想,樱离现在在做什么?她是在读书?还是在花园里逛着?她是高兴,还是快乐,还是很烦闷?” 段樱离又问,“那你呢?你是哪颗心?” 凤青鸾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她一问差点答不上来,但马上又道:“朕当然是那一颗,每天晚上最早亮起来,清晨又最晚落下去的那颗启明星。以后朕若是不在你的身边,你看到那颗星便一定要想到朕,无论你走到哪里,朕都在看着你……” 话没有说完,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好像太不吉利了,忙住了嘴。 段樱离心思也是灵敏,马上意识到什么,忽然回头吻了他一下,“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凤青鸾如释重负,抚着被她晴蜒点水亲过的地方,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 凤青鸾很晚才离凤鸾宫而去,他刚出园子,段樱离就一下子将案上的水果什么的全部都推到了地上,又把软榻也掀翻,情绪激动而不能自控,丫头们都吓坏了,害怕她伤着自己,连忙过来阻住她,“郡主,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段樱离像被激怒的母老虎般,“滚!你们都滚!” 当晚,段樱离晚夜未睡。 她辗转反侧都睡不着,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暴发的欲~望,那是一种杀戮的欲~望,想要见到人类的鲜血的欲~望,仿佛不杀人,她就没有办法宣泄心中的仇恨,对凤羽的恨,对段擎苍的恨,对段芙蓉、段玉容的恨…… 这些平日里都被她妥贴收藏的恨,这时候全部都不顾一切的窜了出来,像是要把她的心撕裂成无数的碎片…… 第二日清晨,她起床后,把丫头给吓了一跳,“郡,郡主,您还好吗?” 段樱离除了觉得心中涌动着很多杀念,倒没有别的不舒服,淡淡地道了声,还好,就开始洗漱,之后坐在镜前梳妆的时候,才明白那丫头为什么那样问,原来她的双眸中布满着红血丝,眸中明显有一种灼亮的光芒,那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这是怎么了?”她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郡主……要不要调整一下菜单……”丫头试探着问。 段樱离也怀疑自己可能是吃了上火的东西,于是点头同意更换菜单。 这一日,太后早早的派人来请段樱离,说是新来的这一批御厨里,有一个做得特别好的厨子,弄了一桌素菜,太后请众人去品尝。 段樱离到的时候,一众女眷已经到齐。 段樱离给太后请了安,太后淡然点头,“请就坐吧。” 这桌子菜果然全部都是素菜,尚没有人动筷子,太后道:“今日请你们来,便是让你们尝尝这桌菜。你们都知道,哀家乃是修佛之人,修佛之人以善为本,最怕的就是血腥味儿。然而红尘之内,众生痴迷,杀戮不止,哀家无法阻止,只能从小处着手。 如果这桌菜你们吃着喜欢,便每月初一十五,都陪着哀家茹素,以期消减后宫戾气,为南诏国积福祈福。” 唐心苑乖巧地道:“太后,臣妾已经抄经半月,颇有成效,最近这几天都是茹素呢,不过能够到太后这里品尝菜肴,真是莫大的荣幸。” 姚君怡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最不喜素菜,这时候却也道:“这些青菜看起来每个都色泽鲜亮,可见是新鲜的,臣妾倒是最喜欢吃新鲜蔬菜的。” 这时,一双筷子已经忍不住先伸进了面前的盘子,迫不急待地夹了根青菜往嘴里送去,姚君怡拿筷子敲了下她的手,“戚婉君,你怎么回事?太后尚未动筷子,你就先开吃了?还懂不懂规矩?” 这戚婉君便是戚契之族人,这次甄选秀女,她便是重头戏。 因为戚契的关系,这个戚婉君跳过甄选程序,被直接送到了太后的宫里,又喊来凤青鸾瞅了眼,就被封为夫人,封号便是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君字,按照凤青鸾的话说,便是因为这戚婉君做为太后的亲人,希望她在宫里能够做到独善其身,不与小人同流合污,品如“君子”,洁而自爱。 为什么要让她做到这一点呢?便是怕她万一搞出什么事,或者牵连在什么事中,凤青鸾会因为碍着太后的面子不好处理,便给她一个“君”字的封号,好时刻提醒她一定记得他的嘱咐。 之前段樱离还一直想要见见戚婉君来着,可惜听说这个戚婉君一过来,便被纳入到太后这里,每天跟着太后尝素抄经,众人竟然都一直无缘得见。 这时,段樱离向这个女子看去,发现她长得极是可爱,眼睛乌溜溜的转着,乌发如云般喜人,肌肤透着淡淡的粉红,整个人像一颗将熟未熟的苹果,看起来最多十二三岁的样子,身上未完全脱去孩子气。 怪不得戚氏会收在自己的身边培养,这女子还未长大,不过再过一二年,绝对是个大美人啊! 而夫人的位份,紧次于四妃,小妮子若不是年龄小,绝对会直接晋封为妃的。 这下被姚君怡这么一敲,她的小手便缩了回去,委屈地道:“贵妃姐姐,这菜做来便是吃的,你不让我吃,难道你要自己一个人吃?” 姚君怡道:“姐姐是在教你规矩,有长辈在场,需得长辈动了筷子才行。” “是吗?”戚婉君有些疑惑,道:“为何我家没有这种规矩呢?” “那是因为你爹娘太宠着你了,也是因为你还小,但是现在不同了,你都已经是君夫人,行为做事可都是代表着太后和陛下的,以后可千万莫在没大没小没规矩了。” “噢,贵妃姐姐,我知道了。”戚婉君说着,忽然离座跑到姚君怡的身后,双臂亲昵地攀在她的脖子上,“贵妃姐姐,谢谢你哦,除了太后只有你对君儿最好了,这次我会好好听话,不过下午的时候,你要请我吃你园子里的黄水梨才行。” “好好好,你真是嘴馋。不过我院子里的黄水梨可没有你郡主院子里的紫果好吃,你要去求她才对。”姚君怡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宠腻。 戚婉君目光热切地看向段樱离,“郡主姐姐,你那里真有紫果吗?” 段樱离只好点点头,“君夫人若有空,随时都可以去凤鸾宫里摘紫果子。” 戚婉君笑得嘴巴都裂到了耳根,“我一定会去的!” 姚君怡刚才敲掉戚婉君的筷子,众人可都等着看好戏呢,再怎么说,这戚婉君可是太后的人啊!她向来被太后宠着,就算先动筷子了,也没什么,仗着年龄小不懂事,凡事都可以轻松过关啊!这姚君怡这下是自找不自在。 但是直到此刻,众人才算看明白了,这姚君怡早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与戚婉君搞好了关系,又或者用了什么法子,使得戚婉君非常喜欢她,却又有些怕她,她这一番教训,戚婉君乖乖地受了还要感谢她,二人亲密的样子,使太后也不可能再责怪姚君怡下她的面子了。 这下真是在众妃面前树立了身为贵妃娘娘的威严,又通过戚婉君的关系间接拉近了自己与太后的关系,一举数得,的确是出好戏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人家的戏也结束了,太后道:“看到你们姐妹如此相亲相爱,亲密无间,哀家的心情也极好,来吧,开始品尝吧。” 段樱离也随众人举筷,夹了一根青菜尝了下,果真是非常的可口。 有着纤细身材圆脸的珍贵人道:“当真是好吃。若我院里的厨子也能做得这一手好菜,我天天吃素也没关系呢!” ………………   ☆、你会让我住到荣华殿去吗 太后倒是爽快,笑道:“既然如此,哀家便借今日做这些菜的厨子去你院里的小厨房里做事吧,借用期一年,一年后再将这厨子归还于哀家。” “一、一年啊?” “是啊,哀家既然把厨子借给你了,你可不能浪费他的才华,要天天都让他负责做你的膳食才行,他可是只会做素菜的厨子哦。妲” “哦——那,那臣妾谢太后大恩。”珍贵人的脸色已经有些煞白了,吃素吃一阵子还可以,若说吃一年,当真难以接受。可现在太后既然发话了,她也只能无奈接受,心里却恨自己多嘴多舌干什么。 唐心苑见珍贵人受挫,忍不住微微一笑,赞道:“太后果然是体贴我们这些妃嫔,臣妾代珍贵人再谢太后。” 段樱离看到这一幕,却总算知道凤青鸾那种扮猪吃老虎的模样是遗传自谁的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呀。 ……这日里,吃的都是些素菜,可是段樱离还是觉得心里烧得慌,火气也大,回到凤鸾宫后又是一阵狂喝清茶,依然压不下火气。忽然想到,莫非自己中毒了,连忙将凤青鸾之前送给她的避毒项链拿出来,含在口中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作用。 没法子,只好又请来大夫诊治,但是大夫却也没诊出什么来,只是开了些清热解毒的汤药,当晚段樱离叫丫头扇儿熬了药,自己喝了。 之后便休息了窀。 这一晚,又发生了什么,段樱离真的不得而知。 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在清晨的花园里,园子里的天葵花长得比人还高,她便躺在花丛中,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满面潮红,她首先看到的是粉的、紫的、白的、黄的各色盛放的天葵花,阳光暖暖的,从花间照射到她的脸上,她全身酸痛,有种仿佛劳作过很久,终于得以好好休息过后的感觉。 再一眼,看到的便是慕风,他也正看着她,面色忧虑,不断地问,“樱离,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 “慕风,我很好……”声音一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沙哑慵懒……实在不像平日里的她。 慕风也微怔了怔,接着道:“你没事就好。” 伸手拉起她,她边整理衣裳边道:“奇怪,我怎会在这里……” 话未说完,便见周围原来还围着许多人,姚君怡与唐心苑都在,甚至连太后都在,除了他们,还有大历国的使者赫连融及大石国的武植及……许多许多熟悉的或者陌生的面孔,真是里三层外三层啊,除了太后,其他人就像看猴戏似的看着她和慕风呢。 段樱离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背转身整理自己的容颜,却已经晚了,在那些人看来,她不过是个刚刚与男子鬼混过的贱女子而已。 无奈,段樱离只问:“慕风,你如何在这里?” “我——”慕风欲言又止,一下子惹得众人更加坐实了他们鬼混的事情。 最后还是姚君怡又喊了声,“段樱离你这个贱女人,你害死君夫人了!” “君夫人?她怎么了?”段樱离实在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顺着慕风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花丛中还躺着另外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昨日还鲜明活泼的一张小脸,如今死气沉沉,双目微睁,唇色苍白,腹部插着柄匕首,她的小手还抱着匕首的外端,然而人却已经气息全无。 她赶紧扑到她的跟前,摇晃她的双肩,“君夫人!君夫人!” 姚君怡这时也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推开,“别假惺惺的了!便是你们这对狗男女害死君夫人的!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这时候,太后也急匆匆地赶来了,人还未到,已经喊道:“君儿怎么样?君儿呢?” 冲到花丛中一看这情景,便道:“我的君儿呀!君儿呀!还不快点把我的君儿给抬出来,不要让她留在那么污秽的地方!” 立刻有人把已经死去的戚婉君从花丛中抱了出来,没有阴影挡着,众人才发现,戚婉君死得很惨,她的脸上有细细的很明显是指甲造成的血痕,脖子上也有,手臂上更是被抓掉一片皮,一截断裂的指甲还留在血肉中,被太医轻轻地挑出来,在清水里晃了晃,显出原来的颜色。 一种淡粉色的蔻丹显了出来,众人的目光马上落在段樱离的手指上,只见她纤细的十指上,的确涂抹着淡粉色的蔻丹,而且左手中指的指甲有相当明显的断口。 段樱离蓦然把自己的双手缩进衣袖中,道:“我没有杀她!” 姚君怡的目光蓦然落在魂不守舍的唐心苑身上,“心苑,你是最早发现这一幕的,你告诉大家,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唐心苑的上下牙似乎还在打战,但闻太后道:“说!” 唐心苑怯怯地看了眼慕风和段樱离,吸了口气像是鼓起勇气道:“今日,君夫人说是要来凤鸾宫摘紫果子吃……我害怕她路不熟,就紧紧地追在她的后面,不过凤鸾宫的花园太大了,后来我还是跟丢了……” 太后冷冷地道:“说重点!”p“……然后我听到,君夫人喊救命的声音,我就赶紧寻声追了过来,结果看到,看到君夫人就在花丛里又惨呼了一声,当时慕风就在她的面前,等到她倒下去,我才知道原来她被匕首刺中了……” “你的意思是,慕风杀了君儿?”太后虽然是修佛之人,但是这时候也已经脸色铁青,怒不能抑。 “可,可能是吧……臣妾不知。” “当时段樱离在干什么?” “她,她衣冠不整的躺在花丛中,臣妾看不清……” 虽然唐心苑讲得结结巴巴,但是众人也算是听明白了,这分明就是说,慕风与段樱离正躲在花丛中做那种风~流浪荡之事,却被君夫人撞破,二人害怕君夫人把二人之事泄露出去,隧选择了杀人灭口。 段樱离看看自己的指甲,有几个指甲里的确有皮屑血脂,她刚才真的用自己的指甲伤害过戚婉君吗?! 她的头很痛,抚额摇摇欲倒,这时候,凤青鸾终于也赶到了。 他是在早朝上收到的消息,连声退朝都没来得及说,便赶到了凤鸾宫,看到此情此景真是心胆欲裂,二话不说走上前去便给了慕风一拳,慕风被打得跌倒在地,却半句话也没说,又默默地站了起来。 这次迎来凤青鸾更重的一拳,慕风倒了下去,脑袋立刻变得混沌了,好半晌爬不起来,凤青鸾抬脚又踢了他一脚,而且还想要继续打。 一个人影蓦然到了他面前,张开双臂挡在了慕风的前面。 “樱离,你躲开,让朕亲自教训这个禽兽!”凤青鸾低吼道。 “你为什么要打他?”段樱离澄明的眸光直逼凤青鸾的眼眸深处,“是因为你也相信,我与他之间有所苟且?所以你很生气?” 凤青鸾微怔,眸中却慢慢地溢出更深的痛苦,“朕之所见,便是如此情景,你要朕如何不信?” “好,既然如此,你杀了我吧!错的是我!” “樱离!”凤青鸾这次是真的怒了,“你便是死也要护着他?” “我没有杀人,他也没有,这是一个圈套,你看不出来吗?” “你——” 慕风终于爬了起来,没有武功之后,果然处处都受人欺负呢!他自嘲地笑笑,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段樱离也在这时,忽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这一晕并不是很久,不多时已经醒来,便听得屋外凤青鸾道:“将他带下去关在天牢,之后再审。至于君夫人……母后,此事还请您向外公处多多安慰周~旋……” “住口!这是一条人命,如何周~旋?这段樱离,便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妖女,你到现在还要护着她吗?庶女重生,毒后归来,若任由之,南诏必亡!你虽说她不是庶女,可除了你又有谁会承认她是嫡女呢? 都是因为你优柔寡断,才会导致上天震怒,不得不再次用君儿的命提醒你,段樱离是个妖女,她是个妖女! 告诉你,今日你若是不弄出个结果来,哀家没法向你外公交待,没法向戚氏一族交待,你自个看着办吧!” 太后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房间里一时很安静。 又过了好一会儿,凤青鸾才走了进来。 发现段樱离已经醒了,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走到床前柔声问道:“你好点了没有?” 段樱离点点头。 “樱离,今日,你怎会在花园里的?” 段樱离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向外面道:“扇儿,进来。” 自从玉铭离开后,段樱离再入宫,身边已经没有可信任的人,这个扇儿也是凤青鸾安排过来的,理该是能够信任的。 可是呼完好半晌,也不见扇儿进来。 凤青鸾道:“樱离,扇儿被发现,吊死在自己的房里。” “什么?!”段樱离也大吃一惊。 接着却道:“陛下,你瞧,连我身边的婢女都死了,她定是被人迫~害至死的,一定有蛛丝马迹留下。是有人设计陷害我。” “朕已经叫大医过来替你瞧了,三个不同的太医给你把脉,得出相同的结果,他们说你并没有吃错东西,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被施过下三滥的药物,樱离,你一切的体征都正常,他们说,这种情况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到了花园里,你一定是自己去的花园。” 段樱离的心一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君儿脸上的伤,也正是你的指甲造成。樱离,若这一切真的是陷害,你倒是给朕解释解释,为什么你要伤害君儿,将她的脸都抓破了!” “没有,我没有抓破她的脸!” “樱离!到底要怎样,你才会说实话!君儿脸上的伤,已经证实就是你的指甲造成的,你没有听清楚朕的话吗?是你抓破了她的脸,这点无须怀疑,现在你只要告诉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凤青鸾从未向段樱离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段樱离也从未想过,凤青鸾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之间,只觉得一颗原本就冰凉的心,如同被肆掠的狂风刮过,一片荒芜。 “你即是不信我,我再说什么也没用。” 二人一时沉默了,半晌,段樱离问:“慕风在哪里?” “你到现在还想着他?樱离,你知道不知道,这次连朕都可能保不住你了!戚氏一族于我南诏是多么我的重要你知道吗?你现在杀了君儿,便如同得罪了整个戚氏,所谓君须顺民~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难道你想看到南诏又再次血雨腥风吗?” “你以前不会对我说这种话的,你以前,一定会不顾一切站在我这一边,告诉所有人,你信我!凤青鸾,你变了!” 段樱离直呼凤青鸾的名字,亦是气极了。 “朕没变,朕还是那么的爱你,否则你现在已经被关在天牢而不是躺在这里,是你,是你的冲动和不顾后果,造成现在的局面!你想当皇后,朕便努力让你当皇后,但是你杀了君儿,试问我南诏如何能立一个杀人凶手为后?!” 段樱离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上一世,她费尽心机,助凤羽为帝,之后,他却那么无情地将他打入冷宫,甚至没有告诉她原因。她现在犹记得,她被拖入冷宫的时候,他漠然的模样,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 这一幕,又重演了吗? 难道命运真的不能够改变?就算她不让凤羽当皇帝又如何?就算她改变了一切事却不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自己终要在踏上后位的同时,而被打入地狱? 她低下了头,好半晌,一串泪珠顺颊滴落…… “你要将我关到荣华殿是吗?你一定会这么做吧?”声音幽幽,如同来自虚空的地狱,凤青鸾的眼前蓦然闪过荣华殿墙壁上的那些血字,血书……心头顿时更加烦乱,但见段樱离如何伤心落泪,他亦是心痛,终是道:“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先好好的想一下吧!” 凤青鸾说完就走了出去,段樱离却起了身。 扇儿还没有下葬,她去敛房看了扇儿的尸体,只见脖子上吊痕清晰,另外还有一圈勒痕,可见扇儿的确是死于非命。忽然想到,好在玉铭不在,否则今日要死的说不定就是玉铭,虽然这么想是很无情,但如果让她选择一个,她还是宁愿让玉铭活着。 扇儿的死的确能够证明她心中的推测,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出手了,但那人会是谁呢?是唐心苑?还是姚君怡?还是太后? 所谓三人成虎,说不定是他们合作要整死她,又冷冷地想,自己还真是不受待见呢!不过她可也从来没打算再让谁来好好的爱她疼她。 下午的时候,终于被她打听到,慕风是被关在天牢里了。 傍晚,她来到正殿找凤青鸾,待小太监通传后,凤青鸾很快就让段樱离进去了,案上摆着如山的奏折,铜炉里香气袅袅,原本这熏香可以舒肝解郁,但凤青鸾的眼眸里却充满着深深的忧虑,不过他的笑容仍然温暖。 “樱离,你来了。” 段樱离再看这温暖的笑容,却已经恍如隔世。 凤青鸾敏感地抓到她眸中的神情,忽然意识到,自己与段樱离之间,恐怕再也无法恢复到从前了。他今日,说了最最让她受伤,让她恐惧的话。 “陛下,我想去见见慕风,我有些事想问清楚。” 凤青鸾默默地把自己的腰牌摘下来,“你去吧。” 段樱离接过了腰牌,行了个标准礼,“谢陛下,樱离先行退下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在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凤青鸾道:“樱离,对不起,朕向你道歉,朕今日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口不择言,是一时冲动,朕是绝不会那样对你的,也绝不会让你住到荣华殿去!”   ☆、敬请陛下光临寒舍 扇儿还没有下葬,她去敛房看了扇儿的尸体,只见脖子上吊痕清晰,另外还有一圈勒痕,可见扇儿的确是死于非命。忽然想到,好在玉铭不在,否则今日要死的说不定就是玉铭,虽然这么想是很无情,但如果让她选择一个,她还是宁愿让玉铭活着。 扇儿的死的确能够证明她心中的推测,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出手了,但那人会是谁呢?是唐心苑?还是姚君怡?还是太后? 所谓三人成虎,说不定是他们合作要整死她,又冷冷地想,自己还真是不受待见呢!不过她可也从来没打算再让谁来好好的爱她疼她。 下午的时候,终于被她打听到,慕风是被关在天牢里了窀。 傍晚,她来到正殿找凤青鸾,待小太监通传后,凤青鸾很快就让段樱离进去了,案上摆着如山的奏折,铜炉里香气袅袅,原本这熏香可以舒肝解郁,但凤青鸾的眼眸里却充满着深深的忧虑,不过他的笑容仍然温暖。 “樱离,你来了。” 段樱离再看这温暖的笑容,却已经恍若隔世。 凤青鸾敏感地抓到她眸中的神情,忽然意识到,自己与段樱离之间,恐怕再也无法恢复到从前了。他今日,说了最最让她受伤,让她恐惧的话妲。 “陛下,我想去见见慕风,有些事,想当面问清楚。” 凤青鸾默默地把自己的腰牌摘下来,“你去吧。” 段樱离接过了腰牌,行了个标准礼,“谢陛下,樱离先行退下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在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凤青鸾道:“樱离,对不起,朕向你道歉,朕今日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口不择言,是一时冲动,朕是绝不会那样对你的,也绝不会让你住到荣华殿去!” 段樱离停下脚步,又是一个标准的施礼,“谢谢陛下。” ……去天牢的路,还是很远,而且很幽静。段樱离独自行在小路中,经过弯弯绕绕的林荫小道后,看到眼前一道绿墙挡住自己的去路,便有些疑惑,她走着走着竟是迷路了。便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仔细辩认着,忽然发现绿墙之内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慕风。 她向来知道慕风会奇门之术的,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慕风绝美的面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担忧,走到段樱离的面前,指着身旁的亭子说:“我们去那里聊吧,我知道你肯定会来,这儿风景好,我就给圈了起来了,你放心,一时半会的他们闯不进来。” 段樱离嗯了声,和慕风一起到了亭子里,亭子是建在水面之上的,水里有刚刚盛开的荷花还有游来游去的鱼,慕风随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水面上轻轻地晃,鱼儿还以为是有食物了,间惑跳出来一条追随狗尾巴草,看到这情景,段樱离沉重的心情忽然开怀了些。 慕风把那根狗尾巴草递到她的手中,“你试试……” 她拿着狗尾巴草晃来晃去,却没有一条鱼儿上来了。 反正本来也不是为了逗鱼儿来的,她无聊似的把狗尾巴草在手中折成好几段,微微地叹了声…… “我是一定要当皇后的。” 她这么突兀的一句话,其实一点都不突兀,那日她在天葵花丛中醒来的情景她还记得,她只是不明白,慕风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如果慕风不出现在那里,那么她就不会被冤枉,被说成是水性扬花,贞洁不保了。 这句话对慕风的责怪,是相当严重的,慕风的神情僵了僵,然而还是道:“那天,我和你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是因为我看到你和君夫人纠缠在一起,所以我杀了君夫人。” “我与君夫人根本不熟,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杀她,我怎会与她纠缠在一起呢?” 慕风也不清楚,那天的事情,他看到的的确比他现在所说的要多,但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道:“我觉得,你当时肯定中邪了!” “中邪?”段樱离愣了下,其实中邪这种事,她不是没想过,以前她是不信的,人吗,是有自己的思想的,怎么可能思想会被邪气的东西完全控制呢? 慕风点点头,“一定是中邪了。” 这就是他给段樱离的答案。 慕风喜欢清晨的阳光和空气,在凤鸾宫住的时候他就起得特别早,太阳初升时他便爬到高处看日出,感受晨风拂面的那种清新和温柔。那日清晨,他溜达溜达着就到了凤鸾宫,因为他以前就住在这里,所以偶有奴才看见他也习以为常,并没有人阻拦他。 一路溜达到花园里,想着这些花儿真漂亮,可惜樱离似乎从来不会欣赏花之美,他也曾好几次找借口把段樱离拐到花园里来看花,她看着花儿们的眼神就跟看着普通死物没有区别。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急促的呼喊,有点好奇,便寻声走了过去,结果却看到一幕让他难以置信的情景。 段樱离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刺入君夫人的腹部,君夫人显然是没有想到,痛苦的小脸都扭屈了,断断续续地说:“樱离姐、姐……若你不想给君儿紫果子,君儿,君儿就不摘了……姐姐不要杀我……” 然而段樱离却是满面戾气,眼中冰寒如极地,像是根本就听不到君夫人的求情,甚至还将手中的匕首再往深捅了捅,残忍地轻轻转动…… 君夫人惨呼着,却还没有倒下,依旧在求情,“……姐姐,饶命……” 慕风其实也知道戚婉君这个女孩子的,他从小在南诏皇宫中长大,对于宫中诸人的情况还算是比较了解的,戚婉君可是太后的本家亲人,进宫便代表着整个戚家,段樱离杀了君夫人就是与太后、与戚家作对! 这个后果不用想,也知道是非常严重的。 他走过去,狠狠地握住段樱离的手腕,段樱离吃痛,不得不松开了自己握着匕首的手,慕风喝道:“樱离!你在干什么?” 段樱离的眼睛眨巴眨巴,忽然呵呵冷笑,接着便发狂般,双手成爪,向他攻击,他将她狠狠地推开,喝道:“你怎么能随便乱杀人?你知道杀了她的后果吗!” 段樱离倒在地上,似乎想要挣扎着起来,最终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慕风赶紧扶住戚婉君,“君夫人,你怎么样?我马上请太医救你,你要支持住啊!” 戚婉君这时,终于支撑不住,艰难地问他,“……她,她……杀我……” 正在这时,唐心苑不知如何出现在花园里,见此情景,立刻就尖叫了一声,“啊,君夫人!” 戚婉君向唐心苑看了眼,便倒在了地上,至死,那双漂亮的眼睛都没有闭上,她实在不明白段樱离为什么要杀她,她只是想要摘一只紫果子吃罢了。 唐心苑的声音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马上就有人围了过来,慕风不能跑,也无法解释这件事,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能等段樱离醒来,谁知道她醒来后也是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何事的模样。 ……当然,他没有告诉段樱离,君夫人其实是她亲手杀手的,只告诉她,因为她正在与君夫人纠缠,他想去保护她,结果是他失手杀了君夫人。 段樱离道:“慕风,你走吧。” “我在做牢,而且我是杀人犯,我怎么能走呢?” “你现在不走,或许真的会被判了死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拿了和解书赶紧找到东夏国的人,和他们在一起吧,做一些你应该做的事。不要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我的身上,我是不会离开凤青鸾的,他是皇帝,我是皇后,我们才是命定的一对儿。” 慕风听了这话,一点都不怪段樱离。 反而道:“当皇后很累的,你看,你还没有当上皇后呢,就已经有这种恶事找上你,万一你斗不过他们——” 段樱离忽然抬手,用自己纤细的手指压住了慕风的唇,“你对我要有信心,我绝不会让有些事重演!” 慕风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他在心里打定主意不走,至少现在不能走。 …… 事情还没有最终定论,戚家的人果然已经愤怒,当天晚上,天牢里突发火灾,而且有黑衣死士闯入牢中去杀慕风,没想到慕风根本就不在牢里,这场莫名其妙的火灾只是导致死了些看守牢房的守卫,最后以意外着火为定论而结束了这件事。 但是凤青鸾和慕风心里都清楚,是戚家的人动手,想要为戚婉君报仇。 凤青鸾本来要派所有人在宫中寻找慕风,慕风却自动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件事不解决,我是不会走的。凤青鸾,如果我要走,也要带着樱离一起走。” 凤青鸾心头忽然涌动着一抹不能抑制的杀意。 不过他却只是笑笑,让人带着慕风自己回到了牢房,虽然明知道关不住他。 又过了两天,段樱离忽然发请柬,要宴请自己的朋友们去凤鸾宫一聚。 众人虽然觉得,段樱离因为君夫人之死,一定会被凤青鸾冷落,事实上似乎也的确如此,最近这几天,凤青鸾都留在正殿批折子,竟然一次凤鸾宫都没有去过,虽然他也没有去过别的女人那儿,但这已经算是很进步了,至少没有把段樱离再捧在手心里了。 饶是如此,众人还都是应邀来了。 唐心苑和姚君怡也来了,如今二人的关系还是非常好的,凤星辰这个神龙将军也来了,自然顾采芹也到场。 顾采芹一路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心头高兴得不行,向凤星辰道:“之前我便劝说你,不要与段樱离走的太近,果然,谁都不能离她太近了,你瞧,现在连陛下都被她戴上了绿帽子。” “事情没有最终定论,你就不要胡说八道了。我相信樱离不是那样的人。” “哼,你相信,你相信顶个屁用?你连你娘亲都搞不定,连你自己的枕边人都护不住,你有什么资格去信谁支持谁?” 顾采芹双手拢在一起,抚着自己胳膊上的淤青之处,之前她还想着,就算婆母不待见自己,至少还有凤星辰。但是凤星辰竟然这样的惧母,而且总是站在柳氏一面,实在是在她的预料之外,这使她受了很多委屈,前两天,还被柳氏找了机会用家法将她打了一顿。 顾采芹哭着叫着闹,差点把房都掀了,却得到凤星辰两个字的评价——“泼妇。” 顾采芹这下不指望这个丈夫能够护着自己了,也对他极度失望,失望之余也就不顾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了,说话越发的刻薄起来。 凤星辰听了他的话,就好像好好的走在路上,结果不小心踩了堆臭狗屎般令人难受,他狠狠地瞪了顾采芹一眼,加快脚步将她远远地甩在后面。顾采芹紧追了两步,见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眸里的失望愈加深重,也不想去参加段樱离的宴请了,干脆走入一条小路,随便地逛着。 再说唐心苑和姚君怡,进入院子里后,就见段樱离已经盛装打扮出来了。 二人看了眼,恍惚间觉得段樱离与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以前她总是沉默而安静,虽然那清冷的气质令人无法忽略,但却是收敛了凌厉的,今日却不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身上多了种叫做居高临下而俯瞰众生的感觉,并且她的眸中除了清和冷,还有让人无法逼视的凌厉。 这已经不太像是平常的段樱离了,他们都有些疑惑。 唐心苑和姚君怡对视一眼,便随着丫头坐到了早就安排好的位置上。举目四顾,发现在座的还有几个妃嫔,都挺陌生的,七皇子凤星辰及秦家的秦妙梧及秦柄玉,秦府在夺嫡大战中支持过三皇子凤羽,最后却又及时站在明帝这一方。 至于明帝之后,他们是怎样保存下来的,直到现在段樱离都有些疑惑,当段樱离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正在看着段樱离,段樱离终还是走过来,向秦妙梧道:“舅舅,樱离敬您一杯。” 秦妙杯这次倒不像从前那样冷言冷语,笑道:“郡主客气了。” 秦柄玉也站了起来,陪着喝了一杯,目光中情绪复杂。 段樱离再回自己位置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到齐了,基本接到请柬的宫苑都有人来,再加上各自的丫头随从什么的,显得稍有些乱,其中还有几个年龄大点的命妇,带了几个小点的孩子,他们不懂事,在院子里窜来窜去的玩耍。 唐心苑随便往那边扫了一眼,忽然愣住了,感觉离孩子们玩耍不远的地方,有个人抱着个小小的婴孩一闪而过。 那孩子的脸,她太熟悉了……手中的杯子,哗地落在地上。 姚君怡道:“你怎么了?” 唐心苑面色苍白,结巴着说:“没,没什么……对了,今日陛下会来吗?” 姚君怡鼻子里轻轻地哧了声,“听说她倒是去邀请了,竟然还是郑重其事的发请柬,上书‘敬请陛下光临寒舍’,要多可笑有多可笑,这整个皇宫的一砖一瓦,可都是陛下的,连整个南诏,也都是陛下的,什么时候凤鸾宫居然成了她的‘寒舍’?” “还有,现在君夫人的事还没有解决,太后不让君夫人下葬,尸体保存在冰室里,说是要让君夫人看到杀害自己的人受到惩罚,才会下葬,陛下正在头疼,想必现在烦得很,根本就不想见她,她居然还自以为是的发请柬请大家来吃饭,她花的钱可都是陛下的,却尽给陛下惹麻烦……” “那就是说,陛下可能不会来了?”唐心苑似乎稍稍地松了口气。 “反正我觉得,陛下不该来。” 唐心苑忽然笑道:“今日陛下若不来,段樱离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是,咱们且等着看好戏吧!” * 众人本来以为,段樱离请大家来,必然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借此机会宣布的,没想到宴会开始以后,接连便是舞乐,半个多时辰过去,舞乐还是一支接着一支的上,虽然人美舞美舞乐也好听有趣,但众人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真正想看舞乐的人却是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今日的宴请就单纯是看舞乐,吃东西呀?   ☆、你卑鄙无耻 众人渐渐感到无聊起来,便见姚君怡道:“郡主,最近呢,宫里发生很多事,君夫人莫名死亡,我们本来都应该感到沉重与哀悼,不该来这里参加有舞乐的喜宴的,但是呢,我们还是给郡主面子来了,不过,你不会一直就是让我们在这里吃饭看跳舞吧?” 唐心苑道:“是啊,郡主,说到底我们来这里已经是很不懂事的表现了,而且到现在都没有见到陛下过来,想必陛下也不同意此时举宴呢。” 段樱离站起来道:“其实今日,便是为了君夫人才举宴的……君夫人被人谋害至死,至今难以找到真凶。我们不能为她举办丧宴,只好来举办喜宴,希望她黄泉路上有知,知道有我们这些人在关心她。” 姚君怡哧笑一声,“歪道理!” 她站起来就准备带头离开,按她的想法,只要她一离开,其余的人肯定也会跟着一起离开窀。 果然,唐心苑也道:“樱离,我也实在高兴不起来,我也走了。” 众人眼见如此,纷纷起身……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道:“皇上驾到!妲”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凤青鸾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此时正走到段樱离的身边,他们只好跪下去,山呼万岁。 凤青鸾道了声平身,看向段樱离,发现她眸光平静中透着犀利,却少了以往的平和,短短的几天里,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却又想到,她的变化定是与他有关的,若不是他,她不会越发变得强悍,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 他对自己当日冲动之时说的气话后悔不已,却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只是亲手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你放心,有朕在,他们都不能走。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我以为陛下今日不会来,陛下若不来,必定会错过一些好戏。” “你果然是有事做,呵呵,好吧,朕陪你一起看戏。” 二人说完话,凤青鸾才转向众人,缓缓道:“今日的举宴,是朕的建议,怎么,你们这是都准备要离开了?” 众人忙道,不敢,不敢。 各人又回到各人的位置之上,段樱离却又道:“既然大家都不想看舞乐了,那便换杂技吧,而且今日的流水宴也要开始,是凤鸾宫里的厨子们做的,希望大家喜欢。” 话音一落,马上就有画成小丑状人上来演杂技,接球儿,跳火圈和翻跟头,倒的确使气氛又欢乐了些。流水宴便也在此时端上来,一共就四菜一汤,而且还是用最小号的盘子盛的。众人本来就等了好一阵子,肚子也饿了,眼见这菜种类少而且量也少,心中腹诽郡主未免太小气了,还是无奈地客气了一会,便都举起筷子吃菜。 段樱离道:“陛下,您也尝尝。” 凤青鸾举筷吃了一口,“嗯,你的厨子不错。” 段樱离笑道:“其实这个厨子,你也认识。” 凤青鸾微怔了下,“我认识?” 段樱离抬头向宴中看了眼,道:“时间差不多了。” 段樱离叫身边的丫头去唤人,不一会儿,便有个娇俏可人的丫头走上前来,默不作声地在凤青鸾的面前跪下。 凤青鸾端祥了几秒才惊讶地道:“小雾?” “陛下的眼力果然好,她就是卜青牛唯一的弟子花轻雾,我本来以为找不回她了,天可怜见终于被我找到。今日所有的菜,可都是她亲手配的菜单。” 凤青鸾对于卜青牛的死一直有些耿耿于怀,现在见到了他的弟子,倒是很高兴,道:“小雾,以后你就留在宫里陪樱离吧。”他记得段樱离曾经说过,这个花轻雾倒是做得一手好吃的药膳。 花轻雾点点头。 段樱离只得又在凤青鸾的耳边提醒他,小雾早已经不能说话了,成了哑巴。 姚君怡和唐心苑见到此情此景,都有些愤懑,姚君怡道:“你瞧,我这个贵妃,你这个贤妃都坐在下面,段樱离却陪着皇上坐于主位,虽然说今日她是主人,可现在这情景是否显得你我二人的存在特别可笑呢?” 唐心苑道:“可不是,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苦恼的叹了声。 姚君怡心头怒火汹涌,看着段樱离的眼眸里像是长出了钉子。 段樱离此时正指着案上的菜向凤青鸾解释,“今日所有的菜,其实都是经过了小雾的精心搭配,不过其中有两道菜是绝对不可以在一起吃的……那就是龟肉和苋菜,食之令人心火大盛,目赤耳鸣,渐渐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严重者甚至会导致发狂杀人……” 凤青鸾听闻,一下子愣住了,向众人的案上看了一眼,“那今日岂不是……朕也食了这两道菜,现在可如何是好?” 段樱离笑道:“你别担心,今日的龟和苋菜都经过了小雾特别的处理方法,而且另外两道菜是清热解毒的。不过若是用普通的做法,食之必会中招。” 凤青鸾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地难看起来了…… “樱离,你刚才说,这两道菜同食,有可能会导致人发狂,甚至杀人?” 段樱离苦笑着点点头,黯然道:“其实我怀疑,可能是我杀了君夫人,而慕风不过是顶罪而已。” 凤青鸾一听慕风的名字,便有些不高兴。 “就算这两道菜同食会导致人发狂杀人,但是你怎么就能证明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的呢?又有谁来证明你那几天吃的什么菜?” “我是无法证明,但是却有人可以替我证明。今日,所有的来客面前的案上,都摆着与我们案前同样的菜式,今日一共是四菜一汤,全部都用小盘子盛。众人来齐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因为载歌载舞耽误至现在,已经是下午,他们的肚子都饿了。 这样小小的盘子所盛的四菜一汤,根本填不饱肚子,所以多数人面前的盘子都空了大半。我们只要去看看,谁忍着肚子饿,却也不动这两道菜,那么谁就有可能是凶手,至少她是懂得这两道菜是相克的。 她若是知道这两道菜相克,却只是她自己不吃,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吃光,可见其心思亦是狠毒,陛下以后便要小心些此人。” 凤青鸾这下算是听懂了,“朕现在就去查看。” “陛下,现在要不动声色才好,因为这只能大概确定下手之人是谁,却不能迫使她承认自己的恶行。” 看着她的神情,卜青牛道:“你还有后着?” 段樱离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凤青鸾道:“朕这就下去看看,樱离要一起吗?” “自然。” 二人从右侧开始,首位坐着的便是七皇子凤星辰,他向来是有些率性,见凤青鸾过来,他已然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酒,凤青鸾尚未说话,他已经主动敬凤青鸾,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向段樱离道:“郡主,你这席可是有点薄啊,是不是最近手头有点缺银子,你瞧着,这点菜能够吃吗?” 段樱离忙道:“失礼失礼,七殿下海涵些。” 凤青鸾低首看凤星辰面前的盘子里,菜几乎不剩一根了,汤只剩半盆,此时凤星辰苦哈哈的喝汤充饥。 接着便是秦妙梧和秦柄玉,他们之所以能成为座上宾,并不是因为如今他们的地位有多高,而是段樱离今日所请的人,其中就包括那些她觉得有可能会伤害她的人,秦家的人自然包括在内。 秦妙梧还不明白,为什么今日自己受到邀请,也是因为这好奇心,使他们欣然应邀而来。不过段樱离却发现他们盘子里的菜几乎也都空了,可见他们并不知道这其中有两道菜是相克而不能食用的。 这一路过来,众人面前的菜基本都吃空了。 离姚君怡与唐心苑越来越近,凤青鸾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了,终于二人到了唐心苑与姚君怡的面前,二人彼邻而坐,所以凤青鸾一眼就看清了她们面前的菜的情况。姚君怡面前的四道菜都没有吃完,但明显看出来都有动过筷子。 而唐心苑面前的菜,只动了两道,另外两道以龟肉和苋菜为主的菜,根本原封不动。 凤青鸾道:“贤妃,你怎么只吃了这么少?” “回陛下,臣妾在来时已经吃了点东西,所以不饿。” “不饿?”凤青鸾的眸中闪过一抹寒芒,忽然让唐心苑非常的不舒服。她有点后悔来参加这次的宴席了,从进入院子到现在,她一时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好在凤青鸾再没多说什么,又问段樱离,“还有什么活动吗?”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青影沉沉,天边尚余一丝丝瑰红……段樱离说了句,“这时,赏荷是最好的。” “那我们就去赏荷。” 众人随着段樱离到了赏荷的地方,塘中荷中开得正好,唐心苑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其实这荷花在宫里也是常见,没有稀奇的感觉,众妃嫔的目光都在凤青鸾的身上,有些人便想趁此机会与凤青鸾说上几句话。 秦妙梧和秦柄玉则不远不近地站在圈外,秦妙梧道:“你看樱离这丫头,她到底在做什么?” 秦柄玉莫测高深地说:“我只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这时候,段樱离已经有意无意走到了唐心苑的身边,“心苑,你脸色不大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哦,是有点。”唐心苑有点痛苦似的抚额,想着找借口先走,却在这时又看到了一个人,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小孩子,从那边的柳树下一闪而过。再仔细看时却又不见了,她的神情微变,忽然问道:“段樱离,你在玩什么把戏?” “什么?”段樱离显出几分疑惑。 唐心苑忽然发觉自己失语似的,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刚才一定是喝多了酒。” 段樱离笑笑,“没事,我们是朋友吗,哪有那么多好计较的。唉呀,我忽然想起来,这里可是韩玉逝世的地方。 你知道吗,有人说,自杀而死的人,灵魂是无法解脱的,会一直被困在她自杀而死的地方,比如,跳涯而死的人,灵魂便困在涯下,永远重复跳涯的那一幕,跳水而死的,灵魂便一直在水中痛苦地挣扎,一直重复着死亡时的痛苦……如果这是真的,韩玉真是好可怜。” “什么真的假的,人死如灯灭,人是不可能会有灵魂存在的。” 段樱离哦了声,“是吗,原来你不信鬼神呢,倒是难得。” 这时,蹲在塘边的一个小妃子,忽然道:“这里有方手帕!” 说着伸臂去捞那方手帕,却觉得被谁轻轻地踢了一下屁股,整个人便一头栽到水里去,众人哗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道:“救人,救人!” 有人伸臂去扯那女子的手臂,却总是抓不着,那女子惊慌失措之下手臂乱扑腾拍打……这时便有两个太监跳下水去,好不容易才将那女子给救了上来,她倒没大事,就是呛了几口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有人道:“不就是一方手帕,值得你跳下去捡啊?” 那女子往四周看了眼,这里可都是身份比她高的人,当下也不敢说有人踢了她一脚的话,只是扬着手中的湿手帕道:“我只是觉得这手帕好看,扔了怪可惜的。” 段樱离将那手帕接过来看了眼,上面是梅花竹子,竹子的形状组成了一个“玉”字,声音微沉道:“这是韩玉的手帕。” “啊?”众人一时间都议论纷纷起来,似乎才想起来,韩玉正是死在这个塘子里。 段樱离又向唐心苑道:“听就落水而亡的人,尤其是要被困在水中很久,只有找到替身才能够得以解脱。韩玉妹妹很是可怜,想必她直到现在都不曾解脱。” 关于落水鬼需要找替身的事儿,在南诏民间流传很广,也是因为南诏多水,大人们为了保护孩子,为了不让他们近水边玩儿,意外落水淹死,因此在孩子们小小的时候就给灌输了这个故事,在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听闻后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大一截,离那池塘远远的。 唐心苑心慌后退之下,忽然看到池塘对岸,斜对着他们的地方,有个奶妈子模样的人,正抱着一个婴孩凌空在水面之上,看起来是在逗孩子玩儿,可是如果她的力气稍有不及,或者一个不小心,孩子就有可能落在水里。 唐心苑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时候,忽然有人道:“你们瞧,水里似乎有人。” 众人的目光都被那声音吸引,除了唐心苑果然都向水里看去,结果真的看到一个人影在水中,众人都惊声尖叫起来,“鬼啊!鬼啊!” 却见那人影已经湿辘轳地从水里钻了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水,他连忙向众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奴才刚才救人的时候掉了只玉佩在塘中,那是奴才的娘送给奴才的,奴才害怕丢了,这才下水去捡……” 原来是个年轻的小太监。 这个太监凤青鸾也认识,原本想责罚他,但想到他是为救人才丢了玉佩的,因此只问,“玉佩找回来没有?” “回皇上,找到了。”这小太监爬上水来,向凤青鸾跪下下去,“请皇上责罚……”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幕吸引,竟然没发现池塘那边儿一个老妈子抱着小婴孩,将他凌空在水中逗着玩…… 唐心苑的脑子转得飞快,刚想要出声说句什么,让大家注意到那个老妈子和孩子,便听得段樱离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想让陛下知道,那孩子是你生下的吗?你猜陛下若是知道了,你和你爹,你们唐家,将会面临什么?欺君之罪大于天,你们唐家便会因为你而彻底完了!” 唐心苑看到段樱离的眼中,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便知道今日这一切,的确是冲着她来的,当下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你陪我说说话儿,你若说对了,那孩子自然就会没事。你若说错了,只需要我一个眼神儿,那孩子就会被扔在水里……你想想,孩子才会有多大的劲儿?肯定是直接沉到水底去,连呼救都不会呢,他定会和韩玉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你——卑鄙无耻!”   ☆、难道你是孩子的亲娘? “我从来没有说我是一个情操高尚之人。”段樱离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唐心苑看到那个奶妈子的手臂忽然一沉,婴孩肉肉的小脚就沾到了水,她吓得几乎要叫起来,奶妈子的手却又一抬,将婴孩复又抱起。 唐心苑快要被逼出眼泪,“段樱离,这辈子我与你结识,是我最大的错误,我恨你,我好恨你!我真的好恨好恨你!” 她的声音终于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 “贤妃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今日可是郡主请客,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如今我们吃了她的四菜一汤——你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大声的说恨她呀?”姚君怡故意把“四菜一汤”尾声拉得长些,暗指今日宴席太薄窀。 却没等得唐心苑说什么,又接着道:“不过贤妃妹妹若是有什么委屈,尽可以在这里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唐心苑看了眼那边老妈子和婴孩,现在那婴孩已经不再凌空,却被老妈子依量带在身旁逗着玩,依旧随时可以推到水中妲。 见唐心苑不回答,段樱离微微一笑,“她说她恨我,只不过是因为我这个朋友做得很失败,不愿与她同流合污,还要揭露一些令她下不来的真相而已。贵妃娘娘,你想不想知道今日的四菜一汤,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姚君怡微怔一下,“本宫瞧着,只是普通的四菜一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贤妃娘娘,不如你给我们说一说吧。”段樱离目光微冷地看着唐心苑。 唐心苑有点气急沮丧地说:“我哪里知道,干么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话音才落,便见段樱离抬头扶扶发上的钗,那老妈子像是得到暗示般,立刻将那婴孩浸到水中,婴孩并不知道危险,还以为是在玩耍,六月的池水温和,他竟露出了很甜的笑容,丝毫不知害怕。 唐心苑却马上变了口风,“好,好,我说……”段樱离这才不再扶头上的钗,笑道:“洗耳恭听,贤妃娘娘,你一定要好好的解释给我们听啊,千万莫要说错了……” 唐心苑面色难看,语气僵硬地道:“其实,今天的四菜一汤,其中有两道菜,用了龟肉和苋菜,这二者若是同食,必然会令人脸红目赤,情绪崩溃,轻者会心火大盛,暴燥不安,以至于会做出平时绝不可以做出的事,重者有可能身亡……” 这时候,段樱离打断了她,“比如什么事?” 她目闪寒芒,唐心苑却是心惊肉跳,只好道:“比如,比如杀人放火之类的……” 她的话一说完,其余众人都大惊失色,“啊,今天我们都吃了菜,郡主,你是什么意思?” 姚君怡两步走到凤青鸾的面前,“陛下,你看郡主,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她这是在害大家呀!还有贤妃,明明知道这两道菜吃不得,却不出言提醒大家,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凤青鸾的唇角浸着一丝冰冷,也道:“是啊,贤妃,你即是知道这两道菜吃不得,为何竟不出言提醒?” 唐心苑吱唔着道:“臣妾,臣妾……” 她很想找个理由去推脱掉这件事,可惜看到夜幕刚刚降临的青影中,那个小小的婴孩,她只是无助地结巴着,段樱离笑笑,道:“不如我来替贤妃娘娘回答吧!她定是在想,这郡主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了,居然想要所有人都中毒……且看,大家都发疯了以后,她如何收场?” 她说到这里,笑着道:“贤妃娘娘,当时您是否这样想的?” 唐心苑眼见着今日的事是不能善了了,反而稍稍地镇定了些,脸上闪过一抹狠厉,道:“我的确是这样想的,那又怎样?这两道菜可是郡主给众人奉上的,我不出言提醒不过是想成全郡主而已!请大家看清楚事情的实质才好。” 众人听了,觉得甚是有礼,又议论纷纷起来。 凤星辰在旁边看了好半天,她是了解凤青鸾和段樱离的,这时候虽然还没有猜到这一切到底所谓何事,但是想必又有好戏看了。于是很应景地,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话,“是啊郡主,贤妃娘娘说的有道理,你到底为何要给我们吃这种,可能会导致癫狂的菜呢?还有,这毒什么时候发作,为何我们现在还没事?” “七弟,这话,朕来回答。” 凤青鸾冷目扫视一周,才淡然道:“这两道菜经过特殊的处理,几乎已经没有毒性,而且另外两道菜便是它的解药。刚才,朕已经在每个案前都检查过,除了贤妃面前的菜未动,其他人面前的菜都全部动过,所以你们大家都没事。” 秦妙梧见这事越来越有趣了,也插一嘴进来,“不知陛下,这么做是何意?” 凤青鸾道:“朕与你们所有人一个心思,不过是想要个真相而已。来人呀,把张小凡师傅带上来。” 不一会儿,就有人押着一个厨子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段樱离道:“张小凡,你曾经是唐家的厨子对吗?只不过今年新帝初立之时,需要一批新的厨子,你便从唐家出来,进入皇宫,而且最后被封在凤鸾宫小厨房,我说的对不对?” 张小凡此时已经大汗淋漓,脸色灰败,只怯怯看了眼唐心苑,却并不说话。 段樱离干脆转而问唐心苑,“贤妃娘娘,你应该认识他吧?” 唐心苑本能地便要否定,却见段樱离的手又去扶发钗,不得已只得道:“他的确曾是唐府的厨子,但若不是他的厨艺高超,也不能够进入皇宫。” 段樱离点点头道:“他的确是厨艺高超。其实你们就算不说话也没关系,小厨房每日里做了什么菜,各宫里的主子又吃了什么菜,那都是有记录的。”她说着便让人把掌管记录的小奴才又叫来,将本子献上,找到君夫人死前前两天的记录,果然发现,段樱离每天所食的菜式里都同时出现苋菜和龟肉。 段樱离把本子递给凤青鸾,凤青鸾看完后又递给旁边的洪婵,洪婵又递给七皇子凤星辰,就这样,一个个的传下去看…… 一时间,很安静,看过记录的人,都目光复杂地看着唐心苑。 唐心苑沮丧地低垂着头,感觉着那一双双像利箭一样,几乎要把自己穿透的目光,咬着唇,屈辱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 蓦然抬起头来,目光燃着怒火,向段樱离道:“对,是我让张小凡在你平时的膳食里用了这两样东西,那又怎样?你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凡是沾着你的,都没落着好!我只不过是替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出口气而已!” “心苑,你怎么能这样!”洪婵自从当了凤青鸾的女官,一般只是默默地站在凤青鸾的身后,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忽略自己的存在,但是今日,她实在忍耐不住了,眼见着昔日的二位好友,此刻斗得你死我活,分明是下一刻必然就要分出胜负,谁生谁死来,她怎么能不急? 这下不顾身份地吼了出来,引得众人都看向她,只见她走到唐心苑的面前,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唐心苑,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为何要害樱离!?” 唐心苑忽然伤心痛苦地扑在洪婵的肩上哭了起来…… “婵儿,你若不救我,我今日算是死定了……” 洪婵的身子微微一僵,却是不动声色,此时,她是面对着段樱离的,为了不让段樱离发现洪婵有在她耳边说话,所以她只是沉默听着。果然,唐心苑又道:“往左边看,那里有个老妈子带着一个婴孩,若我不配合樱离,那婴孩便会死……” 洪婵与唐心苑再分开时,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想替唐心苑擦擦眼泪,却又犹豫着,看着段樱离……她一时间不知道,她们谁对谁错,又是谁在害谁? 洪婵终是向段樱离道:“樱离,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人,任何一个出事。” 段樱离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暖,更没有应声。 洪婵忽然发现,段樱离变了,她的目光比以前更冰冷,若以前只似寒潭幽泉,现如今却像是雪岭的一湖死水,一片荒芜,了无生机。 她像是一只,游离在人世间,从内冷到外的幽魂。 洪婵不再劝说,默默地回到凤青鸾的身后。 凤青鸾道:“唐心苑,朕若说,君夫人其实是你害死的,你会反驳吗?” 洪婵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段樱离和唐心苑身上,便悄悄地退了开去,这时宫灯已经点起,洪婵尽寻着阴影处而行,往带着婴孩的老妈子身边而去。 唐心苑道:“臣妾只是想要惩罚一下段樱离这个贱人,没想到她竟会发狂杀了君夫人……这定是她平时就对君夫人动了杀机,所以发狂后才杀了她,若说君夫人是臣妾害死的,臣妾却是冤得很…… 难道大家都忘了吗,段樱离曾经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哥哥,还割下了他的头颅,这样狠毒的女子,杀人在她看来,实在是小事一桩吧!” 因为她们现在所说之事,与慕风有关。 凤青鸾便叫人去把慕风提来,禀命去的二人却在拐角处就看到了慕风,原来慕风早来,只是躲在阴影处没有出来。这二人素来也知道大牢根本关不住慕风,当下便带着慕风来到凤青鸾的面前。 慕风向众人抱了下拳,算是问候过了,接着唐心苑的话说:“樱离就算是中毒发狂,也并没有杀害君夫人,君夫人乃是本公子杀害的!” “慕风,你可知,戚家是不好惹的!你现在是在引火烧身!”唐心苑提醒道。 “唐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樱离?你们曾经是好朋友,樱离也并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何如此待她?况且,当日是你亲眼看见我杀害了君夫人,这时候又何苦如此恶毒的将这个罪名推在樱离的头上?” “你,你这个傻瓜!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一个两个,为什么都被她迷的昏头转向,她是杀人犯!她是杀人犯!你们不明白吗?她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段樱离忽然道:“我明白你为何这样待我,你是在为段逸报仇。” 这一句说出来,众人都有点愣住了。 段逸死了,是身为段家人的段樱离亲手所杀,为他报仇的却是唐家的女子,这事真是令人意外。 得到消息的唐瑞也已经赶来,火急火燎地道:“住口!段樱离你胡说什么,那段逸与我家心苑何干,你不要血口喷人!” ……这时候,洪婵已经到了池塘对面,悄悄地走到老妈子身边,蓦然将孩子抢过来,抱在自己的手中,见她婆子似乎还想要抢过来抢孩子,洪婵大叫:“来人呀!把她抓起来!” 那婆子顿时也无奈,只是茫然看着洪婵。 洪婵抱着孩子回到凤青鸾的身边,那婆子便也跟了过来,洪婵向凤青鸾道:“陛下,这婆子想要伤害这个孩子!” 凤青鸾挥了挥手,将那婆子隔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不过也不知道这孩子与现在所说的事是否有关,凤青鸾也不追究,只向唐瑞道:“唐大人,令千金亲口承认,曾经利用膳食中的相克之理,陷害郡主。” 唐瑞向女儿看了眼道:“糊涂!” 又道:“陛下,心苑定是一时糊涂,宫苑之间,有些争斗总是难免的,况且现在郡主好好的,微臣斗胆请陛下能够宽容处理心苑,好给她一个机会,让微臣将她带回去好好教训,就算陛下要休了心苑也没有关系,但请保她一条性命。” 段樱离却走到洪婵面前,伸手要抱孩子。 洪婵本能地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抱抱我的侄儿,有什么问题?”段樱离冷冷地道。 “你的侄儿?你胡说什么?”洪婵震惊地看着她。 “贤妃娘娘,你说呢?这是不是我的侄儿?” 唐瑞的脸色难看极了,怒吼道:“这是哪家的野孩子?有没有人来认领?不要平白的把脏水泼在我女儿的身上!” “这孩子当然不会有人认领,要不然,就交给我吧,我会把这个孩子养大。” 段樱离说着固执地伸手把孩子硬生生从洪婵的怀里抱了出来,洪婵无奈地看着她,道:“这里人很多,你不可能当着大家的面伤害这个孩子吧?” “他是我的侄女儿,我当然不会伤害她。不过婵儿,你既然抢到了孩子,便该以最快的速度将孩子送出宫去才对,不该抱到这里来。你即是把孩子抱到了这里,心苑是没得救了,你又何苦维护她,你和我,我们不才是最好的朋友吗?”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听来只是普通的朋友间的谈话,洪婵听了却是心惊肉跳的,总觉得下一刻,段樱离脸上的笑容就会忽然消失,一柄匕首就会狠狠地刺入到她洪婵的体内,洪婵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躲在了凤青鸾的身后。 眼见着洪婵如此害怕段樱离,凤青鸾不由叹了口气。 其实唐心苑见洪婵抱着孩子到了凤青鸾身边时,便知道,今天一切都完了。便见段樱离抱着孩子的动作很是笨拙,忽然孩子往侧里一翻,差点就掉到地上,好在又被段樱离及时地抱住,尴尬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没有抱孩子的经验,差点儿摔着了他。” 段樱离这看似无意间的动作,却是吓坏了唐心苑,她再也无法忍耐,几步冲到段樱离的面前,扑通地跪下,“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你为什么要求我把孩子还给你?难道,你是这孩子的娘亲?” “我——” “你若不是这孩子的娘亲,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把孩子还给你呢?陛下,我在宫中也是寂寞得很,正好这个小家伙可以带在我的身边,解去我的寂寞,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给他吃最好的,玩最好的,绝不会——摔着他。” 她将摔着他几个字,说得很是重,眼眸里的恶意,令唐心苑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   ☆、我能明白你对我的好 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孩子是我的,是我生的,我就是孩子的娘亲——我这就是这孩子的娘亲!求陛下,让郡主把孩子还给我!” 段樱离的语气却缓和了些,“这孩子的爹,可真的是我那哥哥段逸吗?” “是!是!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了吧?我恨你——你重伤了他,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救过来的!结果还是被你杀了,我恨你,恨你——妲” 段樱离仔细地观察着怀里小婴孩的脸,只见他一双大大的黑眸轱辘乱转,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听他哭过,长大后,肯定是个又坚强又聪明的孩子……手指轻轻地抚过他柔嫩的脸颊,“真是没有想到,我哥哥竟然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段樱离像是聊家常一样,道:“可是贤妃,你即是已经有了孩子,是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能够冒充黄花闺女进入宫苑当皇妃?你可知,这欺君之罪,你是扛不起的。” 又转向唐瑞道:“是不是,唐大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直到此时,众人才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见凤青鸾面如寒冰,冷冷地道:“唐大人,你如何说?” “微臣,微臣——”唐瑞的额上满是冷汗,颤抖着道:“微臣并不知此事,微臣,微臣没有这么样的女儿!窀” 这时候,段樱离手中的手帕忽然随风飞出,落在唐心苑的脸上,唐心苑吓了一跳,连忙把手帕抓在手中,只看了眼,便面色苍白,苦苦地笑道:“玉儿,我对不起你。”她的身体一软,几乎瘫在地上。 段樱离蹲了下来,淡然道:“韩玉是因为,无意间得知你已经怀有身孕,所以才会惨遭杀害吧…… 当时,她明明有机会上岸的,因为她的水性极好,可是我却看到岸边许多指甲抓痕,想必是有人在岸边,见她要上来,便又推她下去,导致她最终无法上来……” 唐心苑的眼眸微微睁大,韩玉之死,是她心中最大最大的一场噩梦。 那日,她与韩玉往天心院而去,半路上她忍不住又干呕了几次,韩玉心直口快,笑道:“你这情况倒很像我家府里那些婆子们聊天时说的情况,说是女子怀孕之时,就会食难下咽,常泛恶心……心苑,你不会也是怀孕了吧?快点告诉我,让我家心苑献身的男子是谁?” 韩玉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认为唐心苑绝对不会做这种出格的事的,因此根本没有想到这几句话其实已经引得唐心苑心惊肉跳,杀意涌动。 二人一路到了塘边,唐心苑忽然说,塘中的池水是温暖的,在这样的空气里,仙雾缭绕,很是漂亮。 韩玉小孩心性,马上也凑到塘边看,人还没有站稳,忽然觉得身后被人推了下,站立不稳便跌入到塘内。她是懂得水性的,马上就浮出了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心苑,你这是干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心苑拿出一把匕首,将刀尖对准韩玉,使韩玉没有办法上岸。 韩玉游开了些,张口便要喊,“救命啊!” 却见唐心苑忽然道:“玉儿,快过来,我拉你上来。” 韩玉很是疑惑,刚才她要杀她,现在她又要救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但见唐心苑真的伸长手臂,仿若很是关切似的,最终她还是向她游来,“心苑,我快要冻死了,这湖水真冷,别开玩笑了呀,快将我拉上去。” “好。” 韩玉犹疑了下,还是向她伸出手臂,唐心苑的手很柔,牵住了她的手,温柔地笑着,然而就在韩玉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够上岸的时候,唐心苑忽然把她的那条手臂狠狠地踩在了自己的脚下,用力之下,使韩玉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踩碎了。 她刚想要惨呼救命,就见寒光一闪,唐心苑的匕首已经狠狠向她刺下,为了躲避她的匕首,韩玉只好将自己的身体下沉,沉到塘里去。 然而等她憋不住再浮出水面时,迎接她的又是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她的胳膊被唐心苑踩在脚下,无法挣脱,另一只自由的手臂却因为人在水中,根本不是唐心苑的对手,只在塘边留下了很多抓痕…… 几次三番之后,韩玉的体力已尽,渐渐地不再挣扎,唐心苑等了会儿,抬起了自己的脚,唐心苑便沉入到水中,一抹黑发像水草隐没。 过了片刻又浮上来,小脸苍白…… …… 韩玉就这么死了。 段樱离曾经到池塘边检视,发现了那些抓痕,虽然不能够完全推测当时的情景,但却想到韩玉是有机会上岸的,只是岸上有人使她上不来。 她亲眼看着昔日最好的朋友,变成魔鬼要害她的性命,不知心中做何感想。 段樱离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她微微地叹口气,站了起来,淡然地道:“陛下,韩玉是被唐心苑杀死的,您对韩大人总算有所交待了。” 凤青鸾没说话,只是痛心地看着这一幕。 段樱离又道:“唐大人,女不教,父之过,唐心苑生下了野男人的孩子,你这个做父亲的居然不知道吗?恐怕——”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唐心苑已经吼道:“他是你的哥哥,亲哥哥!什么野男人!我爱他,难道我爱错了?!” “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你只是错在,爱了一个人并且替他生了孩子,竟然还瞒天过海入宫当了皇妃,你将天家威严置于何地?!”这声音里带着沉沉的愤怒,原来是太后也终于得到了消息,赶到了此处,她原本是慈悲之人,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就这样娶了一个有孩子的女人,如何能够不生气呢? “太后!请您一定要信我,段樱离是个魔鬼!我冒着欺君之罪进入宫中,就是不想让她得意!我要给我孩子的爹爹报仇!若追溯根源,最错的是她,最恶毒的亦是她!” “放肆!贤妃,你真是让哀家太失望了,我凤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太后的话音一落,就见唐瑞已然从待卫的手中抢了把刀,不顾一切地向自己的女儿冲去……这时,唐心苑正想要从段樱离的怀中抢过自己的孩子,她的手指甚至已经触到了孩子的襁褓,唐瑞手中的刀却也在同时狠狠刺入她的胸膛。 她愕然倒下,看着自己的爹爹,嘴唇张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珠艰难转动,终于看到自己的孩子,手臂堪堪冲着孩子抬起,显然是想摸摸孩子的脸。然而段樱离却冰冷地转过身,甚至连孩子的脸都不让她瞧见。 唐心苑的眼角淌下大大的泪珠,轻叹一声,身体瘫软在地上,再无气息了。 唐瑞无力地向着太后的方向跪下,手中的刀当地落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凤鸾宫。 段樱离坐在窗前,她的身边有个木制的摇床,摇床中的孩子尚不知道自己出生便没有父亲,今日,他的母亲也死了,口中咬着奶嘴甜甜地笑。 一盏宫灯越来越近,终于那人,到了屋外。 丫头们都跪了下去,“参见陛下。” 凤青鸾径直走到段樱离的身边,见她衣裳单薄,便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看看摇床上的孩子,道:“他的脸上倒有些许他父亲的模样,樱离,你真的要收养这个孩子吗?” “你害怕他长大后,找我们报仇吗?” “朕会怕这么个小孩子?”凤青鸾可不会承认自己心里的担忧,为君者,不应该去怕谁。 段樱离忽然轻笑道:“你放心,他不会恨你。” 看到她的笑,凤青鸾微微怔了下,接着将她轻轻地揽入自己的怀里,“好久没看到你的笑了,樱离,真的好希望你幸福。告诉我,怎样才可以使你感到幸福?真的不希望你总是卷入到各种的鲜血中。” “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很开心。” 二人又说了几句,忽然有丫头来报,说太后回宫后就觉得不舒服,虽然请了太医来诊治,但是刚才还是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 凤青鸾只得起身去太后宫里,看了眼段樱离道:“你早点休息。” “好,你快去忙吧。” 凤青鸾走了后,段樱离看着这个孩子,脑海里满是自己与段逸之间的点点滴滴,记得他第一次跟着段擎苍出征回来后,他特意来到仆人院探望她,他捏着她的小脸,满眸都是心痛与无奈。 有那么一些时光,她每天都在盼着这位哥哥能够再来探她,她总觉得,他回来,她就能得救。没想到的是,她都从仆人院出来了,他却还没有回来,更没想到的是,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所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布下巨石阵杀她。 更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她居然要亲手去杀了他…… ……她轻轻地捏了捏婴孩的脸,喃喃低语,“你以后就叫阔儿吧,退一步海阔天空,做个心胸阔大的人,且莫要学姑姑这般。” * 后来的几日,后宫里很平静。 这个平静却是来源于太后的生病,姚君怡还有几个妃嫔,为了表示自己的孝顺,都守在太后的身边照顾。 太后的病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便要求见儿子,凤青鸾也常常来探望,太后见到他,便说起君夫人及唐心苑的死,又说这些事归根究底还是与段樱离有关的,让他千万莫不要立段樱离为后,否则南诏真的会完了。 过了两天,又请钦天监来看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太后被天煞孤星冲撞,现在天煞孤星势正强,因此太后的病总不见好。唯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那天煞孤星找出来后,做法将她圈禁起来,那么太后的病才会好。 与此同时,戚氏终于派人来了。 虽然君夫人之死,看似已经很明了,慕风也已经认罪,留在牢里,只待凤青鸾下令处置,戚氏的人却依旧对段樱离不依不饶。 比起食物相克而致使中毒一说,他们更相信,段樱离与慕风是在那里偷情被君夫人撞状,因此才使君夫人殒命。 戚契来到宫里见太后与凤青鸾的当日下午,秦妙梧与秦柄玉也去见了戚契,后来有人看见,秦柄玉与戚契的女儿戚婉如一起出府,二人在奉京城内逛了好大一会,秦柄玉才送戚婉如回到戚府,临别时似乎依依不舍。 听到消息的段樱离,这次大概明白了秦家能够保存下来的原因,秦海天、秦妙梧兄弟从前长年在外征战,也曾与戚契的大军相互接触过,彼此帮忙过,他们其实是相识于战场之上,后来秦家回到奉京城,曾想投靠三皇子,但是在三皇子势落后,又站到了明帝一边。 但最紧要关头,他们却站在了戚契的一边。 想到当时,戚契与姚春辉分两个方向向奉京城进发,姚春辉这边自然是因为有姚君怡,对宫中情势比较清楚,所以能够及时赶来。而戚契当时又是如何得知这所有的消息呢?在凤青鸾并不在宫中的情况下,只有当时的容妃娘娘,现今的太后能给他们提供消息,但是她向来又是只礼佛,不参政事的。 想来,那个时候,秦氏一族便归了戚契,后来凤青鸾登基虽然有“不大杀,不大赦”六字金言,但还是暗中血洗了一部分人。 比如明帝的老部众,一些顽固份子,几乎都被暗杀殆尽。 但是秦氏一族却被保留了下来,想必就是戚契保的。 想通这点后,段樱离已经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以躲避的,无论是秦氏一族还是戚契都不会容许她躲避。 十天后,慕风被判死刑,并要于三天后行刑。 监刑者为戚契。 圣令已下,绝无更改。 当天晚上,已经有好多天没有来凤鸾宫的凤青鸾,忽然来了。他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了些,想必太后的逼迫和戚契的强势,让他感受的压力颇大。坐下来后,见段樱离还是与之前一样,明眸清冷,神色淡然,好像山崩于眼前也不会惊慌失措的样子,为让他稍微松轻了些。 “樱离,三天后,慕风便要问斩了。” “嗯。” “朕知道你还是很担心他,其实樱离,我们都知道,大牢是关不住他的,而且无论如何他是你的救命恩人,那天若不是他,君夫人之死的罪名定是要你背负了,所以朕也不想杀他,让你一生愧疚。 但是如果他再不走就真的有危险了,朕的外公戚契是个战场老将,他若是想要杀掉谁,总会有办法杀掉的,慕风一直滞留在这里不肯走,只怕……” 段樱离低下了头,其实这些日子她没少劝慕风,但是劝得多了,他便不来看他了。凤青鸾似乎感觉到她的无奈,又道:“记得吗,朕曾经给你一个盒子……那个盒子,只有慕风能够打开,听说那个盒子很神奇,以前是东夏国传国之物,只要接受了那个盒子,便会以国为重,不会被儿女私情所困。” 段樱离没想到,慕风要找的东西,原因一直是在她的手中。一时间看着凤青鸾,说不出话来。 凤青鸾道:“你会怪朕吗?让你做这么为难的事。” 段樱离摇摇头,半晌,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我能明白你对我的好。你是想让我用这个盒子还了慕风对我的情。”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把他想要的给他。” “我陪你去。” “好。” ……深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黑沉沉的天空使万物混沌,一盏宫灯在雨中发出昏暗的光芒,凤青鸾和段樱离一起坐在轿子里,二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这让凤青鸾感到心安,段樱离始终还是决定与他在一起,这让他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没有让人失望。 到了天牢,本来以为慕风不会在牢里,打开牢门,却发现慕风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好像知道他们会来,他也正等着他们。 看到他们二人,他微微一笑,“今夜雨打芭蕉,我正无聊,你们能来,太好了。”   ☆、雨夜黑衣人 洪婵把手中的食盒打开,将几道菜和酒摆好在桌子上,就退出房间在门口守着。凤青鸾亲自把酒杯中斟满酒,将其中一杯放在慕风的面前,“慕兄,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也没有机会好好聊聊,来,我们喝一杯。” 两个酒杯轻轻一碰之后,才人将杯中酒都饮尽。 慕风笑道:“你现在是皇帝,贵人事忙,今日若不是樱离想好了,你们大概也不会来。” 这时,凤青鸾已经又将他杯中斟满酒。 慕风端起酒杯,又一口喝干。 “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我一直都在想,某一日,樱离忽然独自来到这里,告诉我,我可以带她一起走……” 说到这里,语气里的苦涩已经渐渐地掩盖不住。 再抬眸时,那苦涩却是一闪而没,又变成了温暖的萧洒之态,“樱离,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同意,只要你可以幸福,只要你可以笑,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凤青鸾眉头微皱,手紧紧地握住了酒杯,也是一口喝干。 慕风对于段樱离的爱,他感同身受,然而这些话却让他紧张,他害怕段樱离会因此而忽然改变主意。 段樱离静默地坐在那里,看着慕风,只觉得心里有种难以捉摸的痛,脑海里总是出现她觉得应该忘掉的片段…… 慕风从怀里拿出一只木蝴蝶,轻轻地推到她的手边……“这个,送给你。” 其实段樱离已经知道,他为什么总是雕刻木蝴蝶,或许他太喜欢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或许他会觉得,二人变成蝴蝶翩翩而去,是感情最美好的归宿。在慕风看来,梁祝并不是一场悲剧,而是一个拥有美好结局的爱情故事窀。 但爱情到底是什么? 段樱离已经不想再研究,也不敢再相信。 她将那只盒子取出来,缓缓放在案上,推到慕风的面前,“你的蝴蝶,你给我的,我都收下,这是我还给你的。” 慕风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个盒子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盒子。 承载着东夏国的一切,承载着他的使命的盒子。饶是他向来笑对人生,很善于隐藏真实的自己,不愿意被人看到他的软弱与他的期望,但这一刻,他那如玉的面容却忽然变了颜色,苍白的仿若全身的血液刹那间褪尽。 好半晌才道:“其实,我,我并不想,要它……” 他喉咙发干,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却见对面的二人,都依旧不动声色,他忽然觉得,段樱离与凤青鸾真的是相配的,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们都将自己的感情包裹的那样好,如果他此时再说些什么,便显得那样的孩子气。 可是,如果能够让段樱离来到他的身边,他便是变成小丑又如何?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段樱离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好像已经在冬夜里冻了很久很久,他的心狠狠地痛着,他真的想把她扯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把自己所有的温度都过给她。 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是,“你不能这样做,你以为,一个破盒子,就能还了我所有的情吗?” 只觉得段樱离身体微微一僵,固执地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去,“樱离知道,这生这世,无法还清欠你的一切。不过若是慕公子有什么要求,樱离必定会尽力完成。” “你——”慕风一口浊气涌到喉头,说不出话来。 却听得凤青鸾也温声道:“慕兄,樱离说的话也便是朕说的,你身为东夏国的少主,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不用朕来提醒吧?如果你需要帮助,朕可以帮助你重整河山,一段情,换一座江山,这个买卖划得来吧?” 慕风听了,哈哈一笑,却是又将面前的酒一干而尽! “酒我喝得!你的恩惠,却是不必了!江山也好,美人也罢,我想要,自己去拿!” 说到这里,他把那份和解书拿出来,当着凤青鸾的面,撕成了碎片,忽然往半空一洒,牢房里便如同下起了雪。 “慕兄,你这是何必?”凤青鸾似乎颇为惋惜。 慕风又道:“你出去,我有话要单独与樱离说。” 凤青鸾坐着不动,如今,这天牢,这南诏,可是他的地盘,他高高在上,又有谁可以命令他呢? “朕与樱离,心早已合为一体,朕在或者不在,都没有区别。再说,朕必须保证樱离的安全,谁知道你会不会在不服气的情况下,强行带了她走?” “好,你不走,我们便当着樱离的面,把话说清楚。” “樱离,你是不是一定要选择凤青鸾?一定要跟他在一起?”慕风迅速地问出一这句。 看到段樱离虽然动作缓慢却无犹疑地点了下头。 慕风再干尽一杯酒,刚才苍白的面上,又慢慢地爬上一层红,闪亮的星眸中,仿若含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深情却由眸底不可抑制的满溢出来,好半晌才又开口说话,“樱离,还记得卜青牛吗?他最后的遗言,他让你一定要去爱,要你接受爱。” 段樱离点点头,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她欠卜青牛的太多太多,他去世后,他的所有并没有在段樱离的脑海里淡去,反而越来越清晰。她当然记得他的遗言。 慕风又接着说:“他,是真的爱你。他的话,你一定要听。” 段樱离面上闪过一抹悲凄之色,卜青牛的话,她的确要听才对。当下缓缓地点了下头,道:“你让我听他的话,可见你也是对我真的好。” 这话,又让慕风苦笑了下。 段樱离是个能够分清是非的女子,她也非常清楚谁对她是真的好,她什么都明白,有时候理智的令人害怕,心智坚定的便是征战十年的将军,也比不上她,但她明白归明白,对于自己的选择,仿佛从来都不受这些事的干扰。 “那我要再叮嘱一句……” “什么?” “我要你不但去接受别人的爱,也一定要让自己感到幸福。虽然卜青牛临死之时,给我的遗言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把卜青牛的遗言说出来,只接着道:“但是我却看得出,凤青鸾他也是真的爱你,我希望你们能够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慕风说完这些话,已然要忍不住自己的泪水,忙又端起一杯酒放在唇边,借喝酒用大袖遮住自己的脸,这杯酒却是好一会儿,都没有放下来。 凤青鸾没想到,慕风要叮嘱的竟然是这几句话,他想让段樱离接受爱并且去爱别人,他想让段樱离幸福。 “慕风,你放心,朕一定会让樱离幸福的。” 慕风的这杯酒终于喝完,神情却已经平静,唇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容,把盒子放入怀里,“这个礼物,我收了,樱离,请原谅我之前所说的话,你给我这个盒子,的确是已经把欠我的都还清了还有富余,我很感谢你,以后你不必再惦着欠我什么或者是还我什么,只要看着你幸福,已经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他站了起来,“我走了!” 凤青鸾很是意外,“这就走吗?” 慕风已然到了门口,闻言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难道你还要留下我?你知道,这天牢是关不住我的。而且你们今夜来,不就是要我离开吗?” 洪婵因为是站在门口,此时只有她能够看清慕风的脸。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那么的不羁,眸中却满是留恋和无奈,一直隐忍着的泪水,肆意地流了满面,却那么骄傲自负地带着笑意。 “不,朕只是以为,朕和樱离会先离开……”凤青鸾的想法中,一个堂堂的皇帝,却看着自己的犯人从牢中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这话若传出去,自己颜面何存? “一直都是你赢,也至少得让我赢一次,这次,我偏要先走,偏要你眼睁睁的看着我离开你的天牢,怎么,你不同意吗?” 凤青鸾想了想,觉得不管他如何走,只要他走,便是一件幸事了。 当下道:“你走吧,后会有期。” 慕风很想回头再看段樱离一眼,然而却不愿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像一阵风似的从洪婵身边行过,看守天牢的人早已经被打发走了,他头也不回地冲入雨里,似乎是在眨眼间就不见了。 段樱离将那只木蝴蝶紧紧地握在手中,明眸微转,对凤青鸾道:“倒是可惜这桌菜,一点也没有吃呢。” 凤青鸾轻轻地拥住她,“若有缘,还是能够与他一聚,而且还不必在天牢里。” 段樱离一笑,“可是,你明日要怎样交待?他可是戚将军一定要杀的人。” “你放心,总是会有交待的。” 想了下,便在洪婵耳边低声叮嘱了些什么,洪婵点点头,就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带了一个穿着黑袍的年轻男子过来,那男子向凤青鸾和段樱离施了礼,就进入慕风的牢房,背对牢门坐着,乍然一瞧,还真有点像慕风。 “先瞒几天,等慕风走远,戚将军便是知道了,也没法抓到他了。” 段樱离马上明白了,慕风的身份不会变,他依旧是杀了君夫人的凶手,今日的走,也不过是畏罪遣逃了。 不过,这可能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后来的后来,段樱离再想起今夜之事,便后悔不已。其实这些日子经过调养,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君夫人之死的真相也渐渐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她知道是自己杀了君夫人,慕风不过是替罪羔羊,他背负上这个罪名,不过是想要保护她而已。 可是,慕风后来却为这个决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戚契一直没有放过他。 当他甚至差点为之付出生命的那一刻,段樱离只后悔自己当时自己的自私,隐瞒了事实的真相。 ……不过此时此刻的段樱离,尚没有意识到这些。 她更想不到,从今夜之后,她与慕风之间,并不是缘分的结束,而是缘分的开始。 从天牢里走出来,洪婵早早的撑起伞为二人遮雨,段樱离看到她整个身子都露在雨中,还是把自己所穿的斗篷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洪婵微微一怔,却是感激地笑了笑。 二人上了轿,凤青鸾才道:“谢谢你。” 段樱离轻笑,“谢什么?” “谢谢你照顾婵儿,其实她很辛苦,可是她是女官,朕天天与她在一起,却不能够对她有些什么照顾。” “或许她只要看到你,就已经很幸福。” “樱离,你真是善解人意。”可能是因为慕风走了,凤青鸾轻松了大半,忍不住在段樱离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下,“樱离,朕想过了,明日朕便会下圣旨封你为后,这段日子为此事而引出的风风雨雨够多了,皆因为没有最后的定论,不如干脆定下来,让有些人都死了心,便安稳了。” “可是戚将军肯定会反对的,还有太后……到现在还病着,你若这时候封后,行大婚之典,恐怕会遭人垢病,说你不孝。” 若是不孝,如何有资格为君?凤青鸾是明白这一点的,但是他实在被此事纠缠的头痛,这时便道:“戚将军是朕的外公,朕不信他真的要将朕怎么样,难道他还会造朕的反?” 段樱离嫣然一笑,“好,即是你如此的不犹豫,那么我也会与你去面对一切。” 这句话给了凤青鸾无限的信心与温暖,他再也忍耐不住,将她狠狠地拥入怀里,吻上了她的额头,发现她并没有反抗,他的心跳加速,终于大胆地吻住了她的唇。她的唇软糯冰凉,如夏日里最甘甜的果冻,让他爱不释手。 然而他的吻依然克制温柔,发觉段樱离的身体似乎有些发软,他便放过了她,使她顺势侧躺在他的腿上,小脸绯红,却像是个任性的孩子,撒赖般沉默。凤青鸾看得有趣,心中却越发的爱意深沉,真是恨不得立刻将她搂在怀里,狠狠地怜爱。 “陛下,我已经是你的了,连我的人,和心。” 段樱离如是说。 凤青鸾噗嗤地笑了出来,在她的小脸上又吻了下,“樱离,朕真的感到很幸福,不过,朕不能伤害你,要在新婚之夜,朕才能真的——真的占有你……” 二人在轿中说着这样的情话,感觉幸福就在眼前,却没有听到越来越大的雨中,一伙黑衣人正围在慕风的周围,而慕风的身边,却站着一个极英俊的少年,此时身上已经有好几处剑伤,却依旧拼死护着他。 “你们真是大胆,居然敢伤害我风大哥,他可是你们的少主!” “哼哼,谁会认他是少主?快把盒子交出来!” 慕风道:“你们也永远得不到那个盒子,因为盒子不在我的身上。” 黑衣人狞笑道:“别在这里虚张声势了,我们知道,今晚你已经得到了盒子,否则你如何能从天牢中走出来?识相的快点把盒子交出来,否则今夜便是你们的死期!” 慕风微愣一下,自己才刚刚得到盒子,这些杀手就出现了,事情似乎有点太巧了。方鱼这时候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道:“风大哥,你放心,方鱼便是死,也会护你周全!” “不,方鱼,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呵呵呵,你们今天谁也走不掉!只要杀了你,我们自然能够得到盒子!” 黑衣人说着,手一挥,一圈人便都举刀向慕风和方鱼砍来。方鱼大吼一声,“杀!”手中的刀更见凌厉,整个人如同疯了般,刹那间他又中了几剑,鲜血飞溅中,他也伤到了对方,可是对方人多势重,方鱼边打边喊,以状声势,饶是如此,也已经渐渐地落在下风。 慕风虽然没有了内地,武功底子还在,勉强能够格挡,但方鱼这边势一弱,他便被人打开圈外。 眼见着慕风便要血洒当场,忽然听得一声冷喝,“是谁敢在这里撒野!”   ☆、贴加官 这声突兀的喝声确实让所有黑衣人都停顿了下动作,方鱼便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冲到慕风的身边将他扶起来,往那喝声处跑去,近了才发现,却原来对方居然也是一身黑衣,与之前那些黑衣人不同的是,他们拿着亮闪闪的鬼头刀,行动更加整齐划一,邻头人是站在他们之前的,后面的人甚至还排着队列。 方鱼猛然停住了脚步,“风大哥,现在如何做?” 对方似乎也看清了慕风和方鱼,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并没有任何的行动。 慕风心念电转,忽向他们道:“你们来的正好,替我杀了他们!” 之前的黑衣人听慕风如此说,只当是慕风这边来了帮手,领头之人咬咬牙,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举起了剑,往拿刀的黑衣人冲去。方鱼扶着慕风一直向拿刀黑衣人而去,然而却在离他们尚有几丈距离的时候,扯着慕风跌入到旁边的树丛里窀。 后面追上来的黑衣人却因为冲得太猛,眨眼间已经与后来者战为一团。 方鱼艰难地扶起慕风,“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妲” 慕风道:“他们本来就是宫里的人,甚至有可能便是侍卫,他们在这里有事做,却看到有人在打斗,想必只是出于习惯和本能,才会喝了那一声。不过他们肯定会反应过来,去做他们该做的事。” 说到这里,却哧笑了声,“不知宫里的谁要倒霉了。” 方鱼道:“那我们走吧,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好。我们走。” 却在这时,忽然见到持刀黑衣人,迅速地分出一小队人来,穿入一条小路,慕风见状,不由地顿住脚步,方鱼道:“风大哥,怎么了?” “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樱离回宫的方向,我怕樱离出事。” 方鱼也有点担忧,他小的时候可是一直把她叫娘子来着,现在长大了,这样的玩笑也不好开了,但他却始终记着那段快乐的日子。犹豫了下道:“少主,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不,我们还是一起去。” 二人顾不得自己也是被追杀之人,也往那个方向而去,到了的时候,果然见到凤青鸾与段樱离的轿子已经被黑衣人围住,段樱离此时还缩在轿子里,洪婵则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紧揪着,刀便架在她的脖子上,使她动弹不得。 而凤青鸾则赤手空拳与这些黑衣人战在一处。 凤青鸾出征四年,果然不是白白历练的,对方人数虽然重多,而且各各都手持凶器,他却依然镇定,没有任何的惧怕,那些黑衣人暂时还没有占到上风。 忽然,黑衣人中有人打了个手势。 立刻有两个人放弃了凤青鸾,大刀直奔轿子,慕风吃了一惊,“方鱼,救樱离!” 只见方鱼如同离弦的箭般,冲到轿前,挥刀格住了对方二人的大刀,段樱离此时也知道轿子中不安全了,干脆也出了轿子,因为大雨,转眼间她就被淋湿透了,抹了把眼前的雨水,她背靠在的轿子上,努力地想要看清这些杀手是什么人。 蓦然却见到圈外的慕风,他此时早已经湿透,乌黑的长发贴在背上,二人没想到刚刚道别完竟然又在这里见面,所以心情都有些复杂。 段樱离打了个手势,意思让他快走。 慕风却是摇头,发现凤青鸾已经渐落下风,为躲一计杀着,整个人仆倒在地,好在方鱼在旁挡了一下,他才有机会起来再战。原来今夜,凤青鸾为了与段樱离来天牢,根本就没有带侍卫和任何多余的人,因为害怕走露风声,以后不好处理放走慕风的事儿。 而凶手似乎知道今夜正是他防卫最薄弱的时候,竟然就在这时候动手。 慕风这时候已经明白,找帮手才是最重要的。当下也不顾自己逃犯的身份了,立刻往内宫苑跑去,边跑边喊,“来人啊!有刺客!” 宫里的夜里,都有侍卫在巡逻,这一喊叫果然有作用,有一小队人从雨中跑了过来,见到慕风也不问他是谁,只道:“刺客在哪里?” 慕风指了个方向,他们便冒雨往前冲去。 这时,后头的一个人,似乎发现慕风出现的也奇怪,于是又转回来道:“你是谁?” 慕风像没听见他的问话似的,忽然向雨中跪下,“参见陛下!” 那人不知道身后的情况,见慕风冲着自己身后跪下,当真以为是皇上来了,立刻也转身跪下,慕风便在他的后脑狠力一敲,那人闷哼一声倒地。慕风连忙将那人拖到树丛后面,换上他湿辘轳的侍卫服饰,又从树丛里冲了出来。 生怕救驾的人不够,又连续往前跑喊了好几个巡逻的队伍过来,心想这下差不多了吧,于是又混在侍卫队中,回到刺客出现的地方。果然发现黑衣人多数已经跑了,方鱼也不见了,但还是有一部分人被抓到,此时,凤青鸾正黑脸看着那些黑衣人。 亲自把他们的黑面巾扯下来,入目都是陌生的面孔,冷冷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只见被缚的黑衣人相互看了眼,忽然嘴里一动,接着便唇角淌血,几个皆脑袋一歪断了气。 凤青鸾道:“拖下去凌迟!” 人死了,还要凌迟尸体,这对死者是大不敬,是对死者的污辱。 凤青鸾又向惊魂未定的洪婵道:“明天,让所有文武大臣都到南门,观瞻凌迟之刑。” “是……”洪婵答得有点虚弱无力。 凤青鸾将段樱离亲自送到了凤鸾宫,二人都换上了干的衣裳,段樱离还是有些发抖,凤青鸾将她裹在锦被里,才道:“对不起,朕不该让你受到惊吓。” “我不害怕,我只是有点冷,况且,还是你保护了我。” 发觉他的手很凉,段樱离将锦被掀起一角,示意他也进来,凤青鸾没有扭捏客气,很自然地进入了锦被,将段樱离搂在自己的怀里,虽然隔着衣裳,但二人的体温还是地激发出温暖,凤青鸾竟是希望这个雨夜能够再长些。 “刚才,你看到了慕风?”凤青鸾道。 “是。” “我们又欠他一个情,是他及时叫来了侍卫,我们才会得救。” “嗯。” “不知他怎么样了。” “他会没事的。”段樱离笃定地说。 凤青鸾微愣了一下,忽然道:“你对他很放心,你相信以他的能力与聪明,定会没事的,是吗?”他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抹羡慕,他出征四年,从未让段樱离如此放心过吧?而且与车师国的战争一度胶着,是段樱离的计策打破了那个僵局,南诏从此才可以反败为胜。 不过段樱离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醋意,只是很自然地靠在他的怀里,“我觉得凶手是冲着我来的,我得罪了太多的人。” “没有关系,从明天开始,朕会派更多的人来保护你。” 其实人多有什么用,说不定这些人中,就有人是凶手。 段樱离已经从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中看出来,这些人肯定是宫里的人,凤青鸾肯定也看出来了,否则不会邀请群臣去看凌迟尸体这种事。 第二日清晨,果然群臣都到了刑场。 原本以为,看到的会是凌迟尸体这种事,心里头都在叫晦气,没想到到了刑场,看到的却是一排排被绑着的活人,足有上百个,大人,老人,小孩等等…… 原来一夜之间,凤青鸾竟然把已经死去的黑衣人的家人三代都揪了出来,黑衣人的尸体被剥光摆在刑台之下,而活着的人则在刑台之上,他就是要让他们看到,这件事的后果到底有多严重,让他们连后悔的资格都失去。 凤青鸾亲自监斩,洪婵见状,心头发凉,还是找了个机会,悄悄地溜到了凤鸾宫。见到了段樱离,马上道:“郡主,陛下要杀人了!那些人中,有老人,有小孩,有妇女,他们都是无辜的呀!” 段樱离清晨醒来,发现凤青鸾早已经离开,她默然坐起身来,如常梳妆打扮,用了早膳,此时听闻洪婵如此说,只道:“为君者,杀几个人算什么,他所杀的人,便也是该死之人,哪会有无辜者。” 洪婵愣了下,接着解释道:“这几个黑衣人,显然是杀手死士,他们的行为与其家人有何关系呢?他们的家人,甚至很多都不知道他们所做的勾当?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以让他们连座?” “杀鸡敬猴,正该如此!难道你希望,昨晚的事再发生一次吗?” 洪婵震惊地看着她,似乎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只能做凤青鸾的女官,而段樱离才是他的心头肉,根本世上再没有他们如此合拍的人了。 但她还是要做最后一次的努力,“今日,将有一百二十八人在刑台之上身亡,午时一到,便要行刑,奴婢话已至此,郡主自行决定怎么做吧。” 洪婵说完,便出了凤鸾宫,却正遇上太后。 太后这段时间病得很厉害,整个人有些憔悴,洪婵见她,赶紧施礼,却听闻她道:“那个妖女在吗?” 太后很少用这么刻薄的语气说话,洪婵觉得有点难以应对,只道:“郡主在内。” 见太后身后跟着钦天监,洪婵忙道:“太后有何事?奴婢可禀告陛下。” “钦天监算出,那天煞孤星便居于此处,果然就是段樱离这个妖女!听说今日,皇上还要为她斩杀一百多个无辜的人是吗?” 洪婵只得答道:“回禀太后,今日的确是要杀了那些人,但那些人是……” 太后闻言,恨恨地跺了下自己的拐仗,已经打断洪婵的话,“这个妖女,果然是要害南诏啊!南诏新帝初立,怎能如此动血腥啊!那些人都是无辜的啊!” 她的话音一落,便见段樱离已经从门内出来,向太后施了礼后,淡然道:“太后口中的妖女,指的是否是我?” “正是!妖女,你害得哀家终日卧病在床,你就是那颗天煞孤星!你是妖女!” 太后被身体病痛折磨的久了,修佛积下的气度和蔼都被消磨光了,此时看着段樱离的目光里仿佛含着毒,恨不得段樱离立刻死在这里。 段樱离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我即是妖女,又怎会同时是天煞孤星?太后,您真是老糊涂了。” “你——”太后被气得眼前发黑,差点就要昏倒。 段樱离又问那钦天监,“这位大人,是否您对太后说,我乃是天煞孤星?” 她目如寒星,那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但想到自己是太后的人,不该怕这位郡主,又鼓了鼓勇气道:“本来还是有所怀疑,但听说陛下竟然为了郡主要斩杀无辜之人,可见郡主便是那天煞孤星,残害旁人性命,刑克太后之体,使大病久不渝。” “那些人的死与我何甘?他们杀我不成反被人杀,乃是因果报应。” “你,你这个妖女!”太后被气得风度全无,冲上来就打了段樱离一个耳光,下手颇重,段樱离的面颊上,马上就出现了五个红指印,不过她一点都不生气,只是抚着自己的脸颊嘲讽地看着太后。 “太后,一块破石头,就做文章至今,一场病,也能够通过钦天监栽到我的身上,我知道你想让我死,可是我偏不死。从小,就有算命大师告诉我,我能够活很长很长时间,你死了化成灰,我还依然傲然天下,太后,你若再不收手,我保管,陛下不会再认您这个母后!” “你,你——”太后气急,忽然喝道:“来人啊!” 立刻有几个人冲上来道:“太后请吩咐!” “把这个妖女给哀家抓起来,她不是说自己命长吗?今日哀家就让她认清楚,她的命到底掌握在谁的手中!” 洪婵一听,惊住了,连忙跪下求情,“太后,太后,请太后三思!陛下是不会同意的!” “哀家不信,如她这样的孤女,死了谁会来替她出头!把洪婵这丫头也抓起来!” “太后,为何要抓奴婢?”洪婵急问。 “这样,你就不能去给皇上报信了。他现在正忙于带着文武大臣斩杀那无辜的一百二十八个人,哀家便让这段樱离去给那些人陪葬!” “太后,您执意如此,恐怕陪葬的另有其人,而非樱离。”段樱离依旧镇定,唇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废话少说!给哀家带走!” 段樱离与洪婵被带到了暴室,那里的刑具比较齐全,可不单纯是打板子这样简单了。洪婵道:“太后,您不能如此待郡主,郡主可是陛下最爱的女子,您将她打伤了,只怕陛下是不会原谅您的。” “天下哪有真正生娘亲气的儿子?”不过洪婵的话,倒真的让她想到了什么,毕竟是凤青鸾最爱的女子,若是被打得满身是血死了,确实凤青鸾面子上也过不去。 犹豫了下,她冷酷地说出几个字,“就算哀家的儿子真的要怪哀家,那哀家也认了,不过念在你到底是段将军的女儿,之前皇上才给段将军建祠立碑,哀家倒不能不看段将军和皇上的面子,留你个体面的尸首吧。来人呀,给她执行‘跳加官’之刑。” 洪婵一听,便觉得眼前一黑。 这跳加官之刑,又叫“贴加官”,实际上是一种闷刑。将潮湿的桑皮纸一层一层地贴在人的脸上,使人口鼻不能呼吸,直至死亡算是结束。以前洪婵倒是听说过,宫中有这样的刑法,常常是用于秘密处死一些知道太多事情的宫女、太监和妃嫔,死之后不留痕迹,太医常会开出“暴病猝死”的证明。 洪婵道:“太后三思!不能杀死郡主啊!” “住口,你懂什么!” 太后是铁了心要杀段樱离,不一会儿,就有人抬出柙床,段樱离被迫躺在床上,四支皆被控制在柙床的四角,此时太阳已经升高,明亮的眼睛刺着眼睛,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唇角却带着笑意。   ☆、樱离之死(二更) 洪婵哭道:“郡主,快向太后求饶吧!让她饶您一命吧!” 段樱离却只是微笑……这生,若不能高高在上,活着也没有什么用,难道真的要将前世的悲惨命运重演一遍吗?今日,不是太后死,便是她死,且看上天如何安排吧。 洪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着她淡然的目光,她反而忽然心痛起来。 同为女子,她不能理解她的苦痛,但是见她如此轻易的放弃生命,她还是很心痛,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有慕风和凤青鸾这样的男人爱着,有卜青牛为她付出生命,她有触手可及的后位与爱情,她有着,别人做梦也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她会如此轻生? 她相信,只要段樱离愿意,她是可以活下去的,甚至她今日根本就没有必要故意触怒太后。 想到这里,她的泪水止不住地一串串落下来,“樱离,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若是这样死了,陛下必然要怪奴婢护你不周,奴婢该如何交待?窀” 她说着已经向太后跪下,祈求道:“太后,请您饶郡主一命……” “住口,你这个婢子真是不识好歹!” 这时,段樱离也偏着头看向她,脸上是云淡风清的笑容,眸中却满是茫然,接着太后的话说:“婵儿,你是真的爱着陛下吧?否则你怎么愿意为了他,而求太后饶我一命呢?要知道,所有想接近他的女人,都是希望我死的呀。 婵儿,你能告诉我,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吗?” 洪婵一下子愣住了,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这阵子段樱离比之以前更加的凌厉,或许她的骨子里便只有恨,恨见着仇人一个个的倒下,支持着活下去的恨已然没有了,可她却不知道爱是什么。 她忽然读懂她眼里的荒芜,忽然明白为什么她如此看淡别人与自己的生死,因为没有爱的人,本来就是一个半死的人。 当这恨渐渐地抽离,还有什么能够支撑着她活下去呢? 洪婵忽然大力甩开扯着她的人,扑到柙床前,泪满流面地道:“我告诉你,爱是什么……爱就是我现在的祈求,求你活下去,因为我爱着陛下,但是陛下有你在身边才会感到幸福,我要他幸福,我爱他,所以我要你活下去! 爱就是卜青牛为了救你,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了你,他明明受了重伤却还能够如常从那个院子里走出来…… 爱就是慕公子为了你而留连不去,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 爱就是心苑可以为了段逸报仇,而不顾一切,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达成目的! 你明白了吗?你现在明白了吗?救你自己好吗?我知道你一定能救自己的,樱离,樱离,你一定要救自己,还有那么多的人需要你活着,你明白吗?” 然而段樱离的目光却已经从她的脸上挪过,眯着眼睛看着蓝天白云,看着那怎么也看不清楚的阳光与风…… 爱是什么,爱就是为对方付出一切,爱就是八年的等待,爱就是死时碎心吐血,一缕幽魂成仇,爱就是,从前世追到后世,也要他付出代价。 曾经这样爱过,又这样恨过,生命至此,已经没有什么遗撼了。 或许就这样离去,带着所有人给的爱与恨,眼睛闭上,从此不必担忧结局。 * 凤青鸾冷酷地坐在主位之上。 今天的天气有点怪,一阵风,一阵云,似乎像要天阴了,却始终又艳阳高照。风卷起一层淡淡的层土,刑台下的尸体已经变成死物,落上灰尘,不会反抗,愈显破败。刑台之上的人,起初还一直在向凤青鸾求情,请求他能够饶了他们。 之后见凤青鸾一直不动声色,眼见着午时三刻已到,他们便都开始咒骂刑台下的死尸,怪他们胡作非为,害了家人的性命。 凤青鸾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若人死之后真的有灵魂,这些杀人的灵魂被这些亲人如此咒骂,不知道会不会极不安稳?对自己的行为痛悔? 唐瑞不断地抹着自己额上的冷汗。 当时,若不是他决断快,杀了唐心苑,并且之后也没有追究女儿之死,认命地将她的尸体领回去草草掩埋,不知道如今他还能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了? 他只能庆幸,自己从来就是个胆小的人,甚至连段樱离这个小丫头也怕,他庆幸自己怕对了。 在场的还有戚契老将军,还有一些没有离开的别国使者…… 大历国的赫连融赫然在例,对于这一切,他冷眼旁观,低声问旁边的大石国的武植,“为何要杀这么多人?他岂不是成了暴君?就算是我大历的皇帝,也不敢如此杀人呢!” 武植得到的信息并不多,但是加上自己的想象,他道:“怒发冲冠为红颜,听说这位元丰皇帝迷恋一个祸国妖姬……” 赫连融对于段樱离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却道:“听说也并不是如何绝色,真是奇了怪了。” 武植一笑,“若不奇怪,也不能叫妖姬了!” ……二人正低声议论的时候,便听得传官道:“午时到。” 凤青鸾没有犹豫,看了眼最前面一排的犯人,这是他们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刻,其中有两个只有几岁的小孩,此时被这严肃的场景吓住,正在大声哭闹,但是凤青鸾的心却没有丝毫的柔软下去,若昨晚,没有慕风去报信,后果真是难以预料,他知道那些黑衣人要杀的不是他,而是段樱离。 也知道那些黑衣人是受谁指派,此时那个人,便稳坐高台,看着这些即将要被斩杀的人。 凤青鸾就是要用这种冷酷的血腥告诉所有人,他护段樱离,护定了!当着他的面要斩杀他要护着的女人,便只有现在这种血腥的下场! 行令牌被扔下,前排的侩子手举起了手中明晃晃的鬼头刀,下一刻,刀已经齐刷刷落下,前面人的头颅都齐齐地滚到刑台下去,滚到那几具含毒自杀的尸体旁边停下来,每颗头颅的眼睛都大张着,仿佛还有不甘和怨毒。 两个孩子的哭号声忽然停止,他们的头颅也同样滚落…… 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各国使者,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凤青鸾是玩真的,这血腥的场面简直不忍直视,有人撇过了头。 凤青鸾看了眼戚契,发现他神情自然,没有丝毫的动容。 ……第二张行令牌又接着扔下去…… 前排人的鲜血,迸溅到后排人的身上,前排倒下的尸体,脖颈处的鲜血泊泊地流到刑台之下,听着竟如哗哗的流水声,刑台下的尸体和头颅都被浸泡在血液中,闻者心惊,见者如同见了地狱。 凤青鸾却不知道,此刻,段樱离也正处在生死边缘。 …… 太后见午时已至,便道了声,“行刑。” 就见两个贴加官在柙床旁,一个将桑皮纸在水盆子里浸到半湿,交给另一个贴加官,那贴加官便将那张桑皮纸,贴在段樱离的脸上。 只是轻轻地贴上,并不会立刻使人窒息。 段樱离心中很平静,甚至感觉到一阵解脱,她桑皮纸挡住她的视线的时候,她最后所见的是蓝际忽然飞过两只自由的鸟儿。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她看着凤羽,傻傻地说出自己的愿望: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 第二张桑皮纸也贴在了脸上。 段樱离便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而且桑皮纸原来是那样的不通透,遮住了所有的光亮,那黑暗深沉的感觉她并不陌生。她的眼前出现了,每个寂静的夜晚,冷宫里甚至没有人替她点上宫灯,黑暗,冷寂……无边的恐惧及孤独,像一张怪兽的巨口,将她慢慢地,慢慢地吞噬,连骨头都嚼碎…… 第三张桑皮纸也贴上了……一切的感觉都忽然变得沉重起来,身上似乎压了千斤重的石头,连洪婵哭泣着向太后求饶的声音都渐行渐远。 她的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慕风的影子…… 那时候,他围着许愿神树飞舞,惹得树下怀春女子们惊喜尖叫,其实她当时的心也微微地动了一下,那是所有见到美好事物的人正常的反应。她知道他也看到她了,所以她被虏上马车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感到多么的害怕,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救她。 果然,他救了她……然而他却在涯下失踪,这一世,只有这个家伙,每次那么大胆无所顾及地试探她的底线。 可是每次,她都选择了原谅他。 真是冤孽啊…… 第四张桑皮纸也贴上了…… 她却似乎听到了那哗哗哗的,从刑台上传来的流血声。她知道,凤青鸾一定杀死了那些人。 她猜得不错,凤青鸾已经扔下了第五个行令牌……这是最后一个,令牌扔下,那些似乎已经变得有些麻木的侩子手,再次挥下了自己的鬼头刀。最后这些人也倒下了,看着这血腥的场面,就算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军戚契,也终于站了起来,不再看那些尸体一眼,匆匆离场。 凤青鸾知道,这一局,戚契终于还是输了。 赫连融吓得有些微微发抖,武植叹了口气,“南诏新帝乃是暴君啊!”拍拍赫连融的肩膀道:“我们这些外人,还是尽快回国吧。” 然后感觉赫连融不太对劲儿,鼻端闻到一阵骚臭味儿,武植低首一看,只见赫连融脚下一团湿,原来这家伙虽然表现装得镇定,却已经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跳裤子了。 武植见状,忍不住就要哈哈大笑起来,但这时的场面实在不宜笑出声,他只好硬憋着笑,等出了刑场之后才开怀一笑,却见赫连融随后走了出来,像看着仇人似的看着他,他才不得已再收住笑,很同情地看着赫连融。 ……之后,除了那些不得不陪着凤青鸾看到底的文武大臣,能溜的都提早溜出了刑场。 这血腥的场面,这辈子是再也不想看到了。 ……另一方面,段樱离的脸上,已经被盖足了五层桑皮纸,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缺氧而抑制不住地微微抽蓄着,洪婵此时已经停止求情,泪眼瞪的大大的,看着贴加官将第六张桑皮纸盖在段樱离的脸上…… 终于,段樱离的身体渐渐放松,因痛苦紧握的手指也渐渐地松开,直到一动都不动了……洪婵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太后忽然仰天拜了拜,“感谢上苍,让哀家除掉了这个祸国妖女!还请上苍继续护佑南诏国,使我南诏国千秋万代!” 她的话音才刚落,忽然好几处地方出现砰砰砰的声音,鼻端闻到强烈的火硝味儿,同时有几个侍卫满身是血的跑到了太后的面前,“太后,有刺客!” 太后吓了一跳,就见那火硝声越来越近,而且已经有被炸起的石头块儿飞奔到她的面前,洪婵跳起来扶起被吓得腿软的太后,“太后,奴婢扶您去躲一躲!” 在洪婵的掺扶下,二人躲进了暴室。 这时,总算见到刺客的真形,只见他黑袍在风中飞舞,身上却绑着许多火硝棍,手中拿着一个松枝火把,那火把被风吹得几乎要灭了,然而却坚持着就是不曾熄灭,只照得那人眉目如画的五观,如关公似的铺上一层红色。 双眸如星,此时边跑边扯下身上的火硝棍点燃引信,扔向自己的前后方或者是旁边,一时之间那些惊慌失措的侍卫根本就近不得身。而他自己也被火硝炸起的气息冲击的乌发飞舞,犹如恶神降临。 见到这样的慕风,洪婵和太后都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引来一支火硝棍,一切就都完了。 慕风终于冲到了段樱离的面前,一把揭下她脸上的桑皮纸,只见她口唇青紫,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伏身在她胸前听了下,慕风只觉得一颗心忽然碎裂开来,双目刹那间变得赤红,他忽然转身,将所有的火硝都从身上取下来,点燃后用力地扔向藏在侍卫的地方。 却是凌空长啸,悲愤至极…… “听着,段樱离若死,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说完后,他抹了把根本控制不住的眼泪,用短刀割断缚着她手脚的绳索,将段樱离抱了起来,往院外冲去,这时,却有一个人赶到,正是提前离场的戚契,他可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军,而且这几年,火硝逐渐应用在了战场之上,他对这个并不陌生,自是比那些侍卫要镇定的多。 这时,撑开一张大弓,瞄准慕风,崩地射出。 慕风只觉得后心之处,一阵剧烈的疼痛。 然而他没有稍有停步,继续往前冲去,直冲进一堵墙壁……才算停了下来,那堵墙壁却不是真的,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他也只是暂时隔出这么一个安全之处,如果没有行家领路,一时倒找不到这里来。 后面追击的人,只觉得慕风一闪不见了,没头苍蝇似的在附近的小路上转来转去寻找。 慕风返手,将自己背上的长剑折断,那疼痛使他眼前发黑,然而他却像不觉得一样,定了定神,便在段樱离的耳边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樱离……樱离……我来了,我来救你了,你醒来啊,请你醒来啊……” 他用力地压了几下她的胸膛,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脸上。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时候的他,根本就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之后又捏着她的鼻,唇贴着唇踱气给她,但她还是没有丝毫要清醒的迹象。 慕风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停了下来,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段樱离已经失去意识的小脸…… 好半晌,他从怀里取出一支短萧,萧声低沉,但在这种时候,任何的声音都可能引起那些侍卫的注意,但慕风除此之外,居然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四皇子凤沐,神仙一曲成绝响,然而今日,他却要再吹响神仙曲。 其实神仙曲之所以叫神仙曲,并不止于它能够窥探人心,再在于它能够钻入到人心最深处,挑~逗你最真实的灵魂。也因为,它有时候能够把人从濒死边缘给拉回来,可以把已经猝死的灵魂重新唤醒,激起最旺盛的生命力。 但这不是每每都能够起到作用的,对于已经彻底亡故之人,几乎没有作用。 萧声渐起,呜呜咽咽,一刹风,一刹雨,都被这萧声收入,像是天地的眼泪,天地的情绪。   ☆、所谓传国玉玺(三更) 凤青鸾刚刚走出刑场,就已经听到了暴室这边火硝的爆炸药声,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还是晚了。来到暴室后,便见洪婵从暴室里冲出来,到了他的面前,眼睛已经哭得通红,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一眼看到柙床,又见到巍巍颤颤从暴室里走出来的太后,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向洪婵吼道:“樱离呢!” 洪婵见他目色刹那赤红,亦是悲痛不已,终是大哭着道:“樱离被执行闷刑,已经死了!” 凤青鸾听闻,只觉得一股血气自心头起,眼前发黑,终是忍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人竟直直地倒下。 洪婵和一众奴才都吓坏了,太后一急也跌倒在地,却是连滚带爬地到了凤青鸾的面前,“儿啊!儿啊!那只是个祸国的妖姬,死了就死了吧!你别这样啊,你这样让为娘的怎么活呀!” 凤青鸾只是晕了一刹,心头挂着段樱离,所以几乎立刻就醒来,一把推开洪婵和太后,抹了下唇角的鲜血,又问:“她被带去哪儿了?” 他虽然突遭打击,但脑袋还是清楚的。 冲入院里发现满院狼籍,加上鼻端那浓厚的火硝味儿,又见柙床上不见段樱离,便知道她已经被人救走,只不知救走的是活着的樱离还是尸体? 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幻想,马上问其去向。 洪婵指了指慕风消失的方向,凤青鸾便直冲而去。 然后,他便听到了那呜咽的萧声,才发现周围的士兵似乎都被这萧声蛊惑,居然都像呆傻了似的站在那里不知进退,犹如一根根失去了灵魂的木头,然而仔细听,却能够听到他们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 这曲子,凤青鸾并不陌生,他扯下衣裳内襟团了两个小团,塞住耳朵,又见戚契也满脸凶戾,此时走到他的面前来,“那慕风会奇门之数,微臣猜他就在附近。所有的局,都没有办法阻止火与水,微臣建议最好用火,烧了这附近的花草树木,自然他就无所遁形!窀” 发觉凤青鸾只是瞪着他,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他才示意凤青鸾将耳里的东西取出来听他说,凤青鸾照作了。 戚契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凤青鸾又将耳朵塞住,忽然道:“戚将军,朕不是要他们死,而是要救他们!难道今日血染刑台,您居然还不明白朕的意思吗?还是分明明白朕的意思,却执意要与朕作对?那么,你我君臣之间,实在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戚契已经有凤青鸾这么大的外孙了,他的年龄自然也不轻了,双鬓花白,只是一身悍骨,目赤凶恶,令人恐惧。 戚契冷笑,“陛下,请您说话三思!可知若没有老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凤青鸾已然转身向萧声起处而去……然而入目尽是花木墙壁,之前所熟悉的小路也都变了方向,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够进入圈子里。几次三番的想要闯进去都没有如愿,便有些绝望地靠在墙壁上,“樱离,樱离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给朕活着……” 却听得萧声嘎然而止…… 慕风唇角流血,他背后的伤口已然使他无法支撑,手中的萧也被血染红。一片落叶被风吹在段樱离的脸上,他抬手,轻轻地将那片落叶拂掉,“樱离……” 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但是这一刻,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脑海里满是他第一次见到段樱离时的模样,那时候她还很小,却将小小的下巴高高地昂起,她的处境已经那么差,却不卑不亢地一身傲骨。 “樱离,黄泉路上,我陪你,一起走……你别怕……” 他伏下身,用自己的脸,轻轻地触着段樱离的脸,她的脸蛋儿冰凉,她的身体冰凉,他将她抱起来,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这些年,他一直企图捂热她,可是她现在死了,她更冰凉了,而他还是想将她捂热,不想让她这么冰凉的走了。所以他把自己的大袍更紧地裹在她的身上。 他以为,他们就会这样离去。 却在片刻之后,感觉到段樱离的睫毛似乎动了下,将他的脸颊触得痒痒的,他愣了下,蓦然低头看段樱离,发现她的睫毛轻抖,激动之下,他惊喜地唤道:“樱离!樱离!你没死!太好了!” 他忍不住吻下了她的额头,又吻了下她的眼睛……段樱离感觉到这温暖的触觉,却还是无力睁开眼睛。 就在这时,慕风忽然听到有人笑道:“呵!都快死了,还在这儿卿卿我我!” 慕风扭头一看,却是一群穿着黑衣的人,领头之人已经扯下自己的面具,凤眸剑眉,身材修长,只是这张脸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好相与的,带着狡猾。 此时,他叹道:“唉呀,一对苦命鸳鸯啊!慕风啊慕风,你本是天之娇子,有着大好前程,却沉迷在儿女私情中不可自拔。看来,你也是不想做我东夏的少主了,既然如此,你不如把盒子交出来,成全我好不好?” “慕少离,你心术不正,哪有资格做东夏的少主!”慕风只觉得伤口疼痛,因此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的,然而却依旧紧紧地抱着段樱离。 慕少离最恨别人说他心术不正,从小到大,从来都有人这样教训他,难道就因为他长了一张不太能够令人有安全感的脸?他不服。 而且看到慕风抱着段樱离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心内一团火冒了出来,向随从道:“你们去,把那个段樱离给我抢过来!我最讨厌他装出这种深情的样子,好像他是天下最大的好人!” 慕风一听他们要抢段樱离,顿时喝道:“你们敢!” 慕少离冷笑道:“我如何不敢?慕风,现在慕府的人不在,关先生也不在,看谁能保你!” 说着竟然亲自动手来扯慕风怀里的段樱离,一把将段樱离抢了过去,发现她眼睫抖动,而且肌肤也有了温度,此时她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呵呵,这丫头还没死呢,很好,很好!慕风,我不但要把她抢过来,我还要让我的兄弟们当着你的面糟蹋她!你看她,现在都不知道抵抗的……” 他似乎越想越觉得得意,哈哈大笑起来,慕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吐了两口血……忽然听到凤青鸾呼唤段樱离的声音,他勉强地出声回应,“凤青鸾,樱离在此!” 慕少离一听,也有些许紧张,侧耳听了下,凤青鸾的声音居然又远了些。 他狞笑道:“慕风,你真是没本事,到了这种时候,也只是寄望于别人来救这个女人,就算她醒了,也不会爱上你,也不会感激你!你始终都是个失败者!”慕少离的嘲讽让慕风几乎倒下。 就在这时,又见一个满身是血的缓缓走了过来。 “风大哥,打开盒子!” 慕风回眸,看到的却是方鱼,他的身上,脸上全部都是血,手中虽然拿着刀,却也是微微地擅抖着,显然他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 昨晚,方鱼本来就受了重伤,后来救了段樱离后,方鱼独自跑掉了,最后却掉到一个树丛里晕了过去。刚刚听到慕风的萧声,才能够醒来,只是受伤太重,一时没有能够起身,直到这时,才勉强地爬起来,走了出来。 想来,慕少离也一直在找慕风,萧声却将他吸引了过来,又或许他本来就躲在这附近。 方鱼发现慕风不为所动,又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风大哥,东夏国的人最严格的信条是什么?就是认主,只要你成为东夏国的继承人,这些人就必须要全部听你的,你想救樱离,就打开盒子!” 这个传说倒是的确有,但到底是为什么,却似乎没有人提到过。 慕少离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个人向慕风冲过去,要强抢他身上的盒子,方鱼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大喝一声便挡在慕风的面前,“我方鱼在这里立誓!今日我不倒下,你们谁都休想要伤得风大哥半分!” 他满身都是鲜血,但是站在那里,却那样的笔直,目光更是凶悍无比,倒真个把那两个人给吓住了,一时不敢上前。 慕少离却已经看穿方鱼,笑道:“将死之人,虚张声势而已。既然你要求死,好,你们,把他杀了!之后,这个段樱离小美人儿便赏给你们享用!” “你敢!”慕风几乎要把自己的牙咬碎了,恨恨地盯着慕少离,却见慕少离故意气他似的,用自己的手指在段樱离的小脸上滑来滑去。 这时候,段樱离的眸子已经睁开了。 她能够听清楚他们的对话,视线却依然模糊……想说话,喉咙也生疼发紧…… 方鱼已经与那些黑衣人战在一处,一边大喊:“风大哥!打开盒子!” 慕风紧紧地盯着段樱离,痛心又绝望地唤着她的名字,“樱离……樱离……”声声泣血,段樱离的心狠狠地痛着,手掌微微地握起,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站起来,然而身体与肌肉似乎僵硬了般,那么的艰难。 “樱离……樱离……”慕风唤得那样的绝望,他不知打开盒子到底意味着着什么,但他知道东夏国那血腥的历史……他总觉得,那盒子一旦打开,他与樱离之间的缘份也就彻底终结了。 “风大哥!打开盒子!”方鱼又大喊一声。 方鱼刚喊完这句,便又中了一刀,鲜血迸溅,他整个人跌倒在慕风的脚下,又立刻跳起来,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继续与他们斗在一起。慕风知道方鱼撑不了多久,再看了眼段樱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生生裂开,碎成齑粉…… “樱离……樱离……樱离……”慕风还是声声唤着段樱离的名字,然而看到慕少离的手指又在她的小脸上滑来滑去,他终是狠狠咬牙,拿出那个盒子,钥匙往盒子上轻轻一捅,盒子便啪地一声打开。 谁也没有想到,盒子里只是飞出了一只红色的怪虫子,还发生怪怪的吱叫声。 那虫子蓦然向慕风冲去,一下子从他的眉心冲入……只见慕风啊地低呼一声,双臂张开,盒子落在地上。 几秒后,传出慕风的长啸之声,衣袂和着乌发飞扬,气势异常惊人。 慕少离愣住了,将段樱离扔在地上,匆匆两步跑过去查看盒子,却发现盒子里除了刚才飞出的小虫子,根本就是空空如也。 他左看右看,最后惶急愕然地站了起来,“难道关先生在骗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传国玉玺?”他原本还想着,不管盒子里是什么,不管盒子是否已经打开,他都可以把它从慕风的手里抢回来,但是现在抱着这个空盒子,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就在这时,他骇然发现一件事,慕风背后剩余的半段箭,竟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自行退了出来,反射到不远处的树木之上。 原本没有武功的他,忽然之间像一阵黑色的旋风般加入了战团,只不过眨眼功夫,他已经回到了原地,而慕少离的人却都还站在原地,停止了动作。方鱼似乎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轻轻地推了一下面前的敌人,那人便倒了下去,腰间却已经是鲜血喷溅。 慕少离带来的所有的人,都在刹那间被慕风腰斩,鲜血溅了方鱼和慕风一身,慕风木然地站在那里,成了个血人。然而只是片刻间,他身上的血迹又迅速地消失。 不,不是消失,而是被吸附于他的眉心,那里似乎有张专门喝血的口,片刻功夫,他身上的血迹竟然全部都被那张口吸附完了似的,整个人如洗过的干净,只是眉心多了一缕火焰似的玫红。 这诡异的一幕,让方鱼目瞪口呆,更使慕少离惊得六神无主…… 好在慕风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慕少离,他缓缓地向段樱离走去……段樱离虽然还是全身酸软爬不起来,但是刚才的情景她都看到了。 她知道,慕风是为了救她,才打开了那个盒子。 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使原本就有着冰雕雪塑的绝色容颜的慕风,全身上下忽然多了些裹霜含冰的妖魅气息,特别是眉间那一缕玫红,如同是恶魔的眼睛,令人看一眼也要发抖。 只见他走到段樱离的面前,蹲下来看着她。 “慕,慕风……”段樱离好不容易唤出他的名字。 慕风双眸微微一亮,轻轻地抚了下她的脸,然而他却没有说话。段樱离的手总算能动了,蓦然握住了他的手,“你,怎么了……” 在这样近的距离,段樱离清晰地看到慕风的双眸不似从前,总是浸着一抹温柔,现在,他的眸底似乎燃烧着最烈的火焰,又似乎下着最冷的雪,凤目流转间,竟隐隐有抑制不住的陌生之意…… 他神情淡然平静,然而唇角常年都在的一抹微笑,却全然不见了,就算她呼出他的名字,他也还是漠然冰冷。 “慕风……”她又轻唤了声。 慕风伏低身子,似乎是想吻一下她。 然而,最终却没有吻下去…… 他再次站了起来,袍角被风吹起,段樱离一把抓住了他的袍角,“慕风,不要走!” 她之前一直想让他离开,然而这一刻,她感觉到他要离开了,却又那么强烈的不想让他走,至少现在不能走,她看得出他此刻情况非常不妙。 然而慕风像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似的,转身离开,因为动作过于绝决,只听嘶地一声,袍角被撕下一块,然而慕风没有停住自己的脚步,发现慕少离已经不见了,他也不寻找,走了一段便漠然站在那里,背对着段樱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候,之前所布的局终于大破,凤青鸾面前的墙壁消失,他一眼看到院内的情景,不由又惊怒又喜悦,惊怒的是又有人在他的皇宫里大肆杀戮,喜的是,段樱离明显还活着,他冲到段樱离的面前道:“樱离,你怎么样?” 段樱离道:“我没事。”然而她的目光,却担忧地看着慕风。 幕风似乎觉得,是自己该要离开的时候了。 沉稳地迈开步向前行去,背影显得绝决又孤单。   ☆、前生后世的相遇樱魂花落如雨 方鱼咬咬牙追上去,紧紧地跟他的身边。 戚契这时也过来了,发现慕风想要离开,他立刻吩咐道:“将慕风那贼子给本将军万箭穿心!” 凤青鸾连忙道:“住手!” 可是已经晚了,一排箭已经射出,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慕风头也没回,大袍挥舞,那些箭就全部都到了他的手中,他往后轻轻一甩,那些箭就射了回来。戚契身边的几个喽罗立刻被射死。 凤青鸾大声道:“住手!全部住手!放他们走!谁也不许阻拦!违者立斩!” 段樱离看着慕风的背影,在风中显得那样的苍茫,衣袂翻飞间,他渐行渐远,直至完全不见踪影窀。 …… 死人的血水很是难以打理,刑台上下的血迹用水冲了一遍又一遍,鼻端却仍然充溢着浓浓的腥气。凤星辰亲自带人将刑台打理干净,入目所见,青砖已经被洗得光滑,看起来没有半丝血色了,为何这味道却久久不散? 想了片刻,干脆让人搬来了两个庙里才供的大香炉,在里关燃上手腕粗的香,他就不信,这香连燃三月,还会驱不散这血腥气? 今日,各路使者要回国了,他还要一个一个的去送,这时便挥挥手道:“行了,这里就这样吧。” 奴才们早就不想在这儿呆了,总觉得连身上都沾染了血腥气,胆小的晚上免不了要做噩梦。 凤星辰来到东门,只见各国使者都已经打理停当,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大历国的赫连融,他前天见了那场面后被吓得尿裤子,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笑谈,这日要离开,他死皮赖脸地求了第一道门,无论如何都要第一个走。 凤星辰不是那种落井下石之人,还是好生有礼地将他送出去。 却听得赫连融道:“凤兄倒是极为知礼又善良的,可惜你们南诏国,现在竟然是暴君为政,却可惜了凤兄这等人才。” 凤星辰神色不变,笑道:“本王虽有小才,却及不上皇兄半点,如今倒是服气得很,乐意为他鞍前马后的效劳。” 赫连融笑道:“怪不得有人说你空有势力与才华,却是难成大事。也罢,此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够再见,你我交浅言深,将来定还有机会见面。” 凤星辰听闻此言,总觉得有点耳熟,最近好像有谁说他来着?说他空有势力与才华,却甘为人下,难成大事? 他尚未想得清透,赫连融已经告辞而去了。 后面跟着武植等人,也都一一地出城。因为每个使者贺国时都带来了相当丰厚的礼物,临走时凤青鸾也按照各国所需及两国相交情况,给予一定的回礼。比如大石国的武植,他们的国家出口瓷器及锡矿产,但是很多百姓却吃不饱肚子,举国皆是手艺人,不侍庄田,为饱肚子导致人口流动性非常大。 凤青鸾干脆赏了他二十车玉米种子,并且绘图解字,可以使他们明白如何耕田劳作,种植玉米。 武植对凤青鸾此举千恩万谢,要知道他们大石国百姓因为不会植物粮食,全国皆是手艺人,导致粮食需要从别的国家进口,时间久了国民经济不免受到别国的牵制与影响,这二十车玉米种子及种植方法,对他们大石国来说至关重要。 各国礼物不同,装载不同,等到凤星辰将他们全部送走,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时分了。 这时候,他才长舒了口气,来到大殿见凤青鸾述职,但是凤青鸾正因为后宫之事而烦恼,还没进门就听到他怒气冲冲掀翻茶盏的声音,顿时停住了脚步,最后还是让小太监叫出了洪婵,把已经送走使者的事儿给洪婵说了下,由她转告就行了。 洪婵这几天看起来也是忧心重重的,这时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凤星辰笑道:“你现在是御侍大人,怎么还能够自称奴婢,你应该自称下官。” 洪婵微怔了下,她由一个官家贵女,直接变成了女官,很多东西还真是没有习惯也无人教导,凤星辰这一提醒,她才恍然大悟。可不是,她现在是有官衔的女官,可不就是“下官”而非“奴婢”,想到这里,不由红着脸微微一笑。 “下官明白了,谢谢王爷。” 凤星辰潇洒一笑,点点头就转身往宫外走去,他可是好一阵子没见过顾采芹了,不知为何这两日竟格外的想她。他却不知,迎接他的,乃是晴天霹雳般的事实,顾采芹已经于三日前离府…… 当柳宸妃还在哭闹咒骂的时候,凤星辰却在刹那间明白了顾采芹的去向,怪不得那赫连融一定要第一个走,怪不得觉得赫连融所说的话他在哪里听过,那些话明明就是顾采芹曾当面说过他的。 想到这些,凤星辰颓然坐在椅子上,很久很久没言语。 再说洪婵,送走了凤星辰,她复又走了进来。 只见凤青鸾无奈地看着段樱离,“樱离,戚将军已经离开了,太后也去经堂念经了,以后她都不会再管后宫及朝堂之事,你为何还要如此不依不饶的?你到底想要朕怎么做?” 段樱离的唇角挂着凉薄的笑意,应该怎么做?她怎么知道怎么做?这几天她的心里极是混乱,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当日慕风离去时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她虽然像死了一样,但还是听到了慕风说的话,甚至感觉到他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 她还看到了异像…… 她看到自己站在广寒楼上,居高临下看着南诏皇宫,她看到了整个皇宫如同齑粉般随风飘逝,就好像一幅幅虚飘飘的水墨画,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它们全部都抹去,直至最后终变成一片荒芜,整个南诏,整个世界都变得荒芜…… 在这片荒芜中,独独站着一个乌发飞扬的男子,他震惊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他的眸子里全部都是难以置信。最后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存在,扭头向广寒楼看来,那么远的距离,他们彼此应该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似乎能够感觉到他的恐惧与绝望。 他目色赤红,静静地看着她。 他没有发怒,但她却感觉到他浓浓的已欲死去的悲伤与难过。 他是凤羽,她从前生恨到后世的人。然而当她终于看到,他的一切都变成虚芜,他的前世今生都被毁得一无所有时,她却并没有感到多么的开心。 她默然地与他对视,直到连他的影子也渐渐地变成虚幻…… 那一刻,夕阳正浓,而在她的梦里,世界万物变成灰尘,风吹过,万物成粉沫,她独自站在那高处,看着夕阳将所有都染上血红的颜色。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这世界到了这个地步,未免过于荒凉。 她听到了一阵呜呜咽咽的萧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那音调她是熟悉的,那是只有慕风才能够弹出来的神仙曲。 她看到慕风的影子在这荒芜中若隐若现,她张开手臂,向他而去,轻唤着他的名字,然后,然后她就醒了…… ……凤青鸾见她又在发呆,狠狠地摇晃着她的身体,“你在想什么?你又在想什么?你在想慕风吗?你在想他?” 这几日里,凤青鸾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变了。 段樱离所关心的事越来越少,常常发呆,间惑提起什么也是与慕风有关的。 然而段樱离又的确在他的身边,发现段樱离双眸中忽然流出眼泪,他心亦是大痛,将她狠狠地搂在怀里,“樱离,不要这样,一切都已经变好了,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朕向你保证,一定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段樱离被搂的喘不过气来,还好洪婵在旁边,连忙将凤青鸾推开,“陛下,陛下你冷静点。” 凤青鸾也发现自己失态了,但他真的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洪婵又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随她出去,但是凤青鸾不想离开段樱离,最后还是被洪婵硬扯着出去了。 “陛下,下官能不能以婵儿的身份与你聊聊,而你也以二殿下的身份聆听。” 以前,在与车师国大战时,凤青鸾与洪婵也会经常聊天,聊天的内容左不过樱离如何如何,樱离如何如何…… 凤青鸾终是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那日,是樱离故意触怒太后,而她也知道你正在主持刑台之上的事,无暇分身来救她……” “你的意思是?她本来就是一心求死?”凤青鸾不免心头微微一沉。 “其实她真的已经是死过了一次,我亲眼看到贴加官将六层桑皮纸贴足,而她亦最终没有了气息。那日,慕公子若是再晚来半刻,或者若不是慕公子的神仙曲,或许她就真的救不过来了。” 凤青鸾低下了头,他最恨这件事,为什么救樱离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慕风? “在临刑前,我哀求她救自己,但她却只问我,爱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想到那日,段樱离眸中的一片荒芜,洪婵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她从来没有在一个活人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感觉。 见凤青鸾甚是紧张地看着她,她又接着说:“樱离,她从未爱过,她心中只有恨。她是个只靠恨活着的人,经过这么多事,恨亦没有了,试问,如果没有爱与恨,到底什么会支撑着她继续走下去?” “谁说她没有爱,她爱我!”凤青鸾狠狠地低吼,像是骗自己,又像是在骗别人。 “二殿下,你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爱上谁,否则现在不会如此无所适从。二殿下,她就快要死了,就算你救她一次两次,你能次次都救下她吗?她心中什么都没有,她就是个空壳子,行尸走肉,你让她如何活下去?” “那你说,我如何做才好?我要如何做才好?!” 是啊,就算知道原因又如何? 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呢?凤青鸾想得头痛,几乎要崩溃了,在与车师国大战时,即使是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如此而颓然过。 ……再回到房间里时,发现段樱离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梳理自己的长发。看见凤青鸾进来,她问道:“陛下,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凤青鸾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还是轻叹了声,坐在她的身边,“樱离,告诉朕,你现在想要什么?只要你得出,朕就算想尽所有办法也会让你得到。” 段樱离却是嫣然一笑,“你是否已经颁下圣旨,三天后举行帝后大典?” 凤青鸾微怔一下,然后点点头,微笑道:“耽误到现在,已经很对不起你,这次颁下圣旨,再无更改了。你已经是朕的皇后。” “你看,你已经给了我很多,所有我想要的,你已经已经给我了,我实在想不出,我还能要些什么了。” 这话让凤青鸾的心狠狠地沉下去。 难道她果然就如洪婵所说的,已经没有爱与恨,没有任何其他的欲~念,所以无法再让自己活下去? 想到这里,他稍显急切地道:“不,你还有很多很多没有得到的,比如,去猎场打猎,你知道那里有多好玩了。还有,闲时,我们可以出宫游山玩水,你知道南诏有多大吗?仅仅奉京周围就有十三郡,每个郡都有其独特风光…… 还有,各地还有很多好吃的,你不是向来对吃的很讲究吗?我们可以去探索各地好吃的东西,边吃边把它们记录下来…… 还有,我们甚至可以走出南诏,我们去看看西凌,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我们不可以去大石国,大石国有许多精美的瓷器,我们可以亲眼看到它们的完成过程,甚至可以亲手参与制作……” 段樱离忽然压住了他的唇,将自己送入他的怀中,“陛下,你对我真好,你的恩情,我该如何还呢?真是对不起你啊……” 凤青鸾用下巴摩索着她的头发,“你这个小傻瓜,小傻瓜……是啊,我的恩情,你该如何还呢?……” 可是这份恩情,不足以让她的心活过来吧? 凤青鸾的眼眸里,慢慢地浮上一层泪雾。 段樱离像只可爱的猫,蜷缩在他的怀里,声音柔和平静,又道:“其实,有个秘密我早就想要告诉你了,还记得卜青牛死前所说的话吗?其实这一切,都是我和他的梦,我早已经死去了,我是个只会复仇的鬼魂…… 还记得那个石轮上写着什么吗?那上面或许都是真的,我看到了,一切都化为齑粉,一切都没了。青鸾,你应该听你母后的话,杀了我,才会杜绝后患,让我这个没有死透的幽魂,就此去吧!” 见到凤青鸾好半晌都没有反应,她又轻轻地笑道:“你一定以为我是说胡话,你一定不会信的。” 凤青鸾不是没信,他是想起了荣华殿,那里有许多,让人猜不透,想不清的东西……他狠狠地点了下头,“我信,你说的什么我都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切不是假的,而是真实的,你是真实的,我也是真实的,这不是梦而是现实,而你的梦,你的那场噩梦,却早已经过去…… 明日清晨,我带你去寻找你的噩梦,我们一起将它挖出来,再扔掉,结束它,使你不必再受它的困挠,让你明白,它已经是过去,而现在,才是真实的!” 凤青鸾带着一种,决心。 一种甩掉过去,甩掉所有以前的噩梦,使段樱离重新开始新生命的想法,这个想法让他整夜未睡,他不知道当她看到荣华殿的时候到底会是如何反应,但他觉得一定要试试,他不能让段樱离的生命,就这样因为没有爱与恨的支撑,而就此枯萎掉。 整夜,段樱离都睡得很安静。 她没有梦,没有任何的波动,她的心里,果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凤青鸾忽然想到一段小故事: 故事是说,有棵千年人参变成了人参精,幻成人形,与凡间男子相爱,每日里给他做菜做饭,打扫房间,成为男子最爱的女子。可是她毕竟只是一棵人参而已,人类会吸取人参的精华,时日一久,她便变得枯黄,至后来,最终变回成为一棵人参。 而男子在不见了的妻子的情况下,并不知道墙角那棵人参就是曾经的妻子,于是将那棵人参挖了出来大价钱卖到药店,然后拿着卖来的银两四处去寻找自己的妻子。 当然,他永远也找不到自己的妻子了…… 现在,他觉得樱离就是那棵人参精,现在她就要枯萎了,而他绝不能犯与故事中男子相同的错误,他一定要救她,用一个正确的方法。 他忽然觉得自己比那个男子幸运多了,至少,他知道他的樱离不同寻常……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天就亮了,一扫这段日子里的阴晴不定,今日却是个大好的晴天。 段樱离只是机械地醒来,任由丫头替她打理好一切,凤青鸾一直在旁边陪着她,下旨停朝一日。 凤青鸾自从登基后,尚没有因为任何原因不上朝,今日不上朝定又要引来群臣非议,段樱离头上祸国妖姬的帽子扣得也更稳了,但是凤青鸾顾不得了,他必须陪着她,天塌下来也好,他必须任性一次。 带着段樱离往荣华殿而去,一路上,她异常的听话。 他忽然明白之前,她为什么忽然变得那样凌厉,那是她的挣扎,是她在强调自己的生命存在。可惜,他这么晚才发现。 凤青鸾毕竟还是存了私心,带着她绕路,本来半个时辰能到的路,二人走了一个半时辰还是没有到。 害怕她累,凤青鸾建议休息片刻。 却听得段樱离像是不经意间地问,“慕风……他怎么样了?” 这几天,凤青鸾也在到处打听慕风的下落,可惜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只是听说东夏国似乎在边境占了西凌国与大历国中间的一个无名小镇,把据点定在那里了。 凤青鸾刚要把这件事告诉段樱离,段樱离却忽然被一朵盛放的花开吸引,走过去,轻轻地嗅着那朵花儿,“这花真香!” 她竟似全然忘了自己刚才问过的问题。 凤青鸾心酸地捧起她的小脸,见她一眸空洞的滟洌之色,他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唇,“小傻瓜,你若喜欢,朕便把你宫里都移载上这些花儿,保管满园飘香。” 她却忽然站了起来,仿若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般,自顾自地往前跑了几步,忽然又回眸问,“慕风受重伤了,唉呀,他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的双眸中出现一抹担忧之色…… 凤青鸾发现,她两次提到慕风,空茫的眸子里都会出现担忧之色。 或许,她的灵魂真的已经走了,只是还挂着慕风的安危,所以还牵扯着一缕在体内,这一刻,他满心苦涩,却又异常的感谢慕风,感谢慕风让她尚余一抹牵挂,感谢慕风让她存了最后一缕魂魄。 然而他还没有回答,她却又轻轻地把自己靠在他的怀里,“我好累。” 凤青鸾知道,再不能够耽误了…… 再耽误,她一定会必死无疑,不死也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傻瓜。 他一把抱起她,“我抱着你走。” 她没有反抗,甚至还用双臂轻轻地搂着他的脖子……荣华殿就快要到了,凤青鸾见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便主动提起了慕风,“……其实我也不知道慕风怎样了,不过他一向很是古灵精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最了解他,他一定能够保护自己的,至于钻入到他眉心的那个虫子,朕也翻查了大量的古籍,有可能是一种千年不死虫,乃是一种能够左右人情感的蛊虫……。” 然而,段樱离却没有接话,他轻轻地唤了声,“樱离?” 段樱离抬起眸子,笑道:“樱离是我的名字。” 凤青鸾心中大痛。 没有想到,短短的时日里,她竟如此严重了,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是因为她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名字吗?她是在提醒自己吗?她还没有完全放弃,她还在挣扎…… 凤青鸾真想骂自己混蛋,段樱离一直很有勇气,她在挣扎,然而他却那么胆小的,一直不肯带她到荣华殿来。 ……这时候,一个女子,忽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竟然是姚君怡,她打扮的很是艳丽,手中还抱着一只琵琶,挡在凤青鸾的面前,娇媚一笑,“陛下,听说您还是立了段樱离为后,臣妾真是替陛下大喜,今日特地献上琵琶一曲,贺陛下即将举行帝后大典!” 她这是不服凤青鸾的决定,故意跑来这般做作一番,凤青鸾急着进入荣华殿,根本不屑于理她,从她的面前直直走过。 姚君怡笑笑,似乎不以为意。 “就算陛下不听,臣妾还是要献上一曲的,以表臣妾对陛下及帝后,衷心的祝福。” 纤纤素手,拨动琵琶弦……声声如诉,倒颇为美妙…… 荣华殿的大门被打开,不知何时,这棵之前繁华落尽的樱花树,竟然又满树繁花了,樱花的馨香和如云花朵,吸引了段樱离。 感觉到她似乎想要从他的怀里下来,他便将她轻轻地放在地上,她缓缓地向那棵树走去…… “这院子里竟然只有这一棵树呢,这棵树真美啊……”她轻轻地叹道。 然后她看到,树下似乎蜷缩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子…… 她不由好奇地向凤青鸾道:“咦,这是谁?” 凤青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见樱花树下几株单薄的小草,除此之外,并没有其它的东西。他本来是带着她来看墙壁上那些字的,却不料她在树下看到了他看不到的人,他有些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却也不点破,只道:“我也不认识她。” 这时,她的声音似乎也吸引了树下女子的注意,只见她抬头向段樱离看来,她头发蓬乱,面色苍白,身体已经瘦弱到皮包骨头,整个人蜷缩在那里甚为可怜,而且她口角流血,那血液一点点地渗入到樱花树下的土里。 让段樱离感到心惊的是,那双眸子里,盛着满满的怨毒与不甘,那目光如同粹了毒的针,就那么狠狠地扎入段樱离的心里,使她不由地感到惊慌…… 无数的画面忽然从脑海里掠过,她忽然明白了,这树下的将死女子便是她自己!而她在前世所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这一世的她自己! 只见那棵樱花树原本正盛开的花瓣,忽然下急雪似的纷纷落下,树下女子眼里的怨毒没有丝毫稍减,反而多了种执念,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段樱离将耳附到她的唇边,才听她说着,“我愿意,将爱之一魄……赠于你吧……” 段樱离忽然明白了,这是她与这棵樱花树之间的交易,她得了重生的机会,它得了她半缕精魂。 怪不得在这样的月份里,这棵树仍然能够盛开樱花如云,可惜这些年都被锁在这不见天日的荣华殿,倒着实是可惜了这份美景。 段樱离想到这儿,忽然发现从树下又走出一个人。 却分明是已经死去的卜青牛,他依旧那般文弱书生的模样,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他没有对段樱离说任何话,只是向她点点头,然后抱起树下的女子,往房间里走去,到了门口,又回头像段樱离笑笑,似乎在说:“要去爱哦!要幸福哦!” 段樱离只觉得心跳加速,头很疼痛,举步就要向卜青牛追去,却眼前一黑,接着便倒在了树下,激起一层花瓣,浮上半空跳舞…… “樱离!——”凤青鸾抢步上前,将她揽在怀里。 然而她却紧闭双目,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唤。 ……   ☆、迟滞的帝后大典 元丰三年,秋。 大漠。 阳光下,风卷着千里黄沙,如大海的波浪一层层地推近,人和马都被呛得满嘴沙子,有人喊了声,“停!” 这支几千人的骑兵,训练有素地一起停了下来,只是在沙漠里骑行近十天,再彪悍的兵勇此时也有些精神萎靡,他们中有的人嘴唇干裂,水壶就挂在腰间,却也不曾自行取水而饮,直到之前一人手臂一挥,下令,“在此休息片刻!” 这才有人从腰间拿了水壶喝水。 一个瘦肖的黑衣年青人只用水沾了沾自己的唇,湿润了一下,就把水倒在一顶毡帽里,递到跨下马儿的唇边,马儿轻轻地嘶鸣一声以示喜悦,接着便低头饮水。年青人的眸子里染上一抹温柔,“马儿呀马儿,这些日子你可是辛苦了。窀” 旁边一女子见状,哧地笑了声,“方鱼,这马儿便似是你的情人,不,比情人还要更亲密,我要是云珠,也会嫉妒的。” 提到云珠,方鱼只是微微地笑了下,惹得说话的女子不由一愕。 方鱼五观如刀雕斧凿般棱角分明,原本很完美柔和的脸,却因为左颊上一条不算太短的刀疤而显出几分冷硬,但这冷硬却是恰到好处,使他整个人都更有男子汉气概。 方鱼发觉这女子在盯着他看,皱了眉头道:“官红俏,我脸上有花吗!你要盯就去盯着他!他可还没喝水呢,你不趁机去献殷勤?” 官红俏被点破了心思,脸上蓦地飞上红云,向方鱼伸了伸舌头,“你以为我爱看你呀?只是在沙漠里呆得久了,看四边都是一样的景象,你的小脸儿倒像是开在沙漠里的小红花,我欣赏一下而已,这是给你面子!” 她一边和方鱼斗着嘴,一边却看向不远处一个沙丘上,一人一骑,绝世独立。 黑色的大氅在风中冽冽,修长的身形如恒古森林里的杉树直而冷硬,乌发和风飞扬,从侧面看去,直而挺的鼻梁与紧抿的唇,使他显得不易接近,看向远处的眸子,亦是裹夹着冰雪般的冷酷冰凉。 官红俏略微地犹豫了下,还是拿起水壶准备给他送过去,这时却一有一人飞骑而至,马至丘下便停了下来,那人迅速地奔上沙丘,口中喊着:“报!” 原来是个探信官,那人转身望着这探信官,“消息确凿否?” “回少主,南诏国元丰帝的确颁下召书,八月十五中秋节那日,便是帝后大典祭天之时,各国闻得消息,已经前往庆贺。” 被称为少主的,正是那年在奉京皇宫中,绝然离开的慕风。 这时,他狭长的凤目微藐,“好。” 方鱼和官红俏此时也上了坡,官红俏道:“少主,若是如此,那到西凌国萧彻前来庆贺的事恐也是真的,此时却是个极好的机会,免了我们许多麻烦。” 方鱼却略有犹豫,在南诏皇宫中发生的事他是最清楚了,虽然这几年都没有提过,但他委实不想让慕风再涉足南诏。 于是犹疑地道:“南诏元丰帝其人为人紧慎,这几年又大刀阔斧地进行改制,南诏国皇宫绝不再是易进易出之地,少主要三思!况且那萧彻明明可以与我们在别处见面,偏要指定于南诏皇宫中,只怕居心叵测,另有阴谋!” 官红俏不屑道,“管他什么阴谋?我们还会怕他?” 方鱼又道:“听闻这场帝后大典本应该在三年前就完成,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耽误至现在,那元丰帝为人狡诈,萧彻立场尚不分明,还请少主三思!” 官红俏斜瞄着方鱼,“方先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婆婆妈妈的?这次是萧彻硬要指定在南诏国皇宫内见面,能碍着元丰帝什么事情?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要知道错过这个机会,再想办事可得费大功夫。” 官红俏说的的确有理,趁着这相各国齐聚的机会,的确能够办成很多事,若是不把握机会,那才是大大的傻瓜。 方鱼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慕风又已经转身,远眺前方,道:“红俏,吩咐下去,让大家尽快赶路,我们要先行回到夏都,准备一份大礼,才能够去贺南诏国帝后大典。”方鱼听闻,知道他心意已决,当下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 中秋节,奉京。 因着今日帝后大典,举国同庆,奉京每条街道都异常的热闹,吹糖人的、卖布匹簪花的、卖包子小点和各类卤味的,还有跳着担子卖炊饼的,偶尔还能见到明显是异国打扮的男男女女混杂在人群中,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 一顶不起眼的青皮小轿自人群中通过,转入一条小巷,小巷里有个卖饼和牛肉的地方,此刻倒与平常一样,除了老顾客,并没有很多人光临。 一个哑姐儿从小轿中走出,来到店里,比划着要牛肉和大饼,等店主去拿肉和饼时,她才发现廊下还摆着几张窄桌,此时正坐着几个人在用饭。 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子边大口嚼着牛肉边道:“若说咱们南诏这帝后,也算是有些传奇的,不过你们不晓得而已,这皇后曾经是段家之女,传闻中克死全家的妖女!” 他的话立刻引起旁边人的好奇,“妖女?不会吧?皇上怎会娶一个妖女为后?” “这你就不懂了吗?但凡国家昌盛之时,总会有妖姬祸国,比如当年的妲已娘娘……这些乃是天道使始然!你自己觉着,咱们南诏国是不是比前几年更加繁荣昌盛了?” 旁边的人又点头,“倒是,倒是……但是那妲已娘娘,后来不是让昏君毁了国吗?” “吁——吁——你瞧着你吧,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是砍头的话,你瞧着我说了那么多,有说到这一句吗?很多事心里明白就是了!唉,妖姬误国,只不知咱们南诏还能平静多久,我们这些做老百姓的,还不就是只能眼看着,还能怎样?” 说着,众人皆杞人忧天般叹息起来,却又有一人道:“听说,皇后娘娘可是三年前就已经晋封为皇后娘娘了,只是不知为何,大典竟是推到三年后……” “那还用说吗?是太后她老人家一直在阻止,眼见着妖姬误国,她老人家怎么能不阻止?可惜,可惜最终还是没有改变结局呀!” “段家出此妖姬,可惜了段将军一家……” “是是,是啊……” 这几个忧国忧民的汉子在那里长吁短叹,惹得邻桌上一个女子撇嘴,“方先锋,你们男子是怎么回事?把所有的祸事都归在女子头上!就凭他们的话,我倒觉得,这皇后娘娘定是奇女子,不是妖姬!” 方鱼抬眸看了眼对面的青袍男子,发现他虽也侧耳聆听,但是神情并无什么变化,于是呵呵笑了两声,算是给官红俏回应。 官红俏看了眼方鱼,又看了眼青袍男子,终是忍不住道:“少主,你得管管方鱼了,他这几天怪极了。” 慕风也有点疑惑地看看方鱼,但是最终也没多说什么。 ……那哑姐儿其实也有听到那几个汉子的讨论,当下便觉得心惊肉跳,也不敢看他们,只顾低头把牛肉和饼都装在干粮袋里,扔下一绽碎银子就又匆匆地回到青皮小轿中。 慕风抬眸间倒是看到了那顶小轿,已经缓缓行往巷子外边。 …… 奉京皇宫,天坛,祭天大典。 众国使者被聚集在左侧,文武大臣居中,后宫妃嫔及官家命妇等,都在右侧,天坛的台阶之上铺着红毯,两旁的大鼓擂了起来,隆隆的声音显示其庄重,众人都极安静地盯着天坛之上。 传说帝后段氏,三年前被下旨封后,却突然染病,昏迷不醒。三年来,她居凤鸾宫,不管皇帝多么的繁忙,每日必去凤鸾宫探望她,三年来,每日夜里都亲自陪伴照顾她,三年中从未在别的妃嫔那里过夜。 文武大臣们多数还记得那个面容清冷的女子,但三年未见,不知她现在如何了?他们还分明记得十天前,正在上朝之机,女官洪婵在皇帝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他忽然站了起来,龙袍把御案上的玉玺都带到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不顾一切地冲出大殿,往凤鸾宫而去。 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是昏迷三年的帝后段樱离,在那一日竟然从这悠长的睡眠中清醒了过来。   ☆、三年一梦初醒寻踪 却在这时,奈长昔进来通传,说洪婵求见。 这奈长昔当年被罚去正殿门口要饭,居然没有被饿死,定是有官员偷偷给他带吃的,证明其人尚有可取之处,后来就干脆被收来继续当了太监总管,凤青鸾身边就缺这么一个见风使舵的家伙,果然这几年他表现的还算不错。 凤青鸾点点头,让洪婵进来。 洪婵今日也穿得格外庄重,御侍大人的服饰不像男子服饰那般生硬,亦不像女子服饰那么繁锁,干净简练中透着几分英气,再加上几年的内宫历练,使洪婵身上更多了一抹沉稳和睿智,只是此刻,她的脸上却多少有几分惊慌失措及浓浓的担忧。 “陛下,皇后娘娘不见了。” 凤青鸾手中还握着等会段樱离会穿的小马甲,这时,小马甲从手缓缓跌落,好半晌,凤青鸾都没有说出半个字。 洪婵的眼睛渐渐地红了,试探着劝慰道:“陛下,您不要太伤心了,下官一定想办法把皇后娘娘找回来。” 她说完就准备退下去,却听得凤青鸾声音喑哑道:“不必了。” 洪婵蓦然抬眸,如同不能相信似的看着他,却听见他继续道:“你传下去,让任何人都不必再寻找她,让她,去吧。” “陛下!”洪婵的眼泪终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凤青鸾却静默地望着那些帝后服饰,这服饰,凤青鸾一直希望段樱离穿上,漫长的三年,终于被他等到了,她终究,还是没有穿。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凤青鸾站了起来,让奴才给自己换上帝后大典皇帝所穿的服饰,龙袍袍角的红色及袖口的暗红颜色,都向人说明今日是皇帝的大喜日子,然而…… 最后一次牛角号再吹响的时候,凤青鸾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天坛。 三年的为帝生涯,凤青鸾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略显青涩的二殿下,他一手自然地背在身后,一步一步行上台阶,对于众人发现他是独自走上天坛,忽然而起的议论纷纷,他像是根本就听不到,只是目不斜视地走好自己的路。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众人由下而上观望,便觉得这位皇帝很是伟岸,神色凝重,且气质沉稳,眼角眉稍的凌厉早已经内敛到无人能够发现,他比当年显得更加平和,恍若在天地间驻立了多年的静默的山峰般令人犹然而产生敬重之感。 众人终是自动停止了议论,三通锣鼓再响,皇帝简练地交待了今日所行之事,“朕与皇后段氏,行祭天礼,以祈求天佑南诏,普恩四海!” 皇后段氏并没有出现,但对于他来说,似乎不是问题。 他依旧要向世人宣布,段樱离就是他的皇后,不管她有没有来到天坛与他一起祭天。 凤青鸾说完,便转身对着祭坛,两旁的柱子粗大,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若无所觉,有人送上燃香,他郑重将它们插入香炉中,便拜了下去。后面群臣及后宫妃嫔命妇也全部都拜了下去。 * 与此同时,一顶青皮小轿已经到了西壁涯。 哑姐儿先从轿子中下来,又伸手掺扶轿中人,只见先露出来的是一只白皙漂亮的小手,接着探出一张如清莲般略显清冷滟洌的脸,正是已经三年未曾出过凤鸾宫的段樱离,山风很大,哑姐儿赶紧给她撑起伞挡着风。 走到曾经她掉下去的地方,想到当年她在马车里被慕风救出来,二人挂在涯下的情景,眸中染上一抹忧虑。 “小雾,你真的不知道他的任何消息吗?” 花轻雾摇摇头,又有点负气地比划着,“陛下待您很好,就算奴婢知道慕风的消息,也不会告诉您的!” 段樱离无奈地笑一下,拧了拧花轻雾的脸蛋儿。 她昏睡三年,不晓得发生了多少事,但是对她来说,记忆还是停留在当初,她一心挂着慕风的安危,又曾见到南诏在风中化为齑粉的事情,就算心里明知道,这种事应该不可能会发生,但总觉得这是不好的预示。 离开南诏,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花轻雾怔怔地看着她,抚着自己的脸蛋,以前的段樱离可是从来都不会这么做的,一定不会这样做,她总是冷冰冰的,不喜欢与别人过于亲密,更不要说会充满腻爱地拧拧谁的脸蛋…… 花轻雾想了想,如同下定了决心似的,又向段樱离比划道:“不过,你去哪里奴婢都会陪着你去!” 段樱离哧地一笑,一张清莲般的脸,立刻如阳光下的溪水般,滟洌流光,让人无比的惊艳。 “好,那我们继续上路吧。” ……因为青皮小轿需要人抬着,毕竟还是不方便,目标也大,段樱离弃了轿子,和花轻雾徒步上路。已至深秋,花轻雾害怕路上段樱离冻饿,拼着自己辛苦,竟还背了一床锦被,吃食和水什么的,也都由她负重。 段樱离要分担,她也不许,段樱离又怕她累坏,这样一来,反而走的更慢了。好在一路都很顺畅,到猎场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每每入夜   ☆、女将军怒毁贞洁牌坊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段樱离终于爬上了悬涯,小雾一把抱住了她,脸上都是笑。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段樱离道:“小雾,我们走吧。” “去哪里?”花轻雾比划着妲。 “他们都说,东夏国盛产玉石,你知道吗,玉可是个好东西,你看大户人家供奉的观音啊,佛像啊都是玉雕成的,玉是有灵性的,相当灵验……我们去那里找一块最好的玉吧,然后雕成一座佛象,送给青鸾,让它保佑他怎么样?” 花轻雾听着她说话,去东夏明明是去找慕风吗,虽然她什么都没有透露给她,可一路上都有人议论纷纷,怎可不知道?可她又挂着凤青鸾,而且直呼凤青鸾的名字,似乎很亲密呀。 花轻雾绕着段樱离缓缓地走,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段樱离…… 段樱离见她神色古怪,好笑地道:“小雾,你怎么了?” 花轻雾这才停了下来,比划着道:“师傅说,你中了魔咒,所以不会爱,只会恨……师傅说一定要把你的爱找回来,你才会活,之前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明白了,你现在就是活了,你已经把自己的爱找回来了……” 提到卜青牛,段樱离的笑容便有些淡了,面上染了薄薄一层悲伤。 若她那时候会去爱,凡事再想得周到一点,不知道结局会不会改变?卜青牛会不会不用死? 卜青牛似乎是唯一一个能够窥透她生命轨迹的人,其实现在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不过他再也不可能回答她了。她再世重生第一日,便在梦中知道自己用魄之一魄与樱花树做了交易,三年大梦,梦中尽是前生后世的种种碎片,在醒来的前一刻,她的心还在痛窀。 她在梦中流尽了在现实中没有流的眼泪,醒来后,抚着自己那么痛的心,她想她的爱之一魄是回来了,可是回来后应该怎么样呢? 她不明白,她只是凭着自己以往的智慧与本能,选择了在帝后大典那日逃出南诏皇宫,或许时间会给她答案。 不管怎么样,二人在涯边休息了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向着东夏国的方向出发了。 到达这个名叫牌坊镇的地方时,已经是下了第一场雪。段樱离想着,到了这里一定要租一辆马车才能继续前行,否则人还没有到地方呢,就要在路上冻饿而死。好在花轻雾够机灵,从皇宫里出逃的时候,收拾了些段樱离的细软,盘缠倒还宽松。 这个小镇方圆不过二里,稀稀拉拉地开着几个小店,多是饭铺和客栈,下雪以后路被掩盖,主仆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抬头,看到镇中心的地方,一座形似大门的牌坊立在黑黝黝的苍穹下,段樱离挥了挥眼前的雪,还是无法看清上面的字迹。 这可能便是这个小镇镇名的由来,段樱离站那里喘气儿,便听得身后一个队伍过来,人马似乎挺多,她赶紧扯着花轻雾让到旁边,果见几辆大马车到了近前,马车前后都有兵勇及侍卫护送,显见是来了了不得的人物。 “停!”随着一声娇脆的冷喝,队伍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队伍后面的一骑打马上前,到了这辆马车旁,温声道:“将军,何事?” 车中人道:“为何人世间,女子就要谨守贞操,否则就会被抓去浸猪笼,被执行火烧之行,或者是被当成货物进行交易?而男子却可以三妻四妾,还可以穿花待过柳巷却不必受到一点点道德上的谴责?我瞧着这牌坊,便觉得世间女子皆可悲,容清,我要你把这牌坊毁了! 段樱离与花轻雾对视一眼,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见了女子将军呢!要知道这年月,女子地位低下,普通人家女子一生都被其父,其夫控制其命运,没有任何的希望与自由,便是公主又如何?动轧送去和亲,女子除了成为婚姻交易中的牺牲品,还不能入仕,不能从军,在段樱离的记忆中,女子不同者,唯有车师国女将军沈罗刹矣。 不过那沈罗刹远在车师国,又如何能够在此处?不知这女将军又是何人?好奇心起,不由自主地就向车内看了眼。 没想到车帘早已打开一角,车内女子也正看着她。 这女子面色白晰,眉目如画,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女将军的身份的原因,眉眼间有丝挡不住的冷漠与冷清,蔻丹双唇紧抿,唇角带着凉薄与绝情。 段樱离微笑着向那女子点点头。 那女子却已经放下车帘,又向之前那男子道:“还不动手!?” 被称为容清的男子只好点点头道:“是。” 只见他忽然飞身而起,后背长剑出鞘,刺于牌坊之上,剑尖与青石之间产生摩擦,在黑夜中显出漂亮的火花,便听得石块噗噗下落,再返回落回马上的时候,这牌坊已经不是牌坊,而是一个没有字的门形建筑。 那女子似乎甚为满意,没再出声,容清挥了挥手,指挥队伍继续前进。 待他们的队伍全部通过了,段樱离与花轻雾才又继续前进,花轻雾急急忙忙地比划,“刚才那女子太野蛮了,竟然毁了别人的牌坊!明早被发现了可是要被杀头的!” “这女子甚是厉害,身份极高,不知是哪里来的大人物,这小镇上的人如何敢得罪?” “总之她真是野蛮!” “我倒觉得,她说的那些话很有些道理。” “有道理吗?为何小雾听不出来?” 段樱离轻轻一笑,牵起小雾冰凉的手,“我们还是赶紧找住的地方吧,你瞧刚才过去的这些人,少说也有上百个,小镇一共才几间客栈?去晚了只怕我俩要露宿街头。” 在这样的日子里露宿街头,绝对是件悲惨的事,二人加快了脚步。 然而到达客栈的时候才发现,果然一路行过,几家客栈都摆出了客满的牌子,二人怀抱着一丝丝希冀来到了镇尾最后一家客栈——福庆客栈。这家客栈应该是全镇最大的客栈了,除了有住房,还有个占地面积很大的饭堂,此时饭堂内坐满了人,那位叫清容的男子与女将军独占内里靠近炉火的一桌。 除了他们的兵通,再无其他客人,兵勇们累了一日,现在都扯开嗓子说话、喝酒,酒菜上得快的,已经好几杯烈酒下肚了。 见到段樱离和花轻雾进来,他们有点发红的眸子齐刷刷地看向她们。 花轻雾被吓着了,紧紧地抱着段樱离的手臂,低垂着头,段樱离倒还镇定,径直走到掌柜的面前,发现尚没有挂出客满的牌子,忙道:“打尖,住店。” 掌柜的是个三十多岁,尖嘴猴腮的瘦小男人,穿着一身的破袄子,想必是一年也难得迎来这许多客人,为难地道:“二位姑娘,这房间倒还有一间,只是却是平日里放些杂物的,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间房,这么晚了,总不能把二位姑娘赶出去,这……” 段樱离拿出一绽碎银放在他的面前,“我们理解掌柜的好心,谢谢掌柜。” 掌柜听她这么一讲,展颜一笑,“那没问题,没问题,二位姑娘请跟我来。” 上了二楼,走过长长的甬道,到了最左面的一间房,段樱离往楼下看了眼,发现那些兵勇及那位女将军居然都抬头看着她们,她的心也微微地提了起来,开门进屋后,果然是很久没有打理的样子,连木头铺就的铺位上也堆着菜干、旧床单等杂物。 掌柜的三下两下把杂物从床上挪下来,灰尘呛得人咳了几声。 “二位姑娘,就先委屈你们了。” “麻烦掌柜的弄些热的吃食送上来。” “没问题,没问题。”掌柜的确非常善解人意。 过了会儿,掌柜端着一盘子热饭菜上来,一叠素菜和四个馒头两碗粥,极是粗糙,但在这样的雪夜里能吃上热乎食物已经是很不错了,后头还跟着个脸色腊黄的女子抱着一床被褥过来,粗声粗气地说:“被褥也是不够的,不过见你们自己有一床被褥,所以勉强匀过来一床,你们将就将就吧。” 到了这时候还能说什么,这屋子里虽然没有炉火,但勉强能避风,花轻雾也已经手脚麻利的打扫了一下,基本算是个不错的落脚处。 二人边吃饭边听下面的兵勇大声划拳,之后趁着喝热粥积下的热乎劲儿,和衣钻进了被褥,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小雾,我们今晚便不出去了,明天早早的走。” 花轻雾点点头。 很快,楼下也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听到楼道里凌乱的脚步声,想必他们都要去休息了,段樱离一直没睡着,这时更加睡不着了,翻了个身,发现花轻雾也醒着,眸子里写满担忧。 就在这时,他们的门轰隆一响,似乎被谁大力踢了一脚。 “吁——”段樱离向花轻雾示意,让她不要害怕。 隔了片刻,咚咚咚的敲门声骤然响起,这次明显改用手了,同时听得有人猥琐地道:“小娘子,开门,爷们来陪你们睡觉了……” 花轻雾的眼泪都要被吓出来了,瑟瑟发抖。 段樱离坐了起来,悄悄下床把两个破椅子挡在门口,虽然觉得不大起作用,也只是寻求个心理上的安慰。再往四周看看,这破屋子还真是什么都没有,一个窄小的窗户,就算二人能爬出去,这大晚上的,难道要冻死在野外? 一时间她只是挡在门口,继续听那兵勇不断地敲门。 过了片刻,那人似乎不耐烦了,道:“小娘子,若不开门,爷们用强的了,小娘子躲开,千万莫伤着了你……” 接着段樱离便觉得那门忽然往里面倒来,她被一股力量冲击的直接爬在了床上,随着巨响门终于还是被踢开了,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逆着光看不到他的样子,只觉得他面容定是粗豪,非常凶悍可怕。 “小娘子,我来了……”他一步步地逼近。 就在段樱离和花轻雾觉得大难临头,无法躲避之时,忽然一声脆响,那男子身体猛地一抖,已经被一条鞭子给抽了一下。 之前那名女子出现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那男子,又猛抽了一鞭。 那男子竟无还手之力,当下便给女子跪下,“将军,我错了!” “哼!喝了点狗尿,就仗醉行凶,该死!” 说着又是一鞭抽过来,这次竟是相当的厉害,卷了那男子的臂膀,猛地将他拖到围栏处,他庞大的身体撞破围栏直接跌到楼下去,砸破了一张桌子,好半晌都起不来。 段樱离忙带着花轻雾上前,“感谢将军救命之恩!” 那女将军冷冷地打量着她们,没说话,转身向那位叫容清的男子道:“你今夜守在这里,没得让那些醉汉丢了本将军的脸!” 容清道:“是。” 女将军说完便转身走了,段樱离借着烛光打量这容清,发现他面容清俊,眸正神清,的确不像是个坏人,于是又道谢,“今夜辛苦您了。” 容清只是微一抱拳,算是回应。 关上门,段樱离安抚受到惊吓的花轻雾,二人又钻进了锦被,隔了好一阵子,段樱离又悄悄地钻出来,从被踢坏的门缝里往外看,发现容清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像,真的还是守在那儿。 这一次段樱离莫名地放了心,回到床上很快就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花轻雾正在收拾包裹,看她醒了忙比划道:“那个人,还守在门外。” 段樱离赶紧起身,略微打理一下就出了门,发现兵勇们都已经下楼在院子里,准备出发了。 “昨晚,谢谢你。”段樱离再次道谢。 “我只是奉命行事,既然二位姑娘已然打点好了,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您慢走。” ……清容走后,段樱离也带着花轻雾赶紧下楼,买了些干粮什么的就准备上路,因为二人行礼比较少,反而是比准备了一早上的女将军队伍先行出发了,比较郁闷的是,这个小镇没有租马车的地方,她们徒步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那个队伍赶上来了,居然是同路。 队伍经过段樱离和花轻雾的身旁,那女将军打开车帘,向二人招招手。 段樱离主仆二人到了马车前,女将军道:“你们上车与我一起前行吧。” 这可是好事,花轻雾马上高兴地点点头。段樱离却有点犹豫,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女将军是何来历,而且她的兵勇喝了酒后似乎有点…… 见她犹豫,那女将军又道:“从这往前走,十里之内再无人烟。你们可不要浪费我偶尔的善心。” 段樱离看了眼容清,发现他也忧虑地看向前路,便知女将军没有说谎,若真是如此,凭着她与花轻雾的脚力与速度,恐怕这真是个很大的考验。 这下便再没有犹豫的余地,上了女将军的马车,见车内置着暖炉,周围装着柜子,柜子上摆着各种吃食还有水果,内中显得宽大,车上铺着厚厚的虎皮垫和丝绒锦被。 女将军往里头挪了挪,懒懒地靠在锦被上,抓了把蜜饯递到花轻雾的手中,而后盯着段樱离看。 段樱离想着,莫不是她想问些什么,于是微笑道:“我叫小离,她叫小雾,我们是要走亲戚去的。” 女将军却扭过了头,显然对她们为何冬日里行于这条荒凉的路上,并不感兴趣。 上半日还行,到了晌后过后,队伍似乎行上了一条非常不好走的路,癫得厉害,三个女子在车里被癫得肺都要出来了,女将军正要忍耐不住骂点什么,忽然车子一侧狠倾,随着马的嘶鸣声竟然翻倒在雪地里,三个女子在车里滚作一团,水果糕点扑了满身。 容清吓了一跳,连忙探入身子,唤道:“将军没事吧?” 女将军坐起身来,把段樱离也拉起来,边回道:“没事!” 忽然发现段樱离脖子上挂着东西从衣裳里掉了出来,是一个很漂亮的木铃铛,女将军鼻子吸吸,闻到什么,将那个铃铛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抬眸盯着段樱离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朋,朋友送的。”段樱离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这么凝重,略微紧张地答道。 “送我吧,算是我一路让你们坐车的费用。”她话音尚未落,已经不由分说一扯,段樱离觉得颈间微微灼痛,那木铃铛已经到了女将军的手中,她又盯着那铃铛看了看,很理所当然地把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和亲将军阿翘 看这样子,段樱离也知道自己这铃铛是没有办法要回来了,只好狼狈地先从马车里爬出来,把花轻雾也扯出来,要等待容清重新弄好马车,三个女子便走到一边去稍事休息,好在几人都没有受伤妲。 段樱离这才发现,他们处于山角下,可能是山上滚下来许多石头,现在这些石头都被白雪覆盖着,马夫看不清路,所以才会如此颠簸。 女将军忽道:“你叫小离?” 段樱离微微一怔,“嗯。” 女将军点点头,又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好半晌,段樱离被看得心头发毛,好在这时候容清已经把马车重新整理好了,干脆派了几十个兵勇去前面踩路,三个女子又上了马车,这一阵折腾,几人心中各有心思,都沉默着。 后来的几天里,一切都很顺利,花轻雾比划着,“将军是个好人,我们的运气真好,能够遇到她。” 段樱离点点头,也觉得这次真的是上天眷顾,才使她顺利到达这里。 发觉不对头的时候,已经是坐上这辆马车的第七天,白天在车里,女将军道:“今晚就到大历和东夏国的交界之处了,你们要去的是东夏,所以就要和我们分开而行。好在,通往东夏的路上很繁华,你们有银子自然不会很狼狈。” 段樱离又很诚心地道了谢,女将军却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傍晚的时候,果然就到了一个无名小镇,镇上除了客栈和车马店,再无别的经营,就是专做过路客的生意。 待容清把一切打点停当,几人才进入客栈,容清已经让人置办了一桌酒宴窀。 虽然说在马车里过得不错,但到底不是热饭热菜,现在闻着这酒香肉香,便连几个女子也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女将军道:“明早我们就要分手了,今天便来一起吃个离别宴。” 段樱离也不好客气,点点头,在女将军下首坐了。 发现花轻雾还站在段樱离的身后,女将军道:“小雾也做吧,都是一路辛苦,也不要主仆分得那样清楚了。” 段樱离道了声谢谢,向小雾点点头。 女将军也不多说,给段樱离和小雾斟了酒,也不打招呼,自个就先干了好几杯,清冷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哀愁。 好在段樱离也不是多话之人,三人且吃且喝,自斟自饮,倒也自在。 之后女将军喝得有点多了,被容清扶进客房里,段樱离和花轻雾也进入了自己的客房,这房子可比牌坊镇的房子不知道好多少倍,炕烧得暖暖的,桌子上甚至放了只花瓶,里头插了两根寒梅。 这几天癫得他们骨头都要散了,花轻雾一下子瘫在床上就起不来了,反而要段樱离替她盖好被子。 段樱离虽然也喝了酒,毕竟她是自我克制惯了,所以头脑还是很清醒。想到明日有可能就能够进入东夏国境内,她的心情也很是复杂。 这一路其实听到不少有关慕风的消息,他建国了,他制通关文书了,他的玉矿成为肥肉被西凌和大历觊觎了,他性格残暴冷酷无情了等等…… 她听着,有时候觉得这就是慕风,有时候又觉得不是,比如他们说他性格残暴,冷酷无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 或许,身在高位,就会有这些流言蜚语吧,就像凤青鸾那般温和醇厚的人,也有人说他是暴君呢。 这样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上有点冷,睁眼一看,原来是花轻雾翻了个身,把被子扯走了。 她无奈地笑了下,干脆打算起身上趟茅房,轻轻地推开门走到楼梯拐角处,忽听的某处有人说话,而且正是女将军与容清的声音,她不免留了心,只听女将军道:“容清,你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支持!” “可是这关系到大历国与车师国是否能够互为友邦,乃是家国大事,将军切勿如此任性。” “呵,现在你跟我讲什么家国大事,那当初你还说,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只要我感到幸福快乐!可是现在,你却要亲自把我送到火坑里去,你当真是很爱很爱我啊。”她的语气中满是嘲讽。 “阿翘——”容清语气里满是受伤。 看来,阿翘便是这位女将军的名字了。 “总之你不要拦我,立刻让我走!” 随着说话声,一个人影从楼梯下走出来,原来他们此时正在段樱离脚下,段樱离觉得他们应该在聊很重要的事,想要回转又怕弄出声响,干脆坐下来静悄悄地听着。这时,云清也走了出来,大堂里二人的身影在深景中显得很是模糊。 “好,你走,让兄弟们都去送死好了。” “你是害怕交不到人,无法交待吧?你真是死脑筋!好,我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她咚咚咚地上楼来,段樱离躲她不及,居然被碰个正着。女将军二话不说,伸掌便往段樱离的面门拍了一下,段樱离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她静静地躺在客栈的房间里,想到昨晚的事,马上坐了起来,赫然发现头很重,用手摸摸不知何时头上竟然戴了很重又大的饰物似的,还叮当做响。这是怎么了?她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大红的裙子,大红的罗衫,还有皓腕上,左右各截着几十只金银玉镯子。 好像是哪家的姑娘,为了表现自己的富有,恨不得全部家当都上身似的。 这是怎么了? 这时,门被推开,门口站着个满脸笑容,看起来很富态的白净中年女子,她亦是满身的红色,手中拿着个粉手帕,见到她便道:“奴婢参见太子妃,太子妃大喜!” 段樱离真是吓了一跳,“什么太子妃?” “唉呦……太子妃您开玩笑呢吧!您从车师国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不就是要来做我们大历国太子妃的吗?您不会到这时候后悔了吧?” 段樱离只觉得自己的脑里轰地一声,空白了下。 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她道:“容清!容清在哪里?我要见容清!” 那女子见段樱离脸色异常难看,犹疑了下,还是走了出去,过了片刻,容清果然过来了。可他一进门,便道:“将军,您找属下何事?” “容清,你,你在乱说什么?什么将军!” 她把头上那饰物取下来,也不顾被扯掉几根头发,拿到眼前一看,果然就是凤冠,感情自己睡着的时候,被谁换上了凤冠霞帔,“这是怎么回事,你说!” 见容清沉默,段樱离闪身就要出去,容清伸臂拦住了她,嚓地一起,手中剑已经半截出鞘,“你走不了的,姑娘,你已经骑虎难下,你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留下来当太子妃,要么死。” 段樱离顿住脚步,看向容清的眼睛,他的目光坚定而诚实。 段樱离知道,自己不可能走得出去了。想到这里,她问道:“小雾呢,她有没有事?” “她被关在另外的房间里。” “我要她陪在我的身边,若她被杀死,我宁愿与她一起死。” 容清点点头,“我会让她过来。” 段樱离缓步回到榻前,将那凤冠拿在手中观察,只见整个凤冠以金子制成,上镶嵌着鸽子蛋大的珍珠,周围还有温润白玉,流光异彩,端的是美丽无比。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将要做谁了。” 容清见她没有像别的女子那样突遭变化后而哭天抢地,没有惊慌失措,心下也有些佩服,和缓了神色道:“此次将军从车师国千里跋涉至大历,乃是为了和亲之事。两国交好,和亲是必要手段之一,今日晌午,大历便会来人接洽,我的送嫁任务便也完成,只是我王又交待我留在将军身边,以保证将军安全,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历来和亲,都是以公主为主,这次为何是将军?还有,将军全名是什么?” “将军战功卓绝,名声远扬,大历太子甚为佩服,因此点名要将军和亲。将军全名沈阿翘。” “她姓沈?她就是沈罗刹!?” “那只是败于她手下之人,才会如此用不敬之称称呼她。” 段樱离真是没有想到,以前她听闻沈罗刹之名,一直想有机会一定要见一面这女中豪杰,没想到当真见了面,却是如此的情景。 “沈罗刹走了?她定是不愿被人摆布命运。”她想起沈罗刹刚刚进入牌坊镇时,毁掉那个牌坊的事情。 “是的,她已经为车师国付出一切,现在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容清道。 “当真是太好了,她走了,我便成为了她的替身,要替她去嫁给大历的太子,从此以后我便是太子妃了!容清,你不怕那时候,本太子妃杀了你!” “真若到那时候,太子妃让属下死,属下怎敢不死?可是今日,属下却必须亲自送您至大历国太子那里,亲眼看着你们完婚。” “你——” 对这样认死理的人,段樱离还当真没了办法。 就这样,段樱离的身份,一夜之间忽然就变成了大历国太子妃沈阿翘。 来接这位太子妃的,是大历国的荣王爷赫连勃勃,他乃是大历国国主赫连明宗的二弟赫连峰之子,而这家客栈,实际上就是两国接洽之地。赫连勃勃晌午时分赶到,大约是两千人的迎接队伍,果然披红挂绿,一派喜气洋洋。 花轻雾已经被提来段樱离的身边,这时候还不完全明白发生什么事,只是不断地比划自己被绑的事,段樱离轻轻地安抚了两声,便把目光往窗外看去。只见赫连勃勃骑着高头大马从队伍中走出来,身着黑色金丝辅织的锁子甲,袍角随风飞舞,脖子里围着白狐皮,显得他人面如玉,双眸如黑曜石般透着神秘与深沉。 眉飞入鬓,唇若蔻丹,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见容清出迎,他才下马,大跨步走上前,与容清相互施抱拳礼,又说了些什么,容清指了指段樱离所在的客房,赫连勃勃也抬眸往这边看来,段樱离赶紧侧身,避开二人的目光。 说是接洽,其实就是把她当成货物一样,进行交接,交接完毕之后,送嫁之队伍将在原地等待,只有几个带着使命的官员会跟着随行,但他们办的是国家大事,与大历国之间必定经历一场拉据战,签定更有利于自己的合约,合约完成后回到此地与队伍汇合折返车师国。 段樱离这边,其实只剩余了容清。 而容清在此刻的任务,不过是看守住段樱离,不让她耍花样离开。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段樱离在容清的护送下,上了大历国的花轿,向大历国的皇宫进发。 一路上,花轻雾甚是辛苦,不断地想要找机会逃跑,都未能如愿。反而段樱离劝她,即来之,则安之,现在有个送嫁将军在旁,又有赫连勃勃这样看起来就不是好相与的王爷在前引路,她们两个弱女子,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 队伍出发后的第二天,在大历境内,一条河边。   ☆、大婚(二更) 河上冻着厚厚的冰,水从河底流过,段樱离获得容清的允许,从花轿里出来透透气,想着自己这一进入大历皇宫,不知道要经历些什么事,虽然是替着别人入宫出嫁,但到底也是做了新娘,这下却是离凤青鸾与慕风越来越远了。 不过她并没有感到多么的哀怨,只是觉得命运很会作弄人。 心里胡思乱想着,脚下不免就不稳当,踩着了个鹅卵石,身子一歪差点要跌倒,却及时被一双修长的手给扶住,段樱离好不容易站稳,转眸看扶起自己的人,竟然是那赫连勃勃,他一双黝黑的眸子里,带着些许温和,“没事吧?” “谢谢,我没事。”说着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的手。 就在这时,忽然见远处来了一队铁骑,领头之人戴着只昆仑奴面具,策马飞奔,气势惊人,段樱离只看了一眼,心便怦怦怦狂跳起来。 她怎么能忘了,慕风当初就戴着昆仑奴面具? 而且她一眼看出,这人定是慕风,她忘不了他乌发飞扬,策马狂奔的样子。 只见这支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闯过来,容清与赫连勃勃都马上反应过来,拔剑应对,然而铁骑根本没有打算硬战,戴着昆仑奴面具的人策马至赫连勃勃的面前,飞起一剑将他引至左边,一手却猛地探下,抓起段樱离扔到马上,马儿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往前冲去。 赫连勃勃紧追几步,抢过士兵手里的一匹马,追紧而去。 ……段樱离爬在马上非常的难受,还是艰难地扭头,看向慕风,可她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和他飞舞的长发,“慕,慕风……” 她唤了他的名字,因为马儿在狂奔中,他根本就没有听见。 这样大约跑了十几分钟,到了一处空白的林带处,她被狠狠地抛下了马,人滚倒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摔断了,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赫连勃勃这时,已经随后赶来窀。 因为搞不清慕风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的马停在了离慕风他们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地方,马儿弹着蹄子原地打圈,慕风道:“你即来了,我们就好好谈谈。” 当下让属下看好段樱离,他自己打马,往赫连勃勃行去。 “你是谁?有何目的?”赫连勃勃问道。 慕风取下自己的面具,一张冰雕雪塑般的脸,一双如剑刺苍穹般的眼睛,眉间标志性的一缕玫红。 赫连勃勃微微一笑,“原来是慕兄。你我二人要谈话,只消慕兄一个贴子,我赫连勃勃岂敢不到?却不知为何用这种极端的方法,这让我们彼此都感到很尴尬呀!” 这时,有一些大历的兵勇随后追来,赫连勃勃一挥手,让他们不要上前。 “柬帖不是没下,只是您荣王爷架子太大,为了使事情尽快得到解决,只能采取这种办法,得罪之处,还请赫连兄不要介意。” 赫连勃勃尴尬一笑,“慕兄有话请讲。” 其实慕风之前的确有下柬帖数次,以解决两国通关之事,可是赫连明宗从心底里不承认东夏国的存在,因此一直没有明确下旨到底如何做。赫连勃勃自然也会回避此事,却没想到被慕风如此找上门来。 “今日,你们送往西凌的绸缎,已经全部被本国笑纳了。”慕风缓缓道。 “你——”赫连勃勃听闻后果然震怒,硬生生地把怒气压抑下去,他道:“此事还需要得到皇上的同意才可以。” “若你今日不解决此事,那些绸缎,将不会再通过东夏顺利送往西凌,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若有不服,干脆一战。” 赫连勃勃气急反笑,“慕兄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大历国富兵强,岂是你小小东夏能够叫嚣的!慕兄,不如趁着我皇没有发怒,把通关这场闹剧结束了吧,还有,将太子妃放了,如此下作的手段,实在有损您的形象。” 慕风手一挥,便有人扯着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段樱离送往赫连勃勃的身边,经过慕风时,段樱离忍不住又要唤慕风的名字,尚未出声,已经被身后押送的士兵猛地一推,好在赫连勃勃抢前一步,才没有使她直接扑倒在地上。 “太子妃,您还好吧?”赫连勃勃担忧地问。 段樱离也不说话,站起身来,怔怔地向慕风看去。 此时,慕风的目光正好也落在她的身上,然而只是淡然地滑过,又对赫连勃勃说:“我今日能抢你们大历的太子妃,明天就能抢大历疆土,赫连勃勃,其实今日我还给你们送了礼物过来,从这边往西五里之地,有二百车煤炭,你知道是从哪里运来的吗?” “你还扣了西凌国运往我们大历的煤炭?慕风,你的胆子可真大,可知你得罪的两国,都是随时可以灭了你们所谓的山寨式东夏国的。” “不是扣留,这些煤炭是西凌国向我东夏国交了通关税,持有通关文书,顺利到达大历国的。” 这话让赫连勃勃变了脸色,“什么?西凌国竟然交了通关税,持了你们东夏国的通关文书?” “当然,否则你认为,这些煤炭可以送到大历来吗?据我所知,你们便是皇宫内也缺少煤炭,前几日竟然还有因为太冷而生病,病死的后宫妃嫔。今日,这批煤炭只是一小部分,若您不同意通关,那么后续的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你——” 赫连勃勃说到这里,忽道:“好!好!” 连叫了两声好,显然他已经气得肺都快炸了,又道:“慕风,你们现在是在做强盗的勾当!” 慕风哧地一笑,“本国盛产玉石,遍地富庶,我身为少主的如何能做强盗?我不过是为我的国家争取正当权益而已。” 事情已经谈到此处,不解决是不行了。 赫连勃勃道:“那请慕兄与本王一起入宫,仔细商谈。” 慕风却大袖一挥,“不必了!若是你们有诚心,我们便在这里商谈细节,拟定通商文书,否则免谈!” 赫连勃勃犹豫了下,终还是派出两个人先行回宫。 后面追来的士兵仅然有序地原地搭起帐篷。 慕风则派人在四处征察,以避免赫连勃勃请救兵来围缴,容清这时候才慢悠悠地赶到,赫连勃勃道:“容将军,您身负送嫁的责任,在太子妃被劫后居然如此缓慢的赶来,看起来您的责任心实在让人质疑啊。” 容清只是一笑,“有荣王爷在,太子妃决计不会出事。” 若是太子妃在荣王爷这里不幸罹难,容清反而自由了,能够直接回国复命。 赫连勃勃冷冷地瞥了眼容清,终没有再说什么。 一直等到日已西斜的时候,赫连勃勃派去的人,才带来了大历的臣相赵正清及侍郎何乞,二人面色凝重,与慕风及赫连勃勃一起进入了搭好的帐中,这一入便是很久没有出来。 段樱离并没有进入轿子,亦是站在雪地里,淡淡地看着这一切。 容清见她的目光一直尾随着慕风,慕风进了帐她便看着帐子发呆,便问道:“太子妃莫非认识此人?” 段樱离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容清又道:“你也不要想着将真相去告诉大历之人,或者向别国之人求助,大历人若知道真相真会恼羞成怒,不但会杀了你与你的小雾,甚至两国反目也有可能,到时候便生灵涂炭,而别国人若肯救你,肯定在他还没有成功之时,我容清便会杀了你,为了两国和平,少生战端,将军若想毁婚,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若是以前的段樱离,定不会受容清如此的威胁,但是现在的段樱离居然觉得容清说得很有些道理,便道:“你放心,我不会拿我和小雾的性命开玩笑。” 这时,花轻雾比划道:“那人是慕风!” 段樱离点点头。 花轻雾却更疑惑了,然而她还是往好的方面想了,“那可以让他救我们,我们便不用去大历了!” 段樱离却摇摇头,从今日慕风的表现来看,他根本完全不认得她了,他还曾那么用力的将她摔下马去。试问,让他救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他会出手吗?而且他们要谈的是大事,他又怎么能撇过大事而救她一个“陌生”的女子呢? 花轻雾更加疑惑了,“为什么?” 段樱离只觉得心里难过极了,忽然便抱住花轻雾,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容清看不懂花轻雾比划的那些,道:“你们若是商量着如何逃跑,劝你们还是不要费那种大劲儿了。这位荣王爷可不是好惹的。” 又过了很久,帐篷帘终于被掀开,进去的人都走了出来。 慕风手中拿着已经盖了大历玉玺印与东夏国玉玺印的文书,哗地展开,向众人展示一下,接着向赫连勃勃一抱拳,便上了马。 马儿嘶鸣一起,便向前冲去。 慕风如他来时一样,像在白雪地里卷起的一阵黑色旋风,刹那间便远去了。 段樱离向前小跑了几步,想要追上去,已经被容清抢前拦住,“太子妃,请注意您的身份!” 段樱离再往前看时,慕风的队伍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入眼白茫茫一片风雪。 …… 之后,段樱离便被花轻雾扶着进入了轿子,因为离皇宫已近,众人也都静默着,进入大历都城上京的时候,已经深夜,为迎接太子妃入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了红灯笼,不过没有人愿意等到如此的深夜,就只为看轿子经过,所以整个街道冷冷清清。 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吹起了喜乐,反而又更添了冷清和几分莫名的诡异。 皇宫朱红色的大门打开,那沉重的吱呀声,忽然让段樱离产生一阵窒息感,脸上血色褪了几分。 终于到了太子宫,文武大臣都静静地等在那里,太子子悦穿红挂绿,在段樱离下了轿子之后,就牵着她到了正堂之前,拜完天地父母,夫妻对拜后,她便被送入了洞房,一路上,听到一些议论。 “第一次见到先吃喜宴再拜堂的事儿,早已经错过吉时,这太子妃未必能够做得稳。” “是啊是啊,听说还是个女将军,想来有几分野蛮,不过皇后是最讨厌女子野蛮的。” “说不定太子偏就喜欢这样的女子呢?” 段樱离因为下轿前就已经盖上了红盖头,下轿后只看到自己脚下的红毯,还有那只牵着自己的挺温和的手,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看见,花轻雾更是被直接送到了太子妃下榻之处,直到段樱离回到洞房,二人才又说上话。 段樱离要扯掉盖头,花轻雾连忙阻止。 段樱离还是很固执地扯掉盖头,见花轻雾急急忙忙比划,“你怎么能扯掉盖头呢?这可是不吉利的,盖头要新郎亲自扯掉才可以。” 她哧地一笑,轻轻在花轻雾的眉头点了下,“傻丫头,难道我这是真的嫁了人吗?我可是被迫来的。” 花轻雾恍然大悟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比划道:“虽然如此,可是今天的确是大婚了啊,拜了天地君亲,夫妻还对拜了……”   ☆、是不是心中有愧(三更) 段樱离没再说什么,只是打量着房间,布置的当真是华丽,不愧是太子妃的房间,桌子上还摆着许多精美糕点,她随便掂了一只来吃,并示意花轻雾也吃。边吃边在房间里里外外地走了一遍,忽道:“这下想出去,难了。” 花轻雾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难不难,我们从南诏皇宫出来的时候就很容易。” 段樱离苦笑,在南诏她之所以能够自由进出,乃是凤青鸾宠惯着她,早早的给她准备了腰牌,那宫里有谁敢拦她的? 在这里,情况可是完全不同。 主仆二人正在房间里四处打量,洞房的门忽然就被打开了,一阵冷风灌入,段樱离头上的盖头彻底被风吹的飘落在地上,她有些震惊地回眸,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红挂绿的男子,他面色苍白,唇角还有血迹,深色的阴影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是个身材瘦肖,容貌俊秀的男子。 而那男子也正看着段樱离…… 今日是大婚的日子,段樱离被喜婆在脸上涂抹了胭脂,唇上缚蔻丹,一张小脸愈发显得清逸滟潋,绝色无双。 那男子勉强又向走了一步,道:“你,好美……” 话未说完,却拿着帕子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唇,却仍然止不住口角的血迹落下来,人也虚弱地倒过来,好在花轻雾赶紧扶住了他,与段樱离一起把这男子扶到床上躺下,便听那男子略微急切道:“关门!” 段樱离给花轻雾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过去将门给关了。 同时拿了个灯台过来,仔细看眼前男子,只见他虽然面无血色,却难掩其鲜明俊秀的五观,特别是双唇,有着不正常的深紫色,那双黑色的眸子,如夏夜里蒙胧的星,此时他好笑地看着段樱离,“听闻将军素来特立独行,乃世间奇女子,如今看来,传闻都为真实,将军果然好大胆。” 这年头,敢盯着陌生男子的脸看的女子本来就少,这么无耻大胆地盯着新婚夫君看着的,便是少有。 段樱离道:“你是大历太子?窀” 那男子口角流血,却似乎并不想太狼狈,自行擦干口角的血迹,尽量使自己躺得舒服自在并且潇洒些,这才点点头,“正是本太子。” 大历太子赫连子悦,是赫连明宗第一个儿子,其母正是皇后吕氏。 “小雾,给他把把脉。” 小雾好歹是卜青牛的徒弟,就算只学得了皮毛,也比很多普通的大夫强上许多。这时候连忙蹲下来,纤指搭上了赫连子悦的手腕处,他并没有拒绝,依旧看着段樱离,笑道:“这位小雾姑娘是你们那里的名医吗?是否你早知道自己的夫君是这样一幅病体,是以身边便带了这位小雾姑娘。” 段樱离哪里会知道大历太子有病在身?那沈罗刹有可能知道,但她根本也不会替这位太子带来什么名医吧? 他可真会自作多情。 当下也不言语,只等小雾的答案。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轻轻地敲门,赫连子悦忙道:“是母后吗?” “子悦,你身体不好,今日便还是回你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母后,子悦好着呢!况且今日太子妃刚刚嫁过来,儿臣若只顾自己,将来被人知道她出嫁当日夫君没有进入洞房,她该如何自处呢?” 外面人声又道:“太子妃,你出来一下,本宫有话对你说。” 这女子说话声音很温厚,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威严,段樱离尚未答话,便见赫连子悦轻吁一声,示意她可以沉默,一切由他应对。 “母后,儿臣和太子妃要休息了,您请回吧。” “子悦——”皇后吕氏轻叹了声,终是无奈离开。 待外面安静片刻,段樱离才道:“你如此做,倒显得我很是不懂礼貌。恐怕你的母后在日后,要将今夜这笔帐算回来。” 赫连子悦哧地一笑,“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喜欢你,她便会有所顾忌。” “这是什么意思?”段樱离好奇问道。 “你可知道,在你之前,我已经有四任太子妃,这四任太子妃全部都被我克死了,所以这次我便点名要你来当我的太子妃,为何呢?因为你是战绩昭昭的女将军……你的手上,肯定染满了鲜血,你的命肯定很硬,这次我一定克不死你,而是你克死我了。” 他说着似乎觉得自己很英明,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段樱离却从他的笑容里,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分苦涩,又觉得这位子悦太子说话极是诚恳直率,并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想来他这病体,也无法干出强占女子身体的勾当,当下心里倒是轻松了几分。 却听得赫连子悦又道:“不过,你是女将军,你一定可能保护好自己。”他的神色忽然有些凝重,“我不能护你周全,你要自己保护自己,明白吗?” 段樱离点点头,“明白。” 赫连子悦愣了下,好奇地说:“你不害怕吗?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哭着来祈求我,让我这个太子好好保护你吗?” “太子也说了,我是女将军,我应该能保护自己。” 这话惹得赫连子悦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落,却又吐了口血出来。 段樱离赶紧拿出帕子替他擦唇角的血迹,忽然想到沈罗刹若真的知道大历太子是个如此病弱之人,当然不会就此嫁过来。她那样叱咤风云,与男子一般文功武略都皆出色的人,怎会甘心当这样一个男子的妻子呢? 这时,花轻雾终于把完脉,忧虑地看着段樱离,比划道:“他得的是咯血之症,应该是年龄很小的时候曾经被水呛过或者是狠狠地冻过,伤了肺而导致。” 赫连子悦看不懂花轻雾在说什么,况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症状,当下只是转过眸子看向屋顶,微闭了眼睛把那阵想要大咳的感觉压下去。 段樱离脸色微变,这咯血之症,若是卜青牛在的话,说不定能够给他调理好,但凭着小雾现在的医术吗…… 果然小雾接下去说:“暂时能够以药物控制,若是没有奇迹发生,或者遇到扁鹊在世,恐怕坚持不了几年……”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段樱离做替身,嫁了个短命鬼。 “阿翘!”赫连子悦唤道。 段樱离并没有应声,对花轻雾说:“你去开个方子,让下面的人去熬了药赶紧端上来。” 花轻雾领命去了。 段樱离不知在想什么,站在那里发呆,完全没反应过来,那赫连子悦连喊几声阿翘,实际上是在喊她。 直到赫连子悦又咳起来,她才如梦初醒,走过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没事吧?” 他咳了几声又好了些,道:“我还好,不过,为何我叫你的名字,你半晌都不答应?难道只有别人叫你沈罗刹的时候,你才会答应吗?” “我一时没听见罢了。”段樱离淡然道。 “那位小雾姑娘肯定诊出我是什么病了吧?你是被吓着了对不对?害怕过两年,你就要当了寡妇,说不定还要陪葬呢!是不是很可怕?” 段樱离没应声,只是抱了床被子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又替赫连子悦盖好锦被,“你都累了整天了,还是先休息片刻吧。” 赫连子悦有点疑惑地看着她,“你不生气吗?嫁了个肺痨。” “我有权力生气吗?我生气了,你是否能放我走?” 赫连子悦说不出话来了。 段樱离钻进被子,侧躺在贵妃榻上,“我也很累,今日一路奔波,我几乎没有吃东西,刚才吃了块小点心充饥,原来大婚是这么辛苦的。”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诉说,赫连子悦的心里,不知为何,泛上一抹柔情,终是不忍再挖苦她了,安静地闭上眼睛睡觉。 半夜,赫连子悦正睡得迷迷糊糊,便觉得一个温和的声音唤他,“太子,起身喝药了。” 他半坐了起来,便觉得温热的汤药已经送到他的唇边,苦涩的味道立刻弥漫口中,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丝毫不适,一口一口将汤药喝完,之后便又被扶着睡下去。 后半夜,他咳得不是很厉害,竟然睡了悠长的一觉。 日上三竿才起床。 醒来后便发现房间里的氛围很是不普通,原来是段樱离与小雾正跪在一个看起来颇为高贵的中年女子面前,这女子此时正在发怒,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戾气,手中的茶杯狠狠地向段樱离扔去,滚烫的茶一下子将她的手臂烫红一片。 “母后!”赫连子悦连忙从床上下来,“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待阿翘?她做错什么了?” 说着他赶紧将段樱离扶起来,护在自己的身后。 “呵,才一晚而已,就叫得好亲热。这个贱人居然还敢说昨晚根本没有行闺床之事,子悦,你最近旧病复发,正靠汤药调理着,她竟连等几日也不可以吗?”这话说得太露骨,就算段樱离经历了那么多事,脸还是发烧的红起来。 “昨晚她累了一夜伺候我喝汤药,比那些个奴才上心多了,所以我才能好好的睡一觉到现在,她不但没错,还有功!” 皇后吕氏微感愕然,“真的吗?” 赫连子悦不高兴地道:“自然是真的。” “好,就算昨晚,她很识趣,好好照顾你,那谁知道她是不是对你心中有愧才会这样。” “母后,你这又从何说起?”赫连子悦有点不耐烦了。 “从何说起?哼,沈阿翘,本宫来问你,昨天你的花轿为何迟迟不到?半路上是否被人劫走?” 昨天的事,好多人都目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段樱离道:“是。” “劫你之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否则为何那么晚才回来?” “他当然没对我怎么样!”段樱离震惊抬眸,这皇后吕氏尽要拿这事做文章呢,“哼,被动至无人处,孤男寡女谁知道你们会做些什么,说不定你的身子早已经被别人给占了……” “你胡说!”段樱离连忙反驳。 “啪啪!”她被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敢顶嘴!别以为你曾经是车师国的女将军,就可以在我大历为所欲为,若你真是那么的厉害,就不会嫁到我大历来! 告诉你,沈阿翘,你给本宫记好,你来这里,说是太子的女人,其实只是她的奴婢,我大历国什么好女子没有?千里迢迢娶你来,是太子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 段樱离向赫连子悦看去,发现他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在旁边净面洗漱,一脸的无所谓,好像刚才跳出来说情的不是他。 果然,这个男子是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的,看清了这点,段樱离点低垂着头,没再说什么。 皇后道:“今儿敬茶就免了,不过明天几个贵女会进宫找太子妃切磋下武艺,你不是号称鬼见愁的沈罗刹吗?明天可别给本宫丢人。” 赫连子悦高兴起来,“这个好,明儿让我娘子把她们打得屁滚尿流!”他似乎对自己的太子妃有无比的信心呢! 花轻雾听了,却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她的模样,真是恨不得立刻生出一对翅膀,赶紧离开这里。   ☆、东暖阁内比武 皇后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了,站起来道:“太子,陪本宫用膳。” 这时,赫连子悦已经收拾停当了,应了声,“是,母后。” ……就这样,段樱离“嫁”给赫连子悦的头一个清晨,被她的母后用滚茶泼伤了手臂,然后夫君赫连子悦陪他的母后用早膳了,根本把她这个新婚妻子抛在脑后。 花轻雾将烫伤的地方洒了药粉,细细地替她包扎好手臂,心疼的眼泪汪汪,比划道:“我们走吧,在这里会被那个老妖婆折磨死的。” 就在这时,容清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中拿着药膏,放在她的面前,“将军,这个药对烫伤很好,你试试。妲” 花轻雾白了他一眼,忽然站起来冲过去,双拳如擂鼓似的狠敲着他的胸膛,她虽然说不出话来,但她必须表达自己的愤怒。 容清待她打了十几拳下去,才淡然将她一把拨开窀。 她那粉新砸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他一点事没有。 他自行在段樱离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才道:“要想达到梦想,就要付出代价。你们当时从牌坊镇出发,连车马都租不到,可见你们的生活也没有多么的好。现在让你们进入皇宫,做人上人,尽享荣华富贵,这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得之事,受这点苦又算什么?” 花轻雾愤然比划,“你懂什么!我家小姐若想要荣华富贵,又岂会高高在上的皇后不做,千里迢迢来当这个劳什子太子妃!” 不过容清不知道她在胡乱比划什么,只向段樱离道:“即来之,则安之,事以至此,不如你便好好的扮好这个角色。” 段樱离发现容清的手始终紧紧地按在剑柄上,他说这些话可能真的是对她最后的劝慰。 从那晚客栈内,容清与沈罗刹的对话来看,他是深爱着沈罗刹的,只怕为了沈罗刹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为了让沈罗刹去追求她想要的生活,他便是杀了段樱离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的确是,此等荣华富贵一般女子便是想也不敢想,我却因机缘巧合而可以轻易得到,应该心存感恩才对。你放心,所谓富贵险中求,既然我已经得到这样的高位,便不会轻易放弃,我会珍惜太子妃这个身份。” 容清反而微微一怔,终是道:“你即明白,那是最好了。” 他说完便又往外走,“有件事我还要提醒你,我能在此保护你,已经是你的幸运,要知道,我其实可以马上杀了你。人已经送到大历,在大历境内死亡与车师国无关,而我亦可以从此离去,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完全是因为我不忍心杀无辜者,但若你稍有逾越,我不会犹豫的。” 段樱离点点头,“我明白。” 这一日因为她的手臂被烫伤,不能出房间吹风,就在房子里窝了整天。赫连子悦一去不回,至晚上也没有再来。 段樱离内心里反而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再来了。 第二日清晨,段樱离坐起来,便觉得昨儿被烫过的地方更加痛了,花轻雾替她拆了纱布,便见里头的红肿果然更加厉害。 花轻雾的眼泪蓦然就掉了下来,恨自己医术过于低微。 段樱离替她擦去泪水,安慰道:“我没事,你把昨日容清送来的药帮我抹上,或许真的会起些作用呢?” 花轻雾把那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笑着点头,示意这是好药。 再次替她包扎好时,已至早膳时分,一个娇俏的小丫头进入房间道:“奴婢小星参见太子妃。” “起来吧,什么事?” “是太子让奴婢来请太子妃至东暖阁,几位贵女都等在那里。” 段樱离马上想到昨天清晨时分,皇后所说的事,点点头,她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星离开后,段樱离还是梳洗停当用了早膳,才至东暖阁。 东暖阁位于她现在所居的太子宫东面,周围一圈冷松,就在这冷松间造了青石小路,人走进去恍若走在山间,弯弯绕绕好一会儿才到达东暖阁,这东暖阁却没有置院子,从外观看直接便是一间大屋,屋子大概都是用大石磨成平面一块块堆砌而成,看起来严肃,结实,压抑。 大门有三个人那么高,打开后,里面空旷,中间铺着红色毯子,两边摆着长案,已经有许多人在里头了,皇后和太子子悦居中而坐。 段樱离目不斜视,径直到了皇后和子悦太子面前,施礼请安。 众人的叽喳声停了下来,皇后此时倒很和蔼,柔声道:“起来吧。” 段樱离站了起来,皇后身边一个面色白净,身材圆润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笑嘻嘻地道:“太子妃,便由奴才带着您去认一下贵人们。” 段樱离道了谢,便随着这位女子到了一个男子面前。 后来,段樱离知道这女子便是皇后身边的管事嬷嬷谨成凤,平素众人称她为谨嬷嬷,而她对段樱离所介绍的第一个人便是荣王爷赫连勃勃,“这位是荣王爷。” 段樱离见他今日换了一身衣裳,淡青色的锦袍,袖口暗花显得极有质感,衣领坚起,将他原本就很鲜明的五观显得更加立体,黑黝黝的眸里有一抹笑容,“见过太子妃。” 段樱离也微微施礼,“见过荣王爷。” 之后的一个女子,却是打扮的极为妖娆,便是如此寒冷的冬日,她的穿着依然十分单薄,现出其玲珑的曲线。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条马鞭,看来她今日是有备而来,一张脸倒是稍显平淡,只是眸子里闪闪烁烁的恶意让人不得不提着心儿对她。 “这位是雅儿公主。” 谨嬷嬷一介绍完,雅儿公主便向段樱离大大地施了个礼,“将军嫂嫂好。” “公主好。” 接下来还有几位,安乐郡主赫连静玉、兵部侍郎的女儿贺娟蝶、礼部侍郎的女儿韦香凝及臣相之女陈湘湘,最让段樱离没想到的却是,当她行到左侧时,排在第一位的居然是故人凤盈盈,当然谨嬷嬷是这样介绍的,“这位是海东王妃。” 段樱离其实早就应该想到,在大历是有可能遇到凤盈盈的,所以她只是微微一怔,马上就神色如常了。 “王妃好。” 反而是凤盈盈,其实她已经观察段樱离好一会了,明明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但就是不敢相信。因为好多事她都想不通,直到这一刻依然瞪大着眼睛,有点说不出话来。惹得那位雅儿公主笑道:“王妃这是怎么了?见鬼了的样子。” 凤盈盈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笑道:“哦……真是,真是太漂亮了,呵呵呵,太子妃真是大美人……” 其实段樱离刚才一进房间,她的美貌就惊住了很多人,但出于各方面的原因,众人都没有像她这么夸奖出来,皇后听了不免冷哧了声,“好了,差不多就行了,你们以后都会常常见面,自然少不得要认识的,也不争这片刻时间。你们不是要比武吗,这就开始吧!” 段樱离终于能够坐下来,她的位置却被安排在赫连勃勃的上首,与子悦太子离得很近。 段樱离向来知道凡是封王的位置就较高,只是今日青一色的女子,她又是新晋太子妃,因此在座次上赫连勃勃吃了亏,所以她稍带歉意地对他点点头。 赫连勃勃倒不在意,道:“今日本王本不该来,但向来听闻太子妃战场之上怯敌无数,因此想要一睹太子妃的英姿。” 段樱离有点笑不出来了,那沈罗刹的武功她见过那么一招半式,那还真是非常凌厉,从她把段樱离打昏替她进入大历皇宫嫁给赫连子悦,也看得出她不但武功高强,心智机敏沉稳,行事也是果绝狠辣,她是战场上的悍将,想必不会把这些娇弱女子看在眼里的,而她段樱离呢? 别说武功,便是机关数术,尚未学得皮毛,当年慕风教给她神仙曲,她亦是练得不成功,根本达不到窥探人心的目的。 她的最强项可能就是吹埙和写字,她的字也没有多么好。 她再看这东暖阁,在靠近大门的地方,摆着两排兵器架,分明是这些贵门子女冬天怕冷,不愿在露天的地方练武,因此才建了这个东暖阁,地上还铺了毯子,四角都置了不小的暖炉,就是为了练武的时候不受冻。 练武还怕冷?哼哼,若是真的沈罗刹在此,笑都要笑死了,她一定会把今天所有敢上场的人,一招就打爬下。 可惜,段樱离只是段樱离,她不是沈罗刹。 雅儿公主已经迫不急待了,“我先来!” 她抓起案上的鞭子,走到场中央,啪啪两声脆响,鞭子甩得煞是威风。段樱离曾经见过沈罗刹甩鞭,把个大汉直接摔到楼下去,这雅儿公主的鞭子似乎也很厉害呀!雅儿公主甩了两鞭后就摆好姿势,等待段樱离上前,结果段樱离好半天像没反应过来似的,还在位置上坐得好好的。 “将军嫂嫂!你是看不起雅儿,不想给雅儿面子吗?” 这下实在躲不过了,段樱离站起来道:“呃——都是一家人吗,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再说,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不如,不如我们今天来点文的,比如下下棋了,写写字了,吹吹~萧了……” 皇后很不高兴地对子悦太子说:“你看她,在说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本宫不是说了吗,让她今天好好露一手!她是将军,不就是最喜欢玩儿打架了吗!本宫随了她的心,她却不给本宫面子了。” 子悦太子耸耸肩,自顾自地端起面前的汤药喝了口,麻木到没有任何表情,又拿了一只苹果慢慢地啃着。 “将军嫂嫂,你是不是不想跟我比试?要不然,就是您在车师国根本徒有虚名?欺骗我们来着?也是啊,若不是你有那样的威名,我太子哥哥如何能娶了你?” 赫连子悦道:“是啊!娘子,你不许推辞!” 一直站在段樱离身后的花轻雾,实在忍耐不住丢给赫连子悦一个大白眼。 皇后也道:“太子妃,此事你不必推辞,在座的众位贵人   ☆、龙湖之上遇故人 虽然他低下了头,认真替段樱离包扎伤口,但是段樱离还是捕捉到了什么,那是藏在子悦太子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外表之下的细腻,他内心应该不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而且他对于包扎真的非常熟悉,顺序和缚药都懂得,包扎完后比小雾的包扎成果毫不逊色。 “好了。”子悦太子说完后,又去躺在软榻上,背对着段樱离妲。 她的左肩后面也有伤,是被雅儿公主抽的,花轻雾本来想要请子悦太子出去,她要给段樱离继续包扎伤口,段樱离却摇摇头,只将床幔拉了起来,主仆二人在床幔之内包扎,果然子悦太子安稳得很,并没有在这期间忽然回头或者闯到床上来。 子悦太子身体不好,这一躺下,直到下午时分才又起来,用完膳后又被皇后叫去了。 花轻雾比划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怕娘亲的儿子,还有皇后,似乎离开太子就活不成了一样,当三岁小孩般扣在身边。” 段樱离却有些理解皇后的心思,道:“你若是有孩子,便会明白,自己的孩子身体不好随时会离开自己,你定也是恨不得他时时在自己的身边呢。” 花轻雾疑惑道:“那小姐你也没有孩子,你怎么就能理解?” 段樱离笑道:“你的问题真是多。窀” 花轻雾又道:“你怎么知道子悦太子不会对你怎么样呢?刚才他就在房间里,我们这样包扎似乎太危险了。” “他心里有爱着的人,必然不会再对别的女子动心。” “什么?他爱着谁?” 段樱离猜测道:“想必是他提起的小荷吧。你帮我留心一下她的消息,打听打听她当初是如何死去的,还有,为什么前面四任太子妃都死了?” 花轻雾点点头,应了。 这样过了三四天,段樱离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便把容清叫来,“容清,你留在将军身边的任务是什么?” “保护将军的安危。” “那么你现在打算放弃这个任务了吗?” 容清见她面色凝重严肃,犹豫了下道:“那日,东暖阁的事情属下也有听说,但是……” “如果那日,是真的沈阿翘在里头被困挨打,你会如何?” “属下——” “你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冲进去,便是犯下滔天大罪,也会保护她对不对?容清,既然你让我做这个她,你便要把我当成是她,我要你从现在开始,对自己的任务负起责任,如果下一次我再被人殴打,我会立刻承认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将军……容清,你考虑好,你既然留在我的身边,就要对我誓死效忠!” 段樱离身上那原本收敛着的高贵冷冽气息,忽然就迸发了出来,那淡然的眸光,仿佛已经把人看透,容清这时,忽然明白,或许眼前这个女子,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子,他对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迟疑了半晌,他不由自主地单膝跪了下去,“容清对将军誓死效忠!” * 过了两天,花轻雾这边儿便有消息了。 比比划划地道:“……婢子去打听了,这里的人对于前四任太子妃之死讳莫如深,不过婢子还是知道了一些信息。第四任太子妃叫赵小荷,她是个很温柔聪明的女孩子,刚刚进宫的时候倒是被太子冷落了一段日子。 再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与太子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但是后来,赵小荷便常常闯祸而被皇后责罚,遍体凌伤之下甚至还说出了,‘毋宁死,亦不做傀儡’这样的气话,再后来,去年冬天的时候,她因为再次犯错,被关在一个冰冷的房间里。 等到太子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断了气,听说死状奇惨,不但遍体凌伤,而且小腹被剖开,一个看起来约有四五个月的胎儿,被扔在她的旁边……” ……段樱离听了,两只手不由握紧。 人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剖出她的胎儿呢? 这凶手当真是灭绝人性。 “那前面三任呢?” “前面三任,婢子实在打听不出来,不过相信她们的死也都很可怕,因为她们便是偶尔提到也都会一脸惊吓,根本不会再说下去。” 段樱离有点想不通了,如果她没有记错,这赵小荷可是大历赵臣相的女儿,怎么她这么惨的死去了,竟然没有人追究吗? 还是对方实在是太厉害,他们都不敢得罪? 不管怎么样,这让段樱离提高了警觉。自从三年长梦清醒后,她发觉自己的人生并不是从当年再世重生时开始的,而是三年长梦清醒的这一刻开始的,她虽然不怕死,但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并且完全陌生的地方。 不过,她初来乍到,实在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除了让花轻雾观察院子里的丫头们,在后来的一个月里将好几个丫头想办法换了出去,加强自己所居之地的安全性外,也别无他法。 有一日,太子子悦忽然走了进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他的身体似乎好了点,虽然面色还是很苍白,但至少能够大声笑了。 他便是边走边大笑着进来的,“太好了!太好了!他荣王也有吃瘪的一日!” 他心情好极了,进屋后便围到段樱离的身边,发现炉上烤着枣子,顺手拿了一只起来,被烫的又丢下去,兴致勃勃地问段樱离,“你上次不是被东夏国的那位慕少主给劫走了,那你有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他看起来是不是很高大强壮,特别威风?” 段樱离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想到那日看见久违的他,然而他却根本不认识她,她的心里微微苦涩,“倒是见过,也不是太子想象中的那么高大强壮。” 子悦太子道:“你在骗我?” “嗯?”段樱离不解。 “好吧,就算他不高大强壮,那一定看起来很凶悍了?” “太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哈哈哈!这件事可有趣了,那位慕少主所建立的东夏国,本来根本就得不到我父皇和母后的承认,甚至赫连勃勃也不承认。但是那位慕少主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哄得西凌国的萧彻以个人名誉签了通关文书…… 原来萧彻的手里撑握着西凌很多的产业,为了使这些产业顺利通关出口,与慕少主达成协议,他呢,会交付一定比例的通关费用,手持东夏国的通关文书,将物品运到大历出售,当然这里头慕少主肯定许了些好处给他,于是双方得利,协议成功。 但是萧彻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不但是个手持很多产业的商人,更是西凌国的皇亲国戚,慕少主凭着这份合约,让赫连勃勃以为西凌国已经承认东夏的政权并且与之签定了通关协议为由,哄骗赫连勃勃与东夏国签定了正式的通关文书。 然而,赫连勃勃今日才知道,那慕少主拿了与他签定的通关文书,又去逼迫西凌国,于是昨日西凌国不得不与慕少主签订正式的两国通关文书。 得知情况的赵承相与我父皇,将此事公布群臣后,群臣集谴责赫连勃勃此事做得轻率,让慕少主占了便宜。” 子悦太子越说似乎觉得越有趣,“你真是没看见他的脸色,简直太精彩了,从小到大,我只见过一次这样狼狈的他。” 他说的甚详细,段樱离也觉得这事,慕风的确做得很不厚道但却机智极了,站在他的角度,与西凌和大历签订通关文书,从此这两国之间的出口贸易就被卡在他的手里,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影响到两国的国民经济。 而从两国频繁的来往贸易中,必定同时能够带动东夏国的繁荣,同时他们会从两国收取一定的通关税,这样看来,当年他选在两国之间的荒僻小镇作为据点,其实也是认真考量过的。 段樱离不由自主地暗暗赞叹,果然慕风出手,不同反响。 段樱离心中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口中却道:“这些国家大事,反正臣妾又不懂,臣妾每日里所关心的也仅是,母后那边的牡丹什么时候再开花?雅儿公主的腿好了没有,如果她的腿好了,会不会再找我比武,还有你的身体……” 前段时间,雅儿公主练武的时候伤了腿,卧床休息了一段儿。 子悦太子眸中闪过一抹失落,却是嘻哈笑道:“女人就是女人,我就知道,跟你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说着他兴趣全失,跌倒在床上,两手压在后脑门上,“唉……不过,马上就要展开冰球之战……” 原来大历国冬日多雪,温度低下,宫里的池塘啊、湖啊都被冻出厚厚的冰层,所以不管是民间还是皇宫,冰球竞技活动都展开得如火如荼。 “这是好事,难得的热闹,太子却叹息什么。” “这热闹与我又何干,我反正每年都只能看着。” 说着他爬了起来,在房间里做出打冰球的姿势,笑着问她,“威不威风?” 段樱离点了点头,忽道:“太子很想参加球技竞技吗?” “那当然!只是我母后不会同意的,所以我还是继续被群臣嘲笑……” 段樱离脑海里忽然出来一个念头,若是在南诏国,像子悦太子这样的身体状态,根本就没有夺谪的资格,就算他胜出,也没有继承皇权的资格。这大历看起来情况完全不同哦!太子如此病弱,恐怕还没有继位,他就…… 子悦太子见段樱离对他的姿势似乎不大感兴趣,又去床上闷闷地躺着了。可能是因为,他被皇后管得太紧,皇后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再加上身病本弱,因此也颇为腻爱,导致他有时候像个孩子般。 段樱离不以为然地看着他,“你若想参加冰球竞技,又有何难呢?” 子悦太子一下子坐了起来,一张脸离段樱离的脸只有一寸远,段樱离微怔一下,转了个身,后脑勺对着他,“办法是有,就看你想不想了。” “我当然想,你快说,怎么办!?” 他那激动的模样,让花轻雾捂着唇噗嗤地笑了出来。 他这才发觉自己有点失态了,又端起太子的架子,温声道:“沈阿翘,本太子在问你,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使本太子参加冰球竞技?” 段樱离这才笑笑,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过了七八天,已经是元旦后的第三天,冰球竞技大赛开始。大历皇宫龙湖之上,聚集着很多人,当然雅儿公主是一定在的,还有几个女子,安乐郡主赫连静玉、大臣之女韦香凝、陈湘湘等都在。 段樱离当然也接到了邀请函参与这次的竞技盛事,她也与其他女子一样,穿着厚厚的比甲小袄,头发紧紧地挽起来,看起来干净利落,脚上绑了半片竹子,光滑的一面触在冰面上,确实是冰上潜行的利器。 她手中还拿着一只球棍,往冰面上走了几步。 便听得一声小小的惊呼。 段樱离转目看去,只见一个女子跌倒在地,旁边众人围上去扶起她,段樱离没看到她的脸,犹豫了下,还是直接往前滑去。 不一会儿,她滑到了边缘,正遇上雅儿公主,她笑道:“将军嫂嫂,看你上次那么文弱,我以为今日的冰球竞技你一定不会参加呢!” “这样好的大事,我怎么能不来。” “是呀,我太子哥哥不能参加,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将军嫂嫂身上了,今天嫂嫂可一定要赢哦!” 段樱离笑笑,脚下微微用力,人已经滑到另一边去了。 另一方面,有个女子一直追逐她的身影,段樱离若有所觉,干脆停了下来,回眸看时,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只见她眉目如画,一眸轻烟,削肩细腰,正是一别经年的顾采芹,此时她震惊地看着段樱离,几年未见,段樱离似乎比以前更加的美貌了,不似以前的沉默冷清。 而是一种——冰肌玉骨,轻逸如仙的感觉,五观鲜明,清涟如荷,绝色无双,滟潋出尘。 饶是如此,她还是能够确定,这就是段樱离! 她震惊地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她的脸失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湘湘正巧滑到二人的身边,一把抓住了顾采芹的手指,笑道:“她便是太子妃,如何不在这里?如夫人莫要如此无礼。” 说罢,又向段樱离介绍道:“这位是世子夫人——如夫人,也是冰球高手呢!” 段樱离哦了声,见那顾采芹还是处于震惊中,陈湘湘玩性大开,一滑又越过了二人,顾采芹见状,忙道:“段樱离!你怎么可能是太子妃?你怎么会来了大历?”其实刚才在冰上摔倒的便是她,她之所以摔倒是因为她看到了段樱离,莫名惊愕之下才摔倒。 段樱离耸耸肩,“不好意思,如夫人,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采芹失态地往前跨了一步,“你不用骗我!你就是段樱离,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得你。”她因为太激动,而将手扯着段樱离的衣袖。 “你认为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觉得我是谁。顾采芹,你若是识趣的,就离我远一点。” “看吧看吧,你果然是!”她犹自扯着段樱离的衣袖不放。 就在这时候,一个修长的身影优雅地滑到二人身边,球棍抬起,狠狠地敲在顾采芹的手背之上,她啊地一声撒了手,惊疑不定地看向来人。只见来人修眉俊目,身着暗青锦衣,却正是赫连勃勃。 此时他正担忧地看着段樱离,“太子妃没事吧?” 段樱离拍拍自己的衣袖,似乎是拍掉尘土般,瞥了眼顾采芹道:“无事。只是你们大历国的贵女好没有礼貌。” 赫连勃勃没有回头,便狠狠地问道:“你真是大胆,竟然敢对太子妃不敬!” 顾采芹的手被打得当即就红肿了,这时忙道:“荣王爷,是我呀,如夫人!”   ☆、我爱巾帼英雄 赫连勃勃仿若才知道似的,哦了声,转身看着顾采芹,略感歉意地说:“原来是如夫人,真是不好意思,误会,误会呀!本王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有眼不识太子妃,没想到会是如夫人,如夫人,本王若有失礼处,还请海涵。” 赫连勃勃都这样说了,顾采芹还能说什么呢,只好道:“没关系,其实我是将太子妃错认成故人,一时激动才……” “哦,故人?” “是呀,太子妃与我曾经的表妹段樱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呢!” 赫连勃勃想了想,笑道:“那如夫人的确是认错人了,段樱离可是几个月前在南诏国成为皇后的段氏?听说她是被南诏国的元丰皇帝捧在手心里的女子,二人历经很多事才可以在一起,她不可能皇后不做,却忽然出现在这里。窀” 这也正是顾采芹想不通的,一时间呐呐地道:“是,是呀……” 赫连勃勃说到这里,又道:“太子妃,竞技还没有开始,不如您先去坐着饮点热茶?妲” 段樱离道:“好。” 看着他们二人去了龙湖的长廊下休息,顾采芹的唇都快要咬出血来了。当初在南诏国的时候,她被婆婆柳宸妃压制着,受尽了欺负,凤星辰虽然爱她,但却并不尊重她欣赏她,嘴里训她的时候总是说,“你看看樱离如何如何……” 她一直怀疑,凤星辰其实喜欢的是段樱离,只不过觉得娶段樱离无望,才会娶了她,后来她与凤星辰在皇宫内吵架,她失意乱走,却遇到了喝了酒的赫连融,赫连融本来就不把包括南诏国在内的任何诸人放在眼里,发现顾采芹面容颇为漂亮,于是借酒壮胆,就在皇宫内,与顾采芹合欢。 事实上,顾采芹也是认识赫连融的,她倒是喜欢赫连融那张扬高傲的个性,不似凤星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内敛而低调了。半推半就之下,好事成了,之后赫连融离开南诏时,她便顺理成章地跟着来到了大历国。 赫连融倒也确实没有亏待她,之后便取了她当正妻,现在虽然也有四房小妾了,但是她在赫连府的地位依旧稳固,本以为这一生,便这样好好的过下去,与南诏国的纠葛反正也遥远了,恩啊怨啊都这样抛在脑后就算了。 谁能想到,今日又被她遇到段樱离,而且她又像以前那样,来了便爬到了她的头上,太子妃,呸!她在心里骂道,贱人! 她无心再比赛了,滑到湖边,便也找了个设有暖炉的位置坐下来,呆呆地看着段樱离,而赫连勃勃就坐在她的身边。 这时她才确定,赫连勃勃肯定是故意的,抚着自己红肿的手,她更将段樱离恨得咬牙切齿了。 忽然发现赫连虎的王妃大公主凤盈盈也在,连忙走过去,“给王妃请安!” 凤盈盈被她吓了一跳,转身见是她,笑道:“今年你恐怕又要夺得女子中的头筹,年年都是你,连世子都引你为傲。” 顾采芹面色一黯,“恐怕今年是不成了。”说着嘶了声,把自己被打肿的手向凤盈盈展示了一下。 “怎么回事?摔倒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凤盈盈关切地道。 “哪里是不小心,根本就是有人故意的,为了护着她。”她的目光往段樱离和赫连勃勃看去,凤盈盈见二人似乎聊得很投契的感觉,便也明白了。 “你又惹她做什么?” “你说个又字,那么便知道你也知道她是谁了。”顾采芹的眸光亮亮的,如同抓住什么把柄似的紧盯着凤盈盈。 凤盈盈却不以为然,淡然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只劝你一句,莫要再给自己惹麻烦。” 她说完后,又道:“不好意思,本王妃还要去和太子妃交交朋友,就不陪你了。” 其实在大历几年,顾采芹也是了解这个凤盈盈的,当初,她与赫连虎不知道是何原因被凤青鸾给关在南诏皇宫软禁起来,后来还是赫连明宗亲自派人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才把人给接回来,之后呢,赫连虎还是那个逍遥王爷,对政事不闻不问,而这位凤盈盈则拜高踩低,性格懦弱得很。 顾采芹心里头就有点瞧不起这位公主,好歹也曾是堂堂公主,把日子混成这样,实在是令人嘲笑。 再说凤盈盈,硬是挤到赫连勃勃和段樱离的中间,笑着道:“太子妃,我们聊聊吧。” 段樱离点点头,微笑道:“好。” 赫连勃勃很识趣地微微抱拳,向凤盈盈打了招呼,就一边儿去了。凤盈盈道:“太子妃,其实我们一直有约,你还记得不记得?” 段樱离当然记得,笑道:“当初,你确实约我见面,可是后来我并没有去,再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亦没机会再见面。” “不过那些事现在再提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只问你,你怎地会到了这里?你不是应该与他在一起,好好当你的皇后吗?现在人人都知道,南诏帝对皇后段氏痴心一片,即使她病得起不了床,昏睡了三年之后又整日躲在房间里养病,可依旧是他唯一的皇后。” 这件事段樱离也听说了,凤青鸾立她为后当日,她已经出了奉京城,后来好事之人便传出,说皇后昏睡三年才清醒,病体未康复,因此依然在深宫修养中,百姓们信以为真,哪里晓得段樱离已经在万里之遥的大历国当了太子妃。 “难道是为了慕风?” 段樱离微微一怔,“过去的事,不想提了。” 凤盈盈却道:“定是为了他,若不是元丰帝,那天夜里或许慕风就不会被拦在皇宫,也不会出了后面的事情。” “你——”这次轮到段樱离错愕了。 其实在段樱离三年长睡清醒后,脑海里却将三年前之事,又细细地想了一遍,结果发现当年她听从凤青鸾的话,用那个慕风一直想要得到的盒子,来与慕风做一个感情上的了结,谁知道慕风得了盒子出天牢没走几步,居然就被慕少离截杀。 当时的事情发展过于突然,再加上几乎在同一时间,戚契派人来杀段樱离,便将众人的视线都引到了戚契的身上。 而一惯严谨的凤青鸾,却只是在刑台之上斩杀那些要杀段樱离的人,似乎完全忘记了,慕风在皇宫中也遭遇刺杀之事。 当然,在旁的人想来,似乎觉得慕风的事情,就应该由慕风来处理,而慕风与慕少离之间的纠葛,南诏国忽略过去也是一种很有风度的做法。但是段樱离知道,凤青鸾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让猛虎安于自己睡榻之侧,他怎么可以让慕少离在皇宫中乱走呢? 很明显,慕少离之所以能在宫中行走杀人,是因为得了某人的允许,有这样权力的人,只有凤青鸾。 而这件事,却直接导致慕风受到截杀并担忧她的安危,而仍然滞留宫中,以至于后来,为了护她而在慕少离的逼迫下,打开了那个盒子…… 段樱离甚至能够想到,凤青鸾其实早就调查清楚,盒子里并不是什么国玺,而是害人的蛊虫。 段樱离当时脑子很乱,自从君夫人之死后,她虽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续却每日里被莫名的愤怒与恐惧,担心和害怕所折磨,因为这样的原因,她渐渐地看不清这些错综复杂的事,直到三年长梦醒来后,才又确定了自己的一些猜测与分晰。 在她醒来后的十天里,她尽量使自己平静,去接受凤青鸾给予她的爱情和一切。 然而一想到,凤青鸾给她的盒子里装着那种可怕的虫子,并且还通过她的手给了慕风,又想到,慕风一出牢门便被截杀,而他最终却为了她,打开了盒子……她就没有办法继续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当然,她离开南诏皇宫时,给自己找了很多个,这件事之外的借口和原因,但不能否认,这的确是最大的一个原因。 不过这只是她心里的秘密,是她小心隐藏着的秘密,虽然她做出了离开凤青鸾的决定,也并没有想让这些个小秘密暴光或者对凤青鸾怎么样,毕竟他的出发点,恐怕也只是基于爱她,只是他却忽略了她因此而背负的负罪感。 而慕风为救她打开盒子的那一刻,终于感动了她那颗根本不会爱的心,她的心很痛…… ……段樱离怔怔地看着凤盈盈,她的话便是从侧面证实了段樱离的推测,不过她不想再提了,只道:“大公主,你在这里,过得可还好?” 凤盈盈一愣,终是笑了下,“还好。”说着,便也闭口不谈往事了。 赫连明宗和皇后吕氏是最后到达湖边的,二人都坐着华贵的轿辇,甚至到了湖边也没有下辇,直接宣布比赛开始。 所谓的重头戏在后面,女子先开始,在冰球竞技上,不分贵贱,所有人分组之后,便只为自己所在的组服务。 段樱离和陈湘湘被分在同一个组,而静玉郡主、雅儿公主和顾采芹等被分在对立组,排队的时候巧不巧的,段樱离和顾采芹面对面,只见顾采芹用自己的伤手紧紧握着球杆,虽然受伤也要好好打,总不能时时事事都输给段樱离吧! 一声令下,球儿便在两组之间滑过,段樱离和顾采芹双双冲在前面,二人皆弓着腰,一幅志在必得的样子。 对于女子间的争斗,男子们向来是不看在眼里的。 只觉得整个湖面上,都是活色生香的美貌女子,那妖娆的身材和有力的腿及胳膊,也只有在这种大赛上才会充份的展露出来,所以这时候,湖边其实已经围了许多青年男子来观赛,赫连融与赫连虎都在场,当然还有赫连勃勃。 赫连明宗四处观望了一下,道:“为何子悦没来?” 皇后这也才发现赫连子悦不在,便把谨嬷嬷叫过来,让她派人去找一下,在她的印象中赫连子悦是最喜欢这种比赛才对。 赫连明宗又道:“太子妃的确不错,人漂亮,球技也好,不愧是女中豪杰,威名远扬的沈罗刹。” 皇后蓦然扭头看着他,发现他沌浊的眼眸亮亮的,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头一股怒火腾地窜了出来! 看到谨嬷嬷已经安排人手完毕,回转她的身边,于是给谨嬷嬷使了个眼色。 谨嬷嬷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了太子妃,马上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蹲下身从旁边的雪里团了一小团积雪,又站了起来,手中猛地用力,这团积雪便到了段樱离的脚下,这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段樱离正要把冰球赶进洞里…… 却觉得脚被什么东西蓦然弹起,整个人已经跌倒在冰面上,后面没刹住车的陈湘湘等人都被她绊倒,刹那间人仰马翻。 但是陈湘湘对于胜负似乎并不计较,反而笑着说,“太子妃,我们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摔倒过了!” 这几年冰球设定了越加严格的比赛制度,而每年得到冠军的一组及个人,都能得到丰厚的赏赐,为了这赏赐,为了能够在冰球竞技上赛出出风头,各人都憋足了劲儿的练习,技术越来越好,更不要说摔倒这种事,真的是好几年没有发生过了。 段樱离爬了起来,看到球儿已经被势头正好的顾采芹赶走,等她们再赶过去,正好看到球儿进洞。 周围一片欢呼,有人大声道:“如夫人就是如夫人!技艺高超啊!” 顾采芹微微一笑,像个刚刚从战场上归来的女英雄。 ……一共要三局,第一局顾采芹胜了,第二局复又开局。 段樱离弯着腰,目光机敏地盯着那只球儿的走势,只见她的身姿就好像在水面滑行的仙鹤,引得众男子都看呆了。谨嬷嬷又团了一只雪团,手中用力,再度出手,却没想到这次,雪团尚未到达段樱离的脚下,竟然又从另一面飞来另外一个雪团。 两只雪团激烈碰撞,碎成粉末,谨嬷嬷往四周看了眼,马上发现了立在另一侧观战的容清,他也正看着她,神色淡然。 谨嬷嬷咬了咬牙,这容清可真是大胆! 他们之间的雪团之战,瞒得了多数人,也瞒得了赫连明宗,却瞒不了像赫连勃勃这样的人,然而他只是冷眼旁观,并未插手。 这一局,结果出人意料,竟然是新晋太子妃沈阿翘赢了! 于是又有人议论,“不愧是曾经的女将军啊,果然有大将之风!” 第三局开始,顾采芹如同斗红了眼睛的牛,横冲直撞之下,好几个女子被她带翻了地,其实就包括雅儿公主,她与顾采芹原本就是一组的,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儿,见顾采芹如此,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这一局,段樱离这组反而赢得更轻松,而顾采芹那组则输得很狼狈。 罗鼓一敲,比赛结束,二组人都到了赫连明宗面前。 皇帝尚未说什么,雅儿公主已经嘟着嘴道:“父皇,此次比赛不算!是如夫人为了争胜不顾全大局,害得我们都跌倒所以才输了球!” 她这么一说,顾采芹便要气得呕血,但对方是公主,她只能忍气吞声。 赫连明宗不理会雅儿公主与顾采芹之争,笑笑地道:“今日,胜利的是太子妃一组,没有什么可置疑的。而且很明显,太子妃便是今年冰球竞技女子队的第一名。” 皇后冷冷地哼了声,“本宫瞧着湘湘姑娘打得也不错。” 赫连明宗唤道:“记数官来呀。” 一个瘦高的白净年青人到了面前,跪礼后便报了数字,果然还是太子妃沈阿翘第一,赫连明宗笑道:“好,好!” 之后,便把这次的奖励让人送了上来。 却是一对玉麒麟、两幅金玉头面和一棵子母金元树,另外还有两只翠毛小鹦鹉,赫连明宗指着这对小鹦鹉道:“它们是会说话的,孤亲自训练的。” 说着嘬嘴吹了两声哨子出来,便听得两个小家伙争先叫起来,“我爱巾帼女英雄!我爱巾帼女英雄!” 声音尖细,形似太监,众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顾采芹述往事 顾采芹却满面的郁闷,今日这赏赐,似乎早就是给段樱离准备好的,虽然说冰球竞技拔了头筹,也可算是巾帼女子,但若论英雄,在座各位女子除了段樱离借着沈阿翘之名,曾经威名远扬,堪称巾帼英雄之外,又有谁能够称得上这个称号呢? 皇帝太不公平了!顾采芹愤愤想到。 赏给得胜组的,却是一箱金子,并且获得一次参加皇帝家宴的资格。 金子倒不稀奇,反正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哪个又不是长在荣华富贵窝里的?只是皇帝的家宴就很是有意思了,比如现在的贵妃刘氏,据说当年便是赢得了冰球竞技,而获得了参与皇帝家宴的机会,结果被皇帝看中,成为贵妃窀。 所以这里头的机缘,对于某些有心人来说,那当真是很诱人啊。 段樱离还没有听说过这里头的道道儿,只觉得她现在是太子妃,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理所当然,于是与众人一起谢过了赫连明宗。 赫连明宗叫大家平身,直到这时,段樱离才有机会看清楚赫连明宗的面容,只见他虽然坐在那里依旧可以看出他身形高大威猛,面容也带着一幅极粗旷的感觉,胡子粗而多,目光炯炯有神,动作豪迈,却眼白沌浊,唯有眼睛泄露了他纵~欲~过度的事实。 段樱离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赫连子悦觉得,能干的人,能当英雄的人,就是高大威猛,面容凶悍的样子,原来他自个的老爹给他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妲。 退下后,男子竞技便开始了。 赫连勃勃这时候也已经换好了干脆利落的衣裳,站到了队列之中。 其实这冰球竞技,对于女子来说,何尝不是一次赏尽秀色的好机会呢?这些男子个个都出身不凡,年轻英俊,单单只站在那里,已经俘虏了不少少女的芳心。 特别是赫连勃勃站上去的时候,就有女子止不住地叫出声来,“荣王爷!” “是啊是啊,荣王爷上去了!” “荣王爷加油!” “荣王爷一定会胜利的!” 陈湘湘原本是个活泼却又低调的女子,这时候亦脸上染上两团红,眼睛冒出星火来,可见她亦是被赫连勃勃迷得死去活来。段樱离淡然地将四周扫了眼,便知道这位赫连勃勃不但在女子中受欢迎,在文武大臣中地位也不轻。 虽然他之前因为与慕风签定了通关协议,似乎并未影响到什么,文武大臣们都对他投以欣赏的目光。 皇后则狠狠地瞪了眼那些花痴着荣王爷的女子,显得很是轻蔑。 比赛就在这时开始,男子们之间的战斗果然比女子之间更为激烈,那翻腾转挪,当真都是身轻如燕,身手矫健,时常引得女子们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偏又有个人加入了战局。 只见他穿着干净利落的短打,只是上身和腿部却套了厚厚的棉衣,这衣裳做得很是特别,虽然厚却不影响四肢的发挥,而且这人的头上还戴了一个特殊的帽子,也是棉布里头填着棉花制成,只露出眼睛部分,却又用薄透的轻纱缚着,即不影响视线,又使风不能够直接吹进去。 只见他冲进队伍后,直接将队伍中的一人撞出冰面,那人倒在湖边半晌都起不来,他却已经顺利加入战团,替代了那人的位置,与赫连勃勃对阵。 他身形虽不如赫连勃勃那般轻盈敏捷,然而他的球技却是相当的扎实,就算不能够在武力上有所助力,手中那根球棒却灵活到让人惊叹,而且时机与力量的把握也恰到好处,结果第一局因为他的加入,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当然是他所在的组赢了。 那些花痴赫连勃勃的女子们不免失望,又对这个包着头脸的男子感到好奇,“这是谁呀?” “是呀,打扮成这样,是见不得人吗?” “想必是见不得人的。” ……议论未竭,居然又被那人赢了一局。 那人是高兴极了,在冰上跳了起来,样子是相当的嚣张和得意! 赫连勃勃这时,似乎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当下俊眉微蹙,手中的球杆握得更紧,然而赫连勃勃毕竟还是大意了,其实往年他都是凭着自己身有武功,而走了捷径,仗着武功底子赢球根本不是问题,今儿偏偏出了个与他拼球技的。 第三局,那人又赢了!只见他高兴地绕着冰场跑了一圈。 皇后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地问:“可是子悦?” 段樱离适时地走出来,回道:“母后,正是太子。” “大胆!太子的身体你不清楚吗?竟然容得他去做这样危险的事!” 这时,子悦太子已经跑到近前,发现段樱离挨骂,便道:“母后,阿翘是为了我好,我穿的这个衣裳,帽子都是她设计的,非常保暖,可以让我透气但不至于受了冷风,您看今儿我不是赢了吗?连荣王爷都不是我的对手!” 皇后着急忙从轿辇上下来,左摸摸,右摸摸,“你真的没事吗?” “我这不是不好好的吗!” 皇后就想把他的帽子取下来,看看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不是很好,段樱离忙道:“这帽子不能取,想必太子这时候一身热汗,帽子取掉反而要着凉了。” 皇后不高兴地瞥了她一眼,见子悦太子又去赫连明宗面前施礼,“父皇,儿臣今日做到了,儿臣不比任何人差。” 赫连明宗似乎也有些欣慰,笑道:“不错不错!来,坐在孤的身边,一会陪孤一起回宫。” “是,父皇。” 这样一来,文武大臣们也都有些惊讶,有些人开始暗中议论着什么。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赏赐太子的也都是好东西,再说父子二人之间,还谈什么赏赐呢?比赛就此散场,今日最沮丧的莫过于顾采芹,赫连勃勃却只是觉得意外。或说这太子子悦,想参与冰球竞技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但向来都是只能干看着,今年却因为这奇怪的衣裳和帽子,出尽了风头。 下午时分,赫连勃勃正在自己府里喝茶,便见顾采芹走了进来,对着他拜下去。 赫连勃勃赶紧亲自将她扶起来,“如夫人,今日之事,实在是太对不起你,还要给你赔礼道歉。” 顾采芹的手上包了厚厚的纱布,显然伤得不伤。 顾采芹也有点怨懑地道:“你今日如此待我却是为何?只因为那太子妃美貌绝色?没想到荣王爷竟是此等之人。” 她把他说成贪花好~色之人,也算责怪的颇为严重了,赫连勃勃微怔一下,却没有生气,摆摆手让下人们都出去了,他亲自给她斟了茶杯,送到她的唇边,“如夫人,都已经给你道歉了,还要怎么样呢?难道真的让本王跪在你的面前?” 顾采芹接了茶,一笑,“那倒不必。你不如直说吧,今日找我,所谓何事?” “今日在龙湖,你说太子妃是段氏樱离?你能确定是她吗?还是只是有所肖似?” “我确定是她!她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荣王爷,此女非同一般,一个南诏被她搞得乌烟瘴气,什么都变了,你可不要被她的美色给迷惑了,说不定她就是被南诏皇帝派来的暗桩,谁知道她将来会做出些什么样让人恐怖的事。” 赫连勃勃心里把南诏国与大历的关系分析了一下,觉得顾采芹所说的话倒不是没有可能,自从明帝逝世,新帝继位,大历与南诏之前的那种彼此依附的关系似乎就有所变化,元丰帝大刀阔斧改制,提高了入关税及将周边矿产管理更加严格,使赫连勃勃私下里的生意也没有以前好做了。 只是,他真的会派自己的皇后来做卧底吗?还是,中间又出了什么事?若是能搞清楚这里头的事情,说不定能抓到左右元丰帝的重要把柄。 想到这里,他顺着顾采芹的话说:“你很恨她?” 顾采芹犹豫了下,道:“王爷若是想听,本夫人肯定会说,不过说来话长……” 赫连勃勃笑道:“来人呀,摆酒菜上来!” 顾采芹还是一脸的不高兴,赫连勃勃敲敲自己的额头,进入内屋,再出来时,手中却拿着一套席镇,却是欢喜佛四席镇,褐玉雕成,相貌欢乐慈爱,水头油润,确实是一套价值连城的席镇。 顾采芹好东西见多了,自然也有几分分辩能力,顿时笑了起来,将席镇收入到自己的面前,“荣王爷好大方,好吧,本夫人原谅你了。” 酒菜上来后,二人且吃且聊。 顾采芹竹筒倒豆子,将南诏有关段樱离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当然,在她的口中,所有的事都不是原本的模样,到最后肯定是段樱离阴谋诡计害死了别人,甚至害得段家家破人亡,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又将她曾经在仆人院里的经历进行了大肆宣染,把段樱离塑造成了一个在仆人院受了很多苦而至心理扭屈,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无恶不为的妖姬。 而她对于段樱离之所以流落至大历为太子妃,又有了新的解读。 “说不定,那南诏国的元丰帝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皇后乃是妖人转世,遗害无群,所以明里虽然将她封为皇后,暗里却将她赶出了南诏国。但是如段樱离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够让自己就此沦落平庸下去,所以后来不知怎么得知了车师国送嫁,她便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居然哄得送嫁队伍将她送到了这大历来。” “照你这么说,段樱离的确是个令人惧怕的女子,你说她将真正的沈罗刹弄到哪里去了?” “那谁能知道呢?说不定已经杀了,丢到哪个山涧里了。” 顾采芹说到这里,忽然又道:“据我所知,她还有一个忠狗,一心一意的维护着她,那人便是现在东夏国的少主慕风。” 赫连勃勃马上想到了太子妃与太子成亲当日,曾被慕风劫走的事。 眉头微蹙,他可真有点怀疑顾采芹的话,那日情景他亲眼所见,虽然段樱离与慕风似乎真的认识,但是慕风对段樱离何曾有半分怜爱之情? 在这里,世子赫连融对她是还不错,但那不错都是表面上的,他让她做正妻,管着他府里那四房小妾,他自己又常常出去寻花问柳,夜不归宿…… 比起当年,七皇子的母亲柳宸妃让她受了不少气,但偶尔间他对她还是轻怜蜜爱,情话柔柔在耳边,哪像现在,徒有如夫人之名,却长年累月的独守空闺,那赫连融也是将身子给耗虚了,偶尔夜宿她的屋中,也是没什么动静。 赫连勃勃听了她的讲述,对于她的处境也略有了解的,因此对她的话依旧是半信半疑。但还是好生的将顾采芹送出府去。 晚上,有宫里传来消息,赫连勃勃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太子妃都有陪太子去练习冰球技艺,怎么练的呢?   ☆、你不认识我了吗(二更) 便是把东暖阁练武的地方,撤掉了暖炉,在上面倒温一层水,一晚过去水便全部都冻成冰,然后二人趁着晚上无人的时候,便在里头对战,这样战了一个多月下来,可不就是冲着拔头筹去的吗? 而且传来消息的人还说,子悦太子因为这番锻炼,身体都比以前好了,而他今日穿着的这套衣裳,也是太子妃亲自设计的。 这下,赫连勃勃也觉得这个太子妃的确有不同寻常之处。 他很快想到了一个识别真假太子妃的办法。 当初,负责送嫁的主要就是云容将军,而与送嫁队伍同行的则是三位使臣,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使臣与女将军的马车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女眷出嫁前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嫁的时候更需要亲近之人护嫁,使臣皆是男子,的确不宜就近。 但是这三位使臣因为要与大历商谈二国友好的各方面细节,是以到现在还在大历皇宫内,不过呢,好像两天后就是他们要离开的日子了。 作为从车师国嫁过来的太子妃,为三位使臣摆一场送别宴,应该是应当的吧? …… 关于送别宴,还是三位使臣先知道了,他们也觉得,临走能得太子妃一送,乃是表现车师国人重情义之举,亦是给太子妃一个后盾。 所以没等太子妃先宴请他们,他们便已经奏请要见太子妃了,而且因为第二日便要离开,他们还自行拟定了时间。 就是当天傍晚。 段樱离其实一直有一个误区,她以为她来替嫁,除了容清,三位使臣应该是知道此事的,却没想到自从沈罗刹离开后,三位使臣其实根本就没有机会与她见面,而容清也从未向三位使臣讲过这件事窀。 所以当段樱离欣然赴约,到达地方的时候,看见容清已经当先走了出来,面色难看时,心里便微微一沉。 果然,容清道:“属下该死,得到消息的时候太晚,如今已经来不及先向三位使臣解释了,荣王爷便在当场。” 段樱离人已经到了门口,又只好停下来。 二人皆觉得,这次闯下大祸,只怕命要丢在这里了。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不知为何子悦太子竟然出现了,他笑道:“阿翘,你在这里做什么?” “车师国使臣要离开了,我做为车师国的将军,理该与他们一起吃顿饭算做送别。”段樱离老实答道。 子悦太子有点失望地道:“刚才东夏国的慕少主受邀进宫,我父皇大摆宴席,我本来还想要你陪同我一起去呢。这样的话只能我自己单独去了。” 段樱离心中一动,忙道:“这样严肃的宴会,女子参加也不成体统,但是荣王爷正在此间,太子可邀他一起去。” 子悦太子恍然大悟,“原来他在这里,我正到处找他呢!他的确是不能不去啊!” 他说着,竟也不管段樱离,直接便进入厅里,将赫连勃勃给叫了出来,赫连勃勃出来的时候,段樱离装成才刚刚到达的样子,向他道:“荣王爷,您去忙大事吧,我与车师国使臣的送别宴只是小事。” 这时候赫连勃勃是没有办法推拒掉皇上的宴请的,只能抱了抱拳道:“如此,对不住太子妃了。” 待赫连勃勃离开后,段樱离还是没有进入。 容清道:“没关系,我会让他们都保守这个秘密。” 段樱离道:“保守不如不守,如果他们不知道这件事,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 容清点点头,“可是现在……” 段樱离在容清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什么,容清便点了点头,段樱离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让花轻雾陪着她到附近逛逛。容清则去取了些迷魂药放在酒中,进去便与每位使臣连干三杯,结果使臣们没等到段樱离进来,就全部都喝醉了。 第二日使臣们醉意都还未消,便被扶上马车送出宫去,略过不表。 再说段樱离,等使臣们喝醉后就又回到了太子宫,却见太子在院子里研究之前的那件衣裳,“真是奇怪啊,这衣裳怎会破了个洞?穿到身上凉嗖嗖的。” 段樱离顺手接了过来,“即是破了,我帮太子补补吧。” 回到屋子里,查看那破口,然后发现有点儿不太对劲,用手往锦花里摸摸,摸到一团仿若纠结在一起的事物,留了心眼,用剪刀缓缓将那团东西弄出来,结果就有一股很辛辣的味道窜入鼻端,立刻被呛得咳起来。 子悦太子用湿毛巾捂着口鼻过来,“哇,这是谁弄的啊?分明就是想要害死我,要不是我机警,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呛死了。” 段樱离把这团东西让花轻雾弄出去,又点了好一会儿的清新香,空气才好了些。 以子悦太子这种身体不好,患有肺疾的人来说,这团东西简直能够致命了,段樱离看向子悦太子,发现他根本没事人似的,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早就发现那团东西了?是你故意把衣裳弄破,再让我发现的。” 子悦太子发现瞒不过去,于是老实地点点头,“这也不能怪我啊,谁叫你那么笨,都发现不了呢?” 段樱离也确实觉得自己太大意了,若是子悦太子真的因为穿着这衣裳出了什么事,那杀太子的罪名能把她永远留在大历。 想了想,她道:“你就不怀疑,是我弄的吗?” 子悦太子想了想道:“也有可能,所以你现在要想办法撇清自己。” 他把难题扔给了段樱离,她不禁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通过观察,她发现子悦太子虽然病弱,看起来也很是依赖着皇后,像个孩子似的任性,但其实上他却是个很聪明的人,有些事他也看在眼里,甚至能够提前预防,而他那迷糊的性子,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她叹气,是因为她觉得,大历皇宫与曾经的南诏皇宫一样,那么的令人压抑窒息,阴谋重重之下,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太子,东夏国慕少主,是否真的来使?” 子悦太子点点头,“真的啊,不过宴会临时取消了,明天下午将在正殿设宴。” “噢。” 子悦太子忽然笑道:“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段樱离的心一惊,尴尬笑道:“太子你想太多了,我跟那人,完全不认识。不过他曾经大胆劫持过你的太子妃,所以我才有点好奇而已。” 子悦太子的眼睛眯成威胁的一条缝,“你在激我——”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道:“不过我不会上当受骗的,男人之间的大事,不能被你们这些小女人给耽误了。他这次来,可是应我父皇的邀请才来的,说的是玉矿的事情。” 段樱离又点点头,“嗯……” 夜深人静,段樱离还是睡不着。 脑海里都是子悦太子白天里的对话,“刚才东夏国的慕少主受邀进宫……” “太子,东夏国慕少主,是否真的来使?” “真的啊,不过宴会临时取消了,明天下午将在正殿设宴。” ……她翻过来,转过去,无法入睡。忽然想到当初在段府的时候,他曾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入睡,她竟也睡得很安心,不像现在如此这般辗转反侧。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屋顶有急促的脚步声,她蓦然坐了起来,再细听时又不见了。 她刚刚准备躺下,忽然觉得房间里有所异样,一股冷风吹起她床上的幔帐,随着窗户的闭合,一个裹夹着冷身的身影已经上了床,黑暗中冷锋一闪,没有温度的匕首搭在她的颈上,耳边却是一个熟悉莫名的声音,“别动!” 她便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地躺下,目光转动,借着月光看向这人的脸。 可惜光线太暗,她只看到他的影子,还有一双如星唇的眸子,此时警觉地看着外面。 正在这时,还真是有人到了门前,然后被谁拦住了,便听得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小雾,你躲开!正是害怕打挠到太子妃,所以才由我亲自来搜的!” 听声音便知是雅儿公主。 花轻雾当然是不躲开,便听得啪啪两声,已经挨了两个耳光。 段樱离心疼花轻雾,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小雾,何事?” 便觉得颈上匕首一紧,已经有湿润的血迹缓缓滑下,段樱离咬紧嘴唇,才没有叫出声,然后听得雅儿公主代小雾答道:“将军嫂嫂,今日有刺客闯入到后宫,我领了父皇的命令来后宫搜索刺客,现在挨着检查每个房间,希望将军嫂嫂不要为难雅儿。” 段樱离嗯了声,这次那匕首却没有再次刺下,段樱离低声道:“慕风……若想没事,我得让雅儿进来,她不搜过是不会死心的。” 慕风大概没有想到太子妃会直接认出他,并且唤出他的名字,微怔一下后,便点了点头。 段樱离大胆起身,用被子将他盖住些…… 雅儿公主这时,也已经走了进来,花轻雾点起了桌上的灯,脸边两蛋都被雅儿公主给打红了。 段樱离半坐着,用手帕遮住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将帐幔掀开一角,道:“公主,辛苦了。” 雅儿公主身穿银色铠甲,英气勃勃,笑一下,“没关系,本公主很愿意为了后宫的安全而辛苦一下。再说,这是我父皇的命令,我一定要好好完全才是。若有打挠将军嫂嫂之处,还请嫂嫂海涵。” 她说话时正儿八经,气势很足,显然对于自己能够接受这样的任务感到很荣幸,段樱离轻轻一笑,雅儿公主却是微微怔住,终是叹道:“将军嫂嫂,您这一笑,满屋子的花儿都要被迷醉了。” 她向屋中看了一遍后,又向前走了几步,“将军嫂嫂,为了您的安全,您不介意我查看榻下吧?” 段樱离道:“公主尽管检查。” 雅儿公主掀开床单,往下看了看,又不放心地用剑刺了刺,确定没有藏着人,这才站起来道:“将军嫂嫂,雅儿得罪了,既然没有贼人入此,就请将军嫂嫂安心入睡。” 雅儿公主说着,已经带着手底下的人全部离开了。 花轻雾有点委屈地向段樱离比划,“雅儿公主太不尊重人了,竟然……” 段樱离轻叹一声,“小雾,你也去休息吧,拿药膏擦擦脸,明日就会好的。” 花轻雾发现段樱离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还以为她半夜被人吵醒定是睡得很恼火,当下也不敢多做打挠,就熄了烛火,关上门出去了。 直到这时,慕风才从榻上一跃而下,深色的阴影中,他看起来挺拔,冷酷。 “慕风,你在找什么?” 段樱离以前就总是直呼他的名字,很自然,很随意。 慕风蓦然转身,大袖挥动之下,段樱离只觉得眼前一花,慕风竟然又到了她的面前,那张早就刻印在心中的面容,放大在她的眼眸里,她心中百味陈杂,又是激动又是感概,真是恨不得立刻扑在他的怀中痛哭一场,知道他现在好好的活着,她已经是很欣慰。 大概发现她的目光过于复杂与悲伤,他反而愣了下,手中的匕首也离她修长的颈子远了些。 “慕风,你不认识我了吗?”   ☆、惹祸的玉芙蓉(三更) 慕风对于段樱离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的,当雅儿公主在外面叫她“将军嫂嫂”的时候,他就想起来她是谁了。他在她嫁进大历那日劫持过她。不过,也仅此而已。 “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谁,我定要杀了你才可以。” 慕风的声音,还是与以前一样清洌中带着柔和,好听极了,然而语气却是冷酷无情的,若她不认得他是谁,自然他也不必杀她了。可是现在,她明明认得他,若他放过她,恐怕他就永远也走不出大历皇宫了。 他不是开玩笑的,段樱离一时竟愣住了妲。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世,自己原来是死在慕风的刀下。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 然而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慕风已经不在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出去了,正当她长吁口气的时候,慕风的影子又出现在窗前,他道:“那日我劫了你,给你造成困挠,这次我放了你,你便也是我的困挠,我们扯平了。” 他说完这些话,人已经往黑暗中去窀。 段樱离愣了半晌,哧地笑了出来。 他不知道慕风为什么会放过她,但想到他说“这次我放了你,你便也是我的困挠,我们扯平了”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可能这就是缘分,他们的缘分便是给彼此造成困挠,让对方记忆鲜明。 第二日,段樱离穿着高领衣裳,将颈上那道细细的伤口遮住,把花轻雾吓了一跳,还未问起原因,便有人送来了一盆花, 段樱离初时没有注意到,后来阳光洒在那盆花上,花朵竟然是透明略微显出光泽的,她才感到好奇,细看之下,才发觉这盆花根本就是一整块玉雕成的,或者它不是雕成的,而是天然形成的,这是一盆花与盆连接在一起的玉芙蓉。 不用说,能够这么大手笔,送来一整盆上好玉石雕成的花,不用说也只有盛产玉石的东夏国才能做到。 果然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便听到妃嫔们悄声议论,原来这次东夏国应邀来到大历皇宫,本不必带什么礼物过来。但是东夏国慕少主非常大方,竟然带了十几块非常漂亮的罕见玉石过来,其中就包括那盆玉芙蓉。 又有人道:“这盆玉芙蓉不知道最后会赏给谁,听说美绝了。” 段樱离一听,倒不敢炫耀自己已经得了那盆玉芙蓉,很低调地垂首,然而给皇后请过安后,却听得皇后缓道:“东夏国慕少主送来的那盆玉芙蓉,今日点名要送给太子妃,想必太子妃已经收到了吧?” 这下炸锅了,众妃嫔都议论起来,“原来是给她了!呵,刚才还装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原来自个早得了。” “可是,人家是太子妃,是小辈,咱们总不能与她计较……” 原来此时在此处的妃嫔多数都是赫连明宗的妃嫔,太子子悦便只有段樱离这一个太子妃,另外几个儿子都被派到别处去不在宫里,皇子妃们也各自为府,并不是时常来宫里请安,这会儿,小辈便真的只有段樱离一个。 皇后又道:“太子妃,你能解释一下这件事吗?”皇后的语气有点儿冷。 “回皇后,臣妾感谢父皇与您的厚赐。” 皇后哧地冷笑,“本宫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这玉芙蓉可是东夏慕少主点名要给你的,本宫就是有点儿奇怪,你与那慕少主并不熟识,为何他会指名道姓将这次送来的礼物中,最名贵的那件送给你?” “这——臣妾不知。但是想来,无非也是因为太子与臣妾成亲不久,补上来的贺礼也未可知。” “你说的倒好听,不过本宫倒觉得,定是那日你被劫,孤男寡女独处一段时间,不知他是否对你有了私情?” 皇后这话如同一铁烧红的水扔到滋水中,下面的妃嫔们一下子反应激烈起来。 “原来如此呢!呵,真是不要脸!” “是啊是啊,怪不得那慕少主巴巴地来到宫里,谁知道是为着什么呢!” 底下妃嫔议论纷纷,皇后看着很满意,唇角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微笑。 却听得段樱离道:“慕少主乃是由皇上亲自邀请至此,商谈有关玉矿的大事,母后如此曲解他的来意,只恐有伤两国和气。万一传到那慕少主的耳中,又不知会闹出什么风波来,是以臣妾恳请皇后千万要顾全大局,莫让流言蜚语坏了大事。” 她如此不卑不亢,倒教那些议论的妃嫔都渐渐地停止议论。 皇后见此,心头怒火蓦然窜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宫母仪天下,竟然还要你这个小辈来教训?” “臣妾并没有这个意思。” “你做都做了,还说没有这个意思?你可知,本宫可以用大不敬来治你的罪。” “皇后执意如此,臣妾只好接受。” “好,好,有骨气!来人呀,给本宫把这不知高低的贱货给拉出去,重大二十板!” 这二十板下去,轻则重伤,重则说服了慕风,答应他与赫连明宗好好谈谈一宗玉器的交易,同时商定边境三个玉矿的归属问题。 慕风的要求,不过是一只血玉虎符。 赫连明宗早已经将那虎符抛之脑后,当年他夺东夏政权之后,为了使百姓归心,他来了一场大变革,文字狱和焚书毁史自不在话下,当年皇宫里所用的兵符圣旨什么的,都是能毁的就毁,血玉虎符这种东西之所以有可能还存在库房里,价值不在于它是一只虎符,而在于,它是血玉制成的。 赫连明宗大方地答应了慕风的要求,没想到带着慕风去库房的时候,竟然遇到后宫正在大开杀戒,实在是让他丢脸。 不待皇后解释,他已道:“全部人等退下!” 皇后只好一挥手,侍卫们都退了下去,赫连明宗看了眼笛子上的毒针,道:“这是谁的,自己给孤站出来!” 谨嬷嬷无奈,只好颤抖着站出来,“皇,皇上,奴婢一时糊涂……” “你真是大胆!”赫连明宗不容得她解释,已经接着道:“立刻把她拉下去斩首!” “皇上!请饶谨嬷嬷一命吧!”皇后匆忙求情。 然而赫连明宗已经冷哼一声,带着慕风往库房而去。   ☆、玉白菜的交易 赫连子悦经过段樱离身边时道:“你赶紧回宫去吧,我没回来之前不许你出宫。” 段樱离应了声,便由容清护送,回到了太子宫。 谨嬷嬷被两个人扯了下去,经过段樱离身边时,恶毒地盯着她,段樱离避开她的目光,又不由回眸,却见慕风的身影已经远了。 再说官红俏这个小丫头,边走边道:“刚才那是太子妃吗?真是漂亮极了,长到这到大,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子。” 赫连子悦忙笑道:“正是本太子的妻。”语气中颇为自豪。 赫连明宗却沉默着没说什么,一行人到了库房,随着沉重的锁打开,入眼便是看不到尽头的玉器架,官红俏小嘴微张,似乎被这庞大的存储量给惊住了,赫连明宗不由轻蔑一笑,说什么东夏国政权,也不过是刚刚建起没几年的山寨式东夏而已,果然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窀。 此时的他,倒像是看着一个贪玩的小辈,他还可以陪着小辈一起玩儿,只待这个小辈玩儿不下去了,才伏在他的面前求助。 他今日刻意要带慕风和官红俏来到库房,便是要展示一下自己财富的冰山一角。 慕风却只是缓缓地在货架中穿行,对于那些玉器并不多么的留连,毕竟他在夏都,再好的玉器也都见过,在南诏皇宫的时候,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还有,南诏皇宫的玉器库房一点也不比大历小,甚至还要更大。 贺一过也在各玉器架之间穿行,寻找那块血玉虎符。 这时候,一个打扮娇俏,手持软鞭的女子走了过来,人还未近声已到,“父皇,我也要那个玉芙蓉,玉芙蓉没有也可以,玉白菜总要给我一个吧!难道这宫里的好处只给外人占得,我做为您的女儿却没有份吗?” 子悦太子的目光本来一直盯在慕风身边,这时候连忙头向这女子道:“雅儿,阿翘才不是外人,她是你的嫂嫂。” 雅儿公主一向不买赫连子悦的帐,笑道:“好好好,那我承认她是家人,那么太子哥哥你会送我玉芙蓉吗?” “玉芙蓉独此一份,除了阿翘,谁又有资格拥有它?不过玉白菜倒真的有。” 赫连子悦刚才就瞧见了那颗玉白菜,这时候走过去直接拿过来,递到雅儿公主的怀里,“你看,这不也是青翠欲滴的好玉吗!” 雅儿公主收下了玉白菜,终究还是觉得那只玉芙蓉更好。 可惜东西既然已经到了别人的手里,又怎么好强抢过来? 正抱着玉白菜在那里患得患失间,便瞅见一个人影自玉器架间走出来,只见他面如傅粉,眸若星辰。姿容即好,形态更佳,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如玉山之将崩,而眉宇间一抹玫红,更令其如妖如仙,几疑不似人间所见。 雅儿公主微张大了唇,“太子哥哥,我好像见到了仙人,还是妖精?” 子悦太子向她的目光看去,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男颜祸水,即之迸发矣。” 见雅儿公主还是盯着慕风,他只好提醒道:“这位就是东夏国少主慕风慕少主,你别这样盯着他,有失体统。” “噢,噢好……” 慕风似乎并未察觉这边的动静,只是一心一意地找虎符,本来以为赫连明宗带着他过来就是走一个过场,其实那血玉虎符说不定早已经丢失了。却见那贺一过走过来,笑道:“慕少主,这便是那块血玉虎符。” 慕风往他手中看过,只见一块红的仿若快要滴血的虎符,正是关先生数次提起的形态一样。 随拿在手中细看,确定这的确是血玉雕成,而且玉雕之上隐隐还有红色封腊,显然是当初这虎符调兵时留下来的痕迹,于是点点头道:“的确是这个。” 贺一过面色凝重道:“此物于现在,虽然已经没有办法调动军队,但是曾经东夏的一些老臣子若见了此物,定是激动异常……慕少主定要善用此物。” 慕风神情微凝,看向贺一过,见他默默点头。 慕风明白了什么,向贺一过微微笑了笑,道了声谢谢。 赫连明宗没想到这血玉虎符真的从这么一库房的玉器中被找了出来,不得不说,这贺一过很是敬职敬责,将库房管理的不错。夸奖了贺一过一通后,众人又从另外的方向返回正殿,雅儿公主就做梦似的跟在他们的身后,子悦太子看出她的心事,笑道:“雅儿,看上他了?” 雅儿公主的脸蓦然红了,扭捏道:“太子哥哥……” “这样吧,按道理说呢,男人们谈事,是不允许女子参与的。但是光谈事吃饭也没有什么意思,如果今日午膳的时候,你能给我们表演一段剑舞,相信会给慕少主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雅儿公主眼睛一亮,“真的吗?” 子悦太子笑着点点头。 雅儿公主高兴极了,半道折回宫去准备,经过太子宫的时候,犹豫了下进入了宫里,段樱离正在与容清说话,早上的事儿虽然他们都没伤着,但是感到皇后如此做,真的是想置段樱离于死地,二人都有些心有余悸。 段樱离最不理解的是,皇后既然这么疼爱太子,为何要这样对待她这个太子妃呢?不说爱屋及乌了,至少不应该存在加害之心。 容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段樱离还是让他去打听有关太子与皇后之间,到底有没有出过什么特殊的事件。 雅儿公主进来后,也不管容清还在场,直接把自己手中的玉白菜递向段樱离,“我拿这颗玉白菜换你的玉芙蓉,将军嫂嫂,你一定会同意吧?我猜这颗玉白菜至少个体上要比玉芙蓉大上许多吧?” 其实这盆玉芙蓉是惹祸的根源,段樱离还正想把它送出去,这便正好,让花轻雾把那盆玉芙蓉端过来,雅儿公主只瞧了一眼,便觉得自己是欺负人来的。玉芙蓉无论造型还是大小,根本都不是玉白菜能够比的,还有那水头儿,晶莹惕透,还有那润泽,在阳光上泛着柔和的光芒。 单只说雕工,栩栩如生的芙蓉造型,让人一看就爱不释手。 雅儿公主有些尴尬地道:“没想到这玉芙蓉如此巧夺天工,又是如此上好的玉质,其实将军嫂嫂,这棵玉白菜如果不够的话,等明儿我再找了好东西来送给你。” “没关系,我反而喜欢这棵玉白菜,很有家乡的味道。” “是吗?”雅儿公主忽然想到,这车师国的女将军常常出征在外打仗,说不定也就是见着些烂白菜、烂茄子之类的玩意儿,像皇宫里的这些尊贵之物,她又懂得几何?她可能真的觉得玉白菜比玉芙蓉好呢? 这么一想,倒也心安理得了,便把玉白菜往段樱离面前一推,抱起了玉芙蓉道:“那将军嫂嫂,雅儿在此谢过了。雅儿还有些其它事,就先行告辞了。” “公主慢走。” 雅儿公主喜滋滋地抱着玉芙蓉回到了自己的沁园,又精心打扮了一番,恰好也到了午膳的时候,便拿了把长剑,往正殿而去。 殿中慕风与赫连明宗果然已经开始用膳,雅儿公主笑嘻嘻地走上前,向赫连明宗施了个抱拳礼,英姿勃勃地说:“父皇,雅儿新学了一套剑舞,今日趁着慕少主在,便为你们表演一番。” 赫连明宗对这个女儿也算宠爱,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闯进来,倒也没有反对,呵呵笑着应了。 雅儿公主身穿一袭桃花色的窄袖裾裙,腰间的同色带子将她的腰肢裹得很细,再加上眉若柳叶,唇若蔻丹,也确实是个大美人儿。 她先舞了几招剑式,动作柔和缓慢,然而却将自己的身体和与四肢尽量的舒展开来,目光则含情脉脉地看着慕风。 站在慕风身后的官红俏看出什么,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雅儿公主的身姿柔美,剑锋渐渐地带上了风,速度也越来越快,一套剑法舞得滴水不漏,之后忽然便到了慕风的案前,剑尖挑起了一杯酒,笑得像一朵刚刚盛开的山丹丹,“慕少主,这杯酒,雅儿敬你。” 慕风神色淡然,很有礼貌地从剑尖上取了杯酒,一饮而尽。 雅儿公主觉得慕风那一眼过于淡然,并没有达到她想达到的目的,于是居然又侧身挑起旁边子悦太子案上的酒,道:“雅儿代表太子哥哥,再敬您一杯。” 慕风于是又点点头,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雅儿公主四处观望,忽然便要去挑赫连明宗案上的酒,赫连明宗却已经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再胡闹下去,自端了酒杯饮尽,道:“雅儿,你的剑舞差不多了,可以退下了。” 雅儿公主怔忡了下,终是收了剑,不得不退下。 退下之时又向慕风看了眼,却发现慕风的目光早已经挪到别处,不再看她。 从正殿出来后,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哪里不对劲呢?在花园里遇到了一个小太监,便抓着人道:“你说,本公主漂亮不漂亮?” 小太监平时只能遥遥地看着公主,从来还没有这么近的接触过,虽然她很凶,可是那漂亮的水眸和小巧的唇,那吐气如兰的味道都让小太监毫不犹豫地答道:“公主漂亮,公主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雅儿公主却又哧地冷笑,将这小太监扔到一边去,“你这阉人,会分辩何为漂亮,何为不漂亮?” 雅儿公主这模样,便被贵妃刘氏看到,忙唤道:“雅儿,你怎么了?” 贵妃刘氏是雅儿公主的亲娘,这时候便小步跑到跟前,“娘亲,我只是觉得我还不够漂亮,娘亲,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变得更漂亮一些。” 贵妃刘氏容貌也颇为妍丽,当年才十四岁便进了宫,十五岁生下了雅儿公主,雅儿公主现在才十五岁,刘氏还不到三十岁,容貌正是到了女子最有味道的时候,褪去青涩和戾气,剩余明艳的和蔼。 “我的雅儿是最漂亮的,还想要多么漂亮呢?” “娘亲,你骗人。”想了想她道:“以前,宫里便只有娘亲最漂亮,现在不是了,将军嫂嫂才是最漂亮的。” 贵妃刘氏倒也见过段樱离,第一次见面便觉得这女子过分美丽,恐是红颜祸水,心中对其一直不喜,现在听到雅儿公主如是说,便又道:“像她那种相貌,又不一定是有福的,女子不但要长得美,更要有福,才算是真正上好的相貌,我的雅儿将来必定不会比太子妃差的。” 这么一通安慰,雅儿公主的心情好了不少,但今日一番努力,仍然没有得到慕风的青眼相加,总归还是有些沮丧的。 不过这种小女儿心思也不好直接拿到桌面上来说,一时非常的郁闷。 这晚,天空又飘起雪来。 段樱离披着衣裳,久久不进入房间休息,花轻雾比划着让她进屋,莫要在门口着凉了,段樱离固执地立在门口,“小雾,你说他在找什么?” 花轻雾不明白她说的什么,只愣愣地看着她。 无奈,又进屋拿了件厚袄子过来,替她披在身上,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想起早上段樱离还没有回答她的问答,便又固执地询问起来。 段樱离见瞒不住,只好悄声将昨晚的事,又给花轻雾说了一遍,花轻雾哦了声,眸啃愤愤之色,想不明白这慕风是怎么了,竟然忍心伤害段樱离。在她的记忆中,慕风明明对段樱离是非常好的,甚至在大历的时候,将君夫人之死一力抗在自己的身上,如今这却是怎么了? 见到段樱离望着天空的雪花苦苦思索,花轻雾还以为她在伤情,根本不知道段樱离其实是在想,这慕风定是在找什么东西,否则不会深夜闯入内宫。 这样又过了几日,花轻雾终于找了个机会,在半道上大胆地截住了慕风。 慕风倒也认得她,只见她满脸愤怒地一通比比划划,慕风根本不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反而官红俏看得有趣,笑道:“少主,不如由我去见见太子妃,说不定这位小雾是太子妃派来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呢。” 慕风点点头,便不再理会小雾,径直往前走去。 花轻雾气不过,捡到起地上的青石,就像慕风扔去,却被红官俏一把接到了那颗石头,同时狠狠地拧住了花轻雾的手腕,花轻雾只觉得手臂生疼,当下只能乖乖地随着官红俏摆布了。 到了太子宫,她把花轻雾猛地推倒在段樱离的面前,“太子妃,这是您的奴婢吧,刚才竟然想伤我们少主!” 段樱离赶紧把花轻雾扶起来,只见花轻雾委屈的眼睛都发红了,比比划划地道:“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对待你?当初我们从南诏出来不就是为了找他吗?现在倒好,他明明就在眼前,却任由您继续陷在大历皇宫不闻不问,我只是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而已!” 段樱离心痛地揉了揉花轻雾的手臂,“你呀,真是个小傻瓜。” 之后,让人把花轻雾带下去休息,这才道:“不知姑娘贵姓?” “我乃官红俏!”她答得干脆利落。 “官姑娘,小雾之所以这样对待慕少主,是因为慕少主曾送给我一盆玉芙蓉,结果这盆玉芙蓉差点累我失去性命,小雾觉得是慕少主故意害我,因此才……” 官红俏打断她,“你们主仆二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盆玉芙蓉价值连城,若是识货人,便是出两座城池也愿意交换!你拿了宝物却来卖乖!怎么不怪自己在这里人缘太差,竟然要被人毒针杀之!还有,难道不是我们慕少主救了你吗?你竟连一点感激之意也没有?” 官红俏这几年跟在慕风的身边,早已经一整颗心都挂在慕风的身上。慕风这几年叱咤风云,但为人却是沉默少言,对女子更是不多看一眼。 今次却指明玉芙蓉要赠给太子妃,早就已经惹得官红俏很不开心了,这次便趁着这个机会将段樱离狠狠地教训一顿出口气。 段樱离无奈,只好再次道歉。 官红俏仍然愤愤,却听得段樱离笑问,“想必官姑娘一定很爱慕少主吧?”   ☆、粥宴上的暗暗较劲 官红俏的脸蓦然红了,半晌才吱唔答道:“慕少主乃是难得的少年英豪,我爱慕他又有何奇怪?所以,你们不要以为,这是大历的地盘,就可以随便不尊重慕少主,我官红俏会接招的,绝不会退让半分。” 段樱离笑笑地给她倒了杯茶,“慕少主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已,当真是很幸运。” 伸手不打笑脸上,而且官红俏得了夸奖,心头也喜悦,便将花轻雾的事就此揭了过去。 “太子能有这么漂亮的太子妃,他也很幸运。”官红俏适时地夸回去。 二人就此打开了话匣子,提起慕风,官红俏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有所顾忌,段樱离也不勉强,但是聊了大约半个时辰,段樱离还是有许多收获。 比如慕风是如何回到东夏的? 据说三年前,能掐会算的关先生,说慕风将成为少主,于是一行人在奉京城内等待,后来果然见到慕风走在街道之上,因为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见他走过来很多百姓都散开,目标极为明显。 而且在那个时候,还有一些奉京的兵勇及高手意图杀死慕风,关键时候是关先生带领众人将那些人打退,而慕风却不见了。 后来,他们是在西壁涯找到慕风的,他已经晕倒在涯边,身边只陪着方鱼。 慕风昏迷了三天便醒了过来,但是醒来后的他,整个人如同缺失了灵魂般木然冰冷,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其实已经失去在此之前关于他人生的所有记忆,他像个初生的婴孩般,需要对一切都有新的认识。 他认识的第一个人,便是关先生,他就好像他的父亲。 他认识的第二个人,便是官红俏…窀… 官红俏提到这点的时候甚是自豪,那时候她可以贴身照顾着慕风,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日子其实是很美好的。 而方鱼则是厚着脸皮硬要留在慕风的身边,并且最终成为慕风的得力助手。 好在关先生是非常有耐心的,他学富五车,才大如海,耐心地给慕风讲述了他的身世及他应该负起的责任,并且后来大家发现,慕风只不过是失去了记忆,他从前所拥有的所有才华却有幸保留,他的字写得很好,他也很有经商的头脑,而且他很快就用自己的办法,拥有了八万铁骑。 直到现在,这八万铁骑依然是东夏国最强有力的武器。 段樱离听得入神,官红俏所说的这些,她几乎都能够想象出当时的景象。慕风为什么会晕倒在西壁涯呢? 她忽然想到,自己从奉京皇宫里出来后,首先去的也是西壁涯。 ……“他当时,一定很辛苦,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失去记忆……你们知道他在失去记忆前,到底遭遇了什么吗?” “这个,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但想必也是与那个臭女人有关的!” 官红俏的心情蓦然变差,而且她忽然发觉自己今日说的太多了,虽然对方亦是女子,但到底是大历的太子妃,她说这么多实在已经是很……她抬手敲敲自己的脑袋,平时她自以为精明,今日却是怎么了? 其实不过是段樱离语气和缓,微笑迷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与她亲近。 好在这些事反正知道的人也不少,而且在传说中更是神奇,说慕风是上天派来建立东夏国的天之子,眉宇间的一抹玫红便是证明。 却听得段樱离又道:“你说的那个臭女人,可是南诏国的段樱离?” “你也知道她?”官红俏提高了警觉。 “最近有听到她的不少传闻。” “有些呢,不是传闻,而是事实,在我的心里,她的确是一个祸国妖姬,还害了慕少主。” 说到这里,却不乐意再往下说了,找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 其实段樱离自从出了南诏后,前后与慕风见过三次面,已经隐隐猜测到他失去了记忆,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如何能感受到这世间的暖?也怪不得他从骨子里凉到外面,只是,他连她都忘记了。 她脑海里一直在重复着这个现实,他忘了她,他什么都忘了…… 再说官红俏回到慕风的身边时,慕风正放走一只信鸽,手中拿着个短签,他打开看了眼,道:“原来这血玉虎符不是没用了,只是要在合适的人面前才会有用。” 说着把短签递给官红俏,只见上面写着,“血玉虎符依旧能够令贺一过这样的老臣子对东夏俯首称臣。” 官红俏的眼睛微微一亮,“少主,关先生的意思是?” “他要我们找出依旧对血玉虎符忠诚的人,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多逗留一段日子了。” 听闻此话,官红俏有点懊恼,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希望能够快点离开大历皇宫这种鬼地方。 还是带领着铁骑,黑山白水间穿行来得痛快! 关于边境三个玉矿的归属问题,如今与大历皇帝谈了不下三次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大历皇帝认为,三个玉矿乃是在大历境内,理该属于大历,而且这玉矿已经被慕风用了三年,也该归还了。 但是慕风却道,那玉矿所在之地,本来就是无人管辖之地,当时东夏国去开采那片土地的时候,那里甚至没有驿马站,没有界碑,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这片土地已经是有主的土地,现在一片荒芜之地变成了玉矿,就来强抢,若是同意了,无法向东夏国的百姓交待。 最令慕风无法接受的是,为了证明这片土地的确是属于大历的,赫连明宗居然拿出了一张大历国早期版图,版图中的确有把三个玉矿中的两个都圈进来,只是,当时大历还不叫大历,大历政权也不姓赫连,这是慕风的祖辈打下来的天下,圈下来的地图,现在却成为对付和说服慕风的武器。 慕风当然不同意,曾经的东夏政权已经瓦解,新的东夏政权才是慕氏政权,若是这样说的话,这张地图所圈之处,该是属于东夏政权,那请问大历皇帝,是否要将地图中所有的地方都归还给东夏政权呢? 赫连明宗早知道没那么容易,大笑几声之后,道:“孤倒是想要归还,可是就怕你这个小子要不起……唉呀,若说当年,你父亲要是还在生,你该叫我一声叔叔才对,而不是现在我们面对面如此拔箭张驽的样子。” 慕风冷冷看着他,未再言语。 因为这张地图的出现,关于三个玉矿的归属问题,终于陷入胶着状态。 很快,便是腊八节。 在南诏的时候,并无过腊八节的习惯,或许说不是刻意的庆祝,但是在大历,这却是个很重要的节日。那日,百姓们要聚在一起喝腊八粥,要请和尚来练经,并且要由和尚讲经,还要请大胆的百姓上台,说起这五谷杂粮来之不易,定要珍惜之类…… 算是忆苦思甜的一种形式吧,为的就是让百姓明白如今的安定生活是多么的好,不要再起反叛之心。 而宫内,也要素食一日,中午更是腊八宴,由五谷杂粮熬成。 段樱离向来饮食清淡,并不觉得这一日有什么特别,但有些人便受不了,早上吃的是清粥素菜,中午还是要吃粥,还是素菜,她无法理解,于是大发脾气,把面前的粥都拨到了地上,“我说了,我要吃虾,要喝的是皮蛋瘦肉粥,而不是劳什子腊八粥!” 发脾气的这人,正是雅儿公主,其实她也不是每天非要食肉才可以,只是腊八粥曾给她留下不好的回忆,因此一到腊八节,便情绪暴躁。 她发脾气不吃粥,自顾自跑到花园里练鞭,一套鞭舞下来,额上冒出了微微的热汗,心情似乎也平静了些,便听得一人拍掌,“公主好身手。” 雅儿公主回眸,见是如夫人,她身着浅紫色掐腰连身裙裾,腰身款款,柳眉细目,一幅烟视媚行的样子。 雅儿公主对她向来也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雅儿公主倒不知道,在南诏的时候,还不是如夫人的顾采芹就有满宫苑乱逛的习惯,这时她浅笑答道:“今日腊八节,命妇们都被皇后请到宫中食腊八粥,我自然也会来了。不过公主,看你郁郁不乐的样子,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雅儿公主不想对她说什么,白了她一眼就准备离开。 却听得顾采芹道:“听说公主以玉白菜换得太子妃的玉芙蓉,那玉芙蓉是否当真绝品?若是公主愿意,可否让我等瞻仰一下?” 提到玉芙蓉,自然就想到了慕风。 雅儿公主轻叹一声,道:“来吧。” 二人回到雅儿公主所居的沁园,只见主屋厅正中的桌子上,摆着盆栩栩如生的玉芙蓉,在阳光下发着微光,当真是美绝。然而雅儿公主看着它,却又不自禁地叹了口气,顾采芹边欣赏边将玉芙蓉夸奖一番,说的天上有,地下无般。 但见雅儿公主一直不搭言,于是试探着问道:“公主,为何如此叹息?难道这玉芙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雅儿公主摇摇头,欲言又止。 她心里实在憋着许多心事,苦于无处诉说。 顾采芹眼珠辘轳一转,便想到了什么,“若不是玉芙蓉有问题,那么便是送这玉芙蓉的人了?其实慕少主的确是少年英雄,一表人才,便是哪个女子见了也喜欢的不行,但公主又不是一般女子,想必慕少主对公主也是喜欢得紧。” 这下算是戳到雅儿公主的软胁了,马上道:“你才说错了,他都懒得多看我一眼!” 说完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失言,很没面子,又生起气来。 顾采芹心中已经有了谱,略显担忧地道:“公主,照你这么说,若不是慕少主的眼睛瞎了,就是他已经心有所属。” “为何如此说?” “以公主的花容月貌,又有哪个男子能够抵挡呢?慕少主的眼睛若是没有瞎怎会视而不见?除非他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女子。” 雅儿公主这下更加叹气了,“若是如此的话,那我岂不是更没有希望了,不过听你这么说我更喜欢他了呢,对爱情如此忠诚,不轻易受到诱惑的男子当真世间少有,可惜他爱的不是我,否则的话我不知道要有多幸福。” 她从小倒是读过不少书,当然都是她的太子哥哥找来给她看的,书中那些秀才和小姐的故事使她对爱情很是向往,却又觉得男子对爱情不忠,让她很是失望,现在乍然听顾采芹如此说,居然在刹那间对慕风更为迷恋。 顾采芹又道:“其实公主又不是没机会,他喜欢的人,与他未必有结果,或许他只是一时被迷住而已。” “此话怎讲?” “你想,那玉芙蓉的价值,据说两座城池也换得,为何他会把这玉芙蓉指明送给太子妃呢?想必他见过太子妃的倾城绝色,一时被她的容貌所迷而已。虽然雅儿你的容貌也是上上之选,但说实话,若是与太子妃比起来,尚且差了这么一点点……” “他喜欢的是将军嫂嫂?!” “公主,您还不知道吧,您这位将军嫂嫂可是了不得的,你道是她一个弱女子,为何能够成为威名远扬的将军,还被称为巾帼英雄?可是她一点武功都不会,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够上战场?想来,还不是以自己的容貌,哄骗那些男子为她卖命,将军功都加予她的身上,才将她塑造成传奇女子,而实际上,还不是一个,靠姿色而博取名利的贱人罢了。” 雅儿公主尚是第一次听闻这些,略有些紧张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不真,公主您可自行观察。听说今日腊八粥,慕少主也会参加,还有些少年男子亦是会参加,你不如去看看,就知道你的将军嫂嫂是如何勾~引男人了。” 这么一说,雅儿公主倒不能不去了,立刻道:“我们走!” 腊八粥宴是在御花园附近的广陵宫苑内,此宫苑阔大而风景优美,虽然是冬日,依旧四周花木摆放,不见白雪。 众人坐在那儿是有些冷,但有粥喝,还有舞乐,倒也能忍受。 雅儿公主原本不打算来,被顾采芹激得来了,却又来早了,有些年轻的贵公子便先行与她打招呼,她冷冷的不理会,举目四望,只瞅着太子妃与慕风是否已经到了。公主眼高于顶,诸位公子打完招呼后,便也都讪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雅儿公主犹自不觉,只是她即是见过了慕风如此的佳公子,别的公子自然也不放在眼里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雅儿公主的脚有点被冻麻了,这时,太子妃终于来了,却是与子悦太子一起来的。子悦太子的身体较以前的确好了些,面色不再苍白,又围了厚厚的貂裘,看着很是风~流倜傥。 太子妃眉间粘花钿,双眸若水,面如清莲,却因为唇上一点蔻丹而添了艳,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太子便是将来的皇帝,众人虽然知道子悦太子病弱,但在礼节上却还是要将他抬高一把的,况且太子妃也是随着太子第一次出席这种人多的场合,众人自然还是要给面子的,于是竞相的围上去,给太子和太子妃请安问好,目光自然还是停留在太子妃身上的时候比较多。 雅儿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这里真是冷清,居然连一个问候的人都没有呢,全然忘了她来的时候也有人问候,她不搭理人家而已。 “果然是个狐狸精呢!” 正在这时,又见一男一女进入广陵宫苑,却正是慕风与官红俏。 慕风今日一袭深蓝色锦衣,腰间坠着一块血玉虎符,身上有种使人不能接近的冰冷,眉间一缕玫红平添邪魅气息,他的出现,吸引了大部分女子的目光,她们都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低声议论起来。 慕风与子悦太子是相识的,自然是先去与子悦太子打招呼,二人相互点了点头,“慕兄,这边请!” 子悦太子将他请到上座。 慕风坐下后,发现段樱离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便微微地点了下头。 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的雅儿公主,不由地咬牙切齿,这个将军嫂嫂,居然不顾子悦太子在场,公然勾~引慕少主呢!果然是个水性扬花的贱女人!   ☆、是谁害你 雅儿公主越想越气,便唤了声,“太子哥哥!”也挤到这一桌来,并且特意坐在慕风和子悦太子的中间,“太子哥哥,我和你们一起吃粥好不好?” 子悦太子何尝看不出她的心思,笑笑说:“当然好。妲” 一会儿,热粥已经摆在各人的面前,皇后也已经来了,说了几句空洞有礼的话,就开始喝粥。 皇后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坐下后也没有什么胃口,一眼看到子悦太子正把一勺粥吹了吹,递到段樱离的唇边,皇后的心口就不由自主地疼。 “谨嬷嬷……”她唤道。 旁边一个嬷嬷赶紧上前,低声回道:“皇后娘娘,谨嬷嬷已经不在了。” 皇后恶狠狠地盯了这个嬷嬷一眼,“要你提醒!” 新晋的这个嬷嬷虽然也不错,但到底不像谨嬷嬷那样,是从小就跟在皇后身边的,况且谨嬷嬷还有一身的好武功,常常能帮她办一些难办的事。可是这样一个又有本事又忠心到令她绝对信任的忠仆,却因为段樱离而被斩杀了。 皇后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暗暗地咬牙。 再说段樱离,看着这递到唇边的热粥,稍怔了下,还是张了嘴,将它吃下。子悦太子见状很是满意,又贴心地拿出自己的帕子替段樱离擦去唇边的粥迹。段樱离向他微微一笑,“这粥的味道很不错。窀” 子悦太子道:“那是当然!说起来这粥,还颇有段故事的。当年东夏国——呃,就是大历前身,刚刚立国,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验,当时的情况可以说,虽然兵马强壮,但百姓却过得穷困潦倒,食不裹腹。 当时的皇帝眼见如此情况,真是痛心疾首,一个国家若是光有兵,没有民,又有什么意义?况且,没有民,最终这些兵也要饿死。 就在那时候,出了一个奇人,此人名叫关尚,眼见冬日还长,离春来野菜果子能吃时尚有一段距离,他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二日,他便教士兵和附近的百姓们开始唱歌,这首歌是这么唱的……” 说着他便站了起来,摇头晃脑的开始了: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shǔ)!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yuán)得我所。 子悦太子等于是开了个头儿,所有的人竟都放下粥碗,跟着唱起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mài)! 三岁贯女,莫我肯德(dé)。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gúo)。 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 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 乐郊乐郊,谁之永号![2] 这下声势浩大的,诺大的广陵宫苑倒像变成了一个学堂,大家集体都在唱着这首诗。官红俏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景,不由大感有趣,待他们唱完了,又喝起粥,她便不解地道:“子悦太子,这便是奇怪了,百姓当时都已经快要饿死了,那位奇人关尚,却教大家唱这首诗歌何用呢?” 这故事凡是大历的人,倒多数都听过,雅儿公主便张口要说原因,显摆一下,却被子悦太子及时拦住,“不如阿翘你猜猜?” 一桌人的目光便都落在段樱离的身上,一般来说,美貌与智慧不会并存,既然官红俏不明白关尚为何这样做,恐怕沈阿翘也未必知道。 段樱离本不欲出此风头,但见子悦太子眸中有精光一闪,忽然在想,莫不是他在故意试探她?这段时间子悦太子的行为实在是令她有许多不解之处,当下便改了念头,微笑道:“恐怕这位关先生教大家唱这首诗歌,重点却在‘硕鼠’二字。 无论是什么样的灾荒年,鼠类都依旧肥硕而毛色光滑,当然这也是因为它们除了粮食之外,什么都吃,但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优点,便是——储粮,想必这也是它们为害千年,人类却无法除灭他们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说到这里,子悦太子和慕风却都已经明白了,这个问题果然没有难住段樱离,然而红官俏还是有些茫然,不过她倒是知道什么时候要收敛,使自己不出丑,当下只是默不做声。 子悦太子却是一拍桌子,“阿翘你真是太聪明了,若是当时有你在,即便是没有那位关尚,恐怕那时的百姓也不会饿死。” 子悦太子接下来说了那位关尚的办法,“当他把这些歌谣传出去后,毕竟百姓中也有特别聪明的人,一点之下已然‘透’了,便去悄悄的挖老鼠洞,结果真的成功,老鼠洞中有储存的粮食,多时一个洞里居然有好几斤。 甚至有人用从老鼠洞里挖出的粮食来做善事,施粥,当时所施的,正是这五谷杂粮混合在一起的腊八粥,因为从老鼠洞里挖出来的粮食就是这样混杂在一起的。 所以传说那一年,还是饿死了不少人,当然饿死的人都是无法堪透其中含义的人,活下来的人自然都是聪明人,经过那次灾难,国家不但没有覆亡,反而更加强胜,因为能够活下来的都是又聪明又强悍的人,自然做什么事都有一套了。” 原来这就是大历国腊八粥的渊源,若细想也是非常残酷的一次优胜劣汰的过程,段樱离这粥便有些喝不下了。 慕风却将面前的粥一饮而尽。 雅儿公主道:“这关尚也不一定就是多么聪明之人,他教大家唱这首诗,却不点明原因,说不定他只是随便唱唱,那些懂得挖老鼠洞的人,自然是聪明,可是饿死的那部分人呢?只是因为关尚的‘不点明’而被活活饿死,当真也是无辜得很。” 然而段樱离却明白,若是点明了,恐怕就算是把所有的老鼠洞都挖出来,依旧没有办法救活全部人,说不定全部的人都会饿死,因为就算鼠洞里藏有粮食,也依旧不能够养活全国百姓。 在这首唱诗传出去的时候,事实上,他们已经打算牺牲那些不聪明的百姓了。 不过,这种事是没有人会向雅儿公主点明的,子悦太子和慕风明显都早已经明白其中的道理与取舍,见段樱离眸中微有悲伤之意,面前的粥一口也不再喝了,便知道这个聪慧的女子已经想透,而雅儿公主虽然早知道这个故事,却只想到最肤浅一层,尚未明白其中的残酷。 粥宴在继续中,赫连勃勃也终于到了。 他今日到的比较晚,好在也不是正统的宴请场合,他一来,便有好几个女子围了上去,其中便有陈湘湘与贺娟蝶。 雅儿公主见状,向子悦太子道:“太子哥哥,你看湘湘和娟蝶,她们都喜欢荣王爷,你什么时候做个媒,让荣王爷娶了她们算了。” 子悦太子噗嗤地笑了出来,“这媒哪有随便做得?得瞧人家荣王爷有没有瞧得上她们才行。” 雅儿公主道:“那如何判断是瞧得上,还是瞧不上呢?” 子悦太子道:“若是瞧得上,荣王爷自然会接受她们给他递得粥,若是瞧不上吗……” 雅儿公主着急地问,“瞧不上会怎么样?” “瞧不上吗,自然是忽略她们走到能够瞧得上的人身边去聊天了……” 话刚说到这里,就见赫连勃勃已经向围在他身边的女子歉意地点点头,径直向这一桌走来,子悦太子于是赶紧住了嘴。 雅儿公主见赫连勃勃的目光首先落在她的将军嫂嫂的身上,忍不住又冷冷地哼了声。 赫连勃勃走过来后,先是与太子妃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才与太子及慕风问好,子悦太子向来不喜欢他,这时候便冷了脸,向雅儿公主继续道:“……你应该敬告你的朋友,看人的时候眼睛要擦亮一点,别以为有些人地位高,长得俊就一定是好男人,好多女子就是栽在这样的男子手里。” 雅儿公主不知道为什么,不自主地有点尊重和害怕赫连勃勃,所以这时候只是低低地噢了声,并不配合子悦太子的冷嘲热讽。 赫连勃勃如同没听见似的,又向慕风道:“慕兄,今日我在府中备下厚席和舞乐,请慕兄一定要赏光。” 慕风道:“如此,我一定到。” “本王就是喜欢交慕兄如此爽快的朋友!” 赫连勃勃说着,便伸手,状似亲密的想要拍拍慕风的肩膀,却见官红俏已经先一步将自己的剑鞘挡在那里,眼眸微微一瞪。赫连勃勃只好收回了自己的手。 其实赫连勃勃的想法是,慕风即没有称帝,而东夏国虽然在短短三年里崛起,到底还是个狭长小国,与大历不能相提并论,因此他便要用相同的身份与慕风交往,一般只有身份高低一样的人或者是长辈,才会拍对方的肩膀。 然而在官红俏的心里,慕风已然是东夏的皇帝,赫连勃勃自然是没有资格拍慕风的肩膀的。 对于官红俏与赫连勃勃之间的事,慕风似乎根本没注意到,看到有几个大臣也来凑热闹,便向子悦太子与赫连勃勃暂时告辞,往大臣们那边走去,还故意将腰间所挂的血玉虎符用大袖拂了下,使它摇晃起来,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引人注目。 段樱离一直控制自己看向慕风的目光,但是当慕风离开这桌时,她终还是忍耐不住地看了慕风一眼。 这一眼却恰好落在赫连勃勃的眼中,唇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冷笑。 再说慕风,到了大臣那一桌,发现贺一过也在场。 而另外几个分别是兵部的徐蔚,礼部的张耗及工部的尔青山,还有韦健行和陈章也在,这几人见慕风过了,神情各个不同。不过到底也都是老油子了,表现的礼节还是能够过得去的,一番客套之后,慕风便坐了下来。 韦健行勉强地喝了碗粥,就急着告辞,陈章笑道:“韦大人,这是怎么说呢?慕少主才刚刚坐下……” 韦健行呵呵一笑,“正是如此,所以才不得不走啊,毕竟慕少主身份特殊,我们与之同桌而食总觉得尴尬……”说到这里,赶紧住了口,再说下去又要提起往事,其实这些人也都曾是慕善远的臣子,当年的事细节已经不用再提,但这些人,也都曾背弃了自己的主子。 当然其实也不乏无可奈何,而不得不背弃的人。贺一过明显就是这样的人,否则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把血玉虎符找出来。 陈章便是陈湘湘的父亲,陈湘湘喜欢赫连勃勃他也明白…… 往赫连勃勃那边看了眼,发现他还在与子悦太子说着什么,但显然子悦太子很不耐烦,厌恶直接都表现在了脸上。 陈章呵呵地笑着,暗里却在想,如此太子,又有何作为呢? 韦健行说了这些话,就是挑明了不与慕风“同流合污”,慕风当然不会勉强。剩余的是张耗和徐蔚,这二人只是默默喝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然而在粥宴散去的时候,张耗经过慕风的时候,忽然笑道:“听说慕少主占了块好地方,当年的荒芜之地下面,竟然都是采不完的玉矿。” 慕风笑笑,“正是。” 说着,却将腰上的血玉虎符握在手中,“可是就算把那些玉矿全部都开采完了,也找不到一块能够与这块血玉媲美的玉。” 张耗笑道:“血玉本地难得,若是能够采出一大片来,便也没那么珍贵了。” 说着又道:“其实当年,我亦曾受过善远兄大恩,如今见此虎符,心中真是感慨万千,好在他竟留下子嗣,还请慕少主有空光临寒舍,我们可彻夜长谈。” 慕风抱拳,“一定。” 张耗却忽然低首道:“徐蔚此人不可信任,当年他为获军功获得赫连氏的信任,曾杀了不少慕府中人。” 慕风点点头,“谢谢张大人告知。” 慕风回眸,却见徐蔚还是在桌上坐着喝粥,可能因为是军人,所以饭量也大,这时竟旁若无人地将桌上其他人不喝的粥也端过来,大口大口地喝着,简直就好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徐蔚忽然嗷地叫了声,倒在地上。 本来已经要散去的众人便全部又转了回来,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救命。这一幕当然也惊动了子悦太子一桌,几人到了徐蔚的面前,只见他口吐白沫,面色发青,很明显是中毒了。 段樱离向花轻雾示意,花轻雾点了点头,便蹲了下来,手中的银针迅速出手,刺入徐蔚喉咙附近和心脏附近的穴脉中,这才向段樱离点点头,比划着道:“命是保住了。” “徐将军,是谁害你?”子悦太子直接问。 徐蔚颤着手指着刚才慕风所坐的位置。 子悦太子微微一怔,“慕少主?” 却见徐蔚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终是没有再说什么,便晕了过去。 这时工部的尔青山忽道:“想必慕少主还在忌恨当年我等的选择,因此才下此毒后。我等本来以为,慕少主少年英豪,既然能够放下前事进入大历皇宫,想必是不会追究当年之事,原来却是我等太天真了。” 这样一说,另外几个大臣也都不由地叹息,包括贺一过在内,亦是很失望地摇摇头,若说背叛,当年慕氏一族大势已去,他们为了活命只能选择听命于赫连明宗,而他们归入赫连明宗后,这位皇帝也不曾薄待他们,如今慕风乍然来到大历皇宫,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见到慕风所配的血玉虎符,更是勾起他们对旧主的愧疚,像贺一过就有明显的想要站在慕风这边的行为,然而如今看着徐蔚被毒杀,虽然保住了命,到底还是有唇亡齿寒之感,想必慕风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段樱离看着地上那只碗,忽然道:“这桌的大人们刚才定都喝了粥,却都没事,唯有慕少主因为已经与太子喝过粥,所以他的粥没有动,想必徐将军所喝的最后一碗粥便是慕少主的粥。   ☆、如花女子如铁郎心 显然是有人在慕少主的粥碗里下了毒,所以慕少主虽然无罪,但却累得徐将军因此中毒,亦是极令人懊恼之事。” 段樱离三言两语点出了事情的重点,众人细想之后又不免生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心思。 慕风终于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段樱离的身上,很认真地看了下她的脸,发现她目光沉着温和,的确不像是有什么圈套的样子,才道:“太子妃言之有理,徐将军中毒之事,本人确要负上责任。” “但是有人公然在慕少主的粥碗里下毒,却也是我大历内宫之疏忽,慕少主请放心,想必太子定会派人查出真相,给慕少主一个说法。”段樱离缓缓道妲。 子悦太子忙道:“对,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现在赶紧把徐将军抬进房里休息,并请太医好好诊治,一定要把他救活!这就都,散了吧!” 有奴才领命去了,众人这才陆续离开广陵宫苑。 下午的时候,慕风果然如约到了赫连勃勃府中,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却是无人知道了。 入夜,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阴沉沉的,空中又飘着雪窀。 段樱离觉得这个冬天格外漫长,长的她快要挨不过去。原本一直不怎么在太子宫留宿的子悦太子却忽然走了进来,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袍角的一枝梅花红艳艳的,不知道怎么就刺着了段樱离的眼睛。 “太子,你怎么来了?” 子悦太子神色如常,“怎么,我不能来吗?” 段樱离赶紧让花轻雾沏一壶热茶来,斟了一杯,向他的手中递去。 子悦太子没有立刻接茶,反而道:“今日我的阿翘很是聪明,竟然马上看出事情的关键问题并且指了出来,若不是阿翘,以那慕风的性格,就算明知道是个圈套也不会辩驳的,那么他现在可就危机重重,阿翘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可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段樱离的手微微一抖,茶差点泼了点出来,这时,子悦太子却又接过了茶。 抿了口道:“好茶。对了,阿翘你说,那桌上所有的大人们都喝了粥,唯有慕少主面前的粥没有动……可见我的阿翘一直很注意着慕少主呢。” 其实段樱离还当真没有时刻将目光放在慕风的身上,她只不过是因为各位大人既然喝了粥都没事,那肯定是因为一个碗里没有动的粥才有毒,如此反推出来最终的结果。但此刻,她不想向子悦太子解释,亦是觉得,没有必要向他解释。 段樱离看了他一眼,又把花轻雾叫了过来,让她安排人去隔壁的房间,用烫婆子把被褥烫热,等会太子过去休息。 然而子悦太子手一摆,“不必!” 段樱离有点担忧地说:“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还在下雪,现在回紫辰殿太辛苦,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子悦太子站了起来,往房间里走了几步,看着段樱离的床铺,“我为什么要回紫辰殿,我已经有太子妃了,而且这个宫苑叫太子宫,我应该住在这里。听说女人的身子暖,比那烫婆子什么的强多了,今晚我便要我的太子妃给我暖~床,如何?” 段樱离蓦然站了起来,只觉得一颗心紧紧地揪着,手不由自主地就往领口处摸了下,似乎那里有走风漏气般令人难受。 见她眸中终于出现惊慌之色,子悦太子唇角浮了一抹笑意。 然而他打算再逗逗她,“噢对了……说起来,我们成亲这么久了,还没有洞房过,今晚便算我们真正的洞房之夜吧。我们现在应该研究一下,等会到底是,你在上面,还是我在上面?” 段樱离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上面?” 他不知何时竟然走到段樱离的跟前,二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他微微低首,看着段樱离那强自镇定的漂亮的脸,“唉——说起来也真是丢人,我身体一直不好,母后就害怕我累着了,恐怕等会我得在下面,你在上面。只是如此一来,倒是辛苦了我的好阿翘,阿翘,你不会介意吧?” 段樱离这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当下面色通红,猛地将他推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跑到了房间的一角,口中喊道:“小雾,小雾!” 花轻雾吓了一跳,连忙走进来。 便见段樱离道:“把他赶出去!” 子悦太子倒没想到段樱离的反应这么激烈,而且她竟然让人把他赶出去?!就算他本来也只是逗逗她而已,但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眼见着小雾转向他,虽然很担忧害怕的样子,但却咬着唇满面坚定,伸出手就要把他往外推。 “小,小雾,你搞清楚!我可是太子,这里是太子宫!你敢把我赶出去?你要想想你真这么做了的后果!” 花轻雾还是唇着咬,她知道今儿冒犯的是什么人物,但是没有办法,段樱离的话她一定要听。 想到这里,她像发了狠似的,不管不顾地往外推着子悦太子。 赫连子悦虽然这段儿身体养得大好,可是毕竟不如常人强健,花轻雾虽然是女子,但是发狠之下,他还真不是对手。结果三下两下就连推带踢的把他给推了出去,然后砰——一声,房门就关住了,还有扯上门拴的声音,再推门,果然花轻雾从里头死死地把门闩住了。 子悦太子抚抚自己被花轻雾连踢带推弄疼的大腿和后背,不服气地说:“你们,你们真是太放肆了!你们给本太子等着!” 他话说的虽然狠,看看天上的雪,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 花轻雾以为自己明天死定了,腿一软脆在段樱离的面前,说不出话来。段樱离也是被吓坏了,她虽然与子悦太子拜了堂,但是在她的心目中,子悦太子从来就不是她的夫君,而她也依然还是未嫁之身,这是种错觉也好,是种自我欺骗也好,但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本来以为和子悦太子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下去,等到哪一日,或许他会大发善心将她放出宫去,又或许慕风的记忆恢复…… 其实她很期待慕风的记忆能够恢复,但是若他的记忆真的恢复,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她又不敢想了。 所以她就像个驼鸟似的,把头埋在沙子里,暂时不去想这些事。真是没想到,子悦太子会忽然性情大变,要与她…… 主仆二人相互扶持上了床,蜷缩了整夜未睡着。 第二日清晨,主仆二人的眼下都是一片青影。 昨晚的事实在给段樱离敲响了警钟,有些事还是早早解决的好,万不能再拖下去,可是到底怎么解决呢?她想得有点头疼,同时也担心子悦太子真的找她与花轻雾算账。 可是直到早膳用过,也没见什么异样。 反而是因为一场大雪,园子里一片雪白冰莹,很是美丽。 便见一个丫头过来,恭敬道:“子悦太子请太子妃及小雾姑娘去赏梅。” 该来的还是得来,段樱离咬咬牙,披了件纹牡丹貂领披风,花轻雾带着暖手炉便来到了西苑梅林。 脚才踏入梅林,鼻端便闻见淡淡酒香。 至梅林深处,果见那里一个小烹炉上,正煮着酒。子悦太子眼眸黑亮,面色如玉,一身白衣,此时正端了杯酒,轻轻抿了口,向着段樱离微微一笑,倒有点像是梅中之仙,有些闪人的眼睛。 其实子悦太子的确非常的英俊,从某个角度乍然一看,总觉得像是她熟识的一个人,但细细观察却又没什么影子了。 “太子。”段樱离礼貌地施下礼去。 子悦太子已经及时将她扶起,“这里只有你我夫妻二人,不必如此多礼。” 敢情在他的眼里,花轻雾不算是一个人。 花轻雾见子悦太子对段樱离似乎并无恶意,便自觉地站远了些,其实只要子悦太子不要因为昨晚的事找她麻烦,或者想要杀害她,她便做一棵梅树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时,子悦太子已经给段樱离也斟了杯酒,“梅林煮酒,何其浪漫……阿翘,这杯酒我敬你,敬你曾经如同野马般万里驰骋,敬你曾经挥剑斩寇敌,敬这样的你,最终却成为我的女人!” 他看着她,他的唇角还是带着笑意,然而他的话,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段樱离接了酒,脖子里的珠链似乎是无意间掉到了酒盅里,段樱离淡淡一笑,“能够认识太子,亦是我的荣幸。”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子悦太子却伸手拿起了她脖子上挂的珠链,“这里头,定是有辟毒的药物吧?你是害怕我给你下毒?” 段樱离淡然却固执地将那珠链从他的手中拿过来,塞进自己的衣领里,“这是朋友送给我的,我一直很珍惜。当然,它也有点特殊的用处,谁叫我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呢?若没有点自保的能力,随时会被人踩成肉酱。” 子悦太子忽道:“好!你不信我,没关系,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可能,爱上我?” 段樱离答,“太子身有宿疾,无法根除。生命只剩余二三年,若想要一个女子终身许诺于你,未免有失公允。可知如果在南诏国,如太子这等身体状况,甚至连成亲的资格都没有,更不可能居太子位,更没有希望继承大统。你这样的男子要求女子去爱你,对女子来说太残忍。” 子悦太子脸色一变,但他亦非平庸之辈,周边列国的风俗习惯他当然也了解一些,知道段樱离所说并非虚言,哈地一笑,他忽然道:“你说话可真直白大胆,但是本太子喜欢!不过,有人说,你不是沈阿翘。” 段樱离神色未变,目光灼灼,看着子悦太子的眼睛,“其实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子悦太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必也会全力以付。” 有些事,还是直说好,段樱离已经不想与子悦太子绕圈子。 子悦太子当初为何点名要沈阿翘嫁过来,他即与沈阿翘不相识,为何非娶她不可呢?想来不过是为了找个人到他的身边,来帮助他罢了。 子悦太子又笑了下,道:“但是我却觉得,你就沈阿翘,除了她,我不知道这天下还有哪个女子,可以如你这般敢于冒犯男子们的大不讳。” 这世界,早就是男子为王,男子为主的世界。 女子,向来所扮演的,只是一个弱者,一个唯唯诺诺,只有在后宅之斗中才会伸出爪子的形象。 “不知道我的太子妃,可有什么条件?” “第一,以后我们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你不可强要我。二,事成之后,你要想办法送我出宫,给我自由;三,若事败而我身死,请你务必照顾好小雾,让她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困在宫里。” “只有这三个条件?”子悦太子似乎感到意外。 段樱离郑重地点点头,“只有这三个。” 子悦太子笑了下,“没想到你这么想出宫去,可见你入宫时也非自愿。这三个条件其实都是一个。你放心,我可以答应你。” 段樱离转身道:“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呢?” “帮我杀了赫连勃勃。”子悦太子将唇贴在段樱离的耳旁,一字字地说出这句话。 段樱离的眼眸微微睁大,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实在太困难了一些。 她来到大历的时间虽然还不算长,但是明里暗里的各种传闻及自己观察所得,她早已经发觉,子悦太子其实不被群臣看好,至于他能够稳居太子之位,恐怕还在于他很得赫连明宗及皇后的怜惜和疼爱。 但若到了关键时刻,有时候帝后二人的态度,并不能左右整个大局,所以子悦太子的地位并不稳当。 不过,段樱离比较疑惑的是,子悦太子明知道自己只有二至三年的生命,或者这样说,事实上他随时都有可能因病而逝世,可皇位在他的心目中还是很重要?难道这便是他证明自己生存价值的方法吗? 而且赫连勃勃的势力明显已经遍布朝野,如果子悦太子能够杀掉他,他定早已经被杀了。 现在她也终于确定,当时子悦太子指定要娶车师国女将军沈阿翘,多半便是想要借助沈阿翘的智慧与武力,去铲除赫连勃勃。 段樱离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杀了赫连勃勃,也不想卷入这场是非中,可是若不答应子悦太子,看样子他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真的强要她给他暖床。况且前面四任太子妃都死于莫名,她既然已经是他的第五任太子妃,现在想抽身,已是不可能了。 想到此处,她终还是点点头,“好,我会尽力而为。” 子悦太子一笑,“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段樱离把手中的酒杯塞回到他的手中,转身便往梅林外走去,既然双方有了交易了,那么彼此间的客气也可以免了。便听得子悦太子在身后笑道:“其实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爱上我的,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 段樱离没有回答,她或许已经迷茫了,爱情到底是什么。 但她确信自己,曾经见过爱情。 后面的一段日子里,段樱离不断地听到有关慕风的消息,比如他与赫连勃勃来往密切,二人甚至相约去上京最有名的花楼——明月楼,二人在那里连续住了四五日,出来的时候,慕风身边多了一个叫如花的女子,据说那女子面容娇好,虽不至倾国倾城,却也是难得的美人儿。 而赫连子悦每日里依旧在皇后面前当个孝子,一般来说,皇后说一,他不说二,其实宫里的丫头婆子、公主郡主甚至连文武大臣,都觉得子悦太子过于懦弱,简直就像是皇后的傀儡。 不过自那日梅林煮酒过后,他倒真的没有再来骚扰段樱离,偶尔还会差人给她送点稀罕物过来,比如冬日里不常见的水果及貂皮袄子与镶嵌了宝石的暖手炉,随着暖手炉的温度,宝石的颜色会变。   ☆、将军的真正病因 徐蔚将军在众太医与花轻雾的诊治下,情况渐渐地好转,但人却依旧只能躺在那里,除了眼珠就没有能够自己动的地方。 徐蔚是唯一能够证明慕风是否清白的人,他自己应该最清楚自己是如何中毒的,段樱离到了徐蔚的床前,见他一双原本粗豪的眼眸如今变成了死鱼眼,而他的确只能躺在床上,根本就是不能言不能动。 “徐将军。”段樱离唤了声。 却见徐蔚的眼神蓦地看向她,眸中一抹神彩飞快闪过妲。 段樱离心中一动,这徐蔚虽然不能言不能动,但是头脑却是清醒的。 她在徐蔚的榻前走过来,又走过去,好半晌没有说话。 花轻雾见状,比划道:“徐将军的毒其实已经基本解掉,但是中毒之人就算救过来,也常常会留有后遗症,就如同徐将军这样瘫痪在床,或许他明天熬不下去就死了,也或许能如此熬个十年八年的。” “小雾,除了熬下去,没有治好的希望了吗?窀” “他全身肌肉都没有什么反应,他恢复不了了……” 段樱离又看向徐蔚,发现这个当初为了得到新主的信任而屠杀了旧主许多亲人的野兽般的男子,死鱼般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企求。 段樱离不懂医术,但二世重生,见过的,听过的一点也不比年龄大的老人少,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又找不到原因。 从太医院出来后,段樱离又进一步问了花轻雾关于徐蔚的诊治过程,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回到太子宫时,子悦太子似乎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阿翘,你去哪里了?一进宫看不见你,以为你自己偷偷地跑掉了。” 别说子悦太子为了防止段樱离逃走,暗中做了很多手脚,只说现在慕风背负着毒杀徐蔚的罪名尚未洗清。对方不会只是让慕风背负杀人罪名这么简单,肯定有其他的原因,只怕于慕风是非常不利,虽然慕风不一定在乎这种不利,他定也能够应对的。 但是段樱离还是很想为慕风清洗罪名,这时候就算让她走,她也不会走的。 “太子,我想把徐蔚将军接到太子宫来,让小雾好好诊治。” “你那么信任小雾的医术?她比那些太医还要强?” “其实是否能够将病人治好,医术并不是最重要的,还有人心,所谓医者‘人’心,大夫若诚心想让病人好起来,病人好起来的几率会更大。若大夫只是随便敷衍,病人不但不能好起来,甚至有可能更严重。我不是相信小雾的医术,而是相信她的人品。” 子悦太子点点头,像是已经被段樱离说服,却又道:“只是,你为何如此关心徐将军呢?是否还是为了那慕少主?” “徐将军手握重兵,如果他再这样下去,兵权必定旁落,太子认为,这兵权最有可能落在谁的手中呢?” 子悦太子道:“本朝的大将军,除了徐蔚便是尔青山,这尔……”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这尔青山原本是赫连勃勃幼时的师傅,再后来他们二人虽然来往不密,但是听说尔青山三年前娶的小妾,是赫连勃勃府上的舞女,尔青山的女儿尔嫣然今年刚刚十一岁,但是在她十岁生日的时候,就曾收到过赫连勃勃的大礼。 据说那是一对玉鸳鸯。 段樱离从子悦太子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这般随便一问,竟是问到了子悦太子的担忧处,于是又进一步地道:“所以徐将军不但要救,而且最好是由太子你救,徐将军痊愈之后,自然视太子你为救命恩人。” 子悦太子终是心悦诚服地点点头,“阿翘,你说的不错,之前我真是昏了头,只觉得这徐将军反正向来与我也不和睦,死了更好,却没有想到我这里现在根本没有能够接收这些兵权的人,反而可能要便宜了赫连勃勃。” 就这样,徐蔚被接进了太子宫。 他被安排在太子宫的客房,由小雾带领几个侍女亲自照顾,子悦太子安排了许多的侍卫在周围,力求确保徐蔚的安全。 那晚深夜,万物俱寂,段樱离却忽然被一阵噩梦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凤羽,她曾经昏睡三年,别人都觉得她只是在睡觉什么都没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如何的挣扎,又如何的反抗,她用自己的清醒来证明自己的胜利,她以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做噩梦,更不会梦到凤羽,但今夜,她居然又梦到凤羽。 他就站在那不远不静处,安静地看着她,唇角带着一抹不明的微笑。 ……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她心头忽然产生一种很不详的感觉。 首先想到的却是徐蔚,她连忙起来披衣,悄悄地开门往客房而去。 此时已经是三更,徐蔚的房间却还亮着灯。 浓郁的药香充溢在空气里,她暗想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小雾了,到了门口刚要推门进入,忽然听得里头竟有人在说话,而且这个声音她很熟悉。 顿住了脚步,她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把窗推开一条缝,往里头看去。 果然,是子悦太子坐在徐蔚的床前。 此时他脸上带着一抹冷酷与自嘲,继续道:“……你不能怪我向来与你不睦,是因为你曾经所做之事,实在让人齿冷。背主弃义,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第四次……试问哪个主子敢用这样的你呢? 当然,我父皇是例外的人,因为他的东西从来就不是自己的,所有的都是,抢来的,并不是原本属于他的,得来太易,他的心里未必就对自己所得有多么的重视,他喜欢的只是那种掠夺的过程……我想,这些年,我应该已经了解他了,他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 大概躺在床上的徐蔚听了他的话,情绪上有所反应,他忙道:“吁——你不要激动,也不必辩解,我不需要你的辩解,因为我已经在救你。” 待徐蔚安静下来,子悦太子忽然拿出一柄匕首。 在徐蔚的面前有意无意地比划着,“本太子是不会随便救人的,之所以救你是因为太子妃说的对,你若死了,对我的损失更大。徐将军,本太子可以救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要你永远记得,你曾经是如何对待慕氏一族的……我要你一辈子都活在忏悔之中……” 这时候,小雾已经从厨房熬好了药,正端来。 段樱离看到子悦太子听到动静,迅速地躲到了床头的帐幔之后。 段樱离见状,也很干脆地躲在了廊柱之下。 只见小雾推开门,走了进去,将药碗放在桌上,丝毫没有发现子悦太子是在房中的,只是有些诧异地比划着:“徐将军,您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啊?是很热吗?” “可是,房间里并不是很热啊。” 不但不热,还有些凉,小雾犹豫了下,还是自行往暖炉里添了些银碳,把炉火弄旺了些,才又向徐蔚比划道:“徐将军,你不要怪责小月她们,实在是她们这段时间为了照顾你也累坏了,所以才没有及时添银碳,这么晚了,估计都是睡着了。 那徐蔚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小雾的哑语手势,段樱离却看了个清楚明白,再看帐幔之后的子悦太子,他也是看得满面郁闷,可见也是不懂小雾的手势的。 小雾卖力地将徐蔚扶起来,她人小力气小,只能在后面努力地推着徐蔚,却看不见他此时的眼眸中充满恐惧与痛苦。 好不容易,给他在后背垫好了枕头,小雾把药碗端过来,放在他的唇边。 却见徐蔚愤怒又失望地盯着小雾,就是不张嘴。 小雾无奈,放下碗又继续比划,“您必须得喝药啊!不喝药身体怎么能够好得起来呢?您不要太固执,您次次这样,加重了婢子们的辛苦,您要体谅我们啊!” 徐蔚大概看不懂她在说什么,反正等小雾再给他喂药的时候,他依旧不张嘴。小雾无奈,只好暂时放下药碗,叹了口气,最终又将徐蔚身后的枕头抽掉,使他能够好好的躺下去。 徐蔚躺下去的时候,眼睛里又流露出那种痛苦。 之后,小雾便端着药碗出去了。 段樱离害怕子悦太子出来最终发现她,所以也先子悦太子一步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今夜的事,使她不解之处太多了。 清晨的时候,子悦太子过来与她共用早膳,他神色如常,甚至在用膳的时候,竟然还亲自给段樱离夹了几次菜。二人现在倒是常常共用早膳,但一般呢,都是本着食不语,寝不言的习惯,默默用膳。 今日,子悦太子却忽然问,“你的贴身丫头小雾,她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花轻雾是卜青牛生前,唯一的徒弟。虽然跟着他的时间并不久。想到卜青牛,段樱离便觉得自己的嗓子眼一梗,食物在那里不上不下,有点难受,连忙喝了口汤,才将食物送下去。 “她的师傅,据说是一个很有名的名医,姓卜,名字吗,恐怕小雾也不太清楚。” “我感觉,这个小雾来历不明,又有一身好医术,阿翘,你不能太信任她了。” 段樱离微怔一下,马上想到昨晚恐怕子悦太子隔帐注意到了徐蔚那恐怖痛苦的神情。 她低低地嗯了声,却又道:“我是绝对信任小雾的,再说,若不是她,你的身体也不能恢复到现在这种样子,若是太子怀疑她的话,我想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果然,子悦太子道:“那么问你,若是有病人,居然非常恐惧他的大夫,会是什么原因呢?” 这一点,段樱离其实也没有想通。 只答,“病人恐惧大夫,无非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大夫用的药不对没有使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好,并且还越变越坏,自然就很恐惧大夫。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大夫诊治的时候用了令病人很痛苦的方法,比如,针灸、刀切等方式……” 子悦太子于是又问,“但若那病人,并没有被进行针灸和刀切呢?” 段樱离放下了筷子,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她的确是百分百相信小雾的,小雾绝对不可能私下里对徐蔚做什么。 “阿翘,你怎么不吃了,看你还没有吃多少。”子悦太子又向她的碗里夹了菜。 段樱离把碗推向一边,“太子所说是徐将军吧?小雾这段时间,只有两个病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徐将军。不如今日,我们一起去看看徐将军。” 子悦太子点点头,“好啊!” 二人到了徐蔚所居的客房,只见宫婢们都已经忙禄起来,花轻雾的眼下更是一片青影。 徐蔚这时候也醒着,见他们二人进来,目光复杂。 花轻雾向段樱离比划,“徐将军越来越不配合了,不吃药……若是坚持吃药,说不定将来还有能够走路的一日,若是不配合,便是再也不能下床了……” 段樱离点点头,柔声道:“小雾,你辛苦了。” 花轻雾摇摇头,又继续比划,“要多加人手,大家都太累了。” 段樱离又应道:“好,我会再安排人手在这里。” 说到这里,忽然道:“小雾,替我将徐将军扶起来。” 花轻雾应了声,尚未动手,便见徐蔚的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深重的恐惧和痛苦。 子悦太子忙道:“还是由我来吧,我是男人,我的力气比较大。” 段樱离发现徐蔚眼睛里的恐惧没有丝毫减去,反而是认命地闭上痛苦的眼睛,段樱离忽然阻住了子悦太子,“恐怕徐将军很害怕被人扶起来。” 子悦太子疑惑住手,他本来认定,病人恐惧大夫,定是这个大夫的原因。当然,多数人都会这样想。 段樱离道:“小雾,你叫婢子们过来,帮忙把徐将军的身体翻过去,查看一下他的后背及腰处,有没有什么异常。” 花轻雾点点头,立刻叫了人过来,众人一起将徐蔚的身体翻过去,但除了中衣被压出很我折皱,也并未看出什么异常。 “将他的衣裳揭起来。” 花轻雾却有些难为情,同时那几个婢女的脸也红了。 原来这时候,男女之间严守礼教,总是说什么男女之间授受不亲之类,这些婢子们虽然任务就是照顾徐蔚,但有关换衣和擦洗这类的事情,却依旧会让太监们来完成,花轻雾便要出去叫太监,却听得段樱离道:“小雾,你是大夫,若是这个病人快死了,你也因为这些迂腐礼教而弃之不管吗?你师傅难道就是这么教你的?” 卜青牛是花轻雾心目中,最尊重的人,被段樱离如此一说,马上想到什么,是啊,以卜青牛的医德,就算对方是女子,为了救那女子的命,他便看遍那女子全身也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心是纯净无垢的。 想到这里,花轻雾异常惭愧,当下便扯起了徐蔚的衣裳。 他背上有几条纵横的刀疤,都已经是旧伤,乍然一看,并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花轻雾纤细的手指在那些旧伤上按了一遍,向段樱离摇摇头,表示没有异常。 段樱离又道:“将他的裤子往下……” 花轻雾得了令,虽然脸还是通红,但却毫不犹豫地将徐将军的裤子往下扯了扯,这时期别说女子平日里不能露股,而有些需要露股执行的杖型,通过情况是,人没有被打死,最终却因为羞愤难当而自杀而死。 男子也是一样,特别是房间还有女子,徐蔚的眼睛里满是屈辱,却又亮亮的,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希望和兴奋。 这下,露出了股上方的俗称是“猴子尾巴”的尾椎骨,乍然一看,依旧没有什么问题,花轻雾睁大检查仔细地检查,最后纤手落在徐蔚的尾椎骨上,轻轻一按,便发现明明看起来完好的皮肤那里,忽然出现一个小小的红点。 花轻雾如同见了新大陆般,小脸儿伏得更低,两根手指轻轻地按揉那红点之处,片刻,便见里头渗出一点点血珠。 花轻雾不再继续按压,站起来向段樱离比划道:“他这里头有类似针一样的东西,我忽然记起来,师傅曾经说过,大夫中有些败类,会利用这种方法害人,现在想要取出这个东西,只能切开表面的皮肉。”   ☆、感觉他又来了 段樱离于是半花轻雾的判断向子悦太子转述,他点点头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给他取出来。” 一只锋利的小刀被拿上来,花轻雾握着小刀的手微微地发抖,以前跟着卜青牛的时候,倒见过不少次他为了诊治病人而切开病人的病灶,但她亲自来还是第一次。 但见段樱离带着希望的眸光,终是鼓起勇气,将小刀在火上烤了片刻之后,便大胆地切下去,好在这一下是一击即中,从花轻雾将皮肉翻开,果然有根泛着亮光的针出现在那里,花轻雾没有立刻将它拔出来,而是又继续用小手将伤口切得深一些,果然发现针的末尾还另有玄机。 针尾竟是做成了一个小小的爪子似的合扣,此时它紧紧地抓住某地方…… 花轻雾放下小刀,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向段樱离比划道:“这个小合扣抓住的是人体最最重要之处,若是不知情的人,将针直接强行拔出,势必彻底破坏了那里,那么病人这生都再也下不了床。而且,这个合扣还会让病人在坐起来的时候,因压迫而感到异常疼痛…妲… 若是时间长久没被发现,病人就会由最初的疼痛而感到麻木,至失去感觉,那时候也依旧逃不了终身卧床的命运。” 她边说,段樱离边将她的话翻译给子悦太子听,当然徐蔚也是能够听到的,面上出现愤愤之色窀。 段樱离吩咐道:“先不管那些,只消得替徐将军将此物取出来。” 花轻雾顺利割开皮肤时,就已经信心大增,这时候点点头,拿了另外的银针,轻轻地坏了合扣,在合扣打开的刹那将它取出来。 又把伤口清醒包扎好,花轻雾暗暗地吁口气,“针已经取出来了,现在想想,能够使人瘫在床上,也不止是中毒之后的后遗症,这样也可以。却是小雾判断失误,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花轻雾比划到这里,忽然向着段樱离跪了下去。 段樱离将她扶起来,“小雾,你已经很棒了,你只是心性太纯良,没有想到会有人用这种方法害人。” “不过,不知道太子怎么想?”段樱离说着,目光落在子悦太子的身上。 这时候,虽然还不知道这根银针是如何到了徐蔚的体内,但是看花轻雾从头到尾的表现,也能确定这决不是花轻雾造成的,子悦太子便装做没有说过清晨用膳时的那些话,道:“小雾有功,你放心,本太子一定会好好的奖励她的。” 段樱离又问小雾,“现在银针取出来了,徐将军多久能好?” “他的毒伤早已经痊愈,只是身体瘫着,现在这东西取出来了,如果没有意外,两三天内将恢复如常人。” “很好。” 小雾把从徐蔚体内取出的针擦洗干净,拿在手中细细的观察,忽然向段樱离道:“这便是合扣控穴之术,听闻这天下之大,却只有蛊医汴连玉能够做到……我师傅曾经告诉我,那蛊医最是心胸狭窄,一言不合也可害人性命,尤其是遇到高明的大夫总是忍不住会拿人命较医技,所以师傅叮嘱我,若是遇到此人,或者察觉此人在附近,我便最好赶紧离开,不要与他会面。” 段樱离乍然听到这名字,似乎有点儿熟悉…… 凝眉想了片刻,忽然想起来,那年凤羽用蛊毒害她之时,曾经说过,此蛊毒唯有蛊医汴连玉能够解去,但是汴连玉已经被他所杀…… 只是后来,凤羽在夺嫡事败,离开奉京去猎场养马之前,还是替段樱离解了那蛊毒…… 段樱离的心蓦然紧揪起来,合扣控穴之术,出现在大历皇宫,只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便是汴连玉没有被凤羽杀死,而且他现在就在大历,并为某人效劳。 第二便是汴连玉的确死了,施这合扣控穴之术的,乃是凤羽。 但是事以至此,除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从客房出来,段樱离与子悦太子在林间小道上走着,子悦太子发现她想事想得出神,一双小手已经冻得通红却无所觉。便用自己的大手轻轻地将段樱离的手握在手心里,就觉得满手心里冰凉。 段樱离本能地瑟缩了下,却被子悦太子紧紧地握住,“阿翘,你是我的妻子,我给你暖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见他笑得诚恳,她一时无法拒绝她的手意,任他牵着。 不想,脑子里一乱,竟被子悦太子牵出了太子宫,由林间小道从一个月洞门出去,至一处花园,只见园子里的花都被白雪覆盖,也并没有多少人在那里,段樱离这时也发觉自己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忙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御花园最北端,离各宫比较远所以少有人来……小的时候我被困在太子宫读书写字,无法出来,后来我长大了些,便瞒着父皇和母后穿过树林开了那个月洞门,从那以后我常常可以逃出太子宫到这里玩耍……” 话音才刚落,忽然见到左边冷杉下,一袭黑色的修长身影,正负手仰首,看着冷杉之顶端,一只鹰儿回巢,压弯了树枝,便有些雪沫子轻飘飘地落下来。树下之人没有躲,反而闭起了眼睛,似乎在享受那落在脸上的点滴冰凉。 这是一幅绝美的画面,画中的男子面容便如水墨画般,美的极飘逸极不真实,子悦太子不太高兴别人跑到自己的秘密基地,特别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家伙,他装作才过来,大声道:“阿翘啊,你说那人是不是傻子,居然把自己凉在雪末子里,这是小孩子才会玩的游戏吧!” 他说话的声音极大,终于吵着了那人,那人回眸,果然便是慕风,大概想到他们刚才看到了自己的“傻样子”,他的面色略显尴尬,不过也只是刹那间便恢复以往的冰冷漠然,却又有种不失礼节的礼貌。 “原来是太子和太子妃。”清冽的声音好听至极,说着向他们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 段樱离心中一惊,立刻要把手从子悦太子的手中抽出来,子悦太子不但不放,反而将她整个胳膊都抱在自己的怀里,像是怕被谁抢走似的,“阿翘,你害羞什么呀,我们都已经是老夫老妻的,大家都知道我们感情好啊!” 段樱离还要挣扎着把手抽出来,但见慕风已经淡然别过目光,向别处看去了。她忽然就停止了挣扎,是啊,现在的慕风,怎会因为看到她的手在别人手里而生气呢? 她忽然记起,曾经的慕风因为得到她将要嫁给羽太子的消息而至疯狂,冒着生命的危险,只因为想要见她一面,问问她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她记起他在羽太子的牢房里,追着她后退的身影,不至最后一刻不肯离开的情景…… 其实,在她的感觉里,那些事才是不久前发生过的啊。 三年的长梦,于她不过也等于一个超长的黑夜,黑夜前的一切,还都是昨天…… 然而见到慕风似乎要离开,她还是忍不住唤了声,“慕风!” 慕风听闻她的呼唤,便站住了脚,转过身来很客气地道:“太子妃所唤何事?” 这时,子悦太子倒是放开了她,她略微地镇定一下心神,有些怔忡地看着慕风,是啊,她唤住他何事? 思维像冬天河里的水,被冻结住,好半晌才勉强地找了个理由,“哦,我想说,徐将军就快要好起来了。” 慕风其实也关注着徐蔚的病情,原以为这徐蔚这辈子算是废了,没想到他竟然又要好起来? “想必是太子妃身边的小雾姑娘,医术果然高明,这次慕风要感谢太子与太子妃的鼎力相助。” 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只有半生不熟的陌生人的感觉,遥远的距离感和陌生感,使段樱离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还是子悦太子似乎终于发觉自己是个太子的身份了,忙道:“慕风不必客气,在我大历皇宫出的事,由我们出面来查清楚是应该的。况且徐将军只是身体的病快要好了,谁知道他脑子里的病好了没,他好像与你们慕家有血海深仇,说不定反而还要咬你一口。” 慕风冷冷一笑,果然并不是很将这位徐将军放在心上,料想他这三年里,风里来雨里去,金戈铁马,杀人无数,冷血无情,又会真的把哪个敌人放在心上? “没事的话,慕某先告辞了。” 子悦太子道:“慢走不送!呃,不过,我想问一下慕兄,这御花园如此之大,慕兄是为何游到了这里?” 慕风抬眸看了看树上的鹰儿,“看到它归巢,便不由自主地来瞧瞧。阴牙畜牲尚要在这诺大的天地间有一个自己认可的巢,人亦是一样。” 这大概是慕风的感慨,亦或是他的某种决心。 但他未直说,子悦太子当然也未再追问,只道:“那位如花姑娘真的很漂亮吗?是不是比我的太子妃还要漂亮?” 这句却是带着戏谑的,慕风头也没回,更没有回答他,只留下一缕悠然远去的背影。 …… 段樱离心内沮丧,然而却只能无奈苦笑。 当下也不理子悦太子,冷脸回到了太子宫。 子悦太子随着她回来,见她如此模样,道:“你真的爱上他啦?还是你以前就爱着他?” 段樱离不回答,子悦太子显得颇为焦急,“你不说话这是什么意思?唉,今天明明是你不对吧?你在我的面前公然唤住别的男子,应该生气的是我吧?你却还给我摆脸子,难道我子悦太子的脸上就写着五个字‘我很好欺负’是不是?” 但见段樱离依旧不说话,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手里拿了只木蝴蝶,在那儿呆呆地看着。 子悦太子一把夺走,“这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段樱离这才轻叹了声,无奈地说:“若我与他相爱,为何他丝毫不识我?你在他的眼里有看到他对我有所觊觎吗?” 子悦太子回想一下刚才的情形,道:“那到没有。” 段樱离又将那只木蝴蝶从他手中夺了回来,“那就是了,两个相爱的人,至少应该是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对不对?你看我和他,根本连朋友都不是。” 子悦太子觉得段樱离说得有道理,可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一时又想不出来,只好道:“或许他不觊觎你,但是你却觊觎他相貌俊美呢?” 段樱离呵呵一笑,“原来太子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一点自信。” 段樱离拿起一面镜子,放在子悦太子的面前,“太子亦是剑眉星眸,俊郎不凡,我若是真要觊觎什么,也是该觊觎太子你,至少你将来是要当大历的皇帝啊,你我二人在一起名正言顺,不知道会多么的顺利和谐,我为何要去觊觎一个与我之间根本就不会有结果的人?” 子悦太子被夸得面色有些发红,露出一个自认为很潇洒自然的笑容,“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你觊觎我的美~色……虽然我们之间其实有那么个交易,但若是在交易之外能够发展点别的东西,本太子还是非常开心的。” 段樱离一把夺过镜子,“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适合你的。” …… 第二日,天气晴好。 子悦太子一早便去看望徐蔚,段樱离没有跟着去,自那晚她无意间听见子悦太子对徐蔚说的话,便明白这位太子果然没有他表现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他的话有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现在段樱离搞不清楚,于是打算观望,看他到底如何处理徐蔚之事,又会给慕风一个怎样的交待。 就在这时候,有奴才来请,说是雅儿公主有请。 提到雅儿,段樱离便有些头疼,但这是无法拒绝的,只好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一直想着关于凤羽与蛊医汴连玉之事,她走在路上,忽然觉得不远处的花墙之处有人影一闪,那身形极为熟悉,竟是消失了一阵子的凤羽。 她猛地停住,眨眨眼再细看时,却只看到一个小太监在那里提着桶水,她心中疑惑不解,走上前去问那个小太监,“刚才有没有人从这里经过?” 小太监倒是认得段樱离的,忙答道:“回太子妃,小人刚到这里,没发现有人经过。” 段樱离秀眉微拧,只好继续往雅儿公主的沁园而去。 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轻轻地唤了声,“容清。” 然而等了片刻,却不见容清回应。 今日因为小雾要给徐蔚继续诊治,所以她带在身边的是一个平时近身伺候的小丫头,这小丫头却只是瞪着无辜纯真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太子妃的种种怪异举动。 容清竟然不在。 平时不管她在哪里,轻轻地唤一声他的名字,他总是会出现的。因为他的责任便是保护段樱离。 想了想,段樱离向这小丫头道:“你回太子宫去,给太子回一声,就说我去了沁园。” 小丫头应了声,就回头往太子宫而去。 段樱离到沁园的时候,雅儿公主正在练鞭。 段樱离上次在东暖阁挨了雅儿公主的打,这次学了乖,远远地站着不近身,只笑道:“雅儿公主的鞭法越来越好了呢。” “你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女将军,哪能看得出来好与不好呢?” 雅儿公主收了鞭子,很是帅气潇洒,“将军嫂嫂,我今日找你来呢,是因为我刚刚得了两盆水仙花,邀你一起欣赏。” 段樱离哦了声,“好,谢谢雅儿你总是想着我。” 雅儿公主一笑,当先往前走去。 路上的时候,雅儿公主不时地回头观察她,仿若害怕她跟不上,或者半路忽然逃走。这反而让段樱离更加确定,这次真的便是鸿门宴,恐怕等会又是一番折腾。 那两盆水仙单独放在一间客房里,打开门入鼻便是一阵浓郁的清香。 卜青牛说过,花草之物,凡是有异香者,多数也有其特殊的功效,而且不利于人。 她不动声色地从荷包里取了一片薄荷叶含在舌下。 水仙花儿开得果真好,段樱离却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来观赏花儿,便抚额做晕倒状,“公主,这花香太过浓烈,我都有些醉了呢。” 雅儿公主哈地一笑,“醉了正好。”   ☆、兰花蝶舞屏 …… 等她们走远,段樱离马上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马上把窗户打开,狠狠地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脑子里的一点浊意被冲走。从窗口见到雅儿公主旁边的小丫头正端着糕点从后窗不远处的小路经过,段樱离马上唤了声,那小丫头见状走了过来。 倒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你去将如夫人请到这里来,就说她曾经的大姐夫来了,切记这话只能告诉她一个人,并且不要告诉她是我让你转达的,此事可是性命倏关,你一定不能出错哦。” 小丫头倒并不知道雅儿公主与顾采芹之间的计划,想必这种害人的法子也不会让太多人参与以免得走漏风声,果然这小丫头很乖巧地道:“是,婢子遵命。” 小丫头走了后,段樱离从房间里走出来,藏在靠窗的一棵树后面窀。 过了好一会儿,便见顾采芹神情复杂地走了过来。 她曾经的大姐夫,便是李良,李良已经死了,段芙蓉成为凤羽的太子妃,虽然未嫁,但也算得上是大姐夫了妲。 顾采芹以为请她来的是凤羽,在她的印象里,凤羽虽然失败了,但却是个又聪明又阴狠的人,想必凤羽现在也恨段樱离,如果他现在肯帮着她顾采芹的话,那么……让段樱离身败名裂又有何难? 她这样想的时候都禁不住想要仰天长笑了,却没有发现段樱离就躲在树的后面……等到她发觉的时候,段樱离已经狠狠地打在她的后脑,她低呼一声便倒在段樱离的身上,段樱离将她背进了放有水仙花的屋子,将她好好地放在床上,脸朝里背朝外躺着,然后盖好锦被…… 雅儿公主这招未免太老套了,顾采芹这些年没有长进,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段樱离用脚后跟想也想得到。 就在她准备好一切的,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透过窗纸她能看到那人的身影,沉默的,固执的,阴沉的……她忽然觉得有点渴,门口这个人,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定是凤羽。 可是他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何时来到这里? 他是否知道房里发生的一切? 一时的紧张,让段樱离忘记了闭气,一团浓香的浊气直冲脑际,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却依旧觉得心头一阵烦恶。 就在这时候,听到凤羽开口了,“樱离,快出来。” 的确是他! 她记得他的声音!她记得他的身影!她爱了他一世又恨了他一世,她太熟悉他! 段樱离往前走了两步,却又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最后决定还是从窗口走比较好,想着便想要爬窗,却发觉自己腿脚都有些发软了,根本无法爬到窗上去了。就在这时候,又听到凤羽的声音,“樱离,快出来,我是救来你的。” 不管怎么样,这房间里是不能再久呆了,段樱离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便见那人冰山般的容颜和如海般让人看不到底的双眸,阳光忽然那么刺眼,她头晕目眩倒在他的怀里,感觉到他将她抱起,耳边还响着他的声音,“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段樱离才不会信他那样的好心,但只觉得眼皮异常沉重,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她晕的时间并不是很长,醒来时,是在一个幽静的院子里,窗前摆着一大盆牡丹花,铜炉里燃着香片,空气很是温和。段樱离蓦然坐起来,有些心惊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刚要从榻上跳下来,使听得那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你刚刚中了那毒水仙的毒,现下虽然好了,脚却还是软的,跳下来小心摔伤。” 段樱离抬眸,便看见凤羽穿着一身暗青色的玄裳,腰间以一条同色带子束着,一块青玉玉佩闪着微光,他看起来还是那么严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手中端着碗汤药,在她的面前坐了下来。 发现她愣愣地看着他,他唇角浮上一抹笑容,“怎么这样看着我?还是很恨我吗?” 其实在三年前,段樱离自樱花树前晕倒,魂魄似是回到上世,看到了凤羽的最终结果,在那一刻,她对他的恨,已经随着南诏国化为齑粉,而烟消云散了。 但是,恨没有了,却留下了对他的惧怕。 他给她的印象,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始终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可怕的人。 见段樱离还是不说话,他将那碗汤药递到她的唇边,“喝了这药,你会好的快些,还能回太子宫,赶得及吃晚膳。” 段樱离默然拨开唇边的汤药,还是坚持要下地,“我要回去。” 然而果然如凤羽所说的,她才刚刚下床,就脚软差点跌倒,凤羽要扶她,她已经及时缩回到床上,不让凤羽触到她的任何地方。凤羽无奈地苦笑,将那药碗放在自己的唇边,喝了一口后,微蹙着眉头咽下去,“以前,是你替我试药,这次我替你试药,证明这药是没有毒的。” 他喝了一口后,便将药放在榻旁的小几上,他坐到一边去,离她稍远了些。 从他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一点失败后的狼狈。 他反而比以前更多了一份沉稳与镇定,眸光越发沉深,越发让人看不懂。 是啊,就算他曾经失败过,但那已经是三年多前的事了。 她不能要求他一直那样的狼狈,再说以凤羽的性格,只要活着,便会尽量使自己体面地活着。 凤羽竟似读懂了她的心思,自嘲地笑道:“怎么?看到现在的我,有点失望?” 段樱离的目光挪到别处去,冷冷地道:“你可以告诉子悦太子,我并不是真正的沈阿翘,你也可以和顾采芹合作来对付我,你甚至可以立刻施个什么手段,将我给杀了,凤羽,不管你如何做,若要我对你有所敷衍,我宁愿选择去死。” 凤羽的眸中溢出一抹受伤…… 隔了片刻,他道:“如夫人那种跳梁小丑如何是你的对手?而我,早就已经败给了你,我的心,败给了你…… 樱离,无论何时,我从没有想过让你死。 雅儿公主的计划已经失败,想来她以后会有所收敛的……” 凤羽说完,默默地走出了房间。 那碗药,虽然他有替段樱离亲自试过,但是段樱离还是没有喝,她很耐心地等待自己身上的药性过去,便走出了房间,发现原来还是在宫里,是宫里专门招待贵客的院子,叫做“蓬莱宫苑”——合的是“朋来宫苑”,一共有数十进大小园子组成,她此时走出来的,便是来仪阁。 段樱离是知道回宫的方向,但是宫苑太大,走着走着还是有点迷失,正要拦住一个奴婢问一下,却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在面对着阳光之处看什么东西。而其中有个身形修长,乌发绛衣的俊美男子,正是慕风。 他手中拿着一只玉雕成的兰花蝶舞屏观看,那屏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而且青影与蝶翅上的一抹褐红形成非常漂亮的光彩。 人面如玉,玉如虹……慕风观察着玉屏的样子,迷倒了在场的雅儿公主,在她看来,玉再美也没有人美。 “这玉屏虽然不错,但那一点褐色破坏了玉屏整体的颜色,虽然不算是下品,但价值已经是大打折扣。”雅儿公主在宫里长大,对于欣赏这等美玉,还是有些眼力的。 旁边赫连勃勃道:“雅儿说的有道理。” 雅儿公主听得有人赞,马上感激地看了赫连勃勃一眼。 另一边,却是贺一过贺大人,这次大历与慕风之间,有一大笔玉器交易,主要是因为快要过年了,国内玉器的需求量将在短时间内加大。这一批玉器其实就是从东夏过来的第一批玉器,捡了些样品来宫里,交与贺一过和赫连勃勃过目,之后会送到赫连明宗那里。 却听得一个清逸的男声道:“这块屏中的这抹褐色,若是做为生意人,当以玉越纯色越珍贵,购买者的确会以这抹褐色而压价,但就在下看来,这抹褐色却是恰到好处,显得这只蝶儿栩栩如生,流光异彩,当然,雕出这块屏的雕者也是心思灵巧才会有此神来一笔,所以这块屏的价值不但不会低,反而更要比同类玉器高出好几倍。” 这人说着话,转眸向慕风看着,“少主,方鱼说的对否?” 段樱离不由吃了一惊,说话这人居然是方鱼? 她细细地观察,只见此人虽然还未完全褪去少年气息,但剑眉星目,气宇宣昂,眉宇间还残留着小时候那种机警和跳脱,整个人的气质却又是相当的沉稳,身形修长,一身短打,身后背着长剑,而且衣裳的下角似乎少去了一片,但仍然不能否认,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英俊侠气的剑客。 想来他护送这批玉器至此,路上也不是顺随的。 三年前,段樱离是见过方鱼,可那时候打打杀杀间,她并不能仔细观察他,再说他当时真的是满身满脸都是鲜血,只觉得他对慕风是相当的忠心。 如今再见,不免心内一阵感叹。 但是方鱼是认得她的,所以她一时踌躇,不知道若在此时被方鱼认出,他会是何反应,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正当她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便听得赫连勃勃笑道:“太子妃来得正好,这一批玉器可是东夏国最好的玉器,太子妃何不过来先睹为快?” 众人齐齐向段樱离看过来。 只见方鱼看到她的刹那间,果然就愣了下,然后他本能地看了眼慕风,发现他面色淡然,并无异样,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少主已经失忆了,未必能够记得起来眼前女子是谁,但方鱼却几乎止不住自己的震惊,若不是有人在旁边,他恐怕都要立刻的问出来,段樱离为何到了这里?还成了太子妃?! 赫连勃勃笑道:“方先锋,为何如此震惊?难道是故人相见?” 慕风听闻,便也向方鱼看来,发现他脸上的震惊还没有来得及掩去,眸中也是闪过一丝疑惑。 这时,段樱离已经迅速地调整好自己,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听得方鱼略有些结巴答道:“只,只是觉得太子妃太过美丽……太子妃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他说着还配合了两声洒脱的笑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看见美人就失态的家伙。 段樱离淡然道:“这位大人太过奖了。” 因为几乎都是平辈儿的人,段樱离过来后也没有太拘礼节,顺手就拿起了另一面屏,笑道:“既然是最好的,当然不能错过机会,一定要看看。” 谁知拿在手中才发现,这屏上所雕,竟然又是一只蝴蝶。 而且这个屏上,并没有之前那座屏上所拥有的兰花,之前那屏是一幅蝶嗅兰花的美图,而现在这个屏入手油润,水头好,玉质纯净,在阳光下几乎没有一点点杂质,关键是碟儿的形态,竟然与慕风曾经送给她的那些儿木头蝶儿如出一辙。 整个屏上,就那一只蝴蝶,有种大气静谧之美。 她保持着微微仰首在阳光下观察玉屏的姿势,实际上心思震动,思绪早已经飞到别处去了,害怕被人发现她的失态,竟是久久保持这个姿势未动。微光露过玉屏落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两只小扇子似的,掩盖不住她如水的清眸。 赫连勃勃看了半晌,竟似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好半晌没有说话。 雅儿公主发现,慕风虽然没有看着段樱离,却是看着那只蝶,似乎也是已经走神好半晌了。 她哼哼两声咳了下,“这玉蝶,却没刚才那个漂亮了,倒可惜了这么纯净的一块玉。” 她的说话声终于让众人都各自回神,段樱离将那座玉屏放在案上,“这座玉屏雕法古拙仆素,又是如此纯净的玉色,立意也是相当的好,若是有花儿与之匹配,反而表现不出现在这样的一个‘纯’字,我倒认为,这乃是上佳之品。” 雅儿公主两次的结论都被反驳,当下脸色剧变,“沈阿翘,你身为太子妃,不在太子宫好好呆着,却如何抛头露面跑到这里来?可知这里都是各国贵客所居之处,来来往往皆是男子,你身为太子妃,可知谨守妇道礼节?” 段樱离淡然道:“我本来是在太子宫好好呆着的,若不是雅儿公主你邀我去欣赏什么水仙花,我又如何会到了这里?” “你——你欣赏完了便回宫好了,跑到这里来——分明就是,就是——” 毕竟有慕风与赫连勃勃在场,再难听的话她也说不出来……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却听得段樱离悠悠地道:“我便是寻着公主而来的,想问问公主,那毒水仙是否有解约? 我到现在尚且很不舒服呢?我命如蝼蚁死了便也罢了,却因为众人都知晓我是被公主邀去,若我死了公主必要负上杀人的罪名。公主尚未出嫁,还可以与男子站在阳光下谈天说地,正是好年华,若到时被逼以你命偿了我命,可是得不偿失。”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毒水仙!什么谈天说地!你都胡说些什么呀!” 计划既然没成功,她是绝不会承认什么毒水仙的。 事以至此,追究责任已然无益,段樱离不过给他敲敲警钟而已。 慕风见二人你来我往,各自凌厉,眉宇间便略微有些厌恶之意。他本能地反感后宫内宅妇人之舌斗恶习,当下便将那只玉屏护在自己的手中,很明显是不想被段樱离指染。 段樱离何等敏感,他这样的动作已然是伤了她,当下便觉得喉头一哽,忽然住了口,虽然尽力掩饰,眸光中还是不免含了些失意与沮丧,任雅儿公主还在那里一串串的说着什么,她脑中乱轰轰的,却是完全听不清了。 之后便干脆向众人施了一礼,“我身体不适,先行回宫。” 看了眼那只玉蝶屏,心里很是想要把它要过来,然而看慕风那冷漠的模样,想必是绝不会送给她的,当下只能满心酸涩地离开。   ☆、一酒之恩以命还之 回到宫里,子悦太子一见到她,便道:“你没事吧?”神情颇为担忧。 段樱离摇摇头,子悦太子道:“我听说你去了沁园,心里想着雅儿那丫头心眼小好记仇,莫不是要找你麻烦,赶紧也去了沁园,结果却看到那丫头正带着人闯到客房,说是捉奸什么的,但是进入房里却只发现昏迷的如夫人…… 这如夫人,好好的怎么会昏倒在客房里呢?再加上那两盆毒水仙,大家都说如夫人可能已经失贞了。” 段樱离哦了声,没接话。 子悦太子又道:“可我听雅儿的意思,进入那里头的,明明就是你,为什么发现的却是如夫人?你又去了哪里?妲” 见他一幅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她只好道:“我去了蓬莱宫苑,和他们一起欣赏新进宫来的一批玉,其中有一只玉蝴蝶……” 她蓦然住了嘴,自己怎么越来越唠叨了窀。 子悦太子见她心情似乎很不好,从袖子里抽出一支黄色的芍药,蓦然放在她的面前,“漂亮吧?” 段樱离接过芍药,对于子悦太子这种一直想要让她开心的心情很是感激,“太子,谢谢你,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反正将来我是会离开的。” “可是,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当然要尽量让自己开心了。” 段樱离想了想,竟觉得他的话其实很有道理的,随笑道:“你说的极是,况且我们还有事要做。今儿宫里可来了不该来的人,太子有没有发觉?” 子悦太子略愤怒道:“本来玉器的事儿全权交给贺一过贺大人处理,赫连勃勃偏要来插一脚,他就是最不该来的人!” 段樱离摇摇头,“赫连勃勃固然厉害,但我总觉得,天下机谋权术者,能胜过凤羽者寥寥无几,当然赫连勃勃也极不简单,若是这二人联手了,真是不敢想象他们到底会做出来些什么样的事。” 子悦太子听了,不由一愣,“凤羽?”他也是听说过凤羽的大名的。 段樱离点点头,“今日,我在宫里见到了他……” * 第二日太子子悦举宴。 邀请慕风及徐蔚,还有赫连勃勃等人,雅儿公主自然也来凑热闹。现在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打听慕风的去向,然后及时来到慕风的身边。 段樱离本不予参与,但是太子子悦却觉得,她一定要参与,因为只有她能够听到小雾在说什么,到时候关于徐蔚的事恐怕还需要小雾再详细地解释。 最后段樱离不得不带着小雾一起参加。 人来齐后,皆分座于两旁,子悦太子一身白衣,唯袖口与腰带一抹明皇色,标榜他身为太子的身份。一袭貂毛围在脖子上,一只琥珀扣画龙点晴,子悦太子原本是非常英俊的,只是长年病体,人略显肖瘦苍白,可是经过这些日子调养之后,他竟是神采奕奕,精神面目都有很大的改变。 这时候便觉得他贵气天成,不同凡响。 赫连勃勃五观立体深刻,一双眸子仿佛能够看透人心,头发挽得一丝不苟,便是坐姿亦是笔直,一举一动好像都有严格的规定般。 论外貌气度,他绝不输于在场任何男子,包括慕风。 只是他身上却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阴沉之意,总是觉得他会像毒蛇一样,忽然在某刻咬谁一口。这与慕风身上的冰冷漠然是完全不同的,慕风冷的霸道,漠然的光明正大,沉默的有距离,但你不会觉得他是有害的。 在段樱离观察着他们的时候,其实他们的目光也落在这位太子妃的身上。 于赫连勃勃来说,他基本已经确定这位太子妃真实的身份,他不知道她为何放弃南诏那么爱她的那位皇帝和至高的皇后身份,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辗转到了大历,居然冒替沈阿翘的身份成为了大历的太子妃…… 一般来说,她身上有着这许多的秘密,定然不能够在这里生活的如此自如,但偏偏她生活的看起来不错,与子悦太子之间的关系也很好。不过,就算他们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他赫连勃勃,他知道子悦太子与这位太子妃之间,根本就没有相爱,更没有夫妻之实。 这反而让他更好奇了,这个女子,孤身闯入风起云涌的大历皇宫,却能够保住自己的清白,并且好几次度过危厄……难道,她竟真的是那位南诏元丰皇帝派来大历,帮助子悦太子的吗? 而对于慕风来说,这位太子妃的目光使他读不懂。 她似乎认得他,但他对她没有任何的印象。他原本以为,他与她之间就算以前真的认识,也只是照过几次面而已,但是从她身边的丫头小雾找他来算账,甚至还要拿石子扔他,及方鱼昨天的表现来看,他与她之间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她是别人的女人,是太子妃,他便是这样想一想,也觉得有所逾越,当下收敛了心神,向子悦太子道:“徐蔚将军差点中毒而死,不是应该交给刑部进行会审,为何要在这里设下私宴?” 子悦太子道:“问得好,徐将军不如你自己解释一下吧。” 徐蔚虽然病已经好了,但这段时间的折磨让他的神情仍旧有些恹恹,他站起来向赫赫连勃勃及慕风,举了举手中的酒,然后自己先干为尽,这才道:“其实那日之事,不关任何人的事,只是我家中婆娘为了争宠才下狠手,其实我进宫之前已经误食婆娘给我下得毒,现在这婆娘已经被我处死!” 段樱离本来以为,徐蔚至少会说出事情的经过,比如他喝了那碗有毒的粥……再加上从体内取出的控穴针,用这些线索找出真正的凶手来。 然而他现在…… 段樱离的目光从子悦太子及慕风还有赫连勃勃的脸上滑过,慕风不是凶手,凶手必然是在子悦太子与赫连勃勃之间,但若是子悦太子是凶手的话,他为何又要救徐蔚? 而且段樱离至少可以确定,子悦太子是不懂那控穴针的。 如此一来,就剩余了赫连勃勃…… 这徐蔚手握重兵,乃是赫连明宗看重的朝廷重臣,虽然不说是高高在上,但至少不应该胆小到连寻找杀人凶手也没有胆量。除非对方果然十分的厉害,而那人在朝廷里的地位,甚至已经超过段樱离的想象。 那人,会是赫连勃勃吗?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沉,或许如果真的沈阿翘在这里,便会力挽狂澜,使一切都真相大白,但她是段樱离,除了拥有前世本不该存在的回忆和今日那没有结果的爱恋,再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普通女子。 见赫连勃勃和慕风都不说话,雅儿公主笑道:“徐将军,枉你堂堂大将军,居然被后宅之事所累,差点丢掉性命,让本公主说你什么好呢?俗话说,先齐家,才能治国,治国你是不可能了,但你也没有必要这么失败吧?” 徐蔚连说两声,“惭愧,惭愧!” 因为徐蔚的交待,慕风将不用背负杀人罪名,但是真正的凶手也就逍遥法外了。既然如此,小雾也真的不必解释诊治过程了,当下不再说话,低首握了杯酒在手中,看着杯底一只仿若活了的小鱼,她的唇角染上一抹笑意。 徐蔚的事,便这样处理了。 一切如常,赫连勃勃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进门便见如夫人顾采芹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两眼哭的红肿,见到他便哭得更厉害了,“荣王爷,之前是您吩咐我那样做的,但是我现在得到什么?现在赫连融觉得我已经失贞,他,他竟然要以此为理由,将我降为妾,还说要重新娶妻,荣王爷,您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呀!” 赫连勃勃平静地坐在她的面前,“如夫人,此事好办,你且回去吧,阿融是绝不会降你为妾的。” 顾采芹两眼微亮,“这是真的吗?” 赫连勃勃眉头微拧,他平时是最讨厌别人对他的决定有所疑问了。 顾采芹也是聪明人,马上感觉到他的不悦,破涕为笑道:“此事若有荣王爷出头,我自然是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只是段樱离那女人太狡猾了,竟然使我……” 赫连勃勃不想听了,道:“如夫人,天色已晚,本王会派人送你回府。” “呃,好吧……” 顾采芹离开后,赫连勃勃便往西厢而去,果然见到西厢的客房灯亮着,窗前映出一个人的影子,正是他所熟悉的人。 推开门,便见那人坐在桌前,手中拿着本书看着,见他进来,他放下书,微微地笑着。 “凤兄,你终于回来了,你这一去,又是半年的时间呀!” 说着,便大步踏过来,狠狠地拥抱了一下凤羽。 凤羽笑道:“一来,就看了场好戏呢。” 赫连勃勃马上明白了什么,笑道:“让你见笑了,是我用人不当,竟然会用了如夫人这种蠢女人,事情搞砸了。” “你太小看太子妃,搞砸也是在情理之中。” “看样子,今日救出太子妃的,肯定是你了。” “我只是在救如夫人,她虽然蠢了些,但将来或许还有些作用。” 原来,赫连勃勃与凤羽三年前相识,当时凤羽夺谪失败,南诏已无他容身之地,那夜他抱着十一皇子凤井月的尸体,出了城便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再回来。他将凤井月葬在大名寺他曾经呆过的小木屋旁,之后又在小木屋住了几天,便开始四处流浪。 他羞于提起自己的名字,一路走一路喝酒,但有时候甚至连酒都没得喝,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日便睡于一座荒庙内。 外头正在打雷下雨,赫连勃勃及其侍卫进入庙中避雨,点起了篝火,虽然发现了蜷缩在庙里一角的凤羽,却只当是普通的流浪汉,未多加关注。然而在他们拿出干粮吃东西喝酒的时候,赫连勃勃却扔了一壶酒给凤羽。 凤羽接了,连声谢都没道,就继续喝酒了。 有侍卫便哧道:“不识好歹!” 又有侍卫道:“野汉子罢了,哪懂得礼节。” 当时赫连勃勃并不在意,他给流浪汉酒,不过是觉得反正酒有多余,并不是为求他一个谢字。 然而等他们酒足饭饱,各自靠在墙上迷糊的时候,却有一股异香悄无声息地传进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士兵只觉得那异香倒像是有人在不远处烤鸡,都有点流口水了,嘟嘟囔囔地说:“好香呀!” 赫连勃勃是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警示众人,“捂住口鼻!” 然而还是晚了,干兵们在这种异香中,一个个的倒了下去,与此同时,数十个黑衣人从外面冲了进来,斗笠上的雨水不断地往下流,更让他们的气息显得冰冷无情。赫连勃勃拔出了剑,事到如今,他只好独自面对这数十个刺客了。 后来赫连勃勃想起这场战斗,依旧心有余悸,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那场战斗给他留下了好几道致命的伤痕,对方虽然也死伤惨重,但是最后,对方还有七八个能够战斗的人,而他却已经连动都动不了了。 他战了整夜,看着天色微亮,晨曦由窗棂照进来,又是新的一天,而对于他,却是一切结束。 就在他绝望地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那名蜷缩在墙角的流浪汉,忽然出了手,将剩余的刺客在几招之内都杀害了。 敌人的血,洒在赫连勃勃的脸上,他愣了下,又苦笑道:“你这个汉子,既然有如此高的武功,又喝了我的酒,为何竟要等到现在才出手?” 当时,这个流浪汉说:“一壶酒的恩德太大,因此非要等到你在生死关头我才救你,如此便会还了你的恩德还有余,现在是你欠我了。” 就这一句话,赫连勃勃喜欢上了眼前的汉子。 虽然,用喜欢这种略有些暧昧的词语似乎不太恰当,但他确实在那一刻,对这个汉子有喜欢的感觉。 他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很是认真地回应了他一句,“我也从来不愿欠别人,我愿意以任何方式还你的救命之恩,你且等着。” …… 赫连勃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他的救命恩人,却早已经离开,原因便是因为侍卫们清醒后以为是流浪汉害他们的荣王爷,因此想要合力擒他,他却在他们动手之前,就悠哉游哉地离开了。 他气得暴跳如雷,让跟着他的侍卫们通通自去领三十鞭子的重刑。 第二次与凤羽遇上,却是在上京城内,当时赫连勃勃寻救命恩人不果,甚至已经放弃了希望了,他只是很随便地在街道上走着,他喜欢看上京的夜景,那处处的灯火辉煌让他时时有种繁华如梦的感觉。 经过一个花楼的时候,便有几个龟奴抬着一个人扔了出来,那人从台阶上滚下来,正好滚到他的脚下。 一个满脸脂粉,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女子插腰道:“哼!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好吃好喝伺候一个月,居然分文不给……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啊!” 就是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赫连勃勃的好奇。 人常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即是说青~楼女子最是认钱不认人,若想在她们的温柔乡里白吃白喝比登天还难,况且还能白吃白喝一个月之久,想必这男子当真是长得好看,就是凭着一张俊脸吃饭呢? 他摸摸自己的脸,心想若有落魄一日,凭着自己的脸不知能不能在青~楼白吃白喝一个月,他本来已经要从这个滚下台阶,滚在他脚下的男子身边走过了,却又蹲下来,捏着他的下额,看了看他的脸…… 然后他发现,原来这个人就是他寻找了很久的救命恩人。那时候,他已经醉的不醒人事,而且被扔出来之前恐怕被那些龟奴狠揍,所以受了些内伤,这次竟是昏迷了三四天都不醒。 在他醒来之前,赫连勃勃在想,他给他一壶酒,他便用救命之恩还他赠酒之恩,两人本来算是两清了,如今他赫连勃勃又救了他的性命,他却要如何还呢? 他对这一点很是好奇,于是更加要请名医将他治好。   ☆、寻找玉姬 ……后来,凤羽总是在想…… 如果那年,赫连勃勃没有救自己,让一切在那时候湮灭,那么事情又会发展成如何的模样? 然而,凤羽毕竟还是活了过来。 他忧伤的眸子让赫连勃勃没法再提什么救命之恩,而且渐渐康复的凤羽换上了好看的衣裳,头发也由奴婢挽得很是整齐,很快就突显出他原本的气质与风度,赫连勃勃悦人无数,当下便断定凤羽的来历绝非寻常。 而他身边,正缺少一些不同凡响的人。 后来的一切都很顺其自然,凤羽醒了后,果然与他成为了生死之交,凤羽一度总是沉默,赫连勃勃便将自己所设想的宏图伟略向他说,渐渐地他的豪气与向往使凤羽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提出有些事或许可以帮到赫连勃勃窀。 也在那时候,赫连勃勃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听说过凤羽的大名,也听说过奉京城外的那场大战,借军队养战马,一路跟行至城外…… 说起那时的事,凤羽就不能忽略一个娇小却固执的身影。 苦笑了笑,想自己这半生果然是失败,别人要赞他,也只是拿他失败的例子来赞他,虽然遇到强劲的对手,或者是时不与我,因此虽败犹荣,但仍然无法否定失败的事实。 不管怎么样,从那时候起,凤羽其实便成为了赫连勃勃最尊贵的门客。 他先是去四处游历了好几个月,当然这次的游历并不是流浪的状态了,五花马,千金裘,一路风光无限,也借着是赫连勃勃门客的身份交了不少的好朋友,这次归来后,他已经大概地摸清了周边列国之间的关系与他们对大历的评价…… 还有关于赫连氏成为大历国姓,而产生的众多议论,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这些东西可以关注一下,却不必放在心下。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之后,便与赫连勃勃制定了一系列计划,以助赫连勃勃可以登上帝位。 短短几年,在凤羽的帮助下,赫连勃勃已经从一个王爷的儿子,成为独挡一面的荣王爷,他的势力也渗透了朝廷各个角落。 表面上温文尔雅,顾全大局,暗地里杀伐斩断,狠辣无情。 如今,他赫连勃勃虽然还不是皇帝,却已经隐隐有了龙御之势,本来,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在今年年内就可以达成目的。只是如今莫名多了一个太子妃……而且子悦太子的身体似乎有好转的意思,慕风的到来,也给他造成了一些困挠。 慕风肯进来大历皇宫,对于自身的安危当是有恃无恐,徐蔚中毒透着诡异,血玉虎符引得暗里动荡,太子妃身份诡异,目的不明…… 在这样的情况下,赫连勃勃不能贸然动手。 半年前,凤羽忽然说有私事要办,向赫连勃勃辞行。 赫连勃勃要派人保护他,他却说不必,他要一个人去办这件事。没想到,一走就是半年,这西厢原本就是赫连勃勃专门僻出给凤羽居住的,而且有私下里给他腰牌,一直在蓬莱宫殿拥有一间小院落,无非就是为了使凤羽进出皇宫比较方便。 今日听闻顾采芹的诉说,他便猜到凤羽回来了。 往西厢一探,他果然在,因此才大喜过望。 …… 可是他有点不理解凤羽刚才所说的话,马上亲自端了茶壶,将凤羽扯到榻上,二人在榻上的矮几上对面坐好,他才道:“为何说是为了救如夫人?若不是你将沈阿翘救走,她今日必要背负上淫~荡之名,以皇后的做法,这沈阿翘就算不死,也会褪层皮。若是如此,不管她到底是以为什么样的目的嫁到大历来,都将宣告失败。” “若她是沈阿翘,或许你这个计策虽然直白老套了点,倒真的能够取得一些作用,但你是不是也已经猜到,现下这个太子妃,根本就不是沈阿翘。” “沈阿翘此女威名远扬,是周边列国中唯一一个巾帼英雄,听说她打仗狡猾如狐,颇有些智慧。若是真的沈阿翘来了,我倒是有几分忌讳,但她不是,那么我反而觉得凤兄你过于小心了。” 凤羽也不反驳赫连勃勃,微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 赫连勃勃有些急了,他平时看上去是极稳重的,但是在凤羽的面前,他有时候会沉不住气,因为凤羽比他更能沉得住。 “你倒是说话呀!到底为什么你要帮她?” “我说了,我是在帮如夫人,今日若不是我出现,太子妃定然还有后着,如夫人不死也重伤,这辈子都休想再进皇宫。” “你在危言耸听。”赫连勃勃表示不信。 “沈阿翘固然聪明,可她是征战在外的女将军,或许打仗什么的难不倒她,她却偏偏会败在这等内宅里才会用的小伎俩上。但是,这等小伎俩只怕是现任太子妃早就用过不知道多少次,早已经用得不想用了的,因为她是段樱离。” 赫连勃勃微怔了下,却也没感觉到特别意外,“竟真的是她。” 这样一来,赫连勃勃便也理解了,关于南诏国的那位皇后段氏,他其实听过不少关于她的事,原本不过是段府一个小小的住在仆人院的庶女,最后竟一步步地登上了后位,这是光有爱情没法子做到的事。 “凤兄,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赫连勃勃笑道。 …… 这个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蓬莱宫苑雁归阁,同样烛火通明,众人还都没有竭息。慕风盯着眼前低垂着脑袋的方鱼,眸子里的疑惑越来越强烈。 他的手中却把玩着那只玉蝶屏,“方鱼,我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或许有些事我并不知道,但是你现在可以告诉我。” 方鱼马上道:“今日方鱼失态,实在真的是因为太子妃太美……” 这话惹得官红俏很不开心,虽然她向来跟在慕风的身边,总是干练的打扮,说话做事也有几分泼辣,相貌也不差,让她比较烦闷的是,这两人好像都没有把她当成女子,若她亦是打扮成女子,不知道能不能让方鱼失态,惹得慕风关注到她呢? 想到这里,她眼珠转转,有点小心思在脑海里成形了。 慕风俊眉微蹙,方鱼可是从来都不骗他的,他既然不想说,他也不能强问。只好挥了挥手,让方鱼和官红俏都退下了。 待二人下去,慕风却是久久地盯着这玉蝶屏,移不开眼睛。 他之所以如此护住这只玉蝶屏,是因为这块玉其实是他亲自雕的,雕好后才发觉是这么一只漂亮的蝴蝶,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它,他的心头便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闪过,仿佛是在很遥远的地方,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天空在下雨,他感觉到冰凉和悲伤。 没有记忆的人,失去的是什么? 没有失去过记忆的人,恐怕不明白,那是人生的一大段空白。 虽然慕风清醒后,所以与他有关的事,关先生都有讲给他听,包括当年他其实是在南诏长大,并且是南诏国的四皇子…… 他当然没有完全相信关先生,但是后来他偶尔听到有关他的传闻,却与关先生所说的高度吻合。当然,在关先生给他补充的那段空白人生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段樱离,而他与段樱离之间的感情,当时其实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又都不是那种善于散布流言者,因此慕风真的不知道,自己与段樱离之间,到底曾有过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曾有过。 慕风胡思乱想了片刻,便决定还是尽快回南诏。 这次来到南诏的事情,大部分已经完成。 血玉虎符也起到了它应该起到的作用。 第二日清晨,当他宣布可能要提早离开大历的时候,红官俏马上提醒到,“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玉姬……” 在慕风的心里,玉姬何许人也,他已经不记得了。 但是若他的记忆没有失去,便会明白,这玉姬其实是他当初派到大历来的,而目标便是子悦太子。 而且玉姬,还是关先生的女儿。 他们这次除了借交易玉器的事和寻找到血玉虎符,以期联系到当初有些忠心的旧臣,其实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回五年前派到大历来女子玉姬。 ……可是他们进宫很久了,并没有听说宫里有个叫玉姬的人。 ……慕风想了想,终是道:“人若活着,我们到了宫里这么久,她定然会想办法知会我们。” 慕风的意思很明显,玉姬这个人,可能已经死了。 也即是,离宫的计划不变。 官红俏其实一直担忧慕风找到玉姬,因为她是官先生的女儿,回到关先生的身边的话,恐怕她要什么关先生便会给她什么,要物给物,要人给人。 官红俏其实一直知道,这玉姬在第一次见到慕风的时候就已经深爱上慕风,正是这个原因,她才能够鼓起勇气,只身闯入虎穴,为慕风刺探关于大历的各类消息。 可是人到了这里,传回去的消息一共只有三条。 第一条是,她顺利到达大历,并且将要成为太子妃。 第二条是,子悦太子原来是个病人,他活不了太久的,根本无法继承大统。 第三条是,三天后,我就是太子妃了。 接着,玉姬便彻底失去了消息,成为太子妃后,到底怎么样了呢? 事实上,子悦太子的四任太子妃皆已经死去,很可能玉姬就是他的其中一个太子妃,然而,始终没有办法真正的确定,因为后来慕风调查了有关那段时间大历发生的大事,根本没有发现子悦太子续娶太子妃之事。 子悦太子再续娶,已经是玉姬失踪后半年的事。 当然,续娶的那一位,不久便也传出逝世的消息。 慕风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第一任太子妃乃是皇后娘家远亲之女叫吕彩蝶,嫁给子悦太子刚满一个月,便因为在湖边喂鱼而不小心到湖里,溺水而亡; 第二任太子妃乃是赫连氏一族表亲,叫做上官舞,这位则一直大病中。 而玉姬到达大历的时候,这位上官舞还在生,所以说第三个消息,“三天后,我就是太子妃了”这件事很令人疑惑,太子妃尚在,她如何要成为太子妃呢? 这位上官舞嫁过来半年多,即玉姬失踪后半年,她暴病而亡。 第三任太子妃是商人之女,由皇后亲自挑选入宫,虽出身低微些但具说才华无双,而且样貌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可惜这样好的女子依旧没有逃过厄运,在嫁给子悦太子三个月后怀孕,却莫名小产并且无人发现,导致这女子最终流干身上的血,死去了。 第四任便是赵相的女儿赵小荷,这位的性格相当泼皮辣,与皇后不和睦,整个大历都知道,但她终究没有斗得过皇后,最后还被皇后折磨至死。不过外间得到的消息只是,赵小荷暴病而亡。 这一位死得似乎是最惨,但其实原因却是最透明的,就是因为与皇后不合,别人其它。 只是嫁给了皇族,便是皇族之人,她的死在宫中,亦与前三位死去的太子妃一样,讳莫如深,无人敢随意提及。 第五任则是子悦太子借着车师国来使商谈两国友好来往之事,借机钦点的车师国女将军沈阿翘。 可是慕风最近听到一个没有被证实的消息,好像这沈阿翘的来历,似乎也颇为可疑,并不是真正的车师国女将军。 对于这点,官红俏倒给了他一个答案。 一般因为和亲而嫁的女子都不是情愿要嫁的,若这女子身份极高又是被父母宠爱的,或许就会得到另外一种安排,就是找人代嫁。所以这个太子妃若不是真正的沈阿翘,那也是代替沈阿翘嫁过来的,毕竟又不是哪个国家都有女战神,沈阿翘在车师国的身份,说不定比公主还要高呢! 这样解释也有理,慕风便将这件事暂时略过了。不管怎么样,玉姬暂时是找不回来的。 因为官红俏与方鱼都不能阻止慕风的决定,所以第二日,一行人还是告辞了赫连明宗,往宫外行去。 段樱离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出了宫。 段樱离实在不知道慕风再来会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情形,而且她感觉到自己已经陷入一个大大的漩涡,实在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到慕风。于是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甚至从刚刚准备进屋的子悦太子身边穿过。 “阿翘,你去哪里?”子悦太子赶紧往前追了两步,却因为气息不汲,捂着胸口咳着,花轻雾是了解段樱离的,当下便连拉带扯的将子悦太子扯到房间里,又是倒茶又是捶背的,明名照顾,实为拖住他。 段樱离自从进入太子宫,能够去的地方实在有限,但这一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与智慧,凭着良好的方向感往宫墙处奔去,也不知道狂奔了多久,来到一个小池子边,才发现自己钗斜发展,乍一看就跟个疯子没有两样。 干脆将钗拔下来扔在地上,散发往前跑去。 最后终于到了城楼前,百级长梯,她想都不想,一鼓作气地往上冲,而不过处的城楼一角,赫连勃勃与凤羽正在那里,此时二人都看着披头散发的段樱离。 只见她爬到阶梯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气喘吁吁,连手都抚在阶梯上,像是要累得晕倒的样子,但她没有放弃,还是继续往上爬…… 赫连勃勃道:“你不会告诉我,这个女人爱的其实是慕风?” 凤羽点点头,又摇摇头…… 在他的记忆里,段樱离是不会爱的。 她不应该爱上慕风才对。 可是,她眼眸里的惶急……她惊慌失措不断往上爬的模样,他甚至在她的眼角看到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终于,她上了城墙,气喘吁吁地往慕风离去的方向看着,只见他骑着高头大马,背影淡然,已经行出很远了。他的后面跟着一顶软轿,这时轿帘掀开,却露出一张温柔漂亮的脸,她竟一眼就看到了城楼之上的段樱离,或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的心忽然揪了揪,向段樱离露出一抹笑容。   ☆、一日之间的乱相 虽然离得很远,段樱离却觉得这女子的笑很是动人。 想到之前便听闻,赫连勃勃带着慕风去上京明月楼住了四五天,出来时慕风身边带着一个漂亮女子如花。 想必这女子便是如花吧? 段樱离的心蓦然很痛,就好像被一只猫爪子在那里狠狠地撕扯着,她一直站在那里,期望慕风能够回头看她一眼。 然而,直到队伍渐渐地远处,远到她就算站到最高处也无法看到的时候,慕风使终没有再回头。 …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将一件衣裳披到她的身上。 她回眸,便见到了凤羽。 就是他脱下自己的外裳,披在她的身上。 段樱离不由地倒吸了口冷气,蓦地往后退,可是她本来就是在城墙前,退无可退,只好稳定心神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现在已经投奔大历,当了他们的谋臣吗?你始终要记得,你是南诏国的人,就算你失败了也没有关系,他们依旧会记得你是南诏国的三殿下,但若你当了大历国的谋臣,你便是背叛了整个南诏。” 凤羽看着她神情那么严肃,义正言词的样子,由地露出一抹微笑。 “你以为,我会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吗?” 那件衣裳因为段樱离的动作,最终还是落到了地上,段樱离往旁边错开几步,“看来被我猜中了,你果然……” 她的话没说完,凤羽已经道:“我不是大历的谋臣,我只是在报一个朋友的救命之恩而已。” 段樱离不再说什么了。 就算凤羽什么都不说,也知道他之所以流落到大历来是有原因的。 她冷冷地道:“我要回去了。” “樱离!是老二派你到大历来的吗?”凤羽问。 段樱离哧地冷笑,她就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大历的情况如此复杂,谁知道到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想来凤羽也不过是来打听消息的! “你知道,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的。你那么聪明,可以自己猜。” 段樱离说完,丢下一个冷漠戏谑的笑容就下了城楼。 刚到城楼之下,便看到一顶轿子正过来,到了她面前,轿子停下,轿帘掀开,却是子悦太子,他唤她,“阿翘,快来……” 段樱离微怔了下,走到轿前,被子悦太子一把扯进轿中。 他用大袍将她裹起来,“你看你,只着单衣就往外跑,现在这个天气还是很冷的,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段樱离想要挣开,听得子悦太子道:“你便当我是哥哥吧,哥哥疼爱妹子是应该的,况且我总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你总会真正的叫我一声哥哥的。” 子悦太子的思维跳跃,总是胡说八道,段樱离已经习惯了。 这会子也的确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当下便不再挣扎,安静地窝在子悦太子的怀里。 回到宫中后,才发现雅儿公主来了,眼睛哭得红肿,正在那里发脾气,见子悦太子和一头散发的段樱离从轿中走出来,她走过去一把推开段樱离,“太子哥哥,为什么慕风要走了,你却让人瞒着我!?我连送他一送都不可以吗?” “雅儿,有什么话进屋说好了。”子悦太子害怕段樱离冻着,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行去。 “慢着!”雅儿公主一双锐利的美目,狠狠地盯着段樱离,头发散乱,衣衫单薄,脚上还有泥土……这狼狈的模样…… “你这幅样子,是不是因为慕风要离开的消息太突然,你追了上去送他?” 没想到雅儿一下子就猜中了,段樱离微感意外之下,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啪!”雅儿狠狠地打了段樱离一个耳光,“贱人!你是堂堂太子妃,是我太子哥哥的女人,你怎么能不这么不要脸的去相送别的男子?!” 她越说越气,举掌又要打,被子悦太子抓住了手腕,狠狠地一甩,她没想到子悦太子平时弱不禁风的身体,这时候劲儿倒蛮大,她被甩得往旁边跑了几步,一下子撞在廊下栏杆之上,难以置信地道:“太子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的手掌擦破了一点皮,有血渗出来,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冲到子悦太子面前道:“她爱的是别的男人,水性扬花竟然想要染指东夏国的少主!凭着有几分姿色就乱来,太子哥哥你不管她,反而这样对我!要知道我也不过是替你出口气罢了!”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自会处理。她是你嫂嫂,你没有权力打她。” 子悦太子乍然冷着脸,倒让雅儿公主也有些惧怕了,当下便哭着往门外冲去,“我公告诉母后的,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雅儿走了,子悦太子和段樱离才又进入了房间。 “你不必因我而使你们兄妹闹翻,我……” 子悦太子忽然压住了她的唇,“事以至此,不要说了。”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我父皇病了。” 段樱离一怔,“什么时候的事呢?” “就是昨晚,现在我母后已经封锁了正殿,不让别人进去……” 这事发生的过于突然,段樱离忽然明白凤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他不出现才是怪了。 赫连子悦又道:“母后已经派人去唤了老二、老三、老四回来……” 段樱离直到这时,才忍不住问道:“皇后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吗?而且一直以为,也是你父皇和母后支持你,为何现在你母后反而要唤回他们呢?难道你父皇和母后的心中,有更好的继承皇位的人选?” 赫连子悦的脸色微微苍白了些,忍不住咳了两声…… “父皇的确是很疼我的,母后也疼我,只是若我真的继承大统,他们是不会同意的,至少我的母后不会同意。现下,我已经进入不了正殿,唯一陪在我父皇身边的就是我的母后,她是可以左右他的意见的人,甚至可以假造圣旨,樱离,我必须要当上皇帝,你明白吗?” 段樱离不明白,一个病弱之人,随时都可以没有命了,还要那劳什子皇位做什么? 可是显然,有些事子悦太子还是不能告诉她。 “我父皇身体很好,他……” 话刚至此,门外的丫头小星进来道:“刘贵妃求见。” 段樱离衣裳没有换过,头发也未整理,只好留在内间里,由子悦太子出去接见这位刘贵妃,段樱离掀开帘子一角,往外面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急匆匆地冲进来,大概走的太急,所以头发上钗环歪斜,好在妆容还算整洁,衣裳亦是华贵。 一进来就给子悦太子跪下了,把他吓了一跳,忙双手扶起,“刘贵妃,您这是何意?” “太子,求您带我去见皇上!” 子悦太子将她扶到椅前坐下,才道:“刘贵妃,有话慢慢说。” 刘贵妃道:“慢不了,如何慢?皇上定是被人下毒害了……他不是病,他是中毒了呀!今日若是无法见到他,恐怕他就……”刘贵妃说着又哭了起来。 段樱离对于刘贵妃的事倒是听说过一些,据说当年她获得一个可以参加皇帝家宴的机会,便在家宴之上对皇帝勾勾搭搭,后来便成为了贵妃。算是通过家宴而达到目的的,一个很有智慧的女子,只是因为焦急,她的美貌度大打折扣,看起来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罢了。 子悦太子似吃了一惊,“中毒?刘贵妃,你如何这样说?有什么证据?” 刘贵妃却又不想把话说清楚,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又要下跪,“求求太子,一定让我见见皇上,请太子帮帮我,除了你,再无人能帮我了……” 子悦太子心里其实挺郁闷的。 今儿的事,一件接着一件,都是让人无法解释又极是烦恼的,他冷了语气道:“刘贵妃,你不要哭了,你不告诉我事情的原委,我是不可能带你去见我父皇的,再说,我父皇只是病了,由我母后照顾他,必不会出了岔子,等他好了你再见他不是更好吗?” “太子!”刘贵妃忽然站了起来,抹了把泪水,目光锐利,“你定是不希望你父皇活下来吧!?你父皇如果死了,你身为太子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太子,做人不能这样的没有良心,要知道你父皇本是最疼你,若是在这个时候,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却置身事外,就算你将来得了皇位,也会受到良心的遣责!” 刘贵妃的话义正言词,然而子悦太子只是微微一笑,“至少,我可以确定,我父皇中毒之事是与我无关的。刘贵妃知道我父皇中毒,却没有办法救得了他,最最应该感到愧疚的是你吧?” “你——” 刘贵妃见软硬兼施都不行,眼眸里便有了一抹绝望。 “好,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她定了定神,喝了口茶,连手都在微微发抖,“其实你父皇昨晚,是到了我宫里的,他每次来都要吃我熬的莲子粥,只因我告诉他,这粥是我每日里花去五个时辰亲手所熬,所以才会格外的香醇…… 但其实,那莲子粥又岂是那么好熬的?不说别的,单只说剥那莲子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早在几年前,便已经把熬粥的差事交给了宫里的丫头,所以这几年,你父皇在我宫里喝的粥,并不是我亲自所熬。 他信任我,信我是亲自熬粥给他喝,信我绝不会害他,所以渐渐地,每次我端上的粥,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昨晚他也是在我那里喝的莲子汤,喝完后便离去,听到他生病的消息我也只当是他只是偶感风寒。可是刚才,刚才我养的小白死了……” 说到这里,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小白是她养的一只猫,伴她很多年了,可是它忽然就口吐血沫倒在地上死去了,而据丫头们说,小白是舔食了剩余的莲子粥才会如此,所以她当时便要去见赫连明宗,但是,皇后已经把正典封了起来。 听说她的诉说,子悦太子也心焦起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竟然欺骗我父皇!他是因为信任你,才喝下那碗粥,若他就此逝世,刘贵妃,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是,可是……可是我也是无辜的,那毒与我无关,我现在所想的,就是怎么把皇上给救回来。” “我母后会救他的。” “太子,请你带我去见皇上吧!” 子悦太子这时才道:“对不起,其实是连我也没有办法见到我父皇,现在我的母后将正殿封锁,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我又怎么能够例外呢?” 刘贵妃一下子明白了,“你,你即是进不去,又为何哄我说出这些话来?” 子悦太子冷笑,“你闯下这么大的祸,却打算隐瞒吗?” “我——”刘贵妃的脸色刹那间灰败,盯着子悦太子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段樱离从里头走了出来,微微向刘贵妃施了一礼。 刘贵妃冷冷地哼了声,显然她现在觉得,子悦太子是故意诓她,之后却不帮忙,段樱离已经趁着刚才的时间,将头发挽了起来,一身素衣,乌发松松挽住,倒得清丽无比。然而眉宇间却有些怎么都拂不去的冷意。 “其实贵妃娘娘,您若想见皇上,亦不是没有机会。” 刘贵妃与子悦太子的目光都转到他的身上,子悦太子道:“阿翘,你有办法?” “只看贵妃娘娘,是不是真的爱着皇上罢了。” 刘贵妃马上道:“我爱皇上,天地可鉴。”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段樱离道:“其实太子并没有骗您,他现在的确是无法进入正殿,但是贵妃娘娘您却可以。您只消现在去朝堂之上,将皇上中毒的前因后果都详细告之,重位大臣自然知道皇上的病情缓不得,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会采取办法的,正殿解封,你自然也可以去见皇上了。” 刘贵妃的脸白了白,哑声道:“可是这样一来,我,我……” 段樱离道:“这样一来,你便是等于背负上了欺君大罪,因你的欺骗和疏忽使皇上中毒,更是罪加一等。你虽有可能如愿救了皇上,但你自己却要获重刑,不过你即是这样的爱着皇上,想必付出生命来救他也在所不惜。” 刘贵妃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装在套子里了。 平时,都是把深爱圣上之言挂在嘴边,想都不用想就要说出来,不管心里爱不爱,但从骨子到皮肤都必须透着爱他的心才行。 现在才晓得,这份爱,却有可能是献出自己的生命的。 她马上犹豫起来…… 她还有孩子,十四岁的八皇子还需要她照顾,一时间她心里翻了无数的念头,最终却给段樱离和子悦太子跪了下去,“请二位念在我本也无意伤了皇上,定是有人在莲子粥中做手脚陷害我,请二位救救我。” 段樱离将她扶了起来,“你的冤情,自然也会有明了的时候,但是此刻此刻,却是皇上最重要。你今日若能救了皇上,虽然你有罪在先,但是想必你这番真心皇上是能懂得,将来不会亏待八皇子。可你今日若不救他,还要求我们瞒去这件事…… 虽说,子悦太子性情温和,而且后宫之中尔虞我诈,他能理解也能谅解,说不定就答应了你的请求。只是皇上若的确中毒而亡,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那时你所谓的深情便是一文不值,必定连累八皇子跟着一起获罪。” 经过段樱离这番说词,刘贵妃如同醍醐灌顶,忽然就醒悟了。 向段樱离和太子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刘贵妃站起来往外面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向段樱离道:“谢谢。” 段樱离只是向她点点头。 待她出去了,太子才道:“她这是要干什么?” 段樱离道:“你不是想见你父皇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不过却不能以太子的身份进去。”   ☆、宫变 子悦太子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竟是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花轻雾按照段樱离的吩咐,找来两套小太监的衣裳,二人换上,便往正殿而去,路上段樱离才向子悦太子解释,“皇上是喝刘贵妃的莲子粥才中毒的,此事无法隐瞒,刘贵妃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去向大人们说明情况,这样才可以有机会找出真相,她虽是大意,害死皇上,但八皇子无辜,凭着刘贵妃拼死说出真相也要救皇上的这一腔真情,还是能够在宫里得到皇帝的庇护。 这样简单的道理,刘贵妃自然是懂的。 只是刘贵妃这一去,却断然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而且正殿也不会解封,所以你我只能趁着刘贵妃因此事而闹起来,人事乱起来的那一刻,找机会进入正殿。妲” “那你不是哄她去死?” “她现在死了是最好的结局,否则你以为毒杀皇上的罪名,能使她有更好的结局吗?反正她迟早要死,死在这时候还能帮你入正殿见你父皇,又能留下深情美名,让八皇子得益处,所以她这时候不死,什么时候死?” 她说起生死问题,便如说起寻常事一般,冷静而冷情,子悦太子不由地道:“阿翘,若有一日,我死了,你会如何待我?” “你若信守承诺将我放出宫去,每年清明十五我定给你上柱清香。你若毁诺,将我留在这里,那么我必会让你死不瞑目。窀” “你……” 子悦太子还要说点什么,已经被段樱离扯进旁边的亭子里,并且装成是在擦亭子里灰尘的样子。隔了片刻,看到赫连勃勃与张耗及尔青山急匆匆地经过,也往正殿而去,待他们走了过去,段樱离和子悦太子才继续往前走。 “荣王肯定会造反。”子悦太子道。 段樱离倒是冷静得很,关于夺谪之事她已经亲身经历过,南诏当初的情势比之现在大历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人到了正殿,便混在奴才堆里,目光盯着正殿的大臣们,他们早上来朝堂,得知赫连明宗病了,都没有离开,直到现在听闻了刘贵妃所说的一切才炸了锅,此时正在议论纷纷,仔细听去,无非就是怪责刘贵妃欺瞒皇帝,侍候得不精心及有关皇帝身后事,一般来说,大臣们只要听到风吹草动,就会马上考虑这些实际性的问题。 赫连勃勃的到来,使议论声一下子停止。 看到跪在那里泪流满面,神情却木然的刘贵妃,赫连勃勃伸起一脚,正踢在刘贵妃的心窝子上。 刘贵妃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口角流血,好半晌起不来。 这时贺一过道:“荣王,再怎么说她也是贵妃娘娘,这样,不大好吧?” 赫连勃勃冷笑,“她现在已经不是贵妃了!皇上若是出了事,她就是罪大恶极之人,必获满门抄斩之罪。” 他说到这里,才道:“事到如今,我们必须知道皇上的情况,但正殿被封,各位臣工有什么建议?” 陈章道:“依微臣看,此事还是要等皇后娘娘给我们消息……” 赫连勃勃一下子打断他的话,目光如矩,“陈大人,本王可是听闻,皇上是被刘贵妃下毒害了,可不是病了!皇后娘娘如今独封宫门,谁知道会出什么事?你们不会想把大历的江山社稷放在一个女子的手上吧!” 赫连融道:“的确是这样,越是这时候,我们越要搞清楚皇上现在的情况才好。说句大不敬的,即是中毒,说不定皇上现在已经……” 他故意不将话说完,可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样一来,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了。 张耗忽然说:“我听荣王的,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能够群龙无首,我们必须要见到皇上!” 尔青山也赞成,“对,见皇上!” 赫连勃勃却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因为有赫连勃勃的带领,大家直闯入正殿赫连勃勃的寝宫,众臣在外面齐声唤,“求见皇上!求见皇上!”声势浩大震动王宫。 段樱离和子悦太子躲在一众小太监后面,静观其变。 赫连勃勃见那大门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终是道:“来人呀,给本王把宫门撞开!” 子悦太子道:“这荣王果然是狼子野心,居然如此悖逆!” 段樱离连忙压住他的唇,“太子准备好,我们马上便能进宫了。” 果然,有两队士兵搬了一根粗柱子来撞门,虽然宫门厚实,但这样撞下去必然也是要毁损的,撞了七八下后,忽然听得里面有人道:“住手!你们是要造反吗?” 接着宫门打开,当先走出来的女子一身华贵,气势稳健,正是皇后吕氏。 她身后跟着两队侍卫,此时纷纷大刀出鞘,正对各位臣工,臣工们被吓得都不敢再言语。 赫连勃勃却是冷冷一笑,“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我们不过是要见皇上,就被你安上造反的罪名?可是您呢?如今刘贵妃已经把实话都说了出来,皇上乃是中毒,命在旦夕,您不但封锁宫门,使大臣们无法进入探望,并连御医都被阻在门外,您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 “你——赫连勃勃,请你记得自己的身份!皇上不过是偶感同寒,需要卧床静养而已,他现在睡着了,不想见你们,你们就如此乱来?可不是要伤了他的心?要知道,他多年来勤勤恳恳,连休息一日也不可以吗?” 赫连勃勃听闻后,立刻向四面下令,道:“你们都听到了吧,皇上只是偶感风寒,没有大碍,现在请各位臣工立刻发贴于四方诸王,让他们不必感到上京来。” 各位臣工忙答道:“是。” 马上便有人要将消息送出去。 皇后一张漂亮的脸,气得充了血,皮肤泛红,“荣王爷,皇上年龄大了,本宫让他的儿子们来看看他,又有何不可?荣王爷何苦如此多事?” “皇上身体向来康健,但边疆情势复杂,若只是小病,完全不需要各位皇子回来,以免误了大事。皇后虽然母仪天下,却依旧只是女子,女子妇人之仁,臣等能够理解,但皇上即是无碍,便让皇子们都回去各司其职不是更好?” 皇后吕氏终是崩不住了,喝道:“来人呀!” 只见从宫里又涌出不少侍卫,听得皇后道:“把他们全部都给本宫围起来,若是有谁敢乱来,便格杀勿论!” 就在这些侍卫交错的空隙,段樱离扯着子悦太子从后面绕过去,侍卫们往外走,他们往里走,嗑绊之际令人心惊,却无人管无人问,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皇后与赫连勃勃的身上,二人进去后马上在一丛矮灌木后面藏起来,暂时地喘吸。 “阿翘,你胆子太大,这样也可以进来……若是本太子,必然不会采取这种办法,太冒险了。” 段樱离笑笑,这种事是要抓住众人的心理才可以做到。 在侍卫们冲出门时,看似严防死守,但恰恰这些侍卫只是听从皇后的命令而已,都是小喽罗不会多管闲事,只管做好本份,段樱离与子悦太子打扮成小太监,并不是很引人注目,把这些侍卫当成摒障和掩护冲入宫来,正是最保险的办法。 二人休息了片刻,就像皇帝所居的地方而去。 路上倒是遇到几个太监宫婢,但是都神情凝重,并没有过多注意到他们。 反而是进门前,正好有个宫婢端着汤药过来,她大概是有一点地位的,所以声气儿也比较硬,“唉,你们两个过来!” 段樱离和子悦太子只好低垂着脑袋走到她的面前,便见这宫婢将手里的汤药往他们手里一送,“你们把这汤药给皇上送进去。” “是。”二人齐声答。 之后便小心翼翼地端着汤药进入了房间,房间里果然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儿,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二人进入房间,只见里头好几重帘幕,每重帘幕本该都有人守着,这时人手似乎都被撤下去了,但这没有让人感觉到安全反而更加的担忧,段樱离甚至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杀气,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悄悄地握住了子悦太子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冰凉,以为她害怕,刚想趁机打压她两句,又感觉到她的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一挠。 他微怔了下,再看她的眼神,非常凝重,她不动声色地向他摇摇头。 子悦太子还没明白发生何事,但是既然段樱离如此小心,他便也小心,没有失态地走到床边去。 而是进入了最里面的房间后才道:“皇上,奴才送药来了。” 躺在榻上的赫连明宗没有一丝回应。 子悦太子忍不住就要往前去探看,被段樱离一把扯住,“药放在桌上,我们出去吧。” 子悦太子不解,“可是——” 段樱离又凝重地摇了摇头,子悦太子这时候其实也发现屋中的情况很不对,但让他这样出去,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但他还是听从段樱离的意思,二人放下汤药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重重帘幕将赫连明宗的身影隔得很模糊,但是段樱离以自己二世重生的直觉来判断,赫连明宗事实上已经死去了。 这个结果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那只叫小白的猫儿在舔了粥碗后就吐血而亡,可见那毒药就算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也肯定能够在短时间内致人于死地。 从房间里出来后,发现先前让他们送汤药的那女子还在,“送到了吗?” “回姑娘,送到了。”段樱离道。 那女子听闻后,本来已然打算走了,却又道:“这里的人都叫我花姑姑,你却叫我姑娘?你是谁?” 没等段樱离回答,她已经从腰里拿出一把匕首,直直向段樱离的小腹奔来,子悦太子连忙出手,还是没挡住她,这女子竟是有些功夫的,段樱离经过这么多事,虽然没有练过武功,却也是很机警了,身体的本能使她迅速蹲下身滚到台阶下去。 那女子要追上来,被子悦太子猛地一推,她的脚踩空亦是滚了下来,跌在段樱离的身边,段樱离赶紧爬起来逃开,却发现那女子一动不动。 子悦太子用脚将她的身体翻开,才发现那女子手中的匕首刺在自己的脖子上,此时已经死去了。 段樱离赶紧帮助子悦太子将这女子抬到不远处的花丛中,然后弄了些土将地上的血迷掩盖掉。 这一忙,二人都有些惊魂未定。 “我父皇似乎——” “他已经死了。” 子悦太子竟没有多少悲伤,又道:“为什么不让我去看看,到底情况如何?” 段樱离道:“那里头定是有死士杀手,一旦我们接近皇上的尸身,就会被他杀死。” 她特意把尸身二字说出来,便是要子悦太子明白,赫连明宗真的已经去了,又道:“此处除了那死士,已经无人伺候,想必那才那女子已经看出我们是溜进来的,所以才会让我们端着汤药进去,若是有所差池就会被死士杀死,她大概也没想到我们还能走出来。” 子悦太子回头一想,也不由地内心生出凉意,短短的时间里,这里果然已经变成杀戮场了。 段樱离又道:“赫连勃勃执意进宫,是因为他还没有确定皇上是否真的已经去世。一旦被他确定皇上已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但是若要如此等下去,二至三天内,你的兄弟们必然归来,以你的身体状况,恐怕无法当上皇帝了。” “不,我一定要当皇帝!” 子悦太子的目光忽然很坚定,“阿翘,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段樱离捶了捶额头,问道:“你登基后,一定会放我出宫吗?” 半晌,子悦太子才点点头道:“一定会。” 段樱离信了他,不信也得信一次,她本来就是来寻找慕风的,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莫名其妙被嫁到大历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与慕风好几次擦肩而过,她不能苛求慕风能够恢复记忆,但求自己能够恢复自由。。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应该留在陌生的皇宫里蹉跎年华。 想到这里,她道:“其实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需要比所有人都快。在赫连勃勃还不能确定皇帝是否死亡的这个期间,在你的兄弟们都没有赶回来的这个期间,你要比他们都快,取中间的时间差,才能顺利登基。” 子悦太子点点头,“对,可是……” “那还等什么,我们行动吧,我想,不管我们闯下什么祸,皇后都会替我们兜着的。”段樱离太了解夺位的规则。 这时,赫连勃勃与皇后还在宫门口僵持,段樱离与子悦太子却开始行动,在皇帝所居的房间外面倒了好多火油,火油从门缝里渗进去,子悦太子手中的火折子已经吹着,“阿翘,你说房里有死士杀手,为何到现在都不出来?” “他们得到的任务便是守护皇帝的尸体,他们不会出房间的,否则刚才我们杀了那宫婢,他们就已经冲出来。这便是死士的弱点,他们只听一个命令,直到那命令执行完毕。” 子悦太子咬咬牙,将火折子丢下去,只觉得一股炙热扑面而来,房间已然被点燃。 二人到了台阶之下,大声喊:“着火了,救火!” 一时间涌出了很多宫婢和奴才,当然火光冲天之下,也惊动了赫连勃勃和皇后,二人再不僵持,都急急地冲了进来,一起冲进来的还有各位大臣。而子悦太子与段樱离却趁着这个机会往宫门外而去。 回头瞧时,正好看见赫连勃勃在那里大声道:“那是皇上的房间!” 便听得大后道:“皇上并不在那个房间里,他需要静养,所以本宫已经在皇上的授意下将他挪到安静的地方。” 赫连勃勃不由一怔,冷笑道:“真的吗?” 皇后微昂头颅,“自然是真的!” 见她说的这样肯定,赫连勃勃反而又有点怀疑了,或许皇帝真的没死呢?   ☆、七虫七花毒 这时候,段樱离与子悦太子已经到了太子宫,并且立刻差人找来了赫连虎及大公主二位,这二人平时都是不喜欢缠绕在宫廷是非中的,但他们都认得段樱离,见到她与子悦太子神色镇定地看着他们,二人便已经知道,恐怕这段樱离再度出手了,是要帮着子悦太子的。 赫连虎没说多余的话,只问:“皇上是否还在生?” 子悦太子答道:“我父皇已经驾鹤升天。” 赫连虎哦了声,“太子是何想法?” “我即是太子,这时候便应该挑起大任。” “可是太子的身体……”赫连虎还是考虑到了这个比较现实的问题。 段樱离道:“太子的身体经过调养,已经好了许多。现在荣王爷正要率领群臣逼宫,而皇后还在等着几个皇子回来,只怕上京将遭遇大战,当年南诏的那一幕恐要重演。要想杜绝这一幕,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愿,让太子登基,及时稳住大局,断绝某些人的心思,才能避免生灵荼碳。” 段樱离说到这里,又道:“想必王爷还记得当年南诏之事,那样的惨烈情状是否真的要重演?您一直都是位逍遥王爷,可是每到关键时刻,您却是皇上最大的助力,皇上对您的信任与厚爱,想必王爷您是最清楚的。 若不是皇上的大恩大德,您如何能够逍遥这二十年?事到如今,您愿意看到他一手经营的天下,变得混乱不堪,愿意违背他的意愿,而至太子不顾吗?” 赫连虎的眼圈蓦然有些发红,“那请问那场火,是谁的主意?” 这时候,段樱离忽然明白,为什么赫连虎当了这么多年的逍遥王爷,但是到了关键时候,赫连明宗仍然把最重要的事情交托于他,此人面目英俊温和,看起来很好相处,但绝非泛泛之辈。 他很能抓住事情的重点,虽然放火对于太子极为有利,可以迅速将事件混乱扩大化,关键是可以将房中的一切烧毁,比如假圣旨什么的,假圣旨对于太子非常不利,但若没有这些东西,太子便是应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人。 此火放得很妙,从而使太子乱中取胜,但弑父之事如果背负在身上,以赫连虎的性格是绝不会再帮他的窀。 子悦太子刚要说话,便觉得段樱离已经扯住了他的手,并狠狠地握了一下。 “是我,那把火是我放的。” 赫连虎看着段樱离,哈哈哈地笑了几声,“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妖女!” 他虽然这么骂着,却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那气势颇为吓人,连被他宠爱的大公主凤盈盈也是不怎么敢说话。 赫连虎道:“太子,要本王帮你可以,可是本王有条件。” 子悦太子忙问:“什么条件?” 赫连虎道:“太子登基后,必须立刻将这女子杀了。” 段樱离没想到赫连虎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之间也是愣住了,凤盈盈连忙唤了声,“王爷……” 却见赫连虎一摆手,“如果不答应这个条件,本王宁愿静观其变。因为这个女子不死,大历国落在谁的手中都比落在太子的手中强!” 子悦太子面色略微地苍白了几分,终还是能够镇定地道:“为何?” “因为这个女子,并不是真正的沈阿翘,她本应该是做南诏国元丰帝的皇后,虽然我不知道她如何到了这里,但当初在南诏国的时候,她就与东夏国的慕风有所纠缠,如今她成为你的太子妃,而你登基后她必然成为你的皇后,但是她有这样的背景,如何能够做我大历国的皇后? 慕风是何等样人?如果他与这女子里应外合,又是如何局面?太子你身体不好,若真有那一日,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便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所以如果你不答应本王的条件,本王宁愿静观。” 他既然认得段樱离,他所分析的当然也自有他的道理。 而子悦太子听了他的话,居然也不意外。 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发现她依旧淡然冷静,眉宇间没有惧怕,只是眸光毕竟还是露着几分苦涩。 “阿翘,你有何话说?” 段樱离犹豫了片刻,终是道:“如果我要太子放弃皇位,救我一命,太子会愿意吗?” 子悦太子尚未回答,段樱离又道:“太子肯定不愿意的,说到底,我们二人只是被上天作弄才会遇到。当然是太子的大业比较重要,太子如何安排,我都愿意接受,只消得太子要记得当初你答应我的事。” 子悦太子答应放樱离自由,这当然可以做到。 但是要杀她,这如何能行呢? 可是看到赫连虎那坚定的神情,子悦太子的手渐渐地握紧,终是道:“好,我答应你。” 赫连虎道:“为表示太子的诚意,请太子妃现在就服下此药丸!” “你不要太过份了,虽然现在情势成了这样,但若你不帮我,自然会有人帮我,难道你以为我会将所有致胜的筹码压在你的身上吗?”子悦太子也怒了,虽然段樱离应该能够明白,他总归会想办法救她的,但是这一刻,毕竟还是迫使他将段樱离的命暂时交了出去,虽然段樱离不介意,但他仍然能够想象得到她的失望,又怎么能够令他不愤怒呢? “太子如此,便是想要食言,那么我赫连虎还能说什么呢?何去何从,但请太子自己做决定,我等只是提出要求罢了。” “你——” 赫连虎说完,竟是转身就要走。 段樱离忙唤道:“慢着!” 赫连虎这才停住脚步,段樱离走到他的面前,一把从他手里将那朱红色药丸取了过来便服下,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她戏谑地笑道:“现在好了,我服了药,你可以帮太子了。” “阿翘!”子悦太子蓦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咳了起来,段樱离走过去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太子,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你要保重身体。” “阿翘,若他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何要这样帮我?” “他执意要杀我,便是我不帮你,他也会想办法杀了我。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死得有意义一点呢?我这一生,在别人看来似乎精彩绝伦,然而自己却走的步步惊心,凄凉无比,有一段时间,我只能分辩出利益之所在,却忽略了真正的好…… 从南诏皇宫里出来,能够遇到太子这样的好人,已是万幸……” 段樱离说到这里,心头充满浓浓的苦涩,脑海里忽然出现当时在小河边,慕风骑着大马飞驰而来,那一刻她心中升起无比的希望…… 又想起自己与慕风虽然见了面却形同陌路,想着这一生,她欠他的,终是无法弥补了,眼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只遗撼,这生没有好好爱过……不能够死在,那个真正爱我的人怀里,或许这本来就是苛求,这一世,我毕竟还是多了些侈望……” 子悦太子心头惊痛,只是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阿翘,我对不起你。” 却听得赫连虎冷冷地说:“好了,你们不必如此悲伤,还是做正事要紧,她所服之药并不是立刻就毙命的剧毒,而是七天后才会毒性发作,不过这毒是七虫七花毒,是没有解药的。” 段樱离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忽然听说自己还能够活七天,眼眸里有东西闪了闪,在生死关头,人若能活着,毕竟还是活着好,就算多一天也是好的。 “为何是七天?”她用指尖拂去自己眸底的泪珠,又恢复了那云淡风清的模样。 “因为子悦太子登基后,必要立威。将你明正典刑便是最好的立威方式,也可让车师国知道他们的将军为谁所害……” “车师国将军乃是自行选择离去,你不要拿这件事挑起是非。”段樱离道。 “当然,我不会希望大历被卷入战端之中,但若是车师国国主知道冒替他们的将军嫁入大历国的居然是南诏国的皇后,你说他们会做什么呢?我大历这些年声势渐弱,南诏国反而愈加强盛,若不是车师国牵制,我大历如何能够休养生息?” 这赫连虎认真起来,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如果按照他的说法,太子登基后将段樱离身份揭露,明正典刑,不但显得太子英明神武,更将祸端转移到与车师国休战几年的南诏国,二虎相争,必定两败俱伤,大历国的确可以趁此机会休养生息,这可是最有效的国策呀! 然而此刻,子悦太子没有选择。 若想尽快登基,只能与赫连虎合作。 ……不管怎么样,赫连虎已经不必问他同意不同意,她的特殊身份只要揭露出来,便没有不死的理由。 现在既然她已经服了毒,去了后顾之忧,所有的事情只要按照计划发展就行了。 ……后来的事,段樱离就没有再参与了。 赫连虎在曾经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半路杀出的陈咬金,他的确有改变局面的本事,当然也有秘密的武器,而这个武器必然是赫连明宗给他的。他装傻充愣了这些年,过着逍遥王爷的生活,又是到了他该发威的时候了,想必赫连明宗也放心得很。 就如段樱离所想的那样,赫连虎赶在赫连勃勃还没有确定赫连明宗是否真的已经死亡的时候,就已经调集了他的秘密部队,化在宫里各个角落里的两万禁军,迅速将皇宫围了起来,使宫里的消息不能进也不能出。 同时逼迫着皇后不得不写信给赫连明宗的几个儿子,命令他们迅速回到各自的封地,不需要进宫来。 赫连勃勃待要部署反抗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也是个聪明人,立刻便不再闹腾,而是顺着赫连虎的安排,接受太子登基这个事实。 赫连勃勃心里呕得要死,却是无可耐何。 保护赫连明宗尸体的那些死士果然好样的,虽然大火烧屋,却并没有使赫连明宗的尸体受到伤害,在赫连虎出山后,他的尸体又安然回来,赫连虎一边安排人手设置灵堂,一边安排太子登基事宜。 在赫连明宗逝世后的第三天,子悦太子登基为新帝,号宣。 从此,太子子悦成为大历宣帝。 宣帝在赫连虎的维护下,顺利登基,第二天才发布了赫连明宗归天的消息,那些得到皇后的信尚未回到封地的各位皇子,只能又向皇宫进发,只是这时,一切都尘埃落定,无法改变,他们回来也只能奔丧罢了。 赫连勃勃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接手了为赫连明宗送丧的事儿,与礼部贺一过贺大人,一起忙得脚不沾地。 宣帝登基了,然而皇后却没有成为皇太后。 并且因为当初隐瞒赫连明宗已逝的事实而获罪,被剥去封号,打入静堂念经,从此不得参与政事。 大年三十,已经是段樱离服毒后的第四天。 虽然百姓们都知道,他们的老皇帝已经宾天了,但新帝初立,一切稳定,于百姓们的生活并无大碍,所以城内百姓还是准备开心过个大年。不知道是谁燃起了第一柱烟火,接着是星星点点的烟火在空中爆开…… 然后,忽然漫天都是烟火了,城里各家门上都燃了亮亮的灯笼,人们开开心心地从自家房子里冲出来,往最热闹的街道而去…… 这一场宫变,就这样过去了。 宣帝与赫连虎上了城楼,见到城中情景,赫连虎忽然感叹道:“到底是保住了,本王的决定没有错。” 宣帝的眸光淡然,赫连虎忽然觉得,宣帝与之前的子悦太子是不同的。 难道那把龙位真的有魔力?只要坐上那个位置,人就会变了? 他有点不甘心地提醒道:“那段樱离还有三日的生命,若是明正典型,就要尽快安排。” 宣帝很明白,若他不答应,赫连虎必定在朝堂上,当堂揭穿段樱离的身份,那时候段樱离仍然活不了,仍然还是要明正典刑。 他默然地点了下头,就安排在初二吧。 赫连虎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好,微臣马上去安排。” 段樱离还是住在太子宫里,自从那日与宣帝分开,二人便一直没有再见面。段樱离等待着自己已知的命运,将压在箱底的那些木蝴蝶翻出来,一个一个的看过去,没想到当时只是那么随便地放着,却已经积了二十几只。 花轻雾其实并不知道这木蝴蝶的来历,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急了便又比划道:“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对不对?一定可以的!” 段樱离叹了口气,她曾经与宣帝说过,无论她的结果如何,请他一定保住花轻雾。她想宣帝应该会践诺。 至于她自己,是没有办法出宫了。 自那一日,赫连虎就派了人将太子宫守得滴水不漏。 况且出去不出去,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中的是七虫七花毒,连花轻雾都配不出解药来。 花轻雾自然也明白她的想法,终是扑在她的怀里大哭起来…… 段樱离抚着花轻雾的发,柔声道:“小雾,没关系的,不要伤心。其实死,也是一种自由,人死了后,自然再没有什么能够将之束缚起来,再也不会成为别人的棋子,再也不必去争斗。 人人都说我是妖女,仔细想想,我亦的确害了不少人,或许死是我罪有应得,也或许我死了,大家都能过得好,所以说,我的死,对很多人来说说不定是好事,我不害怕。” “不,你一定不会死的,一定还有救……” 花轻雾比划到这里,忽然又站了起来,“我去配药,我想我一定能配出解药。” 这几日,她不眠不休地为段樱离配药,然而只是徒劳罢了,七虫七花毒的解药,需得配合其炼制成毒药的顺序,花的顺序,虫的顺序……也就是说,只有制毒之人才能够炼制出正确的解药来,就算是卜青牛在,不知道顺序也难以炼出解药来。 但直到这时,花轻雾仍然不想放弃。 ——————————   ☆、沧海明月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了什么样?”赫连勃勃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他知道凤羽胸有沟壑,素有机谋,若是能为他所用,必定使他如虎添翼,可是自从在宫里重遇段樱离,他便什么事都为她着想,根本没有把心思完全用在帮助他的事情上。 凤羽却已经无从辩驳,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 入夜,皇宫内苑一片寂静。 窗前一轮明月,让段樱离不由自主地想起“沧海明月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的句子,不知那鲛人对月流泪为何般?不知那紫烟是否真的被感动而从墓中走出?人生而有灵,却被困有躯体不得自由。 若是人死灵存,自由自在连留于所爱之人的身边,亦是悲伤,因为那时虽是自由,却仍然阴阳相隔,爱而不得。 她快死了,旁的没什么好担忧的,只是害怕自己死了,飞灰烟灭倒也罢了,若非如此,便不知那灵魂又飘向何方?不知上天将如何安排? ……这种忐忑令她对死亡望而却步,恨不得立刻逃走。 然这时,又该逃到哪里去?逃去哪里也逃不了一死。 就在这时,窗户忽然从外面被推开半扇,同时有一股异香在鼻端,段樱离只觉得头晕目眩倒在地上。 门被推开,一个人影走进来,将她抱到床上。 接着又进来一个人,却是满面的冷戾,“凤羽,你夜半闯宫,用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是为了替她把把脉?” 凤羽已经替段樱离盖好锦被,“或许你可以帮我救她。” “是海东王和宣帝要她死,我怎么能救得了她?” 见凤羽认真地把起脉来,他又道:“况且这次的事情弄成这样,说不定就是她的点子,你想,那宣帝之前性格虽然谈不上多么的懦弱,却有些优柔寡断,若不是这女人在后面支持他,他未必就能这么迅速的控制一切。” 凤羽还是不说话,段樱离有些什么样的作用,他早就已经领教过了,她最擅长的就是顺势推波,让一切看起来好像是自然发生的。 然而替段樱离把了脉后,他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 赫连勃勃的眉宇间竟也出现担忧之色,“她怎么样?” 凤羽摇摇头,“海东王果然是下了狠手,这毒怕是无解。” 赫连勃勃微怔一下,向段樱离脸上看了眼,终是道:“你已经尽了力,既然无法改变现实,你便放弃吧。” 凤羽面色苍白,“不,我不能放弃……” “你想怎么样?” “我要她活着。” 凤羽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瓷瓶,可是却犹豫着无法下决心的感觉。赫连勃勃意识到不对,忙问,“这是什么?” “这是一只虫子,叫做吊命虫。” “什么意思?” “这只虫子是我用自己的血养的,进入她的体内便直奔其心窍,便是什么毒也不能奈何她了,只是这样一来,我便与他血脉相连,我们中任何一个人死,都会连累对方也在同时死去,所以……” 赫连勃勃一把夺过药瓶,“那个姓汴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法子都是害人又害已的!你根本就不该学他的医术。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我欠她的……” 凤羽想起当初在荣华殿内,看到的墙壁上的那些字,还有在许愿神树下的那个盒子,还有段樱离一直以来对他的恨……虽然前世今生这样的飘渺之事令人难以置信,但他却信了,樱离当然也是信的,所以当他听到段樱离说,下一生都不想让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时,才会那样的悲伤。 二人正在僵持之时,忽然一条人影矫健地跃了进来,长剑出鞘,直接向二人刺来。这里,凤羽和赫连勃勃都是高手,三人一错间,高低已分。 赫连勃勃和凤羽都毫发无伤,那人手臂上却已经被赫连勃勃的匕首刺伤,鲜血染红了夜行衣,但那人却是死死地护在段樱离的面前,一双眸子像狼一般盯着他们。 赫连勃勃大喝道:“你是谁?” 那人只是沉默。   ☆、行刑之日 赫连勃勃忽然想到什么,“容清?你没死?!” 那人微怔一下,却还是不说话。 赫连勃勃却收了匕首,“既然你没死,那也没什么,你继续护好你的主子吧,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说完,向凤羽道:“看来你想付出自己的生命,人家却未必领情,我们还是走吧。” 施此术需要安静的环境,既然段樱离的护卫来了,的确也无法施此术了,凤羽只能向黑衣人微施一礼,便走了出来。 黑衣人扯下面巾,却原来是方鱼窀。 “樱离姐姐,你醒醒!” 见她还是昏睡,他干脆坐在旁边等她醒来。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段樱离就醒了,见到方鱼顶着黑眼圈在旁边守着,蓦然想起曾经慕风也这样守过她,这个念头似乎是忽然冒出来,然后勾得她的心酸涩无比。 她还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的那一刻,不用问详情也知道是方鱼救了自己,于是道:“方鱼,谢谢你。” 方鱼揉了下眼睛,见她好好的,笑了起来…… “不用谢我,我是必须要保护你的,如果少主记忆恢复,必然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我是害怕有朝一日他真的恢复记忆,我要无法交待,也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害死。” “你真是傻,我虽然是段樱离,但也算是大历的太子妃了,我遭遇到什么,都是命运使然,你又能护我到几时?” “反正我不管,昨晚我看到凤羽进来,若不是我,真不知道他会对你做什么。” “凤羽?”段樱离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问细节。 方鱼便把自己所见说了一遍,又道:“那凤羽手段向来邪门,亦不知道他是否真心想要救你还是要给你种什么邪门的蛊,听到他说什么血脉相连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马上便跳出来与他们对打,但是后来那个赫连勃勃说什么容清……之后就走了。” 段樱离听闻,笑了笑道:“他以为你是容清?这样来看的话,容清必是还活着逃走了。 不过估计他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来了,他的任务早已经完成,现在的一切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他应该去找他喜欢的人了。” 原来容清自段樱离被雅儿公主叫去的那日,就不见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段樱离也猜到容清必然是被赫连勃勃或者是海东王抓去,因为容清是她身边唯一顶事儿的侍卫,只要他不在,对付她就容易多了。其实现在的情形,就算容清在,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时,方鱼又道:“你中毒了?” 段樱离点点头,“是的,七虫七花毒,没有解释。” “啊!”方鱼惊得头脑嗡地一声。 “不行,我们立刻就走!你知道吗,在东夏国有位关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医理星相就没有他不通的,他一定会配制出七虫七花的解药。” 段樱离听闻,眼眸倒是微微一亮,却又问,“此去,到见到关先生,需要多久?” “三天!” 段樱离不由叹了声,苦笑道:“我只余两天的性命而已。” “不,我们一定有办法的。” 段樱离又道:“方鱼,你若真是想帮我,便帮我办一件事。” 方鱼自然是立刻就答应了,便听得段樱离道:“我要写封信,送到——玉铭的手中,让她知道我已经死了,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不必再守着我们主仆间的承诺。” 事到如今,方鱼非常明白,段樱离的生命其实只是在旦夕之间,他心里虽然焦急,但也不敢过于随便做决定,免得什么都没办成,也没救得了段樱离,反而使她没有时间安排身后事,留下更多的遗撼。 当下含泪点头。 段樱离于是伏案写好一封信,自从凤青鸾登上帝位,段樱离便从来再没有去过盐村,害怕村子被谁人盯上。虽然她知道凤青鸾是一定会站在她的这边,绝不会害她,但她还是决定隐瞒这件事。以玉铭的忠诚,想必盐村一切都如预想中的一样。 他们定是过着普通百姓过的生活,只是如今要死了,想给自己的亲人留下几句话,却不知道该留什么。 段擎苍定是恨她的,应该直到现在还在诅咒自己的这个附逆的女儿,害得段家这么一个名门贵族流落到小山村里。 而梅氏见段擎苍不顺心,自然也不顺心,她一直不喜欢段樱离这个女儿,想必也不是很想见她。 倒是段鸿,离开前,曾经说过那么贴心窝的话,他说:“姐,我已经长大了,以后我来保护姐姐!” 想到这里,她终于下笔,在上面写上,“鸿儿,姐姐死于自主意愿,不必寻仇。朝堂多波澜,人心诡诈,尔可当百姓为衣食愁,尔可当小兵战场奔波,尔不可轻入朝堂。” 写完后,总觉得字太少,不像是封家书。 于是又在下面添了句,“玉铭是个好女孩,望安排照顾,不可视为奴婢。” 便这样,这封信便是写完了。 方鱼看着这封信,终是忍不住叹了声,“樱离姐姐,你太苦了。” 方鱼又道:“皇宫里的那位,你不留话给他吗?” 段樱离愣了很久,终是摇摇头。 却又道:“方鱼,我也有话告诉你,你且要照顾好你的主子,那千年不死虫不知对人身体有害否?然总觉得用此手段强行压抑人的感情,有违天理,恐怕于人不利。 你要时刻关注寻访名医,想办法将他体内的千年不死虫弄出来,我死了后,宣帝不会为难小雾,她医术虽然比不上卜青牛,但到底是他的徒弟,你便带着她在身边吧,否则她孤苦无依,我于心何忍?” 方鱼点点头道:“好。” 段樱离说到这里,便把那封信塞在他的怀里,“你走吧。” “樱离姐姐!” “既然赫连勃勃发现太子宫里有人,必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他轻易离开只是因为万一你们的打斗声惊动了旁人,被人们发现堂堂荣王爷携其门客夜入太子宫,他自己难以解释。不过明日这太子宫必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的,你现在不走,明日就走不了了。” “可是樱离姐姐!我怎么能将你丢下?” “你若不将我丢下,便是连我最后一封信也无法送到玉铭手中,我更要遗撼。” 方鱼还要再说什么,段樱离又道:“若你还是执意如此,你便把我的最后一封遗信交还给我吧,免得它落入歹人之手,反而要牵累了在我心里重要的人。”她向方鱼伸出了纤纤素手,目光冷清,一幅要把信要过来的样子。 方鱼无奈,终是颤声道:“樱离姐姐,你保重!” 说完,已经从窗口飞跃而出。 第二日,赫连勃勃果然找了雅儿郡主帮忙,说什么在太子宫里散步时将手串落在园中,于是派着奴才四处搜宫,最后却一无所得略过不表。 只说时间匆匆,又到了当日傍晚。 按照海东王所说,明日,便是段樱离的死期。 这日上午,宣帝已经在海东王的逼迫及赫连勃勃的推波助澜下,公布了太子妃的真实身份及几宗罪,并派八百里急信送往车师国,将此间实情向车师国做了说明,随后派使者前往车师国继续修两国之盟。 而太子妃则在明日午时,明正典刑。 得到消息的段樱离很冷静,本来这些就是即定的程序,理该如此。 只是花轻雾无法接受事实,一直哭求着段樱离想办法自救。事实上,若是能活,谁愿意选择死?只是她身入虎穴,除了太子处还能寻求些许庇护,周围之人皆是想让她死的人,做为异国皇后,她闯入此间已经是凶险,如今事实真相大白,如何能保命? 斜阳只剩余一缕,宣帝终于来了。 二人对视,发现彼此眸中都只有冷静。 最后还是宣帝先说话了,“这几天,辛苦你了。” “能放过小雾吗?”段樱离问。 “生死有命,她的命运由她自己选择。” 段樱离微微一笑,她刚才已经叮嘱小雾,只要能出宫去,便去东夏寻找方鱼,希望方鱼能够照顾于她。 之前花轻雾还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此刻却忽然激动地比划道:“狗皇帝,你要真是有心放我,现在便让我走,否则谁知道太子妃死去后,你会不会真的放了我!” 宣帝见她如此,茫然问道:“阿翘,她在说什么?” 他叫习惯了阿翘,段樱离竟也不反驳,道:“她说,你若真有心践诺,便请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放她出去,让我亲眼看到她出宫。” 宣帝不禁愕然,“没想到你这个婢子还有些急智。” 段樱离又道:“你一定不会答应的吧?” 宣帝笑而不语。 他自然不会答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求能稳定朝臣的心,一个丫头的命算什么? 宣帝叫人上了酒菜,道:“你我二人虽没有夫妻之实,但总算也是拜过堂的,这桌酒菜便当是我送你的。”说着亲自斟满酒,与段樱离的酒杯轻轻一碰。 段樱离没有拒绝,仰首将酒喝尽。 宣帝道:“阿翘,还记得当初你我二人畅谈时,你已经猜到孤执意娶你之目的……如今尚未达成目的,孤真是舍不得你。” 段樱离一笑,“无防。现在你已经是王,旁人耐何不得你。” 宣帝笑道:“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段樱离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接着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宣帝眉头紧皱,手捂着胸口不由自主地咳了几声,花轻雾连忙蹲下,可惜她喊不出来,只是急忙摇着段樱离的身体,见她无反应,花轻雾便想冲出门去,被宣帝一把扯住,“小雾,你不是很想帮你的主子吗?你瞧着你这几日,日日夜夜的熬制解药,虽是没有成功,此情却是感天动地。” 花轻雾愤怒地看着宣帝,眼眸里仿佛流出火来。 宣帝又问道:“你别急,孤且问你,你现在是否仍然想要救你的主子?” 花轻雾狠狠地点头。 宣帝又道:“便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花轻雾再笨,这时也听出弦外之音,犹豫了下,终是又点了点头。 “如此便最好了。孤便也是要找一个心甘情愿代她而死的人才行,行刑之前,海东王必然要亲自验检,不会让替死之事发生。只有心甘情愿代她死的人,才能通过他的验检,你明白孤的意思了吗?” 花轻雾明白了,这是要她替段樱离去死。 刹那间她流出眼泪来,她是忠心的,但是蝼蚁尚且贪生,又何必是人呢?她腿一软,跪在段樱离的身边默默地哭了起来。 “小雾,你愿意吗?” 小雾抬手比划着,“我愿意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你要救段樱离,必是执意要牺牲我的性命,我会有选择的余地吗?” 宣帝看不懂小雾的手势,又继续道:“孤是不会逼你的,你若是不愿意,肯定瞒不过海东王与赫连勃勃的眼睛,到时候若发现有人替死,反而事情更坏。” 小雾这时候认定宣帝要她替死,哪里听得进去宣帝的话,只比划道:“主子要奴婢死,奴婢不得不死,却也是应该的。只是当年我师傅卜青牛原本便是为了主子而死,现在我亦是要替她死,我虽可以为了她而死,心里始终不甘,你与主子欠小雾一条命,你且记得今日之债。” 可惜宣帝根本就看不懂小雾的手势,最后见她低垂着头,放弃再比划,便以为她同意了,拍了拍手,便从阴影处出来一年青男子,这人却是坐在轮椅之上,大约二十四五岁年级,容貌却是极其俊美邪艳,唇色发紫,面色却如白纸。 细长的眼睛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聿。 宣帝将段樱离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只见这人自己撑灯,细细地将段樱离打量了一番,向太子点了点头。 花轻雾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尚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见他袖袍在她面前轻轻一挥,整个人已然晕倒。 * 元丰四年,初春。 二月上旬。 上京南门刑场周围已经围绕了数千名百姓,大家都伸长颈子向刑台上看去。有人在悄声地议论这女子的一切,告示上说,此女乃是南诏国派来的奸细,并是南诏国的皇后,却巧借大历与车师国和亲之事而替嫁成为太子妃,其用心险恶人神共愤,其行当诛。 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竟然是南诏国的皇后?此事当真是有趣得很,皇后不好好的当怎地来做卧底?” “那谁能知道呢?只是南诏国与我大历国素来不睦,当年大历与西凌国大战,若不是南诏国的那位段将军,大历不至于落败,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我们的仇人!” “对对对!是仇人!”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皇后正是姓段名樱离,乃是当年那位段大将军的女儿,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父亲造的孽债,现在由她来偿还,正是天理循环的结果。” “哦,哦……原来如此……” 有那关心家国大事的人,对此做出如此讨论,多数百姓不过是随声附和而已,即使如此,也已经引得群情激愤,开始有人将鸡蛋菜叶什么的向刑台扔去,惹得监刑官海东王极是恼怒,“住手!” 他发起怒来甚是吓人,百姓到底是百姓,顿时安静了不少。 此时已经近午时,海东王赫连虎让人把人犯押上来,便见一个女子被押上刑台,虽然面额上有几缕乱发,却依旧让人眼前一亮,原来这女子面容极是清丽,只是眼眸中忽闪的复杂与痛苦,有点点破坏这张原本很是淡然的脸。 这女子正是化妆成段樱离的花轻雾,只是如今,除了她自己,又有谁知道她是花轻雾呢? “将她带到近前来!”海东王命令道。 他一直知道,宣帝想让段樱离活。 而替死之事也时常有发生,海东王不得不检视清楚。 “抬起头来。”   ☆、地宫中蛊医现身 花轻雾抬起了头,眸光里是遮掩不住的惊惶失措与绝望。 海东王眉头微皱,嘶地吸了口气,忽然端起案上的水泼在女子的脸上,又向旁边一女侍使了个眼色。 便见那女子蹲下身,拿着手帕在花轻雾的脸上反复擦试,直到皮肤都发红了才停下来,向海东王摇摇头道:“脸上没有做什么手脚。” 花轻雾闻到泼在脸上的液体有股酸味儿,知道是能够将大多数易容破坏掉的白醋,心里头忽然燃起希望,以为自己有救,乍然又想,就算知道她是易容的,却也未必能放过她,正在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之间,那女子却给了海东王这样的答案,这让花轻雾彻底地绝望了,同时也为自己脸上的易容术感到震惊。 她没有反抗,泪水却是流了满面,任由侩子手将她押到绞架下。 听得海东王叹道:“女人到底是女人啊,之前倒是把她看得高了,死到临头还不是如一般女子一样……呵呵呵,呵呵呵……段樱离,你不要怪本王,本王能留你全尸,已经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海东王赫连虎得意地笑,想到自己因为恐惧段樱离掀起波浪而执意置她于死地,或许是自己小题大做了窀。 不过,以防万一也是对的。 三通鼓敲过,听得海东王将令箭往地上一扔,“三更已到,行刑!” 花轻雾脚下的踏板蓦然就空了,身体忽然下坠,脖子处猛地一紧,便觉喉管处疼痛无比,眼前一片晶星…… 远处有一匹马飞驰而来,并且直冲人群。 百姓吓得往旁边让开一条道,然而那马匹到了近前,看到绞架上的女子已然不再挣扎,而周围还有许多士兵守着,大刀出鞘,他是没有办法救出这女子了。 海东王赫连虎这时当然也看到了人群中这一人一马,然而尚未看清这人的面容,这人已经又掉转马头往人群外驰去,风驰电掣间,已经无从追寻此人身影。 另一处,赫连勃勃与凤羽正在酒楼之上,凤羽忽道:“是老七!” 赫连勃勃听闻,马上向手下人道:“去把那一人一马追回来!” 凤羽道:“不用追了,老七那匹马,是当年我父皇赏给他的异马,为汗血宝马与蒙古马的混血,身高腿长,耐力好速度快,便是把你们的马跑死,也追他不上。” 凤羽说着,又看了眼绞架上的段樱离,终是再也支持不住,心痛的几乎倒下去,向赫连勃勃道:“我有一个要求。” “凤兄请说。” “将她的尸体交于我好好敛葬。” “好,我答应你。” 之后凤羽因为身体原因,还是被人扶下楼,回到住处休息。 另一方面,行刑结束,扮成段樱离的花轻雾,尸体从绞架上被放了下来,赫连虎亲去检查她是否死亡,探了下鼻息,已经毫无气息,又让宫里的太医来检视,之后也点头证实此女已亡。 按照规矩要放在刑台之下,由亲人来领走。 赫连勃勃便派人前去收敛尸体,就在这时,一个蒙面人忽然从人群中跳出来,抱着尸体就跑。 这人轻功极好,几个起落竟已经到了圈外。 因为领取尸体是需要签属文件的,所以士兵们便要追击,赫连虎已经一摆手,道:“不必追了,想必是她的亲人来了,她已经死了,尸体落在谁的手中又有什么关系?若是能被亲人领回去安葬,倒也是她的福份。” 只是这样一来,赫连勃勃倒是急了,他刚才才答应要把段樱离的尸体送给凤羽好好敛葬的,当下便又派了几个得力的人,“无论如何,把尸体给本王追回来!” 同一时间,之前跑掉的那匹大马,又从小巷道里缓步走了出来,马上所坐之人男生女相,却又俊美之极,正是南诏七皇子凤星辰。 凤星辰眼见那蒙面人抱了段樱离的尸体窜上一排房梁,他便也弃了马,飞身上屋檐,紧紧地追在那人后面。 原本那人抱着花轻雾,速度不快,堪堪的差点便要追到。 那人却忽然落入一个小院子,接着便不见了。 凤星辰追入院中,紧惕地缓步而行,最后才发现这个院子有后门,那人抱着尸体早已经从后门出去,不见踪影。 后门出口处却另外的巷道,两旁房屋密集,门户错综,根本是没有办法再寻到人了,凤星辰微微地叹了声,便放弃再追下去。 从巷子里出来,却见一队卫队追过来,“快点,挨家挨户给我搜!王爷说了,不但要找到那具尸体,还要找到南诏国的七皇子!一旦遇到,必要成擒!” 凤星辰听闻后,眉头微蹙,眸光凌厉。 却是躲在门侧,直到这队人马过去,才又出来。 之后,一声呼哨,一匹马从巷口跑了进来,凤星辰上了马,驾地一声,疾往城门之外而去。 * 十天后。 凤星辰赶回南诏奉京。 一路疾风般进入大殿,凤青鸾正于大殿之上等待着他。 凤星辰如实禀报了大历国上京所发生之事,叹了一句,“我们收到消息太晚,去迟了。” 凤青鸾默默听完,忽然口吐鲜血,倒在大殿之上。 第二日,南诏元丰帝传出病危消息。 一个月后,南诏元丰帝才可以正常上朝,从此之后吃住行便都在前殿,更加不进入后宫。 段樱离前世曾经住过的荣华殿被打扫出来,院内破损之处进行了重新整修,然而墙面上的字迹及那棵已经枯萎的樱花树都还留着,凤青鸾批完奏章没事可做时,便盯着那墙面的字迹研究,常常在那间房里一座便是整日。 女官洪婵是唯一能够在此时接近他的人,自段樱离死亡的消息传来后,凤青鸾的眸子里便再也没有笑意。 那日,洪婵见他又盯着墙上的字看了很久,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凤青鸾并未注意到她在流泪,只问:“婵儿,你说人,真的会有前世今生吗?那若是有朝一日朕死了,下世会在哪里?会遇到些什么人?” 洪婵没有回答。 他却又自言自语地道:“下世之事,终属渺茫。但这些字迹的存在,至少证明上一世是存在的。朕走不进她的今生,真想时间可以倒流,让我至少走进她的前世。” 洪婵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凤青鸾,泪水沾湿他的衣裳。 感觉到凤青鸾似乎想要挣脱她,她反而抱得更紧,“陛下,忘了她吧,忘了她吧……从这里走出去,不要再留在这里,忘了她吧……” 凤青鸾忽然将她推开,眸光中满是锋利的冰凌花,“你让朕忘了她!你让朕忘了她!!”因为气怒,他的眼睛有点发黑,然后却不肯露出丝毫脆弱,“你岂能叫朕忘了她!!” 他蓦然转身往大历方向吼道:“赫连子悦!朕的皇后去你处做客,你竟不好好招待还将她害死!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了你!” 洪婵见他唇角又有鲜血溢出来,当下便又紧紧地搂抱住他,“陛下,婵儿错了,婵儿再也不要求你忘了她…… 你别这样,别这样……” 凤青鸾终是身子一软,瘫在洪婵的怀中,目光却依旧向墙壁上的字迹看去,喃喃道:“我悔……我好悔……我不该,任她离去……” 凤青鸾这场病,断断续续竟是持续了半年多。 这半年里,他表面上并没有提有关征战之事,因为没有朝臣会同意,他为了一个在封后当日逃跑的皇后而引起两国战火。 他更不愿向众人宣布皇后已死的讯息,所以除了一部分人,南诏国的多数百姓还是以为,南诏国的皇后段氏依旧深宫养病,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皇后在封后当日逃跑了,最后死于大历国的绞架之下。 只要没有宣布皇后的死讯,那到她永远便都是他的皇后,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 暗地里却早已经叮嘱七皇子凤星辰,积极备战,讨伐大历。 而此时,大历国其实也上演着一重重波澜诡秘的阴谋,权与利诱发的血腥味儿,浓到便是在地下深处,也依旧闻得到。 段樱离将手中的药喝尽,药碗放在案上。 室内没有天然的采光之处,只靠着几颗月光珠与灯火采光,所有的东西都似乎在浓浓的深影之中,面前轮椅上的男子,在这样的深影之中,面容更加显出几分邪艳来,青紫的唇色预示着他的不健康,面色却出奇的苍白,一眸细长眸子观察着段樱离的面部表情。 只见她用娟帕轻拭自己的唇角,“卞大夫,之前你说过,这几天便是我服药的最后期限,这碗药恐怕是最后一碗了吧?从此之后我便不必再继续服药。” 这男子微微一笑,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半晌,才点点头,“你的七虫七花毒已经解了。” 段樱离暗吁口气,道:“此毒当真是霸道,若不是卞大夫神乎奇技,我此时已经不在人间了。” 这男子听闻只是淡然一笑,“只不知,比起那位卜青牛神医,该是如何?” 段樱离想起卜青牛,心中总是闷痛,当初卜青牛也提到过卞连玉,段樱离本来以为,这卞连玉既然有贯休老道那么样的徒弟,肯定已经是个垂垂老者,谁知道他的年龄竟也卜青牛差不多,也没想到这位卞连玉居然也听过卜青牛的大名。 可见二人具是少年英才,出名太早,因此给人他们很老的错觉。 段樱离想了想,道:“单凭着卜神医这生从未害死过人,你已经输了他一筹;再凭着卜神医原本不过是太医院学徒,却因为爱着某个人而在短短的时日里自学成才,成为一代神医,其情感天动地,你便又再输一筹;若你二人站于一处,其容颜亦是他正你邪,再输一筹。你早在动念学医时便已落下乘,又何必与他人相比自取其辱?” 卞连玉笑道:“照你这么一筹一筹算下来,我便连三流都算不上了。你甚至连我二人形貌都来比较,可见他与你果真熟悉。   ☆、四方混战谁能力挽狂澜 二人从棺室里出来,段樱离顿时觉得这里有些阴风阵阵。 她带着二世重生的记忆,所以很相信人死后有灵。 便又听得宣帝道:“阿翘,你的毒总算解了,孤所做的一切便都值得了。” “我不是沈阿翘,我是段樱离,你以后可以叫我段樱离。” 宣帝愣了下,终是道:“樱离——” 他叫得过于亲密,段樱离不能适应,心中反而更加懊恼,又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好了,为什么要唤名字。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便是你不唤我名字,我也知道你正在跟我说话。窀” “孤……”宣帝大概没想到段樱离会忽然发脾气,所以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段樱离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失态,然而她的确是没有办法原谅宣帝的,小雾的死,使她觉得曾经她对宣帝的信任是多么的可笑。自从卞连玉出现在她的面前,之前很多事忽然她就清楚了。 徐蔚中的控穴术,并不是凤羽的杰作,而是卞连玉也在宫中,当初要杀害徐蔚的人竟然是子悦太子。 后来她偷听到他与徐蔚的谈话内容,的确觉得疑惑,可以听得出,他是很恨徐蔚的,但是最后却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救徐蔚,现在的段樱离可不会傻到以为是自己说服了子悦太子,他肯定是有别的原因才出手救的徐蔚。 想到这里,她转身看着宣帝,“你不杀我,必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可是你虽救了我的性命,我并不感激你。所以你若要我帮你,必须坦诚相对,要不然的话,什么都免谈。” 宣帝犹豫了下,终是道:“好,孤什么都告诉你。” 二人便进入一间密室,宣帝缓缓地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 八月中旬,原本是最美好的季节,上京的百姓们都却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第二日城门大开后,很多百姓竟然打起包裹出了城门。 一时间,上京内只剩余一些老弱病残,走不了的百姓。 一个女子脸上蒙着轻纱,独自走在街道上,风吹起她的衣裳,在烈日高照的时候,她竟觉得了几分冷。 然而她的脚步依旧是沉稳的,目光也是机敏冰冷的。 过了片刻,一队人马飞驰而来,边跑边有人大喊:“上京即将成为战场,能离开的请速速离开避祸!” 这女子连忙跳到路边的铺门后,向外看着,唇角挂上了冷冷的笑意。 不一会儿,她也出了城门。 城外五里之处,正是南诏凤青鸾的大军。 他在七皇子凤星辰准备好一切后,毅然决然地御驾亲征,在短短一个月内便打到上京门口,此时盘踞在上京城外,虎视眈眈,意欲直捣黄龙。 刚才在城里转悠的女子此时却换上了男装,一幅小兵的模样,她的脸上还抹着黑泥,遮挡住了原本的面容,粗声喊着“报——” 便被放行至凤青鸾的面前。 “陛下,上京城内百姓已经走了七八成,城内军官还在到处催促百姓离开。” 凤青鸾一身银甲,眸光沉沉。 听闻后只是冷冷地看向上京方向,“如此一来,朕马上就能为樱离报仇了。” 凤星辰知道凤青鸾一直深爱段樱离,这时候道:“陛下,身为臣弟,想再多说几句,请陛下三思。” 凤青鸾一摆手,“不必再多说!” 凤星辰却不加理会,又道:“臣弟拼死进言,陛下不听也罢,臣弟还是要说。陛下,我们短短一月打至上京,直捣黄龙,虽然是因为御驾亲征,士兵鼓舞而至屡战屡胜,但是如今与我们对阵的,除了一个大历徐蔚,其他将领如赫连勃勃、尔青山等都不曾应战,如今上京又是空城一座,事有反常啊!” 凤青鸾何尝不知事有反常,大历在周边诸国中,无论是经济还是战力,都可说是佼佼者,为何竟然放任他们直捣黄龙? 可是只要能为段樱离讨个公道,凤青鸾便明知是计,还是要义无反顾的向前。 凤星辰的话他不是听不进去,只是不想就此退回。 就在这时,却听得之前传报那名小兵道:“其实德疆王说的不错,此战至此,已经不宜再继续前行,还请陛下三思。” “大胆!”凤青鸾斥道。 这小兵蓦然单膝跪地,口中却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这种情况发生,只有一个原因。” 这小兵如此大胆,凤星辰不由笑道:“你这小兵倒还有些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回德疆王,小人名叫阿沈。” “陛下,既然他这样说了,我们不防听听这位阿沈会说些什么?” 凤青鸾又瞥了小兵一眼,才道:“说吧。” 那小兵大声道:“谢陛下,谢德疆王!” 大礼行完,才又继续道:“我们一路战来,异常顺利,这就好像行路遇树林,看似没有风险,却是大大的风险。” 她以树林之行比喻,倒让凤青鸾想起了与车师国对战时,两国在原始森林里的惨烈交战,人数少但却是主将对阵,那一次他差点没命了。 听得这小兵又说:“这样的情况,只能证明一件事,大历国内部有变。听闻当初赫连子悦登基,并不能得到众人信服,加上他身体本就羸弱,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为君的资格,只归因为逍遥王爷赫连虎的忽然出手,才使大局偏向他。 那一次,最有可能夺谪的赫连勃勃并没有再度出手,是因为他知道,这样的皇位,是不可能维持长久的,而当时他若出手,那些被赫连明宗死讯召回来皇子们也不会放过他,这个帐是很好算的,是以他很识时务地蛰伏起来。 这并不代表他就此放弃了,之前听闻宣帝再次朝堂之上吐血,恐怕时日无多,皇帝的几个兄弟都有派人入城打听,分明便是又一出夺谪大戏,他们得知南诏皇帝来袭,全部都不出手,只怕便是要等着您打入皇城,将赫连子悦杀死,而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 其实这个小兵说的,凤青鸾也都想到了。 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决定第二日攻打上京。 这小兵阿沈却犹自不死心,又道:“陛下若在此时入上京,只消得陛下这边厢杀了宣帝,那边厢便立刻有人出兵,谁先杀了陛下,谁就可以名正言顺以正天威之名登基,陛下将成为众矢之的。” 凤星辰总觉得这个小兵既然如此大胆敢说这些话,那么他说的应该不止于此,于是又问:“若是陛下,执意如此呢?” 只见小兵眼眸亮亮的,看了眼凤青鸾,发现他虽然还是听着他们说话,但神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显然如今让他放弃攻城是不可能的。小兵于是道:“如今我们只需要派出快骑去城里绕一圈,然后散步消息说,宣帝已被杀死,那些蛰伏于暗处的队伍肯定都会跳出来。” 凤青鸾哦了声,“那又如何呢?” “到时候他们相互残杀,宣帝便是想活也活不了。” 凤星辰赞道:“这样好,最好是不费一兵一卒打败他。” 凤青鸾还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他其实很想亲自冲进去,结果了赫连子悦。 ……与此同时,宣帝也把外面的战况向段樱离说清楚了。 灯火摇摆,段樱离听得心潮起伏。 凤青鸾为何而来,她是清楚的。 她心绪复杂,小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状,微闭眸子,半晌,忽然倒吸了口冷气,“青鸾!” 宣帝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忙道:“樱离,你怎么了?” 段樱离一把推开他,“都是你!都是你!是你骗了我,是你害了我!青鸾此时若强攻入城,便只有死路一条!赫连勃勃、尔青山甚至慕风,他们都在等青鸾出手杀了你,然后他们再杀了青鸾,名正言顺抢你的皇位…… 你的皇位,丢了便也丢了,反正你命不久矣,可是何苦累得这么多人为你而死!你当真是自私极了!” 段樱离虽然为人清冷,做事手段也较为毒辣,但是很少用如此刻薄的语言去伤害一个人,但是对于赫连子悦,她起先是可怜他,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可现在才发现,他到底是深宫中长大的,他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她根本不明白他救她下来做什么。 如果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凤青鸾被杀死城中,而慕风甚至有份参与此事,她便不能接受,宁愿当初已经在绞架上死去。 宣帝其实已经明白她说的意思。 却又道:“樱离,也不必那样的绝望……或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这么严重呢?” 段樱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咬唇想办法。 …… 在上京的另一面,赫连勃勃、尔青山正在与慕风同桌而坐,他们选的位置极为有趣,是在上京城外的圆觉寺内,宴席设在最高的钟楼之上,此时可以看见远处山峦如黛,炊烟袅袅。 慕风道:“此计甚毒,不知那谋师可在?” 赫连勃勃微怔一下,“那谋师最近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休养。” 慕风又道:“赫连兄何必瞒我,你的谋师乃是当初南诏国的三皇子凤羽,我还曾与他做过兄弟。” 慕风一句话道明,赫连勃勃只好干笑道:“也是怕慕兄你记恨着以前的事,因此毁了我们的约定而已。” 慕风清清冷冷地道:“我虽与他做过兄弟,但是与他之间的事却早已经忘却了,不会因为以前的个人恩怨而影响到现在之事。听关先生讲,这人是极有机谋的,赫连兄有他帮助,该是如虎添翼。” 赫连勃勃呵呵一笑,看了眼慕风身后的官红俏。 其实赫连勃勃早派人去了解了有关段樱离的事情,知道她与慕风有一段情,但是慕风身边的人好像都没有告诉过他。 他于是试探着说;“宣帝为了登基,不惜杀害南诏皇帝的皇后段氏樱离……这件事想必慕兄你也清楚了?” 段樱离的影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与她只见了几次面,最后一次她看上那只玉蝶屏,他感觉到她很想要,但他却不想赠予她。那是他亲手雕的,每次看到那只玉蝶屏的时候,他都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总觉得它使他能够回到过去,更走近过去的自己,那里有他可以探究的秘密。 他将这只玉蝶屏看得极重,当日展示之时,不过是拿出来让众人瞧瞧东夏国开采出来的玉质…… 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便凭着那次她夜里曾经庇护于他,他也不应该疼惜那只玉屏蝶,不肯送给她。 然而事情已经过去,慕风只是淡淡地道:“没想到太子妃来历不凡。” 赫连勃勃见他虽然相惜之意,但却神情淡然平静,因此便也不深说了,只道:“不过,这次我们合围,杀了宣帝,到时候边境的十六县三郡二洲,便归于你,那些玉矿自然我们也不再抢夺,来,我们喝一杯。” 说着,举起了酒杯,二人的酒杯碰在一起。 二人只等着凤青鸾攻入城中杀宣帝,喝完酒后倒没有旁的事了,慕风独自漫步于圆觉寺细长的栈道上,望着远方。官红俏也默默地跟上,听得慕风问道:“方鱼呢?” 官红俏摇摇头,“他最近这半年总是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慕风点点头,似乎只是随意一问,并不追究。 红官俏又道:“少主,我们真的要与赫连勃勃合作吗?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家伙不是很靠得住的样子。再说了,那宣帝还有那么多的兄弟,真的就轮到赫连勃勃来做皇帝?万一到时候我们失败了,赫连勃勃不能当皇帝了,我们东夏却会因为参与此事,而与大历国彻底闹翻,到时候恐怕祸延东夏。” 这些问题慕风也想过,只是与大历国的边境之争一直没有解释,玉矿是源源不断的钱,没有谁会轻易放弃,长此以往,最后还是要与大历闹翻。 慕风虽然不见得就害怕大历,但战火绵延,后果却殊是难料得很。 “关先生有信来吗?”慕风又问。 官红俏摇摇头,“没有。” 慕风眉头微拧,这场战事如此重要,关先生的消息反而越来越少,难道这便是他对他所说的历练吗? ……时值下午时分,慕风正在禅房中研究地图。 官红俏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少主,事情有变!” 慕风抬眸,面上没有情绪,“说。” “宣帝忽然放出消息,说自己病重,要将皇位传给自己其中一个兄弟,并且要当面拟旨。” “没想到,宣帝会在这时候选择放手。” 官红俏道:“可是这样一来,宣帝的兄弟们便不会再与赫连勃勃合作,甚至他们会首先自相残杀起来,以期能够顺利赶到宣帝驾前。而且此消息一放出来,众人便都知赫连勃勃是不可能有句正言顺登基的机会,他只能强抢。” 现时百姓对于礼仪廉孝很是看中,若不是名正言顺,强行登基必是多有动荡。 慕风道:“这于赫连勃勃并没有多大的损害。” 是啊,赫连氏二十几年前能够厚颜窃国,二十多年后再重演一次强行上位又有什么? 果然赫连勃勃也已经得到消息,并且听到了慕风的话,笑道:“慕兄果然英明,宣帝的几个兄弟虽然也有所建树,但多年来便被派遣去边疆,虽然手中也有精兵良将,但于朝堂之事皆不精通,回来也便是没头苍蝇般的乱闯罢了。” 说到这里,他略感茫然地说:“说起来,当年的吕后也真是有本事,竟然可以劝服赫连明宗将其他所有的儿子都赶去封地,只留下子悦太子在身边。” “这不是正好,若不是她那样做,你这个王爷之子,又如何有机会在朝堂建立这么稳固的基础呢?” “正是,正是。”赫连勃勃亦觉得意,不由又笑了起来。 果然,第二日又再传来消息。   ☆、戏做够了没有 五位早已经封了王的宣帝的兄弟们,齐聚上京城门,逼迫宣帝立下圣旨,到底将皇位传给谁。当时的气氛可说是凝重至极,五位王爷皆是摆出若是不立刻宣旨,便是宣帝有意欺骗,那么他们可就不客气了妲。 赫连勃勃得到消息后,不由得意大笑,“凤兄啊凤兄,你这招果然毒啊!这件事,本是由我荣王起兵谋反逼宫,我还一直担心,到最后必是要强取,虽然说皇位依旧能够到手,毕竟还是落下了谋反弑杀的罪名。当初你还说,一定不会有人敢于这样评价本王,本王颇为疑惑,现在终于明白了。” 凤羽微微一笑,“五位王爷害怕皇位落在你手,齐聚宫门逼宫,现在他们才是真正的谋反者,便让他们为了皇位去斗吧。介时,赫连兄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以清君侧为名打回宫中,将五位王爷落罪,您登基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是,宣帝毕竟是皇帝,他手中还有贺一过这样的这样的臣子,加上徐蔚将军及京机侍卫等,至少能聚齐十万大军,本王却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十万?哼哼……”凤羽淡漠地笑着。 赫连勃勃马上马应过来,也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瞧本王,真是糊涂了,现在五位王爷齐聚宫门,逼迫宣帝下禅位圣旨,宣帝怎肯立下圣旨呢?他放出这种风去,只是为了解去一时之困,不过是权宜之计,却如饮鸩止渴……因为,不管他把皇位传给谁,另外的几位王爷都会不服的。 混战依旧难以避免,宣帝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那十万大军在这样的混战中,当然也就消弥于无形了。” 不但如此,几位王爷肯定也是不死不休,的确赫连勃勃只需要去收取渔利,如果一切顺利,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呀! 赫连勃勃又道:“只是不知道那宣帝还会玩出什么花样?” 凤羽漠然道:“此局,为死局,无解。除非那人还在生,这种时候尚且有可能扭转局面,可惜,唯一能够救他的人,已经被他杀死了。” 赫连勃勃听闻,不以为然地说:“你是说他曾经的太子妃沈阿翘吗?窀” “不,我说的是,段氏樱离。” “你真是太高看她了,左右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不过,她反正已死,无论如何,她已经没有办法做任何事了。” 二人正说到这里,便又有消息来报。 这次的消息却是说,宣帝忽然叫人来请五位王爷进入宫中。初时,五位王爷并不想进去,但是贺一过亲自前来说项,五位王爷再三考虑下居然都入了宫。 凤羽的手蓦然握成拳状,“他们居然进入宫中?” 回报之人道:“是,听说皇帝以禅位诱之。” 赫连勃勃道:“此事,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凤羽又问:“是五位王爷只身进入,还是带着军队一起进入?” 回报之人道:“五位王爷带领前锋将领一起进入,大部队依旧城外待候消息。” 赫连勃勃放了心,“既然有带领前锋将领一起进入,那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这么多人就算出了什么事,只要有一个人传出不利的消息,就可以引起大部分的混战。” 凤羽眉头紧宁,这时候道:“不行,我们不能等。” 说着,他在赫连勃勃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赫连勃勃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在赫连勃勃与凤羽在想办法的时候,慕风正在和方鱼说话,“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方鱼有点不自然地笑道:“只是一些很私人的事。” 慕风漠然道:“你的私事我不会过问,但是今日非比寻常,千万不能走开。” 方鱼点点头,“放心吧,少主,只等您一声令下。” 原来慕风这次要做的事,便是在赫连勃勃冲进城中收拾残局的时候,出兵拦住南诏军队,总之南诏军队动,则他动,南诏军队不动,则他不动。这次宫变,他与赫连勃勃可谓各取所需,各司其职。 慕风点点头道:“好,你下去吧。” 方鱼退下的时候正好一个信使进来,说是赫连勃勃送来的信。方鱼略微地顿了下脚步,有什么在脑少里微微闪了下。但见慕风嗯了声,接过了信,却并没有什么异常,他自嘲地苦笑了下,心想自己这段日子过于紧张了,所以太敏感,于是走开了。 慕风打开信,却发现信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后山,雾谷见。” 圆觉寺后面的地方,便为后山,那里的确有个雾谷。 随着信的打开,一只木刻的蝴蝶也落在慕风的手中,他拿起来看了眼,心怦地一跳,这木蝴蝶的雕工很是眼熟,竟与他雕出来的那只玉蝶屏上的蝴蝶一模一样。熟悉雕刻的人应该知道,就算是拜在同一个师傅门下,但每个人所雕出来的东西,细究都是千差万别,慕风极度怀疑这只木雕蝴蝶是他自己雕出来的。 而且每次看到玉蝶屏上的这只蝴蝶,就总觉得心里某处隐隐做痛,并且像有东西要从迷雾中冲出来似的。 官红俏见他看着那只木蝴蝶愣神了好一会儿,不解地道:“少主,您怎么了?” 慕风哦了声,没有解释,只道:“你陪我去后山走一走吧。” 官红俏正是求之不得,当下红着脸道:“好。” 二人缓步绕到后山,远眺之下,便见风过秀木,轻雾漫漫,实在是一幅很美的景致。官红俏难得与慕风单独相处,心情很是兴奋,道:“少主,这次事情成功后,我们便占有了大历的十六县三郡二洲,我们东夏国又大了很多,您也该考虑称帝了吧?” 慕风心头只想着那只木蝴蝶的事情,淡淡地嗯了声,目光从四周掠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忽然,听闻官红俏指着前面道:“少主,那里有人!” 慕风抬眸间,便见雾谷界碑前,一个女子立于高丘之处,白衣随风翩然,脸上也蒙着白色的轻纱,只露出一双略显清冷的眼睛。窈窕身姿,宛若要随风而去,此情此景真是美绝,只是慕风与官红俏都觉得这女子出现的诡异。 官红俏道:“少主,我去问问。” 便听得那女子冷清的声音道:“不要过来,过来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官红俏冷笑,“呵,你来历不明却立在此处做什么?我偏要过来,你跳啊,跳啊!” 便听得那女子道:“慕风,我是唯一知道你那段蝴蝶故事的人,若我跳下去,你这辈子也不会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慕风听闻,伸臂拦住了官红俏,“你且退后。” “少主!”官红俏无奈地唤了声。 然而她又怎么能拦得住慕风呢?况且慕风一个堂堂男子汉,又岂会害怕一个弱女子,他先来到丘下,淡然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向他招招手,“你上来,便知道我是谁。” 官红俏又喊道:“少主,你不要上去!” 然而她如何能够理解,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倘若是获得一个寻求有关自己往事的机会,是不可能错过的。况且慕风总觉得,这木蝴蝶与他有莫大的干系。当下他已经缓步上到那女子所立的丘上,却见那女子凝目望着他,“慕风,看来你对木蝴蝶还有些记忆的,否则不会如约至此处了。” 慕风目光如冰锋般冷,“你曾经认识我?” 那女子轻轻一笑,“显然。” 慕风于是伸手去摘女子的面纱,那女子微微低垂了头,像是有些羞怯,但最终却没有反抗,面纱拿下,慕风的眼眸却微微睁大,他没有想到会再见这个女子,只见她一双似烟似雾淡眉,一眸似冷似清潭水,不是段樱离又是谁呢? “你没死?!”慕风错愕问道。 段樱离又一笑,“是的,我没死。” 其实这一刻,段樱离心里头是很开心的,真是没有想到,自己不但没死,还能够再见到慕风,而且是这么近的距离,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也被他看着。 “你约我来,想说什么?”在段樱离沉浸在短暂的遐想中时,慕风却是冷冰冰地问道。 段樱离在心里叹了口气,终是想到自己还有大事要做。 今日若是不能劝服慕风,那么慕风与凤青鸾之间肯定开战,慕风向来便有机智,短短几年使东夏国有此规模,不是寻常人士能够做到的。至于凤青鸾,登基前与车师国大战三年,大大小小的战事他前后参与了数十场,最后都是取得胜利,他在用兵上的精明,绝不会亚于慕风。 强强相争,必定两败俱伤。 反而被他赫连勃勃得承,不但可以重创宣帝,甚至使东夏和南诏皆受巨大的损伤,而且此次出征的是慕风和凤青鸾,两国之君主,万一他们有什么事,两国必起动荡。当然这只是宏观里的大事,若是往小了说,便是段樱离不想看到凤青鸾与慕风为了旁的人而自相残杀,她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受伤,甚至死亡。 “慕风,赫连勃勃此人信不得,你知道他的谋师是谁吗?” 慕风听闻她不提木蝴蝶,先说什么赫连勃勃,马上便知道她的目的了,这木蝴蝶只是他诱她前来听闻她的劝谏而已。 当下便觉得这次见面实属没有必要,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段樱离见他不答,便又继续道:“他的谋师便是南诏国的皇三子凤羽,他曾经如何乱国,想必你也听说过。此人素有机谋,心胸诡秘,无人能猜到他最终的目的和他此时的真正立场,他是个为了环境与利益可以随时将自己改变的人,这样的人如何能信得? 再说赫连勃勃此人,他身为王爷之子,却妄图指染皇位,可见其野心之大,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或者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但是我可以肯定,今日之事,乃是他利用你而已,若事成,他气候已成,不会将你与他的约定看在眼里。 若是事败,只怕要累你损失良多,东夏国才刚刚倔起,其玉矿就好像一块块大肥肉,不知引得多少人眼馋,到时候你若稍受损伤,只怕西凌与大历会联合起来,将他们中间的这个狭长之国一举歼灭!慕风,你可要想清楚呀!” 段樱离说的句句在理,然而慕风却只是轻蔑一笑,“这些年,西凌与大历暗中勾结多次,要攻陷我东夏国而不能,我不会怕他们。还有太子妃,你还是为自己打算一下吧,此次宣帝必亡,你此时替他说项,不过是徒劳而已。” 慕风以前并不是一个听不时意见的人,除非,这次他所面临的诱惑巨大。 当下问,“那么,这样好吗?若你按兵不动,只做观望,我可以劝服宣帝,从此不动东夏一兵一卒,一草一木,还会签定友邦协议,二国共襄盛举,共同发展如何?” 慕风哈哈笑了两声,这种空言谁不会说呢? 段樱离又道:“我言出必践。” 慕风却笑道:“罢了,若你今日只为谈此事,那完全没有必要了。而且你自投罗网,我也不能放了你,我会把你交给赫连勃勃。” “你不能把我交给他!否则我宁愿一死!” “你可以选择死,我无所谓。” 慕风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无一抹波澜。 段樱离的心与尊言,仿佛被谁狠狠地扯出来,扔在地上,再踩在脚下。 咬了咬牙,她又拿出一只木蝴蝶,“你认识这个吗?” 慕风神色一滞,但还是将那只木蝴蝶接了过来,与之前在信中收到的那只对照,最后冷笑道:“你们也算是用心良苦,竟然连我的雕技也能学得如此相象。” “这本来就是你雕的,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它意味着,你曾经爱过一个人,这木蝴蝶,便是你给她的爱情。” 慕风怔住了,他虽然觉得这蝴蝶比较特殊,的确能触动他心里某处,但若要用这种东西换取他的十六县三郡二洲,他还是不愿意的。毕竟于他来说,以前的人也好,感情也好,到现在也都是不确定的了,他凭什么要因此而放弃自己扩展江山的机会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将手中的木蝴蝶扔到丘下去,那里是万丈深渊,渊中云雾层层,因此得名雾谷。 段樱离啊了声,便向那深渊中看去……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他对她的爱,真的已死。 眼见着两只木蝴蝶转眼不见踪影,她蓦然回过头盯盯地看住他,心绪起伏之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回来。 她眸子里的悲伤那么浓烈,慕风还是有点震动的,然而却是淡然一笑,“我走了。” 就在这时,段樱离猛地扑向他,想要抱住他…… 然而慕风是个有武功的人,而且现时现刻,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本能一挥臂,段樱离便被推得后退了两步,身子在风中摇摆,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掉到涯下去,慕风终是不忍,一把抓住她的纤腕,将她扯到近前来,她顺势便扑在了他的怀里,身体微微颤抖。 “慕风,以前你总想抱我,可是我总是拒绝你……你以前还说,希望我能放弃仇恨,与你隐居山林,这些你真的就全部都忘了吗?” 她的泪水湿润他胸前的衣裳,她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就好像一个孩子在撒赖般,反正就是要这样的赖在他的身上。 丘下官红俏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呸了声! 然而段樱离的泪水,并没有感动慕风。 他只是冷冷地问,“戏做够了没有?” 段樱离的哭泣声停止,一双水眸错愕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脸上除了冰霜般的冷酷,还有抹不去的厌恶……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的脸上发现他竟然深深厌恶她! 她的手渐渐地松开,人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因为他的厌恶,使她感到无所适从,并且羞耻,好像自己是真的在做戏般。   ☆、一封救命的信 果然,慕风又继续问:“你这样做是为了谁呢?宣帝?还是凤青鸾?虽然你的戏做得的确很不错,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不但是凤青鸾的皇后,亦是宣帝曾经的太子妃,你的桃花已经够多了,又何必扯上我妲? 我可没有兴趣参与你的情感游戏,其实你现在大可不必如此,如果他们二人皆战死,你便是自由之身,到时候你再来找我,在我身边当个暖床小婢,说不定我还是会答应的,毕竟你的确很美貌。 他们若都活着,你应该烦恼,到底要把自己交给谁?而不是在这里,又勾~引另外一个男子……” “你……你……”段樱离从来没有想到,慕风会对她说出这样污辱的话来。 气怒绝望之下,便觉得气血上涌,蓦地呕出口鲜血来,小脸煞时变得惨白,鲜血滴在胸前雪白的衣裳上,如同两朵泣血玲兰。 慕风倒没想到将她气得吐血,也微怔一下,终是停止再说下去。 二人便如此对恃着,谁也不说话。 半晌,慕风终是转身往丘下而去,“念你是个女子,这次放过你,你走吧。” 却听得段樱离说:“慕风,我不想看你与凤青鸾相互残杀,更不想看到你因上当受骗而最终走到末路。既然没有一个好的结果,那么便不如在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时结束自己的生命,免得到时候要为了这个不好的结果而痛不欲生。” 慕风蓦然转身,却见眼前纤细的白影一闪,段樱离已经跳到涯下去,在她落涯的瞬间,她的眸光还是盯在他的身上,眸子里有浓浓的不舍与绝望,那眸底深处的痛苦是如何做戏也做不出来的。 慕风几乎没有犹豫,已经飞身到了涯下,伸手间抓住了段樱离的衣袖,轻轻一扯,段樱离的身体便被扯回到他的怀中窀。 然而此时,已经没有落脚之处,二人便一齐往涯下跌去。 这一幕来得过于突然,官红俏大喊一声,“少主!” 飞身上丘,亦是毫不犹豫地跳到涯下去…… 段樱离被扯到了慕风的怀里,二人凌于半空,段樱离的心下一凉,终还是她连累了慕风,二人要命葬此处。 又想到慕风武功高强,或许能够自救,当下就要推开他。 却觉得慕风将她搂得更紧…… 说起来,那时脑中念头千千万,事实上,不过是刹那的时间,慕风好几次想要抓住涯边的藤蔓而不得,眼见就要落到涯底,他忽然用力将段樱离抛起一点,自己却更疾速地往下坠去,虽然被涯底的树枝挡了下,依旧重重地摔了下去。 段樱离紧接着摔到他的身边,却觉得一股绵软的力量,使她并未觉得多么疼痛,但人还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官红俏也在此时,啊啊地掉落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也是立时晕了过去。 …… 与此同时,上京,皇宫内。 诺大的宫殿里,五位王爷各自爬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口角流血。 大殿中充满阴气森林的感觉。 五位王爷带来的护卫队也已经被诛灭,院里院外一片血腥。宣帝端着酒杯,站在殿中,似乎想要将那杯酒喝下去,最终手微微一抖,酒杯却落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捂着胸口,勉强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轻轻地咳了几声,终是也忍不住吐了口血。 一个面容美艳的女子,从偏殿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碗药,递到他的唇边,“皇上,喝了这碗药吧。” 宣帝接过药碗,微微一笑,“你怎么出来了?”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臣妾怎么还能躲着?臣妾要与皇上共进退。” 宣帝微微一笑,“谢谢你。” 喝了药,他胸口的疼痛似乎好点了,长吁了口气道:“孤杀了他们,他们是与孤一起长大的兄弟,孤是不是太狠了。” 那女子沉默着没有说话,似乎是觉得他的话深以为然。 便听得宣帝轻笑一声,“孤现在只是庆幸,第五任太子妃是段樱离,她果然与旁的女子不同,她出的计策虽然恶毒,却是唯一的办法。他们不死,我们就得死。” 那女子蓦然抬眸,“你对她,似乎很是推崇?” 宣帝道:“若不是她,此刻五王已经攻破上京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转过话题,“皇上,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 终于挨到下午,赫连勃勃勃收到消息,说五王的军队皆收到五王令执,让他们后退十里。 赫连勃勃接到消息的时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忙向凤羽道:“这是怎么回事?” 凤羽的眸子里满是漠然,“恐怕,我们的计策已经被宣帝识破,五王不是已经被说服,就是已经被诛杀。” “什么?!他敢!” 是啊,宣帝怎么敢呢? 杀五王,就算是赫连明宗在世,就算是五王逼宫,也绝不敢一下子将五王全部都灭了。 凤羽面色灰败,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难道……” “难道什么?” “难道她没死?” 赫连勃勃如今已经气得不行了,听他这么说马上想起段樱离,冷笑道:“你总是把那个女人挂在嘴边,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你就总是失手!凤兄,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说到这里,他大声道:“来人!” 凤羽忙道:“你要去做什么?” “既然五王已经被宣帝杀害,我现在要去讨伐宣帝!” “可是,是五王执令使军队后退十里的,现在还无法确定五王是被宣帝说服了,还是已经被杀死,但五王执令是可以调动那些军队的,你现在闯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赫连勃勃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让我就这么放弃吗?” “荣王,该放手时就得放手。” “你——”荣王快要被他气得吐血了。 凤羽又道:“此时放手,犹为未晚。只要到皇帝的面前归顺于他,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赫连勃勃听闻后,哈哈哈大笑起来…… “就算那几个胆小鬼没死又如何?我赫连勃勃会怕他们?若他们死了便算了,若没死我要好好的羞辱他们!我们现在并不是没有任何的胜算,不是还有南诏的军队吗?我猜那凤青鸾定是来报仇的,只是惧于五王军队才按兵不动,只要我杀了宣帝,将宣帝的人头奉上,他自然就会退兵。” “那五王的军队呢?你如何收服他们?” “把宣帝杀死,五王算什么,一群乌合之众,若是肯归顺于我,就留他们性命,若是不肯归顺于我,便夺了他们执令。” 赫连勃勃越想越觉得此计可成,凤羽却还要劝他。 赫连勃勃已经推开凤羽,径直出门去了。 凤羽想了想,终是拿了长剑,独自离开了圆觉寺。 下午时分,赫连勃勃直接攻入到奉京城中,顿时一片尘烟滚滚,杀声震天。 赫连勃勃当先冲入城去,被徐蔚将军的士兵所拦,展开激烈拼杀。一时间山摇地动,血雨腥风。 赫连勃勃一路拼杀,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竟然没有侍卫与士兵,他只身一人,闯入了正殿。 刀上还滴着血,双目染血般的红,“赫连子悦,你给我出来!” 宣帝没有让他失望,已经走了出来。 赫连勃勃微怔一下,停住脚步,然后看到诺大的宫殿里,没有奴婢,没有太监,只有宣帝和几具尸体。赫连勃勃蓦然想到凤羽的话,几步跑过去将尸体翻过来,果然是五王之一,再将剩余的尸体都翻开看,才确定五王的确已经被宣帝毒杀了。 宣帝立在正中高位之上,淡然道:“孤告诉他们,皇位会传于他们其中一人,因为孤与他们是兄弟,我身体不好,不传位给他们,难道传给你吗?然后他们便信了孤,因为觉得孤说得太有道理,还与孤一同饮酒,等待荣王你攻进城来,我们兄弟合力,将你一举歼灭。” “结果,你给了他们毒酒?”赫连勃勃冷冷地问,大刀在手心里握得更紧。 “其实先皇在世时,已经很忌惮五王,他们各据封地,年年扩张,虽然说是皇帝的儿子,但是每年却只知道伸手向国库要钱粮,却只将封地内不要的破东西上供给朝堂,先皇养着他们已经是很吃力,偏偏他们还不知道悔改,竟然觊觎皇帝之位,甚至害死了他。” “赫连子悦,你真是好狠毒!若是你父皇太世,定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儿子,诸王割据的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但是你现在这样,简直是禽兽不如。” “樱离说的对,五王割据之事便如毒瘤,一日不根除,一日便不得安宁。从我父皇殡天,至这次五王逼宫,他们已经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只是,若孤平白无故的杀了他们,定会引起五王封地生变,所以这次逼宫是绝好的机会,孤为何要放弃?” 赫连勃勃听到这里,心微微一沉,“果然,段樱离没有死!想来你向来懦弱,又是弱不禁风的女人身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生都没有杀过人,必然想不出如此狠毒的法子,定是那个贱女人给你出的恶毒主意!” “孤千里迢迢娶她回来,便是为了让她帮孤改变局面,现在孤做到了,这亦是孤的智慧与胜利,证明孤并不是你眼里那种懦弱无能的人。等你死了,孤便告诉世人,是赫连勃勃谋反,五王来救驾,皆被你杀死于此,你说世人会如何说呢?” “你不会得逞的,因为今日死的是你,不是我!” “为什么你会如此肯定?” “因为你向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这生,唯一赢我的一次,便是那一次冰球大赛之上。若是你死了,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我便可以用在你的身上。既然你也死了,你的五个兄弟都死了,皇位则非我莫属。” “其实那一次的赢,也不算赢,不过没有关系,孤这一生,赢你这一次足矣!” 赫连勃勃于是提起了大刀,残酷冷血地看着面前孱弱的皇帝,一步步地走近他。 就在这时,侧门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却是一身银甲,目如冰霜,手中长剑尚未出鞘,他缓缓地走到了赫连子悦的身边,面向赫连勃勃。 “你,你是南诏元丰帝?!” 宣帝一笑,“你还算有些眼力。” 凤青鸾道:“我正是凤青鸾。” 赫连勃勃又向四周看了下,显然,宣帝害怕他杀死亲兄弟的事情暴露,因此这个正殿其实已经封闭,他刚才只身闯下正殿并非偶然,而是宣帝叫人故意放他进来的。 他若是死在这里,恐怕宣帝想怎么安排他都可以,意识到这里,忽然后悔当时没有听凤羽的话。 他强笑着向凤青鸾抱拳道:“凤兄,没想到你会进入皇宫,还要帮助宣帝,你可知,宣帝正是杀死您的皇后段樱离的凶手。” 凤青鸾冷笑,对他不予理会。 宣帝又道:“你错了,那日的死者是太子妃沈阿翘,若是我杀了段皇后,你觉得她还会为我出主意,做到这个地步吗?” 赫连勃勃一怔,的确,段樱离没死,宣帝杀死段樱离的说法不成立。当初亦是赫连虎想要杀死段樱离,现在看来,反而是宣帝想办法保住了段樱离的性命,因此此刻他应该是段樱离的救命恩人。 而且他称对方为“段皇后”,还称那日死者是“沈阿翘”,分明便是要全了段樱离的名份,维护凤青鸾的面子。 赫连勃勃又道:“凤兄,你可知,眼前的宣帝,根本就是一个得了肺痨的将死之人,你现在帮他,他也不过几月的性命,人死了,就不会再记得你的情议。我便不同,若你肯帮我,到时候我登基后愿与你南诏永结友盟,有生之年绝不进犯。” 凤青鸾冷冷笑道:“第一,我来帮他,并不是因为他能给我带来多少好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协议,我只是为了来替我的皇后还他救命之恩。 第二,对于逼宫进犯,藐视尊上之人,恕我无法信任,没有信任就没有协作,更不用提永结友盟。” 原来,凤青鸾在城外,正准备采取那位小兵阿沈的主意,制造五王混乱,可以使宣帝大败,死于非命。没想到便在这时,迎来了宣帝的使者,此人便是兵部大臣陈章,他来见凤青鸾,却只带了一封信。 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陈章得以顺利将这封信送到了凤青鸾的手中。 在信打开的那一刻,凤青鸾的手便忍不住抖了下,这漂亮的梅花小楷,他太熟悉了,他还曾经夸过她,夸她的字写得好,也与她这个人一样,过于清冷缺了些感情,但这一点在字里并不是缺点,反而使字显得清逸出尘,极富魅力。 信上只有一句话,“宣帝乃我之救命恩人,望陛下领兵归南诏,不要做无畏牺牲。” 落款果然是,“樱离”二字。 当时,凤青鸾便交待凤星辰按兵不动,他自己却非要陈章带领他去见段樱离,陈章当时并不知道,段樱离把这封信写好交给他后,就已经由宣帝从地宫秘径送出至皇城之外,上了圆觉寺后山雾谷,见凤青鸾颇为固执,只好带着他依旧由地宫秘径进入皇宫。 当时小兵阿沈和凤星辰都不赞成,但他们已经无法阻拦凤青鸾,便是死,他也要尽快见到段樱离。 然而他进宫后,才发现段樱离已经离开。 宣帝道:“她之所以给你一封信,是因为她认为,以你的睿智,定会明白一切而返回南诏。但是我却在这里等待凤兄的驾临,因为我明白,如果真爱一个人,是绝不会就凭着一封信离开的。” 凤青鸾的剑蓦然驾到了他的脖子上,“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宣帝将长剑从自己脖子上缓缓拨开,“她信守承诺,愿意以一已之力,救大历于水火之中,我必也要信守承诺,不告诉你她的去向。凤兄,你若真是如此爱她,就该了解她,她放弃皇后之位,江湖飘零,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青鸾忽然想起了,段樱离刚刚清醒时那几天发生的一件事。   ☆、责怪她不懂男女之防 关于段樱离的离开,他其实是有些猜到原因的,只是一直不肯正视。记得段樱离刚刚醒来的那一天,他真的是惊喜不已,段樱离醒来后,记忆却还是停留在三年前的那段日子,并且恢复了从前那种沉静的情绪,不再是睡过去前无法自控的状态。 她的第一句话是,“青鸾,对不起,我肯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凤青鸾蓦地将她搂在怀里,久久不愿放开。 “是的,你这个坏女人,你是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但是现在你醒了,一切都值得。” 凤青鸾甚至觉得,那一天便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短短的一天时间里,他几乎安排好了她未来一年的所有生活及细节,他再也不愿等待了。 比起他的兴奋,段樱离却显得冷静很多。 大约是第三天的时候,他看到她在花园里发呆,便从后面轻轻地搂住她,柔声顺道:“樱离,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若是你能够再信任我一点,或许有些悲剧就不会发生。” 他僵住了,段樱离却转过身,盯盯地看住他。 那时候,夕阳正好,她脸上细微的汗毛在阳光下带出淡淡的阴影,她看起来那么年青,那么美丽,然而那双清澈的双眸却如同经历了隔世的悲伤,将一切都看得很透彻。他当时强笑着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你不信我会好好爱你,不信我的承诺,就算我在你的建议下,带着那个盒子当着你的面与他绝断,你亦是不信我,这是为什么?” 提到慕风,凤青鸾的心就很焦躁,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紧张感窀。 “樱离,三年了,你还没有忘记他?” “对我来说,一切就如昨天才发生过。” “樱离!我们不要再这样好不好?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们重新开始。”他扶着她的肩,有些激动地说。 “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你若是真的深爱我,便应该明白,如果他真的死在你的手中,我只会恨你一辈子。” “我——”凤青鸾哑然,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却听得段樱离又道:“我也忘不了他离去时的目光。……他让我的心很痛很痛,他让我知道,我原来是有心的,我还可以爱。青鸾,对不起。” ……当时,凤青鸾以为她刚刚醒来没几天,情绪还是不稳。 而且觉得这个话题还是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他其实是信段樱离的,他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相信她的话,那时候她说过,她说她会好好的爱他,她一定能做到的。他却总觉得,慕风会抢走她。 他知道她已经猜到,慕风在走出天牢后,马上就受到慕少离的袭击,是因为他凤青鸾通知了慕少离。 但这又如何,他是为了爱她才这样做的,他以为她会理解,会接受他。 那日之后,也的确一切都正常。 段樱离也很配合地挑布匹,让裁缝为她丈量做衣裳,试戴那些华丽漂亮的甲套,在眉间画上花钿,与他开心的用膳,认真听他讲朝堂上听来的奇闻趣事…… 他以为一切都会按照自己的设想,没想到,封后祭天当日,她还是走了…… 他心中明白,她始终还是放不下那件事。 他本来以为,那件事自己会做得像是顺其自然的发生,段樱离一辈子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但他那时候却忘记了,段樱离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或许他当时真的是糊涂了,变傻了……他只是想完全的拥有她,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却没有想到,因为他的这一个愚蠢的举动,竟使段樱离离他远去。 如今想来,她昏睡的那三年里,虽然不言不动,不会与他说话,但却始终陪在他的身边,那却是对他来说,幸福的日子。 凤青鸾想到这里,不由苦笑起来。 她躲着他,他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到她吗? 刹那的悲伤,忽然使这个从来不轻易流泪的男儿,眸中溢出淡淡的泪雾。 “赫连子悦,你深爱过一个人吗?如果你深爱过,你便能再解我此时的心情,若是你能理解,便请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赫连子悦却摇头,“你们二人若有缘分,终究还有机会见面,我却不能破坏自己对她的承诺。” “你——” 凤青鸾渐渐地平静下来。 这一生,到现在二十几年,他有二件事,极为后悔。 一件便是当初妄图设计害死慕风,从而一绝樱离之念。 一件便是封后之日段樱离出走,他出于愧疚之心,任她离去。 本以为她在外面漂零一段日子,自会回宫见他,却不料她俨然已经离他越来越远,就像这次,明明已经是咫尺之间,她却还是狠心离开,不见他。 其实,他有个问题想问段樱离。 这个问题于他来说,非常的重要。 * 凤青鸾被宣帝一句话,激起许多往事的回忆,之后头脑反而清醒了,便在偏殿等待赫连勃勃的到来,他想,他应该替段樱离还了宣帝对她的救命之恩。 这一生,他只想她欠着他,不想她再欠着任何其他人。 赫连勃勃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劝退他们了,也露出野狼般冷酷的神情,“你们定是以为你们赢定了,却不知你们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只要外面的大军一动,就会有援军从后面包抄,所以你们——” 宣帝道:“你说的是东夏国的慕风吧!” 凤青鸾微微一怔,忽然想到了什么…… 听见赫连勃勃说:“你知道便好!赫连子悦,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为何与我争到底呢?不如便将皇位拱手相让,虽然我们不是新兄弟,但都是姓赫连的,难道你真的想让旁的人找了便宜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宣帝听了他的话,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有说不出的嘲讽。 “我们都是姓赫连的——为什么,孤听着这话,便很想笑呢?你只说孤活不了多久,可还记得孤为什么会疾病缠身?” 赫连勃勃忽然就闭了嘴。 有些事,还是永远不要提起的好,提起了,便注定很多人,很多事,永远不能挽回了。 大约十几年前,那时候的宣帝大约是十岁左右。 那一日,他被赫连明宗晋封为太子,虽然他不知道太子意味着什么,但却知道这是件好事,从此以后,所有之前看不起他的,笑过他的,都要伏在他的脚下。他从前便因为赫连明宗的宠爱,而被几个兄弟们垢病欺负,赫连明宗却是对他比较好。 后来他才明白,赫连明宗与他的几个兄弟,不过是一个叫白脸,一个叫红脸,赫连明宗将他几个兄弟及赫连子悦,都耍在他的手心里。 当他成为太子,从皇宫里出来后,几个兄弟便围着他上窜下跳,他们伸手摸他的冠和腰带,像看猴子似的看着他,嘻嘻哈哈地笑着。 他当时便想摆摆太子的威风,于是粗声道:“尔等大胆!” 他从小长得过于秀气,与赫连明宗其他几个儿子完全不同,其他几个儿子基本都继承了他们老子那种粗狂的长相,唯有他文弱的像个女孩子,他的这声粗喝不但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惹得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赫连明宗便在这时出现,走到他的面前道:“小臣参见太子。” 他道:“起来吧。” 赫连明宗转向太子的几个兄弟道:“你们总是嘲笑太子,这种行为过于恶劣,这样吧,我们去湖边,把这事做个了断。” 太子一个兄弟问:“如何了断?” “你们来与我打一架,你们若输了,从此后唯太子马首是瞻。你们若是赢了,从此后我便给各位当牛做马,决不反悔!” “一言为定!” 一群人到了湖边,立刻就开打,他们虽然年龄小,但是事关尊言,打起架来也不要命,因此对打的竟是十分的厉害,赫连子悦在旁边站着,给赫连勃勃加油,然而冷不防下,赫连勃勃竟然被人打的站立不稳向赫连子悦撞来,接着便听得扑通一声,赫连子悦便掉入了湖里。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湖水冰凉彻骨却还没有冻成冰,清澈的像镜子般,赫连子悦惊慌挣扎,却很快就沉入水中。在水下,他看到他的几个兄弟们都惊慌失措地爬到岸边来身子下探,想将他捞出来,反而是很讲义气替他出头的赫连勃勃,站在几个兄弟的身后,露出莫名诡意的冷笑。 后来,赫连子悦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天后…… 自己的几个兄弟,因为他的落水而受到严厉的惩罚,赫连勃勃虽然也有错,但是他是替赫连子悦出头才打架的,而且他是被人打得不小心撞到赫连子悦的,所以他虽然也被自己的王父责骂了几句,却并没有受到惩罚。 在子悦太子醒来后,他还第一个来探望他,贴心地给他诉说子悦太子昏睡期间,宫里所发生的事情。 这是赫连子悦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也是赫连子悦第一次开始真正的成长,但也是从那时候,落下了肺病病根,直到现在,便快要了他的命了。 因为这件事,他与赫连勃勃在后来的日子里,渐行渐远至最后终于成为殊死搏斗的敌人,原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赫连勃勃当然并不知道赫连子悦在水下看到的情景,一直以为这件事虽然给赫连子悦造成了很严重的损伤,但终究已经过去了。不想今日赫连子悦忽然提起这件事。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所谓时也,命也,当年你落入湖中,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住口!到现在你还想骗我,分明就是你故意引得大家打架,又故意将我撞入湖水中,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赫连勃勃手中的刀握得更紧,唇抿得很紧,他知道,无论如何,今日不是他死,便是赫连子悦亡! 同时,凤青鸾的长剑也终于出鞘。 * 方鱼看到赫连勃勃的信号时,已经是夜幕降临之际。 那时候,五王军队已经接到了五王执令,说是赫连勃勃入城与五王先锋混战,意图逼宫弑君,五王军队立刻挥军进京。 方鱼眼见战事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却迟迟没有发兵。 因为他必须要等慕风的命令,而慕风离去时曾说,只要凤青鸾的军队一动,则他动。 现在并不见凤青鸾的军队有异动,方鱼自然还是不动。 赫连勃勃的手下将领浴血返回圆觉寺,远远地就大喊,“慕少主!慕少主!快行动啊!” 待到近前,却只发现方鱼,便道:“方先锋,快点出发呀!” 方鱼道:“我等只听从少主之命令。” “那慕少主呢?” 方鱼皱了皱眉头,道:“不知。” 其实他已经派人去山前山后都寻找了,但是却没有找到慕风和官红俏的踪迹,现在正在大战中,他怀疑是某股力量劫持了二人,因此更加的不能轻易做决定。见那将军满身是血的样子,连忙问了问城中的情况,待把情况听完,方鱼知道这一次的逼宫其实已经完全失败了。 就算慕风在,也不可能在此时,让东夏的骑兵去冒险,做一件不会有结果的事。当下道:“对不起,慕少主不在,我们的骑兵不能出发。” “你——”将军气急败坏,却是无可奈何。 又觉得慕风不在,或许只是躲了,而方鱼这样一介武夫,实在又不会做什么决定,当下撂下狠话,“好!慕少主如此背信弃义,不会有好下场的!” 方鱼只是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第二日清晨,这场战事便结束。 一切都如宣帝所说,五王被赫连勃勃斩杀。 赫连勃勃则被凤青鸾打败,绑于宫门口,最后被冲进来的五王军队乱剑砍死。 宣帝仍然是皇帝,五王封地被收回,至此,大历国的诸国割据势力被彻底清除。宣帝一人独尊。 唯一不能接受这件事的人,恐怕便是海东王赫连虎。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没有办法,便继续当自己的逍遥王爷,远走他方了。 方鱼则派遣大部分回东夏,他自己仍然留在圆觉寺,搜寻慕风的下落。 凤青鸾亦是如此,让凤星辰带着大部分先行开拔,他自己则还滞留在这里寻找段樱离,身边只有随侍小毅,凤星辰觉得那个小兵阿沈挺机灵的,便建议凤青鸾留用身边,凤青鸾也同意了,一主二仆,化成游玩的外乡人,开始在上就附近寻找段樱离的踪迹。 当然宣帝也有派人寻找段樱离,但是他只知道段樱离来到了圆觉寺,几次三番派人去圆觉寺寻找,都没有任何消息。 一时间,段樱离与慕风的下落,成了迷。 这些事,跌落在涯下的几人,完全还不知道。 当天三人跌入涯下,第一个醒来的是慕风,但他伤了内腑,口吐鲜血,根本动弹不得。段樱离是第二个醒来的,她爬起来后发现自己除了几处小小的刮伤根本没有大碍,知道在最后时刻是慕风以内力将她托举了一下。 见他已经醒来,正看着她,神情淡然到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只道:“为什么救我?” 慕风一张口,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段樱离一急,拿出帕子替他拭唇边的血迹,道:“好,我不问了,你也不要答,让我先看看你伤在哪里。” 说着,便伸手要解开慕风的衣裳,慕风的胳膊抬了下,似乎想要阻止她,可惜却没有什么力气,只是眸子满溢愤怒羞惭,仿佛在责怪她不懂男女之防,红着脸任由她解开他的衣裳,一双纤手更在他的双胁间轻轻地摸索游走。   ☆、雾谷深渊 她的手指在他的肌肤上滑过,感觉慕风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她心疼道:“很痛吧?我会轻一点的。” 慕风很想说话,可是内腑痛得他呼吸都困难,见她根本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他干脆闭起了眼睛,认命了。 段樱离其实已经摸到他的伤处,大概是摔断了两根胁骨,而且是比较靠近心肺的部位,这是很危险的位置,万一断骨倒插入心肺,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他。段樱离二话不说,撕下自己的裙裾,又就地弄了两根木棍,弄断了当夹板,放到他的胁下,隔内裳替他绑好。 她知道这是很痛的,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慕风又吐了血,而且面色也相当苍白,额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她一时心急,用自己的袖子轻轻地拭去他额上的汗珠妲。 却见他又睁开了眼睛,眼眸里满是拒绝,显然不习惯她的动作如此亲密。 段樱离何等玲珑的心思,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窀” 说着便替他整理外裳,将解开的扣子再扣回去,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惨烈的尖叫:“你这个臭女人,放开少主!” 段樱离回眸一看,就见不远处的石头后面,露出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额上撞出了血,把头发都染出几缕红,手艰难地撑在大石之上,此时像个动物似的爬在上面,眸子里的怨愤恨不得立刻扑过来将段樱离咬死。 “官姑娘?”虽然她的容颜看起来那么可怖,段樱离还是认了出来,“你,你怎么也下来了?”段樱离实在感到意外。 原来她和慕风掉下来的太快,一落地便晕了过去,根本不知道官红俏也跟着跳了下来。 “你这个臭女人,放开少主!” 见她那么激动的样子,段樱离被吓了一跳,手倏地缩回,结果衣裳还没整理好,官红俏见慕风衣观不整地躺在那里,又激动起来,手狠狠地拍在大石上,尖声叫道:“你将少主怎么样了?” 段樱离无奈地道:“我帮他整理好。” 纤手尚没有碰到慕风的衣裳,官红俏又尖叫:“你不要碰他!” 这时候段樱离也发现,这个官红俏看起来很凶,但是爬在石上好半天,人却不见过来,她马上想到什么,道:“官姑娘,你的伤严重吗?” 官红俏很生气,气自己竟然被摔成这样,没有办法立刻跑到慕风的身边去,愤怒地道:“不用你管!” 嘴里如此说着,却是被疼痛和心焦折磨的掉下委屈的泪水。 段樱离连忙向她走去,他们离得并不远,只是谷底怪石衰草较多,也是费了好大的颈儿才到她跟前,只见官红俏的一条腿血肉模糊,骨头突出来的状况很是吓人,竟是摔断了腿,另一条腿似乎没事,但是脚裸青紫,还有头上的伤……整个人看起来惨不忍睹。 段樱离又是就近找了两根木头棒子,向官红俏道:“你转过来坐好。” 官红俏转过来坐着,面对她,“少主怎么样?” “他受了重伤,还没死。” “你——你想怎么样”见段樱离摩拳擦掌的样子,官红俏的心里发毛,语声都颤了起来。 “没什么,其实你不应该这样排斥我,一个是呢,现在只有我能照顾你,二呢,其实我这半年跟着一个大夫也学了不少医术,所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吗?你的腿骨断了,骨头都突起来,要是不治疗,你以后会变成一个瘸子。” “你——我就是变成瘸子也不用你管。” 段樱离蹲了下来,又道:“但是你的少主呢?你如果一直不好,谁去照顾你的少主呢?” 这下官红俏有点无言以对了,她真是恨不得立刻爬到慕风的身边去。 “那好,我问你,少主为什么会跳下来?”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他呢。” “还有你,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明显,死的不是我。” “那是谁?噢,我知道了,有人替你去死,你真是——啊!” 官红俏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 原来是段樱离忽然用力地往后拽她的断腿,然后还像对接一个断了的木棍似的,拧过来拧过去的,在官红俏一连串的惨叫声中,她终于把她的突出来的骨头给对起来,接了回去,只是伤口处还在不断地流血。 段樱离抹抹额上的汗水,不顾官红俏几乎要痛昏过去了,默默地将她伤腿用那两根棍子给夹好,绑牢,这才站起来吁了口气。 官红俏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痛死我了,你不得好死!” 段樱离站了起来,长吁了口气,其实她也不比慕风和官红俏轻松,她也是第一次给人接骨头呢! 举目四望,才发现这个谷不愧被称为雾谷,头顶云雾缭绕,太阳透过雾气照进来已经不那么明朗了,所以这里其实很潮湿。谷中生长的很多都是没有见过的野草,非常茂盛,里面总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似的,簇簇有声。 段樱离再观察了片刻,才向官红俏道:“慕风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有棵树在上方,而且地下比较平坦。我带你过去吧。” 当下也不管红官俏是否同意,便背起她,官红俏其实也很想和慕风在一起,自从到了涯下,只有这会子她觉得段樱离是做对了一件事,因此也不吭声,过来的还比较顺利,将官红俏放在地上,段樱离也快要累晕了,不住地喘着粗气。 这官姑娘看起来挺苗条轻盈的,实际上体重不轻啊,练武的人就是结实。 她叹了句,便又听到官红俏的尖叫声,“少主,少主!” 段樱离的目光也落在慕风的脸上,发现他面色更加苍白,而且已经失去了意识。而官红俏还在用力地摇她,段樱离可以忍受官红俏的尖叫,但眼见她竟如此无知的伤害慕风,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狠狠地将她推开。 “他断了胁骨,你再这么摇他,他会死!” 段樱离一直都是脾气很好的样子,现在蓦然发脾气,官红俏愣了下后,又觉得很生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谁害得少主跌到涯下的?你还有脸教训我!?” 段樱离真想捂住耳朵,官红俏这个女子真是聒噪。 她皱了皱眉头,道:“你们需要草药,还有,这里不知道有没有人家,我要去附近探一探。” 官红俏冷笑,若说野外生存能力,段樱离肯定不如她经验丰富。 她心里有主意却不说,只冷冷地看着段樱离走开。 段樱离下了这个石台,再往深谷的中心走了走,才发现这里的地势条件非常恶劣,谷底有些陈年腐烂的草和动物尸体混合成的怪味儿,她连忙用袖子捂住了口鼻,再走了一段便听见巨大的水流声,寻着水流声去才发现,自己几人其实并未到达最终的谷底,这谷底还有条深涧,其中的水流非常汹涌。 这条涧很深,两侧是光滑如壁的悬涯,她现在只能庆幸这个谷够大,否则他们落入到这个深涧中,那是绝对不可能有活路了。 就延着这条涧往前走,边走边采些草药之类的,最后在离石台大约两柱香的地方,找到了水源,是从石缝里流出来的一股冰凉山泉。 她自己舀了口喝了,觉得甘甜冰凉,隔了会儿没出现什么不舒服的状态,这才找了两片大叶子弄成斗状,接了两斗水往回走。 过来后看见官红俏正坐在那里生烟火…… 因为空气太潮湿,她弄得满脸都是烟灰,火还是没有燃起来,段樱离道:“先喝水吧,等会我生火。” 红官俏哈地冷笑,“生火?你以为我们要在这里长住下去呀?我这是在弄求救的烟火,烟越大越好,上面的人看到了,自然会到涯下来救我们。” 段樱离抬眸往上看了看,只见依然云雾缭绕,这烟尚未到涯上,已经与那些云雾合为一体了,反而将那艰难透进来的阳光更遮住了些。 “在别的地方或许可以,这里是不行的,头顶都是雾。烟和雾合在一起,涯上的人更加不能发现涯底有人了,只是觉得雾又厚了些。” 官红俏愣了下,忽然想到此谷叫雾谷,便是站在谷边往下看,那也是雾气腾腾,果然,段樱离说的是对的。 这下面子上过不去了,脸涨得通红,只道:“你这样说,就显得自己特别聪明是吧?” 段樱离也不管她,自顾自地找了两块石头,将采来的药用石头磨成药泥,然后解开官红俏腿上的夹板,当然这又是一番折腾,好不容易将药缚好,再次将夹板夹上,便听得官红俏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这么折腾我!你好狠毒!” 段樱离又将另外一些草药,放在慕风的唇上,用力地揉出药汁来,看着那汁液一点点地滴到慕风的口中…… 慕风伤在内里,虽然骨头没有戳出皮肉,却比红官俏的要严重多了。待慕风食了些药汁,她脱下自己的外裳向官红俏拿着,“你帮忙挡挡风,我要替他缚药,他已经受了重伤,若再受伤寒,在这种地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红官俏心中腹诽不已,却是照办了。 这次再看慕风的伤处,竟已经肿了起来。段樱离把药给他缚好,又小心翼翼地包扎好时,天已经黑了。 官红俏那堆火还是蛮争气的,段樱离再填了些柴,火光大了起来。 有火就不怕,可以御寒,还可以取暖,只是没有吃的,红官俏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段樱离也饿,但她实在没有勇气晚上出去找吃的,而且她今日也真是累得够呛,将自己的外裳盖在慕风的身上,她自己便缩在树下休息,害怕火灭了,一会儿添一次柴,一会儿添一次柴。 官红俏终于安静下来,她靠在慕风的身边躺下去,唇角露出些微笑,不由自主地忍着疼痛又向慕风身边挪了下。 半夜的时候,段樱离又把草药揉出药汁,再喂着慕风吃下去。 天快亮时,段樱离终于支撑不住,睡着了。 慕风先醒来的,伤似乎比昨天还要痛,但是经过一夜的休养,精神倒是好得多了,发现官红俏像兔子般偎在他的身边睡得正香,而段樱离披在他身上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到一旁去,官红俏的外裳盖在他的身上。 他稍稍一动,便觉得内腑仿若刺进了一把剑似的疼痛,忍不住嘶了声。官红俏已然醒了,忙道:“少主,你怎么样?” 慕风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动,就算是胳膊抬一抬,也带着胁骨疼痛。当下只是点了点头,“还好,你呢?”却是能够说出话来了。 “我腿断了。”官红俏说着,又想要流泪。 慕风感觉到她的手冰凉,又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官红俏的衣裳,道:“我不冷,你把衣裳穿回去。” 官红俏道:“我也不冷,我没事,只怕你万一受伤寒可怎么办?” 慕风只好道了声谢谢。 向段樱离看去,只见她缩在树下抱着双臂,睡得很深沉。 慕风看到自己身旁一边扔在地上的衣裳,明白了什么,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二人都是个不能动,而且等得肚子很饿,官红俏终于忍耐不住了,大力哼了声,将段樱离给吵醒了。 她看到慕风和官红俏都已经醒了,便马上过来替他们检查伤口,官红俏道:“先替少主看吧。” 段樱离这次却没有去解开他的衣裳,只是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比昨日气色好了些,于是又拧了些药草的汁液,看见慕风很紧惕地不张嘴,她道:“你昨日昏迷的时候便是这汁液救你的命,张口。” 官红俏向慕风点点头,慕风于是无奈地张开了嘴。 将药汁拧完,她又往已经快要熄灭的柴堆里添了些柴,让火重新旺起来。之后便捡起自己的衣裳穿上,又去取水,这一次却摘走了官红俏的剑鞘,问干什么?说是用来装水……在这种物资馈乏的地方,的确能利用的都要利用起来,但是要用剑鞘装水,恐怕也只有段樱离想得起来了。 之后便扔下二人出发了。 她虽然曾经生活的很困苦,可毕竟是闺阁女子,要打猎维生基本是不可能的,一圈逛下来,水倒是带回来了,吃的却只有路上摘得几只野果,红官俏看到这个,便埋怨起来,“你是怎么回事?少主已经伤成这样,若是没有点营养的东西怎么能恢复呢?” 段樱离默默地将野果放在她的手中,又去采药了。 官红俏只气得想要骂人,“如果我的腿没有摔断,我马上就能打回十几只兔子!” 其实官红俏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她知道,慕风是为了救段樱离才跳下来的,这让她极度的不舒服,在她的印象里,慕风从来没有如此失去过理智,他怎么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段樱离的生命呢? 难道就是因为她长得美貌? 她很是不服气,现在自己竟然沦落到需要段樱离照顾,更加的难以接受。因此处处挑段樱离的错。 段樱离这次走了很远,一路之上也算是胆颤心惊,小心异常,她发现这个谷里,蛇比较多,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藏着毒蛇。这次总算收获不小,居然发现了一间破旧的屋子,不过屋子里显然已经不能住人了,从破败的样子看,这屋子至少也是荒废了十几年,而且她刚刚踏进门,就看到潮湿阴暗的角度里,一条条静静蛰伏的蛇。 这间屋子早已经成为蛇窝,若进去会很危险,但是想到里头应该还有可用的东西,她实在不能放弃,最后还是进入了房子。 说是房子,其实只剩余四壁及屋顶的几条梁柱,阳光照进来,屋子依旧阴沉,她尽量使自己忽略周围那些蛇,轻手轻脚缓缓移动,还真被她发现了一个破了边的锅子及一只木桶,她先将倒扣在地上的锅子拿起来,然后发现锅子下面原来有几条蛇……   ☆、依偎(二更) 因为锅子被拿走,它们都蠕动了起来,段樱离吓得锅子差点又掉落下去,稳了稳神,见那些蛇似乎还没有攻击她的意思,于是又将那只桶拿出来,好在这只桶虽然比较重,却拿的比较顺利,她一手提锅,一手提桶,慢慢地往外面走去。 眼看就要出门了,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颈间,那冰冰凉凉的感觉令她的心猛地揪起来,立刻明白是蛇落在身上了,头也不敢回,将锅子扔到屋外,一把抓住那冰凉的东西扔到地上去,人也紧接着滚了出来。 这下不得了,那条蛇似乎盯上了她,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一双蛇眼像钉子,直钉到人的心上。 “蛇兄莫怪,我不是故意的……” 段樱离边轻声念叨,边捡了锅子和木桶,头也不回地就跑窀。 这一气儿,跑了很久,直到一不小心被石头绊倒才停了下来,手臂上擦伤了一大块,她坐了起来往后看,还哪有蛇跟着,自己吓自己而已。 这一日,却比昨日的情况好多了妲。 至少有锅子,还有桶可以打水,烧了热水,三人都用热水洗了脸,虽然只是热水,但喝到肚子里,身体也暖和了。 只是身体暖和后,反而更饿了。 段樱离其实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这个谷中,便是野果也难寻的很,之前找来的野果子也是一棵树上就结着那么几个,看样子还很涩。她的胃饿得痛,这两个病人想必更不好过好了,好在草药是不缺的,采了草药过来替他们换过后,她又去找吃的。 这一次,却是满头包地回来了。 原来她看到一只蜂窝,想到里头的蜂蜜是很有营养的,蜂巢也可以吃。她便点了艾草把那只蜂窝捣了下来,没想到这山谷中的野峰却是凶悍得很,根本不怎么惧怕艾草,直将段樱离追得到处乱跑,最后盯得她满身满头都是包才罢休,可是自始自终,蜂巢却一直紧握在手中没有丢。 慕风这两天有时候清醒,多数时候是昏睡的,官红俏虽然看见她满头包,却是懒得问她。 好在段樱离在地宫里住了半年,倒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天天借卞连玉的医书看,又常亲眼看他配药什么的,于医理方面总算学到了些。 又自己采了药,回到石台之上。 将蜂巢在锅子里煨着,自己就用石头把草药磨成泥,再一点一点地抹在自己的手臂脖子和脸上。一张漂亮的脸因此而被涂抹成绿绿的花脸。 舀了一叶蜂蜜水,柔声将他唤醒,他尚没睁开眼睛,那甜甜的蜂蜜水便入了口,抬眸间却见她这张脸,竟使向来不苟言笑的他,眼眸里竟然出现几缕戏谑,还因此将刚刚喝到口中的蜂蜜水给呛了出来,段樱离心疼那一口蜂蜜水啊,这东西多难得啊~! 又想到若是从前的慕风,绝对不会笑她,还会担忧她的伤势。 想到这里,她也懒得喂他了,将蜂蜜水放在官红俏的手中,自己也摘了片大绿叶子,从锅里舀了蜂蜜水来喝。 这一喝竟是收不住,两天没吃东西,这蜂蜜又是甜甜的很诱人可口,一会儿居然喝掉了一半儿,剩余了一半儿连锅子端到了慕风和官红俏的面前。 官红俏看到慕风笑段樱离,已经是心情很好,见段樱离又去忙什么,她便向慕风道:“少主你看,她一个人喝掉了一半儿,我们只是喝她剩下的,想必她照顾我们也只是顺便。” 慕风却扭头看着段樱离的背影,沉默着……刚才他乍然见到她的样子,的确因为模样太滑稽而忍窘不禁,之后就后悔了,他分明从她的眼眸里看到了受伤…… 这使他的情绪有些许复杂,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因为她,而总是患得患失。 就像那一日,段樱离跳涯,按他以往的性子,这女人便是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动容,可是事实却是,眼见着她落涯,他竟是本能地去救她,他救了她,可他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豁出命的救她。 今日眼见她眼眸里的伤,竟也使他很不舒服。 官红俏尤自不甘心,继续道:“少主,这个女人自是又自私又狠毒……” 慕风却道:“她这样做是对的,现在唯一能够照顾我们继续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只有她了,她需要更多的体力,若是连她都倒下了,我们几个人说不定都会死在这里。” 官红俏茫然道:“是这样吗?”她有点不相信,“少主,你惯会替别人开脱,替别人着想。” 第二日,官红俏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剑不见了。 一般使剑的人,都把剑当成自己的命根子,这下官红俏真是吓了一跳,“剑,我的剑!” 慕风被后背的痛苦折磨的不能入睡,这时转脸道:“剑被段樱离拿走了……” “这个贱人,拿我的剑做什么?” 慕风忽然道:“红俏,莫要口出污言。” “我——” 在官红俏的印象中,慕风虽然冷冰冰的不怎么好接近,但她觉得那是身为王者该有的态度,饶是如此,慕风从来没有苛责过她。但是今日,他却……想来都是怪自己,瘫在这里不能走动,反叫那段樱离欺负。 越想越生气,双手在地上捶了几下,哭了起来。 慕风也不劝她,这两日他的伤好了些,手臂终于能动了,而且段樱离还贴心地用自己的外裳包了干草给他做了个枕头,算是睡得比较舒服了,但还是不能动弹,他同一个姿势躺得久了,后背也像断了骨头似的疼痛,皮肤痒得厉害,是以他越来越躺不住了。 可他胁骨摔断,也知道自己若是强行挪动,恐伤势加重,一时间内心也甚是郁闷。过了片刻,见段樱离回来了,长剑上挑着条蛇,已经被砍去了头部,血淋淋的还滴着血,尾部没死透似的还在扭动。 段樱离看着这没头了还扭动的蛇,胃里阵阵翻滚,脸色苍白,眼前发黑,她或许可以去杀人,但是杀蛇真的是第一次,而且这东西太丑陋。 她一屁股坐下来竭会儿,将剑和蛇都扔在火堆旁,拿了水先喝了口。 便听得官红俏尖声道:“段樱离!你竟然拿了我的剑去砍蛇!” 段樱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理会她的话,本来这里便只有这一把长剑可用来打猎,又说病人需要营养不能整天吃野果,那不用剑砍蛇去砍什么?好像她很愿意砍似的,那不是没办法吗? 她当着官红俏的面,又捡起那把剑,剑尖朝下去将蛇剥开,处理好内脏就打算做蛇羹,在大历皇宫里,蛇羹可是不一道不错的菜呢,像宣帝因为肺病的原因就偶尔吃蛇肉及蛇胆。 她从来没有料理过蛇,动作甚是笨拙,却目标明确,只是那把长剑用起来很不趁手,好几次滑脱到旁边去,剑尖触在石头上,发出不太好听的声音,官红俏心疼自己的长剑,冷喝道:“把剑还给我!” 然而段樱离像没听到似的,继续料理那条蛇,官红俏气急,忽然捡了个小石头向段樱离扔去,段樱离因为低头做事根本没注意到,竟被那小石头打了个正着,便觉得脖子处一痛,她闷哼了声,站起来向官红俏看去。 只见她冷笑道:“别以为我双腿不能走,你这个贱女人就可以欺负我!” “你,你——” 一口浊气涌到喉头,段樱离指着官红俏说不出话来,目光转到慕风脸上,只见他神色淡然,很客气地道:“你也别怪她,剑客都是很看中自己的剑的……” 话尚没有说完,便见段樱离蓦然眼睛一翻,手中的剑当地落在地上,人已经是倒了过去。 慕风愣了下,忙唤道:“喂!喂你怎么了?!” 然而段樱离根本就不应他,她累坏了,这几日除了喝了半锅蜂蜜水,几乎没有吃其他的东西,也是气坏了…… 官红俏却不以为然,“我们伤成这样,都没有晕,她就晕了?少主,她只是在装可怜!” “住口!”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段樱离虚弱地倒卧在那里人事不知,他那颗向来自以为很冰凉的心,痛的如同在抽,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觉得胸口处忽然疼痛,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这下可将官红俏吓坏了,“少主!少主!你怎么样?!” 慕风知道自己是不能起来的了,便躺在那里,目光始终无法从段樱离的身上移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官红俏道:“刚才,谢谢少主替红俏说话……” 慕风的目光终于从段樱离的身上转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本来是想告诉她,剑客都很看中自己的剑,但是这把剑,我允许她当猎刀。” “少主,你——” “不许再对她无礼。” 官红俏委屈的泪珠直往下掉,终是愤怒地扭过小脸,不再理会慕风。 直到午后的时候,段樱离才抚额醒来,依旧脸色苍白的厉害。 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才感觉眼前的事物都清晰了,发现自己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而慕风和官红俏都静静地盯着她,她一时竟觉得很尴尬,“哦,我,没事……” 目光掠过慕风的面容时,赫然发现他唇角的血迹,被吓了一跳,连忙抓了药草过来,跪在慕风的面前将药汁用力拧进他的口中。慕风这次倒是很乖地张了口,又道:“你不必这样辛苦,可以将药草直接放在我的嘴里,我自己嚼来吃就行了。” “哦,好。”段樱离于是将那药草一片片地放入他的口中。 官红俏看到,又翻了个白眼。 段樱离给慕风喂完药草,更又去收拾那条蛇,依旧用官红俏的剑。红官俏虽然很是不愿意,却也不敢说什么了。 慕风道:“早上,对不起。” 段樱离头都没抬,默默地将蛇处理干净,斩成段,丢到锅里。 ……那晚,他们喝到了味道还算可以的蛇汤,吃到了煮得很烂的蛇肉。 第二天,段樱离又继续出去打蛇,这个谷中多蛇,而且蛇一般在白天的时候喜欢栖在阴沉的石缝或者草里,段樱离摸着了道儿,比打别的猎物的确是简单多了。所以接下来的两天,段樱离都成功打来蛇做蛇羹。 有一日,天气格外的阴沉。 段樱离将蛇炖在锅里,依旧拿那把剑,去周围砍了好些大叶植物及树枝,然后给慕风和官红俏搭了个简易木棚,因为他们两个人是在一处,所以木棚也搭得刚好将二人给罩进去。 等她再给依着树给自己搭一个的时候,倾盆大雨已经如注落下,刹那间她就被淋得浑身湿透。 连篝火也被雨给淋灭了。 她缩在树下,紧紧地抱着膀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慕风知道她哭了,就算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他也能分辩出她的泪水。 “你,进来……” 段樱离看他一眼,没说话,依旧缩在树下。 “你进来,要不然,我就起来,把地方让给你。” 段樱离还是不吭气儿,她其实也想进入棚子避一下,可那里面实在太挤,她以一人之力能搭起这个小棚子已经不容易,实在没有办法再弄大些。 慕风便开始挣扎,“我是男人,没有理由我躲在棚子里却让女子淋雨,我这就出去。” 官红俏见状,道:“少主,你不要命了!要出也是我出去!” 话刚说完,便见段樱离已经爬进了棚子,她是最见不得慕风受伤的,虽然现在他已经不爱她了。 可她还深深记得,在段府的时候,这个人的命是她救的,她救了他的命就是要让他好好活下去,现在就让他这么死了,那她不是白辛苦了? 因为棚子很窄,两个病人又不能够挪动,段樱离便厚着脸皮,默默地侧身挤在二人的中间,却是背对着慕风,面朝着红官俏。直到这时,官红俏才发现段樱离在流眼泪,她微怔了下,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忽然心生羞愧,脸有点发烧,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雨下了整夜,反正在下雨,什么事也做不成。 段樱离终是放松地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慕风忽然被一阵冷风吹醒,便感觉到段樱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个身,却是正窝在她的身侧,只是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慕风抬手贴了下她的额头,心不由一沉,段樱离正在发高热。 慕风犹豫了下,终是将她更往自己的怀里扯了扯,而段樱离迷迷糊糊间也觉得身边有个温暖所在,便不由自主地贴上来。 慕风将自己的外裳解开,将她纤细的身体裹在其中。 第二日清晨,空谷中时而传来一阵怪鸟的鸣叫,官红俏先醒了,结果便看见了慕风与段樱离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段樱离像只小兔子,睡得正香,她的脑袋甚至还枕着慕风的胳膊,慕风的手很自然地拢着她,而且慕风的外裳一半裹在她的身上…… 官红俏昨晚看到她的泪,刚刚怒气才平了些,此刻又有无名业火烧灼着她的心,不过这次她聪明多了,没有失态地叫出来。 只是装做伸了个懒腰,然后大声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结果段樱离还是没醒,却把慕风给吵醒了。 “吁——”慕风向她示意。 官红俏无奈地收了声,却又推了推段樱离,“喂,起来了!” 慕风怒目看向官红俏,却听官红俏道:“这个棚子很挤啦!” 这下却把段樱离给推醒了,在她醒来之前,红官俏已经伸手将慕风的外裳从她身上扯走了,段樱离醒来后发现自己枕着慕风的胳膊,也没觉得多么尴尬,本来棚子这么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揉揉眼睛她便钻出了棚子,精神却是不错。 慕风见她又是一幅很能干的模样,便知道她的高热已经退了下去,似笑非笑地问道:“今天有什么打算?” “再搭一个棚子。”段樱离不带情绪地答道。 慕风哦了声,心中不知为什么略略地有些失落。   ☆、第四只兔子腿 下午,段樱离终于给自己也搭了个棚子,天晴了,心情也不由自主好了些。 又去打了条蛇,依旧是蛇羹。 慕风却是胃口很不好的样子,刚喝了两口汤,就再也喝不下了,肉也没吃。段樱离拿草药给他们换好,却见慕风的精神越加萎顿下去,心中便有些不好的感觉,又替他把脉,觉得脉象的确有些不好。 可是,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开口问,“你哪里还是很不舒服?妲” “我想坐起来。” 段樱离微怔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你的背难受?” 慕风只好点点头。 段樱离犹豫了下,终于还是道:“我可以扶你坐起来,但是你不可以自己出力,若是疼痛忽然加剧,一定要喊我停止。窀” 慕风嗯了声,段樱离便伏下了身。 慕风倒没有想到她说扶就扶,只觉得她的脸忽然贴他很近,心怦地狂跳了下。 段樱离却只是将手伸到他的腋下,像抱孩子似的,用力将他的上半身抱起来,因为害怕撑不住反而使慕风多受罪,她必须一次成功,小脸因为太用力而憋的通红,好在还是顺利将慕风扶坐了起来。 之后便略微紧张地问,“你好吗?” 这时二人的距离依旧很近,段樱离那关切的目光终于还是让慕风的脸微微发红,嗯了声,表示自己还好。 段樱离这才转到他的背后去,因为躺了很久,他的衣裳都贴在背上了,小心地掀开衣裳,因为长时间仰面躺着不能动,导致背部血液无法循环,又是直接躺在冷硬的大石台上,背上好几处地方的皮肤化脓了,有些地方还在渗血水。 段樱离眼里的泪雾一闪而没,连忙打来热水,替他将伤口清洗干净,又采了些草药来缚上。 这下,却是没办法躺下了,段樱离便费力地挪来一块山石,再将之前做好的枕头垫在上面,可以使他侧靠在那里。 这一番忙碌下来,她又出了一身汗,将蛇羹热过,重新开吃。 没有碗,段樱离干脆把锅子端到二人的面前,直接就着锅子吃。慕风因为背后终于舒服了,而且躺了这么多天,坐起来的感觉实在太好,自来谷中,还是第一次自己取食不需人喂,实在太好。 他的目光不断地往四周打量,味口也大开,吃得很是津津有味,只是那动作吗…… 还是像以前在南诏皇宫中时一样,有板有眼,风度翩翩。这让段樱离一下子想起了以前的慕风,那家伙深知自己容貌上的优势,而且自恋得很,即使是在最狼狈的时候也要保持自己的翩翩风度…… 人再变,本性却是难移的,段樱离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 这么久了,慕风还是第一次看到段樱离露出笑容,逆着傍晚的阳光,只觉得那笑容甜美迷人,倾国倾城。 本来以为过几天,就会有人下来寻找,从而离开雾谷。 结果半个多月过去了,官红俏都能拄着棍子走路了,慕风也终于不必天天躺着或坐着,可以在段樱离的掺扶下去附近看看风景了,还是没有人下来找他们。后来,他们才知道,不是没下来人找,只是雾谷实在太高太大,而且路径崎岖,浓雾缭绕,他们找了这么多日子,没找到几人而已。 那日,段樱离把慕风扶到附近的青石上坐下来,就转身准备离开。 却听得慕风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来到这里后,他几乎一直称她为“喂”,或者是“你”。 段樱离转眸看着他,一双澄明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我叫段樱离。” 慕风点点头,仿佛才知道她这个名字似的,“说说你的事吧,比如,你当初为什么变成了沈阿翘,后来又为什么没有死?” 段樱离默默地走到石边坐下,身体靠在石头之上,“好。” 接着便把自己从南诏皇宫里逃出来,路遇沈阿翘,后来成为太子妃,又被宣帝救了,到最后约慕风到此见面落谷才结束。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她的心情很平静,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慕风听完,也觉得她的这些经历的确奇巧。 “原来是宣帝将你救了。” 段樱离站了起来,拍拍襟上的土,“我要去忙了,这几天天气越发的不正常,雨多,我要去将木棚加厚。” 经过她半个多月不懈的努力,两个棚子都大了不少,像样了不少,看起来简直就像两间小屋子。 “落涯前,你说的那些事,是真的吗?” 段樱离头也没回,“你应该明白,当时的情况有多严窘,我要求的不过是东夏不能出兵,所以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以这个为目的。你猜,你随着我跳下涯,东夏最后到底出兵了没有?” 这还用猜吗?东夏骑兵都是慕风亲自训练出来的,方鱼也是他的死忠部下,没有他的命令,是绝不会出兵的。 “你的意思是,你所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慕风的心头,蓦地闪过一抹寒意。 他可是最怕别人骗他,本来他的人生已经空白了一大段,如果这一大段还有人刻意用欺骗填补,那么他就会错误地过虑信息,使自己对从前的人生经历产生误解和错误的记忆。 然而段樱离却没有再回答他。 如果他能够看到段樱离的脸,便明白她此时,眸子里有多少伤。就算她能理解他失去记忆因而才会在涯上说那些话,却还是难以接受。 回到他们的小营地,发现官红俏正在烤着什么,空气中的香味很是诱人。 瞥了眼段樱离,她得意地道:“这是我打的,一只野鸭子……唉呀,吃了半个多月的蛇啊,这绝对是我生命中最恐怖的一段日子,天天只能吃蛇,现在想起来好想吐啊!” 段樱离也想打野鸭子,常常有成群的野鸭子落在涧边休息,可是她没有武功,又不能像官红俏一样,几颗石子飞出就能打到野鸭子。 不过想到今日或许能够吃到野鸭子肉,她便把手中的死蛇扔到一旁的草丛里,去砍树枝了。 等她砍了许多的树枝回来,发现官红俏和慕风二人都已经坐在篝火前,心满意足的样子。 一看,那只烤好的野鸭子已经不见踪影,二人的面前都扔着一堆骨头,便知道这二人把那只野鸭子分享了,没给她留。 官红俏抹着嘴上的油,假惺惺地道:“不好意思啊,今天就打了这一只鸭子,个头有点小,我和少主一时吃的没收住,就……” 段樱离淡然道:“没关系。” 好在之前打的那条蛇还在,又捡起来架在火上烤,一边等着蛇烤熟,一边去将砍来的枝树铺在两个木棚子上。 蛇肉的味道出来,官红俏捂着鼻子道:“太难闻了,真是难闻,我要吐了……少主,我扶你去别处躲躲。” “不了,我今天已经很累。” 官红俏只好一个人走开了,又想着再去打一只野物回来。 “樱离,你过来。” 见官红俏走远了,慕风便用那种漠然的语气唤段樱离。 她走了过来,茫然道:“有事吗?” 就见他从怀里摸出自己的手帕子,打开,里头却是一只包得好好的烤鸭腿,“诺,给你吃。” 他难得有良心一次,语气却是漠然的可以。 不过他当王当久了,自有一种抹不去的霸气,使段樱离不好拒绝。 况且她也不傻,为什么要拒绝? 从容从他手中接过鸭腿,她便坐在远些的地方,细细地吃了起来。 果然美味啊…… 大概见她吃得太香,虽然一幅大家闺秀的秀气样,但慕风仍然是忍不住问了句,“香吗?” 段樱离点点头,“还可以,谢谢。” 慕风的眉宇间竟是染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以为,你会忘了说谢谢。” 段樱离将鸭骨头扔在火里烧了,“以后不要替我这么藏吃的了,我吃蛇肉也一样的,红俏能够照顾好你,已经使我的负担减半了,我再这么偷偷摸摸的吃她打来的猎物,会很尴尬。” “你说我是你的负担?”慕风眉间的笑意悠地散去…… 段樱离却又不理会他了,自顾自的去搭棚子,留下慕风独自气得心有点疼,偏在这时,发现不远处的官红俏提着两只猎物过来,明明都快要走到近前了,却又将一只猎物用力地扔到远处去,只提了一只回来。 显然她打的猎物就是不想让段樱离吃到。 这两个女人在这种地方还要勾心斗角,气煞慕风,心里悄悄地计划起来。 ……第二天大清早的,慕风就缓步往附近而去,他现在不能用力,走路亦是走几步就竭一下,但是总算能自由活动了不是? 至中午的时候,三人一起回到篝火旁了。 只见段樱离手中仍然提着一条蛇,而官红俏手中仍然提着一只野鸭子,慕风手中却是一只肥大的青毛兔子。 官红俏有些意外,同时咽了咽口水。 三下相比,当然是慕风的野味更加诱人一点。 “少主,你打的?” 慕风嗯了声,心里很是得意,神情却是淡然,他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今早早早出门就去下了几个套子,眼睛都盯得发黑才捕到这只兔子。 向段樱离看去,发现她已经埋头在处理自己的蛇了,这些日子她天天处理蛇,手法纯熟的就好像一辈子以杀蛇为生的人。 慕风只好将目光落在官红俏的身上,“你去把这只兔子替我收拾干净,今晚除了烤兔子,其它的都不必烤。” 官红俏应了声,抢过段樱离手里的长剑,就去给兔子剥了皮。 这一日,果然就只烤了兔子。 慕风亲自坐在火前,等待兔子熟了,便道了声,“过来吃东西。” 官红俏便巴巴地过来了,兔子肉的香味已经让她迫不急待了。 见段樱离还是在棚子里忙着什么,慕风只好又叫了声,“段樱离,过来!” 段樱离只好也过来了,慕风扯下一只兔子腿,递到段樱离的手中,“你吃。” “少主!”官红俏就有点不愿意了。 慕风冷哼了声,道:“这是本少主捕的兔子!” 说起来这位慕少主最近这一个月也真是憋屈,因为伤重,而不得不被两个女子照顾着,已经够丢人了。偏偏这两个女子还不合,害他想给段樱离留条鸭腿,还得偷偷摸摸的来,就是因为吃了官红俏的东西不好意思再惹她不高兴,真是尊严不存,虎落平阳啊! 可是今天不同,这兔子可是他捕的! 官红俏果然就不能说什么了。 慕风眼见着段樱离接过兔腿吃了一小口,他有点心满意足,又给官红俏扳了一只兔腿,接着自个也扯了条兔腿,三个人都是半个多月没正经吃过肉,什么蛇肉和野鸭肉其实都不能与野兔子肉相比,况且这只兔子油头够足,真正香得恨不得让人把舌头都吞进去。 一会功夫,三人都吃掉了兔腿。 两个女子都眼巴巴地瞅着慕风,显然兔子还是没吃饱,况还还有一只兔腿呢!而且两个女子都盯着剩余的那只兔腿,她们的目的太明显了。 慕风只望着这只兔子扳回他的尊严与威信,此刻却恨这世界上的兔子为什么是四条腿,如果是三条腿,今日不是很完美吗? 这条兔腿真是给谁也不合适呀。 装做没看见两女已经吃完了兔腿,他自个手里的其实也就剩余骨头了,他又吮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把剩余的那只兔腿给扯下来,官红俏已经伸出了自己的手,段樱离也有点点紧张,她虽不屑于与官红俏抢什么,但若慕风偏得太厉害,她的面子上也会有点过不去,心也会受伤的。 谁知慕风将兔腿拿到手中观察了一下,说,“这条腿挺肥美的,一定比前面那三条更好吃。”说着,很自然地将这条兔腿塞进了自己的口中咬着。 然后用那柄剑,将兔身和兔头一分为二,从中间划开,好在他的剑术高明,剖得很完美,几乎一模一样大,然后将它们分别塞在段樱离和官红俏的手中,在她们有些呆愣的目光中,自顾自地继续享受那只兔腿了,而且刹时间觉得自己很英明。 段樱离和官红俏啥也没说,继续将兔肉吃完,之后各自钻到木棚里去睡觉。 这段日子,一直是官红俏与慕风宿在一个棚子里,因为两人都是伤员,兼之慕风和官红俏二人挪动身体都不容易。 这两天二人都能自由行走了,但是也许习惯了,并没有去改变。 可是今夜,慕风却有另外的想法。 此时官红俏早已经悄悄地伏在木棚里,这些日子与慕风同吃同宿,她心中不知道多么的甜蜜,特别是每晚能够听到旁边慕风的呼吸声,就觉得二人离得真近。她贪恋这种感觉,所以每天都希望天快点黑。 因为久等慕风不来,她便唤了声,“少主,你伤刚好些,还是需要多休息,快点来休息吧。” 慕风嗯了声,却并没有进来。 过了片刻,听到段樱离低低地惊呼了声。 官红俏蓦然坐起来,借着火光才发现,慕风居然爬进了段樱离的木棚,此时段樱离已经从棚子里出来了,满眸错愕惊诧,“你干么要占我的木棚?” 慕风很冷静地指挥道:“从今天开始,这个木棚是我的,你,去那个木棚休息。” 说着,他毫不客气地往里面一躺,不理会她了。 段樱离愣了下,唇角忽然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拿了外衣到了红官俏的木棚,也不多话便钻了进来。 官红俏当然也不能说什么,二人各自躺上,怀着复杂的情绪睡了。 那天晚上,果然下起了大雨,而且电闪雷鸣,很是吓人。 ——————————   ☆、蛇口夺命 半夜的时候,段樱离忽然发现官红俏与自己的中间,多了一个人,被吓了一跳,坐起来一看,原来是慕风这个家伙又厚颜无耻地跑了回来。段樱离心头窜起一股无名业火,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这个无耻的好~色之徒!” 本来以为他今晚总算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了,没想到他居然是要享受二美在旁的幸福,段樱离能不生气吗? 这时官红俏也醒了,一把拧住段樱离的手腕,“住手!你凭什么打他?!” “他无耻!”段樱离又大声向慕风吼道:“好,你继续留在这里。”说着也不等他回应,就往棚子外面爬去,却听得官红俏惊慌失措地喊道:“少主!少主!没事的,安静下来……” 段樱离听得不太对头,又转回棚子,吹亮手中的火折子,只见慕风的眉间,那缕玫红如同活了般,隐隐地更透出血红的颜色,而慕风明显目光散乱,而且神情极为痛苦,官红俏见状几乎哭了起来,“少主,你要挺住,没事的。” 段樱离脑海里出现了书中的一些内容……当时她在宣帝的地宫中,被卞连玉当成试药的人,半年里除了见到宣帝和卞连玉就没有见过其他人,这半年里她除了与自己体内的毒斗争,还看了不少的医书,特别是关于千年不死虫这种蛊虫,她着意研究了一下。 因为她记得凤青鸾说过,慕风所中的,可能就是千年不死虫蛊毒。 书中说,这种虫子乃是上天降下的神虫,外观酷似金蝉,具有千年不死之身,具灵性,只是不谙情事,可左右人的情绪,一旦寄宿人体,便不能强行将它赶出,否则会使宿主因为情绪崩溃而身亡。 书中注解是,中此千年蛊虫者,无解,除非身死,蛊虫才会从人体中出来,重新寻找宿主。 眼见着慕风的唇角流出血来,面色苍白如纸,神情更加混乱,眸子里渐渐地出现绝望,仿若他沉浸在一场噩梦中无法自拔。 官红俏轻轻地抚着他的胸膛,“少主,少主没事的,别怕……” 段樱离将手指轻轻地放在他的眉间,便觉得到那里异常灼热,眉心一鼓一鼓,似乎那只蛊虫马上便要从眉间飞出,但它却又固执地留在那里窀。 眼见慕风不断地吐血,她再也无法自控地握住了他的手,“慕风——” 就在这时,慕风的眸子似乎忽然明晰起来,怔怔地看着段樱离,柔声唤道,“樱离……” 段樱离愣住了,要知道这次再见慕风,他已经不是从前那种性情了,蛊虫使他变得淡漠,冷酷,他称她为“喂”或者是“你”,或者干脆叫她的全名“段樱离”,就算偶尔叫她樱离,也不会是现在这种饱含深情的呼唤。 官红俏也愣住了,谁都能听得出,这声呼唤不同寻常。 段樱离声音微颤,伏身看着慕风道:“慕风,我在……” 慕风依旧怔怔地盯着她,眸光却渐渐地黯淡下去,最后竟闭起了双目,不见一点声息。 段樱离吓了一跳,连忙摸他颈间脉搏,便听得官红俏冷冷地道:“他没死,只是晕了。每月他都要受一次这种折磨,不过今次他吐了好多血,恐怕伤势又加重了。” 段樱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往前一爬,觉得衣裳被什么拽住,回转身来,才发现慕风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裳一角。 官红俏见状,道:“你还是留在这里照顾他吧,你毕竟懂得些医术。” 说完,她当先从木棚子里爬出去,拐着脚冒着雨爬进了段樱离之前所居的木棚子里,以官红俏的性子,如果这会子段樱离不愿意如此交换,恐怕反而要引的官红俏再发脾气,再说,她实在不能就此离开慕风。 用衣袖抹去他额上的一层细汗,听着外面大雨倾注的声音,想着慕风刚才唤出她名字的情景,一时间心绪复杂至极。 慕风啊慕风,她是多么希望他的记忆能够恢复,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他更了解她的了,他的记忆也承载了一部分她的人生。从前经历的一切,他最懂,他最清楚,若是提起前事,二人肯定有许多话题,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现在想想,段樱离便觉得自己当初说的话实在太少太少了,少到让她不曾与谁交过心,若硬说有例外,便是慕风了。 他总是不需要她说什么,便一语道破她的心事。 但是又想,他若恢复记忆,那千年不死虫必会要了他的命…… 趁着雨夜,无人可以看见她,她权且大胆无耻一次,双臂将慕风揽在自己的怀中,下巴轻轻地摩擦着他的额头,恨不得将所有的力量与温暖,全部都给他。 一夜风雨,气温聚然下降。 细细算来,可不就是已经到了初秋时节。 不过借着夏日的余温,树木看起来依旧深翠,草丛也依旧茂盛嫩绿,只是那南飞的野鸭子群和大雁群是越来越多了。左右没事,慕风仰头数着天上飞过的大雁群,末了喃喃自语道:“今日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大雁群。” 便听得段樱离道:“大雁是种很有计划和情感的飞禽,现在这个时节,飞过去的都是老弱幼小的雁,之后到了深秋,飞过去的便是青壮年的雁……而且它们懂得列队,在我的印象里,它们实在是唯一一种保持着严格纪律的队伍,甚至比人类的军队更加遵守规矩底线和纪律,实在令人敬佩。” 慕风听了,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继续看天上的雁。 太阳渐渐地烈了起来,雾谷中的雨水被蒸发,湿气加重,段樱离将慕风扶到篝火旁坐着,“你不要嫌热,在这种地方,热点比冷着好,万一湿气进了伤口,就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等到你老了的时候,恐怕全身的骨头都会痛,到时候即便不被人杀死,也会痛死。” 慕风道:“那我宁愿选择被人杀死。” 段樱离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问,“慕风,你知道,你病了吗?” 慕风昨晚因为蛊虫的原因而晕倒,吐了血,今日果然伤情又加重了些,好在骨头愈合得差不多了,因此只是觉得胸口闷痛,只要活动不大,倒也没什么事。只是他又恢复了之前那漠然的状态,就算偶尔流露一点情感也是几让人无所察觉,便一闪而没了。 慕风点点头,客气地道:“让你见笑了。” 段樱离有点沮丧地笑了一下,“我不会笑你的。” 段樱离又道:“那你想将自己的病治好吗?” “关先生说,治不好的。” 说完这句,他似乎累了,靠坐在一边,不再理会段樱离。 下午的时候,官红俏拖着伤腿砍了很多树枝,在离两个木棚不远的地方,又重新搭了一个。 段樱离见选择的地点有点下凹,便道:“那里过于潮湿,离草丛太近,不是最好的地方。” “不用你管!” 官红俏自顾自地搭建好木棚,又在里头铺了些干草,就算给自己弄了个窝,虽然比段樱离修建了半个多月的两只木棚比起来更为简陋,但睡着自己的地盘上自然是要比睡在别人地盘上开心多了,那天她没有打猎,段樱离也没有。 昨天打的蛇和野鸭子虽然没有烤,但是都料理干净挂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段樱离过去一看,因为气温比较低的原因,看起来都还新鲜,于是直接拿来烤了。 本来这一天,于段樱离来说倒是难得休闲的一日,只是早上出门采了些草药而已。 看着慕风无聊地数雁群,看着官红俏堵气地搭木棚,还有那旺旺的篝火和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她忽然觉得这种日子其实也不错,至少她知道这里不会有人想要自己的命,吵吵架,活动活动身体有益身心,还是挺好的。 闲来无事,便去了水源去,扯了些野蒿子砸出碱水来洗头发,左右无人,干脆脱了衣裳洗了个澡,衣裳也洗了挂在风大处,等她洗完澡衣裳也干了,便穿起来,打了桶水回来。 官红俏见她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又看看自己这么狼狈,就想拖着伤腿也向水源处去,段樱离已经把那桶水放在她的面前,“水源离这里有段路,你腿不方便就不要跑了,我来给你提水。” 官红俏道:“一桶水怎么能够?” “那我再提一桶好了。” “少主也要用。” 便听得慕风回答,“我就不必了!” 其实慕风是最体面的,段樱离每天都给他洗脸洗胳膊,就算不能动的那些日子,也有替他擦洗身上,那时候慕风还觉得段樱离太放肆了,但每次洗完就能安稳睡一觉,于是他也便习惯了。 结果,段樱离给官红俏连续提了三桶水,官红俏才算洗完。这一日便又在忙碌中结束。 坐在自己新搭的棚子里,官红俏很满足,可惜离慕风的棚子有些远,她再怎么调整自己的视线,还是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背影。一时间又郁闷得不行。 这一晚三人各自老实呆在自己的据点内,安静极了。 直到半夜,官红俏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段樱离大声道:“你怎么了?” 官红俏的声音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鸡,逼仄的令人恐惧,“蛇!蛇!” 段樱离顺手拿起这段时间用来砍蛇的剑,就往官红俏的木棚冲去,慕风也已经起身,不过他不能剧烈活动,这时候虽然焦急,却只能观望。只见段樱离像个女斗士似的,到了官红俏的棚子前,果然看到一条大腿粗细的蛇正昂着头,吐着信子,准备向官红俏突袭。 这个谷中多蛇,但这么久了,这么大的蛇还是第一次见,眼见官红俏就要丧身蛇口,段樱离毫不犹豫地刺出了长剑,然而那条蛇非常灵活,况且黑暗中蛇比人更有优势,段樱离一剑刺空,身子收不住,一下子跌倒在蛇的面前。 那条蛇便往她的肩头咬来,段樱离闻到蛇口中的腥气,脑子一晕,便暗忖,我命休矣! 却听得噗噗两块,两粒石子狠狠地打在蛇的一边眼睛上,立刻出了血,蛇痛得往后缩了缩,便趁着这个空隙,段樱离赶紧扶起官红俏,疯了似的往篝火旁跑。 不管是什么动物,对于火光的接受能力都不似人类这般强,它们怕火。 正跑着,便觉得身边嗖地一凉,那条蛇竟然飞快地从段樱离身边滑过,直奔慕风而去。 显然它知道,刚才打了它眼睛的敌人是慕风。 段樱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想都没想,竟然一下子扑到蛇的身体上,紧紧地抱住它,嘴里却在喊:“快逃!快逃!” 那条蛇的身体剧烈摆动,将段樱离缠在其中,那巨大的力量差点就把段樱离缠得五脏破裂,一时间竟然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了。 慕风见状,已经顾不得其它,蓦然运气,跳到蛇的后面来,捡起段樱离丢在地上的长剑,然后一剑向大蛇的七寸刺去,大蛇已经有了灵性,像人似的懂得躲,段樱离只觉得身体悬空,被甩到一边去,有尖利的石头蓦然刺破她的肋,她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而慕风一击不中,也是因为伤没有好,一用力便胁疼,导致准头失准,再想退时来不及了,那大蛇回转,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慕风忍着痛,用自由的那只手,将长剑狠狠地刺向大蛇,这一下却是刺中了大蛇的七寸,大蛇蓦然放开慕风的手臂,原地翻滚拍打,就好像一阵狂风卷过,片刻之后,大蛇终于不动了。 官红俏已经被吓呆了,身子剧烈地发着抖,看到慕风蓦然捂住胸口吐起血来,她便想过来扶着慕风,才刚刚迈开腿而已,就跌倒在地。 段樱离好不容易爬起来,慢慢地吸了口气,觉得两胁处虽然疼痛,却能忍受,而且感觉上并没有伤了骨头,心中微微庆幸,连忙跑到慕风的面前查看,发现他虽然还站在那里,却已经摇摇欲坠,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唇成了青紫色,脸却白的像鬼。 段樱离连忙扶他坐到篝火旁,检查他胳膊上的伤口,借着火光发现伤口周围已然发黑,并且流着黑血,二话不说,从头上取下支银钗,狠狠地,用力地将蛇齿痕周围的肉给挑掉。 慕风闷哼两声,却并没有反对她如此做。 官红俏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脑袋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激得不听使唤了。 段樱离看了眼慕风,发现他也正在看着她。 她的镇定以及之前奋不顾身抱住蛇,使蛇无法冲向慕风的情景,都让慕风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是官红俏跟在慕风的身边三年,他知道她爱他,可是在这种时候,官红俏却并没有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与大蛇搏斗。 段樱离见挑掉到伤处的肉以后,流血的血依旧还是黑紫,知道这毒很是厉害,当下心便凉了一截。 见她执钗的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慕风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不必如此担心我。” 段樱离忽然怒目看向他,眸子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他叫她不要担心!他的命本来就是她救的,他是为了她而丧失记忆的,他曾经用那么深的真情打动了她,使她放弃即定的人生追寻到这里来,现在他却要她不必担心他!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呢? 慕风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又因为刚才运功导致胸口疼痛,便干脆往后一仰,靠在石上休息了。 “红俏,你不要再回你的木棚了,樱离说的对,那里太潮湿,又离火太远,容易遇到这些毒物。” 官红俏还能说什么呢?是她害得慕风被大蛇咬,从段樱离的神情看也知道这大蛇是有毒的,是她害得慕风伤上加伤……她越想越难过,咬着唇哭了起来,却也不好意思哭出声,只巴巴地看着段樱离道:“可以找到解毒的草药吗?” 段樱离答得很干脆,道:“可以。” 官红俏道:“你说需要什么草药,我现在就去找。” “现在草丛里不知道有多少蛇呢,你也想被蛇咬吗?”段樱离冷冷地否定了她的行动,又接着道:“这毒虽然剧烈却也不是立刻要人命,明早我会亲自去找。”   ☆、为他挽发道别离 这一晚再无话,因为心有余悸,三人没有再回棚子,就围着篝火休息。第二日清晨,官红俏醒来后,发现段樱离已经不见了,慕风还是靠在石上,却是熟睡的模样,只是唇色更加发着青紫,一看就是中毒越深的样子。 她没有叫醒他,只是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 此时的段樱离正走在怪石之间的崎岖之中,手中拿着官红俏那把长剑,目光机警地向四周搜索。 关于这种大蛇,段樱离在卞连玉的医书上看到过,此种大蛇非一般大蛇,而是被称为蟒的,它们大部分生活在原始森林不家沙漠地带,很多都是没有毒的。但是生活在深涧中的这一种,大概是环境影响的,它们是有毒的,它们的毒虽然不像眼镜蛇、五步蛇那么毒,能一时半刻的就要人命,但是若中了五步蛇或者是眼镜蛇的毒,至少可以就近采取解药,还是有可能把人给救回来的窀。 但是这毒蟒是不同的,它的毒几乎无解,发作的虽慢,但最终致人死命。不同的毒蟒,解毒的草药也有所不同,这些草药一般还生活在它们的蟒窟里,是在蟒窟内这种特殊环境下长成的,也就说,要采解药,必须进入蟒窟。 现在正是这种毒蟒的繁殖期,一窟里有可能会有公母两蛇,一条已经死了,窟里必须还有另外一条,所以然次采药,可谓是危险重重。 但是,这种危险比起慕风的性命,也就不算什么了。 直至晌午时分,段樱离在经过一段山壁的时候,忽然闻到浓重的腥味儿,她昨晚也闻到过这种腥味,当与大蛇近身搏斗的时候,马上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拨开山壁前的草丛,果然看到一个约莫水桶粗细的洞,她用长剑往里头探了探,并没有什么异常妲。 又拿了小石子往里头扔去,依旧安安静静的,马上猜想到,或许这洞里只有死去的那一条毒蟒,也或许另外的一条也出去找食物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真的是天助我也。她当下便伏下身子,像蛇一样往洞里爬去。 洞口说大,其实也就水桶粗细,段樱离再爬进去,遮住了光线,越发看不清里头的情形,只觉得浓重的腥气儿冲入鼻子,熏人欲呕。 她已经看到,在她前方不远的地方,的确长着几株枝叶卷屈,嫩绿的奇特植物。心中一阵兴奋,当下便将几株草扯出来放在自己的怀里,不敢再久留,迅速地往后退去,希望在大蛇发现她之前逃走。 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洞口更黑了一下,接着听到嘶嘶声,心里一沉,毒蟒回来了! 前无去处,后无退路,她已经看到大蛇的脑袋探入洞中来,当下紧紧地握住长剑,默默地憋着一口气狠狠地往大蛇刺去,那大蛇也是看到段樱离了,以为是猎物自动送上门来,已经张开了大口,结果迎来段樱离的长剑,正好刺入它的口中。 它吃痛之下,迅速地退出洞去,段樱离也就趁这个机会从洞中出来,斗反正是斗不过的,段樱离二话不说,只是蒙头往前跑。 听得那大蛇在后面追,她似乎都能感觉到大蛇口中的气息,终于,身体忽然凌空飞起,竟然是那大蛇狠狠地撞向她,她喉头一甜,人尚未落地,已经喷了口鲜血出来,才又间到一块石头上落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的五脏被撞碎了,又接连吐了几口血。 所幸的是,那把剑居然还插~在大蛇的嘴里,它一时之间却没有办法将那柄长剑从嘴里吐出来,当然更咽不下去,所以不断地扭动身体,暴怒异常,见段樱离倒在石下,它的尾巴再次扫过来,段樱离这次被扫中胸膛,她似乎听到自己骨头地裂的声音,只觉得砰一声,自己再次落地了,却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条大蛇眼见她已死,而它的嘴里还有那柄长剑,于是又怒气冲冲地扭动着身体往别处去了。 但是段樱离并没有死去,夕阳只余一缕残红,她手脚动了动,终于醒了过来。 …… 段樱离回来的时候,官红俏已经煮好了野鸭子汤,这次当然是准备了段樱离的份儿,但是将锅子端到段樱离的面前,她喝了口,却咽不下去似的,又吐了出来。 官红俏本来难得低头,见状忍不住又道:“味道也不至于那么差吧,少主都说味道很好。你这样子就是故意让我难堪吧?” 段樱离无奈,只是苦笑一下,道:“我没味口。” “你——”官红俏无奈,只能看向慕风。 慕风也看着段樱离,她平时可没有这么难相处的,而且她连蛇肉蛇汤都吃得下。段樱离也不解释,只是将怀中的草药拿出来放在慕风的手里,“吃了它吧,它应该就是解药。” 官红俏听她样子,其实不太能确定似的,忙道:“万一不是解药呢?” “那他只有死路一条了。”段樱离淡然地道。 官红俏听闻后,忙去夺慕风手中的草药,他却已经很放心地放入口中嚼了起来。这草药的确是非常难吃,有一种很腥臭的味道,如同在吃腐烂的肉。但慕风还是皱着眉头咽了下去,过了片刻,忽然觉得胃里翻江捣海,哇地吐出一些污秽的东西,里头似乎有黑色的血,还有蛇和草药的腥气。 但是他唇上的青紫却淡了些,甚至有点红润。 段樱离见状,道:“没事了,好在这的确是草药。” 红官俏见状,也高兴起来,“少主,你怎么样?” “我没事了。”慕风抹去唇边的血迹,又向段樱离问道:“你怎么样?” 其实段樱离回来时就面色异常苍白,身上数处都有擦伤的痕迹,只是她自己并未觉得有什么大碍似的,行动如常,亦无痛苦之色,但是这一会功夫,段樱离似乎更加苍白了。 青色的夜幕很快就要降临,段樱离却像一株已经缺失灵气的植物,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颓败之意,更像是一尊美丽的透明瓷器,只是稍微一碰,就会完全碎裂。段樱离却给慕风一个淡然却和暖的微笑,“我没事。” 又道:“你的头发很久没有挽了,我帮你重新挽一下吧。” 平时,她都是非常矜持的,知道官红俏不想让她与慕风过于亲近,所以她从来不会主动与慕风有什么刮葛,但是今天…… 官红俏只当她因为替慕风找回了解药,才会持着自己的功劳而为所欲为,但见慕风并没有拒绝,她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本着眼不见为净的想法,将脑袋扭过去不看他们。这倒合了段樱离的意,她可以更自在些。 将慕风的头发散开,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木梳,替慕风缓缓地梳着他的头发。 “慕风,你现在有喜欢的女子吗?” 慕风摇摇头,却又点点头。 “关先生说,玉姬为我付出很多,若是能够找到她,我必须要好好的爱她。所以我已经有了应该要爱的人。” 段樱离心情复杂,说不上是安慰还是遗撼,其实一个人心里不要有那么多的想法,爱自己应该要爱的人,或许是件好事呢?人生在世,什么样的追求才是正确的呢?走到现在,慕风能与她这样坦诚相待,好好的说几句话,似乎已经是她最大的收获了。 又道:“其实这段日子于我来说,并没有多么的苦,这里的日子很单纯,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比我以前过的日子幸福多了。以前,有个人对我说,愿意带着我离开,离开朝堂后宫,隐居山林,过些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但是我拒绝了他。 如果时光能够回头,或许我会答在他。” 慕风忽然道:“那个人是我吗?” 段樱离噗嗤一笑,“你爱我吗?” 慕风微微一怔,却是没有回答。 段樱离又道:“看吧,当然不是你。那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他爱我,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他从来没有欺骗我,他从来没有把任何的心计用在我的身上,为了我他可以付出一切。不过,我已经弄丢他了,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找回来。” 也说的淡然,慕风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浓浓的悲哀,还有一种怎么掩盖也没有办法掩盖掉的绝望,但也有种说不出的莫名的放手的感觉。 慕风又道:“你后悔吗?” “后悔吗?我也曾这样问自己,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后悔的机会,我只能说,很庆幸在这一生遇见他。虽然我们并没有获得好的结果,但若一定要经历前世所有的风风雨雨,才能够与今生的他相逢,我还是愿意将那苦再受一遍。” 慕风的眼眸里,缓缓地流下两行清泪。 他用袖子抹了抹,觉得很是意外,自己竟然哭了。 可是他并没有想哭…… 他没有发现,段樱离替他挽发的动作也顿了一下,从袖子里取出手帕,将口中的血呕在手帕之下,又将手帕塞回袖子里。 不一会儿,头发已经挽好了,光亮,紧致,使慕风看起来非常的精神。 但她说这个发型不太适合他,因为这样看起来太像一个一丝不苟的王者,他还是散漫一点好看。于是又将挽好的头发打散,到最后不过是梳理顺了,再松松地扎住而已,并没有挽成冠。 她对自己的作品似乎很满意,笑道:“还是这样好看。” 她今天好几次都露出笑容,她的笑容真的很好看,有种娇憨的天真,是与开动脑筋,那种机关算尽,胸有机谋以及沉默时的清冷样子不同的。 慕风也笑了起来,被女子这样审视夸赞,他还有点不习惯。 其实他以前是习惯的,只是他失去记忆后,再醒来就是东夏的少主,满身冰冷的味道,等闲女子又有哪个敢在他的面前随意说话呢? 末了,发现段樱离痴痴地盯着他,目光移不开似的,又问道:“你以前,真的认识我?” 段樱离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拿出两只木蝴蝶,放在他的手心里,“这种蝴蝶还有很多的,不过一路奔波辗转,带在身上不方便,所以就将它们放起来了。身边只有这两只,这两只还是之前你从涯下扔下来,我们落涯后,我无意间又找回来的,还给你。” “关于木蝴蝶的故事,是真的吗?” “真不真又有什么关系?你我已经重新认识,我们就快要分别,就当你我之间的纪念好了。” “分别?你要去哪里?” “你说的对,我即是凤青鸾的皇后,又曾是大历的太子妃,我这样的女子,到底应该何去何从呢?我想我应该好好的整理一下我的人生。” “哦,你是打算先行离开吗?” “是的,官姑娘的腿已经好到差不多了,你的毒也已经解了,虽然伤还没有完全好,但再过几天肯定是能好的。而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能在这里陪你们了。” 顿了顿又说:“再见无期,你要保重,我只愿你剩余的日子都平平安安,一切顺利。” 段樱离说到这里便站了起来,带着洒脱之意向官红俏道:“官姑娘,认识你很高兴,我们就此告辞吧。” 她走,官红俏自然是乐意的,而且她也的确觉得段樱离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但是没想到她说走就走,现在天都已经黑了。 果然慕风道:“暗路难行,明早再走也不迟。” “没关系,我就是要选在天黑的时候走,我这些日子早就已经把附近的道路都摸得很清楚了,就算天黑也能像白天般行动自如。再说,我这个人,不喜欢离别,特别是不喜欢被人看着我的背影。我喜欢走的干干净净,就好像我从来没有在你们的生命中存在过一样。” 她永远也忘不了,三年前慕风为救她,打开盒子,使蛊虫入体,之后他离开她时的背影,那个背影,常常出现在她三年的长梦中,每见一次便免不了心神俱碎。她不想让慕风也看到自己离去的背影。 “再见。” 她边淡淡地道别,人已经隐在黑暗中了。 官红俏茫然唤了声,“段樱离,你——” 回过头来,发现慕风也已经站了起来,然而往前走了两步便觉得胸口疼痛,心里明白若段樱离执意要走,凭着自己现在的状况和官红俏那条没有完全康复的腿,是不可能追上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隐入黑暗中离别的那一刻,他觉得她的目光盯在他的身上,他能感觉到其中深深的恋恋不舍。 可之前她说了,她在涯上所说的故事,只是为了达到使他不能出战的目的。 她爱的人,是一个也爱他的人,那么当然不会是完全不记得她的他。 胡思乱想了一通,他将那两只木蝴蝶放在火光下观察了很久很久…… 第二日清晨,慕风早早地醒来,便去附近转悠,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存着,或许段樱离并没有离开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才发觉自己潜意识里其实是希望段樱离留在这里的。不过几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有这种念头也很正常。 走了没多久,忽然看到地上有张帕子,已经被血染得透红,但这帕子他是熟悉的,他知道这是段樱离的帕子。 将帕子捡起来,发现帕子上的血迹虽然已经干透却还是很新鲜,很明显,这帕子上的血,可能是昨晚留下的。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紧,再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觉一块大石旁,地上也有一滩血迹……慕风的脑海里忽然出现段樱离爬在大石上吐血的情景。 她,受伤了!而且还伤得不轻!! 昨晚的很多情景,忽然涌入到他的脑海里,他蓦然意识到什么,段樱离是在与他告别吗?她是在跟他告别吗?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大声喊道:“红俏!” 官红俏正准备去打猎,闻得他唤,便尽量迅速地赶来了,只见慕风面色凝重,甚至是紧张,向她下令道:“立刻去寻找段樱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她还活着,要尽全力救她!” 官红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要问一下,便听得慕风冷冷道:“我指挥不动你了吗?快去!” “属下遵命!” 官红俏愤愤说完,就一拐一拐地拖着伤腿,往前面而去。。 慕风则继续在四周观察,结果在不远处的草丛旁,又发现了一滩血迹。   ☆、涧边殉爱(二更) 他仿佛看到段樱离走到这里时,忍不住呕血的情景……他似乎找到了她离去的方向,寻着血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因为走的太快而忍耐不住地咳了起来,然而他却不想停下脚步,脑海里总是出现段樱离的身影妲。 第一次见面,他策马而来,他从她的眼里看到抑制不住的激动,她的眼睛里含着泪,在他把她捞上马背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反抗…… 再见面,她已经成为子悦太子的太子妃……他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复杂,然而他却不明白是为什么。 她拿着玉蝶屏站在阳光下观察的模样…… 那一刻,他觉得这个女子像个故事,美得那样隽永,静得像看过千帆的海水。 再后来,他听说她死了。 也只是微微觉得,这样的女子死了,未免可惜。可是在涯顶,她那到飘逸出尘地站在那里,清冷的面容掩不住眸光里的深情,她给他讲了木蝴蝶的故事,她哭着抱住他,她因为他残忍的话语而含泪跳涯…… 他们在涯下,没有死去,他本来以为,她还会编造着什么故事来忽悠他,但她却没有,她只是那么坚强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仿佛在涯上脆弱哭泣,鼓起勇气抱住他的另有其人,她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否认她讲过的故事。 这是令慕风不能接受的,他被她的故事诓到涯底来,她却要否定一切。 想到这里,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段樱离!你这样算什么?你还什么都没有说清楚!你诓骗本少主,以为本少主好欺负!告诉你,你不许死!不要以为你这样偷偷的死掉,本少主就会饶过你!” 官红俏并没有走远,因为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悄悄地跟在慕风的身后,此时见那一路的血迹,再加上慕风的话,她马上明白了什么窀。 她与段樱离同时女子,当她嫉妒段樱离的时候,自然忽略她的一切。如今,发现她有可能死了,她却马上便理解了段樱离昨晚所做的一切。 她给慕风挽头发,挽了一次,又觉得不好,又重新挽…… 她只是想要,尽量地贴近他而已。她的心里一定是想要扑在慕风的怀中,诉说自己的疼痛,诉说自己面对死亡的恐惧,甚至是能够死在慕风的怀里,但是最终,她却选择自己面对。 官红俏的眼泪也汹涌地流了下来,“段樱离,你真傻,真傻……就算我不喜欢你和少主在一起,都在那种生死关头了,我又怎么会那么恶毒的阻止你呢?” 她哭着,便啊地大叫了声,冲到了慕风的前面,“少主,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就算她真的死了,也应该有人替她收尸!” 其实官红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阻止段樱离的,并非官红俏,而是她自己。 她在涯顶,强抱住慕风,却被慕风奚落,她的心伤成了碎片,尊严化入尘土。 这种奚落,这种心伤她不想再承受。涯顶的表白,涯顶的拥抱,似乎已经用尽她一生的所有勇气。这种勇气,大概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然而却落得一败涂地。她不能再让慕风有一点点的看不起她,她不能以自己的死去换取慕风的同情。 她不能死在,看不起她的人的面前。 她也害怕,慕风有昭一日,若是恢复记忆,忆起她那么凄惨地死在他的面前,又是何样的痛苦。 她可谓想得面面俱道,最后才做了离开的决定。 她借樱魂而来,这生渺渺苍生中不该有她。 死时便也无踪去也,从此之后,一缕幽魂便化为烟尘,不复存在。 …… 一阵风吹来,吹起慕风的头发,他好像听谁唤了声,“慕风!” 乍然听见,便以为是段樱离,在这深谷中,只有段樱离是直呼他的名字的。 转过身去,却见远处两个人影行来,男的一身白色鹤氅,满身高贵风华,却是在南诏皇宫见过一面的元丰帝凤青鸾,身后跟着一个灰头土脸,满面麻子的小兵。 “慕风!樱离在哪里?” 凤青鸾一路追寻,费了不少心机,才得知段樱离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雾谷,只可惜雾谷其实是一处近百里都是断涯的大深谷,根本就没有下来的路,况且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到底是不是在雾谷。 最后得知慕风也失踪了,东夏的方先锋也在派人四处寻找,当时凤青鸾头脑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们二人终是在一起了,这算不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呢?身边的小兵阿沈道:“即是如此,定是私奔了,陛下就不要寻找了。” 这话反而提醒了凤青鸾,段樱离的为人他是清楚的,便是要跟谁,那定也是要光明正大,不可能二人对一切都没有交待就私奔了。 头脑清醒了些,当即决定入深谷寻找二人。 只是没想到,花费了将近十天,才可以找到一条入谷的道路,再走回到雾谷涯下时,已经是十几天后的事情了。 看到慕风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并不是私奔了,而是因为某种原因一起落涯了。 不管怎么样,想到他们竟然在涯下,共同生活了这么久,凤青鸾的心里还是不舒服,他尚不知道段樱离已经出事,一步步地走到慕风的面前,见他只是看着他们不回话,于是又问了句,“慕风,樱离在哪里?我要见她!” 便听得慕风茫然一笑,“你找她,有何事?” 凤青鸾并不知道慕风已然失去从前的记忆,见他如此,便误会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对段樱离存着觊觎之心。 当下便拔了剑,慕风没躲,也没有力气躲。 凤青鸾道:“少废话!你只需要告诉我,樱离在何处?” 慕风的唇角,终是溢出一抹血迹。 凤青鸾微怔一下,“你受伤了?” 慕风的身体微微一晃,便倒了下去,被凤青鸾及时扶住,“你怎么样?” 慕风道:“哦~我才记起来,她是你的皇后……你能告诉我,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吗?” 凤青鸾拧了拧眉头,沉声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 慕风摇摇头,笑了起来……却是伸手往前指了指,“她受了重伤,往这边而去……你千万,要救她。” 凤青鸾冷声道:“她是我的皇后,我自当救她。” 说着将他扶座在旁边,“你且在这里竭着,我先去找她。” 凤青鸾说着便往慕风指点的方向快步走去,小兵阿沈紧跟其后。这次,二人倒没有走多久,就听到了轰轰响的水流撞击声,凤青鸾这时也发觉到路上的血迹,又想到慕风伤重倒地的样子,又说段樱离也受重伤,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一直往下沉。 再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官红俏。 二人并不认识官红俏,但是他们都走到她的面前,她还是若无所觉似的,呆呆地盯着面前大石上的血迹,还有一只鞋子…… 凤青鸾想问什么,张了张嘴,竟然不知为何问不出来。 还是小兵阿沈问道:“喂,你是谁?站在这里做什么?” 官红俏这才被惊吓了似的蓦然抬眸,看到他们,神情一凝,道:“你是元丰帝?” 虽然凤青鸾没有见过官红俏,但是当时封后祭天大典的时候,官红俏倒远远地见过凤青鸾,当时只叹这凤青鸾果然是有人中龙姿,印象深刻,所以这时候她马上就认出他了。 官红俏向他们施了个抱拳礼,“我乃是慕少主座下官红俏,见过二位。” 凤青鸾嗯了声,又道:“这么说,你也知道段樱离去哪儿了?” 官红俏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可是段樱离的皇帝夫君,当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这才惨白着脸指着地上的血迹和鞋子,“这应该是,她的……” 凤青鸾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地刺入他的脑海,白光一片。 “你,你胡说什么!” 见他仿若要吃人的样子,官红俏又退了几步,有些结巴地说:“我,我也是寻着血迹而来的……这谷中,就只有我和少主,还有她三人,我,我们二人都好好的,只有她不见了,恐怕,恐怕……” 她的目光往深涧中看去,这血迹就在涧旁,鞋子更是夹在涧旁的石缝里,与深涧的边缘只有一步之遥。 官红俏的意思很明显,段樱离伤重,不想死在谷中,因此跳下深涧了。 “不,不可能的……”凤青鸾失神地将那只鞋子捡起来,又看了眼深涧,忽然就大声唤着段樱离的名字往前跨去,直欲冲入涧下去追段樱离。 “樱离!樱离!”他的一只脚甚至已经凌空。 好在小兵阿沈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凤青鸾的腰,用力地将他摔到旁边去,凤青鸾这时还哪里能去细想,一个小小的士兵如何能有这般的身手,只是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到涧下去,双眸里原本的冷静消失殆尽,尽现狂乱,他现在只是一个失去深爱之人的普通男子。 小兵阿沈的眼睛也红了,但她依旧毫不客气地将凤青鸾扯回到安全地带,官红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忽然想到慕风,也顾不得再管这二人,回身去找慕风。 凤青鸾终于意识到,阿沈这个小兵的身后似乎过于好了一点。 他冷眼瞧着她道:“你不要阻拦我,让我去找樱离。你可知,你阻止了我,我固然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可我的心却要随着她而死去了,而你更是活不了,一个小兵,竟然有这样的身手,你必是他国派到我身边的奸细!” 小兵阿沈抿唇不说话,只是摆出了架式,“你想跳下去,便打败我!你若打败了我,要杀要剐随你,若是我阿沈皱一下眉头,我就把这个沈字倒过来写!” 凤青鸾二话不说,挥拳就上。 小兵阿沈机灵躲过,二人就此接招,便在涯边激烈地缠斗起来。 小兵阿沈阿出招便道:“你想过没有,她为何会落涯?她因何而至深涧这里,只不过一滩血迹一只鞋子而已,万一她还活着呢?” 凤青鸾道:“慕风是不会骗我的!” 二人说着话,拳风却也越来越快,小兵阿沈身形灵巧,主要以闪、躲、穿、刺为主,而凤青鸾出招则招招杀着,这时她已经有点落了下风,只是仗着形动敏捷维持着。小兵阿沈又道:“好,就算她已经死了,但是你身为一国之君,尽要为一个女子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吗?你可知,饶你武功高强,跳下这深涧也是只有一条死路!” “你懂什么!就算是只能找到她的身体,便算是,只能追着她的灵魂,我也要去找她,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小兵阿沈的呼吸微微一窒,这一生,她从未见过如此痴情的男子。 “可是难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死吗?或许她死得很冤枉,死不瞑目,只等着你替她报仇呢?你若不问清红皂白,就这么随她而去,恐怕黄泉之下无法向她交待!” 大概是这句话,触到凤青鸾的软胁,他忽然就收了招。 小兵阿沈变招不急,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凤青鸾一口鲜血喷出来,捂胸单膝跪地,小兵阿沈吓了一跳,争忙地冲过来扶着他,“你怎么样?” 凤青鸾抹了抹唇边的血迹,默默地站起来,再抬眸时,之前那种狂乱之色已去,只是化为了无边无尽的悲伤,刹那间,小兵阿沈尽觉得他眼底深处,一片荒芜,再也没有任何的生机。 她颤声道:“你不要死,南诏需要你,你的百姓需要你,我,我也……” 然而她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句话。 提高了声音粗声道:“陛下,你愿意随所爱之人而去,固然令人很感动。可是你始终要记得,男子汉大丈夫,不但心中要有情,肩上更要有责任,你今日若死在这里,阿沈自然会说你是天下最痴情的男子,将来成就一段凄美小书,供那说书先生大庭广众之下拍着板子述说一段佳话传奇也未可知,但是对于您的子民,对于南诏,你便是他们的耻辱!便是你极度不负责任!” 见凤青鸾看着下面汹涌的涧水,沉默着,手中那只鞋子握得很紧很紧。 小兵阿沈又再加了一句,“听说,南诏国现在的局面,是段皇后殴心沥血,费尽心机帮助您才得到的。南诏这片天下,是她与您一起打下的,您真的就忍心看着,将这好不容易整合的江山,再次破碎吗?” 小兵阿沈的话,的确让凤青鸾在刹那间,想起了当初发生的很多事,心头的死念渐渐打去,只是内心深处的悲恸却是越深。 “樱离!”他忽然仰天长啸唤着她的名字,然而,她可能永远也听不到。 …… 我有美好畅想,愿与你共携江山,坐看云起云落,你可知? 沧海桑田,云卷云舒,我愿与你约好三生石畔再相见,你可知? 我愿,追寻你前世的灵魂,今天的爱恨,来世的缘份…… 你可知,樱离,我爱你…… …… 慕风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坐在马车里,马车则行于蜿蜒的山道中,小兵阿沈赶着马车,官红俏则坐在他的身边,眼睛已经红肿的跟个桃子似的。 慕风坐了起来,觉得身体尽是好了很多,胸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少主,是元丰皇帝给您服了伤药,你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慕风点点头,问,“樱离呢?” 官红俏摇摇头,“没找到,元丰帝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不过大历国宣帝的人也已经到了,满山遍野的寻找无果,现在也已经收兵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少主,那日,元丰帝找到了一条死去的大蟒,蟒的口中还有我的剑,在蟒死去的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蟒窟,你吃的草药却只有那个蟒窟里有。又在不远的地方,发现有段皇后和蟒蛇激烈搏斗过的痕迹。 应该是她在与蟒搏斗的时候受了重伤,内腑破裂才会一路吐了那么多血,她大概不想让自己那样狼狈的死去,因此挣扎到了涧边……少主,段皇后跳入了深涧,她定是已经死去了……”   ☆、倦鸟知归待客居 慕风只觉得心头一空,终是默默无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 五天后。 凤青鸾与慕风到了一个无名小镇,却是当初段樱离与沈阿翘停留过的小镇,在这里,沈阿翘将段樱离打昏,代替她穿上嫁衣,她自己却离开了。 让人较意外的是,当初地家客栈的老板和伙计都被换掉了,客栈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做“倦鸟知归待客居”妲。 小兵阿沈瞅了眼这客栈名,心头微微一动。 一行人进入客栈,才发现客栈老板是个很年轻英俊的男子,只是却没有了右臂,脸上斜刺里一条刀疤,看起来稍微有些令人恐惧。但他的眸光却是清澈平淡,看着便让人产生信任感窀。 “掌柜,要几间上房,准备一桌好饭菜。”官红俏道。 年轻掌柜应了声,目光在小兵阿沈的脸上扫过,又忽然凝目在她的脸上,手竟然有点微微发抖,不过眼见这里都是些陌生的人,他还是低头收银子写单据,然后叫来伙计将一行人带到楼上去,又道:“半个时辰后可到大堂来用饭。” 小兵阿沈有幸竟然也单独住了间房,刚坐在椅子上,一口茶尚未入喉,门就被敲响了,她打开门,便见到了那年轻掌柜。 也不说客套话,直接让他进来,小兵阿沈问道:“容清,你怎么当了客栈掌柜?” 她如此平静地问年轻掌柜,做为年轻掌柜的容清,纵然心头有再多的激动,这时候也必须得压下,再说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不能够拿剑的残废,脸上又有那么长的一条刀疤,实在也没有资格再对她有什么奢求了。 “将军,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好半晌,他才问了这么一句。 小兵阿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着,“我很好。” 她微微地拧了眉,又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容清不愿让她看到他脸上已经快要破碎的表情,面对着窗户,缓缓地道:“我被赫连勃勃的人击倒,他们将我带到地牢中,询问我,元丰帝派段樱离到大历是有什么目的?将军,您知道吗,替您嫁到大历去的女子,身份殊不简单,而我又能回答些什么呢?我对她原本也不了解。 他们得不到答案,就砍去了我的右臂,后来正好宫变,趁着那个机会,我从地牢里逃了出来,也在那时候听说太子妃被执行绞行,想着也不必回去了,最后就买下了这个客栈,我想,你是从这里离开的,如果有一日你想回转,第一站或许就是这里。” 其实小兵阿沈现在当然已经知道段樱离的身份了,也大略地能猜到在大历皇宫内发生的事,有那么大的变故,容清能活着已经是奇迹。 “其实我回来不回来,于你也没有什么意义。”她接着道:“我已经找到了我这生一定要爱的男子。” 容清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但他却忽然转过来,对她诚挚地笑着,“将军,恭喜你,容清祝福将军永远幸福。” “谢谢。” 二人的手在空中轻轻地拍了下,小兵阿沈忽然笑了起来,“容清,你这样的打扮其实挺好看的,很男人!相信女子都会喜欢你!还有,你做客栈老板挺好的,若是不想做客栈老板也可以做别的事,总之,不要再回车师了,我们两个人,都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 “我知道,我也想好了,这里地处特殊,四方来客不少,生意好做还能听到各种八卦,而且附近亦是山清水秀,我打算在这里养老了,我死了也会埋在这里。” 他这是告诉小兵阿沈,无论她去哪里,他永远都在这里。 只要她回身,就能在这里遇见他。 小兵阿沈点点头,“很好,我祝你生意兴隆。不过,你是不是该去忙你的生意了,二号房的客人最近这几天心情不好,你给他弄些热水让他好好泡一泡。” 其实他们一进客栈,容清就看出来了,小兵阿沈的目光,一直就没有离开过那个男子,那便是她决定爱一生的男子吗? 他默默地退了出来。 之后又到了二号房,门没有拴住,他直接推门就进来了,看到凤青鸾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双眸子里满是掩也掩不住的落寞寂寥。 “这位客人,热水准备好了,请您沐浴。” 凤青鸾倒没有想到,这客栈还给客人准备沐浴事宜,不过自从深谷中事后,很多问题他都可以忽略掉,或者说心中只有段樱离的影子,根本不去想别的事。便也随着容清到了楼下的浴间,这几日深谷中气息潮湿,乍然入了热水,便觉得全身都放松下来,温暖的感觉。 然而凤青鸾却忽然想到,樱离在深谷中住了那么久,定也是冷得很……还有那深涧中的水,那么汹涌,坚硬的每个水滴都好像石头,那些水该是山顶化下来的雪水,比之普通的水不知道要冰凉到什么程度,樱离跳下水中后,定也是冷得很…… 他忽然将自己的脸埋在热水中,让泪肆意地化在水中,樱离啊樱离,你一定很冷很冷,我多想抱着你在怀里,给你温暖。 ……虽然众人都没有胃口用饭,但是官红俏和沈阿翘还是分别将慕风与凤青鸾请到了饭桌前,只是气氛异常凝重。 这几日,慕风在马车里休息,凤青鸾则骑着马,到了用膳的时候也只是吃点干粮而已,并没有真正的坐在一起用膳。现在好不容易坐在一起了,慕风与凤青鸾却瞪着彼此,看起来根本就是一触即会暴发,打起来的样子。 小兵阿沈和官红俏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都暗中运着气。 终于,凤青鸾忽然就隔着桌子蓦然抓住了慕风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慕风!是你害死了她!她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好好的,为什么到了你的身边,你竟将她害死了!?” 官红俏二话不说,拿起筷子便去戳凤青鸾的手,“不许对我们少主无礼!” 小兵阿沈也不是吃素的,伸手便夹住了官红俏的筷子,二人也是隔着桌子打了起来,容清掌柜的看到这一幕,便让伙计们都退下去,他亲自蒸了酒,往这边走来,酒稳稳当当地放在桌子上,他道:“各位客官,稍安毋躁,小店上好的竹叶青,这壶算是小店请各位的。” 慕风却道:“怪只怪你自己,她即已经是你的女人,你堂堂一个帝王,却不能够护她周全,使她四处飘零,这是你的错!” “慕风,没想到你居然会推卸责任!” 凤青鸾终于出招了,慕风也伸手格开,转眼间二人已经过了十几招,还顺带着帮小兵阿沈和官红俏挡了几招,只见你来我往,令人眼花潦乱。这一番的近身格斗当真是精彩至极,最后官红俏和小兵阿沈忽然收了招。 官红俏道:“他们两个已经疯了,不打不行的。” 小兵阿沈表示同意,然后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官红俏哪甘示弱,也拿起筷子吃东西…… 等她二人吃得差不多饱了,打架的那两个才停下来,都已经气喘吁吁,红官俏到底还是害怕慕风伤才刚好一点,再打下去又要复发,连忙放下筷子道:“少主,别打了!还有元丰皇帝,你们有什么可打的?人死不能复生,这样打下去有意义吗? 段皇后是自己跳下去的,又不是我们少主推她下去的,而且一直以来,都是都是她想勾~引我们少主,若不是她在涯上哭哭啼啼抱着我们少主不放,我们少主也不会后来为救她而落涯……” 她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慕风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住口!” 自从三年前,慕风苏醒,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她即是慕风的侍婢,也是他的助手,更是他的亲人,在心里,她甚至偷偷地将自己想成他的爱人,她曾经也无遮拦地说过很多令他生气的话,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打过她。 一时间,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道:“少主,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我又说错什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明明就是段樱离不好,硬要缠着你,才弄成现在这个地步,为什么你不怪她,你们都不怪她!” 官红俏说完,捂着脸蹬蹬蹬地上楼去了。 凤青鸾也被官红俏的话打击得够呛,不过现在已经不想细究其中的细节,只是面色灰败,沮丧至极。 眼见她如此,小兵阿沈却道:“当初,我们驻在城外,只等一声号令,杀入城中。 但是当时,赫连勃勃还有一支不错的援军,便是东夏国的八万铁骑兵。 陛下,若段皇后不命令送来那封信,您定然会带领大军长驱直入,从而为赫连勃勃所利用,只怕您前脚率军冲入城中,后脚赫连勃勃就会策动五王军队进城救驾,您不免就被五王军队包抄,成为赫连勃勃杀宣帝及五王的工具,后果实在难料,只怕于您有大损伤。 但是段皇后既然来了这封信,你的敌人不再是宣帝,但是以您的性格,定是要帮助宣帝拨乱反正,以还他对段皇后的救命之恩。有了您的帮助,赫连勃勃则因此而落到下风,那么,这时,东夏国的军队必会出兵,您与慕少主之间免不了一场硬碰硬的大战,结果依然难料,恐怕双方都有大损伤,唯有赫连勃勃坐收渔翁之利。 这场战争,孰败孰胜,本就是取决于东夏国的八万骑兵与五王军队,五王军队因为段皇后的雷霆之计而瓦解,所以,唯一能够影响战事的军队,便只有东夏国的骑兵。 我猜,段皇后是自知,以书信的方式根本不可能使慕少主退兵,但又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才亲自去雾谷,央求慕少主退兵,央求无果下,才会出现官姑娘所说的那一幕,慕少主,不知我说的对否?” 小兵阿翘原本就是曾经叱咤战场的沈阿翘,她对于战事的看法自有独到之处,而且在这场战争中,她是旁观者,因此反而比抱着复仇决心而来的凤青鸾看得更清楚。只是她说了这些话,固然能阻止二人此时打下去,却不免被凤青鸾明白了段樱离所做一切的深意,只怕他要更加爱她了,心中又有些难受。 但是这样优秀的男子,不该承受女子的背叛,她宁愿他诚实地爱下去,也不愿他被假相蒙住了双眼而独自心伤难过。 慕风听了她的解说,又想起段樱离在涯底所说的,一切皆是为了使他不能应战之目的。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不免有些失落,但是事到如今,也只有小兵阿沈的解释最为合理,于是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那日若我没有落涯,必会帮助赫连勃勃,与尔等大战一场。” 凤青鸾听闻,愣了好一会儿,却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指着慕风道:“为何?为何?为何她竟无法说服你?为何她无法说服你?”当初,若是以书信方式能够说服他,或者是在雾谷能够说服他,二人便不会落到涯下去吧? 但是为何她竟不能说服他?以慕风对段樱离的感情,便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不是也会一口应承下来吗?为何现在樱离竟没办法说服他?! 难道樱离被他骗了?他根本,就没有那么爱她。 想到这点,凤青鸾的心就好像被撕裂般的痛,又恨段樱离过于了解他凤青鸾,她将一切的结果都想到,她想到了他,也想到了慕风,她为他们着想,却唯独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处,没有为自己想过丁点。 凤青鸾终于不笑了,却是端起桌上一杯酒,一饮而尽,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地道:“樱离,你曾说,但求位高权重,不求鸳鸯白头……你为何不继续这样自私自利的无情下去?你这个,骗子……” 慕风此时的心情亦是复杂极了,好半晌,才回答凤青鸾的问题,“你问我,为何没有被她说服?因为我与她的交情还没有好到,使她能够说服我的地步……她似乎认得我,可是我,我早已经不记得她,我们在雾谷相谈时,不过才见了几次面而已……” 慕风艰难地说完这些话,忽然觉得心里头有个巨大的洞,那个洞那么黑,黑到他看不清楚一切,黑到他仿佛要滑入到深渊,黑到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黑到他似乎要失去一切。 凤青鸾身体僵了僵,缓缓地抬起眸子,手中的杯子卡嚓被他捏碎。 他像没有听清似的,冷冷道:“你说,你不记得她了?” 小兵阿沈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听闻三年前,东夏国忽然寻回失散多年的少主,此人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冷酷无情,他的忽然倔起,使东夏国在短短的三年里,硬将一片贫瘠之地建成一片拥有八万铁骑的铁桶江山。 然,却有小道消息说,东夏国的国主,历来眉心一抹玫红,其实是因为蛊虫入体所致,此蛊虫可控制人之情~欲,是以国主不能妄动感情,没有感情的羁绊才会更加专心国事,而且慕少主,应该是失忆了对吗?” 其实这几年,凤青鸾也没少听到慕风的消息,他也好奇,为什么段樱离昏睡三年,他竟从来没有入宫探望过她。 但是他实在也是不想再与慕风有任何的刮葛,甚至刻意地回避有关他的消息,结果现在知道的反而还没有小兵阿沈多。 慕风只好点点头,“三年前,我之前的人生,一片空白。” 凤青鸾终于明白了一切,他噗嗤一笑,觉得上天真是作弄人。 如今,段樱离已死,尸体化入涧水中,一身清洁而去,却不知她死时,有没有些许不甘心? 他不免又悲哀地在内心叹一句,“樱离,你真傻。” 慕风又道:“凤青鸾,我们曾经认识,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樱离也认识我对不对?那个,木蝴蝶的故事,是真的?”   ☆、活着的她(二更) 凤青鸾眸中闪过一抹寒芒,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是的,她认识你,但她自始至终都只是爱我,并且是我的皇后我的女人,你只可以称她为段皇后。还有,刚才阿沈的话你也听到了,她去雾谷见你,不过是为了我不受损伤而已。” 慕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待要再问的时候,凤青鸾却已经转身往楼上而去,“慕风,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这一生,下一生,下下生,你都不可以再纠缠于她,否则,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凤青鸾现在最想不通的就是,段樱离出宫后,为何竟成了大历的太子妃…… 他一直想,一直想,都想不通这一点。就算她生他的气,要离开他,也不可能在负气之下就去嫁给子悦太子。 又想起她当初是以沈罗刹之名嫁给子悦太子,只不知那真正的沈罗刹去了哪里窀? 凤青鸾的脑海里忽然出现沈罗刹的影子,当初他本来有机会揭下她的面具,看到她的真颜,只因她说,“在这个世上,只有我的夫君才可以揭开我的面具,你若是揭开了我的面具,就要当我的夫君。” 他最终没有揭开她的面具,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罗刹有一日会与段樱离扯上关系,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肯定与沈罗刹有脱不开的关系妲。 握紧的拳,狠狠地砸在桌上,“沈罗刹!” 他的呼唤将小兵阿沈惊了一跳,转过身来,却发现凤青鸾并没有看她,不过她还是止不住地现出一抹惊喜的笑容,他对她并非完全没有印象,至少在这种时候,他偶尔还是能够想起她来。 她装做好奇地道:“陛下,沈罗刹是何人?” “她有可能是害了樱离的人,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樱离会以她的名誉嫁给子悦太子!若她没有嫁给子悦太子,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切,是她害了樱离!”凤青鸾的语意里冷意森森。 小兵阿沈微怔一下,哦了声,却是失落地低垂了眼眸,再不言语了。 第二日,慕风与凤青鸾告辞,各自回国。 无论是南诏还是东夏,还都在等着他们回去,之后二人各自派人在深涧两岸又寻找数日略过不提。 昨日还一幅生死仇人的样子,今日再见,竟是彼此无话。 二人甚至没有说告别的语言,只是向彼此行了个抱拳礼,便骑在马上,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容清眼见着四匹马消失在视线里,默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根立了千年的柱子。 “将军,容清永远都在等你。” …… 慕风又去了雾谷。 站在与段樱离一起落涯的地方,他盯着手中的木蝴蝶,看了很久很久。 官红俏依然在丘下默默地等待,有些往事在脑海里反复出现,渐渐地视线就被泪雾模糊。 或许,这辈子,她所能做的,只是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等待。 得到消息的方鱼也赶来了,他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觉得官红俏和慕风的神情都很凝重,而且两人似乎都没有心情将落涯之事复述一次,官红俏是不敢说,其实她也是间接害死段樱离的人之一,若不是她那么任性的将棚子搭在不安全的地方,又何至于引来大蟒蛇? 每提一次这种事,她的负罪感就多一分。 慕风更不想提,每次想起段樱离与他告别的情景,他的心就多一分痛。 每痛一次,眉间那玫红的颜色就更加的深…… 从待客居客栈到圆觉寺至现在,才十天而已,他的蛊毒竟然又发作了一次,打破了之前一个月才发作一次的规律。 方鱼见他独自立于丘上,似乎比从前更加的孤单,眸里有抹不去的茫然与落寞,一时有些难过,这位少主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不管是感情还是其他的什么,他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走的那么孤独。 人人都说,身为国君,应该断情绝爱。 可真的断情绝爱了,这国君却又做来干什么呢?换来的不过是,无尽的寂寞与高处不胜寒的苍凉。 关键是慕风自从中了蛊毒之后,这一切,似乎就不再是他自己选择的了,关先生及东夏国的一切,都推着他往前走,走一条原本可能并不属于他的路。方鱼陪着他,看着他走的那么冷,没有丝毫的欢乐,他虽觉得男子立于天地间,该当如慕风一样,以创立一番霸业为目标,但若是换成他自己,他必要干脆利落地拒绝这种人生。 慕风终于从丘上走了下来,看到方鱼便道:“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方鱼道了声是,将这段日子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下。 宣帝依旧是大历的国主,但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的兄弟姐妹们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基本被他诛杀殆尽,现在赫连一族除了逍遥王爷赫连虎,其他人不是死便是臣伏在宣帝的脚下,说到这里,方鱼有些感叹地道:“那宣帝病弱,听说每日里的上朝只能坚持一柱香的时间,有时候甚至在朝堂上吐血,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做事却是极狠绝,为了这帝位,下了狠手。” 因为他的狠绝,现在已经没有反他的人,国情尚算稳定,不过暴君的名号也算是落下了。 这倒无所谓,纵观几千年历史长卷,凡是做出一番惊人事业的,又有几人不被称为暴君?为君者说到底,便要受得起各种评说。 慕风冷冷道:“恐怕,不是没有反他的人,而是都选择暂时蛰伏,避其锋芒,或许直白点说,他们都在等他死。” 方鱼微怔一下,点点头,“的确应该是如此。” 慕风道:“即是如此,我们回国吧,或许我们也应该等。” 方鱼点点头,“是!属下这就安排!” 就在这时,有信使送来一封信。 慕风将信打开,却是一封宣帝的邀请信,请他晚走两日,二人可在圆觉寺的禅房相见一面。 把信揉碎了化到风中,向方鱼道:“是宣帝,约我两日后在禅房相见。” 官红俏道:“真是奇了怪了,这宣帝约你不知是何事?若是国家大事,大可请少主入宫,却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约少主在禅房相见,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方鱼听闻,也觉得此事有些怪异,道:“那少主如何打算?” “当然要见。” 既然慕风决定要见,方鱼和官红俏免不了在圆觉寺内布置一番,以保证慕风的安全。那日,慕风正在寺中散步,忽见角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紧走几步,跟在那个身影之后。 只不过那身影仿若知道有人跟着,行得非常快,眨眼间又转过廊柱拐到小路上,慕风又只是看到一个侧影及翻飞的裙角。这一次,他越发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一路追去,最后到了圆觉寺一个大院子里,有一群僧人在那里打理花圃。 慕风追了过来,却不见那个身影。 便问那群僧人,“各位,你们有看到刚才一个女子从这里经过吗?” 僧人们都茫然摇头,一个僧人又道:“施主,这个院子是贫僧们居住的院子,一般不会让女眷进入的。” 慕风狐疑地哦了声,又向四处观察,依旧没有任何的异样。 暗忖,莫不是这几日老想着这些事,竟致眼花了? 从那个院子里出来,发现一条幽近小道,便缓缓地踱了过去,刚走了几步没想到忽然有个身影扑到他的怀里来,这下冷不防的,把慕风撞得往后退了两步,而那个人影倒在地上,手腕处大概是擦伤了,嘶地一声,又抬眸向慕风看来…… 待看清她的模样,他一下子愣住了。 “樱,樱离?!” 那女子也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张小脸上还带着惊慌,但这惊慌慢慢地就变成了一种莫名的神情,她抚了抚自己的脸,便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仰起小脸看着他…… 慕风真是没想到,段樱离不但没死,还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一时间情绪难以自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将目光转到别处,用拳遮了自己的唇轻咳了声,这才将情绪调整好,又是那淡然的样子,“你那日,不告而别,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好好的活着,那些血,涧边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女子的眸中闪过一抹疑惑,脑子飞快地转着,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慕风又道:“好,你不想回答就算了,你活着,我很高兴。” 女子点点头,低垂了脑袋,脸上露出喜悦害羞的神情。 就在这时,方鱼已经赶到了,看到这种情景,方鱼明白了什么,道:“少主,其实上次,她没有死,是我救了她。” 慕风哦了声,道:“你即是救了她,为何不早早禀告?” 他虽然是质问方鱼,但语气温和。 既然段樱离还活着,方鱼犯的错也就不是错了,他其实也没打算追究。 方鱼跟着他三年,如何不了解他的脾气,当下也是松了口气,却又道:“只是,那次的事伤了她的嗓子,她现在说不出话来了。” 慕风点点头,嗓子伤了,还是会好的。 段樱离见状,忽然站到了慕风的身边,并且将自己的手套在了慕风的臂弯里,有点示威似地向方鱼瞪了眼,方鱼见状,只能无奈苦笑,“既然你们又相聚了,那也没属下什么事了,属下告辞。” 说着向慕风施了一礼便走开了,心里却是怪怪的。是的,自从他从绞架上,救下段樱离,便觉得她哪里都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以至于性情大变,但是他还是坚信,这女子就是段樱离,没有谁能在绞架上吊那么久还能活下来,除了段樱离,再没人能想出那法子了。 她竟在上刑前,在自己的喉间塞了一条圆管形事物,上了绞架后虽然很痛,但却可以使她维持微弱的呼吸,在她被救下来后,一直在吐血,却是因为那管子伤了她的喉,虽然从那以后不能说话了,但她毕竟活了下来。 但是,慕风失去记忆,段樱离又是被处以绞刑却被他救下的,因此他不知道怎么安排段樱离,便就近找了间房子先让她住下来,但是这些日子,她似乎一直想要逃跑,他因此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照顾于她,却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根本就不是段樱离,而是段樱离的婢女,卜青牛的徒弟花轻雾。 今日,她正是暗中跟着方鱼来到圆觉寺,又害怕被方鱼发现,再将她关回去,因此才在寺中躲躲闪闪,没想到被慕风撞个正着。 这算不算是某种缘份呢? 她在心里暗忖着,同时打量着眼前的慕风。 只见他虽然面色略微苍白,但整个人儿却依旧芝兰玉树般俊美,风度气质又是绝佳,就连脸上那淡淡的漠然也是令人心动的。这样的人儿,若是从前,她甚至不敢奢求他多看她一眼,但是刚才二人乍然相遇,她分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掩不住的激动,那迷人的眸子,迸发出来的迷人光彩,令她的心怦怦狂跳着。 这个向来仆实的女孩子,在刹那间,竟生出了些原本不该有的心思。 她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果然这张脸,太受上天宠爱。她也不知道段樱离怎么样了,但只要能跟眼前男子再多相处一会,也是好的。 看见方鱼走了,她便展颜向慕风一笑。 慕风很喜欢看她的笑,但是,自从见过了凤青鸾,他始终记得,她是凤青鸾的皇后,虽然封后当日她逃走了,但名份仍在。所谓兄弟妻,不可欺。他也凤青鸾虽然不是兄弟,但毕竟这也是身为男人,应该遵守的道德约束。 他将她的手轻轻地从自己的胳膊上推开,“你用饭了吗?” 花轻雾可怜兮兮地摇摇头,慕风道:“我带你去用饭吧。” 二人到了前院,慕风让人把素斋端到他居住的小院里来,亲自给花轻雾倒了杯热茶,递到她的手中,道:“吃吧。” 其实在涯下那么久,段樱离就没有好好的吃过一次饭。 最后一次,官红俏让她喝鸭汤,她喝了一口,却吐了出来。 想来,那时候她的内腑破裂,又怎么能吃得下东西呢? 在段樱离吐出鸭汤的时候,慕风心中出现一个念头,那就是,等日后上涯后,一定要请段樱离好好的吃一顿饭。 今日,虽然都是素斋,但都是实打实的精美素斋,也算是达成自己的心愿了。 花轻雾虽然被方鱼照顾着,但方鱼又有很多事忙,心也粗,向来都是给她钱,她自己解决吃的,虽然她自个的手艺不错,但别人做来吃,和自己做了自己吃的感受是不同的,况且这次是慕风请她吃,她高兴极了,胃口大开,拿起筷子便开心地吃了起来。 这吃相…… 慕风微微拧眉,在涯下的时候,段樱离就算再饿,吃东西也不曾这样的狼吞虎咽过,不过想到她可能是太开心了,当下也没多想什么。拿出帕子,替她擦去唇角的一粒饭渣,道:“在涯下的时候装什么大家闺秀,出来后反而这般不讲究了,你这个女子真是怪。” 慕风的话立刻提醒了花轻雾,她马上放缓了动作,不好意思地向慕风一笑。要学段樱离的动作也不是太难,她在段樱离身边生活了那么久…… 见她又文雅起来,慕风忍不住噗嗤地一笑,“你这样子吃,便是要让我愧疚吧?” 花轻雾眯眼可爱一笑,却放下了碗筷,表示已经吃饱了。 之后,花轻雾眼巴巴地看着他,比划道:“我初来这里,发现这里风景很不错,不如你带我去逛逛吧。” 她比划的动作很娴熟,慕风道:“原来你会哑语。” 花轻雾点点头道:“我从前有个哑仆,你还记得她吗?与她相处的久了,我自然也会了。”   ☆、我不能离开他 慕风对这个哑仆倒是有印象的,记得有一次,她还拿石头扔他。于是点点头道:“对,那个叫小雾的……你有这样的忠仆,倒是令很多人惭愧。”他曾听段樱离说过,在绞刑台上,是小雾替她死去了妲。 其实这件事,段樱离也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对于卞连玉给小玉换脸的事儿就略过没有说,她以为只是普通的人皮面具之类的,慕风也作此想。 所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段樱离,并不是真正的段樱离,而就是那个哑仆花轻雾。 花轻雾想起在绞刑台上,自己那般恐惧的心情,恐怕是没人能够理解的。不过看到慕风对自己深信不疑,又觉得或许这就是上天给她的补偿,有了这张脸,她的人生似乎与以前不大相同了,她内心窃喜,竟然希望段樱离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慕风如何能知她心里的想法,只觉得她眼眸里有忽闪而过的悲伤,以为她想起雾谷中的事而感到难过,又道:“在谷底的时候,我有很多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记恨。” 花轻雾含泪摇了摇头,忽然将自己送进慕风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 慕风微怔一下,同一个地方,已经是段樱离第二次主动抱住他。想起段樱离在雾谷中对他保持相当距离的模样,那是自尊受到伤害后又苦苦维持的状况,他不想第二次伤她,便也轻轻地抱住眼前的段樱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相同了。 二人拥了好一会儿,花轻雾才罢休,又泪水涟涟地比划道:“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吧?不会让我再面临死亡的危险。” 慕风有点看不懂她在比划什么,但觉得她的目光似乎是在询问他,于是点点头。 花轻雾喜极而泣,泪水如同挂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慕风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又道:“你的伤,没事了?窀” 花轻雾点点头,表示已经没事了。 慕风又道:“等明天过后,我便送你回南诏。” 花轻雾愣了下,不解地看着他。 他道:“你是元丰帝的皇后,理应回到南诏去。” 花轻雾连忙摇头,南诏的情况早已经把她给吓住了,没有段樱离在那里,她独自回去如何是那些后宫妃子们的对手?再说,虽然与慕风只相处了短短的时间,她却已经爱上他了。或许她早就爱上他了,否则也不会因为他的负心而气愤地扔他石子。 只是从前的他,便是爱上这样的人物,也只能默默的压在心底,现在不同了,现在花轻雾就是段樱离,段樱离就是花轻雾…… 她可以爱他,他也可以爱她。 想到这里,她连忙比划,“可是,我不能离开你。” 慕风虽然因为谷中之事,对段樱离的感情非同一般了,但他毕竟被蛊虫抑制住了情感,一时只是茫然问道:“为何?” 花轻雾用口形一字字地道:“我,爱,你。” 慕风的心怦地狂跳一下,思绪也变得纷纷乱乱。 他可没有想到,如段樱离这般艰毅的女子……也有如此小女人的一面,居然会向他表白。 见慕风低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花轻雾有点焦急地比划道:“你不爱我吗?你曾经是最爱我的!难道你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吗?” 她比划的太快,慕风这下彻底看不懂了,茫然地看着她不回应。 她又比划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慕风微拧了眉头,事实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于他来说都太突然,就好像一惯平淡如白纸的生命,忽然被人泼上浓墨重彩的颜色,而颜色背后的真相却依旧迷迷茫茫令人看不清楚,他尚没有准备好,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一片色彩。 …… 明日,便是慕风与宣帝见面的日子。 傍晚,慕风独自坐在禅房前的廊柱下,风吹起他的衣袂,使他恍如谪仙临尘,看得官红俏有些痴了。 正在发愣间,便见花轻雾端着一盅汤,往慕风走去。 “段樱离,你干什么去?”官红俏紧走两步,拦在她的面前。 花轻雾用下巴点了下自己手中的盅,又指了下慕风的方向,意思是要给慕风去送汤。官红俏将那汤端过来,道:“我去替你送吧,你要知道,你可是凤青鸾的皇后,不可以主动向别的男子献殷勤,始终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莫要给你们南诏国丢脸。” 花轻雾眼见着自己做的汤竟被官红俏抢去,并不焦急,只是有些轻蔑地看着她,官红俏说的这些道理,她才不要听,这些道德只是束缚普通人的,对于段樱离这样的身份来说,根本都不是事儿,否则她怎么又是南诏的皇后,又是大历的太子妃呢? 她心里只是嗤笑这位官姑娘可真是大惊小怪,眼界窄,什么都没见过。 见官红俏端着汤离去,她的唇角浮上淡淡的冷笑,官红俏将汤送到慕风的面前,“少主,这汤是——刚熬好的,您趁热喝点吧。”她巧妙地避过熬汤人的名字。 慕风接过了汤,道:“方鱼回来没?” “还没有,他去调集一队精锐的暗卫,以防明日宣帝发难。” 慕风嗯了声,尝了下盅里的汤,忽道:“每天喝着这样精美的汤,反而有点想念在谷中时所喝的蛇汤……可惜离谷的时候……否则的话定要把那条大蟒的皮扒了,把它的肉炖成汤尝尝。” 官红俏见他虽然说的淡然,但眼里一闪而没的愤恨,显然还是很责怪那条大蟒,就算段樱离现在好好的在他的身边。 慕风喝完汤后,便有些困倦,于站起来想要去休息。 却觉得头有些晕,于是道:“红俏,你扶我进屋,我有点累。” 官红俏微微感到诧异,慕风从来没有让人扶的习惯,在谷底的时候,也只让人扶了几天而已,但见他脸色果然不太好的样子,于是扶着他进了屋,将他安顿在榻上,又替他盖好锦被,“少主,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去帮您叫大夫吧。” “樱离便是大夫,让她过来好了。” 官红俏微怔一下,又想到圆觉寺本来就是在山顶,要找大夫也是需要半日的功夫,莫因此而耽误了少主的病情。 于是点点头道:“好,我去把她叫来。” 过了一会儿,花轻雾便来了。 她进来时,慕风还醒着,却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替他把了脉,便向官红俏比划着道:“是因为之前的旧伤又要复发的样子,我要给他施针,你先出去。” 官红俏道:“我不出去,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对少主不利?” 慕风听闻,便有些薄怒地道:“红俏,她是不会对我不利的。你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 “少主!”官红俏跺了跺脚,终是无奈,退出房间。 见官红俏出去,慕风又撑着起身,花轻雾赶紧将一床锦被放在他的背后让他靠着,慕风道:“我没事,只是刚才忽然感到困倦……” 花轻雾点点头,在香炉里点上一炉香,之后便坐在慕风的身边。 慕风本感觉精神稍好一点了,不一会竟又困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定是这几日,晚上没有休息好。” 花轻雾摆摆手,示意他尽管睡好了。 慕风却已经靠着锦被睡着了。 * 花轻雾把香芦拿过来,放在慕风面前绕了绕,使他睡得更沉。 慕风再醒来的时候,却是清晨天刚刚鱼肚白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过于悠长,同时觉得胸膛前压着什么,耳旁还有呼吸声,他身子一僵,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前,便看见一条纤细白嫩的胳膊,再往旁边看,赫然发现花轻雾俏目紧闭,睡得正沉。 慕风只觉得一颗心蓦然下沉。 他轻轻地将她的胳膊拿过去,却见她已经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慕风的脸顿时如发烧般通红,“你,你怎么……” 花轻雾坐了起来,指着地上的衣裳。 只见她的衣裳扔的东一件,西一件,他随便穿了件衣裳,替她把衣裳捡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发现有些衣裳甚至被撕破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女子被强~奸的现场,他捡着捡着便眼前发黑,待全部捡好递给她后,他面如冰山,沉默着不说话。 花轻雾见状,嘤嘤哭泣起来,受了天大委屈般。 之后便比划道:“你,被人下了药——你——”她哭的越发厉害。 慕风看了她一眼,便走了出来。 只见官红俏竟然就站在门口,她或许是在门口站了一夜,现在已经是秋天,山上的秋夜更是寒冷,她冻得脸色发青,长长的睫毛上似乎凝结了露珠,见到慕风出来,她用一种木然却又复杂的态度道:“少主,你与她在房中整夜。” 慕风忽然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 官红俏捂着自己的脸颊,但她似乎并不觉得疼痛,又道:“少主,你终于有女人了,虽然这个女人是别人的皇后。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呀!关先生知道了,定也高兴得很!” “啪!”又是一个耳光。 官红俏的唇边,缓缓地溢出鲜血,却依旧嘲讽地道:“你与你的女人整夜缠绵,你该感到幸福高兴,却来打属下做什么?” “是你,是你在汤里下了药!”慕风的语气冷如雪山刮来的风。 “下药?少主,那屋里只有你们二人,我便是连进去的机会也没有呢?这一夜,我便站在这门口,只盼望着少主能唤我的名字,那么我便冲进去,将那个臭女人抓出来扔得远远的,可是你没有,你一声都没有唤我的名字,是你不允许我进去探你的啊!” 慕风气急,明明是她做的手脚,现在却来嘲讽他! 他冷冷地道:“你走吧,回东夏去,从此以后,你不必跟在我的身边!” 官红俏大声喊:“好!我走!” 官红俏转身就走,却撞到刚刚过来的方鱼的怀里,抬头看了眼方鱼,官红俏哇地大哭。 方鱼与官红俏相处时间久了,知道她的心思,她是真的爱着慕风,却不知今日为何委屈成这般,于是问道:“怎么了?” 官红俏能说什么呢,只是哭,不说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侧身让过他离开了。 方鱼狐疑地道:“少主,这是怎么了?” 慕风尚且没有回答,就见花轻雾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脸上还有红晕,衣裳虽然已经穿好,但被扯破的地方还没有缝好。她走出来后红着脸向方鱼微点了点头,“你们有事谈,我就打挠你们了,我先走了。” 方鱼再笨,也看出怎么回事了,也是尴尬地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而慕风则转身,从始至终再没有看花轻雾一眼。 待她离开,方鱼道:“少主,你和她——” “不知为何竟与她同床共枕一晚,我,我还撕破了她的衣裳。但是我明白,我什么都没有做……方鱼,樱离说是有人在我喝的汤里下了药,昨天,汤是红俏端来的。” 方鱼皱紧了眉头,“少主,你认为是红俏给您下药?”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怪她,明明知道事情不对头,居然眼睁睁的看着我落入圈套不救我……”方鱼错愕地看着他,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得好像被玷污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一样。 “那少主的意思到底是……” “或许凤青鸾在骗我,她并不爱他,否则她就不会在封后大典那日逃出,也不会在我要送她回南诏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我想,她并不想回南诏,不管怎么样,送她回南诏的事押后吧。” 方鱼也只好点点头。 却听得慕风又问,“事情怎么样了?” “少主,我便是来通知你的,宣帝的轿子已经在山角之处。” “好,继续观察。” “是!” 方鱼告辞后,却转到花轻雾暂居的地方,见她正心情很好地剪花枝,他走到她的面前道:“少主说,他喝的汤里有人下了药,而汤是红俏端给他的。但我知道红俏素来不是这样的人,樱离姐姐,是不是你?” 花轻雾眼里的慌张一闪而没,她知道,方鱼其实一直很宠着她这位“樱离姐姐”,就算她做错了多少事,方鱼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样的。 于是比划道:“我不想回南诏,而且,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事。” “果然被少主猜对了,他也知道你们之间没什么事,但是你一定很了解少主,既然你们已经同床共枕了,他也不可能不负责任,只是樱离姐姐,凤青鸾那边怎么办?少主不可能娶别人的皇后做妻子。” “我不需要名份,只想跟在他的身边。”花轻雾比划着,眼眸中又溢出了眼泪,“求求你,让我留在他的身边,我从南诏的皇宫里跑出来,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不可以,不可以……你是凤青鸾的皇后,若是少主娶了你,定要招来凤青鸾的忌恨,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方鱼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你们二人都还没有陷得太深,樱离姐姐,我派人护送你回凤青鸾的身边吧!其实做为男人的视角,我觉得凤青鸾深爱你,你与他在一起有何不可?他会好好爱你的,让你一生幸福。” 然而花轻雾脑子里想的却是,凤青鸾认识段樱离经年,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凤青鸾的眼睛,只怕刚见面就要漏馅了。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凤青鸾见面的。 但是慕风,却因为失去了记忆,而对段樱离认识不深,至于方鱼,虽然认识段樱离很久,毕竟没有经常在一起,在他们的面前她尚可冒充段樱离,凭着这张脸,获得一份不一样的人生,所以她没有选择,她只能想办法留在慕风的身边。 于是又向方鱼比划道:“若要我离开慕风,除非我死。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没有他,我的存在甚至没有意义,我的生命也将灰暗无趣。”   ☆、连根拔起 方鱼一时僵住了,好半晌才道:“你真的决定,要跟着少主吗?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改变?” 花轻雾郑重地点点头。 方鱼又道:“若是凤青鸾回来找你呢?” 其实自来到圆觉寺,虽然官红俏和慕风都没有提起雾谷涯下之事,可是她却知道,他们都认为,段樱离已经在雾谷死了,她的出现令他们很惊奇。而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方鱼,却并不知道雾谷中除了官红俏和慕风,其实还有段樱离,当然这事也瞒不了多久…妲… 她脑筋转来转去,嫣然笑道:“段樱离,早已经死了,现在回来的是——蝴蝶。以后,你们都叫我蝴蝶好吗?” “你是说,你改名叫蝴蝶?” 花轻雾点点头,又继续比划着,“从前,他送我很多木雕的蝴蝶,我便叫蝴蝶好了,我虽然是凤青鸾的皇后,但是与他却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现在我叫蝴蝶了,我不再是他的皇后了,我要嫁给慕风!” 她越说越觉得这样做可以,殷切地看着方鱼的眼睛企求道:“帮帮我,好吗?求你帮帮我,我的命已经很苦了,死过一次,我不能再虚耗我的生命,我要抓住我想要的一切。窀” * 晌午时分,宣帝终于来到禅房,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余宣帝与慕风二人。 宣帝拿出一封信,交给慕风。 慕风略感疑惑地入接过来,只听得宣帝道:“孤知道你一直在找一个叫玉姬的女子,她活着,而且她很聪明,这几年正是因为她做为孤的智囊,才会使孤一切顺利。只是因为孤要娶车师国的沈阿翘,她才生了孤的气。 不过最终的结果仍然是好的,你看了信,就会明白了。” 慕风将信打开,浏览了一遍,蓦然抬眸错愕地看着宣帝,眼眸里是掩不住的震惊。 他的反应似乎是在宣帝的预料之中,又取出一封信,道:“这是孤布置的战略目标,你看看。” 慕风又把信接过来,其实信中的内容真是太少了,但他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最后却道:“莫不是你有什么阴谋?” 宣帝又笑,将自己的外裳脱下,将内里的衣裳也解开,然后转过身,让慕风看他的背上。要知道慕风与大历是血海深仇的,这样将背对着慕风,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宣帝也不会如此做。 果然,慕风见他背心里一颗红色的血痣,心头如被大锤击中。 “你,你,你竟真的是——” 自从三年前,慕风由昏迷中醒来,便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 宣帝在禅房中并没有留多久,下午时分他已然回到皇宫。 而慕风将花轻雾安顿在圆觉寺,第二日便回了东夏。 一个月后,东夏国八万铁骑直袭大历,因为一路没有大历士兵抵抗,大军铁骑便直接踏入了奉京。 朝堂之上,有大历的将军在喊,“天要亡我!现在该怎么办呀!” 文臣们更是无奈,只是不断地要求见宣帝。 在慕风带领东夏国铁骑攻入大历的时候,宣帝称病不出,大历国除了各郡镇守官兵,竟是未出一兵一卒。 自从赫连勃勃之事后,大历一部分将领被斩于马下,现在的大部分兵权都落在徐蔚的手中,这厮咬定一件事,便是没有皇令,绝不出兵。而文臣以贺一过为代表,则让大家少安毋躁,上天会给予大家指引的。 在慕风围城的当夜,奉京城内电闪雷鸣。 向来都说,深秋的雷电很不吉利,因为奉京被围,文武大臣如今都宿在朝堂之上,只为见到宣帝。 而宣帝此时也的确重病,接连不断地吐血,已经使他很虚弱。 惊雷将他从睡梦中吵醒,便见身边一女子温柔地看着他,“皇上,您怎么样?” 正是当初他杀了五王后,从偏殿走出来的那名女子。 “玉姬,城外,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这女子点点头,“一切已经就绪。” “呵呵,钦天监竟还有点用,时间算得刚刚好,今夜,果然是大雷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已经有大臣冒雨跪在宣帝的寝殿外,号淘大哭,“皇上,请您下圣御,教我军将军们抵抗。如今已经兵临城下,皇上您这是要将大历拱手送人吗?” 其他的文武大臣也都赶来了,一时间哭声震天。 这时,忽然天际间又是一道闪电,随着轰一声闷雷,寝殿门口的廊柱蓦然炸开,从里头跌出一件长形的金属物件,在宫灯的印照下似乎是有字,一位大臣走过去,只见金属物件上似乎还有闪电的余电,嘶嘶作响,等了一会儿,这嘶嘶声没了,大臣才举着宫灯仔细查看。 只见上书一行大字,“慕氏谓真龙,人欺天不欺,二十六载飘零路,回归时。” 看清这行字,众人起先都是觉得震惊,面面相觑。 后来便开始窃窃私语…… 这时,寝殿内的宫灯大亮,深影之处,宣帝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走到众臣面前,老臣贺一过见他衣裳单薄,面色苍白,唇角有血迹,然而身体却站得笔直。这位宣帝,体弱多病,如风中落叶,然而却以雷霆手段登上帝位。 虽然才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却已经练就满身的霸气。这也是宣帝拒不出兵,众人都也不敢妄动的原因,谁知道下一刻,宣帝会做出什么事呢?他可是亲手杀了自己五个兄弟的人,他可是现在大历的王,说不定他有锦囊妙计,就等着绝地反击呢? 刚刚那些还在哭号的人,此时都住了嘴,愣愣地看着宣帝。 还是贺一过带头拜下去,他们才跟着拜下去,山呼万岁过后,贺一过命宫人给宣帝加衣,宣帝却道:“不必了,这些日子每日喝着人参吊命,孤已然躁热,此刻大雨冷风,反而惬意得很。” “可是皇上,您龙体重要——” 宣帝摆摆手,向贺一过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贺一过于是恭恭敬敬地把内容念了一遍。 宣帝点点头,“你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这……”众臣都不敢直说。 宣帝缓声道:“其实这个东西,虽然是被雷炸出来的,不过还真不是上天弄到廊柱里去的,这是当年慕氏一族被诛杀之前,有一个慕氏的能人推算出来的结果,刻在这个东西上面,砌于廊柱中。这本来也是无关紧要,不过今夜它居然应雷而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可见那位能人,的确很不一般。” 这位能人自然是关先生,宣帝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自然是玉姬所说。话又说回来,关先生深谋远虑,将这东西砌于廊柱之中,不过是埋下一个引子。因为只要有了这个引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拿来大做文章。 这不,今夜就用上了,而且用得很巧妙,众人的心里都谪诂起来,暗忖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 宣帝又继续道:“其实,慕氏与赫连氏原本就是亲如兄弟,当年赫连氏之所以能够鸠占鹊巢,便是因为慕氏的信任,给了赫连氏太多的权利与高位,导致赫连氏欲~望高涨,而做出了诛灭慕氏的无义之举。”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又道:“不过,生而为人,不可能完全没有良心,完全没有良心的,不配称为人。 赫连明宗受此事折磨很多年,期间又受到自己家族的人毒害,赫连明宗中毒身亡,乃是赫连勃勃所为,生死之际,他已经看透权利和欲~望的背后,不过是杀戮和空妄,至死才知自己一无所有。 所以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决定还政于慕氏。” 此话一出,群臣大惊,“皇上!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难道您放弃抵抗,竟是这个意思吗?” “是啊是啊皇上,您千万不能啊!” 宣帝看着这吼叫的两人,又道:“现在,请当年慕氏的旧臣,站到一列,赫连本家的臣站到一列。” 群臣不知道他这么做有何意义,不过还是按照宣帝的话,分而两列站之。 说话的那两个人,果然站在了赫连一族一边。 宣帝看了他们一眼,就像看着一堆死人。历来改朝换代,不死人是完不成的,从五王之死到现在,剩余的又何必再让他们活着?宣帝道了声,“来人呀,将他们就地捕杀。” 徐蔚一挥手,立刻有军士过来,拔出大刀不由分说便说站于赫连氏一族的大臣们就地砍杀,大殿下顿时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味儿,站在另一例的文武大臣虽然庆幸自己没有站错对,但是对于宣帝如此的屠杀也感到不可思议,只是这时候,眼见着宣帝已然是将死之人,又是开了杀戒的,摆明就是死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又有谁去触这个霉头。 一时间,除了大雨声,静的鸦雀无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都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而宣帝还是没有下一步行动,甚至也没有说话。 大臣陈章终是鼓起勇气,向宣帝禀道:“皇上,不知,这是何意?” 宣帝这才噗嗤一笑,“何意?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孤要还政于东夏国。反对者,便是他们的下场。” 大臣们都愣住了,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话来。 宣帝却又道:“好了,不为难你们了,有些事,孤还是与你们说清楚吧。” 他指着地上那些大臣的尸体道:“这些人的家人,朋友,平日里交往密切的门客,都已经被孤控制起来。你们的家人亦是如此。” 他的话音尚未落,以陈章为首的几人立刻跪了下去,“皇上,微臣不知所犯何罪?” 宣帝道:“你们放心,你们的家人都没事,但是现在倒下的大人们,他们的家人应该已经被杀之殆尽,你们若是反对孤的决定,便也是他们的下场。” “啊?!”众人都惊愕不已。 宣帝道:“孤只是,把曾经赫连氏曾经对慕氏做过的事,再做一遍,不过这次是慕氏如此对待赫连氏。想必你们中,没有人否定东夏国的历史,没有人否认,东夏国是我们慕氏打下来的,而赫连氏不过是乱臣贼子,让他们多逍遥了二十多年,已经是上天对于他们的宽容,如今,是拨乱反正,一切回归正轨的时候了。” “可是,皇上,您也是赫连氏子孙呀!” “关于这件事,我想,还是让我的母后为你们解释吧。” 冷冷地拍了拍手,便由两个太监带了一个披头散女的中年女子出来,却是之前被关在经堂里的吕氏,此时她目光散乱,衣衫也不堪整齐,面色铁青,见到宣帝的那一刻,便向一只母老虎般向他扑去,“你这个逆子!逆子!哀家早该杀了你!杀了你!” 然而她的手指尚未触到他的衣裳,就被人扯住了,只觉得膝处被谁踢了一脚,她便跪在了宣帝的面前。 “让当娘的跪儿子,赫连子悦,你不得好死!” 宣帝只是悲哀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母后,就算你不诅咒孤,孤又何偿能得好死?从孤童年时掉入至湖水中至今,孤每天的生命都只是在苟言残喘罢了。孤恨透了宫中的争权夺利,恨透了你,你可知,是为什么?” “你不识好歹!辜负了你父皇的信任!”吕氏如同疯癫了般,大声道。 “母后,是你辜负了他的信任而已!其实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你只需告诉他,孤并不是赫连氏的子孙,而是慕氏的遗孤,那么,你觉得赫连明宗会怎么做呢?他肯定会想办法杀了孤,甚至是杀了你。” “是啊!哀家好后悔,为什么要生下你这个逆子!” “不如,由孤来回来你的这个问题吧。” 通过母子二人的话,这些大臣们其实已经知道了一部分的真相,那就是,赫连子悦其实并不是赫连的子孙,而是慕氏子孙。若是这样,那么他为政后,所有的所作所为就能够解释得通了,对于慕风率铁骑一路踏入奉京便也能隐隐猜到,其实是宣帝默许的,或者说根本就是二人商量好的。 他们在宣帝接下来所说的话中,得到了答案。 宣帝的眸光中喷着火,向吕氏道:“因为,你舍不得到手的皇后尊位。当年,那贤妃也已经怀孕,赫连明宗许诺,你们二人谁先生下孩子,谁就是未来的皇后,而孩子也便是未来的皇子。 可笑大历把持政权后,烧了关于东夏的一切,却仍然延袭东夏政权的习惯,以长子为尊。 而你,不过是母凭子贵,这些年,为了维持你自己的地位,你即便心里很清楚,我并不是赫连的子孙,你依旧支持我为太子。当初,你爱上赫连明宗,却又不能舍弃尊位,竟然在怀了慕氏的子孙后,投靠赫连明宗,在你的帮助下,赫连明宗才能够一举得成,怎么,如今,你为了自己的尊位,竟又把江山还至慕氏子孙手中。 不过,现在,孤是不会感激你的。” 吕氏没有想到,多年的往事都被挖了出来,只是惊恐地看着他,反复地问,“你,你怎么知道,你,你……” 宣帝哈哈笑了起来,“孤如何知道?孤如何知道?你说呢?母后,你为了自己的尊位,一边将孤扶持为太子,一边又害怕孤继位登基。您心里的挣扎,孤完全懂,全部都懂,就像当初赫连明宗逝世,您虽是害怕赫连勃勃趁机逼宫,却依旧没有想着让孤继位,反是去信将赫连明宗的另外五个儿子叫回来…… 你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你眼里,孤这个不过是你维持尊位的病弱太子,却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并且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吕氏终是低下了头,她愤恨,然而此时,一切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宣帝又道:“今日,孤之所以当着群臣的面,揭开这些往事,便是让他们知道,这片江山,原本便是东夏的江山,而你,是东夏的罪人。” 吕氏蓦然又抬起头,“终归,是哀家养大了你……”   ☆、国复旧制大婚二后 这句本来的示弱之语,却忽然触到了宣帝不可触及之痛般,使他忽然扑到她的面前,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恶狠狠地看着她,“你养大了孤?没错,可是孤却从十岁起,就因为这个太子尊位而饱受折磨,你有尝过,落入水中无助挣扎的滋味吗?你知道水有多凉吗? 你有尝过,咳大半个晚上无法入睡的苦楚吗?你能明白每年冰球比赛,孤只能当个看客的沮丧吗? 你能明白,孤就算是当个普通的贫民,也不愿做这劳什子太子吗!孤本来有机会的去过那样的生活的,孤和小荷……本来是有机会过那样的生活的,是你,是你杀了小荷!是你断绝了孤最后的希望!孤恨你!” 宣帝所提的小荷,便是原臣相赵正清之女赵小荷,也是沈阿翘之前的那一任太子妃,赵小荷性情直爽,聪明伶俐,与宣帝感情笃实,只是宣帝无力反抗,反而必须要寻求帝后的庇护,最后却被吕氏找了借口,将赵小荷虐待至死窀。 赵小荷死的时候,全身都是青紫的伤,十个指甲都已经剥落,即便是那时候,她仍然盼望着宣帝能够带她出宫去,依旧展望着二人美好的未来,她说他们可以赶一辆马车,走遍天涯海角,可以再生几个孩子,孩子们不必识多少字,因为有句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 赵小荷,就在这样的美好畅想中咽了气,宣帝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却从那一刻起,他的心彻底的死了。 只是,他的心死在一个静谧的角落,无人得知。 一切,都清楚明白了…妲… 大臣们也都沉默了。 除了死去的那些大臣,在场的还活着的大臣,其实大部分是从前的慕氏旧臣,当年,赫连明宗也如宣帝这般,将他们的家人都控制了,迫使他们不得不接受赫连政权,但是,事情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此时眼见着赫连一族被宣帝分成几次,连根拔起,全部覆灭,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说到这里,宣帝似乎累了,道:“来人呀,把这个使东夏王朝动荡的妖妇带下去,赐白绫毒酒。” “赫连子悦,你杀自己的娘亲,你不得好死!”吕氏尖叫着。 宣帝只是冷笑,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对于能不能好死,也就无所谓了。 他又向阶梯下看了眼,只见雨已经渐渐地停了,大臣们在风中瑟瑟发抖,这时,他才道:“你们都进来吧。” 进入房里,光线亮堂了,众人抹了抹额上的雨水,忽然发觉,今日的确是非常不同的一日,能够捡回来一条命实属侥幸。 宣帝见众人已经站好,便道:“从今天开始,大历恢复东夏旧制,在此基础上完善隶制,国号恢复为东夏国,而年历恢复为东夏131年。” 下面的大臣们还能说什么呢? 贺一过与徐蔚已经当先拜了下去,“恭请圣恩,恭祝东夏国千世长存。” 后面的大臣们也都跪了下去,跟着贺一过和徐蔚说。 宣帝很满意,道:“你们都起来吧……有些事,还要叮嘱一下,你们看孤的样子,便也知道孤将不久于人世,孤走到这一步,所有的目的便只有一个,现在这个目的是什么,你们已经知道了。” 宣帝扭头向偏殿唤了声,“皇弟,你出来吧。” 只见一个穿着金色战甲,内着深紫色衣裳的男子,从里头走了出来。原本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如今冷面寒霜,气势十足,令人望之便如仰山中冷月般的皎皎光辉,不是东夏国的少主慕风又是谁呢? 慕风走到宣帝的面前,似乎想叫声哥哥,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叫出声,却是道:“你已经站得够久了,坐下来休息片刻吧。” 宣帝点点头,便由慕风扶着他坐在居中的龙座上。 宣帝指了指案上的圣旨,“来人呀,念。” 便有常侍太监走过来,尖声念道:“孤自登基以来,便以恢复东夏政权为已任。事至如今,东夏政权已复。孤之皇弟慕风,人品贵重,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孤便在今日禅位于皇弟慕风。诸位臣工,共戴新君,悉心辅佐,同匡社稷。” 慕风跪下接了旨,然后指举圣旨,面向文武大臣们。 大臣们有些人还是不乐意的,毕竟事情的变故太快,但耳听得阵阵铁骑声已经传入宫中,慕风与宣帝的配合可说天衣无缝,如今给他们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诚服,要么死。 陆陆续续地,大臣们终是跪下去,山呼万岁。 …… 宣帝在这时,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开始吐血。 慕风将他抱起来至偏殿内,只见一女子等着那里,神色焦急,“他怎么样?” 待慕风将宣帝放在床上,立刻有太医上前把脉,之后却是面色凝重地摇摇头。那女子便用娟帕试着眼角哭了起来。 慕风见宣帝看着他的目光似乎还是不放心,终是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哥哥,你我兄弟二人虽然没有在一起长大,但是交浅言深,为弟只是愧疚,没有早日知道真相与哥哥一起携手退敌,还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傻瓜——”宣帝笑了起来,“你千万莫做此想,孤虽然是病弱之体,却亦有雄心,既然身在其位,便要伺其职。你所建东夏国在西凌与我国之间,虽然有八万铁骑守护,终究不是长久之事,而以你的性格,恐怕铁骑最终会选择踏到我国来,可是我国现在的一切,也是以曾经的东夏为基础的,这里的百姓,原本就是我们慕氏一族的百姓,这里的每寸土地,原本也都是属于我慕氏一族的。 孤实在不忍看着同胞自相残杀。 所以,孤反而要向你道歉,你本来是可以用自己的实力收复,而孤却选择了比较温和的方法,因为孤的不忍,不忍生灵涂炭,不忍再为了慕氏与赫连的权利之争而使无辜百姓受战乱之苦,况且,你现在所拥有的玉矿,根本就是宝藏,能给我国带来良性的经济增长。 哥哥是有私心,但是请你一定不要恨哥哥,哥哥只是尽了自己的力,送给弟弟你一个繁华安乐盛世,这亦是,孤这个做哥哥的,唯一能送给你的……只求慕氏一族恢复基业,只求我国百姓安居乐业……” 宣帝说到这里时,已然神情溃散,越来越无力。 “哥哥!”慕风呼唤着。 旁边的女子也跪了下来,“皇上!” 宣帝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弟弟,玉姬,交还给你……” 宣帝说着,将旁边女子的手,轻轻地送到慕风的手中,慕风不由尴尬地看了玉姬一眼,虽然他早知道,玉姬为了他只身入皇宫为卧底,而且她是关先生的女儿,二人注定是要有一段姻缘的,但是印象中他早已经不记得玉姬的模样…… 然而玉姬却是激动得很,眼泪如珠般地落下来,“皇上,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宣帝嗯了声,像是极度疲累似的,沉重的眼皮抬不起来了。 “哥哥,哥哥……”慕风唤着。 宣帝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清晰,像是在谓叹:“孤走了,去找小荷了,把孤与小荷葬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便闭上了。 “哥哥?哥哥?”慕风犹自不甘心地呼唤着。两兄弟不是在一处长大,现在才刚刚相认而已,他们之间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在这一刻,竟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这时,宣帝忽然睁开了眼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事情似的,大声道:“阿翘!阿翘就是樱离!樱离她……” 他的话尚没有说完,玉姬已经扑到他身上号陶大哭起来,手指上一枚戒指迅速露出一枚尖尖头的针,刺入到宣帝颈间脉搏之上。 宣帝的眸子蓦然转到玉姬的脸上,还想要说什么,然而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身子一软,手搭拉下来,慕风只觉得一颗心也随着宣帝那只手沉下,顿时有种无法言喻的悲伤充溢心胸。 * 宣帝的时代就此结束。 十二月,今冬的第一场雪。 世间万物都被笼罩着雪中,街上之人低首抱袖行迹匆匆,多数人选择留在房间里,就着一炉火剥瓜子儿吃。 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雪天外出奔波。 在一处临河的小巷深处,那扇早已经斑驳的门被敲响。 有人打开院门朝里头看了下,却见院里已经铺了薄薄一层雪,窗棂随着摇摆发出哐哐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声息,开门查看之人只觉得头皮发麻,这间院子多年来都传说有鬼,莫不是真的有鬼? 来人越想越害怕,来不及关门便撒腿子跑了。 隔了片刻,院中那斑驳的门忽然轰地跌开,与门一起摔出的,还有一个女子,只见她身上穿着薄薄的春秋季衣裳,一双清冷的眸子往四周看了下,便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才发觉自己的手上被擦破了一点,微微地往外渗血。 拿出手帕给伤口缠上,她又回眸看着屋里头那块被掀起的木板,木板下便是她爬出来的地道。想了想,她将木板重新合上,又将一只缺了腿的破桌子翻过来压在木板之上,观察一下,总归觉得若有人追来,还是很容易就掀开木板。 当下不再耽误,赶紧出了院子,不顾一切地往小巷外奔去。 ……似乎是在刹那间,街上行人忽然增多。 他们仿佛是商量好的,在同一时间忽然涌出来,这让女子吓了一跳,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想往人少的地方而去,可是没用,路的两边都站满了人,也有些人觉得这女子穿着淡粉素色秋装,看起来有点奇怪,可是今日,有更吸引人眼球的事情,人们只是对这女子投以好奇几瞥,便把目光挪到路上去。 远处,有一队庄严又不失华丽的队伍缓缓行来,当先一人剑眉星目,却正是大将军方鱼,他的目光往四周扫视,时刻注意有无人捣乱。 而后面却是跳着舞吹着乐的宫廷乐队,两旁由侍卫护卫,严防死守。 两顶八抬大轿,一前一后,皆是华丽贵重无比。 再往后便又是护卫,护着百辆满载的大车跟在轿子的后面,而刚刚从小巷中跑出来的女子尚未明白发生什么事,只低着头在人群中穿行,极度想找到一处安静又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却是不经意间,与方鱼擦肩而过。 有人讨论道:“方将军果然年少有为,还是个美男子呢!” “听闻现今的帝君也是天下第一等美男子,只是便是这样的时候,我们也见不到呢!” “这百十辆车上所载,据说都是玉郡最上好的玉,这位关皇后,可是玉郡王的女儿呢!” “那这位蝴蝶皇后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就不晓得了,只说这两位皇后同时进宫,乃被称为东西二后,虽然同一日进门,也算是平妻,但是东西二字还是分出了高下。那蝴蝶只是西宫,想来是皇帝昔日所看中的女子罢了。” “哦……听闻也是个大美人儿……” 随着种种的议论声,这女子的脚步终于停下来,往前头看去,却只看到方鱼的背影,虽然如此,她还是立刻就认出来了,大喊了一声,“方鱼!” 然而人群过于拥挤,她小小的身影立刻被淹没,方鱼似乎听到了声音,回头看了眼,却只看到簇拥的人们,并没有熟悉的面孔,眉头微拧了下,便又扭过头去,继续往前去了。 这女子却被挤得跌倒在地,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便在这时,后面一顶轿子的帘幕掀开一角,里头的女子掀了盖头,含笑往外面看着,她似乎很享受今日的场面。只见她眉如远山,眸若春水,却是美得不像话,立刻有人惊叹,“好美,好美……” “此轿是在后面,定是西宫蝴蝶皇后,真美啊!” “是啊是啊,好美!” 然而这女子只向这面容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这张脸……她再也熟悉不过,这明明便是她自己的脸!她抚着自己的脸,一颗心被冰冻般凉嗖嗖的。 她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雾谷失踪的段樱离。 而轿中的蝴蝶皇后显摆完自己的脸,已经心满意足地缩回轿中。 段樱离连忙抓住身边的一人,问道:“现在的帝君是谁?” 那人见这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与季节不应,便以为她精神有毛病,但既然她问了,他便也答一答,“看起来你真的傻瓜呢!现在的帝君是慕风,这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现在的大历也不叫大历,而叫东夏,又恢复二十多年前的旧制了呢!” “那,那皇后是……” “东宫皇后乃是关氏玉姬,西宫皇后乃是蝴蝶,布告上不是早就通知了吗!” “啊!玉,玉姬!” 段樱离只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被这两个字给抽空了,还有那张从轿子中露出的脸,那张与她的脸,一模一样的脸。 就在这时,人群那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几个刀剑出鞘的杀手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段樱离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被当先一个人一眼看到,他立刻向同行的几个杀手喊道:“她在那里!” 段樱离扭身就跑,好在她身形纤巧,又是没命地逃,那些杀手一时竟追不到她,但是她的体力也已经消耗巨大,已经是气喘吁吁。眼见着杀手越来越近,她只能勉强支撑着,拖着像铅一样重的双腿,继续往前走,拐过一个巷口,便见一辆青皮小轿被四个人抬着往这边而来。 她猛地冲到轿前,“救,救命!” 轿子被迫停了下来,轿帘掀开,却是一个相貌颇为漂亮的淡妆女子,身上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一双眸子却是温和无毒,透着憨厚。她好奇地看了看段樱离,忽道:“你怎么了?” “有人要杀我,求您救我一命!” 这女子却又问,“那些人为何要杀你?”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只因,只因我欠债不还……” 这女子将她上下打量了两眼,哦了声,似乎并不相信段樱离的话,不过她还是一把将她扯到轿子中来,“便随我一起走吧,切莫要出声。” 段樱离感激地点点头。 段樱离上了轿子,那女子便向轿夫叮嘱,“你们如常前行。” 轿子又开始向前走,向那些杀手迎面而去,杀手们从轿旁一闪而过,幸尔并未想到段樱离是在轿中。 青皮小轿至东街花柳巷中停了下来,二人下了轿,那女子见她茫然四顾,低笑道:“不用看了,这里便是上京最有名的花街,乃是烟柳巷。窀” 本以为段樱离必是看不起这等地方,没想到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只向那女子道:“谢谢小姐救命之恩,敝人必图后报。” 那女子嗯了声,“若我是花街女子,你也会报恩吗?” “当然。” 那女子却道:“报恩却是不必了,不过我有样东西,希望你能替我送到花间坊的三楼一号房,亲手交给一个叫做柳生的人。你替我做完了这件事,便也算不欠我的了。” “不敢推辞,乐意效劳。”说着伸出了手。 那女子将一只封信送到她的手中,“去吧。” 其实轿子正是停在花间坊的后门,段樱离敲响了门,好一会儿才有个小厮开了门,见到段樱离这狼狈的模样儿,便现出极度不耐烦的样子,“什么事?” “有人让我把一封信送到天字一号房,一个叫柳生的人。” 小厮伸手接信,“我送上去就好了。” 段樱离将信微后一缩护住,“我需亲手交给柳生。” 看来柳生是这花间坊的常客,而且来头应该不小,这小厮对他颇为忌惮,看在柳生的面上,便让段樱离进入了花间坊,敲开一号房的门,开门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的年青人,模样颇为周正,只是一双无神的死鱼眼泄露出他纵~欲~过~度的事实。 看到段樱离便将小厮骂了一顿,“你这龟奴,带这穷酸来干什么?” 小厮忙笑着陪罪,“不知是哪家姑娘差她送情信来的,不是害怕柳爷您错过桃花运吗!” 柳生哈哈一笑,向小厮道:“你问问,她有什么事?” 段樱离道:“这里有封信,交给你。” 说着把信递到柳生的面前,他很嫌弃似的,还是让小厮先接了信,然后由小厮递给他,发现信上除了柳生亲启四字也别无其它,便疑惑地打开信,便在这时,信中忽然冒出一阵青色粉末,柳生一怔之下,信就从手里掉落。 段樱离见状不好,转身就要逃,却被那柳生两步跳到前面来,死死拦住,只见他瞪着眼睛道:“小娘们,竟跟老子玩阴的!” 就在这时,小厮喊道:“柳爷,柳爷,您的脸……” 段樱离一瞧这人的脸,顿时也被吓了一跳,原来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柳生的脸上青一片红一片,好像被人用浓浓的彩色墨汁在脸上乱画一通,但他自己尚没有什么感觉,只问,“想死啊,话不说完,爷的脸怎么了?” 小厮毕竟还是不敢乱说,迅速地跑进屋里拿了面镜子出来,“爷,您自己看吧?” 柳生一见之下,啊地惨叫了声,“这叫本爷以后怎么见人?” 暴怒之下,凶狠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你这个贱女人,我杀了你!” 段樱离忙道:“慢着!你不想解毒了吗?” 柳生的手生生停在半空,恶狠狠地说:“你最好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柳公子勿怒,且听我一言。此毒并非无解,只要找到施毒之人,自还是有机会解去的,若是找不到施毒之人,你便是杀了我也没用,你下半生就要顶着这张脸过日子了!” “你——”柳生反而更将她抓紧了些,像提小鸡似的将她提起来,“带本爷去见你家主子,否则立刻杀了你!” 段樱离却又道:“信还没看,说不定她约了你呢?” 果然,打开的信封里的确露出半页信纸,隐隐可见上面有字。 柳生自个可不敢再摸那信,道:“你去看看。” 段樱离知道,这封信冒了那股青粉后,其实已经没有危险了,她将信捡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八宝楼见。” ……柳生带着段樱离到八宝楼的时候,之前让段樱离送信的女子已经安坐在二楼临街的雅座,正在喝茶。看到段樱离倒有些意外,“你竟没有被他给杀了,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段樱离知道自己被这女子摆了一道,她分明就是让她送命去的,若不是她懂得些医理,又及时提醒柳生应该找到施毒的人,恐怕她现在已经被柳生给杀了。没想到这女子看起来一幅清纯良善的模样,却也是视人命如草芥。 不过段樱离即是欠她一条命,也不能说什么,只当还了她的恩吧。 柳生倒似乎是认识这女子的,苦着脸坐到她的面前,“我说娘子,您这是何意啊?” “谁是你娘子,你可不要乱叫嚷。” 柳生放开段樱离,摆出嘻皮笑脸的模样,“娘子,你我二人已经过了三媒六骋,就剩最后的大婚了,可不就是我的娘子。” 那女子也不多话,拿出一张纸,铺在桌上。 “我和你,要解除婚约,除非你在这上在签字,否则你这张脸一辈子也别想好。” “解除婚约?娘子,你——” 那女子忽然怒了,不耐烦地道:“你签不签的给个话,若你不签,我也没有关系,你现在已经这么丑,嫁给你你必也只能安安心心的留在家里,也算对你对我都公平。你若想签就快点签,本小姐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你耗。” “你——好你个孟珂,你竟然给老子出阴招!” 原来这女子叫孟珂。 此时,她一声哧笑,“彼此,彼此。若不是你这个无赖出阴招,我堂堂刺史府大小姐,怎会与你这等人有婚约!” “你——你——” 孟珂又继续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所中之毒乃是我亲自针对你而研制的,因为再没有哪个人,如你这般爱惜你自己的脸了。顶着这张脸,你再也不能去勾~引良家女子了,恐怕花街的姑娘们,也会嫌弃你,就算你给再多的钱,这张脸还是让人恶心啊。” “你这个臭婊~子,算有你种!” 柳生咬破自己的手指,恨恨地按了个手印在那张解除婚约书上。 孟珂便从怀里取出个瓷瓶,丢给柳生,“服了药后,七天不要接触阳光,否则你的脸会彻底溃烂。” 七天,对于柳生这等一刻都不能没有女人的好~色之人来说,真是太大的惩罚。 “你这个臭婊~子!” 他这样骂了句,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懒洋洋道:“呵呵,我还要庆幸呢,幸好没把你这臭婊~子娶进门,否则我的后半生不知道要过得多么悲惨呢!你放心,我今后绝不会再纠缠于你家。” 孟珂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柳生捂着脸走了,回家找间黑屋子去吃解约。段樱离这时便也上前向孟珂告辞,“孟小姐,我告辞了。” “慢着。”孟珂接着道:“刚才的事,对不起。” 段樱离沉默着没说话,只是又向孟珂微施一礼,便转身向门外走去。要知道她好在是活着回来了,若是被杀了,孟珂再说一百个对不起,也于事无补呀。 孟珂继续道:“你有地方可去吗?” 段樱离道:“这就不劳小姐费心了。” “你可知这柳生是何人?他的叔伯便是朝廷三品大员柳进,这厮仗此而横行霸道,用邪门歪道的手段逼我嫁给他,自然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但是要杀你这样的人,便如捏死一只蚂蚁简单,不会负上任何责任。 你能够活下来,证明你很聪明。 其实你应该能够想得到,他每日里眠花宿柳,我实没有机会对他下手,再说我这样的身份实在不便出入那种地方,若是让我身边的人去送信,他们却都不欠我的命,因此……” 段樱离不想再听下去了,向她道:“我完全能理解。” 段樱离这一生,经历的生死存亡关头太多,早已经豁达看开,对于孟珂这种手段虽是觉得凉薄,却也能够接受,关键自己反正已经活下来了,就没有必要去纠结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队官兵走来,手中拿着一个画像,“你们谁见过此女的,立刻呈报!” 段樱离一眼看到那画像的模样,虽然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够看出来,那正是自己的样子的。她立刻转过身去,不敢看那些官兵。孟珂自然也看到了,她主动走那边去问,“小哥,不知道这上面的女子姓甚名谁,所犯何罪?” “她叫潘娘,昨天杀了自己的丈夫逃了,现在我们正在到处缉拿她。” “哦,杀人犯啊……” “对,小姐你若是看到她,一定要向我们及时呈报。” “好的,我知道了。” 官兵又往里头看了几眼,就离开了。 孟珂走到她的面前坐下,“你别担心,我是不会把你送给官府的那些人的。这些兵丁可不是衙门里的官差,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可是皇宫卫队神机营的人,他们的衣服与普通差役是不一样的,若真的只是一个杀夫案,只会出动普通的衙门差役就可以,你这个潘娘,可是不简单呀。” “我不是潘娘,我也没有杀死自己的丈夫。” “你当然没有,不过神机营若是想要杀谁,随便罗例一个罪名就可以了。” 段樱离当然也明白,也感叹玉姬的速度够快。明明是在大婚之中,竟然还是可以顾及到她,而且这么迅速地安排了下面的事情,如今她若是城里游荡,显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p“这样吧,其实我正需要一个机灵的丫头,你若是不嫌弃,可以扮做我的丫头,到孟府暂避。” 事到如今,段樱离虽然知道这位孟珂小姐并不是她表面看起来的这么善良和简单,还是只能点点头,同意了。 本来以为这位孟珂在孟府定是非常受宠爱,没想到进入孟府半日,就完全产生了改观。 他们的小轿是停在后门的,到了门口,孟珂忽然停住脚步,对段樱离道:“还是你先进吧,你要知道,现在你是我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趟到前面去。” 段樱离应了声,“好。” 然而刚刚打开门,就被兜头浇了一身凉水,这冷的天啊,况且段樱离本来就衣衫单薄,这时候真是冻得上下牙都在打颤。孟珂则径直走了进来,看见段樱离还愣在那里,便道:“走啊,快去洗个热水澡。” 段樱离唔了声,跟在她的后面,刚到廊下,便见两个与孟珂差不多大的一男一女站在他们面前,二人都是幅倨傲的神情,“孟珂,你去了哪里?” 女孩子当先尖声问道。 孟珂嘻嘻一笑,向那女孩道:“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呀?” 那女孩道:“你快点告诉我,你偷跑出去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和男子约会了?” 孟珂却忽然冷了脸,道:“我偏不告诉你。” 将那女孩气得说不出话来,孟珂扯着段樱离就往屋内走,这时候的段樱离,脸上的污迹被洗掉了些,那男子看了眼,不由地又看了眼,大概发现段樱离其实是个美女了,忽然扯住她道:“这是谁?” “这是我新买回来的丫头。” “呵,二姐,你现在挺能奈的,竟会私自买丫头使了。” “爹给的银子,你要不服气可以去爹那里闹啊!” “你——” 那男子却又把目光关注在段樱离的脸上,“二姐,你这丫头我要了。” “你说要就要了?凭什么?” “要不这样,你多少钱买的这丫头,我出双倍价格。” 孟珂哧地冷笑,“对不起,十倍价格也不卖。” 说完,扯着段樱离就直往前冲,这园子是挺漂亮的啊,不过到了孟珂居住的地方,风景就一点都不美了。那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小院子,由一个月洞门进去,里头三间屋子都很斑驳的模样,一口水井在院中,一棵横桷树树冠压在屋顶之上,若是夏天的话,应该还是挺凉爽的。 进入屋中,孟珂扔给段樱离一套衣裳,“你赶紧换上干的衣裳,我去给你烧热水。” 说完,她竟自己去井口打水了,挽起袖子的模样分明是很能干。段樱离换好衣裳后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屋角一个小暖炉也快灭了的样子,孟珂见状,还是狠了狠心,往小暖炉里扔了一块银碳,道:“这院里的例钱很少,什么东西都得省着用。你来了,便多张嘴吃饭,反而加重了我们的付担,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你心里须得明白,这饭可不能白吃,要好好帮我才是。” 这种境况倒让段樱离想起自己曾经在仆人院居住的事情,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一会儿,孟珂在灶下烧好了热水,拿进一个木桶,便把热水倒在里头,“泡一泡吧,别生病了。” 这间房里有张床,还有个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小锡盒还有一面铜镜,除此之处也没什么了,孟珂道:“从今天开始,你与我一起住在这间房里,因为另开~房间的话,就需要再置一个暖炉,这院里只有两只暖炉,一只给我娘的房间用了。” 段樱离点点头道:“谢谢。” 她虽然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倒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丫头身份,也没发觉与小姐共睡一床有什么不妥,很自然地就答应了。 孟珂见状,又道:“莫不是赫连一族的余孽?” 段樱离赶紧摇摇头,“绝对不是。” 孟珂哦了声,又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得知阴谋 段樱离道:“别人叫我小离。” 孟珂道:“你现在被人追杀,的确也不适宜告诉我真名,不过生而为人,总得有个名字,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孟小离吧。” 段樱离哦了声,眼巴巴地盼着她出去。 孟珂终于没再说什么了,转身出了房间。 段樱离泡好热水澡,穿好衣裳,果然觉得暖和多了。走出院子,却发现孟珂正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手冷得不行,拢在袖子里,见她出来便笑问,“你泡好了?现在好多了吗?窀” 段樱离点点头,“你怎么不进屋,站在这里多冷。” 孟珂笑道:“屋子被你占了,我去哪里呢。妲” 段樱离看看旁边的屋子,意思是她可以与自己的娘亲在一个屋子里。 孟珂却摇摇头,“我不会再进那个屋子,从今天开始,你代我照顾我的娘亲吧。” 段樱离不明缘由,只好点点头。 孟珂已经进入了房间,忽然又道:“你长得过于漂亮了些。” 段樱离知道自己容貌到底还是像了段家的人,虽然没有像大姐段芙蓉那样,早早的便长成一朵儿芙蓉花,但是经过风月的洗涤,她的确成了一个大美人。不过她知道,一个女子长得漂亮了,或许并非福气,因此只是淡淡地哦了声。 这么一耽误,实际上已经是午后时间。 第三间房子其实是厨房,有些菜和馒头什么的,二人齐心协力做好简单的饭食,孟珂亲自剩了碗饭,饭上放了两根菜,让段樱离端去给另外一个房间里的人。 虽然这顿饭比较简陋,倒也不至于只给两根菜,段樱离犹豫了下,要把菜再往碗里夹点儿,被孟珂敲了下,目光甚是凌厉地看着她。 她也只好罢了。 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就闻到一股非常难闻的味道,那是经年病气才会形成的味道,熏之令人作呕。房间里也不堪温暖,一张窄榻上,面朝里躺着个女子,安静的如同死了。段樱离进入后,轻轻地唤了声,“夫人,用饭了。” 那女子转过脸上,段樱离不由地心底微沉,她面色腊黄瘦肖,双目空洞无神,嘴唇干裂有血痕,整个人看起来似乎要油近灯枯了般。 段樱离将饭放在她的唇边,“夫人,用饭吧。” “你是谁?” “我是——孟小离,刚刚被小姐买回来的丫头。” “哦,这样啊,如此说来……以后她不会再进来看我的了。” 这位做娘的,到底还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 苦笑了笑,“也没有关系,熬到这时候实非我愿,是我拖累了她。” “夫人,别这么说。” 这位夫人终于张开了嘴,将那勺饭吃下去。 然而饭还没有用完,便见她忽然七窍流血,喉咙里咕咯两声,嘴里的饭尚没有咽下去,人却断了气息,眼珠错也不错地盯着段樱离,段樱离伸手探了下她的鼻息,手中的饭碗就掉落在了地上。 她惊慌跑出门,便见孟珂漠然地站在门口,“她死了吗?” 段樱离点了点头,听孟珂道:“死了好。” ……段樱离看着孟珂,便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又想,过去的自己,尚比不上她狠绝,她虽然利用段樱离的手,将毒药喂到她娘亲的嘴里,但其实还是无法摆脱她亲自杀了她娘亲的事实。 不等段樱离细问,孟珂已经拿起手中的揪,在院子里挖了起来。 “还不过来帮忙。”她唤道。 “不必向你父亲通报一声吗?” “人是你杀死的,你想死的话就去通报吧。” “可,可是他们难道不会发现吗?” “他们几年都不进入她所居住的屋子,不会发现的。” 段樱离当然不想死,况且因为这个原因死的话太冤了。只好陪着孟珂一起挖坑,挖了个深约二尺,同宽的坑,二人便进屋抬着刚刚死去的女子出来,放在坑中。孟珂再看了眼她的面容,便扯出布单将她整个的盖上,然后开始迅速地掩埋。 之后,又将之前的积雪往上面盖了些,一刮风,的确也看不出那里竟然埋着一个人。 段樱离以前杀过很多人,但从未觉得自己手上染血,可是今晚,她觉得自己手上染了血,心里那种毛毛的感觉让她很是难受。 二人进入屋子,各自洗了手和洗,发现桌上的饭菜其实根本还没有吃,这时候已经凉了。 孟珂亲自将饭菜回锅热好,然后喊段樱离,“过来吃饭。” 段樱离哪里能吃得下,只看着孟珂发呆。 孟珂道:“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吃饱些可以让人看起来更加的容光唤发。小离,若是不想一直住在埋在死人的院子里,就想办法让我们都出去吧。” “好。” 段樱离明白她那种,急切想要走出院子的心情,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其实都是多余的,因为她自己就是从那条路上走过来的。 不过她和孟珂接触的这一天时间,发觉她满身都是毒。 沾一沾她也会让人担心啊。 当晚,二人同睡一张床,段樱离心里担忧得难以入睡,直到孟珂已经气息悠长,她才睡觉。第二日醒来,看到孟珂正坐在椅子上对着梳妆镜描眉,见她醒来便道:“你这个丫头,比小姐还懒,也真是服了你了。” 段樱离没理她,她知道这位孟珂并不是那种可以常理以待的人,二人还是少沟通为妙。 她起身准备去准备早饭,经过镜子的时候无意间往里面瞅了眼,然后猛地爬到了镜子前,将孟珂都撞得歪到一边去。只见镜子里的段樱离,不知何时,竟然完全变了一幅样貌,一张脸非常寡淡,而且眼下还有颗恶心人的泪痣,这张脸不漂亮,也不丑,就是淡的像一张劣制水墨画,这绝不是段樱离的脸。 以为自己中了昨天柳生中的那种毒,忙向孟珂道:“给我解药。” “哪里有解药!”孟珂继续就着镜子仔细描自己的眉。 “你——你竟将我的脸变成这样!”段樱离暗想,这下子,慕风是再也认不出自己来了吧? 谁知孟珂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什么?”段樱离现在已经恨不得立刻杀了孟珂了。 “看来这人皮面具做得不错,很通透。” “呃……人皮面具?” 看着段樱离一脸茫然加郁闷的表情,孟珂道:“现在有人追杀你,你又长得那么扎眼,不戴人皮面具怎么行呢?我虽然救了你,可也不能冒风险,让你引来杀手将刺史府给祸害了,我不能让刺史府这些恶心人的东西死的太容易。” 发现段樱离似乎还不明白她的逻辑,她又加了句,“我一定会给我娘亲报仇的。” 这句话,彻底让段樱离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离开孟珂。她不想再将这些生活过一遍,而且她也参与了“谋杀”她娘亲的事,明明是孟珂自己决定让她娘亲死去的,现在却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了别人的身上。而且以孟珂的能力,段樱离相信她的话。 段樱离抚抚脸上的这张人皮面具,刚才猛然惊吓之下,没有注意到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儿,现在这样一抚,的确觉得皮肤着隔着一层,但这已经是极精巧了,看来这孟珂虽然是在家里不受宠,但她绝非池中物,竟然能够弄到这种人皮面具。 那天晚上,段樱离见孟珂睡着,便偷溜下床,准备离开。 刚到门口,却觉得背后被什么东西砸中,她转过身来,便见孟珂已经坐了起来,而砸到她的东西竟是一绽银子。 “你要走就走吧,银两和人皮面具送给你了,当是我给你的报酬。不过你须记得,始终是我救了你。” 段樱离捡起地上的银两,尴尬地说了声:“谢谢。” 说完,便趁着夜色,依旧由刺史府的后门离开。 昨日大雪过后,预示着真正的隆冬到来。 冬夜的寒冷使空气都凝结成晶片,缓缓地飘荡着,段樱离回眸看了眼孟府,不知道孟珂此时独自睡在那埋着她娘的尸体的院子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她知道孟珂肯定会胜利的,不管她想打败谁,也不管她的目标是什么,她一定会胜利的。 孟府离花街其实并不怎么远,不识路的她又回到了花街巷,便见整个街道依旧灯火通明,每个花楼的门楼上依旧挂着红艳艳的灯笼。 不知道从哪里的花楼里传出歌伶的歌声: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即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命善窈窕……乘赫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唱末了,那女子娇声道:“妾本丝萝,愿托乔木……” 娇媚之极,立刻引来一个男子的哈哈大笑…… 段樱离立于窗下,一时间竟是挪不动脚步。若说重生到这一世,最大的遗撼竟是从未露出此等女儿之态,就算曾经最爱她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她也未曾像这歌伶般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愿望。 曾经以为,这生报了仇,便万事皆休。 可是被玉姬关在黑屋子里的时候,她每日里所想的不过是慕风是否安全?他有没有从深谷里走出来?他的蛊毒再发作了没有?……时间久了,便又会想,他说他会爱一个叫玉姬的女子,不知道便是这个玉姬吗? 若他知道玉姬将她抓起来,残忍地送回到卞连玉的手中,成为卞连玉药罐,为了研究出更多更诡异的毒药,而使她倍受折磨。 听说卞连玉的药罐,至最后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玉姬一定以为她会死在卞连玉的手中,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机会逃出来。 她起先不知道玉姬为何一定要至她于死地,她与她根本就不相识,直到她逃出来,看到玉姬坐在八抬大轿中,母仪天下,她想她终于明白了。她不识得玉姬,并不等于玉姬不识得她,女子为了自己所爱,的确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又想到另外一个与自己面容一样的女子蝴蝶,为何,她竟成了他的皇后?不过也没有关系,或许有她陪着慕风比自己去陪着他好多了。 慕风啊慕风…… 我想要好好的爱一场了,你却娶了别的女子。 难道,我们的缘份,仅此而已吗? 想到自己与卞连玉的交易,她终是在心里低低地叹了声,若是如此,便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那歌伶又唱起来,“风~流再莫追思,塌了酒楼,焚了茶肆,柳营花市,更呼甚燕子莺儿!” 段樱离笑一笑,便又默默地又往前而去。 该去哪里呢?该去哪里呢?…… 她忽然想到,是该回盐村看一看了,看过家人,便独自去看看山,看看水,她这样的人倒也不在乎最后是死在哪里的。 她心里这样打算着,脚步却越发的沉重。频频停驻,看向皇宫的方向。她不清楚他为何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把大历变成了东夏,但她知道这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她不需要知道过程,只需要结果,他成功了。 他就在皇宫里,就在这上京,离得如此之近,但她想见他,却也是难如登天了。 今夜,两个洞房等待着他,不知他心里,有没有那么一刹那,想起涧边的那个女子? 大概她走的实在心不在焉,有两匹马飞跑而过时,将她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挡爷的路,找死!” 段樱离被抽得跌在路边,忽然觉得这声音耳熟,仿若在哪里听到过。 那两匹马再往前驰了几十米就站住了,借着客栈灯笼的光芒,段樱离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竟是三年前在南诏皇宫里,逼得慕风打开盒子中了蛊毒的慕少离,他身后还跟着一人,这人的面容却是极为陌生,脸上有种阴沉沉的感觉。 他们二人下了马,立刻有伙计从客栈里出来,将他们的马牵到后院。 段樱离抚抚自己的脸,现在,应该没有人能够认得她了吧? 鬼使神差的,她也进入了这家客栈,好在有孟珂给的银两,她问伙计,刚才进入的二人住了那间客房,她要他们隔壁的。 伙计虽觉得这女子有些怪,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给安排了。 段樱离进入房间后,便将耳贴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却是什么都听不见。在房间里转了圈儿,她把铺在床板上的牛皮纸扯下来,卷成喇叭状,贴在墙上,闭着眼睛仔细地听,这次,终于能够听到房间那边的谈话,虽然是断断续续的。 “……你现在埋怨也没用,当初你我二人也配合在一起的话,现在的天下还不知道是谁的呢,现在你说的这些都是屁话,玉矿你们是想都别想,东夏现在是什么状态?玉郡王是当初的关先生,你以为是好相与的?” “那也不必太过于绝望……只要宫里的那人……” “什么意思?” “……哈哈,就在他的身边……男人总归是难过美人关,你以为他的江山能保几时?” “林兄有什么好主意?” “只要人在他的身边了,还怕没有机会吗?慕风如果死了,你就是东夏真正的继承人,不过这次我们可说好了……玉郡到时候我们一人一半儿,只看那南诏元丰帝如何配合……” “哼哼,元丰帝会恨慕风的,你放心,他会配合我们……只要他见了蝴蝶皇后的样子……哈哈哈……” “如此甚好,只要元丰帝也配合我们,这一切又有何难?” “要是我真成了东夏的王,分你一半玉郡又如何?绝不食言。只是你说的那位美女,真的靠得住吗?” “呵呵,放心,这天下,再没有比她靠得住的女子了。” 二人越说越高兴,段樱离却听得越来越心惊。 她从来都知道,帝王身边必定是围绕了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但是这与真正的亲耳听到还是有区别的。现在她亲耳听到慕风将有危险,他的身边已经潜伏了将对他不利的女子,她的心便紧紧地揪了起来。   ☆、入宫 再将牛皮纸贴在墙上,这时他们的谈话却都是在玉啊,女人啊,钱啊之上,再没有提及有关慕风及那卧底美女的事,段樱离有心想办法将这二人解决了,但是一个大的阴谋绝不会就只这两个人参与的,就算他们死了,阴谋还是会有接~班人,杀了他们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这一晚,段樱离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交织着各种各样的场景,有时候是曾经慕风夜半进入她房间里的模样,有时候是慕风在雾谷丘上将她冷冷推开的模样,有时候又想起慕风在南诏皇宫中中了蛊毒之后,他最后深情的看她一眼,想要抱她最终却漠然离开的模样,又想起在雾谷,他从怀里拿出烤鸭腿给她时的情景…… 至清晨,她是在噩梦中醒来的,满头大汗…… 梦里慕风被人用剑狠狠刺中胸口,倒在地上…窀… 还梦到了凤青鸾,他执剑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漠然地瞪着她,也瞪着慕风…… 抚去额上的汗珠,她想,青鸾一定恨她,可是怎么办呢?自从三年昏睡之前,发生雨夜刺杀之事后,他们之间其实早已经回不去了。可是青鸾若看到蝴蝶皇后的面容,的确是会恨慕风,也会恨她,他们现在都各自为皇……而她,不想做个祸国殃民的女子,更不想他们受到任何的损伤。 这一回,心中又是千回百转,整日徘徊,茶饭不思,傍晚时分在客栈外失魂落魄地走着,看到一个老人推着个小车子卖自己雕的木雕,段樱离一眼便看到一只木蝴蝶,她拿起来观察着,这只木蝴蝶也雕的精巧,只是比之慕风所雕的更为灵动,缺失的却是慕风所雕出来的那种古仆厚重感。 慕风的蝴蝶,仿若是从另一个时空里飞来的梦想……恐怕没有人能雕出他所雕的感觉妲。 她的脑海里便想起,他曾经将那一只只木蝴蝶送给她的情景,不知为什么,刹那间竟眸子酸涩,溢满泪雾。 或许,她早已经爱上,只是她和他,都不知道。 她将这只木蝴蝶买了下来,将钱递到老人的手中时,她最终做了一个令她,这一生再无回转机会的决定。 从此刻起,她只能前进,再无退路。 …… 段樱离知道,新帝登位,帝后大婚等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为了更加肃清前朝耳目,紧随而来的便是将宫中大部分的宫婢放出宫来,再招新的宫婢入宫。得感谢孟珂,她给她的这绽银子起了很大的作用,它得以使她在客栈里住了七八日,并且还花了点小钱,成为了卖木雕的这位老人的女儿。 这位老人无亲无顾,收了段樱离这个女儿也甚是高兴,便由老人带去弄了当时的身份证明官凭,也算是东夏的合法公民了,名字便叫孟小离。 果然,官凭户籍刚刚办好,宫里就下发了告示,说要招宫婢入宫。 段樱离早早地去报了名。 临入宫时,将身上剩余的一点碎银留给了老人,老人拖托不要,段樱离道:“反正到了宫中是饿不死的,若是有用钱的地方,也确实有,只是这么点也没有大的作用,不如留给你。” 她执意要给,老人只好收下,二人相处时间不长,却好像已经有了真正的母子亲情,老人一路送她,一路泪眼婆娑。 段樱宫现在戴着人皮面具,面容寡淡,好在一直冰清玉洁,最后还是通过了严格的筛选,在一个半月后,被封到听雪楼为婢。在吃大锅饭的院子里被教授了一个多月,来到听雪楼的时候,段樱离已然成为一个谨守礼节的奴婢。 只是这听雪楼名字好听,却并不是一个好的地方,首先说说各宫居住的条件及要素,一般来说,懿从尊三品以上公主、妃嫔、遗妃、长公主可享有一宫;懿从五品以上妃嫔、女官可享有一殿;懿从七品以上妃嫔、宫娥可享有一楼或一轩阁。而九品以上宫婢则可以由宫中辟一殿或阁,三至五人聚于一阁。 而现在,段樱离便是一个最低等的丫头,下九品宫婢,而她要伺候的主子,则是个庶七品的常在,姓李名青青,是个看起来很纤瘦,细眉小嘴的美女,她所居听雪楼不过是个不算太大,而且离内宫很远的小院子,加上段樱离及粗使丫头,一共也只有四个人而已。 即段樱离是新封来的近侍,外加两个粗使丫头。楼中暂无公公。 段樱离来了后,发现两个粗使丫头正蹲在井边聊天,看到她进来便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段樱离径直进入屋中,只见李青青正依在椅子上看书,现如今已经是隆冬,屋子里却只有一个小小的暖炉,而且火已经熄灭很久了。 “奴婢孟小离参见小主。” 李青青似乎被吓了一跳,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连书都从手中落了下去,她紧张地看了眼段樱离,又看了看自己的书,发现段樱离眸光无毒,这才略略地镇定了下,“哦,孟,孟小离是吧?你起来吧。” 段樱离起身,向李青青道:“小主,院里怎地如此荒凉?” “哦,我,我也不知……” 这位李青青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而且极度的害羞,像只受了惊的小猫。看她能够看《炎黄春秋》史集,能够知道她虽非出生于大户旺族,但至少出生于书香门庭。 “小主,奴婢是被封到听雪楼当差的,是您的近侍。今后,院中一应事务由奴婢代为打理如何?” 李青青正是求之不得,连忙点点头,“甚好。” 庶七品小主是没有自己的小厨房的,而丫头们也都集中在大食堂吃饭。 当日的晚饭是由一位公公为李青青送来,一个大大的食盒,取出来有两荤两素,还有一个包子,一个馒头,一份蔬菜汤,乍看还是不错的,只是摆出来便不见一丝儿热乎气,全部都是凉的,两份荤菜分明有人动过。 李青青就着凉馒头吃素菜,将两份荤菜拨到一边去。 段樱离知道皇宫太大,就算五品以上的妃嫔,若是没有小厨房,吃冷饭也常有的事,是以并不说什么。 她自己也是在伺候候李青青吃过后,便去了丫鬟食肆去用饭,一个放着百来号桌子房间里人已经坐满了,丫头们边三三两两地聚于一个桌子上吃饭,边谈论着今日的所见所闻,这便也是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能迅速传播开来的原因,也有一部分只是低首吃饭。 从他们的分布,大概能够看出高低等级,在这里,丫头们本身的等级并不重要,而且其主子们的等级直接影响了丫头们的身份地位。 比如,一个十品丫鬟若在二品妃嫔的院里做粗使丫头,她来到这里后,有可能比一个五品妃嫔的七品近侍要更受尊重。所以在这这里吃饭的位置,是按照妃嫔地位来的,只有庶五品以下妃嫔的丫头及庶五品以上院里的粗使丫头,才能坐在较好的位置。 所以,尊位排成了这样…… 由南到北,离打饭处最近的二十处桌椅,是庶五品以上妃嫔的粗使丫头用饭之处,再往后,便是庶五品及庶五品以下的近侍们吃饭的地儿,以此类推,到了北端,便是庶七品嫔妃们的丫头用饭之处。 段樱离进入房间后,先去接了碗热水喝着,并没有坐到桌子前去,看见李青青的两个粗使丫头自进入房里便收起了那种懒懒散散目中无人的样子,显出几分胆怯,从中间的走道过去,低垂着脑袋,手和手紧握着。 饶是如此,还是冷不防的,有人呸一下,将嘴里的饭渣吐到了这两个丫头的身上,她们只是看了那丫头一眼,屁都不敢放一个,径直到了打饭处,打饭的人也是看人给饭,随便给她们添了米饭,又浇了点菜汁就算好了。 她们端着饭从南端往北端走,有人伸脚绊了她们一下,二人齐齐摔倒在地,手中的饭都洒了。 狼狈地爬起来,想哭又不敢哭,拿着空饭碗去洗,惹得其她人哈哈大笑起来。她们洗好碗,从段樱离身边经过时,满含眼泪看了她一眼,委屈的要哭起来。段樱离没说话,只是也走过去,去打一份属于她的饭。 她是下九品丫头,从衣饰上可以看出来,只是大家还不知道她是谁的丫头,因此她即将快要走到南端打饭之处,也没有给她刁难,却在这时,站在门口没饭吃的两个李青青的粗使丫头,其中一个笑了笑大声议论道:“她到底是我们小主的近侍,比我们身份高啊,所以大家还是挺尊重她的。” 众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李常在的近侍啊! 马上有人站起来,装作不小心将吃剩的半碗菜汤泼在段樱离的身上,碗也掉在了地上,幸而是没有碎掉。 “唉呀,你看我,急着要给我家主子去烧洗澡水,竟不小心打翻了碗,罪过罪过,不过,你不会计较吧?” 这个丫头也不知是哪家主子的粗使丫头,一张大油脸因为辛苦而显得老相,在众人的哄笑中,段樱离将那只碗捡起来,稳稳地放在她的盘子里,“下次要小心点了。” 她不生气,别人倒没有乐子瞧了,都在那里起哄,“冯丫头,你的碗被狗爪子抓过了,你不生气吗?” 她们竟将段樱离的手比做狗爪子。 冯丫头听了,便想要再弄点啥事出来,但对上段樱离那双冷清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地跳了下,最后却道:“好了好了!人家是新人,我们要照顾新人啊,大家不要玩的太过份了。”冯丫头这话倒显得她极度大方,也有眼尖之人瞧出她似乎是有所忌惮。 又有人道:“冯丫头,说说吧,最近你们宫里那位婉仪主子,又去皇上那儿闹了没有?” 冯丫头一听来了精神,“你们这些丫头就是喜欢说人事非,不过有些消息我倒也可以给你们说说,那日,我们正往花棚子里搬花盆,就看到关皇后气势汹汹的来了,料想便是找婉仪主子的麻烦,谁知道怒气冲冲进去,满面笑意出来,你说这事邪门不?” 冯丫头身边一个小脸丫头笑道:“这算什么邪门呀,婉仪主子胆儿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是心中有底气,还不是仗着皇上疼爱,关皇后虽然身尊位高,可惜大婚头一晚便独守空房,到了婉仪主子面前,就是冲着皇上也得给三分颜面啊。” 冯丫头点头,“可不是……后来关皇后不但没有再找婉仪主子的麻烦,甚至还赏了西瓜过来,连我们这些粗使丫头屋里也都赏了,你想想,这节气,围着火炉吃西瓜,那是有多爽……” 众人也频频点头,有人猜测,这婉仪主子,恐怕马上就要高升。 他们如此议论纷纷,倒没人再注意段樱离了,段樱离打好了饭并没有吃,等她们议论完了,才端着碗回到听雪楼。 其实段樱离虽然知道宫中有所规制,但她到底也不是从底层上去的,不知道宫中丫头们是如此用饭的,这样一来,便是没有耳目,这消息来源也非常的丰富,只是这消息也非常浅显罢了,毕竟在这里用饭的,地位最高的也不过是五品庶妃的粗使丫头们罢了。 再往上,各宫都有小厨房,丫头们也都管理更严格,那才是真正非耳目不能打听到更多消息了。 而从食肆里听到的消息,多数是丫头们眼睛看到,而加入了自己的猜测,所以这种小道消息上面的人关注很少,也没有必要关注,因为这些猜测多数都是胡言乱语罢了,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也很少能够造成冲突与伤害。 回到听雪楼,将饭分给那两个没吃饭的粗使丫头,“你们吃吧。” 那两个丫头估计好多天没好好吃过饭了,段樱离甫一下院便看出她们面黄肌瘦。两个丫头也不客气,便将那份饭给分吃了。 段樱离又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丫头到底是吃了段樱离的饭,所谓吃人嘴软,不能像之前那般无视于她,只好答道:“我叫小香。” “我叫小芹。” “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不能再这般懒散下去,要知道小主不受重视,也有你们的原因,无论是谁踏进这种萧瑟荒凉的院子也不会对这个小主产生好的印象。若是小主一直被人冷落,地位无法提升,那你们自然也都一直会受排挤,就像今日这碗饭,我可以让给你们这一顿,却不可能让给你们每一顿,瞧你们这境况,再这样饿下去,说不定会得了疾病,死在宫中。” 段樱离的话,二人其实也明白,可是也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小香道:“小主不过是个答应,七品庶妃,虽然暂时地位是比秀女、答应、采女高点儿,可人家这三品没被称为小主,倒也无所谓,可咱们这位,虽被称为小主,却连个丫头都比不上。” 说着她还撇撇嘴,显然对段樱离的话不以为意。 段樱离冷道:“你们二人切勿将人看低,小主再怎么说都是主子,虽她此时伦落至斯,但总有一飞冲天之可能。 但你们都是丫头,将来若是努力些,最高也就是想办法弄个女官,说白了还是奴才。你们若是打定不想伺候小主的主意,便干脆将这小主踩在脚底踩死了,她将来若有飞惶腾达之日,自然不能将你们怎么样。 若是踩不死,被她有一日承了圣恩,你们的死期便也到了。再退一万步讲,哪日皇帝散步至此,万一看上小主,却见小院如此狼籍,你们又能保住自己的命吗?” 她这样一说,终究让两个丫头都有些紧张起来。 段樱离却又道:“说白了,我们这等人的命运与小主的命运息息相关,若你们不能与小主共患难,将来又何来共富贵的机会?” 小香和小芹终是低下了头,好半晌,小芹道:“孟姐姐,婢子们明白了。” 段樱离欣慰点头,转过身来,却看到李青青正站在窗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待她进了屋,李青青忽然向她拜下…… 段樱离赶紧将她扶起来,“小主,您这是做什么?”   ☆、端洗脚水的七品小主 李青青哭着道:“你所说的话,青青都听到了。青青看得出来,你必是极聪明又有些阅历的女子,求你帮我……” 段樱离替她拭干眼泪,“奴婢既然被遣至您的身边,当然会尽全力帮您的。” 李青青这时候才收住了些哭声,道:“可是……明晚,便是静娘娘银针刺穴的日子,我实在是,实在是……” 段樱离神情一凝,问道:“怎么回事?妲” 李青青这才哭哭啼啼地说了一件事。 原来身为小主,也并不是每天都闲着没事干,被皇宫里养着。庶五品以下的正六品,从六品、庶六品到正七品,从七品至庶七品的小主及庶七品以下的采女、选侍、答应、秀女等,还是会按照各上宫主子喜欢,而给予分配力所能及的任务,比如平时帮着上宫主子做做绣活,或者是有时候被上宫主子挑中,而去陪着种花、研墨的都有。 能够被上宫挑中,有时候也是好事,比如若是被皇后或者是四大妃嫔挑中,又或者是圣眷正浓上宫挑中,那么去了后,说不定能够见到皇帝,皇帝一高兴,封个五品以上的妃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就比如现在,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够陆婉仪给挑中,可偏偏陆婉仪还不爱带他们,只在宫中自如自乐,不愿与人分享窀。 所以这李青青,也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呢,还是不好…… 她便是被静娘娘这个上宫选中的,说是每隔三天,去给静娘娘端洗脚水。这名目已经足见这位静娘娘对于李青青的污辱了,再怎么说,端洗脚水有宫婢可以做,绝对没有必要劳烦有品阶的小主,可是李青青也没有理由拒绝,只能每隔三天去就给静娘娘端洗脚水。 段樱离听到这儿,便有些疑惑,这端洗脚水,虽是有些污辱人,但也没有必要怕成这样子…… 李青青看出段樱离的疑惑,又道:“若真是端洗脚水,倒也没什么,在百姓家,正妻也可命令小妾端洗脚水的,只是,这名目不过是静娘娘编出来的,哪里是端洗脚水,而是陪刺。” 这下令段樱离更听不懂了,心想着这东夏皇宫与南诏皇宫到底有所不同……便问,“什么叫陪刺?” 李青青擅抖了一下,接着便说出了一件令段樱离匪夷所思之事。 原来这静娘娘,是属于那种丰腴的女子,照李青青的话来说,面若发糕,身若大象,定是比那唐朝的美人儿杨贵妃还要贵气上几分,只是在这一水儿纤腰柳眉的美人堆里,她可十足不满意自己这样的丰腴美,于是在太医院里求了方子,每隔三天便以银针刺穴,据说如此做,可以使人肖瘦。 这方法却是非常令人受罪的,你想,那么长的银针,每针都刺入穴里,全身都扎满银针,哪有不痛之理? 可是为了美,静娘娘却咬牙做了,可她平日里又是极度好吃懒做之人,这样的方法虽然有点效果,效果却甚微。 每次银针刺穴之后,她便愤怒不已,为什么有些人能够长得那么瘦,但她却这么胖呢?若是人人都有她这么胖或者比她还胖,那她就不必受这样的罪了。 结果那日,她游园时便见到了瘦成一道烟柳的李青青,心里便恨恨的,越看她越是讨厌,又得知她不过是庶七品常在,于是便生出这名目,让李常在给她端洗脚水,实际上却是陪刺。 就是在她自己被针刺着的时候,另一张榻上的李常在,便也忍受同样的疼痛,太医的针刺到静娘娘的哪一处地方,李青青便也照样挨上一针。应该说,李青青比她还要痛,因为给静娘娘刺针的是太医院的老大夫,而给李青青刺针的却是太医院的学徒。 这样一来,听着李青青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痛、呻~吟……静娘娘便觉得自己没那么痛了,看到李青青被折磨的凄惨模样,她甚至还很高兴。 于是呼,便有了李青青每隔三日便挨针刺之刑的日子。 ……李青青说到这里,便瑟瑟发抖,哭着将自己的袖子挽起来,果然见到胳膊至手关节处,有几处针眼,尚且发红,没有全愈。 又将自己的脚腕露出来,果然也有针眼…… 她毕竟感到羞涩,又道:“身体每处,都有……” 只是那些地方,却不方便让段樱离观看了。 说起来,段樱离也并非良善之辈,但是这么折磨人的法子,她还从来没有想到过,不由暗叹,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只是可怜了这小小年龄的李常在。 想到这里,她一时也凝了眉。 若说这陪刺虽然有些灭绝人性,可到底还是在规制之内的。李青青若不去,反而会被告到上宫去,或许受到的惩罚还更大,而且针刺之刑还未必能够结束。李青青已经这般瘦了,那银针刺穴又是使人肖瘦的,坚持时间再长点,别说疼得受不了,只怕身体也受不了,肯定会没命了。 段樱离只得安慰她,“小主先不要过于恐惧,奴婢会想办法的,若一时间想不到,恐怕小主明日晚上还要再受一次罪。” 感觉到李青青听闻后,又颤抖了一下,却也只能默默地点点头。 第二日,小香和小芹忙了整日,总算把院子打扫得很干净,竟然还不知道从哪里抱了几盆花过来,虽然并不是名贵的花种,但放在屋中也凭添生机,就算李青青惧怕于晚上的陪刺,却依旧难得地展露出笑颜。 小香和小芹见状,也顿时开心了不少,争着和李青青说话。 到了用饭的时候,段樱离让小香和小芹跟在自己的后面,因为有段樱离的原因,二人也都学着段樱离的样子,走得很坦然,没有像昨日那般怯胆,只是那位冯姑娘居然伸腿想将段樱离绊倒,段樱离的确绊倒了,但是惨叫的却是冯姑娘。 原来段樱离的鞋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装了只钉子,这一下将冯姑娘的腿划伤了,鲜血直流。 段樱离站了起来,拍拍手道:“这也不能怪我,你若是不伸脚想要绊倒我,自然也就不会弄成这样。” “孟小离,你给我等着!”那位冯姑娘恶狠狠地叫道。 “好啊,尽管放马过来。”段樱离说着,便带着小香和小芹却盛饭,饭饭的女子又如往常那样给几个弄点采汤而已。 段樱离直接抢过勺子,将自己三人的饭盛得满满的,菜也挑好的舀上,这才把勺子丢回给那女子,“你省下我等三人的口粮于你何益?难道你家里养着八十岁老母还是供你哥哥娶嫂子?要知道,若是将别的份例占为已有可是大罪,这份肥差你想不想要了,自己考虑吧!” 盛饭的女子本来就是欺弱怕强之辈,见段樱离说得这么笃定,还真怕失去这个差事了,当下竟是好声好气地道:“是的,姑娘教训的是。” 这次,三人在北端找了张桌子,坐下吃完成饭才回听雪楼。 小香不可思议地道:“孟姐姐,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竟然没把我们怎么样?不是应该扑上来打我们吗?” 段樱离微微一笑,“你以为这里是闹市?可以随便打架?这可是宫里,一举一动都有成千上百条规矩在那里等着,而且越是在品阶高的妃子身边做事,越是要低调,否则生生死死只是倾刻间事。 你看他们个个嚣张,也不过是以气势打压人罢了。若是遇上不怕他们的,自然什么事都没有,闹起来于她们一点好处也无。况且,你以为一个粗使丫头,真的能跟主子说上话吗?” 小香和小芹马上明白了什么,陆婉仪虽是庶五品,可是人家宫院与这里可不同,一般来说应该有两个近侍,四个丫鬟和十个粗使,再加上小厨房里六人,但这只是份额之类的,再用些七品小主什么的,算下来院子里常来常往的总有二十几个人,粗使丫头是最低等的,主子甚至不会正眼看她们一眼,又何来替她们出头之理? 但小香和小芹心中还是有所怀疑的,只是第二日食饭时发现冯姑娘拖着伤腿打饭,虽然还是瞪着她们生气,最后却选择闷声吃饭,果然她还真不敢闹什么,二人才彻底的放了心,信服了段樱离。 段樱离这一举,一下子就打破了五品庶妃的粗使丫头在食肆里作威作福的局面,过了几天,甚至连食饭的位置都不知不觉改变了。 而是重新由自身品阶开始排位。 但是品阶高者,未必主子是厉害的,因此食肆里倒是狠狠地平静了一阵子。 这些且是零碎后话,只说这一晚,轮到李常在去伺候静娘娘。 看着她打着灯笼随着静娘娘的近侍走出听雪楼,小香和小芹都充满同情,若说李青青也真是够倒霉的,这样的主子生活,尚且不如她们这些当丫头的,至少不必隔几天就被针刑一回呀! 段樱离没有想到好的办法,此时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了。 李青青这一去,深夜才归,是被静娘娘的两个丫头给架回来的,只见她面色惨白,额上的冷汗还没有下去,段樱离扶她的时候便觉得她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她回来便倒在榻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屋顶,一句话都不说。 段樱离与小香小芹合力给李青青换过衣裳,初时李青青还是碰哪哪疼,嘶嘶地吸着气,到后来仿佛是痛得没力气了,就那么木然地忍着疼痛。 段樱离注意到李青青手腕之处,直到这时还在冒着血珠。 安顿她睡好后,三人出了房间,小香才道:“看样子又比前面几次严重了,只怕再来这么两回,小主非送了命去。” 小芹也附合着,“是啊,看她的样子,已经是送了半条命去了。” 段樱离这才道:“这位静娘娘,到底何许人也?” “不就是静妃。” 段樱离顿时一愣,一直想着静娘娘,无非就是与陆婉仪一样,五品或者是四品妃嫔,没想到竟是正三品的妃嫔。 历来,后宫会设有一后一贵妃四妃及若干妃嫔,一般情况下,皇后、贵妃与其她品阶的妃嫔都可以在皇帝登基后再选定,只有这四妃却是必须在皇帝登基之时,同时入宫以不至使后宫空虚,取安四方兮并百子千孙之吉祥之意。 四妃人选通常都是由太后、皇帝综合各方面因素由贵女中选定,当然这只是皇帝登基时的必备仪式,大婚后,四妃位份高低却有可能因为各方面原因而变动。 不管怎么样,李常在与静妃娘娘品阶相差太大,她们这些奴婢们,恐怕还真的是帮不上李青青。 品阶相差太大,她们这些奴婢们,恐怕还真的是帮不上李青青。 但是一晚上过去,段樱离还是想到了办法……在小香和小芹的耳边耳语一番…… 至晌午食中饭的时候,就已经听到食肆里大声喧嚷,“你们听说了没有,有高人说,静妃娘娘那丰满体魄乃是富贵象征,就与当初的杨贵妃一样,若是没有了这身肉,反而要伦落到与我们一样呢。” 立刻有人接话,“那可不是,否则为什么人家是静妃娘娘,而婉仪主子虽然得了皇帝的宠爱,却依旧只是主子……” “这么说来,静妃娘娘倒的确是大富大贵之象……以你我这样的小胳膊,干瘦脸,注定只能当下人呀!”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听说,皇帝是喜欢丰腴的美人呢。” “是吗是吗,谁说的?” “谁说的就不清楚,但是今晨,皇帝经过静妃娘娘的宫门前,便停留了片刻,后来便有人在静妃娘娘的门前发现一件玉佩,虽然说是很普通的玉,却是双鱼玉佩,这意喻极好啊,很明显是皇帝赏给静妃娘娘的。” “呵,若是如此说,皇帝为何不直接进宫赏她呢?” “你傻了……皇帝至今尚未召见任何妃嫔,连两宫皇后都独守空闺,他又怎么能够明张目胆去赏静妃娘娘呢,你想,双鱼是什么意思?……你们仔细想想,如我所料不差,今晚皇帝必定召幸静妃娘娘。” “啊,真的吗……” 听着这丫头说的头头是道,众人居然一下子有些安静起来,心中是忌妒、羡慕各种情绪混杂。 只有段樱离和小香小芹,相视偷笑一下。 ……可是当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皇帝没有召幸静妃娘娘,更没有召幸任何人,小香开始担忧,“假的终究是假的,明天又不知道会怎样?倒是可惜了小主唯一的玉佩。” 可是段樱离却一点不焦急,只问,“你们说,皇帝没有召幸任何妃嫔?而且洞房之日还让二后独守空闺?” 小香小芹点点头,“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为何呢?听说二后都很美……” 小香眼睛微微一亮,“你来的晚,自然是不知道情况。听说大婚那晚,二后均各出奇招,想让皇帝临幸于她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都失败,反而将皇帝惹怒,放下狠话,说不想再见她们……唉,后来果然就没有再见。 说起来二后也当真是冤枉,论漂亮定是比婉仪主子漂亮,只是因为大婚之夜勾心斗角做错事,反而让婉仪主子捡了便宜。” 段樱离又问,是做错了什么事,小香却又说不上来了。 当下便也不多想了,又给小香和小芹布置了第二日的任务。 结果第二日,在食肆里传出来的消息尽是,“皇帝本来要召幸静妃娘娘,可惜那陆婉仪醋意大发,竟是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导致皇帝改变主意。” 这一下,矛头直指陆婉仪。 躺在床上休息的李青青听到此消息,又担忧地道:“这事,若是被陆婉仪知道,我们就都完了。” 段樱离只是安慰也,“这世间,只有流言最能伤人于无形,又是没有办法寻到根源的,小主且勿担忧,要知道只有我们四人知道,若是此事泄露出去,也是我们四人一起完蛋,所以,小香和小芹,你们知道怎么做了。” 小香和小芹连忙跪下,指天立誓不会将此事污露半点风声,李青青这才放心了些,只是仍然愁眉不展。 但是第三天晚上,静娘娘却并没有让人来叫李青青去端洗脚水了。 * 这件事过后,李青青连续养了十几日身体,便恢复的七七八八,面色好了,人也比之前有精神多了,有时候也肯放下书,陪几个丫头聊聊天什么的。 听说静妃娘娘现在与陆婉仪过不去,处处使绊子,已经斗得两败俱伤。陆婉仪病倒了,而静妃娘娘也被宫内的人看了笑话,结果被自己的尚书老爹给大骂了一顿。一时间,食肆里似乎没有了话题。 然而段樱离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有种危险,正在渐渐地逼近她。   ☆、寻迹而来的主子 经过这段日子与李青青相处,段樱离发觉李青青这个女子,其实是一个没有什么功利心的女子,她每日所盼望的无非就是手中有一本书,桌上有一碗热茶,然后可以静静地读上几个时辰的书,其它的事仿佛并不放在心上妲。 没有静妃娘娘让她去端洗脚水,她现在觉得这日子已经很幸福了。 偶尔,她也会向段樱离吐露一些心事,原来她原本是生活在玉郡,老爹是个普通的玉器商人,但那时玉郡还不叫玉郡,是叫东夏国的时候,所有的官员都是从民间选取,也没有设什么科举制度,只要有一技之长且人品差不多的,经过上锋考验就可以为官。 她的老爹当时便是玉郡一个商会会长,玉郡所有人都是以玉为生,不是挖玉的就是卖玉的,不是卖玉的便是雕玉的,若这三样都不是,便是当官的了,当官的也都是想办法能够玉器销往更远的地方,能够卖出更高的价格为已任。 李青青的老爹能当一方商会会长,自然是有些能奈的,之后东夏复辟,玉郡的管理恢复东夏旧制,取消商会,转而由官府管理玉矿,李青青的老爹成为玉郡一个七品县令,而她也被选到宫中来,当了个常在。 段樱离想了想,便问了李青青一个问题,“照这么说,玉郡的玉矿管理,以前应该是掌据商会的手中,现在商会解散,没有人反对吗?” 李青青奇怪地看了眼段樱离,道:“你所关心的,只有男子才会关心到,女子是很少想这类的问题的。” 段樱离忙低首施礼,“倒是婢子多事了。” 李青青却又道:“那也没什么,你我二人之间原本不必如此客气。只是关于商会之事,我所知道的也实在有限。不过在我被送入宫中的时候,有一次听我爹和娘说,商会解散乃是因为皇帝害怕玉郡脱离掌控,所以这次选入宫中的很多妃嫔,都是原本玉郡商家的女儿,目的不过是以我们的身家性命来制衡我们的父母而已。” 李青青说到这里,目光渐有黯淡之光,“女子的命运始终不能自己把握,当初我听人家说,我们的少主乃是人中龙凤,气宇宣昂,金戈铁马的英雄,只是现在也用上了这等办法,我只觉得入宫也没什么好的。” 段樱离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窀” 李青青嗯了声,表示她是理解的,却又道:“只是这样一来,却令我对皇上失望得很,也不想见到他了,因为见到他,不知该爱他,还是恨他。如今我在宫中平安,我爹娘也平安,我便满足了。” 李青青不愧是喜欢读书的,见解与旁的女子到底不同。 段樱离也不好深说什么,只觉得果然是一入皇宫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这是一个,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地方。慕风当然也会被改变。想到他的改变,她终究还是心痛的。 当然后来,段樱离知道,其实将玉郡商会商人的女儿嫁入宫中,乃是贺一过的主意,有某些方面来说,这个主意还不错,但后来引起的各种连锁效应,恐怕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然而这时候,段樱离并没有想到后来的事,只是暗忖,李青青毫无再往上争取的心,而她却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显然李青青并非良主。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有一日,小香和小芹齐齐地跑了进来,“小主,小主,言主子来了!” 段樱离尚不知这位言主子是谁,只见李青青已经放下手中的书,紧张地迎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三个人,一位主子打扮的女子,大约十七八岁模样,一双杏仁眼微微翘起,面若秋月,腰如细柳。 比较特别的是,她从头到脚,都有许多的玉饰,似乎特别偏爱玉饰。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令人感到亲切的美女,不过自从见过了孟珂,段樱离再也不会单纯以外貌来大略地判断一个人。这时候李青青已经拜了下去,“臣妾见过言姐姐。” 这女子微笑着将她扶起来,“青青,你我之间,不需如此多礼。” 二人又客气了几句,便入了屋。 这女子往屋内一扫,便道:“现下,就只有这三人伺候着吗?” 李青青道:“倒是足够了,你知道,我向来喜欢清静。” 这女子又道:“小香和小芹,我之前倒是见过,只是这一位面生得紧。” “这是新来的近侍,如今院里大小事都靠她,她叫孟小离,小离,过来见过言姐姐。” 段樱离过来,施了一礼道:“给言主子请安。” 这位言主子亲自将段樱离扶了起来,又道:“抬起头来。” 段樱离抬起头,便见这言主子盯着她的面容看了几眼,忽然笑道:“好一双妙目,只这张脸寡淡了些,否则不知道要多么的绝色倾城。” 段樱离连道,“谢谢言主子夸奖。” 言主子却又转向李青青道:“我倒觉得与这丫头投缘得很,青青,你便将这丫头换给我好了。” “啊,这——”李青青没想到她忽然来这么一句,一时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段樱离道:“奴婢是当初被分配到听雪楼的,进入此楼当日,便已经向小主发誓,从此以后共患难,同富贵,还请言请子成全我们。”她说着便又拜了下去,言主子却又赶紧将她扶起来,笑道:“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好帮手,我会对你更好。” 李青青见状,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言主子轻轻地握了李青青的手,“青青,你我二人相识于患难之时,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只希望有一个地方,能够静静的读书。你放心,以后我会尽量的照顾于你,不让你再受端洗脚水之辱,只希望你能将这位小离给我。” 李青青想到自己入驻听雪楼以来,当真是受了很多的欺负,因为段樱离的到来这一切才有所改变,才过了段不错的日子,便又要将这块宝送出去,她实在不乐意。 见她还是犹豫,言主子叹了口气,缓缓道:“近日,后宫里议论最多的,莫过于有关静妃娘娘和婉仪主子的事,起先我真的很好奇,按道理说,婉仪主子虽受皇帝宠爱,但毕竟只是个五品庶女,而静妃娘娘却是三品正妃,本应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竟闹到如此地步? 后来,我听说静妃娘娘忽然撤销了针刺瘦肖法,而且青青你也不必再去端洗脚水,这件事她们二人闹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却只有青青你从中得了益处,我便猜着,你这里是来了高人。” 她笑着转向段樱离,“果然我是没猜错吧?” 李青青听得腿一抖,跪了下去,“求言姐姐莫要将此事张扬!我,我……我同意了!” 言主子赶紧将她扶起来,“青青,你这是做什么?我从来不会害你的,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但此事也就止于此而已。” 李青青心内沮丧,却不得不点点头,“是。” 有些怔忡地看了眼段樱离,终是道:“小离,言姐姐是个好人,你便,跟着她去吧。” 段樱离此时还能说什么吗?当下只是向李青青微施一礼,“是。” 言主子将带来的两匹布送给李青青,又将自己身边一个丫头留下,便带着段樱离离开了听雪楼,在路上,这位言主子再次向段樱离介绍了自己,段樱离才终于明白她到底是谁。 她竟是徐蔚将军的女儿徐微言,现是五品庶妃,品阶“丽仪”,不过一般被称为言主子,比陆婉仪尚要高上半品,与陆婉仪同住贤妃娘娘的夕月宫。她进宫至今,倒是常常见到慕风,只是慕风从未正眼看过她。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并未觉得难过或者是遗撼,只是很冷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她之所以肯坦言相告,便是想要重用段樱离。 段樱离心里如何不明白呢?况且言主子看透静妃娘娘与陆婉仪争斗的起源,等于抓住了李常在和段樱离的把柄,段樱离这时候只能静静地听着。 到了夕月宫,见有两个太监正在那里说什么,宫里的丫头们排成几排,他们挨个看着。 到了近前,便见这太监面色异常白净,容貌英俊,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却头发、眉毛俱白,而且面色阴聿,让人望之而产生几分惧怕感。这个太监段樱离曾经见过,在她们刚刚进宫没多久的时候,这个太监曾经过来给新来的丫头们训话,嬷嬷告诉她们,他是太监总管关静。 徐微言很谦逊地先跟关静打招呼,“关公公,何事?” 关静这才装做才看见他们似的,转身向徐微言微微一福,“言主子,你来的正好,昨天有个小丫头从皇后宫里偷了个玉镯子跑了,怀疑这小丫头还没有出宫,因此让奴才各宫苑的搜捕。” 徐微言微微一怔,“哦。” 关静的目光便落在段樱离和另外一个丫头的身上,道:“言主子,这丫头面生得紧。” 徐微言笑道:“再面生也都是公公给咱们挑出来的不是?她是新封到李常在那里的宫婢,我看着她挺乖巧,便将她带过来在我的身边做事,这才刚刚进宫呢,公公莫要把她给吓着了。” 关静不理会徐微言的话,向段樱离道:“抬起头来。” 段樱离诺了声,抬起了头,关静看到她那双眼睛的刹那,不由心中一动,接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大概纸上画着那偷了玉镯子的宫婢面相,关静竟是将二人的面容再三比对,眉间有些疑惑。 段樱离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位关静是为皇后关玉姬办事的,说找什么偷镯子的丫头,恐怕是那关玉姬派人在宫外捕杀段樱离没成功,时间久了,终于开始把矛头对准了宫内,她定是怀疑段樱离入了宫,才让关静拿了画像,到处搜人的。 而画像上所画的,必是段樱离真正的面容。 她微微地有点紧张,莫不是这关静竟看透了她所戴的人皮面具? 正自暗里想办法,如何才能躲过这劫,却听得关静道:“没什么事了,言主子,您有什么事可以先去忙了。” 徐微言微笑道:“谢谢关公公。”说着,便带着段樱离回到了藕香榭。 这便是徐微言所居之处,一条长长的水榭中长满荷花,正是此处的名字契合。进了房间,徐微言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若是你这丫头犯了什么事儿,没得要牵累了我。” 话虽如此,却又明白段樱离其实已经过了关静那一关,于是又接着道:“这关静今年二十六岁,原来他并不是太监,而是国师关尚兼玉郡郡王唯一的儿子,得了种怪病,从小便是眉毛皆白。在前些年里,为了复辟东夏国而出生入死,是名得力的干将,可惜几年前的一次行动,他受了重伤,巧不巧的,正是伤在那处……” 徐微言隐喻地带过这件事的始末又继续道:“结果就变成了太监,本以为他这生就这么完了,结果他也真拉得下脸来,不顾自己的国师父亲,就成了太监头子。他也是心狠手辣之辈,这才多久,现在宫里的太监全部都是他的人,个个都怕他。” 徐微言说到这里,终是叹了声,“这后宫,其实便是他的天下。” 段樱离已经数次听到关尚的名字,又暗想,以前听闻慕风提到关先生的时候,总是语带恭敬,他能够助慕风走到现在这一步,想必也是个奇人,胸襟才能该是非同一般,否则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做太监头子。 只是不知这关尚,对于关玉姬四处捕杀于她段樱离的事,是否知晓? 段樱离终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么,国师又是何等样人呢?” 徐微言冷冷一笑,“他是何人,如我等这般身份的人如何能知道?这国师在朝内只是个虚位,以示尊重而已,但是玉郡王却是名符其实的,现在玉郡该是在这位关尚的手中。” 段樱离又想到李青青之前提到慕风纳娶玉商之女入宫为妃之事……两相结合,便知慕风与这关尚并不是十分的信任与契合,说不定暗斗不止。 只是,不知与慕少离合作的人是谁? 混入到宫里的美人儿又是谁? 想让南诏与东夏开战的,又是谁? 段樱离脑海里闪过很多的念头,以至于徐微言问话她都没有听见,徐微言见状倒也不逼她,自端了茶喝茶。 直到段樱离意识到自己失态,要跪下去请罪时,徐微言才道:“请罪便不必了,我只想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在想,皇帝是个何样人?是否已经临幸过很多妃嫔?” 徐微言微微一怔,片刻才道:“原来你在想这件事,其实这件事,宫内从上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是什么秘密。皇帝是个不近女色之人,他每晚都宿在正殿左侧的偏殿甘泉殿内,白天也常在前朝处理事务,不入后宫,至登基至今,每日如此。” 听到这话,段樱离心中情绪很是复杂。 内心里期待徐微言能多说些关于慕风的事情,但徐微言却来了句,“我进宫至今,只与他说了一次话而已,我跪下请罪,他说,有些罪我当不起。” 段樱离知道深宫内的女子,所有的希望都是在皇帝的身上,得到这样的待遇,又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 徐微言却又继续道:“罢了,要你帮忙,总不能叫你一无所知。” 接下来所说的话,便是徐微言从她的父亲徐蔚那里听来的。 话说当初慕风登基,事发突然,一应事仪无法准备周全。 贺一过及关尚二人经过商量,当即定下了四妃人选。这四妃人选身份皆都重要,常常代表了国之梁柱之安稳与相互的制衡,四妃家族便是国之基石,最后商定了如下人选: 静妃乃是臣相贺一过之女贺兰兰,贤妃乃是玉郡过来的原臣相现为兵部尚书的季冰之女季小玉,而淑妃则是玉郡原护卫队长,现为京卫同知蔡成之女蔡丝萝,而惠妃则是徐蔚之女徐微言。   ☆、一曲引来凤羽询 四妃人选即已商定,便不会轻易改变,只是在登基当日,慕风却忽然找了个理由,将惠妃贬为五品庶妃丽仪,便成了现在的言主子。 徐微言又继续道:“当时,我不过是没有接到宫婢递来的茶杯而已,碎裂声吵了朝堂,我当即跪下请罪,他却说,有些罪我当不起……当堂将我贬为五品庶妃。我知道他所指的,便是当年我父亲背叛慕氏转投赫连氏,出卖了许多慕氏族人,可以这样说,我父亲的手上,染满了慕氏之人的鲜血,所以我能够理解皇帝的想法妲。 只是,若没有当年出卖慕氏的自保,又何来二十六年后的复辟?若没有徐蔚将军,又何来现如今的东夏,我不服!” 徐微言说到这里,终于不再平静,眸中有愤愤之色。 段樱离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只怕在那么多朝臣与其他三妃在场的情况下,徐微言备感污辱。 果然,徐微言又道:“本来,我受了些污辱,倒也没有什么,只是我既然进宫,代表的便是我父亲。多年来,我父亲因为当年之事而饱受良心的折磨,一天安稳觉都没有睡过,这次有机会复辟东夏,他便全力以付,却不料得到这种待遇…… 现在,他日日喝酒,醉得不醒人事,已经不侍职事,只怕命不久矣。我曾劝说我父亲,既然如此,不如辞官去了吧,过些逍遥自在的日子,但我父亲却道,辞官是容易,只怕这官职不在,立刻便要死无葬身之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两番背叛,结下了太多的仇怨,他死了倒无所谓,只怕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要保不住。” 徐微言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 她今日说的足够多,也足够清楚。她即想保住自己与父亲,便必须得力争上游,这便是她找段樱离来的原因。 徐微言发现段樱离面容平静,眸光清澈,再无疑问,便知她已经懂了,当下道:“你说,你被封到听雪楼伺候李常在,便与她许下诺言,同富贵,共患难。今日,我也愿给你许下诺言,若他日,我徐微言有出头之日,必不会亏待你孟小离,我愿给你,你想要的一切。窀” 段樱离弯下腰去,“谢谢言主子厚爱。” 聪明人与聪明人交流本来就不需要很多繁杂的东西,二人之间即是合作,亦是交易,徐微言知道段樱离不会背叛她,而段樱离其实也正需要徐微言这样的一个人。 现在,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关静。 因为关静要杀段樱离。 因为后宫是关静的天下。 同时段樱离心中却有些雀跃,因为她现在住到了夕月宫,便有机会见到慕风,可惜的是,接下来的日子却平静得很,除了关静还是过一段时间便全面搜宫一次,寻找他要杀的人,再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转眼间,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段樱离还记得半年前,自己与慕风在涯底的情景,虽说也发生了许多令人悲伤的事,却也是这几年来,唯一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的一段日子,现在回忆起来,竟是忘却了当时的伤悲,隐隐还有甜蜜之感。 只是,每次想着,无论前世今生,那么多的回忆,唯自己独守,便有些孤独。 无论如何,三月初,正是各宫院开始准备放风筝的日子,慕风终于来到了夕月宫,得到消息的徐微言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带着段樱离往藕香榭最高的阁楼上奔去,但是等二人到了楼顶窗口,所见的也不过是慕风的背影。 他并没有如段樱离想象中的,穿着明皇色的龙袍,反而是一身绛色长衫,腰间坠着只很漂亮的青玉,头发倒是中规中矩地束了起来。 陆婉仪已经迎了出来,像只雀跃的小兔子,只是稍微地行了一个礼就抱着慕风的胳膊撒娇,指着园子里的花朵说着什么。 慕风神色淡然,很少说话。 之后,二人便相携进入了萧湘院。 直到二人背影消息,徐微言才又默默地走下楼。 这几个月来,徐微言一直想见陆婉仪,可是她都称自己有病,不肯见。陆婉仪不但不见徐微言,她是不见任何人,就算是关皇后过来,她也只是迎出门外,并不请入潇湘馆内,于是有人说,这潇湘院内必然有些什么古怪,可惜仔细打问,又问不出什么来。 而平日里向二后晨昏定醒,她向来也是不参与。 谁叫她得了皇帝的宠爱,别人也拿她无法。 徐微言下楼后又将自己打扮一番,便到了慕风离开萧湘院的必经之路上等待,在八角亭里烹了茶,摆好了棋。 段樱离道:“以前,您都是这样做的吗?” 徐微言点点头,她每次在这里等待皇帝,确实也能够与皇帝见上一面,但皇帝从来都是远远地看她一眼,她站起来向他施一礼,他也只是微微地点下头,就离开了。 段樱离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应该放一把琴在这里。” 徐微言想了想道:“并不曾听闻皇帝喜欢弹琴,而且他似乎很不喜欢听琴,据说之前宫里有好几个琴师被赶出去,他说他们弹琴就像弹棉花。” 段樱离的唇角不由露出一抹微笑,如他那样琴艺高超者,自然听别人弹琴,都觉得很难入耳了。 于是道:“我知道有一首曲子很好听,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若是惹得他骂一顿,总算他也对这件事会印象深刻。” 徐微言心中一动,终是点点头。 琴拿来后,徐微言道:“我虽是也学过弹琴,只怕不比寻地琴师的技艺高超多少。” 段樱离道:“那么这一曲,便由奴婢代劳吧。” ……过了会儿,有丫头跑来对徐微言道:“圣上出来了!” 段樱离十指纤纤,拨动琴弦…… 她所弹的,正是当年慕风所创神仙曲,因为不同的人,会弹出不同的感觉,段樱离苦练之下,并没有达到能够蛊惑人心的效果,反而听来令人非常悲伤,心底重重哀意被唤上来,又隐隐有天雷滚滚般的压抑怒火…… 因此,慕风让她不要再弹这个曲子,因为这曲子被她弹出来,听者被调动起了许多不良情绪,与人无益。可是今日,她重弹这首曲子,这是他教给她的,不知道他能因此而走过来吗? 可是好一会儿,慕风却并没有经过这里。 原来他听到琴声后,便停住了脚步,好半晌侧耳倾听…… 关静问道:“圣上,怎么了?” “这曲子,很是特别……” “奴才去看看,谁在弹琴。” 慕风看了看方向,心中一动,知道是徐微言在那里等他,当下道:“不必了,我们换条路走。” “诺。” 虽说是要换条路走,但琴音依旧不绝于耳,慕风走着走着忽然踉跄一下……关静赶紧扶住他,“圣上,您怎么了?” “孤有些不舒服,速速回宫。” “诺。” 关静挥了挥手,后面的轿辇便跟上来,慕风上了轿辇,关静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圣上回宫!” * 这个小小的插曲,段樱离等人自然是不知道。 然而,这曲子,却吸引来了另外一个人…… 当他出现在段樱离的面前时,段樱离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揪了起来。 他一身宝蓝色精锻衣裳,腰系玉带,整个人看起来不像前些年那么阴沉冰冷,他的气质渐渐地转入平和,这么英俊的人儿,又有这么笃定从容的气度,不是凤羽又是谁呢?他从一条小路上,寻着琴音而到,初时只看到段樱离的背影,一颗心便怦怦怦地狂跳,待一曲结束,他已经走到了八角亭中。 徐微言看着这个奇怪的男子,“请问,公子有何事?” 凤羽又往前跨了一步,刚要张口唤出段樱离的名字,入眼却是一张颇为寡淡的脸…… 段樱离很努力,才使自己神情如常…… 她也好奇地看着凤羽,真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东夏的后宫。 凤羽仔细地观察段樱离的脸,最后眸子中却只有失望…… 徐微言见他不答自己的话,语气略微有些冰冷,“你是何人?为何胆敢闯入后宫?” 凤羽这才歉意地抱抱拳,“这里是夕月宫,想必您是言主子吧?我是凤羽,乃是玉郡王的门客,今日是陪着玉郡王入宫探亲。” 探亲?探谁的亲,自然是来探望关玉姬的。 凤羽又接着道:“不想半道被此绝妙琴音吸引,便不由自主误闯此处,还请言主子见谅。” 徐微言哦了声,“原来是凤公子。” 二人施过礼后,凤羽又道:“这操琴者是言主子的人吗?” 徐微言点点头,“正是。她叫孟小离,乃是新进宫来的近侍,却是一手好琴艺。” “不知,我能问她几个问题吗?” 徐微言即是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便不由地犹豫起来。 凤羽又道:“只是几个普通的问题而已,言主子也可在场。” 徐微言只好道:“好吧,您问吧。” 又向段樱离叮嘱道:“你要好好的回答凤公子的问题。” 段樱离低声道:“诺。”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段樱离摇摇头,“回凤公子,这曲子尚未命名。” “未命名?那这曲子,是谁教给你的?” “入宫前,曾有个女子在我家中借宿,用了几天的时间教会了我弹这首曲子。” “有个女子借宿于你家中?她是谁?”凤羽明显紧张起来,不等她回答,又问,“何时发生的事?” 段樱离道:“大概是一年多以前,只是她未曾留下姓名,我便也不知她的姓名。” 凤羽算了下时间,一年多以前,是段樱离刚刚逃离南诏皇宫的时候……他不由地非常失望,是啊,明明已经看到段樱离死在绞架下,又如何还能活着出现在他的面前呢? 徐微言见他愣神,又问道:“凤公子为何要问这些?”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琴音妙绝……凤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凤公子请说。” “不知可否让孟姑娘有空的时候,去我暂居的蓬莱宫操琴?” 段樱离这下有点紧张了,暗暗给徐微言摇头。 但徐微言像没有看到她的示意似的,很乐意地应承下来,“当然没有问题。” 凤羽道:“那就今晚吧。” “好,一言为定。” 凤羽又看了眼已经垂下眼帘的段樱离,便对徐微言道了声告辞,就出去了。 这时候,慕风早已经回到了甘泉殿。 没有引来慕风,引来了凤羽,这令段樱离异常沮丧。 “言主子,为何答应他的要求?” “此人气宇宣昂,绝非池中之物,又能得玉郡王的器重,只怕将来于我有所助力,我有心结交他,你不过是替他操琴几曲而已,又并不是什么难事,你不会推辞吧?” 她还有推辞的机会吗? 徐微言又道:“你去了后好好的替他操琴,如果有机会与他说话,你应该知道怎么应对吧?” 段樱离只好点点头。 下午的时候,徐微言收到了耳目带来的消息,说是皇帝亲自招待玉郡王,还请关皇后陪座,午膳用得其乐融融。 徐微言听了,也没多说什么。 傍晚,蓬莱宫那里早早地派人,来接了段樱离过去。 徐微言待段樱离离开,立刻让人在院子里摆上琴,并且精心打扮了一番,便焚香弹琴,有一下没一下的琴音,拨乱人的心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等到了慕风的到来。 在八角亭中段樱离所弹的曲子,到底是起了作用,徐微言得知慕风操别的路回宫就已经知道今晚慕风必会驾临,因此她在这儿早早的等着慕风。 “臣妾参见圣上。” “平身吧。”慕风虚扶一把,便走到琴前,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徐微言站了起来,“圣上,今日您不是应该陪着皇后吗?怎么有空驾临藕香榭?” “孤只是随便走走。” 徐微言一怔,笑道:“圣上说的是。” 说着,已经请丫头端上几色糕点水果,再添了香屑在炉中,二人各坐在桌子一边。徐微言想找点什么话题,但是慕风向来又是少言寡语的,她也不想弄巧成拙,二人便这样沉默地坐着,慕风微仰着头,看着亭外那一片天空。 今夜星辰很美。 就这样坐了盏茶的功夫,慕风才道:“能再弹一次今晨所弹的曲子吗?” 徐微言摇摇头,“弹此曲需要很多的心力,今日臣妾已经弹了一次,没法再弹第二次。不过圣上若是想听,今日过后的每日,臣妾都愿意为圣上弹一次。” 慕风倒没有勉强她,站了起来道:“孤走了,你早点休息。” 徐微言拜别,看着慕风的背影快要消失在深浓夜幕中,又紧追两步,“圣上,即然圣上喜欢听这曲子,为何今晨会饶路而行?” 然而慕风却没有回答,直至走出夕月宫再没回头。 徐微言忽觉得,今日一整日,自己都是步步为营的,只可惜最后问的这一句却是多余了,顿时落在下风。 不知明日,后日……不知慕风何时会再来? 再说段樱离,被带到了凤羽暂居的蓬莱宫香雨阁内,只见整个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即没有丫头照应,也没有奴才端茶送水,凤羽独自坐在居中的位置上,一杯一杯地缓缓喝酒,案上也并没有置下酒菜。 段樱离进入屋中后,便见一把琴已经摆好,段樱离便坐在琴旁。 二人的距离不近,段樱离只觉得凤羽面色冰冷淡然,此人心性多疑,狡诈诡变,真不知道他在清晨听到此曲的时候有没有怀疑什么,现在又想做什么。 “开始吧。” 段樱离道:“此曲尚未学精,容易引起人心中哀意,凤公子边喝酒边喝曲,只怕要引得公子失态。” 凤羽呵呵冷笑…… 这屋里没有别人,若他真的失态,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下也不理会段樱离,自顾自地喝酒。   ☆、深宫夜宴 段樱离指尖微动,琴音乍起。 果然便是神仙曲,只是因为功力有限,弹出来不是慕风所弹出来的那种味道。凤羽亦是学过神仙曲的,他自己还曾在明帝面前弹过,而使明帝对他另眼相看,所以他也是明白,神仙曲每人所弹的感觉都不同,没有人能与慕风弹奏的一样。 听着琴音,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里滑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到了段樱离的面前,手掌按在琴弦之上,琴音顿止,段樱离抬眸看着他,“不知凤公子有何指教?” 凤羽满身酒气,眸光散乱,低语道:“不要弹了。” “那奴婢告辞了。” 段樱离转身就要走,冷不防地,被凤羽蓦然扯过来,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他也不说话,只是这样紧紧地搂着她,段樱离想要挣扎着出来,却听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唤了声,“樱离……对不起……窀” 段樱离的身体微微一僵…… 便又听得凤羽道:“我,都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呢?段樱离也不好妄自猜测。 “我知道,你是来报仇的……” 段樱离又挣了挣,“凤公子,你喝醉了。” “醉了又如何?没醉又如何?樱离,再也不会回来……而你,没有资格谈这首曲子,以后,别让我听见,别让我听见……” 段樱离只好道:“好,凤公子,奴婢以后绝不在您的面前谈这首曲子了。” 凤羽却又道:“你还没明白吗?樱离,早就走了,再也,再也不会回来……你,不是樱离……” 段樱离只好道:“奴婢明白,奴婢不是樱离。” “……可是,我应该给樱离报仇,不是吗?……” 凤羽声音中忽然流露出来的冰冷,让段樱离的心蓦然下沉,可这时已经晚了,凤羽忽然将她狠狠地推开,她的身体便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一下子撞在柱子上,口吐鲜血地跌倒在地。 她就知道,凤羽从来都没有变,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就算隔了这一世,她终于得到他迟来的道歉,但那又怎么样? 凤羽一步步地向她走来,“以后,不许弹这个曲子,樱离死了,她已经死了……我,知道,她已经,死了……” 他的面上,逞现古怪的笑容…… 段樱离忽然明白了什么,凤羽从来就没有放过她,不管他做多少事,最终他还是要她死的,他恨她,就像她也恨他一样。 她抹了抹唇上的血迹,疯了般的往宫外跑去。 她感觉到凤羽便追在她的身后,只要他追上了她,必定会杀了她。 不知道跑了多久,气喘吁吁停下,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一处陌生的园子里,此处小道被林荫遮盖,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深,而且很远的距离才能一盏宫灯,四周又都是同样的小道和树木,段樱离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迷路了。 就在这时,听得树丛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凤羽追了上来,她又没命地往前跑,刚跑几步便见不远处,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他独自坐在石椅上,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 仿若是在等人,又好像只是坐在那里。 那清澈滟洌的双眸在黑暗中如冰冷的星子般,就算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依旧风华无双的样子,不是慕风又是谁呢? 段樱离看到他的时候,他同时也看到段樱离了,大概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跑到这里来,他便站了起来,就见那身影已经飞快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他吓了一跳,刚要把她推开,便觉得胸前凉凉的,原来是段樱离的泪水已经湿濡了他的衣裳。 “我终于,找到你了……”段樱离说得断续,哽咽。 慕风僵硬地问道:“你是谁?” “我……”段樱离忽然想到,自己戴着人皮面具,慕风根本不认得她。 感觉到他的拒绝,她只好放开了他,抬起泪眼看向他,道:“我是……” 话尚未说完,忽然发现慕风看向她的身后道:“皇后,你来了。” 段樱离转过去,便见与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站在不远处,身边也并无任何随从。 那女子的脸,与她的脸一模一样,此时她面颊微红,略带羞涩,点了点头,用手比划道:“为什么约我在这里见面?这里很黑,我感到害怕。” 段樱离一下子明白眼前的女子是谁了。 她是花轻雾,但是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她是那位叫做蝴蝶的西宫皇后。 慕风已经撇下段樱离,走过去牵起花轻雾的手,“孤牵着你,你就不怕了。” 花轻雾点点头,脸上又飞起一片红云。 慕风微微地笑了笑,道:“孤请你吃东西。” 花轻雾着实好奇,比划道:“吃东西?在这里?” “是的。”p慕风说着,又牵着她道:“是啊,孤都好久没有吃你烤的东西了,今夜特意找到这个所在。” 说着,他牵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在一小片空地上,有一堆或许是他刚刚捡好的干柴,旁边还有一只袋子。慕风把手伸进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却是一条已经被杀死的蛇,“你看!” 花轻雾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慕风道:“怎么了?害怕吗?你之前不是最不怕蛇的吗?你是杀蛇能手啊!” 花轻雾只好点点头,又慌张地比划道:“不,不害怕……” “那就来吧,今夜,我们吃烤蛇肉。” 段樱离看到这情景,一时间给愣住了,好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站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若就此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如此近距离的见到慕风。 若不离开,难道和他们一起烤蛇吗? 就在这时候,慕风向她招招手,“你这乱闯的宫婢,既然是有缘到了这里,便与孤及皇后一起烤蛇吃吧。”说完,又转向花轻雾道:“真是巧,当初在雾谷,也是三个人呢,本以为今夜只有孤和你二人,没想到又有个宫婢误闯此处……” 花轻雾能说什么呢,只是蹲下身,拨弄地上的干柴。 可是她养尊处优得久了,手才刚刚触到干柴而已,就被扎了一下,立刻嘶地缩了手,弄了好半晌,还没有把那堆柴给拢起来。 慕风蹲下,将花轻雾的手指执到眼前看一眼,“出血了。” 接着便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口中吮了下,“你呀,过惯了好日子,完全看不出曾经的能干了,如果红俏在的话,一定又要与你吵架。” 花轻雾本来幸福地笑着,听到官红俏的名字,不由面色微微尴尬。 慕风又道:“你便坐到旁边休息吧,这次孤来弄吧。以前都是你烤给孤吃,这次孤烤给你吃。” 不由分说扶着花轻雾在旁边的石椅上坐下。 直到这时,段樱离才让自己的心神镇定了下,只是之前被凤羽拍了一掌,胸口隐隐作痛。她不知道花轻雾如何成为了她,也不知道花轻雾如何成了皇后,可是仔细想想便也能想通其中的关窍,恐怕当时,宣帝为了救她,便将花轻雾变成了她的样子,替她受绞刑,只是不知道为何,花轻雾居然活了下来。 后来便成了慕风的皇后。 无论如何,花轻雾于她是有救命之恩的,段樱离只好暂时打消了,揭开自己的面具与慕风相认的念头,她做不到无视花轻雾的性命。 当下,便也走过去,与慕风一起将干柴拢起。 在拢起干柴的时候,二人的手似乎碰到了一起,段樱离的心怦跳一下,然而看慕风似乎却是若无所觉。 慕风感觉到她的目光,向他看来,她又赶紧低下了头。 二人很认真将干柴拢起来,慕风点燃了火折子,可是点了好半晌,火苗依旧还是火苗,没有将干柴点起来,反而他的眼睛被烟火熏得有些发红。 段樱离的唇角不由上翘,“还是奴婢来吧。” 她接过火折子,伏低身子,一手拢出一个小小的空间,便让火折子在那里燃烧着了一些细小的干柴,她再轻轻地吹一吹,才不过片刻功夫,火苗已经窜起来好大一股,火堆终于被点燃。 慕风道了声,“谢谢。” 惹得花轻雾笑了起来,比划道:“天下,哪有皇帝给奴婢道谢的。” 慕风只是微微一笑,将一段蛇肉串在干树枝上,“一会就能吃到烤蛇肉了。” 他将蛇穿好在干树枝上,放在火上烤了起来,渐渐地,蛇肉味儿便弥漫在空气中,段樱离想到在雾谷的生活,又看到此时已经成为皇帝的慕风亲自烤蛇肉吃,难道他是在缅怀那段日子吗? 一时间,段樱离的眼眸又有些酸涩了。 花轻雾坐到慕风的身边来,将自己的脑袋轻轻地靠在慕风的肩上。 半晌,大概还是等得无聊,于是接过慕风手中的蛇肉,由她自己烤。 慕风扭头看着她,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脸有点惊人的美。 慕风拿出自己随身所带的两只木蝴蝶,握在手中看着,花轻雾见了,又把蛇肉递到段樱离的手中,腾出自己的手比划道:“为什么你独独将这两只蝴蝶带在身上呢?我明明已经把所有的蝴蝶都给你了。” 慕风柔声道:“因为,这两只蝴蝶让孤印象深刻……” 花轻雾略微露出生气的样子,“难道别的蝴蝶,就没有意义了吗?” 慕风无奈地笑一下,捏捏她的脸蛋……“自然是有意义的,只是你知道,孤失去了记忆,那些蝴蝶虽然很有意义孤却想不起来了……不过,这两只蝴蝶也很好啊,反正还是你送给孤的。” 这样一来,花轻雾只好不说什么了,可还是不甘地比划道:“我有点嫉妒这两只蝴蝶了。” 慕风一笑,却是沉默了。p段樱离眼见他们以蝴蝶说事,便知道花轻雾改名叫蝴蝶,恐怕只是掩人耳目,实际上花轻雾冒充的便是她段樱离。花轻雾自然是知道,段樱离将慕风所雕的木蝴蝶放在哪里的,想必她来到宫里后,取出那些木蝴蝶给了慕风。 眼见着慕风与一个,与她拥有着一样的脸的女子亲密说话,还捏她的脸蛋,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坛子,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这一会,蛇肉已经烤好了,段樱离恭敬将蛇肉递到慕风的手中。 慕风将蛇肉分成三份,段樱离也收到一份,她也是很久没有吃蛇肉了,虽然说,就算一百年不吃她也不会想念,但这一刻拿到这份蛇肉,她心中却涌动着重重的思绪,隐隐竟有些激动,慢慢地咬着蛇肉,果然与雾谷中烤的味道差不多。 慕风见花轻雾不吃,有点疑惑地道:“你怎地不吃呢?” 花轻雾指指自己的胃部,做出难受的状况,“我这几日胃不舒服,什么都吃不下去呢。蛇肉寒凉,我能不能不吃?” 慕风点点头,“好,你的这份便由孤代劳吧。” 说着接过花轻雾手中的蛇肉,果然就一条条地撕来吃了,津津有味的样子。 篝火渐渐地熄灭下去,一阵夜风吹来,段樱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慕风缓缓道:“回宫吧。” 慕风拥着花轻雾离开,看到段樱离似乎还有话想说的样子,慕风道:“听着,此事若是传出去,你便要人头落地。” 段樱离只好道:“诺。” * 慕风和花轻雾走了好一会儿,慕风回过头,发现段樱离还跟在他们的后面。 “你这大胆的奴婢,跟在孤的身后做什么?” 感觉到慕风的语气冰冷,隐有杀伐之意,段樱离腿一软跪了下去,“回禀圣上,奴婢迷路了,一时间找不到回宫的路,只好跟在圣上的身后。” “哦,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是夕月宫藕香榭言主子的丫头孟小离,今日是来给凤先生弹琴的。” “哪位凤先生?” “他自称是玉郡王的门客,叫凤羽。” 慕风顿住了脚步,似乎低首在想着什么。 好半晌才道:“孤送你回去吧。” “奴婢不敢,只消出了林子,奴婢大概便能认得回去的路了。” 慕风也不言语,三人继续往前走,到了路口,段樱离果然就能认出回去的路,慕风发现有顶轿子在那里等着,便问:“皇后,那是你的轿子?” 花轻雾点点头,比划道:“正是。” 慕风道:“那你便坐轿子回宫吧,孤要送这位孟姑娘回去。” 花轻雾眸中闪过一抹懊恼,今日慕风约她见面,说让她独自到这里来,她却生怕别人不知道,因此大张旗鼓坐轿而来,没想到因为这个原因,却使慕风不必送她回宫了,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只好向慕风施了一礼,坐上轿子离去。 “圣上,奴婢自己能回去。” “孤只是想走走。” 这下,段樱离也不好说什么了,二人漫步向夕月宫而去。 段樱离有很多话想要与慕风说,有许多迷惑需要慕风给她解,但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宫婢,实在不知要如何开口。 最后是慕风先开了口,“你的眼睛……” “嗯?”段樱离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慕风道:“你的眼睛,与孤的一个朋友很像。” “奴婢真是荣幸。” “不过,她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段樱离一愣。 “她死了。”慕风很漠然地说着这些话,虽然做出对这位朋友的死不堪重视的模样,语气却掩不住几分落寞。 段樱离又哦了声,不知道他所说的朋友是谁,不过她倒想知道,段樱离在他的心目中是如何的,于是道:“皇后娘娘果然美极,奴婢今夜能够得见皇后,也甚荣幸。” “刚才那个女子吗?” 这下段樱离更不懂了,为什么慕风会用“刚才那个女子”来代表皇后?   ☆、不懂(二更) 慕风接着说,“她算什么皇后?于孤来说,她只是个陌生人罢了,孤不知道她是何来历,不知道她有何目的,孤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生活已然这般无聊,死气沉沉,孤便陪着她们来玩玩罢了。” 段樱离一下子愣住了。 她可没有想到,自己在慕风的心目中,竟是这般的身份。 一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陌生人。 他叫她来这里烤蛇吃,只是因为生活无趣,他跟她随便玩玩罢了。 ……她只觉得胃里搅得很厉害,刚刚吃下去的蛇肉,都变成了令人恶心的东西,她忍不住胃里的翻腾,忽然就吐了起来。 慕风连忙走过来替她捶背,“你怎么了?” 段樱离像怕了他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卑微地伏下去施礼,“圣上,奴婢自己会回夕月宫,不劳烦圣上相送了,免得被有心人看到,而传出风言风语。于圣上来说,或许并无什么伤害,奴婢却有可能没命。所以……” 她艰难地说出这些话,心中翻上来一阵阵的酸涩,又接着道:“圣上请放心,今日奴婢没见到圣上,也没见到皇后,奴婢绝不会将今夜之事向任何人吐露一丝一毫。” 慕风并不明白发生何事,使她有如此大的反应,只好道:“好吧。” 段樱离逃也似的,从他的身边奔去。 在他与她探肩而过的时候,慕风似乎忽然感觉到什么熟悉的东西一闪而过,仔细思索,却又没有任何踪影了。 眼泪在风中流…窀… 段樱离只觉得,自己在慕风的面前,已经毫无尊言,那样的卑微。 她又想起在雾谷丘上,她紧抱着慕风的场景,或许,从那时候起,慕风就已经看不起她,在他的心里,她只是个别有用心的下贱女子。 她跑着跑着,冷不防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便摔倒在地,擦伤了手腕。 回到藕香榭,她已经有些筋皮力尽,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不料屋子里光火大亮,徐微言还在等着她。 “小离,如何?唉呀,你怎地受伤了?”徐微言惊诧道。 “奴婢回宫的时候迷路了,跑得急,又摔了一跤……” 她脸上的泪痕没有瞒过徐微言,“你哭了?凤公子欺负你了?” 她并非为了凤羽而哭,但又不可能向徐微言解释有关慕风的事,于是只顺着她的话道:“他,他想杀了奴婢……言主子,以后奴婢再也不能见他了。” “为何?”徐微言有些意外,她虽是初次见到凤羽,但见凤羽一表人才,绝不像那种会随便杀人的人啊。 “他是个酒后会杀人者。” “发酒疯?”徐微言明白了,“以前,我听人家说,有些男子喝了酒后就会发酒疯,会打人,骂人,甚至杀人,不料如凤先生这般的人才,却也有这样的怪毛病。看来,以后他若喝太多酒的时候,大家都得避着他。” 段樱离点点头,“奴婢回房休息了。” “小离,先别走,今晚你得辛苦一下。” “嗯?主子何事?” “你知道吗,今晚圣上来到了我这里……” 提到慕风,段樱离只觉得心又抽了下,却只能怔怔地听着。 徐微言继续说,“虽然他只是坐了片刻便离开了,但是也是因为你弹的那首曲子起了作用,我已经对他说,明日要弹曲子给他听,或许他明日会再来,所以请你连夜教我弹那首曲子。” “奴婢,奴婢能拒绝吗?很累……” 徐微言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和言悦色地说:“小离,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是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明日圣上来听我弹曲,我却不会,那么整个藕香榭就都犯了欺君之罪,你我恐怕担待不起啊。” 其实段樱离只是本能地想要拒绝,心却却明白是拒绝不了的,当下只好点点头。 神仙曲是难,但只要有曲谱,有懂得看曲谱的人,就能够弹出来,只是想要弹到慕风的那种程度,又何其难? 好在徐微言也并不需要弹到那种程度,这一晚,便在神仙曲的琴音中度过。 因为弹了整整一夜,段樱离指尖弹出血来,想到曾经自己向慕风索要神仙曲曲谱的情景,想起很多很多往事,但这些往事只是往事而已,除了她,又有谁会记得呢? …… 然而,第二日,慕风并没有到夕月宫。 又过了几天,关玉姬举办了风筝宴,让各宫准备风筝,到东宫宫苑内放风筝,介时,皇帝也会亲自拟临。 这一下,整个后宫都沸腾了。 这可是个见到皇帝的好机会,万一要是被皇帝看上,便有可能一飞冲天,命运大大的改观,当下,上至两宫皇后,下至秀女采女,都在积极地备战。 徐微言自然也会好好准备,从头饰到那日所要穿戴的衣裳,要说的话甚至是仪态,都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直到最后几天方才想起来,什么都准备了,就是没有准备风筝,既然是风筝宴,风筝才是大头,恐怕到时候还要比试,谁做的风筝比较好看,比较风颖。 徐微言和婢女们赶制了几只风筝,可惜都是外观不过关,实在不怎么好看。 正在发愁的时候,凤羽竟然又来了夕月宫。 徐微言便趁机求他帮忙画风筝,凤羽也不推辞,他原本就是个好强争胜之人,对于诗词书画方面也要相当的造诣,大笔一挥,便绘就了一幅仕女图,图上的美人儿正是徐微言,情态嫣然,柔和大气。 徐微言很是惊喜,“真是没想到,凤先生的画艺如此高超……而且真的是替微言解决了难题,本来还在铭思苦想,不知道画什么好。” 凤羽客气了两句,却将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 “凤某可不能随便劳作,是要报酬的。” 徐微言看了眼二人,笑道:“不知凤先生要何样的报酬?” “请这位孟姑娘,再弹一次那神仙曲。” “怎么,那曲子是叫做神仙曲吗?” 凤羽道:“正是。” 徐微言道:“这样吧,今日不如由微言亲自给凤先生谈一曲如何?” 徐微言练习这神仙曲有些日子了,今次便想借着这个机会,在凤羽的面前验证一下自己的琴艺。 她即是如此说了,凤羽也不好推拒,点点头道:“也好。” 徐微言操琴之时,神态祥和,更觉得对方大家闺秀气质浓丽。段樱离是见过徐蔚的,那样粗毫的汉子竟然有个这样的女儿,也算是上天的赏赐。 而贺一过贺大人,本人是文质彬彬的,可惜他的女儿静妃娘娘,似乎完全没有继承到他的优点,从她让李常在给她端洗脚水,借此名目行针刺之刑,就能看出这静妃娘娘实在不是善与之辈。 徐微言的琴艺果然还是不错,当然她亦是无法掌握神仙曲的精髓,这曲子慕风弹起来能够窥视人心,使人现出内心最隐秘的部分。而凤羽弹起来,则隐隐有杀伐之意,段樱离弹起来,便仿佛透入了隔世的哀伤。 徐微言这曲,却只是弹到浅表,令人觉得此曲悦耳而已,若不细听,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之处。 不过凤羽还是很礼貌地赞道:“言主子琴艺果然高超。” 徐微言笑道:“是真的吗?这曲子我可是苦练了很久。” 凤羽点头道:“自然是真诚的赞美,徒弟已然如此出众,不知道师傅是谁?” 徐微言心想,要说是跟着一个奴婢学的此曲,未免使此曲的格调拉低,于是道:“这是我在进宫之前,我父亲专门请的琴师所授。” “那这位孟姑娘……” “她于琴艺倒有些天份,我们虽然不是同一个师傅,却都会弹这曲子。” 这神仙曲乃是慕风独创,天下会的人寥寥无几,她又是请的哪里的琴师教授呢?不过段樱离也知道二人来来去去不过是打机锋,事实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凤羽又看了眼段樱离,道:“听说从夕月宫出去,有一处叫做春鲤池的地方,在那里垂钓最好不过,不知孟姑娘可否充当一回领路人?” 徐微言微笑地看着二人,“自然是好。” 见段樱离似乎有些害怕,又道:“这丫头可是我的心头肉,莫要叫她有了什么损伤,上次从你宫中回来,手可都擦伤了。” 凤羽当夜虽然醉了,也隐约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当下有些尴尬,道:“那种情况再不会发生第二次,请言主子放心。” “如此,小离你就头前带路吧。”徐微言道。 ……一路上,段樱离不说话,凤羽也不说话。 到了春鲤池,便见去年的旧荷叶还没有捡去,已经有鱼儿在池中游来游去,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映照出好看的光芒,颇为灵动。 段樱离发现凤羽是空手而来,没有钓具如何钓鱼呢? 她等着看凤羽的笑话。 却见凤羽不慌不忙地就地采了一根狗尾巴草,然后将它放入水中。 目光却落在段樱离的脸上,“你刚才一定在想,没有钓具我却来钓鱼,一定要出丑了对不对?” 段樱离知道,凤羽素来善于观察人心。 只是老实地点点头,“不过,奴才也知道,凤公子肯定是有办法的。” 凤羽的眼角眉稍绽开一点点微笑,“你虽跟她学了琴艺,但是你没有学到她的风骨,若是她的话,必不会如此讨好我,夸奖我。你知道吗,我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夸奖,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她总是以那种,冰冷蔑视的目光看着我。” 段樱离试探着问,“你说的这个人是——” “她就是曾经在你家里借宿,并教授你琴艺的女子。她跟你一样,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离。” 段樱离的心怦跳一下,已经知道凤羽所说的,正是她。 “哦,她一定是个很惹人讨厌的女子。” 却见凤羽面色微苦,“你正好说反了,那样的她,不知道有多么的迷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还总觉得爱她的男人会背叛她。虽然男人都是一种,喜欢背叛的动物,但是若能够得到她的爱,我愿意付出一切。” 段樱离哧地冷笑…… 凤羽听到这笑,便微怔一下,“你不愧疚是她的徒弟,竟学会了她这样的笑法。” 接着又道:“你再这样笑一次好吗?” “什么?”其实段樱离一笑出声,便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她从心里不会相信凤羽会为哪个女子付出一切,因此听到这话便如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可是的确,这世上也只有她会如此嘲笑凤羽,因为如果凤羽对着其他任何女子说此话,他们都会信,他是真的可以做到。 见段樱离笑不出来,他也不逼她,又道:“这曲子,其实是她爱的男子,教给她的,原本天下会这曲子的人,不超过三人,一个是他爱着的那名男子,一个是我,一个就是她,但是现在,你会弹,徐微言也会弹……可见,世间俗物,没有什么是真正珍贵到不可拿出来的。或许当初,我们都太过于执着。” 段樱离倒没想到,凤羽如今竟有如此的感悟,当下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的确是。” 这时,已经有鱼在试探着咬狗毛巴草,凤羽弃了狗尾巴草,两根手指准确探入水中,再出来时,指间夹着条不大不小的鱼儿,还在那里扭动身子。 凤羽哈地一笑,将鱼儿放在段樱离的手中,“送给你。” 段樱离将鱼儿捧在手中观察,才不过片刻,它就张大着嘴巴,缺氧的感觉。段樱离想了想,便将鱼儿放入水中,“鱼儿就该在水中。” 看着它自由自在地游回水中,凤羽笑道:“你真善良。” 末了却又叹一声,“她没有你这般善良。” “既然她这般的不善良,你又何必再念着她?” “是啊,我何苦再念着她……大概,我是想着,她如果活着,就算我爱不到她,却可以与她相斗到老……虽然她并不喜欢这样,但这已经是我唯一可以与她相处的方式,而且我希望,最后我能够赢了她,然后我会告诉他,我就算赢了她,我的心却早已经输给了她,在她的面前,我愿意做个输家。” 凤羽淡淡地说着这些话,段樱离忽然觉得气息一窒。 凤羽又道:“那晚,对不起。” 段樱离道:“若是再遇到她,你会怎样做?” 凤羽一笑,“不知道,或许,会继续斗下去。” 段樱离怔了怔,也忽然释然了,上世,他使她尝尽相思绝望之苦,这世她害他无法荣登大宝,使他四处飘零不得其志。他们都曾经毫不留情地狠狠伤害对方,已经没有机会再做朋友,若再见,可不就是得继续斗下去,不死不休。 凤羽却又道:“不过,没有机会了,她已经与我等阴阳相隔。”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或许是因为,你有点像她,也或许,你曾经离她那么近……你竟会弹那神仙曲,想必只有她很欣赏的人,才会得到她的指点。不知当初,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她的过往,她的故事?” 段樱离想了想道:“她说她曾经不懂爱是什么,现在懂了,爱她的人却也离开了她。她说她最后悔的便是携恨而来,不曾为爱付出自己的心。” 凤羽又折了支狗尾巴草,将它在水面上轻轻地扫着…… 好半晌才道:“有时候知道真相比不知道真相更残忍。” 他忽然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不要再回来。永远不要再回来。你知道,她若回来,凤某必不能再放过她的。” * 段樱离基本明白凤羽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如果段樱离再回来,那么他不会再放过她。 那么,他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蝴蝶皇后,并不是真正的段樱离? 又或许,他对着她说这番话,便是已经知道她就是段樱离? 他说她不会放过他,可他又说如果能够得到她的爱,他愿付出一切…… 凤羽,不管是今生前世,她永远不懂这个男人的选择。 ……   ☆、此曲只应天上有 关玉姬看看身旁,现在被称为蝴蝶皇后的花轻雾,笑道:“妹妹,你为何不去与她们一起放风筝呢?今日的主题便是放风筝呢。” 花轻雾笑着点点头,缓缓比划道:“风筝已经做好了,不过现在有点累,一会儿再放。” 关玉姬笑得有点冷,“你是想让圣上帮你放风筝吧?” 一语道破了花轻雾的心事,她红着脸低首,终是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妲。 关玉姬也不群追猛打,只是又把目光落在那些争相想要把风筝放起来的妃嫔身上,说起来宫里的女子还真都是秀外惠中,所制的风筝一只比一只美,可是她们这一窝蜂的上,皇帝可不就是看花眼了? 不一会儿,慕风来了。 他今日穿着一袭深青色锦袍,宽大袍袖在走动的时候仿若是临风飞舞,腰间一条金黄色的腰带配着九龙玉佩,彰显了他的身份,一双修长的凤目及紧抿的唇,令人感觉到他的冰冷,然而就算他真的是一座冰山,此间女子们依旧还是要不怕冷地贴上去,因为他是这深宫里,唯一能够改变她们命运的王。 众人请了安后,慕风便道:“开始吧。窀” 妃嫔们便个个眼含春水,雀跃地放起风筝来,似乎只要能够把风筝放得够高,够远,就能够得到慕风的关注。 徐微言也道:“小离,我们也开始吧。” 段樱离点点头,“好。” 徐微言这个风筝也是花了些心思的,找来轻薄的竹子为骨,将凤羽为她画的人像画裱在上面,今次一定能够靠着这个人像画而得到慕风的特别关注。段樱离站在那里尽量将风筝举得高些,徐微言扯着线开始跑,正好一阵东风吹来,将这只风筝托起,像蝴蝶似的,渐渐高飞起来。 如此顺利,徐微言不由高兴地笑起来,越发跑得快了。 就在这时,太监总管关静忽然发现了这只特殊的几筝。 女子们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才华,在风筝上做山水画有之,画竹兰梅之有之,也有在风筝的形态上做文章的,但是还没有哪个女子敢将自己的人像画于风筝之上,而且这人像画得还真是很好,仿佛一个饱含春情的闺中女子,正由高处凝望着地上众生。 关静的手中有亮光一闪,划到了段樱离的眼睛,她连忙伸手挡住视线,便在这时,关静手中的暗器已经出手,风筝线被割断,徐微言的风筝一头地栽下来。 在众人都在努力要将风筝送上天的时刻,一只风筝掉下来,并不会有人注意。 徐微言啊了声,连忙去捡自己的风筝,同时气有点没处撒,向段樱离低吼道:“怎么回事?风筝线怎会断了?不是让你再三检查的吗?你怎么做事的?” 段樱离冤枉地说:“不是我。” 说着用目光示意,徐微言看到了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背负着双手仰头看已经飞上天空风筝的关静。 “是他?” 段樱离点点头。 徐微言咬了下唇,愤怒道:“这个关静,摆明了是不想让任何人抢了他妹子的风头,真是可恶!” 可不是,关玉姬已经是皇后,又有个当太监总管的哥哥及当玉郡王兼国师的老爹,那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啊。 不过徐微言也不是善与之辈,当下道:“你派人,去将我的琴取来。” 段樱离只好让人去取琴,二人的风筝是放不起来了,便干脆坐在石椅上看别人放风筝,顺便晒晒太阳。 其他人的风筝,倒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多数都是以蝴蝶为形,山水画辅之。 段樱离注意到,花轻雾这时站了起来,向慕风比划着,“我们一起将这只蝴蝶风筝放起来吧?” 慕风点点头,便从位置上走下来,将花轻雾的风筝举得很高,二人合作放风筝。花轻雾高兴极了,扯着绳子往前跑,一头珠钗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待花轻雾的蝴蝶风筝放起来,关玉姬走到了慕风的身边,缓声道:“今天真是好多的蝴蝶风筝,看来大家都知道咱们的皇帝喜欢两只木蝴蝶。”她说此话的时候带着点笑语,慕风听了,往前面看去,可不是,漫天都是蝴蝶,倒好像天空之上忽然从哪里飞来一群巨形蝴蝶。 关玉姬又道:“圣上用膳时,每道菜不能夹超过三次,便是因为若是超过此数,就会有有心人记住圣上的爱好,从而从这爱好上做手脚,若是真的诡计得逞,这爱好便成了圣上的弱点。” 慕风默默地听着,并没有反驳,果然关玉姬又加了句,“如今,这蝴蝶二字,也变成了圣上的弱点。” 慕风微微一笑,“皇后说的是。” 自从认识关玉姬,慕风就发现她是个特别喜欢说教的女子。这可能与她父亲平日里教给她的东西有关,当年宣帝之时,她能够被宣帝藏起来,暗中替他出谋划策,可见她也是有些谋略的,她现在便把这个习惯带到了慕风这里,她总觉得,只要是衷心辅佐,慕风就算不喜欢她,也需得尊重她。 她将这个问题想得很透彻,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慕风对她是保持着尊重的态度的。 “圣上,这里太吵了,不如我们去天星楼,从那里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这里的情况,而且还不会这样的吵。” 慕风没有拒绝,只道:“好。” 眼见着慕风被关玉姬扯走了,花轻雾急了,手一松,放了风筝线,便过来跟在慕风和关玉姬的后面,可惜她不会说话,一时间竟然追他们不上。就在她着急无奈的时候,听得一阵妙音传入耳内,顿时顿住了脚步。 慕风也停下了脚步,寻音看去,只见徐微言正坐在一棵芙蓉树下弹琴,琴音轻渺妙绝,倒与此情此景很是契合。 眼见慕风的脚步不由自主向徐微言而去,关玉姬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狠意,最终还是选择和慕风一起到了徐微言的面前。 徐微言见状,便要施礼。 慕风却道:“不要停下来,继续。” 徐微言点点头,继续弹奏着。 这曲子便是徐微言从段樱离那里学会的神仙曲,可她学得太浅,只是让人觉得此曲悦耳而已,却不能入了人心。 慕风忽道,“这曲子,很熟。” ……花轻雾不由地面色一变,这曲子段樱离曾经弹过,她是记得的。当年段樱离因为此曲能够唤出心中哀意,被慕风叮嘱以后不要再弹这首曲子,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偶尔的弹一下,花轻雾并不知道这曲子是慕风教给她的,只觉得这曲子特别,今日再听徐微言弹奏,虽然与段樱离所弹感觉不一样,但可以肯定就是同一个曲子。 待徐微言弹完,便听得慕风道:“好像哪里不对。” 徐微言笑道:“如圣上能够指教一二,臣妾备感荣幸。” 慕风忽问道:“那日清晨,亦是你弹这曲吗?” 徐微言心中咚地一跳,镇定了下道:“正是。” 然而慕风总觉得哪里不对…… 徐微言又道:“可能是这两日为了做一只风筝,被竹子扎伤了手指,所以并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圣上听了是否觉得和那日清晨所奏,有点不同呢?” 慕风点点头,犹疑地坐到了徐微言的身边,拨动了一下琴弦…… 自从他失忆后,许多东西都忘记了,关先生曾经告诉他,他的机关术数及琴艺已经是天下孤绝,能比上他之人很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醒来后,便很少弹琴,似乎对琴艺并不是太感兴趣,只是这一刻,他却有些跃跃欲试。 一般来讲,琴艺虽有高低,但是琴声必是透过指尖传达,而十指连心,便是同样的曲子,不同的人来弹,所表达出来的心境也有所不同。 像徐微言这般,同一首曲子,却弹出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便有点令人诧异,况且那日清晨的曲子,让慕风印象深刻…… 他忍不住又拨动了一下琴弦…… 琴音袅袅,虽然只不过是一下,却令在场的人心神都不由自主地一震。 段樱离是知道,慕风的琴音能够蛊惹人心的,特别是现在,他失去记忆,对曾经的自己不堪了解的情况下,是很难把握住轻重的,谁知道会奏出什么样的魔音。犹豫了一下,她悄无声息地退开一边,拿出自己的手帕扯开,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想提醒徐微言,可惜慕风就坐在徐微言的身边…… 果然,慕风又拨动了一下琴弦……琴弦颤动,音色悠长,关玉姬并不知道慕风琴音的妙绝之处,因此笑道:“早听闻圣上琴技一绝,难道今日我们都有耳福,要听圣上亲弹一曲了?” 慕风脑海里并没有曲谱什么的,他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弹琴了,可是手指触到琴弦之后,忽然有很强烈的想弹下去的欲望。 他再次拨动了一下琴弦,这一下,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他的脑海里没有曲谱,但手指却似乎早已经拨动琴弦很多很多次,手指的记忆甚至比大脑的记忆还要长久,或者说这是一种习惯成形后的本能,行云流水般的琴音,如一阵阵固执却又轻柔的风,钻进众人的脑海里。 这时候,两个男子正走入到这里,因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慕风的身上,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这两位男子其中一个便是凤羽,他眉头微微一拧,向旁边的留着长须的男子道:“郡王,这曲便是曾经圣上独创的曲子神仙曲,据说有窥探人心之力。” 这长须男子看年龄大约六十岁左右,一把长须修剪的很整齐,身板挺直,面容和蔼,一幅仙风道骨的样子,正是关玉姬的父亲关尚。 “是吗?你曾经有听他弹过吗?” 凤羽点点头,“亦曾听闻过,果然不似人间之作,颇为诡异。” “那本郡王倒一定要见识见识了。” 凤羽道:“莫让皇后失了态,还是请关静将皇后叫到这边来吧。” 关静此时也正在听曲,已然微微走神,还是凤羽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关兄,请将皇后唤到这边来。” 关静点点头,走过去唤关玉姬,这时的关玉姬其实已经被琴音吸引,眸光略微有散乱之态,得关静呼唤,蓦然轻配,连忙到了自己父亲的面前,道:“父亲,此曲颇为诡异,令人闻之不可自拔。” 关尚点点头,“无防。”只见凤羽已经准备好了布团,交给关静,关静替关玉姬塞住耳朵。 发现凤羽也自塞住了耳朵,自己的老爹关尚却一副仔细吟听的样子,关静不想在自己老爹面前示了弱,将布团握在手中并没有塞在耳朵里,却是暗暗地运气,抵御那似乎是天外来音的琴声。 段樱离虽然用布塞住了耳朵,但那琴音似乎是有生命般,还是透过阻隔传到她的脑海里。 脑子里一时间,充满了过往的所有片刻…… 开心的,痛苦的回忆,隔世的情殇……都一一尽现,她握紧了拳头,努力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后看到许多妃嫔已经有点疯魔了似的,纷纷放了自己手中的风筝线,有些在哭,有些在闹,有些扑倒身边的女子,狠狠地打人,还有些向慕风扑来,嘴里叫着圣上,圣上…… 千奇百态,不一而足,关静做为太监总管,这时候手一挥,便有内侍卫挡在慕风的前面,挡住那些疯魔了的妃嫔。 然而内侍卫们也都无法抵御琴音,歪歪扭扭如同喝醉了酒,竟然还有一个大胆地推了推关静,“……关总管,你有什么好牛的……再牛,也不是和我们一样?别以为你是郡王的儿子,就可以高人一等……” 关静二话不说,拔刀便杀了这名内侍卫。 都出了人命,理该停下来了…… 然而慕风也像魔怔了似的,反而越弹越快,根本就停不下来的样子,眸光冰冷散乱,唇角带着一抹嘲讽的微笑。 花轻雾曾经听说过,神仙曲是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所以她看情况不对,便立刻也塞住了自己的耳朵,然而还是控制不了心神混乱,她想着这样下去,必然要露出马脚,到时候便要死无葬身之地,拼着最后清醒的神思,她猛地将自己的头撞向亭柱之上,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滑倒在地上。 徐微言忽然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双手抱着头,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情景,然而她真的是个心智坚强的女子,硬咬着唇不使自己喊出半个字。 段樱离拿了块石头,猛地敲在徐微言的后脑中,她便爬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候,关尚大概是注意到了段樱离的行为,目光便落在她的身上…… “奇怪,这女子真的疯了吗?竟然弑杀自己的主子?” 凤羽虽然塞着耳,但因为关尚与他站在一处,他还是听清了关尚的话,道:“看她的样子并没有疯魔,只怕是堵上了自己的耳朵,她是在救自己的主子。” “这个丫头倒非同一般。” 因为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段樱离果然好了些。 再加上她本来心智坚强,曾经在仆人院的时候也听过神仙曲,虽然心神震动却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今日若不是慕风失忆后无法把握尺度,恐怕也不会影响到她,只是慕风为什么还不停下来呢? 就算他不能把握尺度,但这时已经出了人命,连关静都已经捂着胸口,吐了好口鲜血,这是强行控制自己情绪的结果,若是像那些妃嫔疯魔了,反而不会受伤。可是,慕风为何还不停下来呢? 就在这时,便见慕风忽然也吐了一口鲜血,而他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拨动琴弦。 段樱离见状,大吃一惊,连忙在慕风的耳边喊道:“圣上,停下!停下!” 然而慕风像没有听到似的,还在继续拨动琴弦,而且拨动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后面的曲调愈见悲愤诡异,这是段樱离都没有听过的,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她所学的神仙曲恐怕并不完整,这个世上,除了慕风就没有人能弹出完整的神仙曲。   ☆、众矢之的 因为完整的神仙曲,必是使人疯魔的东西。 慕风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知道弹这曲子的时候如果避开其锋芒以可不自伤,但是现在,他虽记得曲子,却不懂得如何调息保护自己,所以他其实与听到曲子的人一样,都陷入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了。 这时,关玉姬也撑不住了,被关尚在她的后背之上的穴位上点了几下,关玉姬便昏迷,关尚将她扶到石椅上坐下。 终是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不应存在于世间呀!” 段樱离其实也是心潮起伏,就快要抵不住……而慕风的指尖飞花点点,琴弦上沾染了他指尖的鲜血,段樱离不能再让这个事继续下去,忽然不顾一切地从后面抱住慕风,往后一扳,二人一起滚到了地上,琴音乍停,疯魔的女子们都倒在地上,虽然依旧还是乱说话乱笑,毕竟不像之前那样乱打乱跳了。 慕风也因此面连吐了几口鲜血,痛苦地捂着胸口,竟是半晌起不来窀。 段樱离道:“圣上,你如何?” 却见慕风的眼里都是悲伤…… 喃喃地说着什么,段樱离将耳贴到他的唇边,才听清他在说,“樱离……樱离,我要见樱离,我要去找樱离……” 段樱离的眸子里蓦地浮起水雾,“慕风,我在这里,我来找你了,我在这里呀……” 慕风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很想看清楚她,然而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最终一片漆黑。 关静踉跄赶过来,将段樱离猛地推开,“大胆奴婢,竟对圣上不敬!” 这时,关尚与凤羽到了近前,关尚道:“静儿,不许乱来,刚才是这位姑娘救了大家,理应赏赐。” 关静这才冷冷地收了剑,回眸再看宫苑中,当真是倒了一地呀。 后来,关尚与凤羽再想起这件事,心中都隐隐有些后怕,这慕风的神仙曲,可抵百万军啊! 再后来,关尚便想要套出慕风的全套曲谱。 接了这差事的凤羽,自然又把目光盯在了段樱离的身上。 而慕风自那日昏倒,再醒来的时候,虽然不是全然忘了当时的情景,却偏偏又记不起来在昏迷之前与段樱离之间的对话。 让关静找来一把良琴,至于室中,手指才触到琴弦,便见宫婢们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脸惊慌地看着他。 之后也只得罢了,毕竟他所弹的曲子,与人无益。 关尚倒是亲自向慕风要过曲谱,慕风却摇摇头,“孤已经不记得曲谱,只是手指放在琴弦之上,自然就会弹出来。关先生若是想要此曲谱,倒可以找个时间,孤再为关先生弹一次。” 关尚上次虽压行运宫未被曲锋所伤,可让他再听第二次,他当真得好好考虑一下,况且此曲至后如急雨,复杂异常,就算当场听着,却未必能够将曲谱写下来。 他怀疑慕风是借着失忆装傻充愣,不肯给他曲谱,一时间心中极是不高兴。 回到暂住的驿馆,便大发脾气,打破了一套名贵茶器。 凤羽见状,只好道:“前半部的曲谱,在下倒可以写出来。” 关尚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如此,有劳凤公子了!” 这首曲子,凤羽也练过很久,所以写起来也没有什么压力,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慕风竟然还留下了后面的半部,若不是他失忆,不知轻重,恐怕后面的半部,世人永远也无法听到。 凤羽写好前半部,便交给关尚。 关尚将曲谱置于案前,手指跟着曲谱拨动,才不过第一次弹而已,就已经弹得很完整,而且隐隐透出如海野心,山河万里的欲望。凤羽心神一乱,连忙凝神强自镇定,心中却暗暗吃惊,这关尚果然非同寻常人,他第一次谈这曲子尚且有这样的威力,再练下去,恐怕真的会达到慕风所弹之时,那种窥探人心的地步。 便暗忖,下次一定不能再听关尚弹曲。 关尚弹完了上半部,哈哈地笑道:“果然妙极,咱们的圣上,乃是难得的奇才,若不是关某扶持他当皇帝,便是他独自一人,也会成为人人争抢的乱世将才。若是再有点野心,造出时势,这天下迟早还是他的。” 凤羽再次来邀请段樱离,却被徐微言拒绝。 “凤公子虽是玉郡王的门客,可小离到底是后宫女子,如此跟着凤公子频频外出,恐有不妥。” 凤羽道:“那要如何,才会妥当呢?” 徐微言一笑,“据说过几天,便是先皇后当年封帝封后的日子,圣上会携手后宫众女为先皇后进香。可是本朝有东西两宫皇后,便是携谁进香,也是得罪了另一个。所以,不如由我徐微言陪着圣上进香,可以给大家减少很多后续的麻烦。” 凤羽向徐微言投向意外的目光,踱步好半晌才道:“这事若做起来,也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只是这样一来,你可是与两宫皇后为敌,只怕……” “微言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应对一切的突发状况。” 凤羽又道:“要凤某在这件事上出力也可以,但是你需得答应凤某一个条件。” “凤公子可不要得寸进尺,刚才这件事,只是换取你与小离进一步的见面而已。” 凤羽道:“可惜这件事,不足以让凤某帮您冒险。” 他说得笃定,徐微言只好又退了一步,“好,你说。” 凤羽道:“若是出了突发状况,请你尽力保住孟姑娘。” 徐微言闻言,哧地一笑,“你是害怕我在关键的时候,将她推出去吧?其实你担心的也有道理,本来一个奴婢替主而死,便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既然凤公子你开口了,我当然要应承,若有什么事,我必不会将她推出去赴死,但你知道,无论是谁,能力总是有限,若我实在保不了她,那也没有办法了。” 就这样,凤羽与徐微言达成了交易,而段樱离还是得听徐微言的命令,跟着风羽行出宫苑,在一条小路上行着。 “孟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段樱离微感错愕,“不知凤公子是何意?” “徐微言绝非良主。” “可是奴婢的命运,与主子的命运息息相关,奴婢又怎么可能自己去把握未来呢?” “你当然能,你可以离开。天涯海角,何处不可去呢?” 其实段樱离又何尝不明白凤羽说这些话的意思,只是那日慕风从琴案前跌倒,昏迷之前他呼唤她的名字,那悲谖目光,述说着他的痛苦。慕风的灵魂被压制,他的内心被困在绝情的皮相之下,她知道,他从未忘了她,只是他被困住了,无法将真正的自己解脱出来。 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怎么能够离开呢?况且还有许多事没有搞清楚,还有那个要害慕风的人,也还没有揪出来,慕少离和那个陌生人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营绕,他们要慕风与凤青鸾开战,而段樱离,是绝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这时听凤羽如此说,她只道:“我若浮萍,命由天定,我不想再挣扎,我选择面对。” 凤羽怔了怔,终是道:“既然你这样决定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看在教授你琴艺的师傅的面子上,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风暴将至,你且莫要凡事强出头,好好的保护自己。” 段樱离点点头,忽笑问,“你怎知我师傅已死?” 凤羽的手缓缓握紧,段樱离被吊在绞架上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的面前……可是那时候,赫连勃勃为了阻止他去救人,竟然在他喝的酒里下了毒,并且赫连勃勃的匕首就抵在他的腰后,只要他稍有动作,就会被赫连勃勃所杀。 他漠然道:“她,就死在我的面前。” 凤羽又想到最后赫连勃勃的结局…… 他的唇角浮现一抹冰冷的笑容,“不过,我已经为她报仇了。” 段樱离听闻,不由微怔一下,“你,杀了害她的人?” 凤羽似乎不想提起往事,只淡淡地带过,“是啊,若不是她之死,东夏说不定不是东夏,仍然是大历。” 段樱离回忆当初四方混乱的情况,她亦是拼了全力,甚至要付出自己的性命,才能够阻止慕风出兵,但若凤羽执意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慕风跌至涯底,说不定他依旧有办法策动慕风的八万铁骑,那时候,谁胜谁负还真是难以预料。 又想到赫连勃勃其实是死于凤羽给他献出的计谋中,他按照凤羽的计策,一步步走向成功,看起来就要成功了,最后却送掉性命…… 段樱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凤羽道:“没有什么为什么,我想要做成一件事,他却阻止我,他即阻止我,又要我帮助他去成就他所做之事。于我太不公平,于是有这样的结果就在情理之中。” 段樱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这便是你能够被国师纳为门客的原因吗?国师才高八斗,他定是看穿了那场战争的本质。” “或许吧。” 他缓缓地向前走,“不过,能够出卖主子的人,是不会被人信任的,所以我这一生,注定是失败的。孟姑娘,若是你师傅在,看到这种情形肯定是非常高兴……” “孟姑娘,你怎么了?” 发觉段樱离停驻脚步,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段樱离道:“凤公子如果没事的话,我该回去了。” 凤羽哦了声,“你不喜欢与我聊天吗?” 段樱离摇摇头,“凤公子乃是贵人,而我只是卑微的奴婢,凤公子所说的,奴婢好多都听不懂,所以……” “你真的听不懂吗?”凤羽的目光仿佛探到她的眸底深处,仿佛已经看穿了她,她一时有些心慌,只好避开他的眼睛,“不管怎么样,你我身份悬殊,像这些话题奴婢实在没有能力承受,在这深宫知道,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是活不长的,而我还想活得长一点。” 不管怎么样,凤羽总算放过了段樱离。 回到夕月宫,忽然发现徐微言竟然与陆婉仪坐于一处。 说实话,这还是段樱离第一次近距离看陆婉仪,原本以慕风对她的看重,她至少应该是个很美的女子,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得很,陆婉仪容貌并不美,甚至说有点丑,特别是她的左眼之下,竟然有一块淡褐色的胎计,虽然她散落一缕头发将它遮起来,也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之前就听闻很多妃嫔对于陆婉仪的得宠百思不得其解,都说她丑,段樱离一见之下,终于明白其他妃嫔为什么想不通了。 段樱离给二人请了安,就站在了旁边,便听得徐微言向她道:“因为你在这里,这藕香榭一下子热闹起来,陆婉仪说想见见你,你正好就回来了。” 陆婉仪的眸子往段樱离身上不住地打量,笑道:“本宫还没见哪个丫头大胆到去把皇帝摔倒在地,所以过来瞧瞧。关键是这丫头竟没有获罪呢。” 她的声音倒有几分好听。 徐微言一笑,“当时的事便不要再提了吧,陆婉仪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真是……若不是她,大家不知道还要出多少丑,虽然大胆了些,到底是做了件好事。陆婉仪那日因病没有去,才是大大的幸运。” 陆婉仪呵呵笑着,又道:“好了,见过人了,也不过如此,我便先走了。” 陆婉仪前脚走,后脚关玉姬的人又来传唤。 徐微言无奈地道:“你这下是出了风头了,不过恐怕以后也是是非不断,现下只能叮嘱你紧言慎行,若真的出了事,莫要把事情扩大化。” 她的意思,若出了事,希望段樱离不会连累到她。 段樱离点点头道:“明白。” 来到皇后所在的院子里,看见她正在侍弄花草,再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那都不是普通的花草,而是一些草药,比如夹竹桃,根叶俱都有毒……还有四叶草,开的花儿虽然细碎,但若把花瓣研成细沫,与曼陀罗花掺起来,就会变成很强力的蒙汗药…… 而在一盆金桔下,竟然还发现了断肠草的影子。 平常宫婢并不能如段樱离这般,认出这些花花草草,只当寻常花木服侍着。见段樱离请了安后,目光落在这些花木上,关玉姬道:“你对这些花木也感兴趣?” “奴婢只是觉得好看罢了。” 关玉姬点点头,让人端上几色糕点,“吃吧。” 段樱离道:“奴婢哪有资格享用皇后娘娘宫里的糕点。” 关玉姬道:“这些糕点可都是很特别的,里头掺合了这些花木的汁液,所谓汇聚天地精华,很美味呢。”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真诚,仿佛真的在给段樱离吃美味,段樱离听了,却知道自己今日恐怕又要难过这一关了,犹豫了下她道:“皇后娘娘,您为何要奴婢死?” 关玉姬微微一怔,挥挥手,身边的丫头们都退下了。 “本来想让你享受着美味的糕点,不知不觉就身亡,但是看起来,你根本不领本宫的情,而且你也识得这些草药,果然不简单呀。” “皇后娘娘,奴婢从小长于山中,有时候也会采草药去卖,对于有些草药的药性当然是有所了解的,只是奴婢向来循规蹈矩,不知道如何冒犯了娘娘,竟要奴婢的命?” 关玉姬道:“因为,本宫看见你的眼睛就讨厌。” “什么?”段樱离没想到,她竟然用这么个理由,就想取她的命。 “而且你居然那么大胆的去抱圣上,圣上竟然昏倒在你的怀里……你可知,便算圣上倒在地上死了,便算圣上弹琴弹的没命了,你也不能碰他!就算要救他,也自是有资格救他的人才能救他,你算个什么东西!” 段樱离见她目光狠绝,是铁了要她的命,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又道:“皇后娘娘,说起来那日,奴婢虽逾越碰了圣上,但是也算是圣上的救命恩人,今日我若死在此处,恐怕圣上会追究起来……”   ☆、相认 “这就不必你来操心了。” 段樱离道:“看来,皇后娘娘已经找好了替死鬼,只消得我一死,便让那替死鬼背负杀人凶手的罪名……” “你住口,死到临头还诸多废话!” 段樱离知道自己今日真的是凶多吉少了,见关玉姬走过来,拿起一只糕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笑道:“本宫至少会给你一个痛快,你知道你已经犯了大错,就算本宫放过你,他们会放过你吗?” 段樱离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皇后娘娘,您不能如此做!窀”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得门婢子齐声道:“恭迎圣上。” 关玉姬狠狠盯了段樱离一眼,“你知道该怎么说?妲” “自然,奴婢只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算你聪明。” 慕风走了进来,见到段樱离也在,倒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便向关玉姬道:“皇后,再过半个月,国师便要回到玉郡去,最近这段时间孤允你出宫,陪在国师的身旁以近孝道。” 关玉姬做感激状,“感谢圣上隆恩。” 谢恩完毕,又道:“圣上,臣妾出宫想把这个婢子带在身边。” 慕风看了眼段樱离,发现她低垂着眸子,但他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出了紧张,他坐了下来,看到桌上有糕点,便取了一只,刚要放入口中,便见段樱离蓦然扑过来,打掉了他手中的糕点,“不能吃!” 慕风疑惑地看着她,“你这婢子,为何打掉孤手中的糕点?” 段樱离看向关玉姬,只见她的眸中滑过一抹狡猾,马上知道自己上当了,一时间跪了下去。 果然,关玉姬走过去,将慕风手中的糕点拿过来,塞入自己的口中吃了下去,这才逼出几滴眼泪跪了下去“圣上,你看她……一个小小婢子竟也懂得了挑拨离间,今日这糕点若不是我亲手制作,知道绝不会有问题,圣上您以后还敢来臣妾这里吗? 她这般居心叵测,这样的人又怎么适合在宫中生活?臣妾不喜杀伐,又因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因此才想将她带出宫去好好安排,找个好人家嫁了过普通人的日子也罢了。但若在宫中,以她无事生非的个性,恐怕……” 慕风凝目在沉默的段樱离身上,“孤问你,为何打掉孤手中的糕点?” “回圣上,这糕点是刚才皇后娘娘请婢子吃的,婢子不小心将几块弄到了地上,又捡起来,但糕点已经污秽了,所以……” 慕风淡然道:“那其实也没什么,若是饿着肚子,便是再脏的糕点也会觉得很香甜。”转而又对关玉姬道:“不过是小小误会而已,而且你说的不错,她的确算是孤的救命恩人,所以孤觉得,就算她犯错了一两次也是可以原谅的,孤要向她报恩,报完恩以后再说出宫之事。” “这——”关玉姬还想要说什么,便听得慕风道:“对了,孤的恩人不允许有任何损伤,在孤报完恩之前若她有任何损伤,都是皇后的错。” 关玉姬听到此处,简直是要狠狠地咬牙了,但是没有办法,她只能低低地应了声,同意了慕风的说法。 慕风瞥了眼段樱离道:“孤与皇后还有事,你回你主子身边去吧。” 段樱离道了声,“谢谢圣上!” * 段樱离一直在想,如何能够让慕风意识到身边的危险…… 或许可以从每隔一段日子,关静就搜宫的事情开始。 就在选帝后进香的前一日,关静又来搜宫了。 由徐微言邀请皇帝与蝴蝶皇后来到夕月宫,徐微言知道自己邀请慕风,他肯定是不愿来的,因此只说自己写好了有关神仙曲的曲谱,想亲自交给圣上。慕风记起关尚也曾想要这个曲谱,反正刚好下朝,也没有什么事儿,就往夕月宫而来。 此时,蝴蝶皇后也接到邀请,徐微言说愿意交蝴蝶皇后弹那首神仙曲,所以蝴蝶皇后也赶来。 这个邀请的时间是费了些心思的,因为这时候,关静正拿着画像在搜宫。 到了夕月宫,正要把宫女们都集合起来,便见不远处一个纤细的女子,躲在树的后面正在向他招手。 只见这女子一双清冷的妙目,一张倾国的面容……不是段樱离又是谁呢? 关静撇下集合起来的宫女,便往那女子所在的方向追去,同时拿出手中的画像看一眼,确定刚才那个绝对是段樱离,除了她,没有谁还有那么一双眼睛。 但是那女子仿若知道他在追她似的,在宫里弯弯绕绕的小路上穿行,一时之间关静居然追她不到,反而还要她走走停停的等待着他。这种挑衅让关静心中的气血往上涌,全然忘记了,这夕月宫又不是他自己的宫苑,又没有每天都要走上几遍,怎么能比住在宫苑里的女子更熟悉呢? 之后,那女子闪身入了水榭,便不见了。 画像在关静的手中被握紧,他咬咬牙跟着进了水榭,结果看到刚才所追的女子,此时正在水榭边赏鱼,他二话不说,走过去便将她揪起来,“这次抓到你了!” 那女子惊慌失措,扑腾手脚看向旁边,原来不远处的廊下,徐微言正在那里弹琴,而慕风坐在旁边听曲。 这时,他们二人都讶异地看着关静。 关静仔细看了眼手中的女子,发现她穿着华贵的宫妃服饰,与他刚才所追的女子是不同的,刚才那女子穿着宫婢的服饰。 额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他放开这女子,跪了下去,“无意间冒犯皇后,请皇后恕罪!” 蝴蝶皇后花轻雾惊魂未定,又想起之前自己听到了传言,立刻蹲下将他手中的画像给扯了出来,然后展开,发现画像之上的女子正是自己,顿时怒视着他。此时慕风和徐微言也到了,花轻雾便把画像给了慕风,慕风看了眼,再看了眼,忽然怒道:“关静,你给孤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关静道:“回圣上,此画不过是家姐平日里的画作而已,因为惊叹于蝴蝶皇后的美貌,因此而画了出来。” 慕风再仔细地看了眼这张画,忽然道:“你胡说!” 关静还要狡辩,“奴才所说句句属实。” 花轻雾赶紧比划道:“皇上,此人实在是居心不良,他用臣妾的画像搜宫,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说不定以为臣妾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越来越委屈,几乎要哭出来。 徐微言道:“圣上,蝴蝶皇后在说什么恕臣妾不懂,但是臣妾也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深宫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何况搜宫时执着皇后的画像,不知道的人肯定会胡乱猜测,以为蝴蝶皇后作奸犯科,又有可能怀疑关公公与蝴蝶皇后之间有什么……否则他为何整日介的将她的画像随身附带?” 乍然听起来,她是在帮蝴蝶皇后说话,花轻雾也连连点头,但是最后一句,却又分明将蝴蝶皇后拉入了浊水,主起来,不管是蝴蝶皇后与关公公有没有关系,只要这句话说出来,难得给众人埋下怀疑的种子。 可怜花轻雾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只能慌里慌张的比划,别人又看不懂她在说什么,真是有口难辩,狠狠瞪了一眼徐微言。 徐微言却又道:“蝴蝶皇后平日里深居简出,宫婢们不识得她倒不奇怪,但是自从上次风筝宴,很多人都见过蝴蝶皇后的真容,可是关公公在搜宫的时候依然拿着这张画像让大家看,试问大家明明都知道画像上是蝴蝶皇后,又怎么会明白关公公所问到底是何意思呢?” 宫婢们果然都点点头,“言主子说的对,奴婢们虽知关公公所要寻找的人便是蝴蝶皇后,但奴婢们如何敢说呢?况且,关公公一定知道蝴蝶皇后的相貌的。” “所以,关公公搜宫必有别的目的,只是却苦了皇后,要为他担着这罪名。” 花轻雾根本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接着向慕风比划道:“这厮真是好大胆,借着寻人的名誉每每搜宫,必有其他目的,请圣上彻查!” 这时候,段樱离已经悄然站到了徐微言的身后。 刚才,便是她揭掉了人皮面具,引得关静追踪至此…… 此时,她又戴上了人皮面具,面容寡淡的模样。 慕风摆摆手,让宫婢们先散去。 留下的众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都只能静静地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慕风的脸上忽然现出奇异的光彩,甚至是激动,一步走上前抓住了关静的衣领,几乎将他给提了起来,“你们,你们在找她对不对?” 关静不知道慕风想到了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慕风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道:“来人呀,把关静给孤关到天牢里去,严加看守。” 关静就这样被带走了。 慕风看了眼徐微言,“孤改天再听你弹琴。” 徐微言道:“臣妾时刻恭候圣上大驾。” 然而慕风却又并不马上离开,反而道:“孤想在这园子里好好逛逛,孟小离,你替孤引路,其他人,你们都莫要随孤过来。” 徐微言一怔,终是与众人齐道:“诺。” 花轻雾见状,紧追两步,要跟着慕风,慕风忽然冲她低吼,“孤说了,你们都不许跟过来!” 花轻雾从来没有在慕风这里得到这样的侍遇,顿时眸子里就含满了泪雾,徐微言走到她的面前,拿了怕子,轻柔地替她试泪,被花轻雾狠狠地推开,怒目而视,徐微言却露出和气无辜的笑容。 ……再说段樱离,跟着慕风走了一段,果然并没有别人跟过来。 慕风才道:“这藕香榭多少个房间?” 段樱离道:“连同丫头所居的房间,一共八十七间。” “好,你替孤数着,一个都不能错过。” 慕风说着,便推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他走进去仔细地检查一番,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又走出来…… 段樱离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这样找寻了四十几间房,已经是正午时分,日头越来越毒,而藕香榭的院子里,也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除了跟着关尚出宫的皇后,其他三妃和叫得上名号的妃嫔竟然都聚在了院子里,一方面是听说关公公竟然在藕香榭被拿了,一方面是听说慕风依然逗留藕香榭,并且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在寻找。 这时候,静妃娘娘贺兰兰道:“真是奇怪,不是说,关公公拿的画像上,画的其实就是蝴蝶皇后吗?现在,咱们的蝴蝶皇后就在这里,圣上却还在寻找什么?” 徐微言也觉得奇怪,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慕风只点名孟小离替他引路,这个孟小离什么时候能得皇帝如此的信任了? 她暗忖,难道是自己养虎为患?这么久以来的心机尽是替别人做了嫁衣?心中顿时翻起滚滚恶浪,这个孟小离! 另一方面,花轻雾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慕风到底怎么了。 议论了一阵子没有什么头绪,大家便都停止了议论,站在那里等待皇帝出来。 而皇帝此时还在一间一间的房间寻找,直到找到一群婢子的房间,皇帝蓦然推门进来,她们倒被吓了一跳,全部都跪了下去,皇帝走进去,上她们把脸都抬起来,检查了好一阵子才出来。 再要往前走,段樱离道:“皇上,已经是最后一间房了,所有的房间都检查过了。” 慕风怔了怔,道:“不可能,以关静的精明,他既然能够追到这里来,必是有所发现。是不是还有遗漏掉的房间?” 段樱离摇摇头,“这的确已经是藕香榭的最后一间房。” 慕风见她说得认真,愣了愣,终是不再说什么了。 在院子里呆站了片刻,忽然唤道:“是你吗?” 无人回答…… 慕风又道:“如果是你,便不要再躲了吧。” 还是无人回答…… 慕风又道:“若你没死,便出来吧,你有什么要求,孤都答应……” 段樱离的心怦地狂跳了一下,直到此刻,她才确定他走了这么多的房间,其实是在找人,但是他到底在找谁呢? 难道,他…… 始终无人回应,当然了,没有人知道他在找谁。慕风有些沮丧地坐在廊下的椅子上,苦笑道:“孤是不是傻了,那个人,是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孤还在努力什么,只是,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关静要这样做?” 段樱离试探着道:“圣上,您是否在找画上之人?” 慕风黯然点了点头。 段樱离又道:“关公公既然拿着这个画像,隔一段时间就搜宫,想必是他知道画像之上的人是谁,而且知道她没有死,所以才到处搜查她的踪影。只看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想必若找到画像上的人,定是杀无赦了。圣上,其实便让这人隐藏起来不好吗?她若被找出来,皇上可保她万无一失吗?” 慕风蓦然抬眸,看着段樱离,好半晌,忽然道:“——你,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看看画上之人的眼睛—— “……这种话,恐怕只有她才敢说出来,孟小离,你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眸底深处…… “奴婢,奴婢便是小离啊!” 忽然,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蓦然将她狠狠地扯到自己的怀中,段樱离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觉得自己快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了。不过,他的怀抱真是让她感到熟悉,她忽然记起来,当年他抱过她很多次,有时候她明明可以不被他抱,但是她好懒,如果能不走路,如果能被他抱着在高处飞,又何乐而不为呢?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他抱过来,所以挣扎了两下,便不挣扎了。 慕风感觉到她的变化,更加肆无忌惮了,恨不得将她揉在自己怀中的样子,直到段樱离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了,他才放开她……   ☆、逃出生天之时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咳了两声,“你,你想杀了我啊!” 没想到脑袋上一痛,却是慕风给她来了个爆栗,“你这个狠毒的女子,孤现在是真的想杀了你呢!既然没有死,为何不告诉孤?你知道这些日子,孤因为这件事寝食难安吗?” 一句话,说得段樱离眼眸里蓦然溢上泪雾…… “我——” 他不知道,她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能够到宫里来……更没想到,今日他会忽然认出她来妲。 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她虽然聪明绝顶,可这时候却完全变成了小傻子般,思绪只是本能地跟着慕风走着,没有想多余的事情,傻傻地看着慕风,发现他眼角那一抹揶揄,才晓得他并不是真的要责备她。 她裂唇一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可你身边现在美女环伺,你便是见了我,也不认得我呀。窀” 慕风被将了一军,拧了拧眉头,又道:“孤之前就在想,若你还活着,孤就干脆变成无赖,不管你是谁,反正要把你留在孤的身边,做孤的小厨娘,没事烤烤蛇啊,烤烤鸭子啊,或者煮一锅蜂蜜汤什么的……像你这么狠毒的女人,不能让你闲着。现在正好,不用孤去找,你自己送上门了,你现在想想吧,今晚要给孤做点什么好吃的?” “啊?小厨娘?”他说的认真,倒把段樱离给吓了一跳,似乎不知道他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只怔怔地看着他。 慕风忍不住又赏给她一个爆栗,“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呆了?跟你说话呢!” 段樱离还是不明白,问道:“为何?” “什么为何?难道你不想当小厨娘,想当皇后?”慕风佯怒道。 “我——”段樱离的脸微微一红,“你乱说什么呢!你都有两个皇后了,我再去插一脚,三个皇后再加上这么多妃嫔,你吃得消吗!” “是啊,吃不消得很,所以才只能委屈你做小厨娘了。” 说到这里,忽然忍不住又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段樱离捂着被敲痛的地方,眸子里却忽然闪过一抹受伤,虽然急快,还是没有躲过慕风的眼睛。他又抬手搓了下她的脑袋,反而将她的头发都搓乱了,有几根披到面颊上来,扰得面颊痒痒的。 她转过身去,默然地不理他。 慕风从怀里拿出两只木蝴蝶,将她的身子又反过来,将其中一只放在她的手心里,“这两只蝴蝶,我们应该一人一只才对。” 说着,他抬眸看着她……底眸深处的那抹笑意,分明就已经看透了她。 “慕风,我——” “嘘——什么都别说。” 两人沉默起来,刚刚相认的激动被各自的理智所淹没。 其实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比如,段樱离没想到这么快便能与慕风相认,但是相认了以后又该怎么样呢?她说到底名誉上还是凤青鸾的皇后,而且慕少离分明就有意利用这件事挑起两国争端,她入宫来,本来也不过是为了找出奸细,化解危难而已。 慕风亦是如此,就算他想了无数次,段樱离活着回到他面前的场景,但是她现在真的在他面前了,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 最后,还是段樱离先说了话,“慕风,以后不要再忘了我了,否则我绝不会再原谅你的。” 这句话忽然使慕风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场景…… 在一个树林里,他看到满面紧惕的段樱离…… 他道:“我是慕风……” 段樱离道:“……你戴着面具,我如何确定你便是慕风?” “樱离,你不信我……” 突然而来的画面,使慕风忽然觉得头痛,他伸指按了按自己的额。 发现他在短短的时间里面色很是难看憔悴,“慕风,你怎么了?” “有点头疼,好像有一些事情出现在脑子里。” 段樱离发现他眉间的那缕玫红,颜色似乎更加深了些,于是道:“你休息片刻吧。” 慕风便坐了下来,手却依旧紧紧地握着段樱离的手,“你即是回来了,且说说当时在谷中为何……” 段樱离温柔地取出手帕,试去他额上的冷汗,“这些事等有空再说了,现在我们可是在夕月宫,你忘了外面还有一大拨人在等着你,而我的事说来话长,不知道要耽误多久,所以,先处理正事吧。” 慕风靠坐在柱子旁,将段樱离扯坐在自己的身边,“此时才是正好,孤明令他们不许跟来,现在才是最清净。” 慕风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他骨子里还是保留了当初没有失忆的时候,那种略微任性的洒脱和坚持到底的固执,段樱离是最了解他的这些特质,所以也没有过多的犹豫,便讲开了当日的情景,从哪里开始呢?就从段樱离在深涧时的情景开始吧。 当时,段樱离从蟒窟里采了药后,便吐血不止,知道自己被大蛇所伤,恐怕命不久矣,告辞慕风后,一路坚难来到深涧旁,就是想要从深涧上跳下去,痛快的死了,免得留着狼狈的尸体遭人嘲笑,若是尸体被慕风随便扔在深涧里不管,她便是做了鬼,也会异常难受。 然而人在生死关头,总是会想很多事的,段樱离也一样,结果到了涧边并没有立刻跳下去,当时的山风很大,她已经冷得全身发抖…… 不远处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带头的人道:“……主子也真是,非要活见人,死见尸,这座深谷如此大,说不定野兽环伺,就算人掉下来当时没死掉,现在也已经成了野兽腹中肉,难道我们要从野兽的肚子里把肉掏出来送回去?” “别胡说,主子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做事吧,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要尽力而为,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并没有发现蜷缩在大石旁的段樱离,竟然就在离她几尺远的地方暂且休息,听到他们的谈话,一时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主子是谁,因此依旧蜷缩在那里,但是风实在太猛烈,太冷,段樱离又忍不住呕了口血出来,那些人终于还是发现了她,纷纷将她围住,“你是谁?” 段樱离挣扎半晌也没有站起来,只道:“你们是谁?你们在找谁?” 对方人群中走出一个看似小头目的人,道:“你是官红俏还是段樱离?” 段樱离听不出他们对她的尊重,便知道这些人,肯定不是宣帝或者是凤青鸾的人,但他们也是直呼官红俏的名字,所以也不可能是慕风的人,那么他们是…… 段樱离不由自主地倒吸口凉气,“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一个兵卒吹开了火折子,在段樱离的面门前观察了下,“她是段樱离没错!当时,她被送上绞架的时候,我见过她!” “送上绞架都没死,她的命也够大的!” “命大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主子抓?” “少废话,带她走!” 段樱离越听越不对劲儿,抱着对未知的恐惧,又害怕自己死了,还有人拿她的尸体去害人,因此便扭身往涧中跳去,好在那头目非常的机敏,将她一把扯了回来,并且立刻用绳子绑了,命令道:“估计和她一起下来的人就在附近,我们还是早溜为妙!” “是!” 段樱离本来伤重,惊此一遭,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她又被送回到了当初卞连玉为她治伤时的地宫,卞连玉便在她的身边,见她醒来,笑道:“若不是我,你已经是死人了,你猜,如果卜青牛在世,能不能救活像你这么伤重的人呢?”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若是卜青牛在世,必不是卞神医您的对手,不过既然卜青牛已经死了,此女又是他所深爱的女子,你便正好拿她当药罐好了。卜青牛地下有知,也只能认输了,因为他救不了自己心爱的人。” 段樱离暗想,此女真是恶毒,连死了的人都不放过。 努力地想要看清此恶女的样子,她却自动送上门来了,一双桃花眼,一张桃花脸,此女容貌虽然比不上当初的段芙蓉,但是脸上风情浓郁,眉宇间透着此让人莫名产生好感却又不敢轻易接近她的东西。 这女子似乎并不确定段樱离是否彻底清醒,观察她一会后,又向卞连玉道:“我便将她交给你了,你只需要记得一点,不能让她活着出了此处。” 卞连玉向来只关心自己研究的毒药蛊虫等,对于段樱离能不能逃出去并不关心,便听得那女子又道:“你若是能炼成我所要求的丹药,你要多少药罐我都会给你送来,只是若这段樱离逃出了,我决不会饶不了你的…… 那一次,凤羽要杀你,你却逃出升天,只是付出了一双腿的代价,这一次,你若出了差错,我便让你的手也废了,把你的舌头也割了,还要在你的面前摆上各种各样你最得意的毒药,让你看着它们却什么都做不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段樱离明显感觉到卞连玉正在给她施针的手僵了一下,然后听他道:“我明白,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我还要继续研究。” 在做卞连玉的药罐的日子里,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段樱离内腑破裂,无法修复,卞连玉便用了一种蛊虫,每日里从段樱离的口中钻进去,将生肌药直接送到伤处,虽然说她的身体是一天天的好转,但是每日里治病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那蛊虫非常令人恶心,就好像是一种畸形的蜘蛛,它们在她的喉咙里爬来爬去,让她觉得自己活在地狱里。 为了防止她挣扎和自杀,卞连玉给她服了一种使人僵直的药,肌肉僵硬不能动弹,她只能活生生地受着折磨,却没有办法反抗。 当时她躺在床上,便想着如果再能够与慕风相遇,必定扑在他的怀里,将这段苦难的岁月述说出来,可是如今真的可以扑在他的怀里述说了,她却语气平淡,很多事都是一语带过。 说起来,卞连玉的医生的确是让人叹为观止,简直达到了百病皆治,能活死人的地步。所以当段樱离逃出地宫后,对他有感激,有恐惧,有厌恶,也有害怕,但不管怎么样,如果下次她又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她宁愿死,也不愿再被卞连玉所救。 而段樱离得以逃出地宫,还是得到了宣帝的帮助。 宣帝的病情日益加重,而他那宏大的计划也即将完成,做为慕氏的后人,他死了后,当然应该是葬在慕氏地宫。 在慕风的大军围城之时,宣帝独自进入了地宫。 他只是想看看自己死后停尸的地方而已,没想到地宫中除了卞连玉还有别人,宣帝没有打挠卞连玉研究他的毒药,而是悄悄地到了另外的房间,就看到了段樱离。 那时候,段樱离的伤已经好到差不多了,只是人很痛苦,因为不能言,不能动,宣帝见到她的时候表现的很吃惊,只道:“阿翘,你怎会在这里?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只有慕风和官红俏上了涯。” 宣帝还是习惯叫她阿翘,不过这时候被称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救她,她的伤是好了,但却已经被卞连玉新研究的药折磨欲死了,他总是喂她吃毒药,在她快要死去的时候再喂她吃解药,如果继续留在这里试药,恐怕短时间内就要没命了。 宣帝从自己的荷包里取了一粒药放在段樱离的口中,“这药是当初为防万一,孤悄悄收起来的灵药,能解百毒,你且吃了,若是有机会就逃吧。” 看到段樱离眸中的求助之意,宣帝又道:“孤要告着卞连玉的药丸续命,所以没有办法救你,你不要怪孤。孤至少要等到,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的亲弟弟,才能离开,若那时我还活着,而你还没有逃走,孤必来救你…… 阿翘,对不住了……若是你有机会逃跑,请记得一直向左,一定会出去的。” 宣帝想想不放心,又给她几粒解毒丹,这才走了出去。 就是凭着这几粒解毒丹,段樱离最后得以逃出升天,那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她逃出那天,也便是慕风大婚迎二后进宫的日子……当她看到关玉姬和蝴蝶皇后的时候,那种心情,真是无法形容的难过。 不过到了现在,仿佛这也没什么了,然而慕风还是能够想象得到她当时的心情,柔声道:“好,都过去了,以后孤不会再让你受这些委屈,明日孤便召告天下,晋你为夫人。” “不,不可以!”段樱离吓得脸都有点发白了。 “你不愿意?”慕风有点疑惑,当初在雾谷丘上,她对他的表白还言犹在耳,短短的时间里她竟反悔了吗? 段樱离有点无奈,这个慕风…… 虽然知道她是段樱离了,可是对她的记忆也是有限得很。 她现在有点头疼,以后该怎么与他相处了。 段樱离从花圃里摘了朵花,有点忧郁地道:“你晋我为夫人又如何,夫人比皇后还要低半品。即便是你晋我为皇后又如何?你还有另外两个皇后。慕风,我千辛万苦来到宫中,并不是为了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 慕风于是下了个结论,“你不愿做孤的女人,嫌弃孤已经娶了别的女子,成为二手男人。” 段樱离听闻,简直哭笑不得,照他这么说的话,那她还曾是凤青鸾的皇后,又是宣帝的太子妃,更是要被嫌弃了。 慕风似乎也马上想到了这点,立刻道:“小离,对不起,孤不是故意……” “不是不是不是。”段樱离赶紧道,可是要如何解释呢?总不能说自己入宫,是为了来给他抓奸细的,也不可能说,是因为自己名誉上还是凤青鸾的皇后,所以不能嫁给他,因为这样很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挑起两国战争……前一个理由使她太卑微,爱得如此义无反顾,定会被他瞧不起。 第二个理由会使他联想到凤青鸾,慕风是个醋坛子,段樱离可是早就知道他的性子的,当初她假意要嫁给三皇子凤羽,他便是拼了命也要来到她的面前问清楚。   ☆、看到你的真面相 犹豫了半晌,她才道:“慕风,我们认识多久了?” 慕风凝神想了一下,第一次见面,是春天…… “有一年多了……” 段樱离点点头,“那我们一共见了几次面呢?” 慕风又想了想,“在掉落雾谷之前,我们一共见了三次面。加上这一次……孤本来以为与你之间就只有三次面的缘份呢。妲” 段樱离道:“那就是了,我们才见了几次面而已,你要就晋我为夫人,我与你后宫那些妃嫔也并无二致,都是被你轻易就晋为妃嫔的女子,想必将来也不会好好珍惜的了。” 慕风这才知道自己有点上套了,“可是……可是你认识孤已经很久了呀!窀”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那一段的记忆只有我记得,你却不记得了,这样的话对我岂不是太不公平?这样吧,如果有一天,你能想起来我们曾经的过往,那么我可以考虑考虑嫁给你啊。” “额……可是,若是孤永远不能恢复记忆呢?”慕风直觉得这又是个套啊。 段樱离眨眨眼睛,笑道:“那就,等你认识我的时间像我认识你的时间一样长久的时候再说吧。” 慕风觉得这还是个套儿,她就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猾,想从他的手心里逃走。 ……阳光下,段樱离那寡淡的人皮面具,似乎有种奇异的美,慕风的唇角浮上淡淡的笑容,她果然与其她的女子是不同的。 “那你想孤怎么安置你呢?” “我想要一点权力。” “权力?”慕风背转过去,冷声道:“敢在孤面前直言要权力的女子,你是第一个。” 段樱离走过去,握了他修长的手晃了晃,“那你给不给吗。” 她从未在一个男子面前这样撒过娇,甚至也没有主动握过男子的手,这时只觉得这双手干躁而温暖,她有点贪恋地将自己的小手微蜷起来,塞在他的手心里,一边享受着这小小的游戏,一边等待着他的答案。 慕风见她笃定的样子,分明就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好吧,孤就给你权力。” 段樱离抬眸,冲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等他们从后院到了前院,才发现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其他三妃还有各宫妃嫔,竟然不约而同齐集于此。见慕风出来,他们都跪下请安,末了,花轻雾连忙走到慕风的身边用目光询问,慕风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淡淡扫过,没有任何回应。 花轻雾懊恼地看了眼段樱离,暗暗地咬牙。 另一方面,静妃贺兰兰道:“圣上,有什么事臣妾可以帮上忙吗?” 慕风淡然道:“不必了。” 目光从众人的脸上缓缓扫过,“正好你们都在这里,孤便宣布一件事,从今天开始,孟小离便是孤的御侍,专门替孤处理一些后宫事宜。” 众人都愣了下,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段樱离的身上。 段樱离有礼道:“希望各位娘娘多多关照。” 就这样,段樱离离开了夕月宫。 当天下午,搬到了正殿右侧的琉璃宫。 徐微言很和气地将段樱离送出夕月宫,竟然半点责备的话也没有,反而希望段樱离看在二人曾经共结联盟的份上,以后多加提点。段樱离知道徐微言并不是个简单的女子,当下也只是礼貌回应。 进入琉璃宫,便见关玉姬早早地等在那里。 “下官孟小离,参见皇后娘娘。” 关玉姬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子呵地冷笑,“姐姐您瞧,她倒是很能适应自己的身份,马下就自称下官了。” “宛嫔,不得放肆。”关玉姬语气不堪严厉,那女子却立刻住了口,只是脸上还是愤愤然的样子。 关玉姬道:“孟御侍,今日本宫来此,是来安排你进入琉璃宫的一应事宜。你知道,独居一个宫苑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而且此宫苑又离正殿如此之近,所以需要注意的事情格外多。这里有一百宫婢及四十太监,都是本宫精挑细选出来的,你要去内侍局记个档,从此后要领御侍份例,还有,过两天便是给先帝后上香的日子,你要忙的事情很多,若是忙不过来,本宫倒可帮忙。” 段樱离道:“那真是劳烦皇后娘娘了,下官感激不尽。” 关玉姬淡然道:“好了,暂时就这样,有什么事你可随时来找本宫。” 说完,她带着那位宛嫔,转身就走了。 “恭送皇后娘娘。” 这一日也当真是忙碌,段樱离进入自己的房间,发现布置的中规中矩,算不上多么的华丽,但是古董架上满架的古董,里头也有几件很不错的花瓶什么的,倒也不动声色地彰显了她的身份。 晚上的时候,听闻门口四个宫婢道:“恭迎圣上。” 便知道是慕风来了,连忙整理衣冠,迎了出去。 “这是御侍大人的衣裳,孤看过了,觉得很不错,给你带过来了。” 原来东夏与南诏一样,本来没有御侍大人一职。当初的凤青鸾,为了安置洪婵,便独开了御侍大人一职,由洪婵担任。所以当慕风听说段樱离想要的是权力的时候,便也将凤青鸾的法子照搬了来,于是御侍大人的官服下午才开始订制,到晚上能送来已经是非常快速了。 段樱离将衣裳展开,在身上比划了下,笑道:“是否太扎眼了?” “是吗?孤没觉得。” 这件衣裳是宝蓝色的底色,外套淡紫罩衣,腰间也束紫带,紫带之上一块如意玉佩,再加上同色皂靴和帽子,还有一柄代表权力青玉如意,果然是庄严凝重又不失优雅大气,的确很衬人。 慕风道:“穿上让孤看看。” 段樱离道:“不要了。” 慕风静静地盯着她也不说话,片刻后,段樱离终于是拗不过,进入内间换了衣裳,然后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果然这一身合适极了,将她与众不同的身份显示的淋漓尽致。 慕风怔了怔,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抬手轻轻地抚着她的面颊,“小离,让孤看看你的样子。” 段樱离摇摇头,“不要。” 慕风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这狂奴,见好不收,今日可对朕说了几次不要了?” “是你提的要求过份啊!”段樱离也不示弱。 “既然如此,朕走了。” 他说走就走,几步就已经跨到了门口,却听得段樱离低唤了声,“慕风……” 慕风转过身来,段樱离已经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取掉了,只见她一双清冷妙目,眉若春山,面似皎月,唇如蔻丹,站在那儿,再加上这身衣服,便如同一块充满灵气的美玉般,令人转不开眼睛。 好半晌,慕风都说不出话来。 段樱离嗔道:“你刚才说要看,现在给你看了,你又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我的容貌让你太失望,还是——” 慕风已经到了她的面前,蓦地吻在她的唇上。 她的眼睛微微张大,那一点温柔的触觉,使她的心怦怦狂跳着,同时也忘了说她没说完的下半句话。 然而慕风并没有深吻,蜻蜓点水般,便放过了她。 在她还在发愣的时候,他拿起她手中的人皮面具,仔细地替她贴到脸上。 “小离,若我是凤青鸾,也不会放手的。” 段樱离没有说话。 慕风又道:“任何男子都会被你迷住的。所以……” 段樱离抬首看着他,便见他的眉宇间透出一点狡黠,“所以孤决定惩罚你,不许在任何人面前取下你的面具,除了孤,任何人都不可以看到你真正的脸。” 段樱离觉得,慕风虽然失了忆,但他的本性尚幸还在。 此时,她又看到了他过去的影子。 一时间激动不能自己,将自己的身体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算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 为了不给段樱离添麻烦,慕风还是离开了琉璃宫,回到了自己的甘泉殿。 段樱离则一晚都脸红心跳,觉也没有睡好。 翌日,慕风给她送来两个丫头,一个叫采蝶,一个叫月茏,都是看起来漂亮又机灵的女孩子。 给段樱离请过安后,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事,立刻将宫苑里那一百宫婢安排起来去做事了。 看来也是有经验的丫头,段樱离倒清闲下来。 坐在案前拿起毛笔,她将关玉姬的名字写在卷上。 暗想,那个要害慕风的奸细会是关玉姬吗? 又接连写了几个下来,静妃娘娘、徐微言甚至连李常在的名字都写在了上面,静妃娘娘是贺一过的女儿,按道理说,贺一过已经背主两次,俗话说事不过三,他们应该不会第三次再选择背叛,可是人心难测,若真的有第三次,也不是特别出奇的事了。 又想到李常在,她一入宫便封在她的院内,李青青只是个七品庶妃,地位却有可能连九品的秀女都比不上,还要时不时地被叫到哪位娘娘的身边去伺候,可谓主不是主,仆不是仆,身份尴尬,而且她似乎对于进入皇宫之事,不是很满意。 他的父亲曾经是玉郡之人,恐怕与那玉郡王关尚有关,这关尚最看重的门客是凤羽,凤羽向来野心勃勃,素有反骨,二人合作只怕没有什么好的打算。若是关尚想要造反,或者他想要上位……他已经是国师了,女儿是皇后,儿子是太监大总管,他可谓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要再上位,便是…… 她的心蓦然揪紧,关尚即能以二十六年的坚持,以自己的智慧和手段,主持大局,换回东夏复辟,他若再想要反东夏,恐怕也不是那么难的事呢! 他若反,他的女儿当然便是最好的奸细了。 又想到那徐微言,对慕风似乎有些怨言,怨慕风和宣帝利用她的父亲,使东夏复辟,而后却又当堂将她降为五品庶妃…… 她心怀怨恨,说不定会被有心人利用…… 段樱离看着这些名字,越看越觉得每个都可疑,最后将毛笔一扔,或许,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了,这些看似有条有理的怀疑,不过都是些猜测罢了。以这些人的家世,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不能够不慎重。 她把采蝶和月茏叫进来,道:“你们是否忠于圣上?” 二女一惊,齐齐跪下,“婢子等自然是忠于皇上,忠于大人。” 段樱离的手一摆,“忠于大人这种话不必挂在嘴上,本官与你们原本素不相识,初初相见而已,叫你们忠于本官,过于为难你们。但只有一点,若是你们忠于圣上,便可以留下来,若是并不是圣上的人,此时便可离开,本官绝不为难,但若是以后被本官发现你们心口不一,到时候便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二女对视一眼,暗忖这位御侍大人才刚刚上任,便好大的官威!不过却没有吓住她们,依旧道:“婢子们对圣上忠心,日月可鉴!” “如此,你们便起来吧。” 段樱离道:“明日便是圣上给先帝后上香的日子,选定的人选是关玉姬和徐微言,你们要这样……” 二女听完她的话,点点头,“奴婢明白了。” 第二日清晨,段樱离手执玉如意,穿行于宫苑间的小路上。 便在这时,遇到了凤羽…… 段樱离微微颔首,“凤公子。” 凤羽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官,她手持玉如意气定神闲,眸光清澈,微带冷意,果然是很有官样。 “几天不见,以当刮目相看。青出于蓝而不输于蓝,你果然是你师傅的好徒弟。” 段樱离微微一笑,“凤公子过奖了。” “御侍大人,有几句话不知能不能跟你说。” “请说。” “想必您已经见过蝴蝶皇后,当知她的容貌与你的师傅是一样的。” “天下之在,人有相似,也不足为奇。就好像凤公子,从来没有将蝴蝶皇后错认成为你曾经认识的人。” 凤羽笑笑,其实他第一次见到蝴蝶皇后时的震惊,是无法形容的,不过在他给蝴蝶皇后请安的时候,她竟然因为害怕而导致指尖微微发抖,并且眸子里也时时闪现惊慌之色,当时他便开始怀疑了,因为段樱离是不会怕他的,就算段樱离真的怕他,也绝不会如此表现出来。 后来,他有机会单独与蝴蝶皇后交流,结果发现他不会说话,只会哑语,当时凤羽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大声道:“说,你为何冒充她!?” 蝴蝶皇后吓得几乎哭出来,只比划着:“我从来没有冒充谁,我叫蝴蝶,我叫蝴蝶,我只是蝴蝶!” …… 想到这里,凤羽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向段樱离道:“你师傅是个喜欢算计的女子,谁也猜不透她脑瓜里装了些什么样的想法。所以她身边的人也都得了她的真传,想来那冒充她的女子,起先便给自己留了后路,改了名字,若是有人问起,只说自己长得与她相似而已,却从来没有冒充过她。” 原来凤羽也已经知道,蝴蝶皇后其实是段樱离身边的哑女花轻雾冒充的了。 慕风自然也是知道的…… 看来花轻雾的演技,还是逊色了些。 “凤公子,还有事吗?” 她今天可是很忙的,没有功夫和他说太多话。 凤羽的眸中闪过一抹受伤,他似乎从未能够改变段樱离讨厌她的情况。 失落地道:“没事了,御侍大人请。” 段樱离嗯了声,点点头,目不斜视地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身上那淡到似有若无的一缕清香,掠过凤羽的鼻端,他的心不由怦跳了下,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念头,这女子若是这张脸再漂亮些,其风质也与段樱离不相上下呢! 段樱离来到了西宫所居凤澡宫,只见一个女子正从宫里出来,正是那日跟在关玉姬后头的宛嫔,她细眉细眼,双唇薄如刀锋,可见是个很怜利而又嘴巴嗑碰多了的女子,见到段樱离,她冷冷地微仰下巴,便走过了。   ☆、祭礼之争(二更) 段樱离也只是微福一下。 女官与后宫妃嫔是不同的,女官便是做到三品,也不过是皇家的奴才,所有的后宫妃嫔甚至是小主,却都是主子,段樱离官至三品,可是见了他们依旧还是要行礼,给面子的,便会与她相互行礼,不给面子的,便如宛嫔这般,高昂着她的头颅走过,也不算是逾越。 一路行来,宫里的奴婢虽然没有见过段樱离,但见她手执玉如意,穿着打扮与普通主子奴才都有所区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是何身份,都是退到路边低首行礼。 远远地听见碎裂声,还有奴婢们讨饶的声音,她微微顿住脚步,向里头看着。 只见花轻雾正把架子上的古董等物扔到地上摔碎,而她身边的奴婢皆小心翼翼地哄劝陪罪,花轻雾却是秀眉紧拧,泪流满面窀。 段樱离看着这张脸,心情复杂极了。 又想到,自己生气时,是否也是这般模样妲? 原来,不管多美的人,将自己搞到狼狈的时候,都会变得不那么美。 段樱离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唇角带着笑意进入房间,“下官给蝴蝶皇后请安。” 花轻雾没想到段樱离在这时候来了,连忙收了眼泪,向段樱离点点头,然后指着地上…… 而她自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又向段樱离招手,带她到了一处幽静风亭内,比划着道:“今日大家都在忙,因为是给先帝后上香的日子,你身为后宫官位最高的女官,理应很忙碌,却怎地到了我这凤澡宫,有何事?” 段樱离道:“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娘娘。” 花轻雾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能看懂我在说什么?” 段樱离点点头,“下官曾经学过手语。” 花轻雾愣了下,接着有些激动,“那太好了!我且问你,为何今日给先帝后敬香,却是关玉姬与徐微言呢?徐微言只是个五品庶妃,哪有资格呢?难道不是应该二后与皇帝一起敬香吗?” 原来花轻雾虽然入宫很久,却难得有能够顺畅交流之人,宫里的丫头更是不想学呢,你这个做主子的手势她们看不懂,能够装傻,好多事儿反而好办多了。慕风又不能与她天天见面,所以她在宫中已经快要疯了,有很多事也打听不到,只能自己观察。 徐微言利用凤羽和关尚的关系,才会得到这次敬香的机会,她自然是不知的,心中极度郁闷又失落,正是无处发泄,疑惑难解之时,段樱离的出现无易于及时雨。 这时候,段樱离回答道:“敬香之事,自然应该是由二皇完成。所以,下官是特意来安排皇后前去慈安殿的。” “什么?真的?可是……”花轻雾有些不明白。 段樱离道:“如果皇后娘娘同意的话,即刻就出发吧,去晚了可要赶不上了。” “好,我们马上走。”跟着段樱离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忙比划道:“可是我的衣裳还没有换。” 段樱离道:“一应事务,下官已经替您准备好了。” 二人走的都是小道,除了遇到一些粗使丫头,几乎没有其他人。至慈安宫内,没有立刻到祭天台上去,而是到了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客房内,月胧和采蝶已经等在那里,衣裳果然准备好了放在榻上,镜子前有头饰和束发带等事物。 花轻雾进来后,就被两个丫头带到铜镜前,开始梳头发…… 原本她头上的珠钗等,这时全部都拔掉了,只用一根素色的带子束住头发,然后钗了两根素钗。 衣裳换上后,发现这衣裳也素净得很,素白色的底子上是银色暗花,显得衣裳质地很好,但是又不张扬。 花轻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倒是非常美的,只是…… 她比划道:“这么素净好吗?今日别的妃嫔可都是可着劲儿的打扮呢。” 段樱离道:“你这样,便是最美的。” 事到如今,花轻雾其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先前反正已经失去敬香的资格,如今便听天由命等一等也没有什么,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 过了片刻,便听段樱离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段樱离带着花轻雾到了祭台之下,并没有进入队伍,而是站在不远处的地方,众人似乎正在等得焦急。 慕风也道:“开始吧!” 有大臣道:“可是丽仪主子尚未来呀。” 慕风蕴怒,“难道竟让所有人等她不成?” 段樱离这时道:“可是既然早就定好是三人同时敬香,礼仪规制也已经做好,不好再度更改,不如便依旧由蝴蝶皇后一起敬香吧。” 慕风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见她俏生生立在那里,身边是美貌绝伦的蝴蝶皇后…… “既然如此,便由蝴蝶皇后来吧。” 花轻雾惊醒,连忙上了祭台。 这一下,便让关玉姬很是生气,要知道他们本来是要卖徐微言一个面子的,也即是给徐蔚将军面子,谁知道这徐微言不知道遭了哪门子失心疯,竟然没有及时赶到祭典现场,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 而且这蝴蝶皇后今日打扮虽然素净,却格外出彩,反衬得她这位穿着深紫色盛装的皇后,有些浮夸。深紫色其实亦是可以在祭礼时出现的颜色,若没有花轻雾这身衣裳的对比,倒也是颇为得体的。 关玉姬的目光不由自主扫了眼段樱离,她分明看到段樱离与花轻雾一起来的,莫非这位刚刚上任的女官,已经投靠了花轻雾? 众人也各自心思不同,但到底祭典还是要完成的。 今日,蝴蝶皇后算是挽回了自己的面子,否则由徐微言顶上的话,她这个皇后便是明显不被皇帝重视,将来在宫中只怕难以立威。 祭礼过程很是繁索,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述,只说在祭礼进行之时,徐微言匆匆赶到,依然没有赶上。她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满面冷漠地转身往宫外而去,眸子里的失落当然是挡也挡不掉。 全场中人,似乎只有段樱离注意到她的离去。 当天晚上,徐微言来到了甘泉殿,跪在殿门口,任大家劝说就是不起来。 这件事也惊动了段樱离,来到甘泉殿时,见徐微言已经跪得面色苍白,面颊有汗,见段樱离来了,徐微言马上恭敬施了全礼,“御侍大人,请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帮我向圣上进言,今日之事,乃是微言之错,是微言不该贪玩掉落水池,导致衣裳湿了,无法及时赶到。” 段樱离缓声道:“你放心吧,你的话,下官一定传达到。” 到了门口,便见两个太监拦着,“圣上正在与皇后说话。” 段樱离哦了声,便也站在旁边等待。 不一会儿,关玉姬走了出来,发现段樱离在门口,向她道:“孟御侍,本宫那里有些新进来的玉饰,明日你便也来选几样吧。” “谢谢皇后,下官一定到。” 关玉姬微笑点头,又走到徐微言面前,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你放心,本宫已经是圣上呈情,知道今次不过是个意外,圣上不予追究。” “真的吗?”关玉姬似乎难以置信。 “自然是真的,不过,因为你跪在这里,引得大家议论纷纷,因此还要罚跪一个时辰……” “是,是臣妾的错,臣妾认罚。” 关玉姬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段樱离进入房间,便见慕风正付案批折子,头也不抬地道:“你可真能忍,这么晚才来,刚才关玉姬可是苦苦哀求孤,孤被烦得快要崩溃,你再不来孤应了她的请求,放过徐微言,让她去承了关玉姬的情好了。” 段樱离没想到慕风一眼看到她们这些女人之间的小把戏,当下也不多说什么,笑着坐在他的身边替他研磨。 慕风接连看了两个折子,又道:“你快去吧,否则一个时辰过了,便也没什么意义了。” 段樱离嗯了声,站起来道:“你要早点休息。” 慕风放下笔,给她一个迷人的微笑,“好。” 出来后,段樱离却没有按照慕风的说法,立刻将关玉姬放了,而是陪着关玉姬跪了下去。 关玉姬诧异,“御史大人,您这是?” “圣上还是有些生气的,硬要你跪足一个时辰,本官即是答应了你要替你说服圣上,却没有做到,便替你一起跪足时辰。” 关玉姬的眸中略微闪过一抹感动,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慕风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得知段樱离陪徐微言跪着,便有点急了,往前走了几步,却又顿住脚步,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这段樱离是不想抢了关玉姬的风头啊,关玉姬都没办成的事儿,她若办成了,便显得她在皇上这里的话语权太大了,会给她拉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仇恨。 但她又绝不会让徐微言去到皇后的身边,因此才选择陪跪,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只是他实在不舍得让段樱离跪得太久…… 想到这里,他拿了一卷册,走到门口,装做很生气地道:“都快给孤滚吧!在这儿挠得孤头疼!” 这下龙威大发,众人哪还敢怠慢,立刻都劝段樱离和徐微言起来,徐微言还想说什么,段樱离已经冲着她微微地摇了摇头,“言主子,咱们还是先离开的好。” 徐微言只好站了起来,被段樱离扶着离开。 因为段樱离的琉璃宫离此很近,所以徐微言便被扶到琉璃宫内,暂且休息片刻。 段樱离将宫婢们都打发走了,亲自取出药箱给徐微言的膝盖上涂抹伤药,极是温柔和小心翼翼。 却听得徐微言道:“听说,今日是御侍大人带着蝴蝶皇后打扮好,来到祭礼现场的?” “便是下官不带她来,她自然也会来的,除非也像言主子这般掉落在水中,赶不及才会不来。” 徐微言点点头,“是你推荐她?” 段樱离又点点头,“是的,蝴蝶皇后很是可怜,口不能语,又没有什么背景,既然言主子没有赶过来,她便替言情子也无不可。” 徐微言又道:“说实话,我今天本来是心情极好,怎能料到那栏杆会忽然断裂?想来知道我每日必要亲自在那里喂鱼,除了藕香榭的人,别人又怎么会得知?所以这栏杆断裂的很让人意外。” 段樱离的手微顿一下,将抹药的一应工具收了起来,“言主子无事的话可以离开了,下官还要休息。” 徐微言道:“难道你不想解释一下?” “言主子!”段樱离的语气蓦然加重,“下官位例三品女官,倒不必对着言主子解释些什么,既然你我彼此不够信任,将来便少些来往也罢了。” 说完她便走到窗前去,背对着徐微言。 好半晌,徐微言才道:“御侍大人,想来也是我多心了……这后宫中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我日日在那里喂鱼,早已经被有心人盯上,来致命一击也是有可能的。况且御侍大人说的对,也只有花轻雾及时补上,我才能够心服些,若是三妃之一,我今夜必须能够呕个半死。” 段樱离还是没有转身,只冷声道:“言主子能够想透这点最好。” 徐微言道:“今日,感谢御侍大人对微言的深情厚意,误会大人很是不应该,但是想来,御侍大人应该明白,今日是有人刻意构陷于我。御侍大人即是替皇上管理后宫事宜,想必这种事应该调查清楚吧?” 段樱离这才转过身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轻地抿了口道:“话虽如此,但是后宫向来都是由执掌凤印的东宫皇后来管,而我只要在发生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伸手,比如像今日给先帝后敬香的大事,或者是后宫中出了人命的话,我自然是有权力去调查清楚的。” 徐微言的眼眸微微睁大,似乎不明白段樱离到底在说什么。 段樱离道:“应该明白英雄造时势这句话吧?其实也可以反过来说,时势造英雄,这是男子常用之语,放在后宫也无不可。这后宫诸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你想上位,又谈何容易?只在后宫乱了,你才有可能有机会。” 徐微言愣怔了好半晌,终是道:“谢谢御侍大人指点,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自己与御侍大人之间的区别了,你可以由一个小小九品宫婢,一下子成为三品女官,果然是有非同寻常的见解及能力,微言服气了。” 段樱离笑道:“承言主子夸奖了。” 其实当段樱离说完这番话后,也想到了其后将会发生些什么,徐微言这个女子,绝对是可以翻起大浪的人。然而很久之后,段樱离才明白,今夜,她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英雄造时势,贯彻起来,当真是多么的血雨腥风,但是她不曾后悔,一直,没有后悔。 因为不乱,便找不到那个细作。若那奸细在后宫之斗中被莫名杀死,那当然更好。也是很久很久之后,她也才明白,细作之所以能成为担当大任的细作,绝对是有过人之处的。 再说第二日,关玉姬果然摆出了好些玉饰。 她只邀请了段樱离。 段樱离一眼看到一只玉蝶屏,便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却发现这玉蝶屏虽然极细致,也算得上品了,却并不是慕风曾经亲手雕的那一只。 将这玉蝶屏放回去,关玉姬笑道:“孟御侍,你眼力果然很厉害,这只玉蝶屏是本宫找了很多名工匠,最后从中选了个雕工最厉害的高手,才雕成这玉蝶屏,可惜雕完后才发现,仍然不尽如人意。” “不会啊,已经很完美。” 关玉姬只是笑笑…… 其实他自从成为皇后,便暗中打听有关慕风的一切爱好。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慕风的样子,那般芝兰玉树的人儿,那般干净的气质,几乎只是一眼,她便爱上他了,仿若爱了千万年之久。所以在后来,得知必须派可靠的人进入大历皇宫做细作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去了。   ☆、弄巧成拙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等她再见到慕风的时候,慕风却已经失去了记忆。不过这也没有关系,便可以重新认识,或许现在的她,已经比以前更加的迷人。 当然后来的事实,使她深受打击旆。 在这个过程中,她却得知一件事,便是慕风喜欢一只玉蝶屏,总人时便将它拿在手中把玩,宝贝得很,后来她便留了心,果然消息不假。那玉蝶屏她也见过,因此才想找人打造一只一模一样的,可惜工匠虽然技术高超,却还是没有办法打造出慕风那只玉蝶屏的气韵。 想到这里,关玉姬道:“这只玉蝶屏可是本宫的宝贝,不过如果你想要,本宫倒可以送给你。” 段樱离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女子也如是。” 说着话又顺手拿起另一件玉饰,倒也很特别,是一只用整块玉雕成的环形佩,拿在手中叮当作响,声音悦耳。 她看了看,也放下了。 最后还是关玉姬给她挑了一蹲玉香炉,“雕成此香炉的玉很耐高热,而且青烟袅袅间,使玉蹲幻化出美妙的颜色,若连续点上几炉,玉蹲的周围便会出现宗色的痕迹,却并不影响美观,反而如同古旧的山水画般令人赏心悦目,本宫便将这玉蹲送给你吧。” 段樱离盛情难却,最终还是收下了。 本来以为关玉姬会再说些什么,她却又淡淡地摆摆手,“本宫累了,孟御侍请自便吧。窠” “是,下官告退。” 到了东宫宫苑外,却见慕风正带着人在那里赏花,看到她出来,似是松了口气,段樱离连忙走过去请安,礼毕后,慕风低声道:“你没事跑这儿招惹皇后做什么?”语气间颇为关心。 段樱离抿唇笑了笑,“那你没事,跑人家门口来赏花?” 她向周围看了下,因为并不是院内,这里的花儿其实都是粗生粗长长见的花儿,并没什么出奇之处。 “孤是害怕你万一在里面喊救命没人听见。” 段樱离闻言,心中微微一暖,看他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便走到他的面前,用一双无辜的眼眸盯看着他,最终还是惹得他露出一抹笑意,“陪孤走走吧。” 二人走上一条青石路,段樱离道:“你不必担心我,我现在是御侍大人吗,有你罩着我,别人不敢怎么样的。” “难道你不怕她吗?她曾经那样的对你。” “就是因为与她面对面过,所以也就不怎么怕她了。” 二人在小路尽头的一处池塘边停下,慕风又道:“小离,你还是别招惹她吧,你要知道,她是关先生的女儿。多年来,关先生为了复辟东夏,耗了许多心力,也是得到众臣和百姓的拥戴的,他的儿子还在这个期间,而至残疾,所以,即便孤明明知道,玉姬曾经那样的害过你,但却必须给她机会。” 段樱离点点头,表示理解。 下午的时候,关静被放了出来,并复原职。 他换好衣裳,首先来到的便是段樱离这里。 目光阴聿地盯着她道:“一个小小的宫婢,居然也能一飞冲天做到御侍大人,孟小离,想来之前,我还当真是小看了你。” “哪里哪里。”段樱离谦虚地说着,又让人泡茶上来。 关静也不客气,“你泡的茶,我喝得!” 喝了口茶,似乎气顺了不少,又道:“孟御侍,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段樱离会意,将房里的丫头们都打发出去,“大总管有话请直说。” “……你在藕香榭住了那么久,有没有发现另外一个,与蝴蝶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段樱离也端起茶,用茶碗挡着自己的脸,“原来大总管对那件事犹未死心。” “呵,那倒不是……只是这深宫之中,进来容易出去难,就不知那女子是如何藏身的?本来这件事本总管办得也马虎,只是本总管为了此事,居然还进天牢蹲了几天,好奇心倒被勾起来了,一定要查清此事的真相。” “呵呵,大总管莫要钻了牛角尖,且不说你所执画像上的女子,与蝴蝶皇后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就算不是同一个人,只要圣上不介意她藏身何处,大总管你为何又执意要将她找出来呢?” “敝人做事,向来有原则,为这件事,敝人受了前所未有的污辱,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大总管,您想怎样做呢?” “听说那日,圣上着孟御侍你带路,将藕香榭找了个底朝天,相信那日必是有所发现,而孟御侍也是因为此事,才忽然升职为御侍大人。按照敝人的猜测,莫不是孟御侍你,给圣上出了什么好主意,将那女子藏了起来?因此才……” “既然你已经猜透其中关窍,又何需多问?难道圣上藏起来的人,你还非要找出来?这可就是欺君罔上了,若是被圣上得知,恐怕对大总管你的忠心会有疑问。毕竟,不管是皇后,还是大总管,还是我孟小离,我们需要忠诚的那个人,永远只是圣上。” “你——” 其实关静是忠于皇后,或者说是忠于关家的,虽然他做了大总管,但是内心里依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及自己,对于东夏王朝的复辟都有着莫大的功劳,可现在的情形,就好像花了二十六年的时间,做好了一顿大餐,最后真正坐在餐桌前享受的,却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别人。 关静不服! 但此时,被段樱离这样一说,他确定了一件事。 那便是,他妹子关玉姬最想要杀害的段樱离,的确进宫来了。而且有可能是皇帝将她给藏了起来。 心情顿时更坏了,一甩袖子,黑着脸走了出去。 到了关玉姬之处,关静坐在椅子上,冷冷地不理会关玉姬。 关玉姬道:“哥哥,你怎么了?” “你还说,如果不是为你追杀那个莫须有的人,我也不必落到如此的地步!”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关家呀,那女子与圣上的关系非同一般,若是被圣上找到,还有你我的立足之地吗?” “恐怕已经找到了。” 关静便将自己见了御侍大人的事说了一遍,关玉姬的心也揪了起来,难道慕风真的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段樱离? 关静又道:“还有,你明明知道蝴蝶皇后是冒充的,为何不干脆将她除去?” “哥哥,留着她的性命比杀了她好,你马上就会明白的。” …… 渐渐地进入六月,天气躁热起来。 慕风批了会折子,忽然想起段樱离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干脆把折子推到一边,拿了张宣纸画画。 正画得兴起,便听得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圣上。” “何事?” “刚才御侍大人来了,可是被大总管挡了回去。” 慕风拧了拧眉头,将笔一扔,“孤要出去走走。” 到了门口,见关静微伏身子,“圣上,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孤去哪里,轮得到你问吗?” 关静只好不说话了。 慕风往前走,关静便跟在后面。 慕风停住了脚步,“你这奴才,不许跟着孤。” 关静无奈,只好停住了脚步。 但见慕风所去的方向,正是琉璃宫。 尚未到琉璃宫,便见段樱离独自站在树荫下,冲他笑着。 慕风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这么晚了,你独自站这里做什么。” “等你呀。”段樱离一双妙目水波盈盈。 她刚才去找慕风,被关静以圣上已经休息为由,给打发了回来。不过他知道慕风一定会出来的,所以便在这儿等他。 这时牵了他的手道:“我们去一个地方。” “哪里?” “去地宫,找一个,能够替你治病的人。” 算算日子,这几天可不就是又到了慕风蛊毒要发作的日子。 慕风本能地有些拒绝,他知道自己是中了蛊毒,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蛊虫入体的时候,他曾经失去了记忆,以往的人生都成为了空白。现在要把蛊毒再从体内弄出来,不知道结果是如何,万一再次失忆呢?那他的人生这么一段一段的空白起来,又是何意义?恐怕到时候,又再次不认得段樱离了。 段樱离虽然聪明,到底还是没有与失忆之人感同身受,因此不知道他有什么顾虑,只道:“怎么了?难道想一直与这蛊虫生活在一起吗?” 段樱离可是查了东夏秘档的,东夏所有的皇帝,都是在三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暴病而亡,慕风的父亲慕善远大概是参透了其中的秘密,因此他登基后没几年,便想办法将蛊虫从自己的体内驱赶了出来,本来是想做个太平皇帝,没想到大历却在此时反叛逼宫,导致慕氏一族几乎被消灭殆尽。 慕善远逃到了南诏,若当年,明帝没有杀死慕善远,慕善远的性命会不会超过之前那些终身以自己血肉养有蛊虫的皇帝的寿命呢?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可能的。 段樱离几乎可以断定,若是蛊虫一直不能从体内清出,恐怕慕风也会如以前那些东夏皇帝一样早夭,这可不是她愿意见到的结果。 慕风被段樱离问得微微一怔,“孤当然不喜欢这蛊虫,每月都至少要折磨孤一次,但是孤宁愿继续受折磨,也不要再忘了你!” 他忽然把段樱离扯进怀里,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心像裂了条血口般的疼痛。 原来他害怕的只是,再次失去记忆,失去有关她的记忆。 段樱离乖乖地伏在他的怀中,使他多少感觉到一种稳定,好一会儿,才放开她,面色稍显尴尬,“孤,孤只是……” 作为男人,都不喜欢在女子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因为他们会觉得面子受损。p段樱离又怎会不理解?笑道:“你放心了,我们只是去地宫看看那位卞先生是否有遗留下来的典籍和医药。根据我的猜测,当初我逃出地宫的事发生的太突然,恐怕徐微言害怕我与你相见后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应该是已经紧急将他紧急转移了,想必,有很多东西没有来得及带走。” 慕风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段樱离又道:“地宫入口,有三个地方,一个是在正殿,一个是在原来的太子宫,还有一处便是东宫宫苑内。我估计,当初卞连玉就是由东宫宫苑的出口逃出去的……” 慕风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婚当夜,按照规矩,他是应该先在东宫宫苑里度过一个洞房夜,第二日再至蝴蝶皇后宫苑洞房,也可选择前半夜在东宫,后半夜在凤澡宫……慕风正在头疼,如果避过这两个洞房,硬着头皮来到东宫宫苑,进入房间,便觉得房里有一股异香,熏得他头疼。 这反而给他一个借口,要知历来,深宫中利用香料而使皇帝产生情欲,进而达到占有龙体的事屡见不鲜,若是皇帝宠爱的妃子,便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若不是,则会因此而获很大的罪,因为以香料催动情~欲是有损身心的。 慕风当时就借此机会发怒了,向关玉姬道:“你竟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你没有资格当皇后!” 然后便从宫里走了出来,往蝴蝶皇后处而去。 结果刚走到宫门口,便有蝴蝶皇后的奴婢走出来禀告,说蝴蝶皇后忽然胸口痛。这奴婢本来是要去东宫禀告这件事的,谁知道刚出凤澡宫宫门,见到了皇帝,一时惊慌还哪能想到别的,只按照蝴蝶皇后的安排禀告。 慕风冷笑一声,进入房里,只见蝴蝶皇后正在对镜梳妆,将自己的面容画得有些惨淡,分明就是要以淡妆装病,博同情。然而毕竟是由一个小小奴婢飞上枝头成为皇后的,怎么也掩不住眼眸里的兴奋及得意之色。 她亦是没有想到慕风这么快便来,从镜子里看到他,顿时愣住了。 又暗想,若早知道他舍了东宫来西宫,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这番要弄巧成拙了! 果然便听得慕风道:“蝴蝶,你不是胸口痛吗?为何孤看你好好的,而且心情也很不错的样子。” 蝴蝶皇后只得比划,“刚才真的心好痛,不过已经过去了,现在好了……” 只可惜,就算她如此解释,依旧没有留住慕风,这才有了后宫中盛传的,大婚之夜,二后争宠失败,导致皇帝居入甘泉宫,从此后竟再没有给过二后及各妃嫔机会。 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此刻想想,蝴蝶皇后如此做也就罢了,因为不能确定慕风会不会去她的宫里。但是关玉姬为何那样做呢?她本来就是东宫,便是什么也不做,慕风也必须得去她的宫里,那她怎会那么傻到时用些味道其重的香料呢? 或许那也并不是香料,而是药的味道。当天晚上,卞连玉应该藏在关玉姬的屋子里。 再说段樱离和慕风,到了正殿,慕风是知道地宫的入口的,而且宣帝就是被葬入地宫的,只是当时宣帝并不是由此进入地宫,而是围绕上京围绕了一圈,然后由上京后山的帝陵入口进入,世人都知道帝陵很大,却不知地陵通过长长的甬道,甚至能够抵达皇宫。 进入地宫后,果然有很长的甬道,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二人都有些累了,才通过甬道,进入到一个房间里来。 段樱离仔细回忆自己在地宫生活的情景,带着慕风七转八转,还真找到了之前住过的甬道,她指着甬道最尽头的石室说,“那里,应该便是宣帝的停灵之处。” 宣帝对二人,都算是有恩的,况且与慕风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既然到了这里,二人便去拜祭一番。 到了石室外,慕风终于发现这里的布局奇特了。   ☆、杀人凶手浮出水面(二更) 当时,送宣帝入帝陵,是由后山的帝陵入口进入,然后抬棺至此,虽然离当初段樱离所居的房间极近了,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却觉得那几间石室所在之处光线昏暗,幽深,再说耳室一般都是放置前几任皇帝的陪葬用品,一般只需要往里头放东西,却不会再拿出来,因此并没有人去检查那几间昏暗石室。 否则的话,慕风在送宣帝入地宫的时候,便有可能发现段樱离是在地宫之中。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宣帝临死前,似乎有说过有关段樱离的事,恐怕便是想要告诉他,段樱离是在地宫里,可他话尚未说完,人却已经离世了。 便向段樱离道:“哥哥临死之前,有提到你,想必是很想救你的,可惜孤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所以……” 段樱离想到第一次见到宣帝时的样子,的确他的性情乃至容貌,其实与慕风有隐隐的相似之处,只是她当时怎么能够想到,宣帝竟然会是慕风的哥哥?压根没有把二人联系起来,现在再回忆,想必宣帝比她知道的要多得多,而且他对她其实很尊重放任了。 二人便一起在宣帝的棺前跪下。 再抬眸时,段樱离忽然发现棺椁上竟然有些许暗红之色,她手指沾了点,放在鼻端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窠。 微微一怔,再向四处观察,又发现墙角也有血迹,而且还有一只匕首落在棺椁附近,段樱离用帕子包了匕首柄捡起来,道:“慕风,这房间有人进来过,而且可能有过打斗,恐怕宣帝的棺椁有人动过。” 慕风犹豫了下,对着官椁道:“哥哥,打挠你的清静殊不应该,只是为了使你获得真正的清静,只能如此做了,希望你能原谅。” 微微一用力,棺椁石盖便被推开,里头的棺材露了出来,棺盖果然是被打开的,而且一角衣裳还留在棺木之处。 二人合力将棺材盖搬开,里头的情景,让段樱离吃了一惊。 原本尊贵的躺在棺材里的宣帝,此时竟是乱发披面,嘴里还塞满了粗糠,明黄色龙衣被扯成几块随便扔在里头,露出的内裳满是污迹,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竟是有人用类似匕首的利器,将他的尸体狠狠地刺了很多刀,更令人无法接受的却是,他的十根手指里,都钉上了十根细长的钉子,五指因此古怪地扭曲着。 人已经死了,还要受到这般的污辱,段樱离虽然与宣帝并无多么深厚的感情,也不由地眼眸里溢上泪雾。 而慕风更是气得发抖,手掌握紧,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咯咯做响,“是谁?是谁竟然这么对待孤的哥哥!是谁!?” 段樱离用自己的双手,温柔地包住了他紧握的拳,“慕风,我们还是仔细检查一下吧,让宣帝安息才是我们需要做的。” 她的眸子平静如水,整个人的身上似乎有种无言的力量。 慕风终是将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二人继续检查棺内的尸体。 当把披面的头发拨开后,发现宣帝的面容并没有腐烂,他的肢体也并没有腐烂,可能与地宫里的地理条件及空气流通有关,而且棺内本来也放置了防腐的药物,也幸好没有腐烂,使段樱离一眼看出他的面色异常,“慕风,宣帝是患有肺病的,按照当初他去世的情形,应该可以断定他是肺病至末而病死的,可是为什么他的脸色发青,并且唇色乌黑?” 慕风虽然沉痛无比,但还是跟上了段樱离的思路,“你是说他,中毒?” 段樱离点点头,“肺病而亡之人,要么便是面部发紫,有出血点;要么就是面色苍白,鲜血流尽。但是他面色如此青黑,绝对是中毒了。”她又将宣帝的头发拨开些,就看到他的脖颈处,有一处黑色,与旁边的颜色区别开来,明显是毒针一类的东西刺的。 慕风回忆当晚的情景…… 不必任何人动手,宣帝也已经命在旦夕之间,又有谁会冒那么大的风险杀他呢?而且他若是受到攻击,自然会对慕风有所示意。而他在弥留之际,身边便只守着慕风与关玉姬,又想起宣帝临死之前没有说完的话,关玉姬扑上去抱着他的情景,顿时明白了什么…… “是关玉姬!她不想让哥哥告诉我,你在地宫中的事。” 说着便细细地告诉了段樱离宣帝死前的所有细节。 听完后,段樱离轻轻地叹了声,“那定是关玉姬暗中用针刺的了,真是没想到,宣帝因为我,在临死之前还要受到身边,自己信任之人的暗杀。虽然只是刹那间,但想必他在临去前,还是知道了暗杀自己的人是谁,他的心毕定是难过极了。” 慕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听得段樱离道:“真可怕,便算是再至亲的人,再信任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会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慕风道:“没事,孤会保护你。” 其实段樱离更担心的,反而是慕风,身为皇帝,简直就是站在最高处,最明亮处的箭靶子,谁的愿望没达到,都可以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谁有更高的愿意,也可以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谁想发达,谁想上位,谁想当皇帝,都会把他当成是靶子…… 二人的心情皆复杂,最后还是决定暗中调查这件事,慕风将自己的外裳盖在宣帝的尸身之上,又将棺材重新闭合。 二人又检查了附近的情形,实在不能想明白,到底是谁跑到地宫来,将宣帝的尸身损毁至此。 段樱离道:“莫不是大历旧臣?” 实际上经过慕风登基前后对于大旧臣赫连氏一族的血腥清洗,如今剩余的大历旧臣难有漏网之鱼,就算有,也都多数逃到上京城外去了,谁还会留在这里等着被人杀死呢? 段樱离又试着猜测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似乎还有个兄弟,叫慕少离……” 慕风点点头,“的确是有,不过关先生说,他对于关先生不扶持他当皇帝感到非常的愤怒,所以曾做了些伤害东夏的事情,现在已经被逐出东夏,贬为庶民了。” “就算贬为庶民,他到底还是你的哥哥,若是他拿这个身份做些什么事,也不是全无可能。” 慕风道:“好吧,孤会调查这件事。” 二人从地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慕风将段樱离送回到到琉璃宫,才返回自己的甘泉殿,而关静居然也等到了这时候,不过他并不是近侍,只是躲在暗处看到慕风进了房间,他才回去休息。 第二日清晨,慕风上朝之时,关静便找到了关玉姬,有点生气地道:“妹妹,按说你长得不差,又是圣上的大恩人,我们一家都是圣上的恩人,为何他竟宁愿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却不愿和你在一起?” 关玉姬微微一怔,“哥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 “昨晚,圣上与孟小离相携而去,直到半夜才回来。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能有什么事?想必是已经在一起了。” 这话听得关玉姬火气呼啦就窜了起来…… 关静又道:“父亲一直都很夸奖你,甚至说有你这个女儿,有没有我这个儿子也都没什么了,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堂堂皇后独守空闱,倒让那些下贱胚子后来居上,妹妹,你也该想想办法了,再这样下去,谁都帮不了你。” 关玉姬被关静这么说,居然没有生气,反而道:“我们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叫做关尚吧?后来才改名叫关尚的。” 关静不知道她提这事做什么,只道:“是啊。” “当年姜尚辅佐西周王,成就非凡,诸有《太公兵法》,后来这部太公兵法落在父亲的手中,父亲仔细研究之后,便制定了二十六年复辟东夏的大计,这一切都是按照父亲的计划进行,而且很顺利。父亲自认在文韬武略方面不逊于姜尚,因此给自己改名关尚,便是他现在的智慧已经超过了姜尚。 父亲曾在七年前推算出来,慕少离虽是龙子,却没有紫微星护身,所以他无法登基成为皇帝,但是圣上便不一样,虽然他在南诏皇宫中长大,却是东夏命中注定的皇帝,只有他才能得到皇位,后来果然……” 这些事关静也是知道的,又道:“的确,若他不是命中注定的皇帝,为何在纷乱的夺谪之战中蛊虫偏入他体内?而宣帝便是认定慕风是他的亲兄弟,因此才会殚精竭虑地助慕风复辟东夏……” “慕风本来就是宣帝的亲弟弟,这件事却是真实的,慕少离算起来,也是宣帝的亲哥哥,可惜,在五年前,慕少离便得罪了宣帝,因此父亲算定,慕少离无法登基。” 关静噢了声,面露疑惑,“那是什么事?” “那件事,怎么说呢,事实上并没有达到使两人关系水火不容的地步。当年,我不过是刚刚来到宣帝的身边做细作,当我无意间得知他竟然是慕氏子孙以后,便马上表明了我的身份,在后来的几年里,我便住在地宫中,为他暗中出谋划策。 也就是那时候,慕少离竟然进了宫,他并不知道宣帝其实是他的亲弟弟,因此他进宫来,便是提供有关慕风的消息给宣帝,说很多事应该将它灭于萌芽状态,慕风的存在,会危险到大历的将来。慕少离想当东夏的皇帝,一心要把慕风灭掉,以维持自己的地位,因尔才如此说。 其实那时候,父亲并没有确定是扶持慕风为帝,还是继续扶持慕少离,慕少离虽然恶习众多,但他却是父亲一手养大的。但是因为这件事,不但宣帝对慕少离失望,因为宣帝无法允许一个出卖自己亲兄弟的哥哥!宣帝也是从那时候始才知道,原来他除了慕少离这个哥哥,还有慕风这个弟弟。 他当然没有派人去追杀慕风,反而守口如瓶,并没有把这件事泄露给大历赫连氏,其实一直以来追杀慕风的,都是慕少离。 在我得知这件事情后,便想办法让父亲也得知了。” 关静一下子疑惑了,“可是父亲说,一共只收到你三封信。” “那是当然,因为父亲要考验慕风,若慕风有情有义,自会进宫寻找我,在寻找我的同时,也会与宣帝有亲密接触的机会。 其实一直以来,我与父亲之间的联系从未间断,父亲也因为慕少离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出卖自己的亲弟弟,而导致彻底对慕少离失望,但他也并未多说什么。但是我在信中对父亲说,宣帝已经彻底与慕少离决裂,并且还说了类似于,便是大权旁落,也决不会送给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关静恍然大悟,就是说,宣帝的身份其实关尚是早就知道的,因此关尚算准了,宣帝将会在东夏的复辟大业中,起到关键性的作用。那就是后来,宣帝将大历王朝拱手送给慕风的场景。 当然,如果没有出慕少离在宣帝面前出卖慕风之事,这个场景中的人物也许能够是慕少离,事情已经出来,无法挽回,而关尚不能冒一点儿风险,便在当时,做了个决定,舍弃一直以来亲自养大的慕少离,转尔扶持慕风。 事实证明,不管怎么样,关尚最后还是成功了。 关静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与妹妹,居然暗中玩了这么一步大棋,特别是妹妹,小小年级也知道加油添醋,将要扶持之人换成自己心仪之人。 关玉姬说到这里,才道:“你知道,欺骗父亲的下场是什么?我冒了如此大的风险,不过是因为在见到慕风的时候,一眼便相中了他。 我喜欢他,所以才不顾自己的性命而为他付出如此之多,事到如今,我怎么能任由本来该我得到的,却被别的女子享受?所以哥哥,我不能再忍耐下去了,我一定要把孟小离这个狐媚子杀死!” “你有办法?” “过几天,我会在宫中举宴,到时候……” 关玉姬的唇边,浮现一抹冷笑。 * 再说慕风与段樱离,已经开始暗中调查污辱宣帝之尸体的人。 只是一时间之间也没有什么头续。 当天晚上,慕风正在与关尚谈话,关静却端着一个木盘进来了。 他恭敬地将木盘举到慕风的面前,“圣上,请翻牌吧。” 慕风低首一看,原来盘子中放着两排木牌,都是背面朝上,也看不到正面写的是什么。慕风有些疑惑,“关公公,这是——” 关尚抚着花白胡子呵呵地笑了起来,“原来圣上这么久,都没有翻过牌子吗?” 慕风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时间颇为尴尬。 关尚道:“圣上,您现在可是东夏的帝王,绵延后代可是您的责任,所以一定不能忽视后宫,而且要做到雨露均沾才可以。说起来,这也是玉姬这个皇后的失责,你们大婚都这么久了,后宫的牌子您却没有翻过,想来是这丫头自私了一点,不想让别的女子占了圣上去,不过她现在总算开窍,懂得为东夏着想,圣上您就接受她的善意,翻了牌子吧。” 关静是故意挑这个时间来的,一直以来,慕风也唯有对关尚还是有些恭敬及惧怕的,毕竟他失忆醒来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关尚替他安排,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果然慕风犹豫了下,还是默默地翻了个牌子,上面写的名字是,贤妃季小玉。 关尚见状,笑道:“这女子是个有福气的。静儿,你快去通知贤妃娘娘,让她香汤沐浴,说再过片刻,圣上就会入她的善喜殿。” 关静诺了声,就出去了。 关尚再和慕风聊了片刻,道:“这次在皇宫里住的时间很久了,便想着三天后启程回玉郡,玉郡事务繁忙,老臣不能常来探望,还请圣上照顾好自己。至于玉姬,她小小年龄为你付出良多,而我也已老,儿子现在已经成身残之人,唯有这一个女儿,请圣上,定要,定要多多的关照于她。” 关尚的语气颇为沧凉,语重心长,完全就是一个老父担忧儿女的状态,慕风虽然知道关玉姬竟然亲手杀了宣帝,却不能就此惩罚于她,僵硬地点点头,“国师,你放心。”   ☆、屈辱的死亡 关尚适时告辞。 慕风则继续批折子,好一阵子,关静进来提醒,“圣上,今晚您翻了贤妃娘娘的牌子,娘娘已经香汤沐浴后,等了很久了,皇上是否……”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慕风扔了一脸的折子,“关静,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孤!” 关静无奈地跪了下去,“奴才虽然不知错在哪里,但是圣上既然说奴才错了,那么奴才认罚。” “你——窠” “出去!” 关静站了起来,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圣上,您刚才可是答应了国师的。旆” 慕风心头怒火又起,最后却只是抿着唇,僵硬地道:“头前带路。” 到了善喜宫,早有几个娇俏的宫婢喜滋滋地等待着宫门口迎接,慕风目不斜视,进入了贤妃娘娘的房间,本来还以为,至少应该谈几句话,没想到重重帘幕打开,一眼看到季小玉坐在梳妆台前,却是衣不蔽体,光滑的颈和脖子都露了出来,身上统共就披了一条轻纱,隐隐约约间,玲~珑曲~线都入目了。 慕风呼吸一窒,蓦然停住脚步,扭过头去。 季小玉从镜子里看到他,连忙转过身来拜下去,声音娇柔,“圣上,臣妾已经等了您很久了。” 慕风唔了声,“起来吧。” 季小玉抬眸,才发现慕风依然背对着她,略微拘促的样子。 季小玉的脸微微红了,站起来,赤脚走到他的身后,从后面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身,“圣上,小玉想你,很想你……” 如此温香软玉,慕风却蓦然扯开她的手,将她推得摔倒在地上,好在本来就是闺房,为了营造气氛,季小玉将房子里置了动物皮毛还有棉垫子,她扑倒在地上,倒没觉得哪时疼痛,只是尊严有些受损,咬了咬唇,可怜地唤道:“圣上,您尚且没有好好地看过臣妾一眼,就这样对待臣妾……” 慕风还是背对着她,“你先把衣裳穿上。” 季小玉无奈,只好道:“那好吧,臣妾穿衣裳。”接着便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 “圣上,你转过来吧。” 慕风这才转过身来,结果看到的却是季小玉完全光裸地站在他的面前,哪里有穿衣裳,她便连最后一袭轻纱都取掉了。这一下,身体的任何部分都露在慕风的面前,她对自己的杰作似乎很满意,微笑着得意地看着慕风,一步步地向他走来,“圣上,臣妾好看吗?” 凭心而论,季小玉是个美女,一张小巧瓜子脸,十根春葱指,还有一身风骚媚骨,然而此刻在慕风的眼里,她不过是个欺骗了他,不要脸的女子。 季小玉犹自不知,终于走到了慕风的面前,笑笑地道:“圣上,既然我们是夫妻,便看着这样的我又如何?” 她牵起他的手,“圣上,来吧……” 慕风蓦然抬手,袖风大到季小玉的身体只觉得被大力推开,一下子扑倒在梳妆台上,妆台上的钗刺在了她的手上,顿时手掌流血,倒有几分凄美。 慕风冷冷地道:“无耻!” 季小玉听闻,忽然呵呵冷笑起来。 慕风再不说话,转身便出了善喜宫。 宫婢们送慕风出去后,再进来,便见到季小玉狼狈地爬在原地,任自己的纤手流着血。 宫婢们不知发生何事,只是尽快拿来药箱,替她将手掌包扎好。 季小玉心情差极了,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本宫好好的静一静。” 宫婢们见她面色不善,也都不敢说话,悄悄地退下了。 季小玉静静地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儿,明明是个明艳漂亮的美人儿的脸,又是如此的活~色生香,为何慕风就是不受诱~惑,还忍心拒绝她呢?今夜,他明明翻了她的牌子,却又如此匆匆离去,恐怕明日,整个后宫的人,都要嘲笑她了吧? 季小玉啊季小玉,想你当初暗暗喜欢圣上,为了当上他的妃子手段用尽,如今不过得他一句,“无耻!” 季小玉越想越悲伤,不由爬在妆台上饮泣。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接近她,并轻轻地唤了声,“贤妃娘娘。” 季小玉一惊,坐了起来,便觉一条巾子迅速地勒住了她的脖子,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使她张大了嘴巴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从镜子里,她看到了凶手,也看到了自己美妙的身体渐渐地没有力气,不再挣扎,最后完全失去了生机。 …… 第二日清晨,段樱离刚刚用完早膳,便见月茏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贤妃娘娘出事了!” 段樱离赶到的时候,后宫里的仵作也到了。 段樱离走进房间里,只见季小玉的全身光~裸,一根白绫吊在房梁之上。 于是下令让无关人士都退开,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就算死去了也不能没有尊严。 季小玉的尸体被放了下来,段樱离刚要好好检查一下,就见关玉姬走了进来,到了季小玉的身边,看了眼眼圈就红了,将她已经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小玉,你怎么这么傻……” 看到仵作在检查季小玉脖子上的勒痕,关玉姬一下子喝道:“来人啊,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给本宫拉出去斩首!” 仵作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皇后娘娘,为何要杀奴才?” “小玉虽然已经死了,但她仍然是圣上的女人,岂是你那双狗爪子可以随便触摸的吗!” 段樱离忙道:“皇后娘娘,他只是想检查清楚贤妃娘娘的死因而已……” 关玉姬怒道:“这还有什么好检查的吗?肯定是昨晚圣上离去之后,她想不通,所以就自杀了!小玉便是死了,也比你们这些下贱胚子高贵许多,你们最好都给本宫离得远一点,本宫要亲自为小玉敛葬!” 关玉姬如同受了刺激般,激动异常。 最后那个仵作虽然被免了死罪,但是却被砍掉了动过季小玉尸体的双手,赶出宫去了。 善喜宫被封了,皇后关玉姬开始准备季小玉的葬礼。 连段樱离也被打发了出来,到宫门口,见到了刚刚下早朝的慕风,二人目光对视,段樱离微微地点了点头。 慕风的心不由一沉,知道季小玉的确是已经死了。 “你随孤进去,查看季小玉死因。” “可是皇后娘娘似乎很激动,她……” 这时候,忽然听得一个娇俏的声音道:“皇后娘娘自然是激动的,贤妃娘娘与皇后原本就是最要好的朋友,都是来自于玉郡,贤妃娘娘的父亲便是兵部尚书季冰,此人可是玉郡王极能信得过之人,如今贤妃娘娘受辱自杀,恐怕圣上要无法向玉郡王及季大人交待。” 段樱离回眸一看,竟是很久没有见过的官红俏,她依旧一身红衣,整个人像团火,干净利落,只是不知为何,身上的戾气似乎比以前重了许多。 她走到慕风的面前,冷冷地行下礼去,“属下参见圣上。” 慕风勉强地笑了下,“红俏,你回来了。” “是,属下历尽艰难,回来了!” 又转向段樱离,“这位是——” “她是御侍大人孟小离。” 官红俏哦了声,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慕风道:“你先回驿馆休息吧。” “是,属下告辞。” 官红俏还是习惯了自称属下,慕风也不介意,段樱离道:“红俏去了哪里?” “红俏和方鱼,都是被孤打发出去的。他们出去也好,有些事迫得太紧,反而会产生相反的效果。”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段樱离也没有深问,只说到了内院,只见灵堂已经迅速地布置起来,关玉姬果然亲自在那里指点葬礼等事宜。见到段樱离随着慕风又进来了,她便给慕风施了一礼,此时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连面色都苍白,很憔悴的样子,慕风道:“人死不能复生,皇后要节哀顺便。” 关玉姬诧异抬眸,“臣妾以为,这话应该是臣妾和圣上说才对。因为小玉毕竟是圣上的妃子,她死了,圣上应该很难过才对。” 她语气里微微带着嘲讽,慕风道:“皇后,你累了,这些事宜还是交给孟御侍来处理好了,你回宫休息吧。” “小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能不亲自送她?圣上,昨夜你拒绝小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在你的心里,或许这些妃嫔甚至是我,都是微不足道的,是皇家后宫里的一个女人而已,可你知道吗?虽然我们并不是您的唯一,但您却是我们的唯一,或许你看不起我们,可是我们亦可为自己的尊严付出生命。” 她的话,已经是非常严重的责怪了……说出的道理也令人无法反驳,慕风漠然地道:“好了皇后,孤会处理这些事的,你先回宫去吧。” 当下也不等关玉姬再说什么,便叫人将她送回宫去。 关玉姬一路泪流满面,悲痛不已。 段樱离和慕风再次检查季小玉的尸体,段樱离马上发现她勃颈上两道淤痕,将季小玉的头轻轻地仰起来,指着痕迹道:“若是上吊自杀致死,位置会比较高,便是上面这道痕迹,而上吊而死的人,因为重力压于舌下,舌头因此会微微突出。 但若是被勒死之人,则是因为气管破裂或者堵塞,窒息而死,嘴巴因此张大,现如今贤妃娘娘嘴巴微张,而且下面这道痕迹如此清晰,因此我大胆猜测,贤妃娘娘是先被人勒死,再吊于白绫之上,伪装成自杀。” 慕风听闻,点点头道:“很有道理。” 段樱离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室内,摇摇头道:“进出的人太多,现场已经被破坏,现在看不出什么来了。” 季小玉的灵堂布置好以后,季冰和其妻王氏终于赶到内宫。 季冰颌下有须,人看起来却眉清目秀,非常和气,倒像是个文质彬彬的文官,王氏便是一般妇人模样,身形微胖,二人来到灵堂前,王氏尖号一声,爬在地上便大哭起来。而季冰显得颇为冷静,发现段樱离站在灵堂边,便走过来道:“我的女儿,死的时候一丝不挂,可是真的?” 段樱离无奈点点头,“是的。” 季冰的拳紧紧握住,“她竟死得,如此屈辱!” 段樱离还想向他解释有关季小玉其实是被人先勒死再吊起的事,但季冰却已经愤愤然向灵堂弯了下腰,便扯起自己的夫人,出宫去了。 尔后,季冰将这件事告到了国师关尚之处。 关尚因此而延误回玉郡的时间,说要还季小玉一个公道后才走。 而关玉姬本来要举宴的事,也只好往后推了。 季小玉追封仁孝贵妃,暂时停灵于地宫中,没有正式敛葬。 另一方面,关静仍然让慕风翻牌子…… 或许真的是太巧了,这一晚,翻到的牌子竟然是李青青。 按照一般的情况,像李青青这样的七品庶妃,被翻牌子的可能性简直为零,因为她的牌子有可能都无法放到木盘中去,就算放上去,也不会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不过因为季小玉的事情,很多妃嫔都报有“月事”,将自己的牌子撤回,因此才能轮到李青青这样的七品庶妃。 段樱离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提前到了李青青的听雪楼。 * 李青青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慕风,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香汤沐浴之后,她穿上新衣裳,头发自然披垂,坐在榻上,等待慕风的拟临。 慕风因为季小玉之事,算是有了经验了,到了门口先不进去,驻足问道:“你穿好衣裳。” 李青青其实本来就是穿好了衣裳的,听到慕风说话,只好又在上面套了一层。然后道穿好了,慕风才走了进来。 李青青瘦肖的身影已经拜下去,“臣妾参见圣上。” 慕风见她因为紧张,而有些瑟瑟发抖,瘦小单薄的身躯因为光线的晕暗,更显出几分说不出的可怜。 他坐在榻边的椅子上,“起来吧。” 李青青便抬起了头,一双水眸倒颇为漂亮。 “坐下说话。” 李青青诺了声,便坐在榻上。 慕风道:“你今年多大了?” “臣妾十七岁。” “宫里的日子,过得习惯吗?” “习惯。” 这李青青是个不善言谈的主儿,而对于慕风来说,李青青是个陌生女子,他实在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二人默默地坐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慕风觉得骨头有结僵硬了,而李青青也颇为拘促,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又过了片刻,李青青终是道:“圣,圣上,若圣上,不喜欢青青,可以走的,青青绝不会自杀……” 她说了这话,慕风对她倒有些另眼相看了,问道:“你不怕明日受别人嘲笑吗?” “也怕,但是臣妾不敢给圣上添麻烦,而且圣上其实是第一次见到臣妾吧?臣妾若要求圣上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就与这个女子行那种事,那么,那么圣上也就毁了自己在臣妾心中的形象了。” 她这么一说,惹得慕风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 李青青低声道:“谢谢圣上夸奖。” “那么,孤先走了。” “恭送圣上。” 慕风从房间里走出来不久,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段樱离和官红俏,她向他点点头,慕风才能够大踏步走出去。 二人进入房间,便看见李青青微笑着迎上来,“小离姐姐。” 段樱离应了声,向她介绍,“这位是官姑娘。” 李青青也向官红俏点了点头。 三人落座后,段樱离道:“今晚,我们要住在这里陪着你。” 李青青很乖巧地点点头,“好,谢谢你们。”   ☆、红粉化骷髅 其实今日,官红俏也算回来的巧。她是在圆觉寺的时候,就被慕风派出去的。在圆觉寺的时候,官红俏与顶着段樱离面容的花轻雾闹到不可开交,二人谁也不服谁,有一次红官俏经过花轻雾的窗口,便听到慕风如此劝慰她,“你别哭了,你这么不喜欢红俏,那么孤想个办法让她离开好了。” 直到现在,官红俏想起这件事,依旧气愤难平,正好有一批玉器生意,需要有人送到万里之遥的北方去,慕风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方鱼,而官红俏也自请跟着方鱼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慕风便也答应了。 其实红官俏内心里是希望慕风不要答应的,所以虽然如愿以偿,心里却难过极了。没想到的是,这次的任务竟然异常艰难,除了要送玉器,原来还有两国邦交的任务,方鱼其实是作为使者出使了。 没想到的是,他们在到达目的地后,却得到大历和东夏生变的消息,那边的帝王干脆将他们都扣留下来,静观这边的动向,若是慕风输了,方鱼和官红俏也就没命了,尚幸的是,最后赢的是慕风,二人才可以活下来,但是如此一来,两国之间的事情变得复杂,又被有心人利用了这种情况,回国之路可以说是艰险重重窠。 以至于耽误到现在,才可回来。 当然段樱离是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若是知道,便能想到当时花轻雾之所以要求慕风把官红俏和方鱼打发走,是因为害怕他们几方一对证,会把她的身份给披露出来。 而他们在回国的路上,遭遇追杀,也有可能是花轻雾的手笔。 只是此刻,官红俏并不知道这位孟小离御侍大人,便是真正的段樱离,因此这些事都装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听她们说话旆。 李青青讲到了刚刚进宫时的艰难及后来遇到孟小离最终情况好转的事情,语气间对她这位御侍大人充满感激。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李青青让人点香提神。 香烟袅袅间,三人又烹上茶,准备彻夜长谈,可是不一会儿,李青青便道:“不行了,我很困,想睡片刻。” 段樱离就道:“那你睡吧。” 李青青睡下后,官红俏竟也在旁边睡着了。 段樱离也觉得眼皮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勉强地拿起荷包嗅了下,却仍然无法让自己清醒,心里头蓦然警觉,恐怕是着道了!然而人却已经无奈地垂下头去,陷入昏睡。或许是心里头那点警醒,使她便在深深的昏睡中也不安稳,当听到闷闷的咣当一声时,她蓦然惊醒。 一眼看到李青青被吊在房梁上,正在挣扎。 “红俏!红俏醒醒!” 段樱离连大声呼喊官红俏,边扶起板凳踩上去,努力地想要将李青青从白绫上放下来。官红俏终于也醒来,一睁眼看到这种情况,手中袖箭飞出,打断了白绫,段樱离和李青青一起跌倒在地上,段樱离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摔裂了,李青青则直接晕倒了。官红俏连忙过来拍李青青的后背,段樱离也取出银针,刺入她胸月的穴位,只听得李青青咳咳两声清醒了过来。 “李常在,刚才你还说,绝不会自杀,这是怎么回事?”官红俏愤然问道。 “咳咳咳……御侍大人,我没有自杀……好可怕,好可怕……”李青青说着,便伏在段樱离的怀里哭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樱离忙问。 李青青这才道:“刚才,我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有人勒住了我的脖子,我很惊慌,想要叫又叫不出声,只能被他拖到房梁之上吊了起来,他的力气真的好大,我差点就死了,我差点就死了……” 李青青的身体瑟瑟发抖,显然是被吓坏了。 段樱离想到睡着之前,心里头突如其来的警示,于是将香炉里的渣掏出来一点,放在鼻端闻,却并没有闻出什么异样,只好抱在手帕里带回去。接着又检查了房子,也没有人闯进入的迹象,窗户从里头扣着,不可能有人从窗户进去而窗户还无损。 那就只有门口了……段樱离打开门,便见门口两个丫头已经睡着了,就算是里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们都没醒。 看来,那个人是从门口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的。 段樱离叹了口气,郁闷地向官红俏摇摇头。 之后,段樱离叫人照顾李青青,第二日清晨,早早的向慕风报告了这件事,因为离凶手如此之近,居然还是没有抓到凶手,官红俏显得很尴尬,沉默着不说话,段樱离则道:“今晚,还得要继续这样下去,这个凶手已经太大胆了。” 慕风点点头,“好吧,只是,那个牌子……” 因为段樱离和官红俏调查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是瞒着关静等人的,所以没有办法使他们配合,这个牌子翻到谁,殊不好说。 段樱离笑道:“可以点名啊!” 慕风的脸微微一红,他这个皇帝当的真是,连最起码的规矩都忘掉了,后宫侍寝这种事,翻牌子固然是规矩,点名当然也可以。 可是仔细一想,点谁的名似乎都不太合适啊。 关键是点名,竟然没点到关玉姬,关玉姬岂不是大大的没面子? 段樱离道:“既然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为何不点关皇后的名字呢?” 慕风微怔一下,于是道:“好,就点她的名字。” 当夜,关静听说皇帝不翻牌子,刚想说什么,又听得皇帝点了关玉姬的名字,当下一串话生生地咽在了喉咙里,面露喜色地说:“奴才这就去通知皇后,让她好生准备着。” 慕风嗯了声。 到了时间,慕风果然放下奏折,到了关玉姬的宫里。 关玉姬已经香汤沐浴过,人却仍然显出几分憔悴,原来因为季小玉之死,她这段时间一直茶不思饭不想,总想着为季小玉找个公道,可这公道又如何找呢?她并不知道季小玉其实是被人杀死的,一直以为是皇帝的拒绝使她死亡。 慕风暗中调查之事,当然也都是瞒着她的。 看到她如此重情重义的一面,慕风对她的印象却依然地法改观。因为他没有办法忘记一件事,那便是,宣帝有可能是关玉姬杀死的,虽然他当时本来就已经快要死了。他勉强保持着平常神色,道了声,“平身。” 关玉姬站了起来,低首道:“听说今夜,是圣上亲自点臣妾的名字?” 慕风淡然地点了点头。 “听说李常在那里,也出了事。” 慕风就知道,这事是瞒不了关玉姬的,宫中耳目无数,总有人把消息传给她。于是又点了点头。 关玉姬自嘲一笑,“那么圣上点臣妾的名,恐怕并不是因为忽然喜欢上臣妾,而是因为,圣上想看那个凶手,会不会来对臣妾做些什么事吧?” 慕风一怔,“玉姬,有些事,需要时间来解决。” 关玉姬苦苦笑一下,“臣妾明白。” 她打起精神,让人沏了茶,端了糕点过来,“虽然圣上已经用过晚膳了,臣妾还是请圣上再用一点,今晚既然是要做戏,不如做得好一点。” 二人吃点心的时候倒是相敬如宾…… 末了,关玉姬忽然将杯子扔在地上,碎裂声传出很远,她悲凄大喊,“圣上,您这样做,臣妾颜面何从!若您一定要走,臣妾不若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吧!” 她嘴里这样说着,目光却是带着情义,看着慕风,甚至唇角也有抹淡淡的微笑。慕风马上明白了什么,只能向她低声说了声谢谢。 她是在配合他呢!演好这场戏,晚上要发生的事,才会发生。 最后,是慕风怒气冲冲地从关玉姬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回到了甘泉殿。 不一会儿,段樱离与官红俏便来了。 关玉姬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忽然道:“孟御侍,有些话,本宫想单独跟你说。” 段樱离看看官红俏,一时没应声。 官红俏道:“我今天亲自守在门外,你们放心说话吧。” 经过昨晚李常在的事,官红俏觉得自己亲自守着门,要比留在房间里好。 段樱离只好道:“辛苦官姑娘了。” 随着关玉姬进入房间,便见之前碎裂的杯子已经被收拾掉,不过糕点和茶还没有撤走,关玉姬拒着其中一个盘子道:“刚才他取食了这个盘子里的糕点,这是玫瑰糕,可他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可见玫瑰糕不合他的味口。” 她又指着另一个盘子里的糕点道:“这是一盘加了蜜糖和桂花的糕点,他吃掉了一整只,除了这两种糕点,还有糖蒸酥酪、如意糕、吉祥果等……全部都是本宫亲自挑选来的宫中最精致好吃的点心,但是他尝过了桂花糕后,便放弃再尝别的糕点,可见他是个单纯又长情的人,事实上,他如果给糖蒸酥酪和如意糕一个机会,尝尝它们,便知道它们的味道,绝对要剩过桂花糕良多。” 段樱离认真地听着,道:“的确,向来糖蒸酥酪的做法最是讲究,做出来后也是口感最好,甜而不腻,非常好吃。如意糕不但外观好看,内里更是另有乾坤,圣上放弃了这两样糕点,真是可惜。” “那也没什么可惜的,圣上第一眼没看到它们,并不是说它们从此以后就不会被端到圣上的面前,总有一天,圣上还是会尝尝的,然后他就会知道它们的味道,原来比之前他所衷意的桂花糕要强上许多,并且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桂花糕的味道了。” 关玉姬的话分明有隐喻,但她不明说,段樱离也不好胡思乱想,只能淡淡地笑一下,附和了声是。 关玉姬又道:“皇上今夜是走了,但总有一天,他会死心塌地留在本宫的身边,因为本宫才是最爱他的女人。” 关玉姬说到这里,冷冷地瞥了眼段樱离,使段樱离很不舒服。 关玉姬又嘲弄笑道:“那天夜里,你与圣上单独相处整晚,想必精彩得很……圣上初尝女子的味道,自然是对你很是迷恋,什么重要的事秘密的事,都会首先交给你办。不过,孟小离,这宫中的水可深了,你可千万要,小心在意,别把自己陷在浊水里出不来。” 段樱离只好道:“谢谢皇后娘娘的关心。”然而对于那夜的事,她当然不予解释。 关玉姬轻轻一笑,“你知道宣帝吗?” 段樱离装做与宣帝并不相识的样子道:“听说他是个很有魄力却又短命的皇帝,而且是圣上的亲哥哥,想必也是个很出色的人物。” “是的,不过,再没有比本宫更了解宣帝的人了……说起来,他算是本宫的贵人,想当初,我卧底到他身边的时候,最爱他的那个女子,上官舞还活着……只是本宫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本宫讲那些可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的往事?” 这下果然就调起了段樱离的好奇心,“洗耳恭听。” 关玉姬于是讲述了一些关于当年还是子悦太子的宣帝的事情。 话说她到了子悦太子身边的时候,第二任太子妃上官舞还活着,当然还活着,因为关玉姬便是因为做事灵巧被上官舞看中,因而带在身边。上官舞与宣帝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因为宣帝怀疑,上官舞是皇后派在他身边的卧底,目的便是看住他,操控他。 所以宣帝甚至可以说,很讨厌上官舞。 可是,上官舞却很爱子悦太子,无论子悦太子如何在感情及生活上折磨她,她都可以忍受,唯一期盼的便是希望子悦太子可以回心转意。她闲来无事时,便将自己的相思意都书写在卷册上,那卷册名为相思册,那真是字字情深,句句动人。 后来,她生了场大病,此后她的病一直不好,便托关玉姬抄写了相思册之上的字句,做为书信递送给子悦太子。 关玉姬照办了,可是子悦太子却没有丝毫的回心转意,直到有一天,上官舞忽然被人杀死,她面色青紫,七窍流血,死得异常惨烈,而且因为毒性太烈,她在死去后才几个时辰,便毛发脱落,骨血消融。 关玉姬说,便是那一次,让她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红粉化骷髅的过程,相当的震撼,前后只是那么短的时间里,一个完整的人,便空留一幅美人骨。 因为关玉姬的通知,子悦太子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关玉姬便跪了下来,哭求子悦太子救她一命。 子悦太子问,她明明活得好好的,为何要求他救她一命? 关玉姬便告诉子悦太子,上官舞的确是皇后那边派来的奸细,目的便是看住他,控制他,但是因为上官舞不愿这样做,因此才被皇后所杀。而她是关玉姬的近侍,只怕是难逃一死。子悦太子听闻后,对她也产生了同情,再加上那些深情的字句,终于同意救关玉姬一命。 关玉姬本来以为,他定是被那些书信所感动,所以会纳她为妃,只有这样才可以保护她,就提前给东夏发了一封书信,说自己就快要成为太子妃。 然而却在几天后,子悦太子将她带到了地宫藏了起来,这便是他救她的办法,而这时,上官舞已死的消息却还隐瞒着,至于子悦太子如何做到了这点,连关玉姬都感到奇怪,不过总算这死讯隐瞒的很有价值,子悦太子大约有半年的时间,没有续纳太子妃。 关玉姬从那时候起,便被藏在地宫。 地宫里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处处阴森冰凉,初时,关玉姬真是后悔死了,为何自己要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居然与死人同穴? 可是后来习惯了以后,便觉得这样也不错。 或许,这也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说到这里,关玉姬笑笑地问段樱离,“你猜,上天为何惩罚本宫?” 段樱离虽然猜到什么,却是摇摇头道:“不知。”   ☆、关玉姬的圈套 果然,关玉姬笑得很是得意,“你当然猜不到了,那是本宫第一次用毒药杀人,因为害怕杀不死,而用了特别多的量,结果导致上官舞这个红粉佳人,顷刻间变成一副发黑的骷髅。你一定好奇,我为何杀死她?因为我抄她的相思卷册上的字句,递给子悦太子,嘱名一直都不是她上官舞,而是我关玉姬的名字。” 段樱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静静地道:“您为何要告诉下官这些事?” “你别紧张,这些往事,于现在几乎没有意义了,就算你知道又如何?就算你告诉了圣上又如何?本宫可是为了圣上,才做的这些事,一切,都是为了圣上的成功。” 的确,现在这些事说出来,只是进一步证明了关玉姬于复辟之事上的作用而已。 关玉姬接着道,宣帝是个不易动感情的人,虽然那些书信很打动人,但他并没有爱上她,并且最后调查出了上官舞死亡的真相。但他并没有把她杀了,反而觉得她用计奇妙,要将她留在地宫里,为他出谋划策。 可是宣帝算错一点,他虽然知道了,上官舞是如何被杀死,却不知道那些书信都是抄录上官舞所写的相思册上的,所以宣帝以为,关玉姬是爱他成魔,也算得是情有可原,因此没有立刻将她给杀了,反而例为最信任的盟友窠。 关玉姬说到这里,又继续道:“上官舞的死终于还是要被人发现的,所以就有了第三任太子妃,一个商人之女。” 这个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的确是皇后千挑万选送给子悦太子的女子,又温柔,又漂亮,而且成为太子妃没多久,就怀孕了。然而有一日,这女子却被子悦太子发现,她有侍卫有染,子悦太子再也不能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真的是他的骨血,于是给这女子服了堕胎药,直到她全身的血都流干,死去…… 段樱离想象着当时的情景,道:“想必,这女子也是被冤枉的吧?子悦太子英俊萧洒,为人温柔体贴,她即是得了太子的宠,又如何会再去与侍卫私通?” 关玉姬呵呵一笑,道:“没错。我不过是用了一点小小的障眼法,便使这女子蒙冤不白,血尽而亡。” 她说起这件事,不但不觉得这是罪恶,反而很得意,眼眸里都是胜利后的喜悦,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想起来依然令她很有成就感。 段樱离却有些听不下去了,“不必说,赵小荷之死,也与你有关。” 关玉姬笑道:“赵小荷成为太子妃后,幸福的过于高调,想整死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不过是稍稍的推波助澜而已。” “你为什么要把她们都杀了?” “因为,子悦太子的身边,只要有我就够了。若不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够听我摆布,最后竟将皇位让给圣上?把整个大历都拱手送给圣上?” 段樱离斟酌着,半晌道:“的确,东夏复辟不能够抹去皇后的功劳,只是,就算皇后不出手,圣上还是能够拿回东夏的。因为东夏复辟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比如对东夏旧主一直很忠诚的贺一过、徐蔚、陈章等文武大臣,都在复辟进程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而且子悦太子本就是慕氏子孙,这一点无论如何是不能够改变的,宣帝与圣上,兄弟相认是迟早的事。 几任太子妃之死,的确起到了分化人心的作用,使赫连氏的旧臣无心侍朝,比如赵相,早就处于半退休状态……不过,皇后当时即是决定要这么做了,便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么,现在应该不会因为这些事让皇后背负上深重的罪恶感,而责难圣上吧?” “责难圣上?不,你还没有明白本宫的意思。本宫告诉你这些事,是想让你明白,只要本宫想,本宫可以把一切都变成本宫想要变成的样子,这个后宫就什么时候都是本宫的,包括圣上,包括这后宫里的一切,都是本宫说了算。” 说到这里,她忽然五指成爪,向段樱离的脸上抓来。 段樱离本能地扭身避过,同时抬手挡住,只觉得手背上一阵刺痛,却原来是关玉姬那尖尖的甲套划破了段樱离的皮肤。 “皇后,您这是做什么?” “呵呵呵,可惜了,没有抓破你的脸……不过你的脸也寡淡得很,实在没有什么看头儿,手倒是修长又漂亮的,圣上一定会注意到,你且瞧圣上会不会因为你,而来责难本宫。” 她这是让段樱离知难而退,莫要与她作对。 段樱离抚着被抓破的手,好半晌都沉默着。 看看更漏,才不过二更而已,这一晚要陪着关玉姬,也算是难熬了。 关玉姬说了这许多往事,彰显了自己的能力与地位之后,似乎是心满意足了,斜歪在软榻上,一幅快要睡着的模样。段樱离手上的伤痕火辣辣的痒痛,心里渐渐地有些躁意。 过了片刻,她悄悄地来到门口,唤道:“红俏。” 官红俏回应道:“御侍大人何事?” “你冷吗?” 官红俏道;“不冷。” 官红俏没有接垫子,“太舒服了便容易睡着,走神。” 段樱离只好又把垫子拿回来。一晚不敢合眼,好不容易熬到了清晨,关玉姬已经睡醒了,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的正常,并没有出什么事儿。段樱离还是打算多留片刻,毕竟有了李常在的例子,真是一点都不敢大意呢。 直到天光大亮,段樱离才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得侧边房间里有什么响动,段樱离连忙走过去查探,却是两个丫头推门进来,不小心撞到了椅子才发出响动。 段樱离看了眼,又返回到关玉姬的房间里。 只这么一会功夫,刚刚还躺在榻上的关玉姬,竟然被吊到了房梁之上,她倒是不挣扎,双目瞪大,唇角还带着笑容,恶毒地看着段樱离。 段樱离大声喊:“红俏进来!” 官红俏一脚踢开门,冲进房子里见到此情景,立刻拔剑将白绫斩断,关玉姬掉在地上,就此晕了过去。 然后太监丫头们也都冲了进来,看状皆惊叫出声,很快就叫来了太医,慕风也中断了早朝,与关尚及贺一过、关静等人赶了过来。 这时,关玉姬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恬静。 关尚几步到了床前,“玉儿,玉儿!” 关玉姬毫无反应,慕风问太医,“情况如何?” “回圣上,皇后娘娘气息微弱,恐怕,恐怕……” “红俏,不是让你保护着皇后吗?这是怎么回事?” 官红俏只好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圣上责罚。” 这时候,有个大胆的宫婢道:“回圣上,红俏姐姐一直守在门外,半步都没有离开,不关她的事呀。” 这时,关尚已经替关玉姬把完脉,道:“取针来。” 太医赶紧递上银针,银针在关玉姬几处要穴刺入,不一会儿,果然见关玉姬轻轻地呻吟了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父亲——女儿,死了吗?” 关尚心痛地道:“玉儿,你还活着。” 关玉姬的目光缓缓转到慕风的身上,忽然眼眸里溢出泪雾,“圣上,您知道凶手是谁吗?臣妾为饵,死不足惜,若是您知道了凶手是谁,总算死的有些价值。” 慕风看向段樱离,她却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她一直都在屋子里,根本没见什么凶手,想到关玉姬吊在白绫之上时的狠毒目光,她其实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可惜这会子,关玉姬从鬼门关上逛了一圈回来,若她说关玉姬是自己把自己吊上去的,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慕风只好道:“皇后,是谁害你?” 关玉姬挣扎着要坐起来,宫婢赶紧将她扶起来,她靠在宫婢的怀里,虚弱地道:“只怕臣妾说出来,圣上却是不相信臣妾,反而说臣妾刻意构陷,臣妾说了不如不说,所以还是请圣上自行调查吧。” 慕风和段樱离同时明白,这关玉姬,恐怕是要冲着段樱离去了,一时间慕风再没有深问,段樱离也沉默着。 只有关尚道:“玉儿,有什么说什么好了,不须如此顾忌,难道还想再让别的妃嫔赔上性命吗?” “父亲,那凶手近在眼前,只怕圣上是不会责罚她的,女儿又何必?” 这一下,气氛诡异起来。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慕风,慕风淡然道:“皇后尽管说,如果皇后所说最终调查为事实,自然没有孤信不信一说了。” “如此,臣妾便说了。” 她的目光在众人的面上淡淡扫过,最后落在段樱离的身上,纤纤食指准确地指向段樱离,“要害本宫的人,便是御侍大人孟小离!” “皇后何出此言?须知此举,只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又如何给贤妃娘娘讨回公道呢?”段樱离道。 “你倒是镇定,但是本宫一定会为贤妃讨回公道的,因为你就是真正的凶手。” 关尚道:“玉儿断不会空穴来风,胡说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玉儿你便给大家说清楚一点吧。” “是,父亲。” 关玉姬说到这里,便道:“红俏姑娘,你向来是跟随在圣上左右,是他最信任的侍卫之一,想必红俏姑娘的武功路数,圣上也是比较熟悉的。而且红俏姑娘号称东夏女子武者第一等,只要红俏姑娘在场,只怕能够瞒过你眼睛和耳朵的事,实在有限。” 官红俏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圣上,臣妾说的可对?” 慕风微蹙了眉头,“红俏的武功,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关玉姬又道:“那么,不如先让红俏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官红俏道:“从昨晚圣上离开之时,属下便一直守在皇后娘娘的门口,除了御侍大人,未见有任何人进入皇后娘娘的房间,期间也未听到房间里有任何的异常响动,直到御侍大人呼唤,属下夺门而入,便发现皇后娘娘已然被悬吊于白绫之上,人事不省。” 关玉姬又向段樱离道:“红俏说完了,你自己也说说吧,莫要说本宫不给你辩解的机会,你认可红俏所说的话吗?” 段樱离道:“认可。” 她接着道:“昨晚,的确是由下官陪着皇后娘娘,一夜无事,清晨因为侧房传出响声,便去查看,当时有两个宫婢在里头洒扫,下官于是叮嘱她们可以小声些。 因为前后只是很短的时间,没想到再回转的时候便见皇后娘娘已经悬吊于房梁之上,按照下官推测,那么短的时间里,即使是悬吊于白绫之上,也不至于造成生命危险。但是皇后娘娘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昏迷不醒,下官难以理解,这可谓是一个大疑点。” 关尚冷笑,“照你的意思,倒是皇后做假了?” 太医连忙道:“皇后不可能做假,刚才若是再迟片刻,皇后便会救不回来了。” 这连番的反驳,令段樱离一时间无话可说。 慕风却寻到一个疑点,道:“据孤所知,孟御侍是不懂武功的,要在皇后不同意的情况下将皇后吊到屋梁之上,似乎有点困难。” 众人也都频频点头,关玉姬虽然也是纤纤弱女,但光就身材来看,段樱离似乎比关玉姬还要纤瘦些,那张面容虽然寡淡,但是行为动作及身材走路各方面,也具是大家闺秀的模样,所谓弱质纤纤,怎么可能以一已之力,将皇后悬梁呢? 关玉姬道:“圣上说的没错,其实,是本宫自己将自己,悬挂上白绫之上的。” 这一下,大家都不解了,关静还以为关玉姬脑子糊涂了,这时连忙提醒道:“皇后娘娘,说话可不能儿戏,刚才您可是说,凶手是孟御侍呀!” 关玉姬轻轻地咳了两声,显然她的喉咙还是很不舒服。 又喝了口水,将众人的好奇心都吊足了,这才道:“圣上,臣妾虽是自己悬梁,却绝非自愿,乃是有人以妖术惑之。” 她接着,说了一件在段樱离的印象里,绝对不存在的事情。 她说,昨晚圣上不翻牌子,直接点了她的名字,她便知道圣上是牺牲她为饵,想要引出凶手了,所以她非常配合地与圣上演了场戏,做成是圣上弃她而去的模样。段樱离与官红俏出现,便知道她们便是奉圣上之命,来查凶手兼保护她的。 所以虽然明明知道自己是在险境中,依然还是能够有安全感的,所以她和段樱离说了会子话,便爬在软榻上休息了。 或许是害怕凶手到来,所以她睡得也是极不安稳,然而这极不安稳的感觉,却是救了她一命。 原来半夜的时候,她忽然觉得面颊有点儿痒,睁开眼睛,却发现段樱离正拿着一个瓶子,瓶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在宫灯下有袅袅烟气,嘴里还在嘟嘟嚷嚷地念着什么,总之她的样子奇怪极了,她仔细听,竟发现段樱离所说的竟是,“爱情好苦,苦到人心若死。生活好苦,苦到没有尽头。死吧,死吧,死了便一切的苦厄都解脱了。” 之后,她忽然将瓶子放在她的鼻子下面……好在她已经有所警觉,猛地抓住了段樱离身上所配戴的缨络…… 不过刹那间,她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兮了,脑海里有许多可怖的过往,曾经在宣帝的后宫卧底时,手上沾染的鲜血,虽然是知道,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然而每每想到还是无法自已的痛苦,恨不得立刻下去给那些已死之人偿命。 心里却又有个声音,叫她不要死,她天人交战很久,最后还是被悲观的心情所战胜,最后选择了悬梁自刎。 在几欲死去的时候,头脑却忽然清醒,想着若是就这么死了,太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季小玉,说不定孟御侍还会用同样的办法再杀了其他的妃嫔,于是努力地用脚去踢蹬床柱子,发出咚咚的声音,大概孟御侍是觉得,红绡姑娘会听到,所以才立刻呼救,显得好像她不想让我死去的样子。   ☆、凤羽探监 ……说到这里,关玉姬问官红俏,“在听到孟御侍呼救声前,有没有听到咚咚的响声?” 官红俏头也不抬,直接道:“回皇后娘娘,没听到。” 关玉姬嘤嘤地哭了起来,“父亲,好险……若不是孟御侍自己吓自己,露了馅,恐怕女儿此时已经没命了。” “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孟御侍,给你闻的那个瓶子里的东西有问题?她三更半夜起来念咒,为的就是让您自杀?哦,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贤妃娘娘会自杀,还有李常在,还有……李常在出事的时候,也是只有孟御侍和官姑娘陪在她的身边呢!”关静适时道旆。 关玉姬道:“不错,而且在孟御侍诱本宫上吊自杀,本宫忽然清醒过来的时候,及时扯住了她,她的手背有被本宫抓破……” 众人向段樱离的手背上看去,只见很明显的血口子…… 关玉姬的唇角,挂着嘲讽的冷笑,“你不要分辩,说本宫无故生非的虐待你,若真的是那样,你早就要喊救命了对不对?可是你沉默着,若不是本宫说起,又有谁会注意到你受伤了?孟小离,你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段樱离这才明白关玉姬为何抓破她的手……可惜她当时以为只是小小的警告,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没想到关玉姬真是说故事的好手,居然可以利用一点点事,编造出一个完全的故事窠。 镇定了下,她道:“皇后娘娘,凡是杀人者,都有其杀人动机,下官根本没有杀人动机。” “你有!”关玉姬斩钉截铁地道。 她的目光转到了慕风的身上,“你的杀人动机,就是圣上!” 慕风冷冷道:“皇后,你莫要病糊涂了,动机为何在孤的身上?” “难道圣上您忘了吗?这位孟御侍,可是您一把提拔上来的,要知道她从前只是个九品的小宫婢而已。她为什么被提携,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了。半个月前,你与她在皇宫北侧的树林里约会,当时在场的还有蝴蝶皇后……不过想来,蝴蝶皇后只不过是个惑人耳目的幌子罢了,因为你们在那里点燃篝火,吃完东西后,圣上没有送蝴蝶皇后回宫,反而送这位九品小宫婢回宫! 还有前几天,圣上与刚刚擢升御侍大人的孟小离,离宫整夜,孤男寡女在一起,不知所踪,当然大家可以自行猜测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短短几句话,已经把段樱离描述成为一个不知廉耻,勾~引皇帝的下贱婢子,众人也都跟着关玉姬的思路走,一时间也都觉得,这位御侍大人,的确是有了杀人动机。 就像关玉姬最后的总结,“想必御侍大人,只能暗中与圣上来往,心中不愤,见到圣上翻牌子,心中忌恨被翻到牌子的后宫妃嫔,所以才接二连三出了这些事。” 关尚忽然道:“孟御侍,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下官没有杀人。” “呵呵,你以为,仅凭你苍白无力的这么几个字,就能让大家打消对你的怀疑?” 段樱离道:“回禀国师,下官记得,刚才娘娘讲起夜半深更,下官拿着一个奇怪的烟雾袅袅的瓶子念咒,而且还让她闻了那个瓶子。若真的是那样,这个房间里一定还有那个瓶子,而瓶子里定然装着些能使人精神错乱的药物。而从昨晚到现在,下官都没有离开这个房间,若那个瓶子真的存在,一定会被找出来。” 慕风不等关尚说什么,便道:“把那个瓶子搜出来!” 关尚的目光落在女儿关玉姬的脸上,发现她异常笃定,而且唇角带着默然的冷笑,心微微地松了下。 段樱离看到这情形,心却蓦然沉下去。 便听得关玉姬道:“有什么好搜的,那么秘密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放在别处?本宫猜测,那瓶子还在她的身上!红俏姑娘,麻烦你了。” 官红俏看了眼慕风,慕风并没有任何表示,她只好到了段樱离的面前,“孟御侍,得罪了!” 说着她便伸手在她的身上轻轻搜索,手至腰间时摸到一个硬物,官红俏便把那硬物拿了出来,确实是一个小巧的青花瓷瓶。 “没错,就是这个瓶子!” 段樱离忽然想到什么,这个瓶子恐怕便是她去救关玉姬的时候,关玉姬塞在她的怀里的,只是当时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关玉姬的生死之上,她也一样,却被看似昏迷的关玉姬趁机将瓶子塞在了她的怀里。 官红俏将瓶子交给了慕风,慕风放在鼻端闻了一下,眉间闪过一抹疑惑。 再让人把瓶子递给关尚,关尚闻了下道:“这个药里头有天麻、芙蓉花及曼陀罗,都是具有麻痹和致幻作用的药物,如果利用得当,加以语言诱导,的确可以使人自行选择死亡。”说到这里,他仿佛是气急了,大声道:“孟御侍,你做何解释?!” 段樱离没有再解释,从这个瓷瓶便知道这关玉姬不愧是杀人的老手,面面俱到,只怕根本就没有遗漏的细节。 她昨晚与段樱离讲那些故事,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就好像一个明知道自己会胜利的人,在即将死去的失败者面前,得瑟自己过去的胜利。 那些在段樱离看起来有些残酷的案例,在关玉姬来说,一定是使她充满成就感的。而且,她早就盯上了段樱离,只不过是不动声色而已。 关尚道:“来人呀!将她压入死牢,明日午时处斩!” 段樱离被两个奴才押住,她扭头看向慕风,慕风只是向她点了点头。 ……就这样,段樱离被关进了天牢。 天牢里阴森恐怖,而且每个牢房都是独立的幽闭空间,有那么一阵子,安静的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得不到任何外面的消息。 她努力地去想,到底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就算关玉姬是自己将自己吊上去的,但是李常在和季小玉总不会这么做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午时分,响起缓缓的脚步声。 过了会儿,牢门打开,站在门口的男子蓝衣素带,一双让人看不懂的眸子,正是凤羽。 想起前几天,二人见面,段樱离还不怎么理他,高傲地从他的眼前走过,而他也夸她,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没想到才隔了短短的日子,他便来到天牢瞧她的笑话了,虽然已经狼狈至极,她还是站了起来,看着他。 “孟御侍,我来看你。” 凤羽说着将自己手中的食盒打开,将里头的饭菜摆在地上,还有一瓶酒。 “这酒是上京城里最好的酿酒师酿造,味道很辛辣,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喝得辛苦,天牢里潮湿,你要喝点酒御寒。” 段樱离哦了声,却并不接他递过来的酒。 “你害怕我在酒中下毒吗?” 凤羽似乎很了解她的心想,便将那杯酒自己喝了,接着又斟了一杯,这次段樱离才接住了,二人默默地坐下。 凤羽道:“为什么?” 他没头没脑地来这一句,段樱离微怔一下,才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入宫来?你师傅难道没有告诉你,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里处处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每个人都有可能因为一个自己都想不到的原因而突然被人构陷,导致死亡的结局……你为什么要淌到这个混水里来?” 段樱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早在她选择入宫那一天就有了答案,从来不曾更改。 她笑了笑,忽然道:“我也可以问你一个为什么吗?” 凤羽笑道:“我也可以让你一样,选择不回答吗?” “当然。” “那你问吧。”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关尚?关尚就算是有姜太公之才,却也已经是垂垂老矣,你为何会选择辅佐他呢?” “等他死了,我便继承他的一切,玉郡王,富甲天下,又背靠东夏,多么好的地方。” 段樱离没想到,他甚至都不会掩饰一下,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接着又听凤羽道:“你不是早就想到这个答案了吗?为何还要问?便是想亲耳听到我说出来,然后在心里骂我千遍万遍吧?” 他将手中的酒一口喝干,“明天,将会有一场好戏,孟御侍,你将会顺利出了牢房,而我也将顺利成为玉郡王的儿子,从此以后我就是世子了。” “你想干什么?” “不管我干什么,总归是对你我有利的。你又何必问得那么清楚?再说,你向来不是很了解我吗?你知道我这个人,礼仪廉耻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使段樱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人又默默地喝了会酒,菜几乎没动,凤羽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我走了。” “凤羽,我不需要你救。” “我知道,你不想欠我什么。”不等段樱离说什么,他又道:“但是我向来便是这样,一定要别人欠我点什么才行。” 凤羽走了出去,天牢里又安静了。 深夜,又一阵脚步声临近。 段樱离以为是凤羽又回来了,看到的却是一个蒙面的男子。 段樱离心中一沉,喝道:“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那男子用匕首的尖捅开了锁,走了进来,从怀里拿出一段白绫,一步步地向她走来。 “你是皇后派来杀我灭口的吗?你不能杀我,走开!” 那人不说话,只是一步步地走近她,然后将白绫展开,忽然就套在了她有脖子上,用力地勒紧,段樱离以为自己死定了,心里恨自己大意,居然被关玉姬算计,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在这时,却听得那人闷哼一声,手上松了劲儿,身体也倒向一边。 段樱离一把扯掉脖子上的白绫,喘着粗气,便见慕风手中握着染血的匕首,此时站在那儿,怔怔地看着她不说话。 段樱离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慕风,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慕风柔声道:“我们离开这里。” 说着,便让人搬进来一具女子尸体,她穿着与段樱离一样衣裳,此时早已经气绝,慕风让人将她的尸体靠着墙,面朝里。又让人把这蒙面男子的尸体搬到另一间牢房里。 布置好这一切后,他牵起段樱离的手,“我们走。” 段樱离感觉到他的手很凉…… 二人出了天牢,走了好一段路,才停了下来,慕风忽然将她狠狠地搂进怀里,“孤刚才若是再晚一步,你就……” 段樱离也觉得,虽然是这短短的时间,但仿佛又经历了一次生死离别。 彼此相拥了很久,段樱离才道:“可是我现在,已经成为了杀人凶手。” 慕风道:“孤知道,一定不是你。” “你真的那么相信我吗?当你看到那个瓷瓶的时候……” 慕风微怔一下,只得道:“那时候,孤的确是很疑惑,毕竟瓶子是从你的身上搜出来的,不过关玉姬向来很狡猾,孤想你可能是被她构陷。” “依然只是可能而已。” 段樱离说着这话,便有微微的失落,若是从前的慕风,必然是不问情由的相信她,然而,眼前的慕风却是失去了记忆的慕风,恐怕从前那个慕风,这一辈子也是无法找回来的了。 段樱离没有为难他,嫣然一笑,“不过若是我,我也会怀疑的。所以虽然你当时有所怀疑,但是现在依然救我,我已经感到很幸福,很满足了。” “慕风,谢谢你。” “傻瓜。”他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地弹了下,“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客气?” 慕风带着段樱离,到了一处比较幽静的屋舍,推门进去,发现里头的装饰甚为华丽,宫灯点得很亮,却没有什么人。 “这里是——” “这里以前是雅儿公主的别苑,今晚她又去忙事情了,这里没人。” “雅儿公主?”慕风若不提起她,恐怕段樱离都要忘记她了,因为赫连氏的人已经差不多都被杀死了,宣帝死后,又有一大部分人陪葬,她以为雅儿公主早就不在了。 看到她眸中的疑惑,慕风扯着她坐下来,给二人斟了杯茶,慢慢地品着香茗,慕风才说了有雅儿公主的事情。 原来当初东夏复辟后,后宫人士多数被拉去给宣帝陪葬,说是陪葬,却没有真的葬在地陵中,因为关尚觉得,这些人是没有资格进入地陵的,况且地陵中只有慕氏的子孙才可以进入,所以陪葬者便在东陵附近,重新造了一座伪陵,然后把陪葬者都埋在了那里头。 当初,雅儿公主也是陪葬者之一。 当时她哭着吼着不想死,再加上陈章父女及静玉郡主的求情,雅儿公主因此而活了下来。其实慕风对这位公主也是有些了解的,觉得她任性而率直,关键是上代的事她即没有参与,也没有出谋划策,况且贺一过又说,如果善代雅儿公主,也可以起到一部分安定民心的作用等等…… 所以,雅儿公主就被安排进了她原先的别苑生活,只是为了使她不至于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早就下了禁足令,除了别苑,她不许走出去。 段樱离对这位雅儿公主的印象还是挺深的,记得她当时可是抢慕风送给她的玉芙蓉,却还段樱离一颗玉白菜。 “慕风,我记得她对你似乎一直很情深意重啊。” “哦……是吗,那就怪不得了……” “什么啊?”段樱离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有些好奇。 “怪不得她会天天晚上都出去做事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段樱离蓦然瞪大眼睛,“你是说——” 慕风点点头道:“这几次的事,很有可能都是她造成的。昨天安排你和红俏陪着皇后,便想到李常在的事还有可能发生,所以在外围又安排了暗卫进行观察,结果他们有看到雅儿公主来到了这附近,一直徘徊,似乎很想闯进来,但是又因为某种原因,使她没有进来。”   ☆、郡王我没事 他接着道:“孤今天让人来查看,结果发现雅儿公主将别苑里的婢女都毒杀了扔在井里,她自个呢,每天晚上都会出宫去。因为别苑少有人来,又因为她是赫连家的人,后宫诸人无人与她来往,因此别苑出了这些事,也没有人发现。” 慕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其实真正的凶手,就是雅儿公主。 这个结果太令人意外了,段樱离有些许的难过。 二人在屋子里再坐了一会儿,才道:“我们走吧。” 径直来到皇后关玉姬这里,便见院子里安静极了。 二人没有惊动宫婢,由慕风带着段樱离,到了屋顶,揭掉一片瓦,向里头看着。只见关玉姬正在卸妆,把一支支钗从发上拔下,放在面前的妆台上,她着这些钗发呆,身后的丫头道:“娘娘,您该睡了。” “你出去吧,本宫睡觉的时候你们不许来打挠。” “诺。” 宫婢出去后,关玉姬忽然对着镜子,画起了眉毛,将双眉画得又长又细,看起来整个人的气息妖艳了许多。凭心而论,这关玉姬也是美人胚子呀。 正在这时,便见她的身后出现一个人影。 手中拿着一条白绫,不是雅儿公主又是谁呢? 她红肿着双眼,走到关玉姬的身后,在关玉姬发现她的同时,她已经在她的背后狠狠地点了一下,关玉姬手中的眉刷掉在妆台上,身子不能动,只一双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便见雅儿公主坐在了她的侧面,盯着她的脸道观察了半晌,才道:“你将自己画成这模样,是要去做什么?是要去勾—引慕少主吗?窠” 虽然慕风现在已经是皇帝,但雅儿公主似乎还留停在以前的记忆中,将慕风唤成是慕少主。 关玉姬被点了穴,即不能动又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只能以目光威胁她,让她赶紧放了她。可惜雅儿公主根本不受她的威胁,她将妆台上的钗都拿起来观察着,“这些钗好漂亮,可是,光有好钗又有什么用呢?女为悦已者容,慕少主不来,你打扮的再漂亮也没有用啊。” 虽然说是没用,雅儿公主还是将钗在自己的头发上比比划划。 雅儿公主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不对呀,你这个臭女人,我皇兄明明说,要搓合我与慕少主的,他是少主,我是公主,我们才是天生一对呀!可是他为什么来看你,却不去看我呢?你真可恶,一定是你用狐媚子的方法来勾—引他对不对?” 雅儿公主说到这里,似乎非常的愤怒,忽然将手中的白绫,缠到关玉姬的颈上,“你快点死吧!你死了,慕少主就会去看我了。” ……关玉姬一下子被勒得涨红了脸…… 慕风刚准备踩破屋顶进去,雅儿公主却又放开了关玉姬。 “不,一定是要把你吊起来才好……吊死鬼是很难看的,慕少主见了你的死相,便这辈子都不会再想着你了……” 说着她站在榻上,将白绫挽好在房梁之上。 而慕风也携着段樱离下了屋顶,正好有个端茶的宫婢经过,刚要叫,慕风已经吁了声,那宫婢吓了一跳,连忙跪下。 慕风与段樱离,迅速来到了皇后关玉姬的房间,便见关玉姬已经被雅儿公主套在了白绫之上,慕风喝了声,住手! 雅儿公主见状,将关玉姬蓦然扔在地上,关玉姬被摔得七晕八素的,便见有个人影来扶她,同时后颈之处微微刺痛,她嘶了声,眉头皱了皱……因为身体还是僵硬的,所以等她能够看清楚时,屋子里已经涌入了好多人。 除了宫婢,便是慕风与段樱离,还有得到消息迅速赶来的关静。 雅儿公主一见这么多人,立刻向慕风扑来,慕风一躲,她便扑在地上,受了惊吓般叫了起来,“人好多,慕少主救我,救我……” 慕风道:“雅儿,你做的事被发现了,不要再装疯卖傻,认罪了吧。” 然而雅儿公主只是惊声尖叫着,慕风道:“把她给孤抓起来。” 发现有人抓自己,雅儿公主啊地惨叫了声,几拳便被要抓她的人给打倒了,她是有功夫的,她的长鞭还曾打在段樱离的背上,所以刹那间被她打倒了几个侍卫,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凶悍,忽然大声道:“慕少主你好狠!你好狠!雅儿一直爱你,想你,可是你却害了雅儿一家!雅儿好恨你,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说着,居然向慕风冲去,然而还没有冲到慕风的身边,就见官红俏忽然飞身进屋,手中剑锋掠过雅儿公主左肩,鲜血喷浅,雅儿公主的看着自己的伤口嘟嘟地冒着血,眼睛死死地盯在慕风的身上,僵硬着身体倒下去,在地上一抽一抽地挣扎。 那鲜血,巧不巧地喷到了段樱离的身上。 * 当天晚上,段樱离就被无罪释放了。 关玉姬被吓坏了,第一次,她觉得死亡离她如此近。 而雅儿公主并未当场死亡,当夜开堂,皇帝亲审。 关尚、贺一过等连夜进宫。 雅儿公主的伤口已经稍做处理,但依旧满身是血,模样甚是可怕。 当问到是否是她袭击季小玉、李常在等,她立刻就承认了,问她理由,与段樱离和慕风在屋顶听到的并无二致。她只是觉得,只要杀光了慕风关注的女子,总有一天慕风会想到她,就会来探望她了。 因为别苑太冷,太安静,太寂寞…… 李常在也来作证,说闻到雅儿公主身上特殊的香味,始想起来那日袭击自己的人身上,也有这种特殊的香味儿。 再问关玉姬,是否还是指认孟御侍是凶手? 关玉姬好半晌没说话,与慕风的目光相对时,她终于明白,其实什么都瞒不了慕风,特别是慕风已经将段樱离提前放了出来,便是认定她无罪了。心中暗忖,这一次双方打平,总还是有机会的,但若硬是睁眼说瞎话,只怕从此以后慕风更要厌恶她这个皇后了。 想到这里,摇摇头道:“当天的情形不过是臣妾根据证据而推演出来的,其实当时臣妾神智昏晕,恐怕根本就认不清楚谁是谁,目前看来,那日袭击臣妾的,必是这位雅儿公主无疑了。” 慕风于是当堂宣布雅儿公主死刑,为免民众乱猜,明日秘密处死。 而段樱离官复原职。 这件事虽然最终以流血收场,但对段樱离来说也算是有惊无险。 待众人都离开,各自去休息的时候,段樱离与慕风也相伴着往琉璃宫而去,段樱离道:“有件事很奇怪,雅儿公主有武功是不错,但是她宫苑里的婢女却都是被毒杀的,而且扔在井里,这不是很奇怪吗? 雅儿公主明显脑筋已经不清楚了,她怎会做得那么干净利落?还有,既然她已经被禁足,而且份例都由内务府发放,毒药更是宫中禁品,她却是从何处得到?” “你别忘了,那可是雅儿公主曾经就住过的别苑,有些毒药藏在哪里也说不定,她只不过拿出来用罢了。” 慕风说得也有道理,段樱离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慕风将段樱离送到琉璃宫后,就自回了甘泉殿。段樱离却又从宫中悄然出来,到了暂时关押着雅儿公主的房间。其实雅儿公主受的伤很重,恐怕很难熬到明日处斩之时,段樱离进来的时候,她泪流满面,正在哭泣。 段樱离仔细地看了下,发现虽然有宫婢伺候,但她这个将死之人,又有谁会真的照顾她呢?她的嘴唇干裂…… 段樱离倒了点水,给她喂下去,雅儿公主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雅儿公主,你真傻,为何做这种事? “若你明白,何为寂寞,你便会理解我了……孟御侍……就算慕少主根本就不爱我,但我还是很爱他……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男子,也是最后一个……” 雅儿公主说到这里,眸光渐渐黯淡下去。 到最后,再无声息。 “雅儿!雅儿!”段樱离唤了两声,知道她已经离去了。 出门后,便见一个女子也往这个房间赶来,但是发现段樱离在这里后,就迅速转身准备离开。 “言主子。” 徐微言只得停住脚步,远远地向段樱离微微施礼,“御侍大人,何事?” 段樱离一步步地走下台阶,夜风来袭,二人都感觉到风中夹杂的水气,看来今晚要有一场大雨。 “言主子,您怎么来了这里?” “哦,我只是随便逛逛,就逛到了这里。”徐微言笑得有些尴尬。 “你是来找雅儿公主的吧?” 徐微言微怔了下,终是神色微黯,“是,既然瞒不了你,便只好说实话了,我的确是来看雅儿公主的。不管你们怎么看她,因为我与公主曾经是朋友,我们是旧识。” 徐微言是将军徐蔚的女儿,与雅儿公主曾经是朋友倒也说得过去,段樱离哦了声,“之前雅儿公主独自住在别苑里,言主子应该知道这件事,言主子一定常常去探望她吧。” “因为圣上下令,要雅儿公主禁足,我又岂敢随便破坏规矩呢?不过我现在很后悔,早知道她的命运会如此悲惨,年级轻轻都要被杀,我应该早点去探望她的。” 她说到这里似乎不想再多说了,人已经向房间里走去。 段樱离没有阻拦她,一会儿,她进入了房间,接着是惊唤雅儿公主的名字,最后暴发出一阵长长的呜咽声。 …… 雅儿公主到底曾经的身份是公主,内务府按照规制给她出葬,段樱离送棺至北门。无意间抬眸,发现慕风站在城楼之上,遥送雅儿公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院子里赏花的关玉姬,忽然昏倒在地。 再醒来的时候,她即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除了能做出喜怒哀乐的样子,除了那双眼睛在愤怒的控诉,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关尚亲自检查关玉姬到底出了什么事,都没有结果。 太医的解释只是,那日虽然及时救了关玉姬,但恐惧雅儿公主将她吊起,还是伤了她,只是当时没有发作,现在才发作了,而且照这样看,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恢复的,有可能一个月恢复了,也有可能十年就这么躺着了。 关尚眼见着女儿瘫了,成了一个废人,心中像被掏空了一样。 ……慕风也只能安排可靠的人来照顾关玉姬。 关尚面色难看,形容憔悴,忽然道:“圣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女儿。现在她成了这样,你更要厌弃她了。想来,我关某这一生都献给了复辟大业,如今我终于完成任务,可是我的儿子成为了一个不能人道的残疾人,而我的女儿更成了废人,实在令人感叹天道不公,恐怕我死之时,要无人送终。” 慕风道:“国师,您身为一国之师,东夏上下所有的子民,都是您的儿女,包括孤也是。至于皇后,孤会好好照顾她,直到她康复。” 关尚笑了笑,却只是一叹。 若说这种台面上的话,谁不会说呢? 在路口,二人便告辞了,关尚道:“明天我要回玉郡了。” “好,明日孤会亲自送国师。” 二人再互施了一礼,就离开了。 这时,凤羽不知道从哪条小路上走了出来,见到关尚便道:“郡王,明天就要回玉郡吗?您放心皇后吗?” “不放心又如何?我已经亲自替她把过脉了,她已经成为废人。” “郡王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噢,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好了。” “皇后明明已经被救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虽然找不出伤痕,但只怕还是别有用心的人伤了她。能够接近她并且伤了她,却又不使她觉察的人,这个世上也没有几个……” 关尚听闻,目光变得有些凌厉,“凤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挑拨我与圣上之间的感情不成?” 凤羽一听,变了脸色,道:“与皇后最亲近的人,当然是圣上,可是也有别的人可以与皇后亲近,凤羽并不是特指圣上。” “可是除了圣上,又有谁伤了她而不被她察觉呢?”关尚忽然如此道。 凤羽目光闪动,很谦和地说:“郡王,您也别太生气了,这一切只是猜测而已,或许有一天,皇后的病会好。” 关尚却只是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怎么听着,都透着寒意。 就在这时,忽然从林中窜出几个黑衣人,破风声响,人未到箭已至,好在凤羽与关尚都是有武功的,二人齐齐凌空而起避开第一拨箭矢,黑衣人已经到了近前,各个手执利剑,目光凶悍,而且很明显,目标便是关尚,凤羽不顾一切地冲到前面去,将关尚挡在身后,“郡王快走!这里在下顶着!” 关尚微怔,就准备离开,无奈侧面又冲出几个人,一时间战在一处。 凤羽的武功非常凌厉,关尚的武功虽然不错,却毕竟是老年人了,打了片刻便气力不汲,而凤羽又需要应对这些黑衣人,又要保护他,很快胳膊和后背就受了伤。然而他却不顾一切,猛地向关尚拍出一掌,“郡王快走!” 这一掌,倒把关尚拍出了战圈,眼见着几柄长剑齐齐向凤羽刺去,避无可避,凤羽惨叫一声,身上已经被刺了好几个窟窿出来。 关尚大喊,“来人,来人!有贼子闯入!” 其实侍卫也已经听到打斗声,这时都聚到了这里,拔出弓箭要射他们。可惜的是凤羽一时无法脱身,还在战圈中,侍卫们不好下手。关尚见状,鼓起一把子力气,猛地冲出战圈,将已经伤痕累累的凤羽从战圈中扯出来,同时弓箭手的箭也射出,这些黑衣人想跑已然来不及,转眼被射成了刺猬。 “凤羽,你怎么样?”凤羽面色苍白,气息奄奄,“郡王,我,我没事……”   ☆、谈判 “快,快叫太医!”关尚大喊。 凤羽却道:“郡王,我不行了……只是,只是……” 凤羽说着,面露痛苦之色。 “你说,不管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的!” “郡王,您知道……我是被南诏逐出的皇子,我死了……都不可能入皇陵,这些年飘泊,恐怕我要做孤魂野鬼,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要这样的结果,郡王,可否收我为义子……在我死了后,至少可以在灵位上写,郡王之义子——凤羽,可将我葬在郡王墓陵附近……那么,过年过节,沾郡王墓陵各位仙人的光,说不定可以,得些香火……” 这时,已经有人迅速地检查了黑衣人的全身上下,搜出一个腰牌,送过来,“国师,是血骑卫的腰牌!窠” “什么?!”关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血骑卫原是关尚一手打造出来的,在多年前,刚刚找到慕风的时候,为了保护慕风的安全,将血骑卫划规慕风管理。这些年,慕风对血骑卫很是不错,血骑卫渐渐地划为更隐秘的组织,几乎等于慕风的死士了。他们所有人对慕风都是忠心耿耿。 又联想到刚才凤羽提醒他的话,“能够接近她并且伤了她,却又不使她觉察的人,这个世上也没有几个……” 难道,真的是慕风? 这时,凤羽又吐了两口鲜血,眼见就要不行了的样子…… 关尚迅速地点了他胸前几个穴道,然后道:“凤羽,你放心,本郡王会救你的,而且本郡王现在就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郡王的亲儿子!” 这可比义子更要亲厚了,凤羽艰难地说个谢谢,就晕倒在他的怀中。 ……段樱离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在天牢里的时候,凤羽就告诉过她,他将成为世子,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动作真的这么快,而且用的还是老办法,苦肉计真是屡试不爽呀,只要不怕流血,就能获得别人的感动和信任。 晚上,慕风来看她。 发现她刚刚洗过澡,头发上还散发着皂角的清香,便一把将她扯到怀里,轻轻地揭下她的面具。他现在常常揭她的面具,都揭出来技术了,他很喜欢这个游戏,手指轻轻一动,段樱离的绝美的面容,已然呈现在他的面前,就好像揭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般令人不感到厌倦。 他吻了下她的唇,见她含羞带俏地低首,惹得他心动魂摇,“小离,孤想要你。” 段樱离却从他的腿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跑开,“你又说混话了。” 慕风只得叹了口气,段樱离在他的心里如珍宝,如瓷器,他一丁点儿也不想勉强她,只怕逼得紧了,又不知道生出什么嫌隙来。 见他很郁闷的样子,她猫着腰走过来,忽然吻了他一下。 “你不要生气吗,我们不如说说正事。” 慕风头疼地道:“正事正事,天天都有那么多的正事,结果到了你这儿,还是要谈正事,难道就没有别的事可做吗?” 看来他还是贼心不死,段樱离又道:“你要有危机感啊,否则将来怎么保护我呢?” “什么危险感?” “现在凤羽,成为了世子,你不担忧吗?就算你失去了记忆,但是凤羽的过往你一定还是听说过的吧?这个人可是异常奸滑的,他……” “小离,这都是男人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啊。” “男人的事?看来,你真的是忘记他曾经多么的可怕……” “国师是不会背判孤的。” “你为什么这样的笃定?”段樱离不依不饶。 慕风微蹙了眉,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像个不安份的猫咪般动来动去,他宠腻地用自己的下巴在她的额上触了下,“你呀,有好多事都不知道,当年我刚刚被国师救回来,像个婴儿般什么都不懂,是国师耐心地给我讲解,我失去的那些年里,到底遭遇过什么事。” “在后来的这些年里,他就是孤坚实的后方,由他替孤打理着玉郡所有的一切,孤才能放手去做自己的事,才有了现在的东夏。这些事,只有彼此异常的信任,才会做到,孤与国师之间的信任是心照不宣的,他为了东夏付出了许多,而孤也早就把他当成了亲生父亲般。” 段樱离其实能够理解慕风,一个完全失去记忆的人,一个在他最茫然的时候,给了他新生的人,他的确不应该怀疑关尚。 段樱离又道:“其实今日,刺客的事有些奇怪,我觉得国师有隐瞒事情的真相,说什么是赫连氏的余孽替公主报仇什么的,并不是真实的。” “为什么呢?” “直觉而已,国师隐瞒了真相,我们必须查清楚他为什么隐瞒真相。” 慕风有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显然对段樱离的话不以为然。 段樱离知道慕风不愿听她说这种话,但她还是继续说下去,“那你知道不知道,其实凤羽曾经也做过南诏国的太子,如果不是后来他失利失去太子之位,恐怕如今已经是皇帝。而他为什么得到太子之位呢? 除了他以惊人的毅力戒除芙蓉花毒瘾外,还因为他在明帝遭遇刺客袭击时,奋不顾身地相救,可是以我当时的调查,知道那些刺客分明就是听他的指令而已。他是最擅长演苦肉计的,只怕国师要被他给骗了。” 慕风还是不以为然,“难道一个人为了演苦肉计,会让自己丢掉性命吗?孤今天有去探望他,发现他全身上下很多伤口,而且气息奄奄,连太医都说没得救了。国师只好拿出多年前便珍藏的九转还魂丹给他服下,才算勉强保住他的性命。 你要知道,听说这世上,仅有三颗九转还魂丹,国师那里也只有两颗而已。现在他送给凤羽服用一颗,他自己便一颗都没有了。” “为何?你不是说他有两颗吗?” 慕风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另一颗,在孤这里。” 这下,段樱离明白慕风为何会那么信任关尚了,原来关尚对他果然义重,甚至连保命的丹丸也赠送给他。 慕风说到这里,却不继续这个话题,将瓷瓶放在她的手中,“这一颗九转还魂丹送给你,小离,以后不管孤交待你办什么事,还是你自己想办什么事,安全是第一的,千万不要为任何事冒险,你的命,是孤的。” “我不要。”段樱离推开瓷瓶。 “为什么?要知道别人求都求不来啊!” “我的命是我的,不是你的。但是要了这颗丹丸,我的命就真的成了你的了,那我岂不是要顺从你的霸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欢顺从别人。” “你——唉——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识好歹的人。” 慕风从琉璃宫走的时候,还是把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段樱离拿着瓷瓶,脸上满是幸福,若是有个男人,霸道的爱她,疼她,将她爱若珍宝,她的命便是成了他的又如何呢?其实在她进宫的时候,便是决定再试一次了。无论如何,她会再试一次。 只是想到凤羽,她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关尚因为凤羽的事,不得已又继续滞留了一段日子。 这段日子里,关玉姬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她开始绝食,无论谁去喂食她都拒绝吃,才两三天而已,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再加上整日里躺在床上,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艳光。慕风亲自去探望她,她也紧闭双目,不去看他。 慕风无奈,又来到琉璃宫。 却见段樱离正爬在桌子上忙碌着,似乎在画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双轮椅。” “这——” “是给皇后的,她天天躺在床上不能移动,当然心情会不好,心情不好便没有活下去的信心,但是有了这种可以利用轮子移动的椅子,就可以让宫婢推着她出来逛逛,心情自然也会很好了。” “小离,你真聪明。” 段樱离一笑,道:“可是有几个地方还需要修改。” “是吗,孤看看……” 后来,二人将这座双轮椅,命名为“风轮椅”,因为是慕风亲自参与了设计。 那日风和日丽,慕风将做好的椅子带到关玉姬的床前,抱她坐在椅子上,再推到屋外,久未出来的关玉姬只觉得阳光很是刺眼,慕风便用自己的大袖替她遮阳,关玉姬的眼眸微眯,自生病以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丫头打了华盖出来,慕风与关玉姬便坐在院子里。 段樱离趁此机会,让人送上精美的食物,关玉姬果然胃口大开,当着慕风的面,吃下了很多东西。 慕风见状心情也是不错,便派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关尚。 然而关尚只是淡淡地回道:“倒是让圣上费心了。” 隔日,段樱离去蓬莱宫探望凤羽,他这次的确是伤得重,直到现在还是睡得时间多,醒得时间少。 段樱离过来的时候,他正好已经睡了,她也不好打扰,便坐在他的榻前等他醒来,可是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凤羽丝毫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她便起身,准备离开,却觉得自己的衣袖忽然被凤羽扯住,“樱离……” 段樱离转过身,便见凤羽果然醒了,一双黝黑的眼睛透着些惊喜与迷茫,正看着她。 段樱离将他的手从她的衣袖上推开,“世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樱离,我是孟小离。” “哦。” 凤羽的眸光一黯,便撑着想要坐起来。 段樱离道:“你伤没好,就不要强撑了,好好休息吧。” “我想喝水。” 段樱离起身倒了杯水,递到他的唇边,他艰难地喝了一口,却立刻被呛得咳了起来,一用力又牵动了伤口,刹那间脸就更苍白了几分。段樱离只好放下水,轻轻地替他抚着胸口,直到他咳呛的停下来。 “我扶你坐起来吧。”p“好。” 段樱离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来靠在锦被上,整个过程他忍着痛,额上出来细细的汗珠。段樱离替他拭去额上的冷汗,“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一个或许并不能给你带来成功的机会,你真的觉得吗?” 凤羽沉默着,并不言语。 段樱离又道:“凤羽,以你的才能,便是在哪里也可以过最好的生活,可以与自己所爱的女子云游世界,也可以找一个美好的地方定居,为什么一定要为难自己呢? 或者说,你一定要选择一个人,去展示你的才华,我想关尚并不是最理想的人选,你既然能够服说他收你为义子,可见他心里对原本的主子慕风有些背离了,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靠得住呢? 慕风年轻有才,侍人真诚,他对自己的朋友会十成的信任,你若真的要选择一个良主,不如便为慕风效力。” 凤羽听到这里,忽然怒目看向她。 “若是樱离,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呢?” “因为她虽然恨我,却也了解我,她知道,我绝不会奉慕风为主,绝不会奉任何人为主,这是对我的污辱!” “或许,她并不了解你。” “你走,你马上走!” 凤羽似乎已经气急,指着门外让段樱离离开,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才轻吁一声,暗忖,他或许说的对,只要段樱离不死,他与她就是要斗到底,彼此都不会妥协,不死不休。 这可能便是,她重生至这一世后,随她一起而来的诅咒。 “我走了,改天再来探你。”她轻声说着,已经转过身去,又道:“有些事你要考虑好,如果你要做慕风的敌人,便也是我的敌人。” 凤羽的唇角浮起微微的苦涩,“我知道,无论你的朋友是谁,我和你,都永远只能做敌人。” ……那一夜,又是一场大雨。世界被大雨湮灭,段樱离想了很久,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不管怎么样,第二日醒来,又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后面的一段日子波澜不惊,只是迎来了两个车师国的使者,慕风亲自接见了,两位使者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有关他们曾经的女将军沈阿翘之事,他们来便的原因是,因为东夏初初复辟,他们过来表示友好而已。 自这开始,便陆续有些别的国家的使者来使。 慕风一时间忙碌的难得离开正殿,便是深夜的时候,有时候还在接见使者,恰谈有关两国之间的诸多问题,段樱离竟然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与慕风见面,有时候偶尔见到,也是远远地瞧见。 这时,关于雅儿公主院里被毒杀的婢女之事,终于还是有了些头续。 那还是偶尔见到从徐微言所居的夕月宫里出来的一个做饭婆子,在路上大声与人吹吁自己做饭的手艺有多好,连言主子都请她入宫做饭,而且前朝公主也请也去做饭呢…… 段樱离乍听到此事,立刻让人把那婆子带了回来,严刑审训,结果那婆子受了惊吓,将自己所知道的都一一道出,原来她原本便是徐微言家厨房里做事的婆子,擅长熬汤,徐微言在家的时候极喜欢她熬的汤,入宫后也曾利用她父亲徐蔚将军之便,将婆子叫来宫里熬过几次汤,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出奇的,有些品级高的妃嫔,按宫例是可以有自己的厨房的。 厨房里的人选,即可以是宫中大厨,也可以是自己家里带来的人,当然还是要经过严格选择的,但偶尔从宫外叫来大厨做几道好菜,也不是没有的事。 这婆子入了宫后,便以给徐微言熬汤为荣,常常大肆宣扬,而给前朝公主熬汤的事儿,也就这样给带了出来。 她说她的确给雅儿公主熬过汤,不过雅儿公主没吃,赏给了下面的人。当时她还暗忖,这雅儿公主可是个没口服的,要知道那汤可真是她精心熬制出来的,当真是非常非常的美味,那婆子现在提起那锅汤似乎还是很可惜,雅儿公主竟然没吃。   ☆、不肯倾尽后宫 段樱离想了想,便问了汤里具体都用了什么东西,婆子一一细说了,倒很配合。段樱离便全部都记录在册,发现当天雅儿公主因为吃多了木瓜所以胃痛,才没有喝那些汤,而木瓜亦是徐微言头天派人送过去的,因为据说雅儿公主自小喜欢吃这种食物,又兼很久没吃,很想念…… 根据仵作验证宫婢们的死亡时间来看,与宫婢们喝婆子的汤的时间正好对上,也就是说,宫婢们很有可能是喝了婆子的汤死去的,可是当时徐微言与婆子已经离开了别苑,并且在此之后,徐微言很久都没有去过别苑。 雅儿公主见宫中宫婢便问死亡,害怕之下,独自将宫婢们的尸体扔到井中,她自己则如常生活。 段樱离想到这里,总算明白了雅儿公主那疯癫之状如何造成,只怕宫婢们的死,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种恐惧与寂寞中,她才渐渐变得癫狂,以至于开始杀人。她本来就是从小练武的,杀后宫这些大部分都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嫔,实在易如反掌窠。 至于她如何得知慕风翻牌子的结果,恐怕也是徐微言想办法传递给她的信息。 徐微言啊徐微言…… ……当晚,段樱离的心情很不好。 虽然说雅儿公主身上流的是赫连氏的血,可她自小也没有什么恶行,与寻常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无二致,她最大的错误便是在那时候喜欢上了慕风,偏偏与慕风又是有不供戴天的血海深仇…旆… 不知她死的甘心吗?会不会也有执念,她的灵魂可以安息吗?或者是像她一样,穿越前生后世,去改变一切自己认为必须要改变的东西? 段樱离觉得一场大梦至今,灵魂仍然在飘荡无所归依,她兜兜转转所寻的,仍然是上世没有得到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慕风走了过来,听到她的叹息。 他从后面轻轻地拥住她,“孤好想你。” 段樱离贪恋这一刻的温柔,却又觉得,这必不能长久,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只能像肚子饿极的时候却必须放弃自己最喜欢的美食一样的绝决,笑着将他推开来,“你又在花言巧语了,慕风,你有多久没有给我雕木蝴蝶了。” 现在她可想念那木蝴蝶的紧。 慕风对于木蝴蝶并没有具体的印象,但他雕过玉蝶。 “明儿,孤便把那只玉蝶屏送过来给你。” 说着坐下来,指指自己的肩膀,“来,给孤敲一敲。” 段樱离倒没有拒绝,走过来替他敲着背,顺便向他报告后宫里这段时间的动向,“……关皇后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不过她现在的心情倒是好多了,常常坐着风轮椅在院子里聊天晒太阳,我总觉得,关皇后的病还是可以治好的,只是时间没有到,时间到了,她的病自然就好了。 还有,李常在的听雪楼经过重新修葺漂亮多了,我偶尔会去她那里坐坐,她现在生活的好了一点,漂亮多了。 至于言主子,她还如平常那般生活。静妃娘娘依旧想办法减肥,不过已经放弃了那种银针刺穴的办法,听说她在节食,不过依我的观察,她宫里每日除了大厨房送去的各类美食,自己小厨房里更有许多好吃的,节食很困难啊,我最近又见了她,倒觉得她比之前又富态了一些。 比较奇怪的是婉仪主子,天天在宫里寻找什么东西,最近一段儿,她越发把自己关在宫苑里不出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还有一件事,淑妃娘娘病了,圣上要不要抽个时间去看看她?” “蔡同知的女儿?她病了,孤是应该去探望一下。” 慕风的肩膀被段樱离敲得很是舒服,微闭了眼睛,笑言:“你整日替孤关注这许多事,知道的人明白你是在为孤办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在吃醋。” 段樱离的手微微一顿,“吃醋又如何?你会在乎我有没有吃醋吗?” 慕风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孤当然在乎了。” 段樱离的眼眸微微有些酸涩,终是笑道:“那么,你可以把所有的妃嫔都遣回家去吗?你的后宫,便独留我段樱离一人。” 慕风愣了下,接着道:“那又有何难,孤马上就去做!” 说着他真的站了起来,并且往外面走了几步,以为段樱离定会识大体的让他不要做傻事,但是他都快走到门口,段樱离还是没有出声。他只得停下脚步,回首看着段樱离,只见她也正看着他,默然的模样。 “小离,你是说真的?” 段樱离心里在告诉自己,她说的是真心话,她必须要求他这么做。但二人对持了片刻后,她还是败了。 扑哧地笑出了声,“当然是——和你开玩笑的了!” 慕风神情一松,便来追打她,“好你个小坏蛋!看孤不打你的屁股!” 二人在房间里追打一阵,都累得气喘吁吁,最后以慕风胜利,真的在段樱离的屁股上轻拍了几巴掌。要知道段樱离虽然已经两次差点成为别人的新娘,可是真正还没有与男子肌肤相亲过,特别是股屁这种敏感的地方,自然也是没有被男子动过的,这下子便也不笑了,脸上浮上浓重的红云,低首不敢看慕风的眼睛。 慕风见她这般模样,真正是可爱美丽极了,忍不住便将她扯到怀里,吻上她的唇……段樱离却又挣扎了两下,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 慕风是不会强迫她的,略微尴尬地道:“对不起。” 段樱离勉强地笑道:“你不是要去探望淑妃娘娘吗,难得有空,这就去吧。” 慕风点点头,“好。” 慕风匆匆离开琉璃宫往淑妃处去,段樱离的脸上却渐渐地浮起一层抹不去的忧郁,心里只是有个声音在悲伤地哭泣,他不愿!他不愿为了她而倾尽后宫! 是她的要求太高,还是他根本就不够爱她! 又想,他不再是那个,只想带着她远走高飞,找个清静的地方过二人世界的那个慕风了。转尔却又想,不,他还是慕风,只不过他失去了记忆。这是她欠他的,是她让他失去了记忆,她不能要求的太多…… 继而又想,段樱离啊段樱离……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还要跟上一世一样,去企求一个人来爱你吗? 不,不能重演上一世的一切! 她如此想着,心智便又渐渐地坚定起来。 后来,有一个人告诉她,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走到这一步吗?因为你太坚硬,你用你的柔弱与美貌,掩饰了你所有的坚硬。别人用美貌去欺骗别人,而你却利用它来欺骗自己,但是真相总会大白的,爱你的人,通通都会离你而去。 她不信那个人所说的,她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她,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抛弃她的。 …… 那日,她刚刚走出琉璃宫,便见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她走了过去,那男子很礼貌地对她施礼,然后道:“御医大人您好,在下是车师国使者范姜,今日是有求于您,请借一步说话。” 段樱离点点头,观察着这个男子,倒是眸正神清,不似肖小。 段樱离前面带路,那人则跟随其后,本来以为段樱离是要找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却听得段樱离一声唉呀,“不小心到了凤澡宫呢,使者大人,真是对不起,走错路了。” 范姜微微一怔,“没错没错,在下便是要来找蝴蝶皇后的。” 段樱离道:“那倒是巧,可是若没有圣上召令,使者大令应该不宜与蝴蝶皇后相见。” 范姜道:“那么,可不可以请蝴蝶皇后出来见见在下?” 发现段樱离似乎并没有替他传信的打算,他于是很识趣地拿出一绽金子,放在她的手中,“事成之后,还有赏赐。” 段樱离这才笑了笑,“好。” 段樱离进去后,不一会儿又出来了,身后便跟着蝴蝶皇后,因为知道使者是车师国的人,蝴蝶皇后花轻雾满目复杂地看着他。三人到了一间偏房内,范姜向花轻雾行了礼,才道:“蝴蝶皇后,听闻您曾经的名字是段樱离,是宣帝的太子妃?” 花轻雾怔了下,半晌没有回答。 范姜又道:“是这样的,蝴蝶皇后,在下问这个问题,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偶尔得知,您是宣帝的太子妃,可是当初奉命嫁到大历的,明明是我国的女将军沈阿翘,可是自从她到了大历之后就失踪了,在下现在只是想知道一些当时的情况,以期寻找她的下落。” 花轻雾忽然明白了什么,激动地比划道:“原来是那个贱人,好吧,我们遇到的那个贱人就是你们的女将军吧!她太可恶了!太可恶了!若是她还敢出来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把她扒了皮,折了骨,我要煎熟她!!” 她比划的过于凌乱,再加上范姜又不会手语,因此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范姜疑惑地道:“对不起,蝴蝶皇后,在下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 而且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蝴蝶皇后花轻雾,居然是一个哑巴,一时间非常失望,觉得应该是无法勾沟下去。 段樱离见状,自动充当了翻译,道:“皇后说,她厌恶花轻雾。” 范姜很是疑惑,“为何?” 段樱离向依旧激动的花轻雾道:“皇后,请您将当时的情况说出来吧,因为不说出来的话说不定会有无穷的遗害。事实上那件事到底是谁的错呢?相信使者会有个判断。” 经段樱离如此说,花轻雾倒安静了些,回忆起当初与段樱离一路北上,结果遇到的种种事情,最后还莫名其妙成为替嫁新娘,真正是非常的让人难以接受。想起与段樱离一起的日子,段樱离虽然是主子,对她却是百般的照顾,便是最危难的时候,也提出一定要保住她花轻雾的性命…… 花轻雾的眼眸里充溢泪水,比比划划的当时的情景都说了出来,不过她将段樱离的事情,换成了她自己的经历,而花轻雾这个人物,则不存在于故事中。 段樱离充当翻译,将此事大体告诉了范姜。 范姜听完,也甚是稀吁,“原来皇后与你们的皇帝本来就有一段情,千里迢迢是来找他的,虽然中途遇到了一些事,现在总算还是在一起了。这一点,在下要恭喜皇后,同时也要为我国的女将军如此不懂事和任性,给皇后造成的伤害表示道歉。” 花轻雾泪眼蒙蒙,“道歉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你知道我们在宣帝的后宫中,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吗!” 这一句,段樱离却没有再翻译了。 范姜也觉得,她可能只是在发劳骚,因此没有深问。 谈话结束后,段樱离送范姜出宫,范姜道:“孟御侍,相信您知道的事情可能不比蝴蝶皇后知道的少吧?依您看,我国的女将军现在会到了何处呢?” “你们找到她的话,会如何处置?” “背判国主,私自离开,坏了大事,自然是杀无赦。” 段樱离道:“她自然是去找她爱着的男子了,她对这个男子的爱,已经深到便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了。范使者,事实上,女将军已经给贵国立军功无数,最后还要被贵国送嫁,想必对于她来说,贵国所做的决定也已经是伤透了她的心,也是一种背离,她不过是被逼迫而背离罢了。 一个女子,胆敢冒着一切危险,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我认为,若车师国还记着她的一点军功,就该放过她。当然,这只是我做为女子,站在女子的立场上所说的话,使者估且听之,也可以当什么都没听到。” 范姜却是微笑道:“难得孟御如此通情达理,范姜受教。” 范姜又给了她一绽金子,算是赏赐给段樱离的。 下午,段樱离独自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的两绽金子,她这算是受贿了吗?应该算吧,但若是她不受贿,这范姜不知道要弄出什么事来寻找他家的女将军,有些事既然彼此没有冲突,当然还是早早的解决掉比较好。 正发着呆,花轻雾派人来请。 她只好又回到了凤澡宫,见花轻雾坐在花辅前赏花,只是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看她过来,便点了点头。 对于花轻雾,段樱离的心情是复杂的。 她利用她的身份,得到了现在所能得到的,但她依旧是可怜的,因为她自以为骗过了所有人,但是慕风却知道她是假冒的。而且她之所以变成了这样,还是因为她段樱离,若不是她替她死,便也没有现在的情景了。 “皇后,唤下官何事?” 花轻雾微笑着比划,“我有几个问题,想不通,想请教一下御侍大人。” “噢?” 花轻雾又继续比划,“一个人,若是被一个本来该恨的人爱上,这个人算不算是幸福的?” 段樱离想了想,不明白她怎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她倒有所心得,便道:“那你,为什么要恨他呢?” “为什么要恨?有很多的理由,可是都非关自己……仔细一想,似乎一直在为着别人的爱恨而活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恨他。” “这样的话,或许你根本就不恨他,那么他若是真正的爱你,你的确应该算是幸福的。”说到这里,段樱离一笑,“你说的是圣上吗?这后宫里,等着被他爱的女子不知凡几,你若有这样的机会,当开心才是。” 花轻雾勉强地露了一抹笑,“是吗?” 之后二人无话,分别的时候花轻雾说:“无论如何,谢谢你,我觉得你的回答,已经解决了我的问题。” 回到琉璃宫,段樱离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女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花轻雾既然觉得慕风爱上了他,那他定是爱上了她。花轻雾当时的确是有点讨厌慕风的,因为慕风竟然失去了记忆! 怪不得,他不肯倾尽后宫,果然已经移情别恋了! 段樱离越想越是难过,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下来……   ☆、得见故人 因为哭过,清晨起来的时候,便是有面具遮着她的脸,她眼眸里的红血丝却是无法掩盖。慕风刚刚接到一个贴子,说是南诏国亦有使者过来。他对南诏国的感觉向来复杂,这时候就打算与贺一过等大臣商量一下应对之策。 谁知道一出门便见到段樱离,而且红着眼珠子,分明是没休息好或者哭过的样子,他只好停驻下来,淡声道:“孟御侍,今儿没你的事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回宫里休息去吧。旆” 虽然他是为他好,可是段樱离的心思何其敏感,并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安慰之意,反而愈加地难过,不过还是听他的话回到宫里休息休息。 花轻雾不知何时来的,正等在宫门口,见她过来,连忙比划道:“是南诏国来人了,想必到时候会见我。” 段樱离才蓦然反应过来,对啊,来的是南诏国的人啊! 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能够冷净了,这么大的事差点就被她忽略了。 “那皇后知道,来的是谁吗?” “听说是七皇子。” 段樱离知道,花轻雾是绝对不敢见南诏国的人…… 就在这时候,听得有人来报,“皇后,南诏使者求见。窠” 花轻雾脑子轰地一声,急得几乎要晕倒。 段樱离反正镇定了下来,暗忖,看来他们必是得到了消息,知道这蝴蝶皇后与段樱离长得一样或者判断为同一人,因为昨日里车师国的使者尚且知道了来轮去脉,南诏国又如何不知呢?现在躲也是躲不掉的,不如相见。 想到这里,她道:“皇后,您认识南诏国的人吗?” 花轻雾焦急地点点头,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段樱离道:“你怎么会认识南诏国的人呢?据下官所知,你乃是上京本地之人,从小都在上京长大,你的名字叫蝴蝶。” 花轻雾一怔,终于有所了悟,点点头。 段樱离陪着花轻雾一起回到了凤澡宫,果然七皇子已经闯入宫里去了。 二人进入房间,凤星辰正背对他们,看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 “参见使者。”段樱离道。 凤星辰转过身来,目光倏地就落在了花轻雾的脸上,花轻雾受到惊吓般后退了小半步,好在有段樱离握住了她的手,她才镇定下来。 “不知使者这般盯着皇后的脸是何意?” 很久没见过凤星辰,他似乎更加英武了,小时候的男生女相的青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光华内敛的青年。 然而凤星辰不理段樱离,蓦然走到花轻雾的面前,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仔细地盯着她的脸,最后低声质问道:“为何?为何你竟成了东夏国的皇后,为何?你可知道,我皇兄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把他的心都伤透了,没有一点点的解释与交待,就这么离开,成了别人的皇后,你让我皇兄,变成了天下最大的傻瓜!” 花轻雾被他气势所慑,哪里还敢说话,只是可怜兮兮地一退再退。 便听得凤星辰又道:“这次我的任务,便是将你接走,段樱离,我要把你抓到我皇兄的面前,好好的给他一个交待!” 他说着话,已经猛地握起了花轻雾的手腕。 花轻雾惊的嘴巴微张,求助地看着段樱离。 其实想起凤青鸾,段樱离也是心绪重重,想起他们曾经相处过的一点一滴,想看到他的笑,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想听到他过得还不错的消息…… 但这时候,所有的思绪都必须压抑在心里,只是低喝了声,“使者请自重!” 段樱离伸手,将凤星辰的手扳开,将花轻雾解脱出来,“使者,你说的是什么,皇后恐怕一句都听不懂。皇后名为蝴蝶,在上京长大,从小便是个哑女,从未到过南诏国,不知道她当皇后,却为何要给你们的皇帝一个交待?” 凤星辰微怔一下,“什,什么?她,她……” 他再仔细地看了看蝴蝶皇后的脸,终是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明明就是段樱离,明明就是,我不会认错人的。” “使者,天下之大,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天下相貌相似者不知凡几。下官劝使者,还是尽快去正殿赴宴,毕竟您是客人,让主人等着客人,似乎不太好吧。” 凤星辰听闻,终是笑道:“他算什么主人,我算什么客人!你不必拿这些话来威胁我,我凤星辰怕过什么呢?” 话虽如此,他终还是轻哼了声,往正殿而去。 花轻雾的腿都软了,以为事情便这样过去了,段樱离却摇摇头,“恐怕事情才刚刚开始,为了解去车师国的误会,我们已经将真相告之,只不知那范姜会不会替我们保秘,若是心存邪意,只怕为了引起两国纷争,会将真相对凤星辰告之。” “那怎么办?”花轻雾焦急地比划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凤星辰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而且我一直想送个礼物给他。” 隔了片刻,又有传官来报,说是皇帝请蝴蝶皇后还有孟御参加宴会。 二人稍做整理,便至宴会之上。 花轻雾顶着段樱离的脸,若是平常,众人的目光都盯在她的脸上,她自然会觉得很享受,只有美女才能吸引众人瞩目,然而此时,她就觉得好像有千万根针扎在她的脸上,使她即笑不出,连路都难以走好了,若不是段樱离在旁边掺扶着她,她几乎就要倒下去。 凤星辰便坐在慕风的下首,还有关尚、贺一过等大臣及一些别国的使者,凤羽的伤应该已经好到差不多了,虽然面色还略微苍白,但是精神看起来不错。 这时慕风却观察着段樱离的神态,南诏国来人了,想必她心里也是翻腾得很,这位七王爷凤星辰长得可是不错,凤青鸾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凤青鸾直到现在依然不肯放弃段樱离,这样的深爱着,段樱离竟真的舍得放弃南诏国的后位,千里追他到这里来? 他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因此段樱离的选择却让他诧异得很,不过很多时候,他都将自己的疑惑压在心底而已。 好在段樱离并没有什么异常,他们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段樱离便陪在花轻雾的身边。 凤星辰再看了眼花轻雾,终是向慕风道:“想必刚才的画像,圣上已经看了,感想如何?” 慕风道:“不过是一张画像而已,孤能有什么感想?” “我南诏国的皇后,与贵国的皇后相貌一样,难到圣上不觉得奇怪吗?” “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孤见过很多,相隔万里却有着相同容貌的人,实在是很常见的事情罢了。话又说出来,不管我的蝴蝶皇后,她曾经是什么人,她现在就是孤的皇后,却不知使者拿这张画相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要求验证,若她是我南诏国的皇后,我便要带她回南诏。” “大胆!”慕风真是没想到,凤星辰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些话,在场的还有大石国及车师国的使者,此时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凤星辰却不害怕,冷笑道:“虽然是在东夏国的地盘上,但我却是南诏国的使者,若我在这里有什么损伤,我皇兄必不能放过你们。” “你竟以为,孤会害怕你们南诏?” “我并不觉得,圣上会害怕南诏,但只是要有一件事,必须要说清楚。我国国主与皇后之间,感情笃实,对皇后亦是付出良多,为了皇后,他能倾国倾城,为了皇后,他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所以这个问题若不解决,对于东夏国来说,有损无利。” “你竟威胁我!”慕风的声音虽然轻淡,却也像是南极吹的冷风,众人都感觉到了二人之间十足十的杀伐之意。 这时候,段樱离站起来道:“禀圣上,蝴蝶皇后乃是土生土长的东夏人,只管让使者验证好了,若不验证他如何能死心?” 其实,蝴蝶皇后并不是段樱离,这一点慕风最清楚不过。 他只是跟自己呕气,竟然会有人抢人抢到他的头上来! 还有那句,“我国国主与皇后之间,感情笃实,对皇后亦是付出良多……” 最近这一段时间,他与官红俏偶尔提起当初在深谷内的事情,官红俏说,曾亲眼看到南诏皇帝凤青鸾为了段樱离,差点跳到涯下去,若不是身旁跟着的那个小兵,此刻他早已经落入深涧,尸骨无存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的爱段樱离?为何?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使他纠纠缠缠至今不放手呢? 他思绪复杂,面上却是冰冷的得很,对于段樱离的提议即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段樱离道:“拿纸笔来。” 便有人奉上纸笔,段樱离道:“皇后娘娘,请你写几个字在纸上。” 花轻雾不明何意,于是写了几个字在纸上…… 段樱离觉得,一个人的言谈举止与外貌就算能够一样,但是写的字定是不同的,却没想到花轻雾自拥有了她的脸便模仿她的一切,便是练就了乍一看与她的字差不多的一手好字。所以当花轻雾写出一行,“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八个字的时候,她只看了一眼,就忽然抓起宣纸要将它撕碎。 凤星辰却如风般,到了面前,一把夺过段樱离撕了两下的宣纸,然后在自己的案前拼起来,看后哈哈大笑起来,“还敢不承认,字都写得一模一样!” 花轻雾这才明白发生何事,手中的笔啪地掉在案上。 凤羽对这个结果似乎也很意外,便也大胆走到凤星辰的案前观看,一看之下,也是微拧眉头,这字,分明便是段樱离的字。 他的目光落在花轻雾的脸上,莫非,这蝴蝶皇后居然真的是段樱离? 反而是一直以来,他想错了,多疑了,反而失去正确的判断? 他又看看花轻雾身旁的段樱离,可是她,与段樱离真的很相像呢?她说着话的语气,动作,她的眼睛…… 凤星辰道:“圣上,您还有何要说?” “孤早说了,她以前是谁不重要,现在,她只是孤的皇后。” “你——” “好了,凤星辰,闹剧该结束了。”慕风又道。 “所谓一女不嫁二夫,她既然是成为我南诏国的皇后为先,自然是我南诏国的皇后!今天,我一定要将她带走。” 段樱离眼见二人之间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终是道:“其实,写字这种事是做不得准的,比如刚才皇后写的那几个字,下官便能在顷刻之间模仿出来,只要见过皇后的字,相信可以写得一模一样的大有人在,刚才以字验证,却是下官的疏忽。” 段樱离说着,便挥笔也写了刚才那几个字。 凤星辰走过来,一看之下,不由叹道:“孟御侍果然有才,竟真的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模仿他人写字,这项技能很是吓人。” 段樱离一笑,“过奖了。若诚如使者所说,圣上也喜欢那个叫做段樱离的女子,蝴蝶皇后模仿她的字也在情理之中,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凤星辰的目光再度落在花轻雾的脸上,“皇后,其实要如何验证,我也没有特别好的法子,但是有几句话,我必须要告诉你。上次,听闻皇后落入深涧,他便滞留圆觉寺一带寻找多日,后来还是没有找到,他以为你死了,大病一场,多日水米不进,差点就没命了。 你若还有一点点良心,便请不要再这样对待他。” 花轻雾也是认识凤青鸾的,而且凤青鸾对段樱离用情至深,她亦是知道的,这时候听了不免心酸,泪花盈盈,颇为感动。可恨她是花轻雾,到了凤青鸾面前必定是要被揭穿的,她没法在凤青鸾的面前冒充段樱离,只怕一对有情人,阴阳两隔。 凤星辰说到这里,自己似乎也说不下去了,回到位置上坐着,端起酒杯一口喝干杯中酒。 沧海浮生,一切皆幻影,一切又真实。 深夜,凤星辰正在案前给凤青鸾写信,他想,有些事应该告诉凤青鸾,他几乎确定花轻雾便是段樱离。 冷不防地,一支短箭射进来,咄地钉在窗棂之上。 箭上有个纸条,他解下来,便道:“要见故人,请至冷芒宫。” 这冷芒宫原是冷宫妃子所居之处,如今已经成为空荡荡的废弃之所。 凤星辰只见故人二字,以为是皇后想清楚了,便向奴才问了方向,随后赶到。 这个宫殿的确是废弃了,甚至连宫门之上都爬满了爬山虎,院内厚厚的灰尘和落叶,显然是很久都没有打理过了,脚踩在叶子上,发出嚓嚓的轻响。清冷的月光,为这座宫殿凭添了几分阴森冷漠。 他再往前走了一段,便发现一颗树下,站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独自在树下徘徊,显得非常孤独与害怕,但身影却是他有点熟悉的,他紧走了两步,终于看清眼前的人儿,一双弯眉,一双水眸,纤细有致的身材,不是那个让他痛苦了多年的女人吗? “顾采芹!我终于抓到你了!” 凤星辰大踏步走来,顾采芹听到他的声音已然吓得腿软,再见他走来,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一场恶梦,吓得惨叫起来,人往树后躲去,却被凤星辰一把抓出来,扔在几尺外,顾采芹被摔得头晕目眩,惨呼道:“七殿下你饶了我吧,我已经受了很多罪,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呀!” 这时,凤星辰忽然觉得她看起来不对劲儿,便将她揪越来,在月光能照到地方查看,这一看却不由地要恶心越来,原来这顾采芹不知道怎么搞的,头发虽然梳的光亮,但头发间隐隐竟有虫子钻来钻去,而且她的身上,衣服上,脖颈上似乎都有虫子。 凤星辰像抓到什么恶心事物般,又将她扔在地上,赶紧甩了两下自己的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这时,顾采芹挠着自己怕头发、身上、背上……   ☆、吵架 “七殿下,我的背好痒,你帮我挠一下,挠一下好吗,我就快要被痒死了……”她说着十指便伸进头发里抠着,只片刻已然搞得披头散发,在这阴深的院子里像个鬼旆。 凤星辰不知道她的身上为何这么多虫子,但见她尖尖的指甲在抓挠之下,将自己细嫩的皮肤上都挠出了血,也着实可怜。便忍着恶心,在她的背上挠了下,没想到顾采芹却忽然脱起了衣裳,“好痒,好痒……” 转眼间,她已经脱得一~丝~不~挂了。 只见她的肌肤上,到处都有小虫子,就是那种在树林里常见的小白虫子,此时它们在她的身上蠕蠕而动,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有些地方已经溃烂,有虫子在伤口里动来动去,顾采芹见状,啊地惨见一声,使倒在地上滚了起来,“我要死了,七殿下,这次我真的要死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凤星辰恨她,但见她的惨状竟也些许不忍,“是谁害你?” “不,我不知道……我已经很惨了,我只不过是在宫中混口饭吃……但是几个月前我便被关在这里……” 原来自从东夏国复辟,顾采芹这个原本的世子如夫人也落魄了,赫连融因为赫连一族的牵连,虽然活了下来,但所有的财产都被没收抄家,他带领着家人露宿街头,无奈之下,将四个小妾都卖到了青~楼。 后来看到宫里出发的招收宫婢的文召,这赫连融居然灵机一动,让顾采芹进宫当奴婢,其实奴婢的俸禄也还是可以的,至少比他们这样露宿街头好,关键是,进宫里还可以打听到一些秘密的事情,按照赫连融的说法,他赫连融可不是一般人物,只要得到机会,还可以东山再起,带着顾采芹过好日子。 其实顾采芹也害怕,逼极了赫连融真把她给卖到青~楼去,无奈之下只好按照赫连融的说法照做了,她还幻想着,自己得到很重要的秘密的消息,传达给赫连融,他真的可以把握机会东山再起,所以入宫后,没少打听内宫的消息。 她已经这么惨,得知宫中还留有一部分旧人,便混在其中,伏低做小混口饭吃,顺便有意无意地刺探些消息,没想到,什么秘密的消息还没有刺探到,就被莫名其妙抓到冷宫来,初时她一直被关在房间里,吃饭什么的都由人给送来,今天倒是奇怪的很,晌午便有个宫婢过来替她梳头,将那头发梳得个光亮,又说,若想解脱,今夜便在树下等着…… 她等着了,没想到等来的是凤星辰,更没想到,却在这时,自己厚颜无耻地脱~光了所有的衣裳,全身这么恶心地展示在他的面前窠。 这时,她哀求道:“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看着她在地上痛苦翻滚,凤星辰忽然有了一阵报复的快感。 他走到离她远一点的地方才道:“我不能杀你,这里是东夏皇宫,谁知道你在宫中是什么身份,说不定你已经又勾~引了别的男人,这一切都是你的圈套,我是不会上当受骗的,我还有任务,要好好的回到南诏去,不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冒险。” “……一日夫妻百日恩,求你,给我来个痛快吧……” “不要跟我提这个,你当初若是这么想,又何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你知道我在南诏,因为你的事而受了多少嘲笑吗?”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不管怎么样,凤星辰还是没有杀她。 任她在他的面前痛苦翻滚,直到天亮时分,才没有了声息。 而此时,她全身溃烂,连眼睛里也充满了虫子,就好像不是才刚刚死去的尸体,倒像是已经埋在地下,腐烂了几天的恶鬼又爬了上来。凤星辰愣怔了很我,没有想到自己恨到入骨的女子,竟莫名死在这座冷宫里。 看着她的惨状,终于忍耐不住呕了越来,然后悄悄地离开了冷宫。 顾采芹的尸体很快被人发现,因为满身满脸都是虫子毁出来的血洞,已经难以辩认出来到底是谁,当下段樱离下令,只按照无名尸体处理,葛布一裹,运出宫扔在乱葬岗子好了,至于原因吗,段樱离也给出了一个答案。 不过凤星辰还是找机会亲自问了一下,“听说,冷宫里死了个人?” 段樱离嗯了声,同时把一个香囊放在了他的面前,“这个东西,应该是使者的吧?” 凤星辰赶紧摸了下自己的腰间,果然那里的香囊已经丢了。 段樱离见他略微紧张的模样,道:“你放心,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罢了,我不管使者如何到了冷宫,现在都已经不重要,因为我们不会追究的。而那个宫人死亡的原因,只不过是睡在冷宫那种地方,太不干净,一种遇热便迅速孵化的虫卵沾在了她的头皮之上,虫卵被她的体温所温暖,开始孵化,幼虫将她的身体当成了温床,所以她就这样死去了。” 凤星辰木然地哦了声,“定是她犯了什么错误,才会导致这么悲惨的死去吧?这种惩罚未免过份严重了些。” 段樱离笑道:“怎么?你与她有交情?”p凤星辰尚未说话,段樱离又笑道:“使者,当时她死的时候,你便在她的身边,你若是可怜她便可以将她一刀杀了算了。现在才来说这种话,显得你善良而我们狠毒?使者且莫要糊涂,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凤星辰怔了下,终是道:“孟御说的对。” 自始至终,凤星辰都没有告诉段樱离,他是认得那名女子的,她的名字叫顾采芹。 顾采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湮灭于时光的长河中。 …… 再给凤青鸾写信的时候,凤星辰觉得已经无法下笔。 顾采芹死时种种,在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出现。 内宫处处都是争斗,朝堂之上也是。 有那么一瞬间,他对一切都心灰意冷,忽然蒙生隐退之念。 正好孟御侍来访,他放下笔,将她迎了进来。 段樱离坐了下来,微笑道:“使者来此,下止寻找贵国皇后这一件事吧?” “自然是的,不过有些事只能与圣上恰谈。” “这个我自然明白,这次我来,却是为了贵国皇后的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请说。” “其实有关那位段皇后的事,下官也听说过一些。很多传闻都说她其实已经死去了。我想,便是她不死,对于贵国的皇帝来说,未必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如我了解无误的话,当年贵国皇宫中出现一个谣言,内容似乎是‘一树繁花落尽,百世金凌梦醒,二世重生只为恨,十载无情方保。御龙衣,伤春秋,三世临在龙上头,万载河山尽皆断,怨未消,不死不休。’” 凤星辰当然是记得这件事的,当下点点头,“这个谣言当时是要求所有人不要传出去的,没想到孟御侍却知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是这种可以让人有机可逞的大事,自然是瞒不了的。这是否谣言且不论,也不说这个预言到底有没有意义,只说,若是那位段皇后真的回到了南诏,想必你们皇帝受到的压力将大大增加,只要段皇后不死,别有用心的人就会拿这些事来做文章,到时候有可能致使预言成真。” 她的脑海里又出现南诏国的一切,化为齑粉的情景…… 又出现那一年,慕风因为她而致失去记忆的情景…… 又出现一树繁花落尽,她倒在树下的情景……一切的一切,她原本是不敢在回头想的,这时候却都又那么鲜明的浮现出来,心里如同下了雨般,潮湿而冰凉,“段皇后自出宫便一路不回头,若是对你们的皇帝有所留恋,必会去信联系。 这么久未得到她的消息,或许很多事都已经逼迫她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有一种爱是成全,或许你们的皇帝应该成全她的选择,这么说虽然自私了一些,但你们又如何得知,她的离开,不也是想成全某些事呢?” 发现凤星辰俊眉微拧,便知道自己所说的,是得到了他的认可。 于是又进一步道:“所以说,如果段皇后已经死了,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我国的蝴蝶皇后与段皇后容貌相似,不过是因为我国的国主慕风,曾与段皇后有一段情,后来偶遇蝴蝶皇后,发现她与段皇后容貌相以,因此才将她接进宫来晋为皇后,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是段樱离。” “可是——” “段皇后既然是贵国的皇后,想必你与她也是熟识的,甚至有可能是朋友——”她刻意将这两个字压得很重,“若是真正的段皇后与你相见,将会是一种什么状况呢?她说不定会因为见到你而开心,或者找机会与你畅谈,但是现在这位蝴蝶皇后,你亦是能够看出来,她对你只有惧怕,凭心而论,你真的确定蝴蝶皇后便是段皇后吗?” 凤星辰仔细一想,的确是不能确定,这位蝴蝶皇后让他觉得非常陌生,终是叹了声。 “既然她不是真正的皇后,你又何必因为一个,并不是故人的人,而再引起两国纷争?据说那段皇后已经掉入深涧,尸骨无存,你们又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与烦恼呢? 相信血流成河,两国纷争,绝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也不是贵国皇帝想看到的结果,更不是段皇后想要看到的结果,因为她承认不起预言里的罪名,她也不要预言里的罪名坐实。我要是你,便会向贵国皇帝确信无疑地回复,此蝴蝶皇后绝非段樱离,而是我国皇帝寻来一个面容相似之人而已。” 凤星辰听到这里,终于释然,“你说的对,人死不能复生,若是他们有缘,自是早已经在一起,既然无缘,又何必强求,至最后,说不定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段樱离笑道:“使者能够做此想,下官甚为感激。” 从凤星辰暂居的地方出来后,便见慕风迎面走来。 见到她,便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下官前见问候使者。” 抬眸看慕风面色殊为不善,略微一想便也明白了,又道:“圣上,关于段皇后之事,已经有了结果,可否容下官回禀。” 慕风冷冷嗯了声,便与段樱离到附近的亭中暂竭。 身边的奴才都很善解人意地离远些,段樱离见慕风依然寒着脸,她亦是有些难过,“你为何生气?” “你自己不明白吗?” “难道是因为我私自来见使者?” “在你的心里,他不是单纯的使者,他是凤青鸾的亲弟弟,故人相见,你应该没少与他叙旧,也没少打听有关凤青鸾的事。” “然后呢?”段樱离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微笑。 “你是不是想要在他的面前,承认你才是段樱离!然后让凤青鸾来寻找你,接你回去,做你的皇后!!” “你——” “孤要你立刻回琉璃宫,这些日子,不许再出宫半步。” 段樱离道:“谢主隆恩!” 她没有再多说,冷冷地从慕风的面前走过,缓步回到了琉璃宫。 慕风与凤星辰说了些什么,她是不知道的,反正几天后,传出凤星辰即将回国的消息。段樱离已经将自己关在琉璃宫好几日了,真的就半步没有出宫门。妃嫔们见她被罚,都暗暗叫好,在这种时候,李常在倒常常来探望她。 “姐姐,这是我新绣的花样,送给您。” “李常在,我现在受罚,别人都避之不及,你为何还要来探我?” “便是这样的时候,我才能来呀。若是平时,你便很少留在宫里,就算留在宫里也总是有人来探你,我胆子小,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这种时候,我当然要多来探看你,等到你不再被罚时,我便不来看你了。” 听她说得楚楚可怜,段樱离笑了起来。 拿过花样看了下,却是一对戏水鸳鸯,栩栩如生。 “其实我的女红也不错,只是这些年来,我基本没有再做过女红,因为我觉得,做女红的女子很傻,一针一线刺入的是相思,可是也只是相思而已,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李青青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她,“我,我的确是很傻。” 段樱离又一笑,“我并不是在说你。” 想了想又道:“若是一个女子爱上一个男人,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呢?若是绣这样一对戏水鸳鸯可以吗?” 李青青更疑惑了,在后宫的传言中,皇帝可是很喜欢这位孟御侍的,像皇帝这么难搞定的男子都被她搞定,后宫诸人应该向她请教这种问题才对,可她竟然向她请教这种问题,实在太令人意外了。 她思索了半晌才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必是需要做个淑女,自然是引得男子去爱上她。淑女必须笑而不露齿,必须行进有度,巧笑倩兮,说话不会粗声大气……” 说到这里,她似乎也觉得自己跑题了,又道:“女子追求男子,这种事倒是很少发生的,若是大胆对男子说出自己的爱意,那么便是不淑女;若是主动送男子东西,那也是不淑女;若是对着男子充满倾慕的笑,也是不淑女。姐姐,你提的这个问题好刁钻啊!” 段樱离听得噗嗤笑出声来,“我只不过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是你将她复杂化了而已。” 李青青仔细一想,的确似乎是她说的太多,段樱离只是在问,绣这样一对戏水鸳鸯能否表达自己的爱意? 顿时红了脸,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的样子,忽然让段樱离想起一个故人。 她轻轻地握着李常在的手,“青青,你爱皇上吗?” 段樱离道:“若有一日,你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也爱上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青青哦了声,笑道:“若我爱上圣上这外的男子,姐姐也会帮我吗?” 段樱离微笑着点点头,“当然。” 段樱离又想起唐心苑,若她当时知道唐心苑已经有了段逸的孩子,她会不会杀了段逸呢?虽然她在心里给自己的答案是,她还是会杀了段逸的。但是若早一点知道,或许会有另外的法子。可惜,世上没有回头药,所有的事,已经成为事实就无法改变了。 段樱离在琉璃宫禁足的第七天,凤星辰与慕风一起来了。   ☆、你想要的没人给得起(二更) 凤星辰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头却是一只月光珠,“在我来使东夏国时,我皇兄将这颗月光珠给了我,让我将它转交给一个应该得到它的人。其实这月光珠原本是他送给段皇后的,后来段府人去楼空,这颗月光珠却留了下来,使明珠蒙尘,在无人之处浪费光辉实属可惜,今日,便将这珠子转送给孟御侍。” 段樱离的手微微一抖,看了眼慕风,发现他面无表情。 她心中有气,便点点头道:“这珠子下官收下了,感谢使者。” 凤星辰又道:“那么,我告辞了,后会有期。” 段樱离点点头,“使者一路顺风。后会有期。窠” 凤星辰说着,又向慕风点点头,便转身向外面走去。 这一刻,段樱离忍不住紧走了几步,“七殿下——旆” 凤星辰微微一怔,已经很久,没有人称他为七殿下了,一则是明帝早就逝世,皇子们后来都封了王,被称为王爷的居多。二则凤青鸾登基,与凤星辰是平辈人,自是没有称为殿下的道理。凤星辰疑惑地扭过头,便见慕风已经狠狠拉住了她的手。 段樱离扭头看到慕风的眼睛,终是道:“使者可还记得我之前对您说过的话?” “记得,我会想办法说服皇兄接受事实的。” 段樱离点点头,“谢谢。” 侍凤星辰离开,房间里只剩余段樱离和慕风,慕风一把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看来,凤青鸾对你用情至深,既然他叫人来找你,你完全有机会跟着凤星辰回国,去当你的皇后,为何你会不走呢?” 段樱离咬了咬牙道:“我爱你,所以我不能走。” 慕风似乎僵了下,将她猛地扳过来,使她面对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你爱我……即是如此,你为何如此的痛苦?自从凤星辰来了后,我明明看到你每日里都郁郁不乐,你心事重重,你还与他单独见面,你夜不能眠,眼睛都哭的红肿……” 段樱离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是的,她的眼睛是哭红肿了,不过那是因为,她听说他爱上了蝴蝶皇后。 她的确心事重重,那是因为她了解,有人想要利用她来引起两国纷争…… 她只是尽自己的力,让一些事情不要发生。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子,为何竟不信她呢? “那要,如何才能使你相信,我爱的是你。” 慕风抿着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般,“你知道的,后宫女子,哪个不是为了爬上龙床而费尽心机,而你却——” 段樱离冷笑一声,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又有何难?” 她看着他的眼睛,解开自己的衣裳,当最后一根带子松开后,衣裳便从她那如丝缎般的肌~肤上滑下来,她的身体,便那样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的面前,时间仿佛就此停止,慕风愣了下,然后迅速地扭过头去,背冲着段樱离。 “你为何如此作践自己?我喜欢的女子,必是高贵骄傲的。” 段樱离咬着下唇,眼泪如同珠子般落下来,怕冷地似的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又听得慕风道:“孤早就知道,是你偷偷把顾采芹关起来的,那日顾采芹惨死,不过是你送给凤星辰的一个礼物。虽然凤星辰因此而改变了很多想法,使得两国不必因你而起战争,但是,孤从未想过,你是如此狠毒的一个女子。高贵的段皇后,难道不应该是一个纯美而善良的女人吗?” “从今日起,你好自为之,莫要让孤为了保护必须保护的人,而与你成为敌人。” 慕风说完,便绝决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只留给段樱离一个背影。 …… 段樱离仔细地想,与慕风之间的点点滴滴。 是啊,在慕风的印象里,她应该是个伤心欲绝之后,跳涯的女子,在深谷中为了救他的性命而自动送入蛇窘的女子,亦是个,为了爱他,追入这深宫的女子…… 他只记得她的善良、纯美,却忘记了曾经的她。 他忘记了当初他为了测试她是否会为她流泪,而在西壁涯玩失踪。 他忘记了,他那时候总是很宠腻地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忘记了,她原本就是个狠毒的女人…… 她看了看桌上的玉蝶屏,那是前些日子,慕风叫人送过来的。它是那么的晶莹剔透,唯美的如同天边最美的神话,然而她心中的蝴蝶并非是这样的,它只是一只只,不那么完美,木雕的木蝴蝶,就如段樱离,根本不是什么高贵的纯美的皇后,而是很多年前,从仆人院里走出来的,一个瘦瘦小小,满目清冷,心中布满仇恨的小女孩。 她将那只玉蝶屏蓦然举得很高,想要将它打碎。 然而,最终,她却将它放回原处……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丝竹声。 同时有人清歌,声音柔婉……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段樱离打开门,却见慕风不知为何,竟还在门口,并没有真的离去。二人相视了一眼,都有些尴尬,歌声却也轻轻渺渺似乎正在远去。段樱离道:“这歌声就在附近响起,想必是刻意为之,只不知道是谁,你还不赶紧追过去,免得人家白忙一场。” 慕风眸中有怒意,“你以为孤不敢吗!” 他说完,怒气冲冲往前走去,但是刚走了几步,忽然倒在地上,这可将段樱离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扶起他,却见他痛苦地抱着头,额间玫红色又隐隐加深。 这段时间,段樱离一直给他服用自己调制的药,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蛊虫折磨了,不知今夜为何忽然发作。 就在这时,刚才那曲《越人歌》又响起。 只见慕风驀然睁大眼睛,向段樱离道:“快阻止她!孤的头快要裂开了!” 段樱离连忙用自己的手帕塞住他的耳朵,将他扶到屋子中,躺在床上。又拿出一个瓷瓶,在他的鼻端挠了两下,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便忽然觉得眼睛沉重起来,片刻功夫竟然就深沉地睡着了。 段樱离见状,悄悄地关了门。 出来后正好见到官红俏正往宫内走来,便道:“你好好照顾他,保护她的安全。” 官红俏往里头看了眼,便明白了什么,向她点头,“我知道了。” 段樱离则匆匆出宫,寻着那时断时续的歌声及琴音而去,一路走,一路找寻,直到御花园后,声音彻底的消失,却见凤羽正站在那里,此时正摘了朵芍药在手中把玩。段樱离走到他的面前,狐疑问道:“刚才唱歌的人是你?” 凤羽笑了笑,“歌声明明是个女子发出的,我也是听了歌声,才被引过来的。我还以为是你唱的。” “除了你,这儿没别人吗?” 凤羽摇摇头,“至少我没有看见。” 段樱离又往前走了几步,仔细地分辩周围的声音,可是此时,除了风声和植物相互拍打枝叶的声音,竟是非常的安静。回眸看凤羽,见风吹起的他的头发,阳光下的他显出几分平和与懒散,手中的芍药迎风微动,他冲着她微笑,很和暖的模样,“我要跟着国师去玉郡了,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 段樱离噢了声,“那预祝世子一路顺风。” 她故意将世子二字压得很重,凤羽苦笑一下,“你跟你师傅一样,总是讽刺我。” 二人正说着话,又见蝴蝶皇后花轻雾娉娉婷婷走来,看到他们二人在,微怔一下,段樱离和凤羽向她请安,她亲手将他们二人扶走来,向凤羽道:“世子,这次去玉郡,不知何时再能见,只能祝您一路顺风。” 凤羽点点头,“皇后也要保重。” 虽然话别,但双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段樱离再听不到那歌声,也知道这下要寻这个人渺茫了,干脆与花轻雾聊上片刻。 花轻雾却似乎没有什么可跟她聊的,目光总是看到凤羽那里去,神色越来越不自然。凤羽这时却微一抱拳,“皇后娘娘,孟御侍,凤某先告辞了。” 花轻雾的眸光闪过一抹失望,点点头,比划道:“您慢走。” 段樱离也说了声,“慢走。” 待凤羽离去,花轻雾似乎也无心赏花了,往凤澡宫的方向行去,段樱离忽然想到什么,难道凤羽并不是无意间逛到那里的,而是约了什么人,她不过是无意间撞破了而已。又想起那诡异的歌声,难道不是那歌声故意引她至此吗? 只是花轻雾来晚了,所以才有后来这莫名诡异的气氛。 “皇后娘娘,那日,您说您爱上一个人……” 花轻雾立刻警觉,比划道:“后宫里的女子,全部都爱着圣上。” 段樱离没有再问下去,回到琉璃宫,她又重新写了一个药方,让玲珑下去煎药。官红俏还守在慕风的身边,她本来应该是在细心地替慕风擦拭额上的冷汗,但见段樱离进来,她的手迅速地缩了回去,脸色有些尴尬。 官红俏向来喜欢慕风,段樱离是知道的,心下不介意是假的,但也并不生气,只道:“他好点了吗?” 官红俏摇摇头,“要不要叫太医?” “是蛊毒发作了,叫太医也没用。” 官红俏便不说话了,半晌又道:“孟御侍,你怎知圣上中的是蛊毒,为何你会开药?” 段樱离早已经想好了应对,答道:“我在进宫前是学医的,虽然不能说医术能超过太医,但是对于蛊毒这方面的研究却比他们强一点儿。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正统医学是不屑于学习的,所以官姑娘你就信我一次吧。” 官红俏点点头,又道:“既然有你照顾他,我便先走了。” “官姑娘,你可以一直在他的身边,保护他吗?” “当然。只是,我并不是近侍,无法时刻留在他的身边。” “这又是什么难事,我知道你现在是没有任何职位,如果你愿意,我想你能够到我的身边来,帮助我,一起保护圣上。” 官红俏犹豫了下,终还是点点头,“没问题,只怕圣上……” “你放心,我会跟他说的。” 官红俏又道:“孟御侍,你爱圣上吗?” 段樱离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已经告诉他,我爱他。” 二人正说着话,慕风已经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段樱离和官红俏都在身边,他长吁了口气,心中安稳了不少,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欠奉,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在晕倒前,还在与段樱离呕气,不过当段樱离端了药喂他的时候,他还是乖乖地喝了下去。 官红俏见状,自嘲地笑了下,主动走了出去。 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慕风可以爱上段樱离,爱上现在的孟小离,却不能爱上她这个,一心一意爱着他的人? 段樱离道:“慕风,可以让红俏留在我的身边吗?” 慕风点点头,“你是有别的目的吗?” 段樱离微怔一下,“在你的心里,我已经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了吗?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有阴谋诡计的?” “顾采芹你的表姐,你却可以这样侍她。” 段樱离的心中狠狠地酸楚,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很多事,你都忘了,你不知道,她以前是如何待我的。现在她的结果,是她罪有应得。她是曾经的如夫人,丈夫是赫连融,她入宫来不过是为了打探消息,还想让赫连家东山再起,她要对你不利,这样的人你也要替她说话吗?” 见她眸光中闪动着委屈,面上流下两行轻泪,慕风的面色和缓了些,“樱离,孤记得在圆觉寺雾谷,你从丘上跃下的刹那……后来我一直在想,男人的江山与战争,为何要牺牲女子的性命?不管是凤青鸾,还是孤,我们都不会接受一个女子,为了我们而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若那时候,你真的死了,你辗碎的便是孤与凤青鸾做为男人的尊严,或许我们宁愿光明正大的打一仗,也不愿你如此做呢?” 他的语气很柔和,“你应该相信,你所爱的男子,应该是有能力处理好所有事情的。” “我相信,只是,有些事你也得信我,已经有奸人混到宫中来了,他们会伤害你,会让南诏和东夏打起来,会……” “住口!”慕风语气冰寒,“男人的事,女人不要管!况且,就算我真的与凤青鸾打起来,也是势在必然,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改变,就算这个女子叫做段樱离,也没有办法阻止!”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倒真的想与凤青鸾淋漓尽致地打一场。 段樱离放下了药碗,一时间嘲讽说道:“原来你只考虑到你们男人的尊严,却丝毫不能顾忌到我的情感。我是不愿牺牲性命,我还等着我爱的人,带着我走遍天涯海角,看尽所有美丽的风景,说着最感人的情话,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愿意随便放度我的生命吗?” “是,你失去了记忆,你已经忘了我们的开始,你又怎会理解我们的现在?你只会为了你的尊严而忽略我,忽略我想拥有的一切,忽略我的情感和我的付出!” 自重生后,第一次用这种控诉般的语气说话,她本想报完仇就算了,是他让她有了奢求,但是现在他又要亲手毁去这一切。 慕风也不甘示弱,语气冷嘲地道:“那是不是你想拥有的太多了呢?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你这样的有野心,你即不能放弃凤青鸾,又想要孤对你的爱,因此你才那么为难的要跳涯!你如此为难自己,只是因为你自己要的太多,太多!或许没有哪个男人给得起!”   ☆、来只是同情与可怜 “你这是什么意思?慕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呀,你这是什么意思?”段樱离从未如此的失态过,她像个失去理智的泼妇般,向他扑去,“你这个混蛋!你居然说出这种话,你忘了你曾经是如何对我的,你什么都忘了……或者,失忆根本就是你的借口,你根本从未爱过我,你骗了我,你骗了我!!” “或许你说的对,孤真的从未爱过你,否则我为何会忘记了你。孤相信,如果孤真的爱上一个人,是不会忘记的。”慕风的话像一柄锋利的刀,快、狠、准地刺向段樱离心脏,段樱离啊地叫了声,双手成爪抓向他。 官红俏站在门口并没有离开,这时听到里头桌子被撞的声音,又听到药碗的碎裂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推开门就走了进来。 便见到慕风的裸~露的脖颈上,被抓出了几条血口子,而段樱离也跌倒在桌子旁,手掌撑在地上,药碗的碎片扎破了她的手,鲜血流出来,她却并不觉得疼似的,气疯了般将地上的碎片捡走来向慕风扔去。 慕风站了走来,骂了句,“泼妇!”就大踏步要离开。 官红俏错愕地看着这一切,挡在慕风的身后,将段樱离扔过来的碎片都扔在手中,冷冷地道:“孟御侍,你要刺杀圣上吗?你可知这是死罪!窠” “好,就让他判我死罪好了!”段樱离依旧失去理智般的冷冷言道。 慕风冷哼一声,离开了。 官红俏并不知道孟御侍就是段樱离,只觉得她竟然大胆到想要伤害慕风,实在是脑子有问题了,不过慕风没开口惩罚她,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将长剑拾在她的脖子上,“听着,你不要以为圣上宠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若你再敢伤害圣上,我立刻杀了你!” “你杀了我吧!”段樱离自嘲地笑了声。 官红俏发现她神情很是不对,又见她双掌上都是鲜血,犹豫了下,还是叫人进来收拾了碎片,她拿来药箱,亲自替段樱离裹伤。 当晚,段樱离做了个梦。 梦见了从前的慕风,他赶着一辆马车,笑得那么灿烂,邀她去西壁涯一游。可是到了西壁涯,他又玩以前玩过的游戏,他忽然不见了,让她以为他掉下了悬涯,内心焦急得不得了,到处找青藤,想要下涯去找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青藤总是刚刚搭到涯下,就寸寸断裂…… 段樱离被梦魇折磨,整晚在焦急和悲伤中度过,醒来的时候,便觉得头很痛,红官俏送了早膳进来,冷冷地道:“吃饭吧。” 段樱离摇摇头道:“我没味口。” “你不要再这样了,你昨天那么不恭敬,若是别人,早已经被处死了。现在他还不舍得惩罚你,你应该感到庆幸了。你再这样,我也不管你了。” “不用管我,你们都不用管我。” 段樱离戴着人皮面具,没有人能发现,她面色的苍白,若是官红俏看到她真实的面色,恐怕也不忍心这样说。但她没看到,所以又道:“你不要不识抬举了,圣上是天子,他可以为所欲为,宠你的时候你就该珍惜,像你这么胡闹,肯定是要失宠的呀。” 段樱离忽然想到了什么,淡淡地问,“红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问吧。” “听说,蝴蝶皇后曾经是圣上的救命恩人,在深谷的时候,拼了命的要救圣上,既然如此,圣上却为何将她扔在凤澡宫不闻不问呢?” “这有什么奇怪,我早就知道她逍遥不了多久,因为感激和同情并不代表爱情,她救了圣上的命,圣上自然是对她感激,又见她孤苦无依,一心只想与他在一起,于是便可怜可怜她,封她为后了,可是她想要得到他的爱情,那真是痴心妄想,爱情是很自私的,特别是帝王的爱情,更是很欠奉的。” 段樱离的泪水,又一串串地落下来,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般,激得她脑中阵阵空白,“原来,原来只是感激,同情,可怜……原来只是这样……” “你在哭什么啊?我说的是蝴蝶皇后,又不是你。” 官红俏皱皱眉头,又道:“还有,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女官唉,不是妃嫔,你连与妃嫔争宠的资格都没有,你还在这里哭什么啊!” 是啊,她连妃嫔都不是,跟皇帝吵架不是太奇怪了吗? 她只是一个女官,一个他们的奴隶…… 果然,是她太有野心,要求的太多了呢,果然,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想到自己重生一世,已经是侈奢了,怎么还能要求他爱她呢? 段樱离想了很久很久,最后似乎想通了,眼泪渐渐地没有了。 再过了一日,段樱离已经如常行走在宫内,她甚至还帮助徐微言惩罚了一个留在她宫中的耳目。又奉召去见了静妃娘娘贺兰兰,二人已经算是熟悉了,贺兰兰叫她来,是因为听说她也会医术,因此想向她请教一个能够瘦下去的方子。 段樱离打量着这位静妃娘娘,好半晌才道:“娘娘面如满月,耳有双珠,乃是天生富贵之相,要是瘦下去反而要掩了这富贵。按照下官看来,娘娘的问题不在于肥瘦,而在于肤色。” 她将自己那张寡淡的脸与静妃的脸贴在一处,看向铜镜内,这下高下立见,就见段樱离的脸即使再寡淡再普通,却胜在肤色极白,居然也比静妃更显出几分高贵与可人,静妃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黄黑,是的,她倒像是在乡下长大的小子,又黑又黄又胖,她一直以为自己太胖了,却原来胖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段樱离又道:“如果这样不直观,下官愿意为静妃画一幅画。” 静妃还有点不想承认自己判断失误,便坐在那里让段樱离给她画相,段樱离边画边道:“娘娘,您的父亲臣相大人真是好福气,听说又娶了第八任小妾,而且只十七岁,又漂亮又年轻,身世又极好……” 静妃嗯了声,“这个老头儿,我没法说他了,不过自古以来,男子皆可三妻四妾,男子也以风~流为傲,所以大家也不敢说什么,这是上天对他好,一般的老头到他这年龄,便是想娶妾,也没有那个能力啊。” 段樱离又道:“那小妾好像是国师在玉郡的侄女?” 静妃笑道:“孟御史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正是呢。现在人人都在巴结国师,谁能想到国师却来巴结我父亲呢!” 她提起这件事似是很骄傲,段樱离的眼眸却冷了几分。 国师与凤羽现在是父子了,凤羽的朋友,便是她的敌人。 她太了解凤羽的脾性,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一定会有刀兵之战,兼之他有改天换地之能,实在令人不得不担忧。 慕风若是没有失去记忆,自该对他有所防备,但是他失去了记忆后,对所有这些人都不甚了解,谣言中凤羽却颇有良好风评,毕竟男子为自己争取河山是很正当的事,虽然失败了,却也有落魄贵族子弟的名号,使外人或同情他,可怜他,欣赏他,却没有人会否定他。 在所有的故事中,反而那位段皇后,才是真正的祸国妖姬。 慕风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也相信关尚的事,甚至相信凤羽,但他不信她,因为她连和她一起长大的顾采芹都杀了。 或许他还知道了些别的…… 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了,她自那天夜里,在幽静的街道上,听到那些秘密,便不受控制地决定进宫时,已经决定好了自己要走的道路。不管别人怎么走,她的路都会按照即定的方向前进,不会再受任何人的影响,包括慕风。 静妃娘娘又怎么能猜到这位孟御侍的想法?依旧说着自己怕父亲及家里的事情,她在宫里呆的时间久了,没有可信的人与她聊天,她早就憋坏了,这位孟御侍的身上,却透着一股子令人信任的东西,她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来。 便听得段樱离又道:“静妃娘娘的眼睛是桃花眼,双眼皮,这眼睛生的是极完美的,还有唇,上下唇薄厚相间,棱角分明,真正儿是好看,便是这张脸,也只有富贵人家的女子才会生成这样……” 这时候,画像已经差不多了,便将此画放到静妃的面前,果然是一个非常美的嫂子,那眉间,嘴巴脸型可不就是与静妃一模一样?画像中的女子看起来肤色白嫩,神态妩媚,姿态却又端庄高贵,倒像是唐杨贵妃在世般,连静妃自己看了,也甚觉喜欢。 “原来,原来我可以这样漂亮?” “静妃娘娘,您本来就这样的漂亮,只是这肤色吗……” “求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变得白?” 段樱离道:“若是一般脂膏,也有让人的脸色变得白嫩的,但是时效短,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是,脂膏在阳光下便会变成油光,融化,从而现出本来的肤色,夏天外出游园非常的令人担忧不快,而且脂膏只能让人的脸变白,从脖颈以下的身体肤色却难以改变,如此一来,有时候稍不注意,就会露出渭径分明的肤色状态,会引人嘲笑。” “那我该怎么办呢?这肤色是父母给的,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是有的,只是此法凶险,万一搞不好,会要命的。”段樱离摇摇头,“还是莫要用此法得好。静妃娘娘若无其他事,下官就先告辞了。” “别走,别走……”静妃急了,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下榻将她扯住,“孟御侍,你别走啊,现在我都已经快要绝望了,每次去到皇后那里请安,都会遭到其他妃嫔的嘲笑,我自个常常对镜,亦觉得如是男子,必不会喜欢上我这样的女子,你便帮帮我吧,只要能将我变得漂亮,便是没命也在所不惜。” 段樱离显得很犹豫,在静妃的再三哀求下,才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个法子。 “砒霜?这,这不是要我的命吗?”静妃错愕道。 “娘娘此言差矣,这砒霜原本也与其它普通的药物一样可以入药治病,很多炼丹的药丸中就含有它,只要是一次极少量的,不会要人命的。而且它可以改善人身体所有的肤色,让人变白。只是,也不可服食过久,若是长期服食,还是有损生命的,让人少活十几年……” 静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可她还是害怕自己被毒死了,进尔道:“这样吧,你先下一幅药,让我的丫头和水服下,若她没死,那么我便可服食。” 段樱离从怀中取出一包砒霜,拿出一根普通的缝衣针,用针鼻挑了一点粉末在旁边的宣纸上,“每次,只可服食这么一些,一天一次,一个月后就会有改善。方子给娘娘了,娘娘要找谁试药,或者是要如何服食,都是娘娘的事,下官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下官告辞。” 段樱离不再多说,便出了宫。 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听得哪里有笑闹声,这在宫中可是少见得紧,如此爽郎的大笑声……她寻着声音走过去,最后在一片花丛后面停住,只见在一片空地上,陆婉仪正在大笑着疯跑,而慕风正在后面追打她。 果然慕风是真的宠爱陆婉仪,他可以与陆婉仪玩得这么开心。 而自己,却还在默默地受着情伤。 她想了想,忽然,露出婉尔一笑。 或许,自己也应该洒脱些。 回到宫里,便见官红俏也正郁闷地留在屋子里,若是平时,定是去保护在慕风的周围了,想必也是看到慕风与陆婉仪亲密无间,所以不想看下去才跑回琉璃宫的。段樱离于是提醒道:“皇帝爱什么,那么那件东西便可以成为他的弱点,如今他与陆婉仪在一片空地上玩耍,若是此时出现刺客,恐怕麻烦得很,又或者那陆婉仪便是刺客,皇帝不是死定了?” 官红俏冷冷地道:“你不要危言耸听了,那陆婉仪是昌平候之女,他们一家对圣上衷心耿耿,才不会对圣上动坏心眼子。” 段樱离只是轻轻地哦了声,“有个好的家庭背景,果然容易取得任何人的信任。” 哪像她段樱离,因为背负着祸国妖姬的名誉,因为是庶女为后,便是她对谁掏心掏肺,也不会被人信任,只会让人怀疑她有阴谋诡计。 不过这时候,凤羽已经去了玉郡,她总算放心了些。 反而官红俏,到底还是害怕被段樱离这乌鸦嘴给说中了,于是郁郁地跑去保护慕风。 段樱离回到房间里,见采蝶和月茏正在拿些花样与桌上的花样比对,见她进来齐齐跪下,“奴婢该死!” “你们在做什么?”段樱离淡声问着,拿起桌上的花样看了眼,这是她自己闲来无事绣的,一对戏水鸳鸯。 “奴婢们只是觉得,大人的绣工很是奇特,所以前来学习一下。” 段樱离点点头,“你们起来吧。” “我来教你们。” “谢谢大人!”二人都是一般的兴高采烈。 段樱离很仔细地教她们针法。其实这针法,是前世之时,她跟随凤羽经过苏洲,请教苏洲第一绣娘才学会的不传之秘。那绣娘本不给教,肯定是凤羽用了什么法子逼得她不得不教,可是段樱离学会后,倒是很少用到。 起先,是没有时间,再后来,进了冷宫,什么东西都缺,能饿不死已经是很好了,还哪有什么东西可以做绣活的。 重生之后,她又觉得女子为了男子,而在灯下细细密密地织就情丝,是件很傻的事。没想到最近她晚上睡不着时,竟也开始绣这东西,不过绣也不绣也没有区别,只当是消磨时间罢了。 这针法甚是奇怪,看起来极简单,可是轮到自己操作时,却总是操作不好,采蝶和月茏学了好半晌也没学会,不敢多打扰,只好说明天再继续学。 傍晚的时候,月茏悄悄地来到了甘泉殿。 关静没有阻拦,将她放了进去。 慕风抚着自己颈上的抓痕,正在想着什么。见她进来,便沉了脸问道:“说吧。”   ☆、荒唐夜宴(二更) 月茏于是将今日段樱离的行踪都告诉了他,又说刚才她教他们绣鸳鸯的事,慕风哦了声,“她会绣鸳鸯?” “是的,而且绣得极好呢。” 慕风沉吟片刻,道:“你回去后,要告诉她,若是绣了什么好东西,可以逞给朕,朕最近也很喜欢绣品。” 月茏诺了声,又道:“最近,她似乎不怎么吃东西。旆” “是吗?” 月茏又道:“不过精神尚可。” 慕风嗯了声,道:“你去吧。” 月茏回到琉璃宫,见段樱离房间里的灯还亮着,而且似乎在烧什么东西,于是敲敲门道,“大人,有事需要奴婢帮忙吗?窠” “没有。” “奴婢给大人送壶热茶来吧。” “好。” 等月茏进入房里,才发现段樱离所烧的,正是她自己绣的鸳鸯,还有几角布料没有烧完,落在旁边的地方。 “大人,您这是——” “绣得不好,便烧了。” 月茏心里暗叫可惜,又道:“最近刚刚听说,圣上似乎很喜欢绣品,正在宫里找好的绣品呢,大人您却又把它们烧了,要不然可呈可圣上观赏。” 段樱离只作没听见,他喜欢绣品,关她什么事。 次日晌午,段樱离刚从花轻雾那边回来,便见午膳一盘盘地端上桌,比平时的规格强了好几档,摆得满桌子都是。段樱离正诧异间,便见慕风走了进来,坐在桌前,看到段樱离还愣站在那儿,于是道:“过来坐呀,陪孤吃饭。” 段樱离倒没有反抗,便坐了下来。 忽然想到,曾经她以炉火灼菜…… 慕风似乎很喜欢这种方式,不过他现在必也是想不起来了。 “吃吧。”慕风道。 段樱离拿起筷子,开始很认真的吃饭。只见她先吃素菜,再吃肉菜,几乎每个菜都品尝过,碗里的饭也扒掉不少,胃口明明就是好得很。月茏那丫头却说她的胃口不好,当真是岂有此理! 这倒也好,令慕风放心不少,他也拿起筷子,吃起来。 中途他夹了一块鱼,放在她的碗中,她却毫不犹豫地将那块鱼扒出来扔在桌上,慕风的脸哗地沉下来,“小离,你不要太倔强了,孤知道那天的话有点重,这不是给你道歉来了吗,你这样倔强下去,对你也没有好处。” 段樱离淡淡地道:“我不喜欢吃别人的口水。” “你——” 段樱离继续扒饭,根本不将他的愤怒当回事。 慕风简直气极了,“你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 说完他冷哼一声,袖子一甩,便走了出去。 又大声道:“将午膳撤了!” 段樱离听闻,也将空碗狠狠地放在桌上,“啊,已经吃饱了,好撑呀!撤了,都撤了吧!再多吃一口就要吐了!” 慕风气得眼前发黑,这个女人,就是不肯在他的面前低一点儿头。 慕风走了,午膳也撤了,段樱离却觉得胃里翻腾得不行,匆匆地跑到茅厕,哇地吐了起来。月茏和采蝶都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有气无力地回来,采蝶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来检查一下。” “没什么,只是不喜欢吃别人的口水,恶心。” …… 晚上的时候,月茏当然把这话转述了,慕风听闻,更气得连砚台都摔了。 她居然敢嫌弃他的口水!还恶心的吐了!要不要这么夸张呢! 门外响起袅袅琴音,似有若无。 慕风将关静叫进来,“谁在弹琴?” “回皇上,是言主子。” 慕风仔细一听,原来正是那曲神仙曲。 想了想,让人把徐微言叫了进来。 徐微言施完礼后,便被慕风拉坐在她的身边,“微言,这大晚上的,你不休息,却跑到这里来弹琴,为何?” 徐微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目光闪烁,显然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当然他心里也是知道她的目的的。当下便老老实实地回答,“臣妾只是想念圣上得紧,听闻最近圣上很是心烦,于是大胆跑来献曲一首,不过是想得见天颜罢了。” 慕风点了点头,“很好,很好,今晚,你便陪孤吧。” 想了想又道:“只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似乎过于清冷了,这样吧,便两宫皇后还有妃子们都叫来,孤今夜要彻夜狂欢。” 徐微言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一时有点结巴,“圣上,您明日还要早朝呢,是不是先……” “孤的精神很好的,叫他们来。” 这样一来,关静只好去请各宫妃嫔。 要知道,自东夏复辟,慕风登基,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惊喜来的太突然,众妃嫔都一下子高兴的蒙了,各种漂亮的家当开始往身上摆,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甘泉殿来。结果发现,自己来得早,还有来的更早的,静妃贺兰兰赶到的时候,简直都没有她的位置了,若不是淑妃蔡丝萝始终记着自己的身份,亲自迎静妃进来,谁又能关注到她呀。 慕风以前便听说,这静妃比较胖,可是一直以来也未有召见过她,大场面上时,更是很难注意到她,今日才有空仔细地打量她,原来真的是一个又黑又胖的女子,在一众弱质纤纤的妃嫔中,显得很是另类。 他并没有待慢她,“静妃,来和孤喝一杯。” 静妃受宠若惊,连忙走上前,接过了慕风递过来的酒,做出妩媚的姿态,“谢圣上,臣妾定要一饮而尽。” 说着,竟真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迎得慕风的赞赏,“好!好!” 众人也只得跟着赞赏,“静妃姐姐果然好酒量,再喝一杯吧。” 一时间,要敬酒的人把静妃都围在了中间。 静妃还未享受过此殊荣,一时间高兴的不得了,接过酒便饮。 她那豪饮的样子,使慕风产生一醉的想法,道:“今日,你们都要陪孤好好喝,不醉不归。” 徐微言倒被冷落下来,不过她也没闲着,酒吧,便不要喝了,琴还是要弹的。 再加上蔡丝萝是抱着二胡来的,这二胡可是很能引人哀丝,一时之间勾想众人心中不快,酒饮得更快了。 二位皇后中,花轻雾倒是来了,小小地喝了一口酒,就又回了。 关玉姬也来了,坐着风轮椅来的,不过也是只看了一眼,就回了。 段樱离也来了。 不过她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很安静了。 几乎所有的妃嫔都醉倒了,便是连起先不喝酒的徐微言和蔡丝萝,也被灌倒,此时一个爬在自己的琴上,一个抱着二胡躺在地上,其他的妃宾更不用说了,慕风的身上就爬着好几个,都是一幅惨不忍睹的睡容和姿势,空气里弥漫的香脂和酒气,熏人欲醉。 段樱离在琉璃宫听这里热闹了整晚,她很安静地等待,直到现在,过来收拾残局了。 她安排人把客宫的娘娘们都送回宫中去,将慕风也抬进他的寝宫,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彻底将这里打扫干净,一切都恢复原样。 慕风喝醉了,躺在床上还在乱说话,“喝,陪孤,一醉方休!” 段樱离挽了湿手巾,放在他的额头之上,又让月茏去熬一碗醒酒汤。关静走了进来,道:“孟御侍,圣上即是休息了,还请孟御侍也回宫休息。” 段樱离的目光蓦然落在关静的脸上,那冰雪般的寒意,令关静不由一愕,最后还是道:“娘娘们都醉倒了,那么,那么还是请孟御侍好好照顾圣上。”关静走了出去,轻轻地抹了下额上的冷汗,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刻,他竟从段樱离的眸光中感觉到浓浓的仿佛地狱来的杀伐之意。 他不怕死,但他不想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去死,更不想死在一个女子的手中。 官红俏端来醒酒汤,便将慕风扶起来,段樱离将勺子递到他的唇边,好在他还知道张嘴喝汤。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段樱离…… 目光平静而透着淡淡的忧郁,“孤知道,你爱我,可你明白,孤明明知道应该好好爱你,可惜却完全想不起来曾经是多么爱你时的痛苦吗?孤只是觉得应该爱你,而不是爱上你,其实孤很想爱上一个人,很想……” 段樱离沉默着,官红俏也沉默着。 慕风说完这一句,又闭起眼睛睡熟了。 官红俏轻轻地叹了声,“他定是在说蝴蝶皇后。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一段情的,只是现在,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段樱离淡声道:“想起来又如何,想不起来又如何?说不定,他爱的只是回忆里的那个人。话又说回来,回忆里的那个人,与现在眼前的人,到底又有多大的关联呢?一切都在变,他在变,你在变,所有人都在变,我也在变,爱情,这种东西,实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好处,不要再为它而纠结吧。” 段樱离说完,将汤碗放在桌上,“你好好照顾他吧,我回宫了。” “呃,你不留下来,等他醒来吗?” “不了。” 段樱离从甘泉殿里走出来,夜风很冷,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关静跟在她的身后,见她独自一人走在幽深的夜路上,忽然道:“孟御侍,夜路走多了总会遇鬼,你不怕吗?” 段樱离停住脚步,冷声道:“关公公有何指教?” “明天晚上,还请您去探望皇后娘娘。” “关皇后?” “是的。” 段樱离犹豫了下,点点头道:“我会去的。” “那关某先替舍妹谢谢孟御侍。” 回到宫里,她睡不着,独自坐到天亮。 脑海里空空荡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官红俏说过的话,总是在她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出现,慕风只是因为同情,可怜和感激之情,才会对她另眼相看,并非是爱情。 又想到慕风醉后之言,“……孤只是觉得应该爱你,而不是爱上你,其实孤很想爱上一个人,很想……” 安静的房间里,段樱离忽然扑哧地笑出了声,是啊,他忘了,所有的事他都忘了,她对他的爱,只会让他感到痛苦。因为他要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爱,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爱,他们的爱,从来就不在一个和谐的步调上,他们从来,就没有在对的时间里,爱上对方。 这时候的官红俏,也正自胡思乱想着。 慕风喝的醒酒汤,到底还是起了些作用,稍微清醒了些,只是胃内烦恶,头很痛……他的目光落在官红俏的脸上,看到她似乎正在流泪,他便伸出手,轻轻地替她试去眼泪,“小离,莫哭,你这样一哭,孤很心痛。” 官红俏道:“少主,我是红俏。” 慕风哦了声,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周围便只有官红俏一人,眸光中透出失望的神色,“红俏,对不起,孤看错了。” 官红俏又道:“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你想爱谁,你想恨谁,不都是自由的吗?你现在是帝王,这天下的女子还不是任你欲索欲求,你又何必为了孟御侍而如此折磨自己呢?还有,当年您是非蝴蝶皇后不娶,你娶了她后又将她扔在一边,爱上别人…… 我本以为,你是个专情之人,所以才会如此对我,可是你娶了蝴蝶皇后,娶了关玉姬,爱上了孟御侍,你只是忽略我一个而已,这是为什么?” 慕风撑着手坐了起来,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红俏,对不起,在孤的心里,你一直是孤的妹妹。” “我才不要,当你的妹妹!你就是在欺负我!” 她背转身子,不理她。 好半晌,才又听得慕风道:“对不起,孤实在不能够害你。” 官红俏蓦然又转过身上,已经满脸泪痕,唇边却挂着冷笑,“照你这么说,你竟还是为我好了?那么这种好我宁愿不要!你知道吗,自从你当了皇帝,我一日都没有开心过,我宁愿像从前那样过日子,我们骑着马,并驰于黑山白水,大漫荒野中……那时候,我觉得,我是可以与你一直这样下去的。” 那的确是一段,值得留恋的日子。 官红俏忽然扑到他的怀中,“少主,少主,请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她的眼泪湿润他的胸膛,他终是将她轻轻地拥住,“红俏,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孤是不可以爱你的……在我没有把之前的感情整理好,我不可以爱上任何人的,孤总觉得,总觉得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您丢失不是与段樱离之间的爱情吗?你已经找回来了,可您并不爱她,不是吗?或许那段爱情,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慕风却又痛苦扶额,“红俏,别逼孤……” 见他这样的痛苦,官红俏还能说什么呢? 这一夜,终究也只是相对无言,清晨的时候,慕风准时上朝。 * 一封紧急的塘报,送进大殿。 内容竟是玉郡遭到袭击,袭击者是西凌的萧彻。 慕风将塘报狠狠地拍在案上,“好大的胆子!” 他心中忽然燃起豪气,或许,官红俏说的对,他应该出去走走,这深宫之中,真的快要令他窒息了! 他道:“孤决定,亲自去玉郡解决这件事。” 听他这么一说,堂中众臣都开始议论纷纷,贺一过道:“圣上,玉郡遭遇袭击,萧彻率领十万大军突袭玉郡,分明就是志在必得,只怕不是好相与的,况且,玉郡有国师坐阵,朝中只需派遣军队过去就可以了。” 其他众臣听闻,纷纷称是。 慕风道:“不需要调集朝中军士,由孤亲摔八万铁骑就可以了。” 众人还要说什么,他又道:“此事不必再议,孤要御驾亲征!” 随后,他颁下圣旨,在他离宫期间,朝中事务由四大阁老及臣相贺一过及、陈章代为处理,后宫事宜则交给淑妃蔡丝萝,孟御侍协理。   ☆、大功臣 官红俏得到随驾圣旨的时候,眼眶微微地红了,内心的高兴是不言而喻的。 而后宫妃嫔们得到这个消息,俱都吃了一惊,要知道皇帝御驾亲征非同小可,她们刚刚以为皇帝转了性儿,有空搭理这些后宫妃嫔了,他却又要离开皇宫。 想起那夜的酒宴,妃嫔们个个都觉得,自己才是受皇帝重视的那个。 所以第二日,慕风点兵出征的时候,所有的妃嫔都去城门口相送。官红俏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地坐在大红马上,看慕风一一与朝臣及妃嫔们告别。但不知为什么,那么爽快地决定亲征的慕风,在告别这件事上却如此的纠结,他站在城门口,久久地不肯离开,目光不断地在人群中搜索着。 三通罗鼓之后,慕风不得不上了马,却还是勒住马儿,不肯向前旆。 官红俏道:“少主,她是不会来的了。” 慕风冷哼了声,“谁说孤在等她,你不要胡乱猜测君心,这可是犯罪!走!窠” 马鞭一扬,终是率领大军往玉郡而去。 与此同时,段樱离正在琉璃宫内,自己的房间里。 她并无分别的悲伤之色,只是漠然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月茏,你去言主子那儿一趟,把这三根琴弦送给她,那日见她压断了自己的琴弦。这三根琴弦是极难得的天蚕丝弦,音色极好,而且至少能保持几百年琴弦不断。” 月茏道:“这么珍贵的琴弦,就这样送给言主子?” “琴弦而已,身外之物,留着又有何用呢?” 月茏道:“可这是之前圣上赏赐给您的。” “没关系,他也会想着此琴弦有用武之地。” 月茏无奈,只好拿着琴弦去往徐微言的藕香榭。 “采蝶,蝴蝶皇后有没有去送圣上?” 采蝶摇头,“她称病没有出宫。” 可是凤羽离开的那天,蝴蝶皇后还遥遥相送呢!这样一来,段樱离终于确定了,蝴蝶皇后所爱上的那个男子,真的有可能是凤羽。 这时候,有个小宫婢进来说,“大人,有位叫做方鱼的求见。” 段樱离忽然轻轻地吁了口气,慕风果然并没有糊涂,他虽然离开了,到底还是留了可信的人在宫中。 方鱼现在是大将军,他掌握东西两队人马,合计近十五万大军。 有他在京中压阵,想必是能够安稳等到慕风回来。 “快请进来!”段樱离说着,却是没等方鱼进来,亲自迎了出去。 “参见大将军。”段樱离施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孟御侍多礼了。” 方鱼又比以前长大了些,而且因为长年在外历练,人似乎也越加的稳重,随着段樱离到了正厅之后,他道:“是圣上的圣旨中交待,要本将回京后,来见见孟御侍,但是本将并不知道圣上此举是何意,孟御侍知否?” 段樱离给他上了茶和果点,他却正襟危坐,看也不看一眼,段樱离无奈,只好道:“倒也没有刻意交待。” 方鱼听闻,立刻站了起来,“如此的话,本将就不打挠了,告辞。” 他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往凤澡宫而去。 此时,花轻雾早就等在宫门口,见他过来远远地迎上去,笑着比划道:“你回来就好了,很久不见,你又长大了。” 方鱼的眸子里溢出些笑意,“樱离姐姐,你还好吗?” 花轻雾眼眸微微一黯,却又强笑道:“还好。” 二人进入宫内,方鱼便道:“樱离姐姐,我知道你过得不好,自进宫后,便受到圣上的冷落,不过你要想开点,自古君恩薄,身为帝王,是不可能将所有的感情用在一个女子的身上的。我刚才已经去见过了那位孟御侍,容貌普通得很,恐怕是用了什么不好的手段来吸引圣上,总有一天,圣上会回头,觉得你才是对他最好。” 花轻雾笑容有些僵硬地听着,待他说完才比划道:“实际上我独自在凤澡宫住习惯了,圣上来与不来都没有关系,就这样也挺好的。” “也只有樱离姐姐你才会有这样的胸襟。” 花轻雾越发尴尬地笑着。 方鱼是武将,不能在后宫逗留太久,与花轻雾聊了几句便告辞了,出来的时候又看到段樱离,只见她手里捧着两双牛皮靴子,送到方鱼的面前,“这靴子是我刚刚从内务府领来的,还请将国笑纳。” 方鱼淡然道:“不必了,本将也有军靴可领。” “军靴怎么会有这种牛皮软靴穿着舒服呢?况且你即是回来了,隔三岔五总要进宫的,不能每次都穿着这样的破靴子吧。” 这时,花轻雾从里头出来了,见状道:“你收下吧,孟御侍是个好人,不会害你的。” 方鱼犹豫了下,这才将靴子收下,随便比划了下,已经知道这两双靴子正合脚,终是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段樱离笑道,“这两双靴子也不是白送的,其实是我有求于将军,而且事关圣上,请将军一定不要拒绝。” 方鱼马上便后悔收了靴子,不过心里也觉得好奇,不知道这位御侍大人要出什么幺蛾子,于是点点头道:“乐意效劳。” * 当天夜里,二更刚过,段樱离便独自打着灯笼往关玉姬的宫里而去。 关静一路暗中监视,直到段樱离进入宫中,他才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关玉姬果然没有休息,丫头们早就被打发出去了,她独自坐在凤轮椅上,呆呆地看着桌上那摇曳的烛火,直到段樱离走进来,她身边的丫头才替她将风轮椅转过来,她冷冷地看着段樱离,段樱离笑着将灯笼放在门口,上前施了一礼,“下官参见皇后娘娘。” 关玉姬没叫她起来,她自己觉得礼已敬到,便起身道:“不知娘娘深夜约下官至此,是有何事?” 关玉姬即不能说话,又不能动,周围又没有丫头,自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便在这时,听到一个令段樱离心惊胆颤的声音道:“好久不见了呀,段樱离!” 从深影中,竟然又出来一个坐着轮椅的人,看起来俊俏阴沉的人,还有中了毒似的深紫色的唇与惨白的脸,便是那个曾经数次折磨于她的卞连玉。 段樱离也不看关玉姬,只道:“原来是师尊您老人家,师尊好眼力!” “这点伎俩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不过,你为何唤我师尊?你的嘴巴倒是甜,可惜,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徒弟。” “我们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在地宫里的时候,在您用我的身体试药的时候,在您将我当成药罐的时候,我可是看完了您大部分的医书呢!您所做的那些试验,我也都一一地记在心里,现在,您也看出来了,这世上,能救皇后的只有我而已,可见我的确师承于您,而且明师出高徒,师傅您老人家的医术为世人所惧怕,徒弟的也不差呢。” 卞连玉微怔一下,当初,段樱离中断肠草毒,在地宫进行治疗时,便已经对他的医术很感兴趣,无事时总是借他的医书看。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的医术精深,书内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看得懂的。 第二次段樱离再度被送入地宫,受重伤,内腑多处出血,眼见是活不了了,但是关玉姬让他把她治好,因为她不能让她死得太容易了。 他将她救活过来,却将她当成药罐,所谓药罐便是将自己研制的药喂她吃了,查看药物在她体内产生的反应,然后层层递进,直到最后,炼血为药,她的血便是最好的药引,以她的血进行炼丹,所炼丹剂可以是活死人治绝症的良药,也有可能是害人于无形的毒药,可制造与瘟疫类似的大面积死亡事件。 以段樱离对卞连玉的了解,恐怕第二种目的的可能性更大些。 被当成药罐的日子是非常痛苦的,每天都是生不如死,有些药到了体内,如同万蚁在噬咬,连续几个时辰。卞连玉为了她不会在承受不了的时候自杀,甚至用银针扎穴,使她躺在床上动弹不了,所以她连挣扎一下都没机会。 而有些药,则使她的骨头寸寸断裂,她觉得自已在一分一秒的破碎,她能感觉到每个微小的破碎所带来的疼痛…… 这让她想到了碎心之毒,前世之时,她服用碎心而亡,当时还在想,为何世间有如此令人痛苦的药物。今世她总算知道了,凤羽不知用何法子学得了卞连玉的部分医术,炼制了碎心之毒,最后让她服下。 又想起慕风所中蛊毒,或许能从他这里找到治疗的法子呢? 她在闲暇的时候,就拿卞连玉的医书来看,卞连玉起初没有注意,后来发现她看的医术越来越深懊,而且看得津津有味,并不像看不懂的样子时,才有点心惊,但当时,关玉姬是下了死令的,便是绝不让段樱离活着出地宫,因此他还是没有担忧,她只是个死人,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至于最后,段樱离在宣帝的帮助下成功逃跑,当然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更没想到,段樱离出来后,第一次使用恶毒医术,便是在这位关皇后身上。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果然快得很。 “段樱离,现在,我要求你把治疗关皇后的药方给我。” “师尊,您觉得我会给您吗?” 卞连玉也是极聪明的人,这时道:“你有何条件?” 段樱离想了想,忽道:“师尊,您看看您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虽然已经不能言,不能动,就好像个活死人般,可是她还是有能力将你再度接入宫来,可见她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她的父亲和哥哥,都不是好相与的,您确定要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吗?只怕到最后,您老人家,会死得很惨。” “这就不必你担忧了,我卞连玉这生,便是与王孙贵族打交道,习惯了,从未怕过谁。” 段樱离点点头,道:“既然你这么想救她,便与徒弟我做个交易如何?” “与我做交易,恐怕你还不够资格。” “师尊,您应该知道,皇后中的是什么毒,乃是用一百八十一种草药研制成的药物以银针送入到脊椎内,凝于一点,气血不达四肢五窍,因此才造成这种类似活死人的状态。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难的,只是这一百八十一种草药的炼制过程及顺序,若是我不交出药方您便要试验多少次才能找出解药呢?并且只需错上一次,那本来凝于一点的毒就会灌注七筋八脉,患者便连神思都不再清楚,真正变成一个只会呼吸的活死人,您真的要冒险吗?” 关玉姬听了,眸中溢出恐惧之色。 卞连玉只好道:“好,即是如此,你先说说你的交易是什么吧。” “如果你能把圣上额心的蛊虫引出来,我便治好皇后,如何?” “那蛊虫是没有办法引出来的,而且只有额心有蛊虫,他才可以继续当皇帝,这是他们慕氏一族的宿命。” “我才不信什么宿命,这只是你们控制慕氏一族的办法而已。我已经查过资料,师尊,你们卞氏一族来历殊为不凡,在东夏第一代皇帝初立国之时,卞氏便是专为慕天子炼丹的术士,后来几代,你们卞氏都深受皇恩,这种情况直到慕风的爷爷那一代,才有所改变。 慕风的爷爷起初是不信这炼丹之术,那是当然的,因为他肯定能够发现,慕氏一族所有的皇帝,均在三十几岁正当状年的时候便逝去了,所以那一代的皇帝,将你们卞氏废了,赶出皇城,从此以后不得炼丹。 你们人虽然走了,但是千年不死虫却继续传承,直到慕善远登基后,又重新启用了你们,目的便是让你们将他体内的蛊虫引出来,最后你们做到了,但是他却失去了皇位,甚至家破人亡……” 卞连玉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可见,慕氏的确离不开千年不死虫,当时我先祖之所以用此虫,便是因为慕氏族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优柔寡断,心软如棉,他们皆是盛世之君而不能为乱世之帝,可守疆而不能扩疆,可以这样说,若没有这千年不死虫,便不会有东夏如今的疆域,所以我们卞氏一族,乃是东夏的大功臣。” 段樱离却笑笑,看向关玉姬的眼睛,“关皇后,您也如何想吗?” 关玉姬对于段樱离,可是半点好感也无,况且现在她已经知道,对她下毒手的乃是段樱离,双眸中更是喷出烈火般,恨不得将段樱离灼出几百个洞。 段樱离也不勉强她,又向卞连玉道:“这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慕氏一族并不全部都是性格温润之人,比如因为病痛而看起来文弱的宣帝,杀伐果绝比之一般人要狠绝百倍,他的确了解自己的弟弟,所以想尽自己之力送给他一个太平盛世。 他走的太早,好多事没有来得及做,因此留下你们这些蚀骨之蛆。 但你们若以为,当今圣上没有蛊虫,便会失去治国能力,又是大错特错,况且现在蛊虫已经被我控制住,他现在的所做所为,未必便是受蛊虫左右。你们从未了解过慕氏的真正优势,不过这些话我也没有必要对你们说明白。 而关氏,其实一直与你们是死对头,从东夏立国之时至如今,关氏与卞氏一直争做圣上座下第一人,到现在显然是关氏占了上风,如今圣上对国师可谓是非常的信任,但是卞氏却仍然只能躲在暗中,无法现身,这个对比足够明显了。 皇后,你可知,自你与卞连玉合作的第一天起,其实你已经背判了关氏一族,现在你还能将卞连玉接进宫来,恐怕国师并不知道吧?而是另有人帮你,我猜,这个人便是凤羽,你与国师、凤羽你们都是聪明人,只是你自认为,你能利用凤羽摆布凤羽吗?   ☆、依旧行事(二更) 他现在可是世子了……况且,如果国师知道你竟与做了几百年对头的卞氏为友,恐怕会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又道:“所以,你想让我交出治疗你的药方,除非是与我达成交易,否则我宁愿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你们考虑好了,再来找我,我先告辞了。” 段樱离说完就要走,卞连玉马上道:“此事不必考虑,只要你能治好发关皇后,我便会想办法,引出圣上体内的千年不死虫。” “好,一言为定,我可以先让皇后恢复一部分知觉。五次以后她便完全恢复如初。你呢,打算如何治疗圣上?” “只需三次,我便可引出那蛊虫。旆” ……当天晚上,段樱离先给关玉姬施针,并亲自熬药。 而方鱼便做为她的暗卫,保护了她整整一夜窠。 但是方鱼并没有询问个中缘由,想来也只是后宅之斗而已,他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只要没伤了谁的性命就行。 到了第二日清晨,段樱离尚且在睡梦中,听得咚一声响,她蓦然惊醒,抬起头来却看见关玉姬正惊喜地盯着自己的手看,原来刚才是她抬起胳膊,将案前的一只首饰盒拨到地毯上发出的声音。 她怪异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于是又有些懊恼地盯着段樱离。 段樱离揉揉眼睛,道:“放心,五次之后,你会彻底恢复的。” 发现关玉姬的眼珠乱转,而且有企求之意,段樱离摇摇头道:“下次施针,便是需要卞神医给圣上用过药后我才会继续,你要明白,圣上好了,你自然能好,圣上若出了什么事,那你便去死。” 她的语声淡淡的,但却透漏出令人惧怕的决心和坚定,关玉姬呆呆地看着她收拾收拾,便出了门。 段樱离回到琉璃宫,采蝶与月茏都焦急地等在门口。 段樱离也累坏了,关键是与卞连玉这样的人打交道,随时都有可能中了对方的毒而命丧黄泉,一晚的时间,又要给关玉姬施针布药,又要防着卞连玉,其精神紧张和体力上的劳顿都可想而知,所以一踏上台阶,便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采蝶和月茏连忙扶住她,“大人,您怎样了?” 段樱离抚着自己的额头,“没事,没事,只是有点累,给我弄点吃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主动要吃的,采蝶和月茏连忙让人整治了饭菜上来,她吃了几口却又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一次,与慕风吵过架后,她便吃不下东西,几乎又是吃什么吐什么。 最后,只好自己给自己开了个药方,让月茏下去煎了,端上来喝了小半碗,之后便躺在榻上休息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那暖暖的温度直达到她的内心深处,她直觉的这人必是慕风,因为慕风这个家伙,最喜欢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闯进她的屋子,然后看着她的睡颜,直到她睡醒。 却没有想到慕风此时可能已经快要到达玉郡,是绝不可能出现在皇宫里的。 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湿的,她转过身,将这只手轻轻地抱到自己的脸颊之上,“……慕风,不要这样对我……我好难过……” …… 那人替她试去眼角的泪水,只是沉默着。 她却又沉沉地睡去了。 夜慕降临,慕风的八万铁骑已经到了玉郡边缘的山谷中,那里曾是这八万铁骑的旧营地,因此一切都是熟悉的,慕风也不必操多少心,将军队安排好后,自已带了官红俏进入玉郡大本营,这里曾是他的根据地,马踏到这寸土地上,便有些亲切的感觉。 关尚等人早在门口迎接,慕风下马,便有人牵了马过去。 周围哗啦啦跪下一片,山呼万岁的声音震耳欲聋。 慕风道了声平声,便进入郡府。 地图早已经摆好,慕风仔细地观察了下地图,问了相关的情况后即做出判断,此次萧彻十万大军来袭,为的只是靠近西凌的八处玉矿而已。 关尚点点头,道:“圣上说得不错。这都是微臣的错。” “国师为何如此说?” “当初,您带兵围上京,虽然是与宣帝商量好的,胜眷在握,但为了壮大声势,还是将大部分的兵力都调集在上京周围,玉郡便在那时空虚,只有五千兵士守卫,便在那时候,西凌的萧彻忽然发来战书,要求与我们一战。” 这件事,慕风还当真是第一次听说,想必是国师害怕此事影响到他在上京的决定,因此当时是隐瞒了这件事的。 果然关尚继续道:“他们这是趁火打劫,而我方正值复辟关头,不能受此影响,最后便由微臣与他们谈判,后来达成的协议是,若我方能够顺利复辟,便将靠近西凌国的八个玉矿送给他们。不过当微臣在签约时做了手脚,名字少了一笔,印章是假的,是以,那份合约其实是不算数的,兵不厌诈,暂缓争端而已。” 听到这里,慕风已然明白了,合约虽然不做数了,萧彻当然也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这么久以来没有动手,只怕是在做准备。 这次,便是逼着东夏承认那份合约。 守疆扩土乃是帝王之责,可是臣相代表的是皇帝,所谓皇帝金口玉言,如此欺诈之行虽然暂时保住了玉矿,但也是失了诚信。 慕风考虑了一下,终是将地图推到一边,“派使者去对方大营,就说我们要求再行谈判。” “圣上,大宫压境,我们再行谈判便是承认站在下风了。” “此事我们理亏在先,便是要打,也要把事情解决好再打。” 关尚闻言,终是了然。 “圣上说的是。” 当晚,便派使者入对方大营。 慕风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谈判会有绝对好的结果,因此依旧让关尚等人备战。深夜,他坐在厅中,翻看着耳目上传的秘信,发现萧彻竟然去过南诏,并且娶的妻子是南诏的女子,如今这女子却被称为九屝皇后,高居后位,而萧彻只是个执军王爷。 慕风忽然便想到了段樱离,这南诏的女子果然都不简单呢!而秘信中,也有提到九屝皇后的往事,似乎当初她离开南诏前,最后一站便是段府。 看来,段樱离与九屝皇后应该是相识的。 而萧彻……被九屝皇后公然戴了绿帽子,不知是何心情? 慕风合上卷宗,脑海里却浮上段樱离的影子,从第一次的相见至最后的吵架,他似乎很了解她,又似乎一点都不了解她。 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 官红俏送夜宵进来,见状便道:“是在想她吗?” 慕风没说话,拿起夜宵,却又没有味口吃,最后放了了勺子,“红俏,去给孤找块木头来。” 官红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去找了块木头进来。 慕风道:“你出去吧。” 官红俏应了声,退了下去。 慕风将那块木头拿在手中盯了片刻,之后便拿了刻刀,刻了下去……在刻刀刻掉第一片碎屑的时候,他便停不住了。一晚上,刻刻吹吹,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只漂亮的木刻蝴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从怀中拿出在雾谷丘上时,段樱离送给他的那枚对照,竟然是连细节都丝毫不差,一模一样。 一样。他想。果然一样。 他想,如果不是刻了很多,双手不会刻得如此纯熟。 还有蝴蝶皇后交给他的一大包木蝴蝶,看来果然,每个都是他刻的,他曾经刻过很多的木蝴蝶,送给段樱离。这个必是事实。 看来,他是真的曾经深爱她。 无力地将木蝴蝶放在桌了,盯了很久很久…… 第三天午时,使者终于带回了消息,说对方愿意谈判,和平解决。 和谈地点便设于两军之间的空地之上,设帐谈判。 来者正是萧彻。 萧彻与慕风其实并不熟悉,二人都知道对方是何来历,但如此郑重其事的见面还是头一次,萧彻的上唇留了些小胡子,皇家子弟的贵气挡也挡不住,日子过得太好,小腹微微突起,竟然已经有了些许中年人的模样。 他见了慕风哈哈一笑,便上来想与慕风相拥,却被慕风淡然地推开,“萧兄,我们开始谈正事吧。”慕风语气清冷。 萧彻竟也不感到尴尬,笑道:“好!谈正事。” 萧彻将曾经与关尚签定的合约拿出来,拍在慕风的面前,“这件东西,萧某知道是没用了,也怪当初我们过于粗心大意,才会弄成这样。可是萧某又怎么能想到,自比姜尚如此贤臣的关国师会如此滑头呢?真真是丢了你们东夏国的脸!” 关尚虽然自比有姜尚之才,但这些年来,为了复辟东夏国,明里暗里的手段使过无数,在他看来,当时诓他萧彻一下,根本就是权益之计,他上当受骗是他活该,但现在东夏国已经是大国了,似乎这样做确实有失信誉。 关尚听了此话,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萧彻,老夫便是骗你又如何?战场之上,尔谑我诈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既是上了恶当便该认命,如今带军队跑来撒泼,非大丈夫所为。” 萧彻不理关尚,只向慕风道:“就算你这老匹夫不懂得进退,想必圣上是懂得吧,要知道,我国皇帝知道此事后,非常震怒……” 没等他说完,慕风道:“孤觉得国师说的不错,是你们想要趁火打劫在先,国师此举不过是为了保证东夏的利益而已。这个合约,的确是个无效的合约。” 萧彻一听,怔了怔,接着哈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说来,便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我们走!” 他站起来便要走,慕风却又道:“只是这样打起来,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你们的九屝皇后确定是要这样做吗?” “笑话,我国国主乃是萧旦,九屝皇后一介女流,她的话等同于放屁!” 慕风见他如此激动,也不多说,“既然如此,您请!” 就这样,一个郑重其事的谈判,其实什么都没有谈,就结束了。关尚非常惭愧地说:“圣上,微臣让您丢脸了!” “孤不会为了莫须有的所谓面子,而丢掉八个玉矿,国师,这件事你做得好,该赏。” 顿了下却又道:“国师,您要想什么?” 原来他现在该有的高位已经有了,该有的钱财也有了,玉郡便等同于金山银山,慕风这时候才意识到,该给他的都已经给他了,仔细一想,竟然再没有什么可给的。 关尚道:“圣上英明!微臣谢主隆恩,这一次,微臣倒真是有所求。” “请说。” “圣上知道,微臣刚刚收了一个义子,便是凤羽,他胸有机谋,是个人才,因此微臣想向圣上给他求个职谋,可以使他的聪明才智,为我东夏所用。” 慕风忽然想到段樱离曾经评价凤羽的话,犹豫了下,答应了关尚,却又道:“国师,这凤羽素来没有好的风评,听说他曾经妄图嗜父杀兄,只是最后却失败了。这样谋逆的人您确定我们可以掌控他吗?” 关尚抚着胡子笑道:“可是也有人说,他胸有机谋,杀伐果绝,是难得的一代将才。只可惜他是皇子的身份,身为皇子,便是他不与别人争,别人也会与他争,试问皇族历代来,禅位之时,哪有不见血腥就顺利完成的?凤羽与其兄父之争,只怕是大势所驱,不得不为之,因为不争,即是死。争了,尚有一线活路,人生在世,求生存而已,我能理解他。” 慕风点点头,“既然国师如此信任他,那么孤便给他一个机会。” 他拿出一封塘报,递给关尚。 “这是刚刚从九江城传来的塘报,那里因遭遇洪水而突发瘟疫,短短七天,已经死了几百人,孤便委任他为九江城巡府代执事,解决那里的疫情。” 关尚脸色微变,眸子里闪过一抹寒光,却并没有推辞,“如此,便请圣上下旨,相信他非常乐意效劳。” 巡府这个差事,按理说是非常大了。 只是毕竟不是京机内员,况且,还要去正在发疫情的地方去。关尚觉得,慕风根本不是要给凤羽机会,而是要把他推向死路。 只是,便是死路,凤羽也只得闯一闯了。 圣旨即刻下达,这圣旨却传到了皇宫蓬莱宫。 原来凤羽竟在慕风出宫之时,被关尚委派回到内宫,按照关尚的意思,必要在京机寻要职使他担任,他可以先适应京内环境,然后直接上任。谁知…… 凤羽接到圣旨的时候,也略感意外,但最后也只是笑笑。 与此同时,慕风已经写了一封信,透过层层关系,秘密送往九屝皇后处。他与萧彻的谈判,实际上要的便是萧彻那句大逆不道之话,至少证明萧彻此次的行动的确是没有经过九屝皇后的同意,萧旦才是他的靠山。 可是就慕风得到的消息,是萧旦病弱,朝内大事和军政要权基本已经掌握在九屝皇后的手中,萧彻及另外几个萧氏兄弟所掌握的兵权实在有限,萧彻此次十万大军来此,实在已经是大动作。 而慕风,在信中给九屝皇后献了一计,以趁此机会收回这十万大军的兵权。 …… 第二日,萧彻果然在玉郡外叫阵。 慕风却是紧闭城门,根本不应。 萧彻见状,以为他怕了,又在城外叫骂,这也是一个策略,一般称为骂阵,以语言刺激对手使对手因羞愤气怒而做出错误的判断或者不得已而应战。 慕风依旧不应。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第四日,忽然骂阵停止。 同时,慕风收到一封来自九屝皇后的回信,只有四个字,“依计行事。”   ☆、你来我必往搜宫 下午,慕风忽然大开城门,结果萧彻的军队迅速后退五里,慕风并不追击,之后的事情便交给九屝皇后做好了。 又过了几天,这场本来要打起来的战争,就这样消弥于一场夺权内斗。原来是在第四日,萧彻便连续收到萧旦的圣旨,要他领兵回京。直到第五道圣道再来时,已经是罢了萧彻的将军之权,是以慕风大开城门迎战的时候,萧彻其实已经没有指挥权,蛇无头不行,大军只能后退。 而九屝皇后派来的人,便在这时,取代了萧彻的职位,领兵回朝,萧彻被气得吐了好几口血,后来却只能跟随大部队一起回京旆。 在段樱离的记忆中,萧彻因为其妻九屝被其兄所夺,一生郁郁不欢,期间闹过几次事,规模都不是很大,所以他一直没有太把萧彻放在心上,却不知道冥冥中一切皆有注定,大概是段樱离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人的生命轨迹,萧彻到最后,到底还是闹出了天大的一件事,容后再表。 玉郡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慕风却说想在玉郡多逗留几日,并没有立刻回朝。而此时的段樱离,却在与关氏兄妹的斗智斗勇中,处于最艰难的时刻。 还是从那日,她在悲伤的睡梦中流泪,感觉到有人替她拭泪的时候说起吧。 醒来时,她的身旁却并没有人,便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反而是月茏告诉她,在她睡着的时候,凤羽来看过她,虽然奴婢已经尽力将他拦在门外,但他还是凭着国师给的令牌直闯进来,幸尔并未出事。 段樱离听闻后,便叫了人来,当着众人的面将月茏狠狠地打了十板子,月茏也是娇弱的身子,这十板子下去,便完全起不来了。 段樱离却一点都不心疼,只道:“若都是月茏此般,我孟小离的命恐怕不知道丢了多少次!你们都要记住此次教训,谁胆敢再犯,杀无赦!窠” 她自入宫以来,从未表现出这样的冷漠。 主要是因为慕风重新认识了她,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她在慕风的心目中,是善良而温柔的,既然慕风失去了记忆,她便让他重新认识她,展示出他能够接受的一面。因为慕风以前总是嫌她太狠,在南诏的时候曾数次试探于她,希望她能够更加善良些。 所以自与他重遇,她便这样做了,可惜换回来的结果,并非是满意的结果,反而使自己伤痕累累,而他也并不爱她,既然如此,为何不好好保护自己呢? 月茏挨打事件,使琉璃宫里的奴才们重新看待眼前这位主子,一时间,宫内的气氛很是凝重。 月茏原是被慕风所信任的奴婢,虽然大体与别的奴婢并无两样,暗里却也自觉得高人一等,此次受段樱离如此教训,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便将这怨气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凤羽得知此事后,又来求见,段樱离却冷冷地回绝不见。 大概是六七天后,凤羽要去疫区的事情传遍京城,花轻雾匆匆忙忙地来到琉璃宫,紧张地比划道:“听说凤公子被派去疯区任职是真的吗?” 现在段樱离已经知道花轻雾是喜欢凤羽的了,当下只淡然道:“自是真的。”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凤公子是国师的义子,身份高贵,怎么可以亲自去疫区那种凶险的地方呢?” “越是身份高贵,才越要直入险境才好。这才方才能显出国师及圣上爱民如子。” “真是自私,为了他们的名誉,竟要牺牲凤公子!” “皇后,您喜欢凤公子对不对?” 花轻雾比比划划的动作一下子僵硬掉,好半天都只是瞪着段樱离不说话,段樱离道:“你有现在的一切不容易,虽然说或许并不是你喜欢的,但是你若与凤羽扯上关系,恐怕结局比现在要更不好一百倍,如果皇后还有一点点头脑的话,就离他远一点吧。” “你不要胡说,我哪有喜欢他!我的心里只有圣上!” 花轻雾说完,惊慌失措地走掉了。 当天晚上,花轻雾在院子里点了一盏灯,让人提着站在宫门口,没一会儿,凤羽便来了。 花轻雾一眼看到他,便止不住地扑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凤羽柔声问,“怎么了?” 花轻雾才比比划划地道:“孟御侍,她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现在该怎么办?” 凤羽神色微微一变,却又笑道:“知道就知道了吧,她之前没有对你动手,想必后来也不会,再说我现在要去疫区,生死未卜,她大约觉得我若是死在疫区最好,说不定回不来了,你的问题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花轻雾只好点点头,又比划道:“你一定,要回来。” 凤羽在次日清晨出发,往疫区而去。 段樱离当然不会去送他,此时,她正与徐微言在调拨琴弦,“孟大人,您对琴似乎也颇为精通,况且这神仙曲也是您曾经教给我的,怎不见您自己弹琴呢?想必若是你亲自出手,立刻便能让圣上着迷。” 段樱离淡淡一笑,“下官是女官,不是妃嫔,如何能够如此出风头?” 徐微言淡淡笑着,“孟大人说笑了,这后宫里,所有的女子,不管是妃嫔也好,还是奴婢也好,女官也好,可都是皇帝的女人。只消得与他一夜宠幸,便有可以立刻从九品婢子变成高高在上的宠妃,所以,我从来都不敢小看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特别是像孟大人这般有才华的,我更是敬重不已。只怕得罪了孟大人,将来您成为皇帝的宠妃,却来与我秋后算帐。” 她是用开玩笑的语气,多少也是带着试探段樱离性子的意思。 不想段樱离听了后,道:“的确如此,所以下官也不敢得罪言主子,对比起下官,言主子更容易一步登天。” 徐微言呵呵强笑两声,听得崩一声,天蚕丝弦已经装好,音色果然悦耳。 傍晚,一个奴婢来请段樱离,说是方大将军在玉花轩等待。 段樱离眉头微蹙,问道:“他有说,找我何事?” 那奴婢摇摇头,低声道:“未说。” 段樱离犹豫了下,还是按照他们所说的,到了玉花轩,却见方鱼果然在轩内,此时双手背在身后,观察着轩内花圃里的花儿,段樱离紧走几步到了面前,“方鱼,找我何事?” 方鱼微微拧眉,他现在可大将军,很少有人敢直呼他名讳,所以他反而对段樱离用上了敬语,“不是孟大人您找在下吗?” 听他语气嘲讽,段樱离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哪儿了,忙道:“可是,是方将军让奴婢邀下官来这里的呢。” 这话说完,便见方鱼脸色微变,目光机警地往四周看了看。 段樱离也马上想到了什么,立刻道:“我们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在段樱离的身上,那些东西爬行极快极轻,段樱离啊地惊叫一声,便去抖掉袖子上的事物,却发现抖掉它们,它们竟然并不掉下去,而是扯了根丝线又继续爬到她的身上,并且往她的衣裳里钻去,速度极快。 “蜘蛛!”段樱离重生二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轻易的吓到她,但她毕竟还是女子,对这种多脚的小东西实在惧怕,大喊起来,“救我,救我!” 方鱼其实已经看清楚了,这时连忙去拍她身上的蜘蛛,却忽闻得段樱离道:“你走,你走,别管我!” 这时蛛蜘已经爬到她的头发里和脸上,实在是毛骨悚然。 方鱼哪顾得了那么多,立刻扯下了段樱离的外衣…… 却见段樱离猛地打他一巴掌,“你要上当受骗了!冷静!”她说着话已经忍着内心对蜘蛛的恐惧与厌恶,从怀中拿出草药焚烧,然后让方鱼将烧着的草药烟雾围着她绕了好几圈儿,只觉得身上那爬行的蜘蛛渐渐不动了,一只只地从她身上掉下来。 ……关静今日是带着贺一过及陈章来逛园子的,皇帝不在,贺一过其实也算得上是国丈,逛逛园子也没什么,顺便去看看自己的女儿静妃。 众人经过花玉轩的时候,却发现段樱离与方鱼正蹲在轩内,不知道忙什么。 关静也是疑惑,事情似乎并没有朝着他所想的方向发展呀。 众人走近二人,才发现二人正在地上数蛛蜘,竟然有一二百只缩成小灰团的蜘蛛被堆成一堆。 段樱离站了起来,向两位大人施了礼,然后道:“二位大人请看,这里忽然出现大量的死蜘蛛,联想到最近九江城的事,只怕宫内也进来了什么脏东西。这次的疫情,据说是人蓄共患,至于人吗,能够进出后宫的有限,只怕小猫小狗什么的,若是跑进了后宫,妃嫔们都是善良的女子,要逗着它们玩儿,有了肢体上的接触,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还从来没有见过大量蜘蛛集中一处死去的事件,再听段樱离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非常有可能。 贺一过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搜啊!” 段樱离应了声,“是,贺大人,下官这就交待下去!” 她转过身去,向奴才们交待,“立刻搜宫,任何本不该在后宫里存在的人或者是新增的宠物,都带到一处来!还有,让太医院的人去每宫烧艾!” “诺!”众奴婢领命去了,段樱离笑道:“感谢贺大人,今日若不是您在场,下官必不能如此大胆,行事必要拖塌,只怕会误了大事。” 贺一过被恭维,又素知这位孟御侍是慕风亲自提拔上来的,怎么着也得给她几分面子,于是笑着道:“孟御侍过奖了。” 转头看见方鱼,又道:“原来方将军也在此。” 便听得关静道:“孤男寡女共在轩内,方将军难道不知,后宫之处,闲杂人等不能随便入内,难道是孟御士约您来的?” 段樱离道:“的确是下官约他来的,不过是求些驱虫的草药而已。” 贺一过哦了声,“驱虫的草药应该请教太医院,为何要找方将军?” 段樱离道:“大人有所不知,太医院的草药都是些普通的药物,因为宫中是很少出现大量的蛇虫鼠蚁。但是大人您也看到了,现在这情况很是特殊……” 她指向那堆死蜘蛛,“大人试想一下,若这些蜘蛛是活的,忽然出现在床铺或者是衣服里,该是怎么恐怖的事情?而方将军长年在外行军,野外搭个棚子便算是屋,防虫驱虫是他们露宿野外最大的任务,必有非常厉害的草药协助。” 方鱼忙道:“正是为此事而来。” 段樱离从怀中拿出刚才熏蜘蛛的药管,放在贺一过的手中,“这便是方将军送来的草药,大人尽可检视。” 贺一过虽然不识草药,但年轻时也曾在外行军过,闻了闻这药管,便点点头,“的确是驱虫草药。” 关静眼见好好的计划就这么被粉碎揭过了,心头很是不愤,盯了段樱离一眼,却也无奈。就在这时,却有人到了贺一过的面前跪下禀道:“贺丞相,搜宫的时候在皇后娘娘的宫里搜到此物,小的们不敢随便猜测,便拿过来给丞相看。” 说着将此物逞上来,却是一双男子的靴子,但见其规格与造型,绝不可能是皇帝的,也不是宫内男子所穿靴子的规制,一看便是宫外之物。贺一过嘶地吸了口气,这…… 忽然想到,现在这个皇后几乎是个瘫子,若是她再闹出点什么事,恐怕要被贬了,那么自己的女儿不是要上位了?这么一想,他立刻觉得,应该对这件事极度认真一下,于是道:“皇后最近总是独居深宫,若有歹人进入为非做歹,恐怕真的难以发现,走,我们去皇后那里看看。” 就这样,一行人到了皇后关玉姬居所。 这时候,关玉姬也早就得到消息了,知道从自己宫里搜出了一双男靴,这当然是卞连玉在得到搜宫的消息着急撤走的时候,不小心掉下的一双靴子。可惜的是关玉姬口不能言,脚不能走,好在还有她的哥哥关静,现在便盯着关静,将一切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眼见着更为细致的搜宫便要开始,这次卞连玉一定躲不了的,关静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后的身上,悄悄地来到段樱离的身边,“孟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知道那人是谁,不过是在替皇后治病而已。” 段樱离冷冷一笑,“那今日,花玉轩之事是否是你们兄妹搞得鬼呢?若那方将军为了救我,真将我的衣裳都脱了,头发也打散了,如今倒霉的便是我与方将军,那讳乱宫闱的罪名扣在我们的头上,跳进皇河也洗不清,到时候死路一条。关公公定是会见死不救的吧?而且还会兴栽乐祸。” “你——本公公只是小小的惩罚你一下而已,毕竟如你这么卑微的婢子,怎么有资格与我的皇后妹子做交易?而且是你将她害成那样的。” “你知道什么?你的皇后妹妹不过是罪有应得而已。”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救她了?” “今日你那样害我,我怎么能再救她呢?要知道,就算我中计了,你的皇后妹子依旧没救,这世上除了我再没有人能治疗她,既然你们都不想让她好,我这个外人又何必热心?不如就此一拍两散。” 关静眼见段樱离语气坚定,终是道:“好,这次我错了。” 段樱离二话不说,立刻打了关静一个耳光!用力之狠,使关静的唇角立刻流出血迹来,他愣了下,便道:“你这个——”话未说完,又遭段樱离狠狠一个耳光,这次另外一边的脸也红肿了,两个红肿的脸蛋配上一头白发,关静的形象彻底毁了。 关静眼眸一冷,便向段樱离抓来,却听得段樱离道:“关静,你还是如实说吧,免得连累皇后。”   ☆、陆婉仪病危 “说,说什么?”关静一头雾水,但他也是聪明人,立刻明白段樱离这是准备救皇后了,于是又加了句,“反正不关皇后的事。” 段樱离笑道:“自然是不关她的事。旆” 段樱离道:“贺大人,有件事下官不知道该不该讲,只是此事若讲了,又怕得罪了关大人,导致他将来向我报复打击,致我于死地。若下官不讲,只怕皇后娘娘的清白难保。” 陈章道:“自然是皇后娘娘的清白重要,事关国体,孟大人但讲无防。” 段樱离道:“事情是这样的,关大人与皇后向来兄妹情深,自皇后生病后,他便常常在皇后宫内留宿,下官初初听闻此事的时候,亦觉得很感动。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下官发现,每隔几日,便有年青男子通过歌伶这一通道,拿着腰牌入宫来,而且都是那年龄极轻,相貌俊俏的人儿。” 这下,众人似乎从中听出什么门道来,都很感兴趣地听段樱离继续讲下去,“直到前两天,下官发现,这些男子原来是以歌伶的身份入宫,却又没有进入舞乐班子,而是来到了皇后宫里。” 关玉姬与关静听到这里,都异常紧张起来,关静道:“你,你胡说什么?那些人怎么可能进入皇后的宫里?再说皇后已经成了这样,如何能召唤他们?” “是呀,当时下官也这么想的,所以着实是上心了几天,调查这件事。就在昨晚,得出一个结论,原来那些人并不是皇后召进宫来的,而是关大人您以歌伶给皇后唱曲为借口,将人召进皇后宫里,然后在偏院与其行,行那种如男女之间才会行的事……只怕这靴子,便是关大人的——男人,留下来的。” 段樱离说到这里,表现得似乎很尴尬,众人也立刻就明白了。 关静愣住了,这时候,他是反驳亦不是,不反驳亦不是,关键是,宫里的太监因为不能人道,多数也会选择相互安慰,但是从宫外召人进来,也只有关静这样的身份才可以,虽说很丢人,但却罪不至死,运气好的话,众人还会给个面子,当个笑话讲完也就算了窠。 若是罪名栽到皇后的头上,则皇后绝不会受到如此宽容的对待,如今风气男尊女卑,便是皇后也无法逃脱这种道德上的束缚。 贺一过见关静急得脸红脖子粗,却又并不干脆反驳,便认定段樱离所说的是事实了。 而段樱离又接着道:“皇后如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即使知道自己的弟弟借她的宫中胡闹,却也没有办法。所以下官提议,从今往后,皇后娘娘这里有下官亲自照顾,关公公还是莫要再接近皇后的好,毕竟皇后身体不好,需要静养,照这样长此下去,只怕于身心有损。” 贺一过本来还有更好的打算,打算借此机会把皇后拉下马,现在事实居然是这样,也有些意兴阑珊的,目光复杂地盯了关静一眼,“如此,便照孟大人所说行事吧。还有——” 他转目看向关静,“虽然说,我们都能理解关大人的痛苦和喜好,但是这毕竟是深宫,看在国师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下次大人若是忍耐不住,可去宫外行事,我等当然是管不住您的,而且后宫之内也清静。” 关静羞愧难当,怒火烧得眼睛里都布满红血丝,却不得不道:“是,关某受教!” 贺一过又道:“那么皇后这里,便不用再搜一次了,我们且去花园看看,有没有新增的人或者宠物。” 众人于是往宫外走去,边走还还有人终于忍耐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 真是没有想到,相貌堂堂的关静关大人,自从变成了太监之后,竟真的转了性儿,需要男人进宫来抚慰他的身体与灵魂呢! 关静大步出宫,只当自己是聋子和瞎子,看不见也听不到这些人的嘲笑,饶是如此,他还是有种被人扒~光衣裳,当众被羞辱的愤慨。 再说贺一过等人,到了花园内,只见妃嫔们的狗啊,猫啊都被集中一处,将之前的造册拿出来比对,最后的结论是,没有新增的宠物,但是有新增一人,这个人不知是如何进宫的,被搜宫之人在最北端的柴房里找到,蓬头垢面,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是一双冰冷的眸子令人不敢逼视。 贺一过当众审问,她始终不说半句话,最后只能被打了二十板后,扔进了天牢隔离起来,说是害怕她身上带着疫毒。 段樱离并没有再去凑这份热闹,从皇后的宫里出来,便直接回了璃琉宫,小太医们正在给院中烧艾,一时之间烟雾蒙蒙。采蝶并不知道烧艾这个主意是段樱离出的,用手扇着鼻子前的烟雾,道:“真是好的,好好的烧什么艾草?快要将人给熏死了。” “如今九江城闹瘟疫,虽然说不至很快传到京城来,但是小心无大错,便是不发生今日之事,也应该烧艾以驱毒。” 采蝶听她的意思是极为赞成的,当下又道了声诺。 从这之后,段樱离每天亲自去皇后宫里照顾一些时辰,说是照顾,不过是仔细检查皇后是否有康复的迹象,还有,这卞连玉可不会坐以待毙,等待段樱离的药方,他自己研制了解药,有时使给关玉姬服用一剂,其实他并不能确保效果,结果使关玉姬平白受了很多苦,有时候被他的药方毒的口吐鲜血,有时候又因为对药物过敏而满身瘙痒的红疹子。 但是段樱离见到这些,一点都不同情,关玉姬只是在受她曾经受过的苦而已,再说,若是同情她,谁又去同情慕风呢? 她是一定要借此机会,将慕风体内的蛊虫给引出来的。 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好心好意地提醒卞连玉,“师尊,你就莫要如此胡闹了,让皇后受这么多罪,即便她将来的病好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该担心你自己。”卞连玉不以为然。 段樱离却又淡漠地转身离去了。 上次的搜宫事件,到底也算给了关玉姬及关静一个教训,他们安稳了一些日子。转眼间,慕风离宫已经近一个月。 那日清晨,段樱离忽然从噩梦中醒来,抹着额上的冷汗她问:“采蝶,有没有打听到消息?圣上何时回宫。” “大人,采蝶不在,奴婢是月茏。” “哦,月茏……” 月茏又答道:“大人,奴婢听说,圣上在那玉郡流连,不想回宫呢。” 段樱离有点儿好奇,“玉郡真的很好玩吗?” “不在于地方好不好玩,似乎是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女子,听说这次回宫会带回来,晋为皇妃。” 段樱离掀开帐幔,走了出来,坐在梳妆镜前,看了下自己刚刚贴好的人皮面具,淡然道:“是吗。” 见她好像并不怎么难过,月茏反而有点后悔了,自己透露这消息给段樱离,原本是想看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没想到她掩饰的这样好。早知道便不告诉她,让她在圣上回宫的那一刻才知道,圣上又带了新的女人回来,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想必她才会大受打击。 月茏却不知,自己那失落的模样,已经通过铜镜落入到段樱离的眼里。 想了一下,她道:“月茏,从今天起,你去照顾言主子吧。” “啊?大人,婢子——” “我是信任你,才让你去的,言主子是我曾经服侍过的主子,为人很好,只是有一点,你要将她的消息随时回报于我。” 这其实是让月茏去做耳目吧? 月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当下也不再拒绝,低声道了声诺,又问,“什么时候去?” “立刻就去吧。” 就这样,月茏被打发到了徐微言处,徐微言是何等样人,对于月茏的到来还能有不清楚其目的?当时倒是很热情地迎了进来,进来之后却将月茏当个千金小姐般地供了进来,吃住行都有人跟着,也不必她伺候任何事,无事时便在一个小院里赏赏花什么的。 月茏一时变成笼中鸟,却也只能认命,想着等到皇帝回来才能解脱出段樱离的黑手。 至九月初,慕风终于由玉郡回来。 与慕风几乎同一时间回来的,还有凤羽。 他这次圆满地完成任务,疫症被迅速地控制住,没有任何的曼延,而且并没有销耗过多的人力才力。二人前后脚入宫,段樱离本来是去接慕风的,但是竟然与慕风擦肩而过,没有在路上遇到。 慕风由逸园直接往甘泉殿而去,经过琉璃宫的时候便问采蝶,“孟御侍呢?” 采蝶其实并不知道段樱离的去向,只道:“大概在忙,并不在宫中。” 慕风显出几分失望,虽然走的时候,他们在赌气,可是这么久了,他是希望他回来时,她去接他的,显然,她并没有这样做。 反而段樱离刚到宫门口,就遇到了进宫的凤羽,他又受伤了,胳膊绑着纱带,吊在胸前,但因为圆满完成任务,所以他看起来精神很好,便是如此,也依旧穿得干干净净,利落稳重,丝毫不影响他的俊逸模样。 见到段樱离便眼睛一亮,微笑道:“孟大人是来接我的吗?” 段樱离不置可否,只道:“短短一个月,就解决了疫区之事,恭喜凤大人。” 凤羽从怀里拿出一只琉璃杯,在阳光下看起来发着绿莹莹的光芒,“这是在疫区的时候,灾民送给我的,现在我将它转送给你。” 段樱离一时判断不出这杯子的价值,只道:“无功不受禄,凤大人请收回吧。” “并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杯中却另有乾坤,你收下吧。” 段樱离见他执意要送给她,只好将之接过来,“谢谢。” 回到琉璃宫,又听采蝶说慕风叫了几个大臣过来在南书房处理事情,一时之间恐怕没有时间离开甘泉殿了。 段樱离哦了声,将壶提起来,将刚刚收到的琉璃杯斟满了茶。 茶叶在杯中渐渐地舒展,绿色的汤水映中杯底,两朵莲花似乎在缓缓地绽开,杯中果然另有乾坤,段樱离仔细观察,只见在绽开的莲花下,缓缓游出两条小鱼儿,兼茶叶慢慢地落在杯底,倒像是小鱼儿正在茶叶间戏水,端的有趣。 采蝶不知道段樱离在看什么,好奇地道:“大人,茶水不对吗?” 段樱离摇摇头,让采蝶也来观看。采蝶见之,大为惊奇,“大人,这杯子好神奇,里头的东西如同活得一般。” 段樱离另拿杯子倒了杯茶,啜了口道:“这是一种微刻,只是之前一直只是听说,今日方才亲自见到。是有人在杯底刻了这些东西出来,再利用茶气蒸腾,使它们看起来栩栩如生,的确是很好玩。” 采蝶道:“大人从哪里得来这个?圣上赏赐的吗?” 段樱离微怔了下,“这是琉璃,不是玉,怎会是圣上送的。” 采蝶见她眼眸中出来黯然之色,她便不再问下去。 过了片刻,又有丫头进来报:“陆婉仪据说快要病死了,圣上现在已经匆匆地赶去了。” 这个神秘的陆婉仪,不知道是以什么手段使慕风喜欢上她的,不过她向来不与别的妃嫔来往,独守那个秘密,所以也向来没惹出什么事来。 今日如此,恐怕是想念皇帝想念的紧,因此装病找了借口让皇帝过去而已,向来这种妃嫔常用的手段,段樱离都见怪不怪了,当下也只是将采蝶等宫婢都打发出去,她从妆台最下面的抽屉,拿出几个卷宗研究着。 现在宫里,每个妃嫔的来历都几乎被她打听出来,并且记录在案,可是后来她才发觉,这样找,是找不出那个奸细的。 因为看着人人都像,又人人都不像。 不过她还是时不时地拿出来,研究一番。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傍晚,夕月宫的人来请,说皇帝请她去潇湘馆一行。 潇湘馆便是陆婉仪所居之处,段樱离略感疑惑,还是整装去了。到了潇湘馆内,便知陆婉仪的确是受宠的,她院子里摆的花都是这个季节里最鲜艳漂亮的,潇湘馆虽然被称为馆,可是进入其中,别有洞天,很大,很关,亭台楼阁,花树暗渠,错落有致。 再加上天色尚未完全暗去,就处处都点了宫灯,夕阳与宫灯相映成辉,使这里处处都透着宁静唯美的感觉。 段樱离进入房间,重重帘幕被打开,便见慕风一身明皇色衣裳,正神情凝重地坐在陆婉仪的床边,双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其中。 “参见圣上。” 慕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平身。” “不知圣上叫下官来此何事?” 慕风的目光落在陆婉仪惨白的脸上,并不答话。 倒是旁边一位太医连忙道:“是这样的,婉仪主子这次病得极重,病情来势汹汹,刚才太医院所有叫得上号的太医都来了,都觉得陆婉仪恐怕是,是很难过得了今晚……关公公忽然提起,说孟御侍似乎也颇有些独道的医术,因此圣上才叫人叫孟御侍来……” 原来是要为孟御侍治病的,段樱离仔细看了看陆婉仪的脸色,眉宇间已经溢出死气,也是暗暗地吃惊,这模样分明是难以回天了。 当下道:“禀圣上,下官虽略懂医术,但是哪比得上太医们,既然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恐怕下官……” “听说,你竟可以医治皇后的病,想必医术高明得很,那么你一定能够救活陆婉仪。” “下官实在是——”她暗忖,定是关静将她最近照顾皇后的事情不知添油加醋如何告诉慕风的,反正慕风需要卞连玉来引出额心蛊虫,卞连玉与慕风是会见面的,这时便是说出了他的名号也无所谓。 段樱离还要拒绝,便见慕风忽然看向她,“孤走的时候,将孤的后宫交付于你,你是如何做的,竟使陆婉仪病至如此?” 得他如此苛责,段樱离终是道:“是,下官立刻替陆婉仪把脉!”   ☆、乍然听闻故人名 “请圣上放开婉仪娘娘的手。” 慕风这才发现,自己还是紧握着陆婉仪的手,这时便放开了,由段樱离替她把脉。 这时候的陆婉仪,可谓是气若游丝,段樱离几乎要摸不到她的脉搏,但敏锐如她,还是从中发现了一抹生机,只是这抹生机又很薄弱,只怕是…… “圣上,能让他人退下吗?” 慕风一摆手,屋中其他人都退下了窠。 段樱离道:“圣上,陆婉仪没救了。” “你骗孤,若是没救,你不会让孤把人都打发出去。”慕风的头脑还算清醒,又继续道:“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旆” 段樱离的心蓦然一痛,在慕风的眼里,她只是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在陆婉仪性命交关的时候,提出交易条件的女子。不过她并没有纠结到这种情绪中,淡然道:“我的确有要求,但这个要求可以暂且记下,若哪日有求于圣上,还请圣上不要拒绝。 今次我只能说,若是想要陆婉仪活过来,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会使她受万针鉵骨之痛,并且她只能活三日,三日过后,还是必死无疑。” “什么?为何会这样?” “圣上,陆婉仪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此毒无解。能延缓三日而亡,我也必须是拼尽全力才可以做到。” 慕风明白了,半晌没言语。 段樱离又道:“陆婉仪多延三日性命,每晚必须施针整夜,在她全身各大穴中施以药物,控制毒性。” 慕风冷冷地道:“让她醒来,孤要知道,是谁害死她!” “是。那么,还请圣上暂且移步,明日清晨时分再来。” 慕风的眸光里并没有什么神情,只道:“你要救活她,她可以使我恢复记忆。” 原来如此。 虽然不知道陆婉仪用什么办法,竟然能使慕风相信,她可以恢复他的记忆,但是慕风能够恢复记忆,也正是段樱离所期待的,这时低垂了眼眸,郑重道了声诺。 慕风从潇湘馆内出来后,便见到徐微言正在门口等待。 见到他便盈盈拜了下去,“圣上。” “何事?”慕风语气漠然。 徐微言道:“圣上,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臣妾甚是想念,因此日日弹那神仙曲,最近发觉此曲竟有些别样的作用,因此想请圣上去赏析一下。” 这首曲子,慕风是有印象的。 他自己会弹这首曲子,虽然他已经不记得曲谱,却可以凭着手的感觉弹出完整的曲子,他也已经打听了这曲子的来历,知道是自己当年所创,而且可以蛊惑人心,想必徐微言弹得久了,毕竟还是摸着了一些门道,弹出了别样的味道。 不过慕风可没打算让自己的心暴露在这个女子的面前,很干脆地道:“如今,陆婉仪性命交关之际,孤没有心情赏曲。你与她同居夕阳宫很久,也该有些姐妹感情,劝你也不要每日里吟风弄月。” 徐微言被教训,当下咬着唇说了声诺,便退到了路边。 慕风从她的面前走过,一股清新的气息从徐微言鼻端挠过,她记住了他的味道,可是那又怎样,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她! 倒晚回到甘泉殿后,发现茏月已经等在殿外。 见到他连忙跪下去,“圣上,救奴婢。” 慕风皱皱眉头,道:“起来吧。” 二人进入殿中,慕风才看着眼前的奴婢,道:“你好好的站在这里,却喊救命,难道是你的主子虐待你了?” “圣上,您还不知道吧?如今,婢子已经被打发到了言主子处。” 月茏接着便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又道:“那日,凤大人来探她,非奴婢不拦着,而是他们二人素来便是关系好,奴婢才放行进去的,哪晓得她竟为此事赏了奴婢十个板子。” 月茏倒是隐瞒了凤羽拿着国师的腰牌的事情。 慕风听闻,却淡淡地道:“该打,十个板子已是少了,那凤羽是什么人,你竟随意地放行?” 月茏却道:“婢子放行是不对,可是凤大人进入后,也没有被她赶出来呀,二人在屋内单独相处了至少一个多时辰,凤大人才出来。” 慕风冷冷地哼了声,“住口!” 月茏受到惊吓似的跪下去,却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又道:“现在婢子在言主子那里,说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实际上却是软禁起来,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对婢子忌着三分,那是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了。” “那也是你应得的,既然她让你留在徐微言那里,你便留在那里吧。” “圣上——” “不要说了!下去!” …… 当夜,段樱离让人打来一个长型的容器,煮好了草药放在其中,让陆婉仪躺在药汤中,直到全身都蒸腾着热气才又将她抱到榻上,趁着毛孔全部都打开,迅速地以银针刺入她全身上百处穴位,配以烧艾。 整个过程对手法和火候的要求较高,全程由段樱离亲自完成,待最后一批艾草烧完后,段樱离已然累得快要晕倒。 慕风倒是来得及时,感觉到屋中强烈的艾味儿,道:“她怎么样?” 段樱离却已经整理好自己,身板挺得笔直,丝毫没有劳作了一晚上的狼狈,只道:“片刻之后,她就会醒。” 慕风点点头,道:“你去洗澡用膳,一会儿过来。” “好。” 出了门,段樱离被清晨的阳光一刺,眼前阵阵发黑,差点便从台阶上栽下去,好在旁边的婢子及时扶住了她。 因为慕风让她一会儿再过去,她也害怕陆婉仪再也别的什么事,于是洗了澡,匆匆用了几口饭,觉得心里又烦恶起来,干脆以银针刺自己胸前两个穴位,保持精神良好,放弃了继续用膳。 回到陆婉仪的房间,发现她已经醒了,正倒在慕风的怀里瑟瑟发抖,“好痛,圣上,臣妾每个地方都好痛啊……” 当然痛,每个穴位上都被银针深深地刺入过,昏迷的时候当然感觉不到,醒了自然是又酸又痛。 “告诉孤,是谁害你成了这样?” 陆婉仪摇摇头,“没有人害臣妾,臣妾只是病了。” 看她这样的天真,慕风竟不忍心告诉她事实的真相,于是改了个问法,“孤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这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孤不是叮嘱过你,没事不要出萧湘馆吗?要你好好的等孤回来,你却把自己折腾的重病不起。” “是,是臣妾的错,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 陆婉仪全身都痛,但能够清醒着与慕风说几句话,还是感到幸福。见段樱离走了进来,她怯怯地看她一眼,“谢谢孟大人。” 段樱离道:“婉仪娘娘不必客气,应该的。” 慕风不肯放段樱离离开,害怕陆婉仪忽然出了什么事,段樱离只能相陪着,看他们二人情话绵绵,到窗前看窗外的风景,二人的背影映在段樱离的眸中,倒真是很美。再加上她心中知道陆婉仪就快要死了,因此又多了一抹凄美。 慕风这时正替陆婉仪将衣裳往上扯扯,“你一定要告诉孤才可以,孤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你,无论如何,孤必须找出那个胆敢向你下手的人。” 然而陆婉仪却轻笑,“圣上,我们很久都没见了,便不要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吧,我们说说开心的。下一次,您再去玉郡,便带着臣妾一起好不好?臣妾真的想看看那里遍地都是玉石的模样,听说,随便捡一块石头,就有可能价值万金,使普通的老百姓,一下子变成显赫的富翁。” 其实玉郡最值钱的就是石头,每块石头里都有可能藏着宝贝,怎么可能叫人轻易地带出去呢? 便算是玉郡本地的人,除非出钱购买,否则也不允许私自藏石。每块石头,每块玉都有其自己的身价和名牌。 不过慕风并没有细说,只道:“那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在没有从石头里挖出玉的时候,石头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石头,入目也都是灰扑扑的石头,而且很炎热,你随便看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了。” “是吗,那为何,这次您要逗留这么久才回来呢?” 慕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下次不会了。” 二人说了一阵话,陆婉仪便说累了,慕风便扶她过来休息,转目间看到段樱离歪在一边的榻上沉沉地睡着了。 慕风将陆婉仪安顿好后,便又拿了条薄被,替段樱离也盖上。 陆婉仪有些吃味地道:“人人都道圣上是喜欢孟大人,因此才让孟大人做了女官,可以每日都见到圣上,这可比做圣上的妃嫔好多了。现在一见,果然如此呢。” 慕风一怔,道:“她是不能够生病的,生病了就没有人替你施针了。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饭桶,根本就治不好你。” 陆婉仪尚且不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以为即是醒过来,精神也感到不错,应该是度过这一劫了,现在听慕风这么一说,便道:“原来她的医术比太医都强,孟大人果然是非常的厉害啊,我也应该好好感谢她。” 段樱离睡了两个多时辰,忽然惊醒了。 发现饭膳正端上来,而陆婉仪和慕风已经端坐桌前,准备用膳了。 段樱离道:“婉仪娘娘,请您喝点参汤便回榻上休息吧。” 陆婉仪很是疑惑,“为何?我今日可是感觉到,味口很好呢。” 正说着话,便忽然啊地惨叫了声,脸色煞时惨白……接着便倒在慕风的怀里,段樱离二话不说,拿起参汤碗强给陆婉仪灌了两口下去,这才道:“圣上,您好好照顾她,一会儿微臣再进来。” “她好像很痛苦,你要给她止痛。” “对不起,这种痛是没有办法止住的,便是她晕了也会痛醒她。会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 她说完便走了出去,听到陆婉仪在屋内高一声,低一声地惨叫,有时候又有片刻的安静,接着又惨叫…… 陆婉仪不知道自己痛晕了几次,又几次从昏晕中痛醒,如此反复,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彻底晕了过去。 慕风面色难看地从屋里冲出来,看到段樱离站在门口,眸子冷冷地盯在她的身上,“为何会如此的残忍?” “圣上,是你让我救她的。她本来在昨晚就已经必死无疑,是我尽全力使她又多活了一日,你不是应该奖励我吗?” “你——你没有说,她只有半天清醒,还要受痛半日。” “不是半日,实际上她现在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痛,昨天我已经向圣上禀明的,是圣上还是执意要救她的不是吗?当然,如果此时此刻你后悔了,那么我现在就可以离去,婉仪娘娘会就此沉睡过去,永远不再醒来,这对她是一种福气。” 段樱离说着便要走,却又被慕风扯住,“不许走!” 段樱离看着他的眼睛,好半晌,慕风终于避开了她的目光,“是,是孤残忍,但是孤不能允许孤身边的人死得不明不白,他们明知道陆婉仪是孤看重的人,居然还会对她下手,孤一定要知道这个胆大妄为的人是谁,孤要将陆婉仪所受的苦,让她照样再受一遍。” 段樱离淡然道了声诺,便进入了房间,把慕风关在了门外。 又是一晚的忙碌,这一晚,慕风却一直都在,等到陆婉仪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便在她的身边。 陆婉仪人虽病了,脑子却没有坏,经过昨天午膳时发生的事,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圣上,记得有一次,你亲自给臣妾采了一束花,真是很漂亮。现在臣妾还是希望圣上能够亲手再为臣妾采一束花。” “好,孤去。” 她将慕风支了出去,才问段樱离,“孟大人,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按照一般的情况,您前晚便应该死去,只是圣上硬要我救你,因为他不允许你不明不白死去,一定要知道是谁害您。” “是,是这样吗……” 陆婉仪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有抹复杂的情绪。 “婉仪娘娘,听说您能给圣上恢复记忆?” 陆婉仪苦苦一笑,“圣上患得是不治之症,又怎么可能恢复记忆呢?我不过是让他做一场类似于回忆的梦而已。孟大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陆婉仪忽然笑得有些诡秘,“我进入过他的脑海,我真的进入过,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圣上,真是太可怜了。” 陆婉仪说到这里,拿出一块紫红色的玉,这玉异常的通透…… 陆婉仪将此玉放在自己的一只眼睛上,便见那玉映出她的眼球,透过玉,这只眼球变得很妖异,陆婉仪的声音也飘飘渺渺的,“孟大人,让我也进入你的脑袋里看看,你到底在想什么……孟大人,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你便能够回到过去,回到过去……” 段樱离盯着那只妖异的眼球看着,忽然脑子里轰地一声,无数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迅速的仿佛在她的脑海中轰鸣。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一根银针从指尖滑出,狠狠刺入自己的手心里。 猛然间,脑海里锋鸣的一切都消息,陆婉仪却轻啊了声,将那块玉从眼睛上拿了下来,笑道:“孟大人,您还清醒吗?” 段樱离其实略微有些心惊的,但还是淡然点头,“我很清醒。” “孟大人,您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彼此彼此。”段樱离道。 “孟大人,这玉紫玉,便送给你了。” “这——” “相信以您的医道,已经不需要这块紫玉做什么,我不是是利用这块紫玉,施以催眠术而已,让人在特定的环境下回到过去并且身临其境,就好像一个神奇的精灵,可以让人要类似于梦境的地方重游过去,但是,通常在催眠术结束后,术中很清晰的画面都会变得模糊,隔不了一柱香的时间,就会完全消失,根本记不起来当时的情景了。所以此术并不能真正的找回记忆。” 催眠术,以前段樱离听卜青牛提起过,不过他从来也没有用过。 结果,陆婉仪接着说:“这块紫玉,乃是一位叫做卜青牛的神医,送给我的,他是一个奇人,医术高明,医德高尚,您一定要代我记得他,不要让他的名字,泯然于众人。” “卜,卜青牛?!”段樱离实在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刻此地,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 正在这时,慕风已经采了一大把花回来了。   ☆、欺人太甚 陆婉仪把手中紫玉硬塞给段樱离,然后叹道:“求你能在晌午之前,让我干脆利落的走。” 说起来,能够受得了那种痛的人,的确很少,陆婉仪有这种要求,段樱离一点都不奇怪。这时候,慕风已经到了近前,将那一大束鲜花送给陆婉仪,“好看吗?” 陆婉仪幸福地点点头,“好看。” 之后,二人又说了些话,有了昨天的经验,慕风叫人早早地送来一些精致糕点,不过陆婉仪也只是稍尝了几口,就说吃不下了。眼见着已经到了晌午,陆婉仪与慕风还是没有提到有关凶手的事,大概是陆婉仪不想破坏最后的美好气氛吧?或许是她根本不想给慕风留下,她是被人害死的印象,她在保护凶手? 当然这些不是段樱离可以知道的,她只是在心中犹豫旆。 而陆婉仪则求助似的,看了段樱离好几次。 段樱离只好出门而去,再进来时,手中拿着一碗汤药窠。 陆婉仪伸手就接过汤药,向慕风道:“圣上,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慕风点点头,“当然。” “那我死了,便也心甘了。这辈子终是爱了一场,还是被最好的男子爱。” 她说完,便将那碗汤药喝下去,然后药碗从她的手中滑落,眼见着她的身体软倒下去,他连忙将她搂在怀里,“你怎么了?” “圣上,我,我走了……” 话才说完,人已经彻底的软下去,慕风愣了下,连忙探了下她的鼻息,终于发现陆婉仪其实已经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慕风的目光蓦然落在段樱离的身上。 “微臣无能,救不了她。” “你胡说!你根本就是不想救她!是你杀了她!” 段樱离不再分辩,反正他若认真起来,肯定能够发现药碗里的药是剧毒,让人顷刻间死亡的那种。虽然陆婉仪本来就是将死之人,她送给他有关卜青牛的遣物,而她帮助她痛快利落的离开人世,免受万针蚀骨之痛,但是如果慕风选择不能理解,那么她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来人,把孟小离押入死牢!” “是!” 就这样,段樱离被押入了死牢。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段樱离淡然地坐在一片干草上,将那块紫玉放在眼前观察着,把玩着,卜神医啊卜神医,你虽是死了,可你毕竟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的,只可惜陆婉仪在临死之前才说出了与他之间的相识,却没有办法得知他们之间在更细致的故事了。 不过,想必,定也是令人感动的,否则陆婉仪不会在临死之前,依然害怕他的名字泯然于众人。 她把紫玉放在自己的眼睛上,透过紫玉,看到的东西却都如染了血一般,透着深红的颜色,而且有些扭曲,倒像是透过水波纹在看这个世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送饭。 饭送到隔壁牢房的时候,狱卒大声骂道:“要死了!敢这么瞪着爷!” “我要见孟大人!没听见吗,我要见孟大人!” “嘿,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想要见大人,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哪个孟大人,不过你这辈子也见不到了,你这辈子得死在这里!” “她是我朝最高阶的女官,孟小离,我叫孟坷,我是她的姐妹,你若不让我见她,迟早你会后悔的。” 段樱离听到这里,不由地又是意外,又是感慨,连忙走到牢门口,努力向旁边张望着,“孟小姐,是你吗?” 狱卒中有知道段樱离的,此时笑道:“呵,你不是想见孟大人吗?她现在就在隔壁的房间里,你们虽然看不见彼此的脸,但是应该能够说上话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让我后悔!” 他说着,竟把给两人送的饭,都倒在牢门口。 段樱离反正也吃不下,自不必去注意那饭。 待狱卒走了,隔壁牢房里的孟坷才尽量地从铁门里伸出一只手,往这边探着,段樱离看到她的指甲长长了,而且指甲里都是土,手显得枯瘦苍白…… 段樱离一把握住了这只手,“孟小姐,我在这里。” “小离……是你吗?” “是我,你怎会到了这里?” “小离,本来我还打算让你救我,如今看来,我们竟是难姐难妹。” 孟坷说着,便向段樱离讲述了自己进宫的前后事情。原来她在家里实在是留不下去了,她的母亲死后,她便看到皇榜,说皇宫内招收宫婢,之前她有个姐姐叫孟芳,已经成为了皇帝的妃嫔,孟坷不甘心,自己的姐姐能当妃子,自己却只能苦苦挣扎求生。 她便也报了名,进入了皇宫。 段樱离算了算二人进宫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阶段,只是皇宫太大,新人太多,她们竟是直到现在才见面。 孟坷进入皇宫后,本来也算是风生水起,谁知道在几个月前,得罪了自己的主子婉嫔,人家要把她赶出宫去,并且叫内务府从宫婢籍册中删除了她的名字,婉嫔决定第二日,将这位孟坷一步一鞭子,打出宫去。 孟坷却提前得知了这件事,提前跑了。可是她没有腰牌,就算跑了也出不了宫,而且她压根也不想出宫,结果就在偏僻的柴房躲着,间惑偷点东西吃,勉强地活了下来。谁知道,月前一次搜宫,居然把她给搜了出来,因怀疑她身上携带着疫症,因此把她投入天牢隔离起来。 其实这件事,段樱离也听说过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被怀疑带有疫毒的人,竟然是孟坷。 孟坷说完后,便笑道:“我进宫不久,便听到你当了御侍大人,我几次想去找你,可惜宫禁森严,我都没有什么机会。小离,我早就知道你非同常人,定有自己的办法可以混得很好,果然,我没有看错。” 段樱离靠着墙,慢慢地滑下去……好半晌都没言语。 “小离,你怎么了?” “孟小姐,你不该进宫的。” 之后,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牢里一时安静下来。 夜晚的天牢里更加的阴深,湿气加重,段樱离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无法抵御寒气的侵袭,忙从药包里拿了一片草药出来,含在口中保持能量。但是直到半夜时分,她还是晕了过去。 纤瘦的身体蜷缩在干草堆中,像一株可怜的荒草。 在隔壁牢房里的孟坷,发觉到不对劲儿,唤了好几声她的名字,她都没有答应,孟坷便开始大叫,“救人啊!救人啊!” 可惜牢房深深,有谁会半夜理会死牢里发生何事呢? 就在孟坷要绝望之时,忽然听见沉重的牢门打开的声音,接着出现一个白发太监,撑着灯走在前面,身后一个男子却是身着深蓝色锦衣,腰寄金带,贵气天成,身材挺拔,容貌却是令人讶异的俊逸,整个人如同芝兰玉树般令人移不开眼睛。 他目不斜视,经过孟坷的牢房前,却并没有看向她。 白发太监让人打开段樱离的牢门……眼见着她失去意识地倒卧在地上,锦衣男子大步地冲进去,蓦然将她捞在怀里,抱了起来。 白发太监忙道:“圣上,您才刚刚将孟大人打入死牢,又要亲自带她出去吗?只怕被别人知道了,会胡乱说话。” “关静,此事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她已经出了大牢?若有另外的人知道,必也是你说的,那么孤直接杀了你好了。” 原来这二人正是慕风和关静。 关静当下不敢再说什么,就这样,段樱离被慕风抱出了牢房,亦是从孟坷的身边经过。 她看到段樱离的脸上,依旧戴着她曾经赠给她的人皮面具。 …… 那晚,段樱离被慕风秘密送至一处已经荒废的冷宫里,此时冷宫布置的很是温馨漂亮,慕风叫来太医替段樱离把脉,本来以为是不小心着了凉,谁知道却是营养馈乏兼连续的疲累导致虚脱,可能需要静养好些日子才能康复。 这时候,一个带剑女子到了慕风的面前,“圣上,她不是段樱离!”她的声音冷漠,然而却带着斩钉截铁般的坚定。 “素心,她就是段樱离。” 慕风说着,便轻轻地揭掉了段樱离脸上的面具。 只是这一见,慕风的心却微微一惊…… 一个多月未见而已,她双颊凹陷,面色青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若不是眉宇间依旧带着她独有的清冷与倔强,他真的要怀疑自己带回来的到底是不是段樱离了。 杜素心当然也看到了,也是微微一怔,却道:“原来真的是她。” “素心,你之前告诉孤,孤很爱她,甚至派你去保护她,孤且问你,为何后来孤失忆的时候,你没有及时告诉孤这些?” “圣上,关先生说,此女迟早要引来大祸的,所谓红颜祸水正是如此,所以叮嘱我们不可提此事。现在看来,果然她要引来祸患了。她原本便是那凤青鸾的皇后,这可是召告天下的,如今便算她带上了人皮面具又如何?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凤青鸾带兵来讨伐,原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是还有个蝴蝶皇后吗?孤早想到那凤青鸾不会轻易罢休。他若想要,便将蝴蝶皇后带走好了。” “圣上——”杜素心欲言又止。 “素心,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现在整个血骑卫都由你统领,你是孤最信任的人,若连你都不能在孤的面前直言,孤便再也听不到真话了。” 杜素心像是鼓足了勇气,打消最后一点顾虑,单膝跪地道:“圣上,您的天下得来不易,您又何必为了她而冒如此大的风险呢?如今西凌国虎视耽耽,而凤青鸾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他曾经亲自上战场与强大的车师国对阵,并且胜利了。 而且还有一个消息,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据我所知,那西凌国现任皇后九屝皇后,曾经是凤青鸾的情人。如今凤青鸾狭怒而来,为保证胜利,恐怕已经暗中与九屝皇后勾结,您知道,现在的西凌,国主虽是萧旦,但他体弱多病,很多事都是九屝皇后做主。这一点,于我方实在不利。 再者,圣上将段皇后藏在此处,又能藏多久呢?那凤青鸾,并不一定完全相信他的七皇弟凤星辰的话。就算当初,段皇后以顾采芹的惨死为礼物,得以与凤星辰达成共识,但是凤星辰最后却将那颗月光珠赠于她,这便是一个很大的破绽。 那颗月光珠,是曾经凤青鸾赠给段皇后的,凤星辰没有把月光珠赠于蝴蝶皇后而是赠于段皇后,必要引起凤青鸾的怀疑,蝴蝶皇后空有段皇后的容貌,却根本瞒不了熟悉段皇后的人,恐怕他如今已经知道我们朝中的女官孟小离孟大人,便是段樱离,他并非师出无名。 就算您冷落段皇后,造成孟大人失宠的假象,以迷惑宫中耳目,也依旧瞒不了他。因此还是没有办法避免这场战争,以凤青鸾的性格,您夺他的皇后,这种奇耻大辱,若没有个很好的交待,他是不会退兵的。” “你以为孤会怕他吗?孤早对他说过,江山,我自己取。女人,我也要自己取。如今,小离选择了孤,孤自是要将她牢牢留在孤的身边。” “……圣上,您这是何苦?难道您要为了一段您自己都想不起来的所谓爱情,置东夏的江山于不顾吗?” “孤是想不起来了。那又如何?孤只知道,她选择了孤,她便是孤的女人。” …… 与杜素心谈完话,慕风便让她出去了。 一会儿,有人端了汤药和热水进来。 慕风含了汤药,为段樱离渡药,感觉到口中苦涩,段樱离便有些清醒了。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张放大了的俊脸在她的眼前,她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笑意,“……我,又在做梦了……慕风,我真希望这个梦能够长一点儿。” 说完,她像是害怕梦醒般,又合上了双眸。 慕风听得心中酸楚,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小离,是孤不好,是孤让你受了这么多罪……可是,孤不能让你那么耀眼,你太耀眼,便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便会被人把你找出来,去送给凤青鸾,孤不要这种事发生。” 半夜的时候,段樱离的全身都如筛糠似的发着抖,慕风让人搬了几个暖炉进来,依旧不能使她感到丝毫的温暖。 “好冷啊,好冷……”她一直说她冷。 慕风感觉到她的脸,她的手,她的任何地方都冷,那冷意甚至透过薄薄的衣衫,连被窝里都如冬天似的冷。犹豫了下,他还是钻进被子,将她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小离,孤抱着你,马上就不冷了……” 慕风清晨醒来的时候,段樱离还没有清醒。 慕风将她投入大牢,几乎击垮了她最后的信心与坚强。 这时候,杜素心敲门,“圣上,很多人已经到了陆婉仪的灵前拜祭。” 想起陆婉仪,慕风的心不由微微一沉,他的确是不想让陆婉仪死呢,她利用紫玉使他做梦般的回忆过去,虽然每次都不能真正的记住什么,但过程却让他很愉快,他坚信陆婉仪总有一天会让他恢复记忆,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他轻轻地起身,抚了下段樱离的额头,发现她不那么烫了,睡着的面容很安逸,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下了床,他对杜素心道:“你要好好的照顾她,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在这里。” 杜素心虽然觉得这样做不妥,但还是点点头,诺了声。 慕风没有去陆婉仪灵前,而是直接去了朝堂,在朝堂上追封陆婉仪为“婉妃”,也算是给陆婉仪给足了面子。停灵三天后,便安葬到了新陵中,这且是后话,只说慕风又接到新的墉报,说是凤青鸾亲率二十万大军已经到了东夏边界——桐河。如今正在征船踱河。 慕风将塘报狠狠地拍在案上,“凤青鸾,你欺人太甚!”   ☆、自己造的牢 贺一过道:“我们东夏与南诏国素无过多刮葛,这次凤青鸾突然大动干戈出兵,到底是为了何事呢?微臣想,一定要弄清楚这个原因才行,微臣认为立刻派人前去和谈为首要之事。” 陈章也道:“的确,只要搞清楚原因,才会有解决的办法。” “难道一定要和谈吗?我东夏国难道会害怕南诏国吗?”慕风显然对于二人的提议,非常的反感旆。 贺一过与陈章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朝堂上的气氛一度很压抑。 慕风的目光落在规鹗身上,“规大夫,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这规鹗原本是玉郡时,慕风就倚重的人物,年方四十岁左右,面白有须,正是男子最富于智慧又冷静的年龄,并且是关尚的学生,因为这层关系,慕风对于他的信任比之贺一过及陈章更多些。 规鹗犹豫了下,终是道:“微臣觉得,和谈是必要的策略,至少可以推后他们进军的步伐,让我们有时间做迎战的准备。” 陈章性子比较直,当下道:“迎战?规大夫,你这是主战了?” 规鹗道:“陈大人本是军人出身,一身赫赫战功,难道竟还惧战?窠” 二人争峰相对,互不退让。 但是规鹗的话却很得慕风的心,当下道:“孤觉得规大夫的意见很好,和谈只是一种策略,而不是最终的目的。南诏国能够不顾一切的打过来,我国便应该迎战,如果龟缩起来不是被天下人耻笑?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我东夏若是如此好欺负,到最后难免落得个被动挨打的下场。” 陈章又道:“可是要迎战二十万大军,我方无论从兵力及备战,还是兵器、粮草的准备都不充份,就算粮草等可以准备充份,但是兵器呢?南诏国这几年在凤青鸾的治理下,非常稳定,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此时更是兵强马壮,请圣上三思呀!” 陈章说的这些,慕风如何能不知呢? 只是,让他屈服于凤青鸾,他却从内心里感到耻辱,有个声音响在他的脑海里,那便是,向谁低头都可以,就是不能向凤青鸾低头。 好半晌,他终于下旨道:“规大夫听旨,由规大夫率郎骑将十八名,及守关将军李翰,前去与凤青鸾和谈。只需拖他个十天半月,恐怕那河水便该冻住了。” 他是想,只要河水冻住,船不能行,而冰面又无法承受大军踱河,自然就将凤青鸾挡在河的另一面了,恐怕拖不到第二天的春天,他们便不战而屈。 他因为失去了记忆,完全忘记了凤青鸾与沈罗刹当年的冰河之战。 后来凤青鸾踱河时,采用的还是段樱离千里迢迢带去的办法。 规鹗领了旨,慕风便下朝了。 刚到甘泉殿,贺一过与陈章便随后赶来。 慕风在南书房见了他们,他们二人尚未开口,慕风便道:“你们想说什么,孤完全知道,只是孤觉得,这次凤青鸾来者不善,不会轻易罢休的,就算我们主和,而他也不可能同意,如此一来,又何必多此一举,自取其辱?” 贺一过道:“老臣心中有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恕你无罪。” “请问圣上为何认为,凤青鸾绝不会轻易罢休?” “他挥军二十万到了桐河,显而易见目标明确,就是要直捣东夏腹地,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轻易退军呢?” “凡事总有原因,凤青鸾身居九五至尊之位好几年了,如今四海升平,各国俱都在休养生息,经济渐入发达繁荣,这样的情况下,南诏有什么理由出兵呢?凤青鸾绝不会打莫名其妙的仗。圣上,微臣仗着从前的功劳,再多说一句,俗话说的好,女人是祸水,女人是衣服,圣上根本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女人,而置东夏于险地。” 慕风的手微微一紧,语气却是冰冷了几分,“不知道你所说的女人,是哪个?” 贺一过吸了口气,沉了声道:“据微臣所知,上次南诏德疆王来到上京之后,并不是单纯为了贺东夏复辟,而是寻找一个人。便是南诏的皇后段氏。” “那又如何?”慕风语气依旧冰冷。 “圣上,听说那段皇后国色天香,清丽绝俗,竟是与蝴蝶皇后有九成九的相似。” 其实贺一过是见过段樱离的,只是当初他亲眼看到段樱离被执行绞刑而死,他见到蝴蝶皇后真容时也曾惊疑不定,只是他对于蝴蝶皇后与段樱离、慕风之间的事情知道的太少,是以一直没有参透其中的秘密,此刻也不提有关宣帝与段樱离之间的事,只从容貎着手了。 “这件事,上次那位德疆王在的时候,已经验证过了。” “是,微臣只是想,恐怕那凤青鸾根本不信呢。况且蝴蝶皇后来历不明,身世引人好奇,也的确是……微臣知道蝴蝶皇后虽然被封后,却一直没有得圣上临幸,既然圣上不喜欢她,不如便将她……” “哼!”慕风终于是发怒了,将桌上的砚台拿起来扔向贺一过,结果蚬墨溅了他一身,“你这个老东西,你出的这个主意即是污辱孤,也是在污辱凤青鸾!” 贺一过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虽然是仗着功劳,毕竟也不敢过于放肆了。 “请圣上饶恕微臣一次,微臣糊涂了。” “你们出去吧!”慕风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感情。 贺一过与陈章慌忙地退了出来,陈章道:“贺大人啊贺大人,不是我说你,你看你出的什么馊点子?蝴蝶皇后就算不受宠爱,可毕竟也是被圣上娶来当皇后的,如今怎能因为对方逼上门来便拱手相送?你让圣上的面子往哪隔?”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否则难道要为了这个女人生灵涂炭吗?你我都是历经两皇族的人了,我们从前是在忠于东夏,可后来我们给赫连氏做了二十六年的狗,现在好不容易回归旧主,难道又要打仗?我们这些老臣子,还能不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陈章叹了口气,“自赫连氏时的夺谪至五王被杀,到现在的东夏复辟,东夏国虽然表面看起来欣欣向荣,实际上却也是如受了重创的士兵一样,需要休养生息。玉郡年年产大量的好玉,的确有助于民生,可是也需要时间不是?现在开战,的确不是好时机。” 二人说着,都连连摇起头来,不知道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 傍晚的时候,贺一过被一道秘密的圣旨,请到了上京最大的客栈。 门打开,看到一男子背对他站在窗前,正在观察窗外的风景…… “微臣参见圣上。” “贺大人,这里没有外人,您老不必多礼。” 随着说话声,慕风已经走了过来,亲切地将他扶了起来。 “圣上,您怎会约微臣在此见面?是有什么吩咐吗?” 慕风唇角挂着一抹淡笑,道:“白天在书房里,是孤脾气急了些,还请贺大人不要介意。” 贺一过没想到这位年青的皇帝会亲自给他道歉,当下道:“微臣惭愧,是微臣不能领会圣上的心意。” “不,您所说的,正是孤所想的。” “什,什么?” “孤说,就按照你的办法来,只是,不是孤的蝴蝶皇后,而是真正的段樱离……你且附耳过来……” 慕风在贺一过的耳旁说了些什么,贺一过听完后,眼眸睁大,“这个主意是不错,只是凤青鸾真的会信吗?” “他一定会信的,贺大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是,微臣一定完成任务。” 第二日,在规鹗摔领郎骑将出城后,贺一过也率人秘密出城。 又过了一日,蝴蝶皇后花轻雾,亦被送出城,她接到的圣旨是,去北峰山庄静养,而且过些日子皇帝亦会去北峰山庄。 因为事发突然,花轻雾甚至没有来得及与凤羽道别,就已经上路了。 凤羽得知消息后,满肚子的疑惑,凭着他对慕风的了解,觉得慕风可能有大动作,但是他将花轻雾送出城去做什么呢?难道真的要把花轻雾送给凤青鸾吗?想到凤青鸾肯定会分辩出,花轻雾根本不是段樱离,到那时候,凤青鸾恐怕会更愤怒,凤羽的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另一方面,他好几次去天牢探望孟御侍,都被拒绝。 深宫之中,忽然断绝了孟御侍的消息。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毕竟,深宫之中一时枯荣的例子很多,有多少人都成了明日黄花,有多少人无声无息地湮灭于深宫之中。 只是,凤羽觉得,孟御侍不应该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她不应该是的。 * 另一方面,陆婉仪已经被好好安葬。 慕风则每晚都去冷宫,并且他给冷宫提了字为“樱雪堂”,就等着段樱离醒来。 那一晚,段樱离终于彻底的清醒过来,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她觉得骨头都要散了,一双清冷的眼眸,因为肖瘦的脸,而更加显出几分清冷,如雪的目光似乎能把人心看透,慕风忍不住将她狠狠地拥在怀里,“小离,你终于醒了。” 段樱离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凤青鸾的大军已经到了桐河。 她茫然道:“慕,慕风……” 这个世上,如今便只有她一人,依旧称他为慕风。 在她的心里,他不是皇帝,不是任何别的什么人,就是慕风。 慕风应了声,道:“小离,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段樱离渐渐地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便想起了自己在大牢里的情景,眼底深处流露出一抹受伤,“你,你不是因为陆婉仪之死,要我赔命吗?却又救我做什么?” “别说傻话了,孤怎能不救你。” 沉默了下,他道:“难道你想一辈子顶着人皮面具过日子吗?” “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段樱离淡漠地道。 “小离,虽然你不介意,但是孤介意。”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金屋藏娇吗?”段樱离的语气里带上了略略的嘲讽,她已经看出来,自己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寻常的宫殿。 “当然不是,孤要你光明正大的当孤的皇后。” 段樱离看了他一眼,低垂了眸子,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在名誉上已经是凤青鸾的皇后,她不可能再成为慕风的皇后,除非一辈子用别人的名字。 她忽然抬眸,“小雾呢?” 慕风没想到段樱离的脑子转得这么快,愣了下道:“你怎么忽然提起她?” “你把小雾怎么样了?”段樱离的声音里,忽然透着说不出的冷意。 “她原本的任务便是代你去死,现在她继续去执行她的任务了。这是她的宿命,小离,她冒充你,曾经妄想取代你的一切,如今她去做回她自己该做的事,你不必担心她了。” “啪!”段樱离狠狠打了慕风一个耳光。 自从慕风失忆后,在他后来的记忆里,除了段樱离,便再没人敢打他了!他捂着脸,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段樱离则掀开了被子,不理会他的目光,便披了衣裳往外走。 慕风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救她!她已经替我死过一次,她不能继续替我死!” 慕风不是不松手,冷笑着道:“段樱离,你不要做出这种重情重义的样子吧!你为了达到目的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你能杀自己的亲姐妹,又为何假惺惺地将一个哑奴的生命放在心上呢?孤现在所做的,便是为了你,为了你能光明正大的做孤的皇后!” “你以为,我历尽千辛万苦的找到你,只是为了做你的皇后吗?” “难道不是吗?是你告诉孤,你想要一点权力。现在孤能给你的,不止一点点,你为何还要不满意?你现在不是应该很开心,很无情,很坦然的接受这些事吗?” 段樱离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慕风。 她知道他忘记了过去,但她却不知道在他的眼里,她只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或许她曾经是,或许她现在依然是,但她却再也做不到无情的坦然。 好半晌,她才淡漠地道:“是,我本来是可以无情,可以不顾一切的去追寻自己的目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可以践踏别人的生命。但是,是你——” 她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指狠狠地戳了戳他的心脏,“是你,让我找回了爱之一魄,是你,让我继续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及真情存在,是你,让我放弃从前的自己,去追寻一个新的自己和新的目标,是你,让我不能再做到坦然的无情,是你改变了我!可是你现在,居然让我做回以前那个我!好!好!” 她连说了两个好字,却殊无好的感觉。在慕风看来,他们之间现在是糟糕透了。 段樱离抬眸,向他道:“你即认为我是这样的人,我便做回这样的人又如何?慕风,我现在的目的就是要救小雾,你明白了吗?你知道的,我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你如此拦着我,说不定我也会伤害你。” 她的话及语气,真是残忍冷情到极点,慕风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当下冷笑道:“那好啊,我们做不成情侣,便做敌人吧!孤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伤害孤!” 很明显,他是要按计划走到底。 不管段樱离如何想去要改变。 段樱离再一次感觉到了困兽般的痛苦,那与上世被困在冷宫里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但似乎比那种感觉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当年,她至少还幻想着,凤羽会爱她,会将她接出冷宫,可现如今,慕风的残忍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她彻底的绝望。 然而她能说什么呢?如果这是一座牢,也是她自己给自己造的牢。 然而慕风根本无法理解她的心情,只觉得她太不识好歹,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拒绝他的好意,难道花轻雾不该受到惩罚吗?他想办法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她不必再戴人皮面具有错吗? 想想,自从与段樱离相认,二人在一起的开心的日子实在有限,他再次开始怀疑,他们二人曾经,到底有没有真心的相爱过。   ☆、唯一的机会 段樱离只觉得心口疼……她捂着胸口弯下腰去,马上便要支撑不住跌倒的样子,见她如此,慕风怔了下,似乎忽然意识到自己太任性了,况且段樱离的身体本来就没有康复,她还是个病人,一个衰弱的病人。 他只觉得呼吸一窒,心中抽痛,连忙伸手将她抱了起来,任她挣扎也不放开,直到将她按倒在榻上,段樱离无奈,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小离……” “慕风,叫我樱离,你以前,都是这么叫的。” “樱离。对不起,孤这样对你,可是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况且孤已经派了贺一过去做这件事,现在就是想要收回命令,也是不可能了。或许已经在实施。但是花轻雾,孤不能原谅她,孤只是在为你出口气呀!” 段樱离没有再跟他吵,她缓缓地坐起来,怕冷似的,将自己的身体塞到他的怀里,“慕风,不要再说了,我们不要再提这些事了,抱着我,紧紧的抱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段樱离这样的脆弱,这样的悲伤。 慕风的眼晴里也缓缓地溢出泪水,滴落在段樱离的额上,她抬起眸子,伸手替他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慕风,你哭了……傻慕风,为什么要哭,人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堂堂国君,又为何要哭呢?” 慕风用衣袖抹了把泪水,将段樱离抱得更紧,使她看不见他的脸。喃喃的低语,如同黑夜中最温暖的所在,他道:“孤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看到你哭,孤也会觉得眼睛酸涩,心痛不已,可能,这就是爱吧,樱离,我爱你。” 他不确定,是因为他失去了他们相爱的过程。 他看到她的泪,会痛,是因为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却本能地依旧深爱着她,见不得她受委屈,他只是以自己的本能在爱着她。 这一刻,段樱离忽然想通了窠。 他还是那么的爱她,他还是爱她的。 段樱离主动地伸出双臂,紧紧地住他的腰,“慕风,我知道,你爱我。你爱我。” “是的,我爱你。” 慕风低头吻住了她的眼泪,她也吻着他,她看到他额心那缕玫红,那像是一只邪恶的眼睛,在嘲笑着她短暂的幸福。段樱离的手摸到了枕边的玉如意,在二人如此痴缠的时候,用力打在慕风的后脑,便感觉到慕风的身体一软,一声不吭地倒在她的怀里。 段樱离心痛的仿佛要撕裂,她拿出纱布,亲自替他将后脑的伤上了伤药,再扶他躺下,替他把了脉,好在自己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 她抚着他的脸,脑海里却都是他曾经总是对她笑着的模样……想到她在屋子里布置了小铁箭想要伤他,被他轻松躲过,却并没有怪她的情景,想到他带着她去窜云楼塔间,在漫天风雪中飞舞的情景…… 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 “慕风,对不起,我不能不救小雾。她是卜青牛唯一的徒弟,不管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她永远都是曾经与我共患难过的小雾,她是因为我,才变成我的模样。她是无辜的,她不该再次因为我而去送死。” 她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却觉得自己的衣袖蓦然被扯住,回头看时,原来是慕风已经醒了,他看着她,眸光里满是企求…… “樱离……那我和你呢……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 段樱离害怕他起来,指间银针闪动,她迅速地用银针扎在了他的穴道之上,再用力将自己的衣裳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若上天注定我们要在一起,那么便是任何的狂风暴雨也无法将我们折散。若是我们的缘份只到如此,那也是命中注定的安排。慕风……”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我必须去救小雾,至于我们的将来,便交给上天来决定吧。” 她说着,轻轻地吻了下他的唇。 从他的腰间扯下龙佩,道:“慕风,我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 当夜,一骑大马飞速出城,手持皇帝的龙佩,无人敢拦截。 …… 桐河边。 夜风很大,凤青鸾身披铠甲,望着桐河的滔滔冷水,好半晌都不说一句话。 阿沈如今成为他的近卫,一张布着麻点的脸现在看起来也顺眼多了,见到洪婵拿了件狐皮披风来送给凤青鸾,她已经提前拦住她,“御侍大人,我来吧。” 不等洪婵说什么,她便拿了披风,替凤青鸾披在肩上。 凤青鸾被惊动,转眸看了他一眼,“谢谢。” 这时候,洪婵也已经到了他的身边,见状不由微微拧眉,担忧地道:“皇上,风越冷了,回帐里休息吧。” 凤青鸾见到她不由地笑了一下,“婵儿,你想不想快点见到樱离?” “又想,又不想。”洪婵说着,脑海里闪过段樱离的清冷模样,过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她的模样有没有改变? 凤青鸾喃喃道:“朕也想。” 阿沈有点郁闷地听着二人谈话,这便是她永远都不如洪婵的地方,在段樱离的事情上,她只有听的份儿,没有说的份儿。 却又听得凤青鸾道:“婵儿,说说樱离的事吧。” 洪婵想了想,道:“皇上啊,婵儿所知道的有关樱离的事,每件都已经给你讲了十遍不止了,你还要听吗?” 凤青鸾笑得眼睛微弯,“朕也奇怪,为什么她的事每件都那么有趣,听一百遍也听不烦呢?” 洪婵无奈,只好道:“那么,皇上今天想听哪一件呢?” “就说说,那时候,她将她的亲爹绑了,送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的事情吧!” 其实那件事,洪婵并没有亲眼所见,所知道的不会比凤青鸾多,不过事情算不上复杂,洪婵只好再讲一遍,讲述的不算简洁,因为只要是凤青鸾没有听够,她就算讲完了这件事,还会要求她讲另外一件事的。 阿沈也在旁边仔细地听着,这段时间通过洪婵给凤青鸾讲述往事的这种模式,阿沈几乎知道了有关所有段樱离的事,心中对她即是佩服,又是不服。只叹命运捉弄人,当初在凤青鸾身边的若是她阿沈,她绝不会那么傻,从帝后大典上逃走的。 那么现在,他们就应该在地着世人都羡慕的幸福美满日子。 转而却又想,也幸好她逃跑了,否则恐怕凤青鸾与她早已经在一起,那么…… 她拔出身上的剑,用布缓缓地将剑擦亮。 这一次,凤青鸾听完故事,却没有让洪婵立刻讲述另外一个故事,而是道:“婵儿,我们就快要见到樱离了。” “呃,什么?”洪婵微微一愣。 “慕风大概以为,将她送到别的地方,朕就找不到她,自然也就师出无名,可是他真是太天真了,他的那点小动作,怎么能瞒得过朕呢。” 洪婵听得一愣,“皇上知道她在哪儿?” 凤青鸾看着黑沉沉的对岸,点点头,“明天,我们便踱河,去找她。” “可是东夏的那位规鹗大人,他……” “呵呵,你以为,那位规大人是什么人?他可是关尚的弟子。如果是关尚,如何肯让他们皇帝为了一个女子而致生灵涂炭呢?他是个聪明人,他会继续留在这里,和谈也会继续,不过朕吗,却要早早的踱河,去接樱离回来。” 这下子洪婵明白了,那位规鹗大人,来和谈只是做戏,或者这么说,他并不是做戏,但他应该明白,能与凤青鸾和谈的唯一筹码,便是交出段樱离。规大人为国为民,不得已出卖了他的君主,打算成全凤青鸾,让他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最好凤青鸾能够顺利将段樱离带回来,那么,两国的这一仗,或许不必打了。 阿沈却忽然插了一句,“女人心,海底针。段皇后出宫这么久,又曾经是宣帝的太子妃,只怕她的心早就野了,真的愿意跟皇上回来吗?再说,皇上就算接了段樱离回来,又焉知那慕风肯放人呢?到时候或许皇上是愿意收兵了,但慕风却非打不可呢?” 洪婵连忙瞪了她一眼,“阿沈,你懂什么女人心,你是女人吗?你若不是,请不要胡说八道。” 阿沈哧地冷笑,她最看不起的就是,洪婵明明心里头一点都不想让段樱离回来,却表现的仿佛很想见到段樱离似的。 她转尔向凤青鸾道:“阿沈愿意紧随皇上,护卫左右。” 凤青鸾虽然没有查出阿沈的来历,但是这么久以来,却觉得这个阿沈对自己忠心耿耿,于是点点头道:“你们两个,都跟朕去。” * 第二日清晨,三人趁着船踱河。 果然,规鹗大人还在帐中睡大觉,便是有郎骑将去唤他,他也不搭理。等凤青鸾踱了河他才慢通通地起来,郎骑将连忙禀报了凤青鸾踱河的事,规鹗大人道:“就算你们唤我起来又如何?凭我们几个能拦住他吗?他虽然去对岸了,但他的臣子他的军队还在这边啊,和谈可以继续,至于他去对岸会遇到什么事,会不会被杀害,又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郎骑将都是武将,多数不懂政治,规大夫如此一说,他们也便不说什么,只是还是按照规,传了鸽信去上京。 却没有想到,这封鸽信没有到慕风的手中,却被凤羽拦截。 再说段樱离,那天夜里拿了龙佩一路出皇城,便往北峰山庄赶去。 然而在路上,却出了一点意外,她居然见到了萧彻,他打扮成富商,混际于上京的皇商之中,大言炎炎地说着自己对茶叶和古董的见解,围在他身边的商人似乎还真是非常的佩服他,都说按照萧先生的才能,恐怕今年要被选为皇商头头儿。 萧彻却笑道:“什么皇商头儿,我却不在乎。” 他说着,便意味深长地向一间扯着幕帘的雅座看去,那里头似乎坐着尊贵的人儿,隐约露出一角,便见是个诺大的玉香炉,此时袅袅青烟从香炉中溢出,里头传出淡淡的弹琴声,弹琴之间似乎是百无聊赖的,弹一下又停一下的,琴却是好琴,余音袅袅。 段樱离本是在店中竭下脚,喝口茶而已,就因为多听了几句话,又多看了几眼,便有点走不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看看帘幕里头到底是何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令她想探清想要收对方是何人。 不一会儿,萧彻也进入了雅间,却听得雅间里头,一个娇柔的声音道:“你去与那些无知百姓吹个什么劲儿,他们怎知道,区区皇商算得什么,比他们尊贵的人多了去了。” 萧彻笑笑,“还不是为了让你高兴,你瞧他们这模样,但也知道他们的主子不算什么了。” 里头传出娇柔的笑声,“那倒是,就你会逗我开心。” 雅间外面的人都听到他们二人说话,方知道这二人眼高于顶,根本不将他们看在眼里,这些商人虽是生气,又听他们口气太大,再加上商人只求财,少惹事,竟没有人去反驳。段樱离抚抚自己的人皮面具,将声音压得谙哑,道:“听二位的意思,竟是看不起我们东夏的商人了?说说各国行商,最赚钱的莫过于我东夏商人,你们二位才是真正孤漏寡闻了。” 里头那娇柔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却依然是萧彻道:“吹牛谁不会吹啊?西凌的商人才是最聪明的商人。” “历来行商,只是带动国民经济而已,唯有东夏的商人,即是商,也是官,也是民,他们在国家危难之时,都是可以立刻拿起武器对抗敌人,国泰民安之时,才为国家创造利润,这便是所谓的以商养民,试问这相的策略除了东夏,还有哪里有呢?” 这条策略其实是当年,慕风在玉郡时制定的,全民皆卫,全民皆商。 “这只能证明东夏无人可用。”萧彻大声道。 “东夏如今的人口及兵勇,比之西凌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略逊于南诏及车师国而已,这是众所周知之事。”说到这里,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只是多年不见,光听声音难以判断,顿了下道:“不过南诏国也是了得,听说他们的皇帝凤青鸾治国有方,而且对他的皇段段皇后也非常好,当真是重情重义又能干的好男儿。” “哼,什么段皇后,不过是一个害人害已的祸水罢了。她呀,只是一个庶女,却凭借着狐媚子手段勾~引到南诏国皇帝,真是恬不知耻。听说现在还成为了什么蝴蝶皇后,真是恶心呀!我若是见到了此女,必要她跪下来舔我的脚指头!” 段樱离听着她的话,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不由地手一抖,茶盏倒在桌子上,茶水汤了一桌子。有店小二过来帮忙擦桌子,原本打算不出声的几个商人见状还以为段樱离是被气的,况且雅间里的女子说话过于难听,所谓吃哪家的饭替哪家说话。 商人们终于忍不住道:“你这个女子好生没道理,我国的蝴蝶皇后又碍着你什么事?再说,谁说蝴蝶皇后便是段皇后了?” “就是就是,没根据的话不要说。” 里头的女子也不示弱,“你们这些无知小民,知道些什么?要知道女子不要脸起来,哪是你们男子能想象得到的?” 商人们扑哧地笑了起来,“好像说的你不是女子一样。” “我与她们可不一样。” 双方还在争执之间,段樱离却是放下了茶钱,悄无声息地出了店。 她如今单抢匹马,可没有打算和萧彻及这个女子正面冲突,她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要做。 没想到萧彻却在这时走了出来,见到段樱离已经到了门口,便喝了声,“你站住!” 段樱离要站住才是傻了,她可不想落在那女子的手上,当下二话不说,骑上马便飞奔,惹得萧彻在后面跳脚。   ☆、我为天下之王 不过这样一来,最终也不敢在这个小镇停留,因此错过宿头,没有及时更换马匹,反而又多耽误了几天才到达北峰山角下。 也因为这样,让她终于听到了有关桐河的消息,说是凤青鸾已经率领大军到了桐河边。虽然慕风没有将事情说清楚,听到此消息的她,凭着自己的猜测,也将最近发生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怕她虽然戴着人皮面具掩藏了自己的身份,但还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慕风与她及凤青鸾的关系,挑起二国战争,萧彻与那女子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而慕风种种怪异的举动她也找到了理由,这个傻子居然以为刻意的冷淡她,再将她藏起来便不会有人看透她的身份,推花轻雾去死就可以挡掉凤青鸾旆。 凤青鸾可没有失忆,花轻雾虽然面容与她一样,凤青鸾应该还是能够一眼分辩出花轻雾是冒名顶替,到时候说不定误会更大。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更加焦急。 当她终于看到标有北峰山庄的界碑时,不由地松了口气,却见界碑前一个蓝衣男子在这时转过了身,一双如寒星般的冷目,唇角却带着淡然的笑意。 “凤羽!”段樱离牵马转身就要走,却听得凤羽道:“樱离,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躲着我。” 段樱离只好站住了脚步,转过身,向他淡淡一笑。 “原来是凤大人,不知何事到了此处?”她当然知道自己是瞒不了凤羽的,这段时间凤羽肯定将孟小离这个人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了一遍,如果这样的情况下再不能确定她的身份,那么凤羽便也不是那个精明的凤羽了窠。 “我来这里,当然是等你的。” “等我?”段樱离想了想道:“是否你也想去山上呢?那我们同路而行吧,你一定很想念她。” 凤羽微微一笑,“你是说花轻雾吗?” 段樱离微怔一下,他既然确定了她的身份,再确定蝴蝶皇后的身份就更加简单了。 “是,我是说她,我知道,她很爱你。” 凤羽走到她的面前,大胆地牵起了她的手,“只是因为她有着和你一样的容貌,我才和她玩玩。樱离,知道你活着,我真是很开心。” 他的目光让段樱离心惊肉跳,她太熟悉他的目光了,那是他看着猎物时才会有的目光。她默默地将自己的手从凤羽的手中抽出来,淡然道:“你知道的,你招惹不起我,凤羽,在我的心里,你与我的仇怨已经结束,但若你还是继续妄图兴风作浪的话,我依旧不会放过你的,因为在我的心里,你没有资格为王。” 她的话说得太狠,凤羽唇角的笑意终是淡去。 忽然,他哈哈笑了两声,“樱离,你是怕我对不对?你害怕我当了王,你便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从来都能看透,一个人内心最惧怕的东西。 段樱离也哈哈笑了两声,不甘示弱地道:“凤羽,你别做梦了,你永远没有这种机会。” 她说着,便继续往山庄的方向行去,凤羽道:“花轻雾她不在山庄,按照慕风的计划,花轻雾是在与凤青鸾见面时,失足落下山涯而死,而她落涯之时与凤青鸾之间的距离,足以让凤青鸾认清楚她是段樱离,却又没有机会再加以验证。” 段樱离点点头,道:“这个计划很好啊。就让凤青鸾以为段樱离已经死了,岂不是很好?” “呵呵,你这个狠毒的女子,果然不在乎花轻雾的性命吗?若然不在乎,又为何从皇宫里不顾一切的跑出来呢?” 段樱离没功夫与他打机锋,只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慕风的安排,想必你不会眼看着慕风得逞的,你向来最嫉妒他,你一定有别的安排吧?” “没错,我是安排了别的变数,花轻雾还是得死,不过不是自己落涯而死,而是死在慕风的手中。你想想,慕风因蝴蝶皇后背判他,而狠下杀手,在蝴蝶皇后与凤青鸾约会的时候,射杀蝴蝶皇后,致使凤青鸾因蝴蝶皇后之死而彻底与东夏反目,这是一场多么好的大戏?” “你,卑鄙!” “反正在你的心里,我始终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会阻止这件事发生的。” “来不及了,因为,花轻雾就在我的手中。只要你现在从我的面前走开,便马上会有人代我执行这一系列的事情。” 凤羽说着,看向他的右侧。 段樱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花轻雾被两人个押着在一个高坡之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 “樱离,你别急。”凤羽说着,忽然抬手将她额前的一丝乱发,拨到耳后去,他的目光中忽然有一些连她都看不懂的悲哀。“你总是这样的排斥我,不管我如何的对你好。樱离,你有仔细地想过你的未来吗?难道你真的就要这样无名无份的过下去?花轻雾必须死,她死了,你才能恢复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恢复不恢复又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不想恢复,你喜欢慕风,一旦恢复身份,你就是凤青鸾的皇后,你如果再去与别的男子在一起,那么你就是荡~妇,而娶你的男子,便是妄顾道义,霸人妻子的强盗,你们二人将会遭到天下人耻笑。” “看来,你又替我想到了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对不对?” “没错,我已经将贺一过那个老东西给关了起来,所以到时候慕风也不会知道死去的人到底是谁,只要有人向他证实你是段樱离就行了。樱离,你还不明白吗,只有你死了,你才能从他们二人的情感枷索中走出来,你才能自由。” “然后呢?”段樱离忽然觉得,这一次,她的确是难逃凤羽的魔掌了。 “然后,我愿为你,而争做天下之王,只要我杀了他们两个,你便可光明正大为我的皇后!” “哈哈哈哈……”段樱离用笑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她知道凤羽是个难以打败的人,也知道他的野心,但她却仍然没有想到,他竟然想要杀了南诏的皇和东夏的皇,他竟想做天下之第一人! 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她道:“你不会得逞的。” “樱离,你总是看轻我。” 他说着,似乎想要伸手抚段樱离的下巴,她连退两步,拔出腰间的短刀,“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要你好好的活着,看我如何打败他们!” 他说着,便往前走去,“如果你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就主动跟着我来。” 段樱离犹豫了片刻,发现凤羽果然没有等她,她知道凤羽说的出,做得到,现如今,只能先稳住他,再图后计。 默默地跟在凤羽的身后,走上一条幽静小路。 在小路的尽头,有一个青竹篱笆的院落。 见她进来,凤羽笑着说:“这附近都布满我安排的暗卫,樱离,如果你胆敢走出这个院落,我便立刻让人射杀了花轻雾。” 段樱离一听花轻雾也在此,眼睛微微一亮,“让我见见她。”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花轻雾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还有淡淡的泪痕。 凤羽向段樱离道:“你们主仆,很久没有见面了,难道现在还要戴着面具吗?” 段樱离将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了下来。 一双清眸,一张久违的脸,凤羽看看段樱离,再看看花轻雾,忽然发现,卞连玉的人面蛊真正是非常精巧,除了无法复制段樱离的那双清眸,从表面看起来居然别无二致。 花轻雾几步奔到段樱离的面前,便跪了下去。 段樱离抚起她,道:“你什么都不必说,我能理解你,我也已经原谅你了。” 花轻雾满面羞愧,站起来后,便向凤羽比划道:“怪不得你这么狠心的对待我,原来你已经找到了真正的三小姐!” 她太激动,比划的太乱太急,凤羽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段樱离道:“她在问你,为何这样对待她?原来是因为,你找到了真正的三小姐。” 凤羽听了,眸中闪过一抹寒芒,向花轻雾道:“是不是樱离说的这样?” 花轻雾点点头,便觉得啪得一声,脸上狠狠地挨了一个耳光,眼睛直冒晶星,花轻雾被打得倒在地上,茫然无措又痛苦地看着他。 段樱离赶紧将花轻雾扶起来,“凤羽,你疯了!” “樱离,我没有疯,我是在替你出气呀。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若不是冒充你,我根本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你对她那么好,知道她有生命危险,便从上京皇宫里跑出来救她,她没有因为得知你活着而高兴,反而还在争风吃醋,这样的愚蠢的女人,难道不该打吗?” “明明是你欺骗了她的感情!” “是她水性扬花,不守妇道!” “你——”凤羽的话,居然让段樱离无法反驳。 花轻雾更是羞愤不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捂着脸冲进了房间。 凤羽一挥手道:“不用管她!” 说着,她让段樱离坐在桌前,“樱离,你鞍马劳顿几天一定累坏了,我亲自给你熬了粥,我现在给你端来。” 片刻功夫,他果然从厨房里端出了热气腾腾的粥,打开碗盖,却是杂粮粥,但不知里头放了什么东西,只是闻起来已经很吸引人。凤羽将勺子塞到段樱离的手中,“吃吧,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粥,你说你在仆人院的时候,刑婆婆偶尔会用剩余的杂粮给你熬点这种粥,里头还放了海味沫儿。” 段樱离手中的勺子,却是当地落在了碗中,好半晌,她都说不出话来。 在她重生后的记忆里,绝对没有向凤羽说过这种话,她甚至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种话,因为上世喜欢的人,这世她都很痛恨。 她在上世的时候,曾经做过这种粥给凤羽吃。至这世后,她便完全摒弃了这种粥,她从仆人院出来前夕,刑婆婆还曾熬过一次这种粥给她,她却将它倒掉了,因为她不能接受她曾经与凤羽一起吃这种粥的回忆。 凤羽见她呆愣愣的,再将将勺子捡起来,放在她的手中,“你看你,这么大人了,吃个粥还连勺子都拿不稳。” 说着,竟又拿起另一个勺子,舀了勺粥送到段樱离的口中。 段樱离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就含着那口粥看着他。 “樱离,你怎么了?” 段樱离像见了鬼似的,忽然站起来,同时将嘴里的粥也吐了出来。 “不,不可能的……” 凤羽却依旧笑得温和,“樱离,什么不可能呢?哦,我知道了,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吃这种粥。其实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你要知道我早就喜欢你了,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自然会去找听你的喜好。所以我就知道你喜欢吃这种粥了。”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是我说的——” “我有这样说吗?口误,口误……” 见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段樱离暗道可能是自己过于紧张了,当下道:“你的消息错误了,我根本就不喜欢吃这种粥。在仆人院的时候还没有吃够吗?这种粗鄙的粥,根本不合我的口味,你将它倒了吧!” 凤羽显出几分失落,却也没有办法,只好道:“好,不吃就不吃吧。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买。”   ☆、并肩夕阳下 “只要不是这种粥,随便。” 段樱离说着,便自顾自进入刚才花轻雾进去的房间,发现她正扑在床上痛哭,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静坐了半晌,她才道:“凤羽这个人,向来不会纠缠在儿女情长中,他说爱你,你不可以当成是福气,他若不爱你,你反而应该觉得幸运。你不要再哭了,我们应该想想后面的事,否则真的会因为这张脸,而导致天下大乱了。” 花轻雾蓦然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然后比划道:“我管什么天下大乱不大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可怜的,随时会被推出去替死的可怜女子!自己尚且顾不了自己,还管天下? 还有,他的确是一个薄情的男子,那又如何?他不爱我,但是我爱他。我只恨,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你段樱离的存在,否则的话,别的女子总规会有被他爱上的机会!” “那一次,让你替我上绞架,对不起……可你要相信我,若是我能够左右当初事情,绝不会选择牺牲你的。”她的语气虽然淡漠,但花轻雾还是能够感觉到她内心的复杂情绪,毕竟二人曾经同行过那么久。 花轻雾回头想想当初的事情,终是扑不住痛哭着扑到段樱离的怀里窠。 花轻雾哭了很久,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向段樱离比划道:“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再也不要被人挂在绞架之上,将来便是必须要死,我也会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 “小雾,对不起。”段樱离除了说对不起,已经不知道如何才能补偿她了。 “小姐,你会杀了凤羽吗?” 段樱离沉默了半晌才道:“若是我真的杀他,你会阻止吗?” 花轻雾的泪水默默地流,眼眸里充满希望地看着她,“还有别的办法的,一定有的。小姐你那么聪明,定有别的办法的,你定有两全的办法,他可以活着,我可以活着,你也可以活着,我们大家都好好的活着。” 段樱离叹了口气,牵着花轻雾的手坐下,“你以为凤羽会那么容易被杀吗?你我都有医术在身,他只怕对我们防范有加。况且你忘了,他自己本身便也是个医道高手。” 一时间,花轻雾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乱的。 傍晚的时候,凤羽在门口唤二人吃饭。 二人走出来后,看到桌子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并且还热气腾腾的,凤羽替段樱离拉好椅子,“樱离,这是北峰附近最著名的酒楼的饭菜,你要好好的品尝一下。” 又看向花轻雾道:“你也坐吧。” 三人都坐了下来,段樱离将自己手中的筷子很自然地在桌上顿了下,才去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凤羽的盘子里,“你先吃。” 凤羽笑了笑,“樱离,你对我果然好。” 他夹起那块鱼肉,便往口中送去,然而也只是送到唇前而已,并没有真的吃下去,他又将那块鱼肉放回盘子中,然后唤人进来,将段樱离夹过的那盘鱼连同自己面前的盘子一起收了,又把段樱离手中的筷子也收了,换新的盘子和筷子来。 段樱离笑笑地说:“小雾你看,我就说了他不会被轻易的杀死。” 小雾有点发愣地看着二人,不明白发生何事。 凤羽也笑道:“樱离你的心真狠,刚才我若真的吃下了那块鱼,恐怕现在已经毒发身亡,可你应该明白,如果你真的将我杀死在这里,你以为你和小雾还能活着吗?”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不当,我只是让小雾将有些事情看得更清楚而已。” 花轻雾这才明白,原来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段樱离居然已经给筷子上下了毒,所以凤羽才撤掉了那盘鱼和她用过的筷子。 凤羽又向花轻雾道:“小雾,你知道不知道,你的三小姐现在的医术,恐怕早已经超过了你的境界。你资质有限,虽然有卜青牛这样的师傅,可惜直到他死,你也没有学到他医术的十之一二。但是你家的三小姐却不一样,她恐怕已经继承了卞连玉大部分的医术,她现在在用毒用蛊方面,可是很高明的。” 花轻雾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二人,她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她就算是顶着段樱离的容貌,慕风还是不理会她,凤羽还是欺骗了她。皆因为,她不是真正的段樱离,她永远也不会像段樱离这般,随时能与他们斗上一斗。 或许这是他们之间,才会有的游戏。 段樱离却只向凤羽微一点头,“过奖了。” 凤羽却又有些感慨地道:“卜青牛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深爱的女子,成了蛊医卞连玉的弟子,要知道他与卞连玉一正一邪……” 段樱离打断了他的话,“医术本无正邪,只有用医术的人才有正邪。” 凤羽点点头,“你的见解果然独到。” “好了,别闹了,好好吃饭。”他说着,亲自夹了一块肉,送到段樱离的面前,段樱离无法拒绝,只得端了小盘子来接,凤羽微笑地摇头,那块肉固执地举在半空。段樱离无奈,只好张口了嘴巴,   ☆、千钧一发之际 不过,她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在无人的地方,他一定是坚强,冷漠,无情,他只不过是镀上金光的无知无觉的石头雕像。 见她似乎很不舒服,凤羽担忧地道:“是不是今儿太累了,我扶你进去休息。” “不必了,不太方便,是女子那个……” 段樱离的脸微红,似乎很是不好意思。 凤羽马上明白了,也不为难她,道:“我让小雾照顾你。” 段樱离回到房间里,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想了想,又给小雾也倒了一杯,却在杯中丢了粒药进去。 一会儿,小雾来了,担忧地比划道:“你不舒服?” 段樱离笑着道:“其实不过想找个借口和你聊聊。” 她说着,便把头上的钗拿下来,将茶水倒在桌子上一点儿,然后用钗将茶水划开,渐渐地成为了一张地图。 “小雾你看,我们现在是在这个位置,如果想要出去,必须是先到这片竹林空地,再往右拐,延着一条小路一直往前,小路越来越窄,最后如同死巷般,但这条路并不是死路,你只需再往前走,便能柳暗花明,最后走出这片竹林。” “小姐,您这是——” “这一片地方很是阔大,当时凤羽的策划是三天后执行,但是照我的猜测,最多明天中午,我们就得按照计划往目的地走。等我们走了,你便可以趁机离开,去通知慕风,这一切都是凤羽的阴谋。你有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时间,小雾,为了不使黎民百姓陷入战乱之苦,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窠” 花轻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急急比划,“我做不到——我一定跑不出去,而且,这样一来,我真的就是凤羽的仇人了。” 段樱离见状,便不再劝她,“即是如此,你便自己决定吧。不过你明天在我们离开后,还是要走的,否则你会被凤羽给杀了。” 花轻雾脑子乱乱的,又道:“就算我愿意同意你的安排,可是怎么能够做到呢?” 段樱离牵着她的手坐下,“小雾,你救过我一命,我不能再继续让你代我死,明天,该去那种地方的人是我。” 她端起茶杯,“来,我们姐妹二人以茶代酒,喝一杯。过了今晚,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在一起喝茶了。” 花轻雾点点头,手中杯子与段樱离手中杯子轻轻一碰,便将杯中茶一喝而尽。 茶刚刚喝下去而已,花轻雾便觉得视线模糊,身体发软,段樱离赶紧将她扶至榻上躺下。然后拿出一根银针,猛地刺入自己的咽喉穴位…… …… 第二日清晨,鸟鸣啾啾,早餐都已经准备好,凤羽便来到段樱离的房间敲门。 还没等他敲,门忽然便打开,只见花轻雾惊慌失措冲出来,见到他便比划道:“坏了坏了!三小姐不见了!” 凤羽一个箭步冲进去,只见房间里果然空空如也,房里的窗户却打开着…… 他猛地转过身上,双目如冷箭,盯在花轻雾的身上…… “怎么回事?她怎会跑了?” 花轻雾摇着头,啊啊比划道:“昨天晚上,我来到她的房间,便被她一杯茶灌倒,醒来的时候便发现她不见了,我真的不是故意不看住她的……” 这正是凤羽大意的地方,他以为,花轻雾是绝不会背叛他的,就算是他对花轻雾是非常不好,但花轻雾还是对他很好。所以花轻雾与段樱离在同一个房间里,反而使他放松了紧惕,如果段樱离做什么事,花轻雾一定会禀告他的。 他可没想到,花轻雾一进屋子,就被段樱离给弄晕了。 他阴沉沉地走到门外,向着空气道:“去找!找她给我找出来!” 便听得竹林内簇簇声,果然所有的暗卫都听令行事。 凤羽看了眼低垂眼眸似正在哭泣的花轻雾一眼,向两个随从道:“你们看住她,别让她也跑了。” 两人道:“是。” 凤羽便也出去找段樱离了,眼见着他的背影消失,花轻雾的唇角,却浮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 * 果然,直至晌午时分,他们还是没有能够找出段樱离。 而花轻雾则一直半捂着眸子,似乎一直在哭泣。 凤羽气得一掌拍碎了院里的桌子,之后却冷冷地道:“段樱离,你走了又如何?只要花轻雾在这里,所有的计划都不会变的。或者,我们该比一比,谁的速度比较快。” 想到这里,他不再耽误时间,下令道:“我们出发!” 凤羽带领着这里所有的人,撤出了竹林。 在他们走后不久,段樱离的房间里,竹床上忽然有悠悠一声叹息。 半晌的悉悉索索,从床上爬出个女子来,慌慌张张地跑到外面来,见到院中那被拍碎的桌子,还有风吹竹叶的声音,再无其它。 她犹豫了片刻,脑海里出现昨晚段樱离用茶水在桌上给她画出地图的情形,当下明白了什么,再不犹豫,顺着段樱离所指点的路往竹林外而去。 没错,这个女子,才是真正的花轻雾。 而跟着风羽离开的花轻雾,实际上是段樱离。 段樱离知道想瞒住凤羽不容易,她便用银针刺喉穴,暂时使自己变成了哑巴,如此一来,就算凤羽如何试探,她是哑巴无疑,凤羽也只能认定她是花轻雾。 凤羽带有暗卫,守卫森严,根本无法跑出去。 只有所有人等撤走,才有走的机会。 凤羽之所以笃信段樱离成功逃走,是因为她相信花轻雾不会骗他,也相信段樱离能够能人所不能,他过于相信自己看法,却正是他最大的弱点。 当然,这些事目前只有段樱离心中是清楚的。 一路上,她被催得很紧,没有轿子,没有马车,她与凤羽都是走路,直到出了竹林后,竟是已经到了北峰之上。早有人在附近找到了山洞,并且在洞中布置一番,乍然看起来居然很像样,里头虽然算不上华丽倒也舒适,凤羽与花轻雾便在洞中休息。 凤羽的心情可谓糟糕透了,默默地靠在山洞一角,面上满是阴郁。 段樱离当然不会不识趣的招惹他,独自躺在铺了兽皮的石榻上,背对着凤羽睡了。如果按照凤羽的计划,明日她将会与凤青鸾相见,但是二人之间隔着深壑,而她会被慕风用箭射死……听起来毫无破绽的挑拨离间之计,她唯一只是疑惑,慕风为什么会射杀她? 就算他认为,与凤青鸾见面的是花轻雾,但他也断不会自已动手杀了花轻雾,而是会制造一个意外,令花轻雾跌下涯去…… 虽然都是死,但这两种死法,可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段樱离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便觉得有个人躺在了她的身侧,并且伸出双臂将她搂在了怀里,她微微地一挣扎,便听到凤羽嘘了声,示意她安静。 她心一惊,反而挣扎的更厉害,但是凤羽的手臂如同铁钳,将她牢牢地扣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凤羽像安抚小猫似的道:“小雾,你不是一直很爱我吗?现在我就在你的身边,你又挣扎什么?你不愿意吗?” 段樱离用力地摇头,总算转过来,与他面对面了。 因为不能发声,只能比划道:“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抱抱你,不会侵犯你的。” “你送我去死,你没有资格抱我。” “小雾,这不是你自愿的吗?你曾经说过,无论什么事,你都愿意为我做,难道你后悔了?” 段樱离最终还是害怕花轻雾此时并没有安全离开竹林,害怕被他察觉后,趁着晚上的时间再把花轻雾给抓回来。她没有再反驳凤羽的话,只是低垂了眸子,任他拥着她。果然他并没有再进一步的得寸进尺,真的只是拥着她。 半夜的时候,她忽然被他的梦语惊醒,只听他用一种很是悲伤的语气唤着她的名字:“樱离……樱离……樱离……” 段樱离将自己的手在他的面门前晃了晃,发现他是真的只是在做梦。 这人,莫不是做戏做深了,连做梦都在演戏? 第二日清晨,二人都早早的醒了。 段樱离坐在榻上梳头,神情淡然。 凤羽偶然回头,发现她迅速地低垂了眼眸。这略微让他觉得奇怪,以前花轻雾特别不喜欢低垂眼眸,她总是喜欢将眼晴崩的圆圆的,期待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因为她不会说话,所以她的眼睛里总是有着渴望与别人目光交流的神态。 段樱离马上感觉到了他的怀疑,算着时间,花轻雾应该已经逃走了。她也不再作伪,指间银针闪动,现在只需要她将自已的哑穴刺开就可以。 却又忽然想到,若被他知道她是段樱离,不知会如何对她?她破坏他的计划,他是打算按原计划行事?还是干脆把她给杀了?还是会将她控制起来?说不定他会把她关在某个秘密的地方一辈子。 她想了好几种可能,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愿意放了她。如此一来,她又犹豫了,便想着或许唯一能够逃出他魔掌的可能,便是今日随着他去见凤青鸾和慕风,让他们救她。 想到这里,她抬眸向凤羽比划道:“有胭脂水粉吗?” “你要这些做什么?” “今日我就要死了,当然想要死得好看点。” 凤羽眉毛微拧了下,出去了一会,不知道从哪位女暗卫那结要了些胭脂女粉过来,质地居然都还不错。段樱离对镜梳妆,开始仔细地打扮自己。凤羽在旁边看着,好一会儿道:“若是樱离必不会如此打扮,她知道自己的优势,便是不打扮,也已经倾城倾国了。” 段樱离放下手中的镜子,比划道:“这世上,倾城倾国的女子只有一个,她就是你曾经的太子妃。” 提起段芙蓉,他赫然变了脸色,一把将段樱离的镜子拨到地上去,“好好的提她做什么?她再美,也已经死了,你打扮的再漂亮,也还是个冒牌货。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可笑,只是还轮不到你这种贱人来嘲笑我。” 反正也已经打扮好了,段樱离似笑非笑地撇过目光,他若知道段芙蓉还活着,不知道又是如何的想法?她的脑海里,又出现当日遇见萧彻的时候,雅间里那娇俏的声音。 凤羽道:“走!” 到达目的地后,段樱离发现这里果然是一个峭壁,而且她此时处于峭壁一个比较高的坡上,秋风将她的衣裙吹起,使她如同仙子般,飘飘欲飞。凤羽让暗卫躲起来,只要段樱离妄图下坡,便将她就地射死。 他自己却去了另外的地方,在他转身离去的刹那,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忽然有些不安,又向段樱离看了眼,她正紧张地看着对面的悬崖。 凤羽犹豫了下,还是大步地离开了。 一柱香之后,忽然一柱白亮的烟火腾起。 凤青鸾寻着烟火而来,身边跟着小兵阿沈和洪婵,三人俱是快步冲到悬涯边,才乍然停住,目光齐齐地落在段樱离的身边。 凤青鸾大声呼唤,“樱离!” 段樱离也赶紧向他挥手,洪婵激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说起来她与段樱离已经很久没见了,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再见真的恍然隔世般,可惜的是,段樱离却在悬涯的另一边。 就在这时,小兵阿沈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两个人出现。 “皇上请看!” 凤青鸾的目光顺着阿沈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那两人,此时也匆匆地往段樱离的方向而去。凤青鸾见那当先一人,一身黑色大氅,行动如风,不是慕风又是谁呢?他手中同时还拿着长箭硬弓。 凤青鸾道:“没有关系,他不会对樱离不利。” 这时,段樱离也看到慕风了,因为附近有凤羽布下的暗卫,慕风此来,只怕要落入致命的陷井之中,于是努力地向他挥手,“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冲着他大喊,可是却发不了声音。 指间银针闪动,准备刺开自己的哑穴。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慕风停住脚步,张开大弓,箭矢正对着她。她不知道凤羽是如何做到的,居然使慕风想要射杀她,但此刻心凉如冰却是真的,一时间竟然愣住了。而凤青鸾当然也看到了慕风的举动,立刻向阿沈道:“快拿弓箭来!” 阿沈连忙把自己背上的弓箭替给凤青鸾,“皇上,距离太远了,如果慕风真的要射杀段皇后,我们是救不了她的!” 凤青鸾当然知道这个现实,但让他什么也不做,他是做不到的。 洪婵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是为何?” 凤青鸾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是尽量将弓箭张得够大,目光死死地盯着慕风的箭,随时射出手中的箭。 而慕风此时,其实也盯着两只箭,那两只箭是一对持着黑衣的男子所持,他们二人背靠背,一人将箭矢对准了段樱离,一人却将箭矢对准慕风,而这时候慕风也已经发现,周围除了这二人,若被还有若干暗卫,他们若被是被包围了。 只是这二人所站位置,角度很是巧妙,再加上藏在草丛的后面,是以慕风由高往低看,可以看到这二人,但是凤青鸾与段樱离,却都看不到这二人。 慕风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忽然发现有人要射杀段樱离,他吃惊之余只能停住脚步,拉箭防范,他的弓箭其实是对准着那个将箭要射向段樱离的暗卫的,因为是在同一条射线上,所以在段樱离和凤青鸾看来,竟是慕风要射杀段樱离。 也因为那个黑衣人随时有可能向段樱离射箭,慕风只得停下脚步。 他身后跟着的官红俏见状,道:“圣上,坏了!” 慕风的目光不敢有一刻离开那名黑衣人的箭,只道:“是,坏极了。” 官红俏道:“且不说在坡上站着的,到底是不是段皇后,若她真的被杀死,恐怕他们会以为是你射杀的,凤青鸾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是没人爱没人管 “现在还有时间考虑其它吗?红俏,孤只有一个要求,想办法救她!” “可是,可是我不能……再说,那个消息说不定是空穴来风,站在那里的是本来就该死的蝴蝶皇后。” “孤不能冒任何的风险!孤要让樱离活着!” 只是此刻,官红俏若然离开,那个黑衣人便有机可趁,慕风为了阻住黑衣人射向段樱离的箭,便等于他自己做了另一个黑衣人的箭耙子。 官红俏咬了咬牙,“我杀了他们!旆” 官红俏说着,手中短刀就往那两个黑衣人打去,不料短刀还未出手,便有一只箭向她射来,她只好先避开箭矢。再一看,才发现草丛里又多了几对背靠背的黑衣人,他们一个将箭对着段樱离的方向,一个将箭对着慕风的方向。 这时,侧面又冲出凶神恶煞的几个人,与官红俏战到一处窠。 洪婵和阿沈看到这情景,向凤青鸾道:“他们在做什么?” 凤青鸾的目光不敢稍有离开段樱离的身上,依旧沉默着。 段樱离眼见着慕风一直举箭对着她,官红俏又与人打了起来,她便知道自己看到的恐怕并不是事情的全貌,她现在要做的是离开这里。但是刚往前走了两步,便有箭射到她的脚前,反而使她后退了几步。 慕风见状手微微一抖……与此同时,其中一个黑衣人,将箭对准了段樱离的胸口,箭矢飞驰而去,慕风手中的箭也在同时射出,却是速度更快,将那只箭矢拦在半道,但是面对着慕风的箭矢却在同时射出,慕风只顾拦着射向段樱离的箭,却顾及不了射向自己的箭,只觉得胸腹处一痛,已然中了一箭。 对涯的凤青鸾目光锐利,虽然还看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觉得慕风应该是在保护段樱离,当下道:“阿沈,想办法过涯!” “是!” 现在,凤青鸾只希望慕风能够撑到他过涯。 阿沈迅速地从涯壁上扯了几条青藤出来,然后用力甩到对面去,但是因为两边的距离太远,她试了好几次都失败告终。凤青鸾又拿起长弓,“再来!” 阿沈用力地甩起青藤,凤青鸾的长箭射出,竟是带着青藤到了对面,箭矢咄地固定在悬涯上,青藤被拉直,形成一条青藤桥。 阿沈试了试力道,向凤青鸾点头,“可以过去。” 凤青鸾向洪婵道:“婵儿,你守在这里。” “你们能过去,我也能过去!”其实洪婵也是练武的,只是因为一直在凤青鸾的身边,没有机会施展罢了。 凤青鸾考虑到洪婵一人留在崖边,恐怕也不安全,于是点点头,“朕带你一起过去。” 说着便与阿沈点点头,二人一左一右牵着洪婵,利用轻功,侧身走在青藤之上。 而这时候,慕风与那些黑衣人也彼盯战到胶着,他虽然受了伤,却也干脆放开了手脚,连续几支箭矢射出,几对黑衣人被射中倒地,他捂着伤口急急地往山下赶,官红俏却因为被黑衣人缠住无法分身,只能继续在半山腰对战。 然而,最段樱离最近的黑衣人开始行动。 随着一声,“开始!” 箭矢便迅速向段樱离射出,不但是射向段樱离,而且还射向凤青鸾他们。好在凤青鸾与阿沈都是武功高强,箭矢并不能伤了他们,相反,他们还能护着洪婵。然而,段樱离就没那么幸运了,眼见着便要中箭,忽然从侧面扑出一人,护在她的面前。 箭矢射在那人的背心,那人倒了下去。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花轻雾,因她面容与段樱离是一样的,所以当凤青鸾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虽然不能确定她就是段樱离,他还是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竟从青腾上倒下,好在阿沈应变迅速,一只脚用力勾住青藤,翻身而下一把抓住了凤青鸾,用力将他甩上来。 凤青鸾其实也只是刹那的昏晕,上来后又得洪婵扶住,得以稳稳地站住。阿沈也安全上了青藤,三人更迅速地奔到对涯去。 此时,慕风也因为这个情景,脚步一乱,又加上受伤,气息跟不上,竟然摔倒在地,从山上滚了下来。 到山脚时,已经狼狈不堪。 这时候的段樱离正拥着倒在怀里的花轻雾…… 她的眼眸里满是企求,段樱离不断地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的意思。 花轻雾的眼眸一黯,就此失去气息。 便也是这时,凤青鸾与慕风,几乎同时到了她的面前,二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接着又落在已经死去的花轻雾的身上,接着再看向段樱离,然后二人齐齐唤道:“樱离!” 段樱离微怔了下,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其实是说不了话的,于是打起手语来,“有什么事,先离开这里再说。” 却见凤青鸾与慕风同时变得面色苍白…… 凤青鸾更是一把抢过她怀里的花轻雾,“樱离!樱离!你醒醒!” 慕风伸手,想触一触她的脸,被凤青鸾大力推开,“你不许动她!你没有资格动她!她是我的皇后!她好好的把自己交给你,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没有好好的保护她,你该死!你该死!” 凤青鸾越说越气,竟然拔出腰间长剑,“我要杀了你!” 慕风没有躲避,还闭上了眼睛…… 凤青鸾的长剑带着凌利的风,向他刺来,然而剑尖将要触到皮肤的时候,他蓦然停止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你想让我杀你,你想死了就一了百了,告诉你!不可以!我要让你亲眼看到,你种下的是什么样的恶果!你辜负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不是没人管,没人要,没人疼,没人爱的女人,相反,有人待她如珠如宝! 她选择了你,你却没有好好珍惜,慕风,我要让你为此付出代价!我要让你看到,我南诏的铁骑如何踏平你们东夏国!我要让你亲眼看到,你所拥有的一切,一点点的粉碎!” 慕风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想到那夜,段樱离离去时,流着泪,她说她爱他。 再见她,却与她阴阳两隔。 段樱离此时,已经知道二人因为她说不出话来,因此误会活着的她是花轻雾,而死去的是段樱离。她很想要解释一下,便在这时,无数的箭矢已经射了过来。 这是凤羽下的命令。 当他看到花轻雾跑过来,护在段樱离的身前时,便知道今日的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当花轻雾中箭倒下,他也以为倒下的是段樱离,他急急地喊了停,愣了好大一会儿,便见凤青鸾暴怒的要杀慕风,显然,段樱离已经死去了,否则凤青鸾不会如此失态。 他不明白,为何段樱离明明逃走了,却要冒这么大的险再回来?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为了花轻雾而死?! 他却不知道,从竹林里成功逃跑的不是段樱离,而是花轻雾,她本来是要去找救兵的,可惜她出了竹林后却茫然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救兵。于是她返回山上,悄悄的跟在这些黑衣人的后面,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个晚上,她原本是想着,伺机救出段樱离,可惜她实在没有机会。 最后,她选择了为段樱离而死。 或者,这真的是她的宿命,她总之还是要替她死的,不过这一次,她心甘情愿,既然凤羽不爱她,她便死在他的箭下,那也没什么,至少这一次,是她自己选择的。 凤羽当然想不明白,因为他根本不明白,花轻雾到底有多爱他。 此时,他只有愤怒与不平,他的双拳紧紧地握住,好半晌,终是哈哈大笑了两声,眼眸里却涌出愤然的泪来,“樱离,你好!你做得好!凤青鸾、慕风,甚至连花轻雾,都是你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可是你对我呢?当你做这样的选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我的手上,沾了你的鲜血,你以为我还能好好的过日子吗? 你不公平!不公平!好!既然你这么爱他们,便让他们都去阴槽地府,给你做伴!杀!给我把他们便问都杀了!” 箭矢如蝗,凤青鸾抱起花轻雾的尸体,便往坡后避去,阿沈则护了段樱离,同样往坡后避去,洪婵见慕风还呆愣在那里,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躲避的意思,替他挡开很多箭矢之后,她道:“慕风,我是看在樱离的面子上才救你的,我快要挡不住了,往后退,往后退呀!” 这时候,官红俏终于赶到,二话不说,扯了慕风便往能避箭矢的大石后躲去。 这时候,凤青鸾却已经抱着花轻雾,轻功踏上青藤,迅速地往对崖而去。 阿沈看了眼段樱离,猛地抓起她的胳膊,也往对涯而去。 说实话,没有了阿沈与凤青鸾的帮忙,洪婵还是有些惧怕这根细青藤的,不过此时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她只好踏上青藤,刚刚往前走了几步而已,青藤忽然断裂,毕竟她的功夫与凤青鸾和阿沈比起来实在太低微,青藤无法承受她的重量。 千钧一发之际,洪婵抓住了断裂的青藤,阿沈见状,立刻抓起另一头,用力地往上甩,洪婵被甩上半空,往涯边落去,眼见着她虽然能够活命,但肯定要狠狠地摔到地上,段樱离二话不说,便去接她。 结果二人一起滚倒在地上,虽然都有擦伤,但毕竟都没有摔伤内腑。 洪婵赶激地道:“谢谢。” 段樱离摇摇头,笑了下,表示没事。 不是每个人都有阿沈与凤青鸾这样的功力,对涯的敌人是没法过来了,凤青鸾失魂落魄地抱着花轻雾的尸体,往山下而去,段樱离回头看,发现慕风和官红俏躲在石头后面,慕风受了伤,神情亦是悲伤,眸中却满是茫然与愤怒。 而那些黑衣人,已经渐渐地逼近他们。 阿沈冷冷地道:“你还在看什么?” 刚才,是阿沈将段樱离带到这边来的,此时段樱离头脑清醒了一点,比划道:“你为何将我带到这里来?我应该在慕风的身边。” 阿沈道:“没听见吗,我们南诏的皇帝要与东夏发起战争,你即不是段樱离,便是德疆王所说的那个哑巴皇后蝴蝶了。我将你带过来,我们便多一重筹码。我们的皇后,被杀死在我们的皇帝眼前,到时候便把你这个东夏皇后,也杀死在东夏王慕风的眼前,这才是公平,你说,好玩不好玩?” 在她说话的时候,段樱离便观察着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神情,都使她感到熟悉,再仔细看着,忽然发觉,这个小兵阿沈,她认识。 也只有这个女子,才会在任何时候,都会及时发现对已方战争有利的条件,比如她现在抓了段樱离。 她没有立刻揭穿她,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怒意,反而笑着向她点点头,“你很聪明。”她比划着,夸赞阿沈。 另一面,黑衣人的箭矢忽然停止,从左侧的山坡上,忽然出来了一支部队,足有两千人之多,领头者正是方鱼,段樱离见状,知道慕风是一定能够脱离危险的,心下松了口气,这才在阿沈的催促下,随着凤青鸾往山下而去。 当晚,是在山下一间已经荒废的龙王庙休息。   ☆、将她送到他的身边(二更) 花轻雾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凤青鸾一直跪在她的面前。 任洪婵怎么劝说都没有用,而阿沈则冷冷地守在庙外。 段樱离见凤青鸾如此悲伤,她心中亦是愧疚。 只是此时,她也有些矛盾,若是告诉凤青鸾,她才是段樱离,不知道凤青鸾会怎么做?他肯定会将她带到南诏皇宫去吧? 但若不告诉他,恐怕以他的性格,南诏与东夏真的要打起来。 深夜,洪婵终于抵不住困,靠在旁边睡着了窠。 而此时,阿沈还是在门外。 就在这时,阿沈忽然冲进庙里,“是那些黑衣人追来了!我们要快点走!” 凤青鸾便换起花轻雾的尸体,和洪婵及段樱离一起往外冲去,出了庙门,便见一排黑衣人如同幽灵般站在月色下,领头之人戴着可怖的狼人面具,此时嗡声道:“凤青鸾,将段樱离的尸体放下,那么我或许可能会饶你一命。” “笑话!她是朕的皇后,朕要带她回去好好安葬,你算什么东西?!” “她若是你的皇后,为何会死在这里?凤青鸾,你知道是谁派我们来的吗?” 凤青鸾道:“谁?” “你连这个都想不到吗?除了你,还会有谁在乎段樱离的尸体呢?” 凤青鸾明白他的意思了,黑衣人指的是慕风。 但凤青鸾对此不置可否,只道:“总之,你休想!” “杀!”凤羽下了格杀令。 凤青鸾因为抱着花轻雾的尸体,行动不便,虽然有洪婵与阿沈护卫,但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凤青鸾无奈,只得将花轻雾的尸体安顿在庙内,柔声向她道:“你放心,一会儿我就来接你,樱离,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南诏的。” 凤青鸾再出来时,便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团,段樱离咬了咬唇,趁没人注意她,她进入了庙里,对着花轻雾的尸体暗道:“小雾,是凤羽,他来接你了。想必,你虽是死了,却希望能够在他的身边吧。我现在就送你出去,你在天有灵,要保佑我。” 说完,她立刻背起花轻雾的尸体,从窗户那里,将她的尸体移了出去。而她自己从门里溜出来,便向凤羽招手。 “尸体,已经在窗口,你带了她便走吧。” 对于段樱离的比划,凤羽是能够一点的。 当下立刻到了窗前,果然看到花轻雾的尸体在那里。 他抱起尸体,害怕有人抢似的,立刻抱着她退到安全地带,然后向其他人道:“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说完,他自已却已经带着尸体,跨上一匹大马,狂奔而去了。 凤青鸾见状,顿时悲呼一声,“樱离!” 可惜他被数个黑衣人围着,根本无法脱身。 可能是因为极度的愤度就能暴发极度的力量,这些黑衣人最终也不是凤青鸾等人的对手,但是斩杀了黑衣人后,他们显然也已经筋皮力尽,凤青鸾几步走到段樱离的面前,“是你,是你!” 他说着便举刀要杀害段樱离,段樱离没想到自己竟要死在凤青鸾的刀下,干脆闭了眼睛,然而凤青鸾看着这张酷似段樱离的脸,最终却没有让刀落下来。 阿沈见状便道:“皇上,这些黑衣人不知是何来路,也有可能真的便是慕风派来的,说到底我们是在东夏的地盘上,再留下去可能会有危险,阿沈建议立刻踱河,有什么事到了营里再说。” 洪婵也道:“是啊皇上,我们先回营里吧。” 凤青鸾却是半晌没有应声,只喃喃道:“你们不懂,你们不懂,樱离是最讨厌凤羽的,她就是死了也不愿在凤羽的身边,刚才那戴面具之人,分明便是凤羽。” 阿沈又道:“现在凤羽已经是东夏的重臣,慕风与他们,根本是一伙的。” 凤青鸾恨极慕风和凤羽,然而此刻竟是毫无办法。 最后几人往前走了一段,凤青鸾忽道:“夜路难行,我们还是等天亮再往前走。” 他既然决定了,阿沈和洪婵也只有听从的份儿。没有点篝火,几个人都靠在树上,眼见着天光就要大亮,阿沈和洪婵都有点扛不住的睡了过去。凤青鸾则起身往路上行去,这时,段樱离才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向凤青鸾扔去,凤青鸾转身,一把接住石子,恶狠狠地看向她。 她于是向他比划道:“我是樱离。” 凤青鸾如同没有看懂似的,目光更加凝聚到她的身上,她干脆也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比划,“你是不是要去找凤羽要回尸体?你不要去,小雾是希望能够在凤羽的身边的。我才是真正的段樱离。” 凤青鸾微微一怔,眸中闪现一抹狂喜,接着却又难以置信,一把将她扯起来,“你给我说清楚!” 他的话声终是引得洪婵与阿沈都醒来,见状洪婵问道:“皇上,怎么了?” 凤青鸾发现段樱离对她们似乎略有避及,见她们醒来便低了眸,也不再比比划划   ☆、告诉你真相 段樱离却笑着说:“青鸾,你便是太向着我,便对其他任何人都太苛刻了。你想,那沈阿翘原本做为车师国的女将军,是多么的风光无限,又背负着重责大任,便是男子,想得到她那样的功名也是很不易,她如此努力,除了想要如男子般建功立业外,恐怕也是想得到一些公平的待遇。 可是就因为子悦太子点名要她嫁过去,她的君主便真的将她送嫁过来,她当然会不服。我曾亲眼看到她拆掉贞洁牌坊,她……” “樱离,不要提她了,若不是她,你便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段樱离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我与她之间有这样的缘份。你、我、她,我们这样的缘份也是很难得的,只是这个缘份到底是好是坏,还要进一步的验证。” 凤青鸾见好眼珠子转啊转的,小脑瓜里又不知道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你放心,等我抓到她,便把她送到你的眼前,你想怎么处置她都可以。窠” 段樱离微微一笑。 接着,二人又谈起有关南诏与东夏的事旆。 凤青鸾轻轻地嘘了声,“樱离,既然他是你爱的男子,我自然是要给他面子的,你放心,我不会随便开战的。但是我挥军二十万,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白来了……” “可是——” “樱离,剩下的事由我来安排吧。”他却把一面金牌,递到段樱离的手中,“这个金牌你拿着,它可以使你在南诏皇宫里畅通无阻,直接面圣。” 段樱离想着,这生是不可能再去南诏皇宫了,但到底是凤青鸾赠予她的,于是收下了。 …… 凤青鸾登基后已经有四年,龙气自内而外的散发出来,俨然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所谓君者,该是金口玉言,既然他说他来安排,段樱离便也放松了心神,选择相信他。 车子到达桐河岸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段樱离蓦然被一阵马嘶声惊醒,连忙坐了起来,凤青鸾有些懊恼地道:“这马儿真会挑时候叫,将你吵醒了吧?” 段樱离掀开帘子看了眼,天已经完全黑了。 “真是对不起,我竟睡了这么久。” “在我的面前不必说不好意思。”凤青鸾说着,将毛巾递给她,“这里的夜色很漂亮,擦把脸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二人相携走在星空下,桐河水滔滔,繁星点点,微风飒飒,的确是令人心旷神怡。二人相视而笑,凤青鸾柔声道:“樱离,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总是冷冰冰的,很难得才能见你笑一次。但是现在,你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段樱离点点头,“自从三年大梦醒来,我已经变了,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改变,也知道自己内心里的选择是什么。” 凤青鸾站住脚,痴痴地看着她,她比起以前,身上果然多了一抹难以觉察的温情,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顾一切的女子了,她也不是那个因为害怕受到伤害,而封闭心门,表面看起来很坚强,实际很容易受伤的脆弱女子了。 她变得比以前更坚强,她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她会爱了,她真的,长大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段樱离笑着问他。 他将她额头被风吹乱的头发顺到耳后去,“这样好,这样很好,樱离,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我希望你能去爱,和被爱。这是好的,是正确的。” 他像是告诉段樱离,又像是告诉自已,他总是机械而理智地去告诉所有人,没错,就是这样,这样对段樱离是最好的,她有权力去爱别人,争取属于自己的爱……他不应该强硬地将她绑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他的心,却是痛极了。 “樱离,你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嗯,我会努力幸福的。” 二人靠在树上,从很久以前,当第一次,段樱离的死迅传到凤青鸾的耳里时,他就再也不敢想象,有一日还能与段樱离坐在星空下,一起闲话家常,谈一些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他们的手紧紧相扣,凤青鸾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幸福。 感觉到段樱离站起来,似乎有带子正在绑他,他不知道她想玩什么,但她向来古灵精怪,因此他也不反抗。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被绑在树上,不能动了。 “樱离,这是什么游戏?”他睁开眼睛,唇角挂着抹笑意,宠腻地看着她。 她也正看着他,“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不行唉,不能通过我的嘴巴说。” 说着,她忽然主动吻上他,他发怔之间,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滚到他的口中,想要吐出来,可惜段樱离还在吻他,他忽然闭上眼睛,假如真的是毒药,便是死在这一刻,他也愿意吧。于是不再反抗,将药咽了下去,直到这时,段樱离也终于放过了他,“青鸾,你在这里等着,会在她的身上?” “这东西,怕是他们车师国独有的木料,那一日,我坐在她的马车上,马车翻了,她发现了我戴的木铃当,猜到了我的身份,所以才会设下圈套,让我替嫁了。” “原来,她就是沈罗刹!” 他愤愤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沈阿翘,又道:“她死不足惜,可是婵儿是无辜的,为何你……” “你放心,她们都没死。婵儿对你一心一意,我只是让你知道她的心而已。” 说完,她将那个木铃当戴回自己的颈上,“这是你送给我的,我要好好收着,它也是见证了我和你,还有婵儿及阿沈之间的缘份,兜兜转转,它始终还是我的,要落在我的手上的。之前,你不是说,要替我报仇吗? 青鸾,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继续让你为我做这些事,我现在自己替自己报了仇,我也拿回了属于我的铃当,我和沈阿翘之间,两清了,从此后,她过的好还是不好,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或者是你爱上了她,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不再恨她了。 青鸾,这是我唯一能够替你做的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说着,她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其实,我真的很想很想,就此靠在你的怀里,做一个被你宠被你爱的女子。但是不可以,因为你的身边,有两个肯为你死,真正爱你的女子。你知道吗,若是我,我肯定不会愿意为你死的,因为我还想要再见慕风一次,我还挂心着他的安危,我不能为你死。所以,我不配得到你的爱,你应该有更好的爱情。” “你在乱说什么,你如何不配得到我的爱了?樱离,你若累了,就靠在我的身上休息,就算你心里始终有另外的男子,我也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我不能这样污辱你,也不能如此污辱自己。青鸾,想想婵儿吧,她一介红妆却单骑入战场,一去四年,风霜雪雨都陪你一起走过! 想想沈阿翘吧!你们在战场上邂逅,本应斗得你死我活,但她却在最后的生死关头救了你!她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做,找人替嫁,逃婚,背叛自己的国家,千里迢迢女扮男装为你出生入死,不顾一切,她有那么多的不甘,却依旧为你选择了死!” “可是我不爱她们!” “真的不爱吗?青鸾,我不信你没看出小兵阿沈来历不凡,也不信你不爱婵儿,否则为何特设女官职位,长伴在你的身边?” 说到这里,她微顿了顿,“我不会左右你的决定,也不会强迫你去爱她们。今夜,我只是让你看清真相。 今夜我为自己报了仇,我与她再没任何关系了,你爱她们,或者你恨她们,都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你再不需要因为顾忌我的感受,或者为我报仇,而错过了你本该有的缘份。这便是我今夜,送给你的礼物。青鸾,我要走了。” “不,不,樱离……” 段樱离站住了脚,“我就知道,就算你下多狠的决心,愿意放手。但是最后,我们还是无法离别。所以我将你绑了起来,我想走的干脆一点,你便会更加面对我与你永远不会有结果的事实。” “樱离,为何要这样,为何……”凤青鸾只觉得自已的心,又碎了。 段樱离转过身来,笑得很是温暖漂亮,“青鸾,因为我也想让你幸福,就像你总希望我幸福一样。” “为何一定要走!我可以让慕风过来接你,我会为你出气!” “我便是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我才一定要走。他是我爱的男子,我不愿他为我折损了颜面。我也不愿你们因为我而左右为难,你说的对,有些事只有男子才能解决,我不能够影响你们之间的任何决定。” 她说完,便轻道了声,“青鸾,再见。”再次转过了身,渐渐地,纤细的身影泯入夜幕。 凤青鸾只觉得心中一股化不开的浊气,忍不住冲着天空啊——大声呼啸。 段樱离听着这呼啸,轻抚着那只木铃当,段樱离终是泪流满面,是的,这一份感情那么完整的摆在她的面前,她却无福消受。 或许,这真的是命运吧。 用袖子抹了把泪水,她向着上京皇宫的方向而去。 ……   ☆、送消息的竟是凤羽 当夜,凤羽将花轻雾的尸体安葬,将她安葬在北峰一座高峰之上,遥遥望着南诏的方向。用一个松木板刻上,“凤羽之妻墓”几个字。 幽冷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默默地将一束花献到墓前,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喃喃自语道:“樱离,除了你,再没人知道我凤羽曾经的不可一世。这世上,再没人能懂我,我是被你遗落在这里的孤魂,樱离,你好狠……” 夜风飒飒,吹落他颊上一滴冰冷的泪旆。 他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樱离,你且在看着,看着我如何扭转天下之局!到时候,我会把后冠,送到你的坟前来!” “哈哈哈……哈哈哈……” 凤羽那带着说不出的悲沧的笑声,似万古同悲的一缕魔音,震撼苍山。 …… 清晨的阳光,渐渐地照亮了整片树林。 阿沈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原地,虽然有点冷,可是并没有其它不舒服的地方,阳光有些刺眼,她举起袖子遮在额前,然后看到凤青鸾正盯着她看,目光却是漠然冰凉,看不出任何情感的窠。 洪婵也醒了,见状连忙扑到凤青鸾的跟前,替他解绳子,“皇上,这是怎么回事?樱离呢!” “樱离”两个字,像一根针,刺痛了他。 他没说话,却是微微地僵了下。 阿沈也站了起来,感觉上凤青鸾一定知道了什么,她也不到他的身边去,只是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看洪婵解救了凤青鸾,他活动了下自己的僵硬的手脚,一夜了,再去追段樱离恐怕也追不上了,再说,她若成心躲着他,追到了又如何呢? 他走到阿沈的面前,挥拳便向她打去。 阿沈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没死,又见凤青鸾那种神情,便已经猜到了什么,这时候她可不会站着挨打,身子如同一阵风的往后掠去,凤青鸾却是紧追不舍。直到退无可退,阿沈只能回击,眨眼功夫,二人已经过了十几招,将洪婵看得眼花缭乱。 “你们别打了!你们这是怎么了?”洪婵焦急地大喊,却见他们的招式越来越狠,凤青鸾一脚踢在阿沈的腰间,阿沈却也毫不留情一掌拍在他的胸前,二人都被打得后退好几步,却又毫不犹豫了再次冲上来,战在一处。 洪婵见状,唉呀了声,便往昨晚原定宿营的地方而去,只见果然已经有人在河岸旁接他们,船也到了。 “快快快!打起来了,你们快去挡架!” 洪婵边喊着,边领着来接应凤青鸾他们的侍卫到了树林里。两名侍卫头领首先冲了上去,却是一人挨了一脚,被踢到了战圈外。 一方而也是因为,这凤青鸾是皇后,小兵阿沈向来又被凤青鸾重用,他们也不敢像他们一样,狠狠地出手。 洪婵叹了口气,急得跺脚,指着侍卫道:“你们真没用!” “洪姑娘,这是怎么了?” “问什么,赶快想办法将他们分开!” 然而他们真的是拼了命的在打,所有的侍卫都没有办法插进去,直到阿沈被凤青鸾一掌拍在胸口,她的身体飞到树杆之上,又滑下来,侍卫才冲上去将她制住,但她犹自凶狠,竟想摆脱他们继续与凤青鸾打。 凤青鸾神色冰寒,到了她的面前,剑锋搭在她的颈上。 阿沈冷冷地笑,反而将下巴扬起了些,“凤青鸾!你不能杀我!我就算对不起这天下所有人,却从来没有一刻对不起你!” 凤青鸾的脑海里忽然出现昨晚,阿沈吞下药丸的情景。 段樱离让凤青鸾服下的药,只是让他看起来口唇青紫如何中毒一样,其实上他只是有点没力气而已,他能听见也能看见,他看见了所有的过程。 半晌,他放下了长剑,“樱离说的对,她昨晚已经报了仇,她与你之间再无刮葛了,不过你以为,这样就算了吗?你居心叵测,明明知道朕四处寻找樱离,你却紧守口风,使她几次历经死劫,其心可诛!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呀,把她锁起来,从此以后,她都要戴着枷索生活!” 阿沈冷冷道:“我不服,我没罪!我也没错!” 的确,她只不过是去爱一个人,又何错有之呢? 只是凤青鸾才不会听她的分辩,立刻让人给她戴上了枷索,而且还在双~腿~之~间也锁上了铁链。直到这时,阿沈的眼眸里忽然溢出一层泪雾,不过她终是头一扬,没让眼泪落下来。 十一月,南诏大军由桐河边出发,放弃了东夏国,反~攻车师。 同时,凤青鸾向世上宣布了,段皇后因暴病逝世。 凤青鸾携怨往车师国进发,一路铁骑踏过,竟是无往不利。车师国再没了那不败将军沈罗刹,短短两个月,便逼得车师国放弃了一半疆土,连都城都成了一座空城。 据传,凤青鸾进入车师国大殿之后,便跳上了龙座,站在那里历数车师国主十八条罪状,因为愤怒难平,十八条罪状宣布完毕,竟当场折了龙座,长箭画破龙座之后的蒙面女子画像。 而那正是,车师国国主之画像。 之后,他回国,亲自操办段皇后的葬礼,葬礼隆重至极,千里白花,万人跪拜,然而没人知道,诺大的皇陵之中,紧靠着龙棺之处的皇后之棺内,不过是个衣冠冢。 这次,他是彻底放段樱离自由了。 段樱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冷宫里受着空前的折磨,冷冰冰的房间里没有燃起火炉,院子里的枯树每天都由她亲自打扫,可每天还是有枯叶落下。来送消息的,竟是凤羽。 此时,他便闲闲地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冷眼看着段樱离打扫枯叶。 “小雾,人世间就是这样,你不杀我,我便杀你,杀到最后彼此都杀不动,这辈子便结束了;就算平平安安一辈子,无人杀你,你也不去杀人,老了以后,还是要死去的。或许还要病得很可怖才会死去,不如被人杀死来得痛快。 你看吧,樱离便是想不通这一点,她总觉得,她应该去阻止大家互杀,她成功了,凤青鸾与慕风没有打起来,我的计划的确是落空了,可是那又如何呢?凤青鸾转尔去了车师国,在那里杀得昏天黑地,她若是活着,不知道会不会对车师国那些死去的人,怀有愧疚?” 段樱离能够明白凤青鸾,他必是憋着一肚子的愤与怨化成的火,这股火势必要找个渠道发泄出来,而他选择了车师国。听说那十八条罪状中,有两条便是说车师国君主为了与大历合作竟牺牲女将军沈阿翘,导致最后“无辜者代受其过”,实在不可忍! 又,车师国主动挑衅,曾与南诏连连征战,南诏数次主张合议被驳回,妄顾天下黎民百姓安危,竟征战四年,误了多少痴情儿女好姻缘,实在可憎可厌! 凤青鸾一腔怒火,全数化入这场战争中,她只希望,从此后他能从那种愤怒之中走出来,放下执着,再也不要念着她这个不该念着的人。 凤羽却又提到了慕风,又道:“若是樱离知道,他所爱的男子,竟这么快便移情别恋,所谓化为眉间一缕玫红的痴情,也不过如此,她又会做何感想呢?” 她当初刚刚回到上京,便被关静发现,称她为蝴蝶皇后,将她带到了慕风的面前。所有人都知道,段樱离死了,那么剩余的这个自然就是蝴蝶皇后。 段樱离本来想在见到了慕风,解释一下的。 没想到面见慕风时,他怀里却正搂着一个娇艳漂亮的女子,那女子将手中的葡萄剥了皮儿,放到他的口中,媚眼如波,唇角却带着略略的嘲讽,漠然看着进入大厅的段樱离。 这时,段樱离才知道关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心,将她带入宫中。 而是怀着满满的恶意。 段樱离眼眸微微一暗,便跪下,默默地请了个安。 然后便听得慕风冷漠的声音道:“蝴蝶皇后,你回来了。” 段樱离点了点头。 “你回来就好,孤正想着,你若不回来,孤却去哪里找你。你到底是她最重视的人,她为了你才死的,你若死了,孤岂非很对不起她,你能回来,很好,很好……”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道:“关静,让她住到冷芒宫去吧。” 就这样,她被送到了冷芒宫。 她在被带离甘泉殿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慕风正将那娇艳的女子搂在怀中,深情亲吻。 …… 凤羽见段樱离想什么想得愣住了,又向她招招手。 “小雾,你过来。” 段樱离走了过来,他忽然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下。 段樱离被惊得后退了好几步,怒视着他。 却惹得凤羽笑了起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当初可是说好的,若你那日没死,之后便可长伴我的身边,我会待你像亲妹妹一样。” “亲哥哥,会这样亲吻亲妹妹吗?”段樱离愤愤然地比划着。 凤羽却是哧地一笑,“你们女子啊,果然如前人所说,近则不驯,远则怨。你不是一直盼望着我能这样对你吗?” 说完,他站起来打算走了,“你放心,我会把你当成亲妹妹的,否则我也不会跑到冷宫来探你。小雾,只要你还顶着段樱离这张脸,你就还有希望。所以你要坚持住,一定会苦尽苦来的。” 段樱离淡淡地转过目光,表示不以为意。 再抬眸时,凤羽已经走了。 转眼间,到了过年的时候。 段樱离这里当然还是什么都没有,不过她二世重生还当真积累了关于如何在冷宫尽量过好一点的经验。比如找些干柴来点燃烤火啊,将饭食热过了再吃啊,或者是利用身上的钗了什么偶尔换点好吃的,所以其实她过得还不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凄惨。 甚至因为无人打挠,也不必为任何人操心,她的面色反而红润了些。 倒是大年三十的前一日,方鱼来到了冷宫,当时她正坐在一堆旺旺的火前面摆弄自己的头发。方鱼见状道:“看来你过得不错,我倒白白为你操心了。” 段樱离冲着他一笑,比划道:“你怎么来了?” 方鱼将手中食盒打开,把里头的菜一一拿出来,“毕竟是过年了,我来给你送些菜。” 段樱离点点头,比划道:“算你有良心。” “虽然那时候,你欺骗了我,让我误会你真的是樱离姐姐,我很生气。不过毕竟你也是樱离姐姐看中的人,我们也曾共患难过,所以我还是会尽一下朋友间的友谊。” 段樱离点点头,夸赞着,“方鱼,你果然是重情重义的男子汉!” 方鱼又道:“不过,你总是在冷宫里生活,也不是个事儿,你有什么打算吗?” “这里生活很好呀,真的很好。我还不想出去了呢。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人会在我的饭菜里下毒,我不用过得步步惊心……这里很适合我这种有哑疾的残疾人生活,你不用担心我,我宁愿在冷宫里过一辈子。” 方鱼看得愣住了,哧笑道:“真没想到,还有觉得冷宫好的人。” 段樱离又道:“听说,你们的皇帝,要立新妃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一直将慕风称为“你们的皇帝”。 方鱼点点头,“是上次去玉郡带回来的那位姑娘,父亲原本做最苦的那种事,就是下矿挖玉,然后切割,很是辛苦。那一次,听说圣上要巡玉矿,他的父亲竟是想了个办法,不怎在矿里做了什么手脚,圣上经过的时候,分明是看到一个姑娘在玉石之中,美得不似人间女子……” 说到这里,方鱼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夸张了,因此重新组织语言,“就我现在看这女子,比之樱离姐姐的美倒是差远了,只是现在樱离姐姐已经逝去,这女子在宫中倒是独拔头筹,算是极美。 圣上当时见到这奇景,便问怎么回事,那挖矿的男子就跑出来,说是自己的女儿,因为长得过于美貌,忽然被玉给吞吃了,恐怕要借圣手抚一把那玉,玉才会把女儿给还回来。” 段樱离听着这故事,倒是有趣儿,一时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好奇比划道:“难道玉还真的会吃人?” “玉会吃人?当年,我随着圣上一起到了玉郡,圈地为东夏国,第一块玉,便是我方鱼挖出来的,接触玉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玉会吃人,恐怕是那老儿玩的什么把戏,为的不过是引起圣上的注意罢了。” 段樱离还从来没有去过玉郡,其实她倒是一直想去那里看看,慕风起初掘起的地方。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结果圣上真的便去抚了下那块玉,那女子便真的从玉中走了出来,含情脉脉地向圣上施礼,感谢圣上的救命之恩。又说,大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圣上原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但那女子竟是紧跟着圣上,无论别人如何嘲弄,侍卫如何赶她,她都像是牛皮糖一样粘着圣上。 后来,圣上令我仔细堪察那里,虽然没有得出确切的答案,左右也不过是利用玉石通透,光和影的作用而施出的障眼法。我后来便给圣上回了,圣上却道,这老儿如此狡猾,想必生出的女儿也极有趣,真还得留在身边才好玩。” 段樱离比划道:“这女子,便是现在要封妃的女子?” 方鱼点点头道:“正是,圣上赐封为玉妃。” 发现段樱离听完他的话,似乎又怔怔的发呆,方鱼又道:“怎么,小雾,你还是没有想通吗?” 段樱离茫然看向方鱼,“想通什么?” “天下男子,莫不是三妻四妾,天下帝王,莫不是后宫三千宠。我知道,你还是很爱圣上的,可是他却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男子,而且你亦不是真正的樱离姐姐,自然会遭此冷遇。现在不如断了心思,好好为将来打算。” 段樱离比划道:“那要如何打算?”   ☆、玉妃来访 “小雾,找机会我送你出宫吧,圣上虽然怪你,可是也没有致你于死地的想法,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说不定他只是不想见你,你出宫后或许还可以找到新的生活。” 段樱离点点头,感谢了方鱼为她所做的打算,但说到要出宫,她的脑袋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这里好。不想走。”她比划着。 方鱼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无论如何,希望你新年快乐幸福些。” 段樱离点点头,“你也一样。” 方鱼又道:“听说年后,西凌的公主会来。” 段樱离又点点头,向来,公主不似皇子,可以随便游历。公主既然是要来到南诏,恐怕是身负重任。 看来,慕风的好事又近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段樱离忙出忙进的,从几个荒废的房间里找出了以前宫里藏着的红绸子,将它们挽成红花的大花,门楣上来两朵,屋子里来两朵,门前的树上则来上好多朵,还在树枝上挂些别的颜色的流苏,观察着自己的杰作,段樱离觉得,这棵树与当初南诏国那颗许愿神树有几分相似了。 又想起在许愿神树那里,与慕风的相遇,若不是他,她那日便要被段芙蓉害死了,西壁涯下他不见了,她其实有担心的。 不过那时候,她不喜欢流泪。 之后她在树下点了堆篝火,宫外哪里的丝竹声传来,她便随着那丝竹声翩翩起舞,自得其乐,不一会儿,忽然见到远处冲天的烟火爆开,漫天的五颜六色,段樱离呆呆地望着天空,双手抱在胸前,“哇,好美啊……” 自她重生之后,她还没有如此好好的欣赏过烟火,以前她看到烟火,只觉得那是刹那明媚,自心底生出悲伤之意,但是现在,她忽然明白,美就是美,曾经存在过,便谁也不能抹去,那一抹明媚虽然消失,可是却会长留在某些人的心里窠。 就如慕风的曾经,很多人都把它抹去了,连慕风自己都不记得了,然而她却爱上了,虽然时间不对,那又如何?谁让她好死不死的长梦三年,谁让她的时间始终都和别人不一样呢? 至少,现在,她还在他的身边。 烟火直至深夜,才渐渐地淡了。 段樱离从火里扒出几只热土豆,慢慢地吃着。 ……她以为这个长夜就会这样过去,不料,宫门无声无息地打开,有个人跌跌撞撞的走进来,倒把段樱离吓了一跳。 拿了根棍子,悄悄地躲在树的后面。 只见那人手中还拿着壶酒,随着他越来越接近火光,段樱离终于看清了,他竟是慕风。这样的夜里,他不是应该带着妃嫔好好好过年吗,怎地跑来这里? 段樱离依旧躲在树后,没有出来。 慕风看到了火堆,还有树上的红绸子,大概觉得有些好笑,扑哧地笑了出来,接着又往房间里而去,发现房间虽然简陋,却很是干净,房间里竟也布置的红红火火。他咦了声,似乎很疑惑,又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觉得火堆前暖和,因此竟坐到了火堆前。 看到刚扒出来的几个土豆,他把它捡起来,吹吹剥剥,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段樱离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的肚子还饿着呢,她是特意留着这几个土豆当夜宵的,这下倒好,他这个每天都有无数山珍海味可吃的皇帝,抢吃了她的土豆! 唉,难为她要饿着肚子过年喽。 好在慕风最终还是给她留了一下,然后他站起来,向着黑暗中竖起拇指,“不错!不错!樱离,你烤的土豆也好吃!” 他四处看了下,段樱离倏地把身子藏到树后去。 慕风没有发现人影,也不管那么多,跌跌撞撞地又回到屋子里,摸摸肚子,“嗯,饱了,睡觉。” 然后他把自己的外裳脱了,便上~床,把被子拉起来,盖在自己的身上。 巴嗒一下嘴巴,便睡着了。 段樱离在门外看得清楚,这时候蹑手蹑脚地进入房间,发现他虽然喝醉了,却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吗,又是吃,又是睡的,连被子也给自己盖的好好的……她坐在榻前看了他一会儿,但将茶壶拿去外面的火堆上烤着,想着他一会醒了,想要喝茶时便有热茶可喝。 放好茶壶,刚准备进屋,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却是有些不客气的,声音挺大,接着关静带着一队人走了进来,看到段樱离也只当没看到,直接就进入了屋子。 看到慕风已经睡了,关静吁一声。 “都小点声,别把圣上吵醒了。” 众人立刻都小心翼翼了。 这时候,徐微言与淑妃蔡丝萝,及静妃贺兰兰走了进来,发现慕风果然是在冷宫弃后的榻上,心里都是很不舒服。徐微言向蔡丝萝道:“果然臣妾没有猜错,圣上是来了这里。可见圣上对蝴蝶皇后还是颇有留念,现在却是有些为难了,这要如何才好?” 静妃贺兰兰则是几步走到段樱离的面前,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巴掌,“花轻雾!你真是不要脸!当初是冒充人家段皇后,才得到这帝后之位吧!现在都被打入冷宫了,还在这里勾~引圣上,贼心不死!告诉你,你那点破事我们现在都知道了,识相的,以后就乖乖呆在这里,且莫胡做非为!” 段樱离待她的话说完,也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静妃愣了下,便尖声道:“你这个贱蹄子!看我不杀了你!” 段樱离却走蓦然躲到关静的身边,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道:“段皇后临死前将治疗关皇后之病的法子告诉了我,你若还想让你的妹妹好,便在此时护着我。况我虽住在冷宫,到底还是皇后,圣上并未驳去我的封号,你们如此做便是欺君犯上!” 关静原本也是极聪明的人,只是因为身体受残后,才会变得很偏激,竟然将段樱离所说的全部都看懂了,一时微感诧异。 当贺兰兰来撕扯段樱离的时候,便迅速地站到了段樱离的前面,“静妃娘娘,请您自重。” “关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你竟要护着她吗?” 关静摇摇头,“非奴才要护着她,而是因为她毕竟是皇后娘娘,就算身在冷宫,然封号在,地位便在。各位娘娘见了她不请礼倒也罢了,还要打她,这可就是大不敬了。须知,打她便等于打圣上的脸,况且现在圣上便睡在她的榻上,谁知道圣上清醒后,会不会替她出气呢?各位娘娘,奴才也是为了你们好呀。” 淑妃蔡丝萝向来稳重些,这时便道:“关公公说的倒是有道理,照我看,我们便将圣上接回宫去休息好了。这冷芒宫真是宫如其名,又冷又阴沉,只怕圣上在这里住一晚上,于龙体不利。” 关静也极为赞成,“是,是,淑妃娘娘说的对。” 徐微言也点点头,“即是如此,便麻烦关公公了。” 只有贺兰兰还是极度不服气,狠狠地盯着段樱离。 慕风始终都在沉睡,关静叫人抬来了暖轿,这才让奴才进去,将慕风抬到暖轿中,安置好后,便道:“奴才这就将圣上送到甘泉殿,各位娘娘请回吧。” “关公公,圣上喝醉了,身边需要有人照顾,依我看,不如将圣上送到我的寝宫里,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圣上。”贺兰兰道。 其实蔡丝萝与徐微言莫不做此想,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如今,既然贺兰兰说出来了,蔡丝萝也道:“还是去我那里吧,离此较近些。” 关静面无表情地道:“素来只有圣上翻了牌子,才会选择去谁的寝宫,没翻牌子,便是默认至甘泉殿或者是南书房休息。” 徐微言忙道:“那怎么可以,南书房现在……” 说了一句她便住了嘴,那玉妃自进入宫中,竟一直住在南书房。 众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关静道:“好了,各位娘娘莫争,圣上正值青年,与各位娘娘来日方长,这暖轿里虽然暖和,到底不如榻舒服,奴才不敢再耽误了,便皇圣上回宫了。”说着,也不等几人再说什么,就往宫外而去。 蔡丝萝与贺兰兰连忙跟在轿旁,只有徐微言见众人都出去了,她却依旧站在那里。围着段樱离观察了一圈,又看到了树上的红绸及房间里的红绸,便叫了贴身丫头小月,“把这些红绸都折了扔在火里烧掉,还有屋子里的,同样都给我折了。” 段樱离也没有阻止,她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儿都没有呢。 过了片刻,院子里就灰扑扑了,徐微言亲自监督,将红绸子烧完,又用雪将火扑来,这才放心地走出宫去。 第二日,徐微言倒是早早的便来到了甘泉殿。 这时,慕风刚刚起来准备上朝,听奴才报,便道:“让她进来吧。” 徐微言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她亲自熬的热粥,“圣上,昨晚您喝醉了,臣妾想,您的胃肯定不舒服,所以今日便熬了粥送来。” 慕风嗯了声,“言丽仪有心了,放着吧。” 这时早膳开始往上端,慕风并未请徐微言入座,他自个也没有拿筷子,微蹙了眉头把关静唤了进来,“关静,孤问你,昨晚孤是如何回的甘泉殿,又从哪里回来的?” 关静刚要回答,徐微言已经道:“圣上,昨晚看大戏,您醉倒在龙座上,关公公由大殿将您送回来的。” “是吗,可是孤怎么觉得,好像去了个地方,那里到底都挂着红绸子,喜气洋洋……但是,但是没有人……” “红绸子那是多么的俗气呀,宫里没有这样的地方。皇上肯定是做梦了。” “做梦?”慕风有点儿茫然。 关静这时候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忙道:“没错没错,皇上您是做梦了!” 慕风点点头,不再纠结此事,但却以胃里翻腾为由,也没有用早膳,便直接上朝了。 当天下午,段樱离正在打扫院子,将那些雪啊,灰啊都扫到一处,再端将去撒在树林子里,用作是肥料。正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慕风就进入了院子,二人目光相对,都是微微怔了下,慕风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的情景,满树的红色还有火里扒出来的土豆,还有……屋子里…… 他进入屋子逛了一圈,很失望地发现,屋子干净是干净,但是没有一点儿生机,那满眼的红色果然不存在,看来昨天真的是做梦了。 他又看向段樱离,只见段樱离低垂眼眸,又向他默默地施了一礼。 慕风冷冷地哼了声,便又走了出去。 深夜,倒是关静早早的来了。 他因为看不懂手语,所以还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很明显是想和段樱离好好的谈谈。 “花轻雾,本公公问一句,你答一句。” 段樱离表示不必如此麻烦,在纸上写下一句话,“小雾虽然知道方子,可是医术并未到家,况且段皇后逝世时,再三交待,一定要在这同时,将圣上体内的蛊虫弄出来,可惜我现在是做不到的,圣上又不会信我。” 关静想了想道:“如今段樱离已死,圣上便是恢复了记忆,也没什么,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定会说服圣上,让他同意此事。” “那么,便请你说服了圣上再来吧。” 关静又道:“你现在人在冷宫,却也是惹了些麻烦的,你千万保重自己。” 段樱离一笑,“你放心。” ……关静是要如何说服慕风,段樱离是不清楚的,但是之后的几天里,关静都没有来冷芒宫,而那位玉妃终于得到正式的册封。 册封当日,玉妃便来到了冷芒宫。 段樱离虽是第二次见到玉妃了,但头一次因为那画面太扎眼,她实在没有好好打量,这时再打量,发现玉妃肌肤如雪发如墨,纤纤柔挗细细腰,一双水眸如秋水明月,一张小脸虽不至倾国倾城,却别有番味道,的确是个吸引人的美女。 她走上前来,假腥腥地给段樱离请了个安,未等段樱离说什么,她便直起身边,很无礼地捏住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据说,圣上的心里,一直想着南诏那位段皇后,不过段皇后已死,只是她却与你花轻雾的面容一般无二,我倒是想瞧瞧,段皇后到底有多漂亮。” 她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发觉她虽未施粉黛,可是眉清目秀,特别是那双眸子,如同已经看透三丈红尘,清澈的如同幽潭。 她越看越生气,忽然拔下头上的钗,道:“你这张脸,的确太烦人了,不如我给你破破相,免得遗祸人间。”说着,钗尖便往段樱离的脸上划来,段樱离如今倒是无所谓,反正大家都以为段樱离死了,反正慕风也已经移情别恋,这张脸看来,也没有多大的作用,破了就破了吧。 却在这时,听到一声唤,“玉妃,你怎么来了这里?” 正是慕风的声音,便见玉妃手中的钗忽然掉转方向,蓦然刺向自己,啊地一声倒在地上,胸前已经被刺破,一点嫣红透过衣裳渗了出来。 慕风似吃了一惊,几步奔过来,“玉妃!” 见到她胸口的伤,他蓦然将一双冰寒的眸子转到她的身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伤她!” 段樱离知道这时候解释什么都是没用的,当下也不多做解释,只是默默地退到一边低垂着头,却听得玉妃道:“圣上,不能怪皇后,都是臣妾自己的错。今日封妃,臣妾做为妃子,理当来到皇后寝宫请安,可是却不会说话,言语冲撞了皇后,因此才……” 慕风冷笑道:“她算哪门子皇后!世人皆知她是个骗子!”又下令道:“从今天开始,十天之内,不许给花轻雾送吃的!” “是!” 慕风抱起玉妃,便走了出去。 十天不送吃的,慕风想饿死她吗? 这倒无所谓啊,死就死了吧,反正段樱离早已经死了。要真死了倒好了,不会眼睁睁的看到他与别的女人好,看到他那么紧张别的女子。   ☆、三次刺杀 过了几天,方鱼还是来了。 他武功高强,倒不需要走那个被人把守的正门。还很贴心的带了许多吃的。 段樱离很享受地吃着每样糕点,笑着比划道:“你不怕圣上发现吗?你会受惩罚的。” “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你饿死?” “十天而已,如我这么聪明,怎会饿死。” “小雾,我觉得你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现在的你越来越幽默了,还懂得说笑话。窠” 段樱离裂嘴笑着,云淡风清的模样。 方鱼却又叹了声,“樱离姐姐好在已经去了,否则看到现在的情景,不知有多么的伤心。” “你怎知她会伤心?说不定她高兴极了。”段樱离比划道。 “虽然我不懂女人,但是我知道,没有一个女人希望自己死去后,自己所爱的男子马上就娶了那样多的新宠……” “哦。”段樱离只好点点头。 方鱼想起有关玉妃的事,便气不打一处来,接着道:“那玉妃之父,分明就是故弄玄虚,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攀上高枝……后来我打听到,这玉妃其实并不是这老儿的亲生女儿,他的亲生女儿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病死了,玉妃来历不明,我于是告诉圣上,让他不要立这女子为妃,可他不听。 这几天,竟还将玉妃之父接到京城来,听说玉妃给他安排了住处,买了大宅子,很是阔气……” 段樱离默默地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方鱼又道:“还有,西凌国的公主也来了。” 这事在年前,方鱼就提过,这时他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道:“你猜,这位公主是谁?” 段樱离笑笑摇头,比划道:“我怎么知道是谁呢?” 方鱼道:“不过告诉你,你也有可能还是不知道她是谁。在几年前,南诏国发生了许多事,其中一件便是萧东壁为了感谢段皇后之父段将军当初献计,重挫反将萧炎并大败大历,于是将自己的女儿萧百恋许配给段将军之子段逸,这段逸后来却被……” 想到他是被段樱离所杀,方鱼顿了顿,又接着道:“来者正是萧百恋之妹,萧瑶,听说那萧百恋之前与段皇后很不对付,现在其妹竟然想要嫁给圣上,不知道安得什么心。可惜圣上失去记忆后,对这些人都殊无防备,亦不听我谏言,反而责备我多事。” 最近,方鱼已经因为这个原因,而遭到慕风的冷待,仕途的不得意,让方鱼心中憋着口浊气,这时使拿起酒壶,狠狠地喝了口。 段樱离也将他的酒壶拿过来喝了口酒,看到方鱼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笑着比划,“御寒!” 在萧瑶进宫那天,宫里为了欢迎来使与这位公主,整个宫苑都忙碌起来,段樱离中午的饭食可说极好,碗里居然有一只鸡大腿。送饭的人道:“皇后,您今儿可是沾了那西凌公主的光,宫里都在大摆宴席。” 段樱离笑着点头,表示感谢。 又过了几天,便听到慕风要娶这位萧瑶公主的事情,而且因为西凌使者要尽快离开,所以大婚会在使者离开前就提前办,而嫁妆则由西凌专门的送嫁队伍送过来。段樱离感觉自己的手冰凉,她数次安慰自己,慕风以为她死了,所以才会开始爱上别人,但若是段樱离真的活着,他就不会这样做吗? 当天晚上,她悄悄地从冷宫的狗洞子里钻出来,往甘泉殿而去。一路上走走停停,尽量避开宫人,好在路是熟悉的。 正愁怎么进去,忽然来了一支舞乐队,人数众多,她便跟在后面进入,并拉起面纱,进入后便低垂着头,站在众人的后面。终于见到慕风了,他已经喝得有点醉熏熏,身旁便是那玉妃在陪着,这时候玉妃不耐烦地道:“这么晚了你们来做什么?” 领头一个太监道:“玉妃娘娘,这个舞乐班子是要在三天后,圣上与西凌公主大婚时助兴的舞乐班子,需要圣上再做最后的确定。” “这么点破事也要圣上亲自裁定,你们都是饭桶!” 玉妃正骂得兴起,便听到慕风道:“好,就你们了。” 舞乐班子众人说了声诺,便在这时,段樱离忽然觉得寒意扑面,愣怔间,舞乐班子的人已经忽然都从腰间拔出了刀,凶神恶煞般向慕风冲去。玉妃惊得大喊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段樱离回头就跑出大殿,“有刺客,护驾!” 好在段樱离的这一声大喊,就近的侍卫匆匆往这边冲来。慕风已经大袖的挥,护着玉妃往后退去,舞乐班子的人却是紧追不舍。 这时候,官红俏忽然冲了进来,冲到慕风的身边,将刺客拦下,战在一处。 段樱离心里明白,此时自己应该立刻走,但她实在又不放心,目光落在慕风的身上,爬在地上,一点点地接近他。这些刺客虽然进来了,但很明显都不是专业的刺客,武功也都是江湖把式,没几下便被官红俏及众侍卫打倒一片,红官俏将冲在前面的几个顽固份子当场斩杀,后面被抓住的人才不再挣扎。 但却张口大骂,“狗皇帝!你不得好死!你如此对待黎民百姓,你会遭天谴的!” 慕风冷面冰霜,搂着瑟瑟发抖的玉妃,“把他们带下去,严刑拷打,问出真相来!” “是!” 随着一阵嘈杂的声音,大殿终于安静下来。段樱离此时却已经进入了偏殿,她想跟慕风说几句话,目的没有达到还不能走。在慕风与玉妃进入偏殿的时候,她已经躲在了榻下,此时,便见到慕风与玉妃二人走到了榻前,玉妃道:“圣上,臣妾伺候您。” 慕风道:“不必了,你回去吧。” “圣上——”玉妃撒娇。 “朕想静一静,出去!”他的语气冷了起来。 玉妃无奈,只好告退下去。 不一会儿,关静走了进来,“圣上,那些人已经被关进了天牢,正在审问。” 慕风嗯了声,又道:“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回圣上,第三次。” “关静,你是怎么做事的,三次了,你都轻易的让刺客混了进来!” “关静办事不利,请圣上责罚!”关静跪了下去。 慕风却道:“到底是谁,这么固执的要让孤死,关静,告诉他们,明日孤要亲审这些刺客!” “是。” 关静站了起来,刚准备退下去,又听得慕风道:“你妹妹,最近怎么样?” 这一句话,大概戳到了关静痛处,他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哭腔,“圣,圣上……她,她实在太可怜了,请圣上救救她吧!” “孤已经发下布告,请能治疗此症者来治疗她。” 关静又道:“圣上,皇后的病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治好,但是那卞连玉却能治好圣上您的病,您便让卞连玉试试吧。” “放肆!孤说了不用,滚!” 大概是因为关静劝说的次数多了,让慕风很是烦躁,他竟一脚将关静踢得倒在地上。 关静无奈,爬起来又说了声,“奴才告退。”便出门而去了。 慕风却又道:“让红俏进来。” 官红俏进来后,道:“圣上,这些刺客与上次的应该是一伙的,奇怪的是,经过我的调查,发现这些人身份寻常的很,就像前次进来的那个送苏绣的,他们原本便是一个普通的绣坊,却是倾全绣坊的人进入宫中,刺杀圣上。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舞乐班,之前便也是个舞乐班,也是整个舞乐班混入宫来,刺杀圣上。” “可恶!”慕风狠狠地捶了下床榻,“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却为何如此大胆?” 官红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此沉默。 慕风道:“你出去吧!” “我会安排人手,加强守卫。” “嗯。” 官红俏出去后,便又进来一行四个丫头,慕风道:“你们便问都出去,孤要一个人静静!” 四个丫头诺了声,便退下了。 慕风拿起酒壶,继续喝酒。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空酒壶落在榻前的地毯上,慕风的一只胳膊,也垂在榻下。段樱离忽然发现,他的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仔细地一看,却原来是一只木蝴蝶。段樱离的心突地跳了下,又等了很久,直到听到慕风的呼吸深长,分时是已经沉睡,她才小心翼翼地从榻下出来。 看到慕风果然醉倒在榻上,她一时看着他,只觉得情绪极是复杂。 终于,还是替他盖上锦被。 “慕风,慕风……”她轻轻地唤了两声。 慕风竟然听见了,翻了个身,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慕风,我是樱离……” 慕风哦了声,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激动,只喃喃道:“樱离啊,我又不认得你,你出来做什么,你应该跟着凤青鸾回去,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慕风话倒说的挺顺溜,也不知道到底是醉了没。 段樱离一时不敢确定,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却听得慕风又道:“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孤的梦里……孤已经忘了你,不想再想起你,孤也不想再想起以前的事,既然你已经死了,就离开吧,不要再打挠孤……” 段樱离忽然明白,慕风为何拒绝卞连玉给他做治疗。 他竟再也不想想起以前了,他想把她彻底的忘记。 段樱离又道:“好,我马上离开,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爱我吗?” 段樱离凝重地看着慕风,一个细微的神情都不想放过。 然而慕风并没有为难她,很快就给了她答案,“不爱——一点都不爱!孤恨她,恨她打挠孤的生活!快走!快走!” 这一刻,段樱离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你不要它的时候,它似乎就在你的身边,触手可得。你想要它的时候,它却化做一阵烟尘,怎么都抓不住。 段樱离道:“好,你不爱我,那很好。那么,以后我做什么,也都与你无关了,你做什么,也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再因为你的任何事而感到悲伤与忧心,我们各自做好自己,各自好好生活吧。我希望你生活的,快乐,幸福。” 段樱离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虽然她是放轻了脚步,但还是有人发现了她,喊了声,“喂,什么人?” 段樱离却不理会,迅速地进入树林中。 …… 第二日,官红俏来到了冷宫。 段樱离向她比划道:“此处简陋,没办法招待官大人,还请见谅。” 官红俏冷冷地道:“昨晚,你是不是擅入了圣上的寝宫?” 段樱离犹豫了下,忽然道:“红俏,是我。” 官红俏愣了下,接着目光中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你——” “我是段樱离。” 官红俏忽然拔出了剑,“你如果是她,我立刻杀了你!反正世人皆知,段皇后已死,你便是应该死去。” 段樱离倒没有惊慌,道:“我知道,所以我相信,此事你肯定会隐瞒着所有人,因为你最怕段樱离回到慕风的身边。” 官红俏紧张地道:“你想怎么样?” “昨晚,我的确去了甘泉殿,但是我没有与慕风相认,慕风也并不知道我便是段樱离,我想,这辈子他都不会知道了,我也不打算再让段樱离这个人出现。”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因为你是真心的爱慕风,我想你一定不会伤害他的,你是值得信任的。” “那又如何?我不会为你办任何事?” “当然,我也没有资格让你为我办任何事,我只是无意间听到你与慕风的谈话。听说来了好几拨刺客,却问不出任何的消息来?” 官红俏点点头,“是的。” “能说说是什么情况吗?” 官红俏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红俏,你还记得孟御侍吗?” 官红俏点点头,“她在牢里神秘失踪了。” “她没有失踪,我就是孟御侍,其实我一直都在慕风的身边,你即是信孟御侍,也应该信我。” 官红俏愣了好一阵子,似乎终于想通其中的关窍,于是点点头道:“那跟你说说也无所谓,反正你现在住在冷宫里,出入不得自由,谅你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接着,官红俏便将这件事的始末说了一遍。 这个月,一个来了三拨刺客,一次是因慕风从北峰回宫的路上,一次是回宫后,一批绣坊的工人居然也来充当了刺客,最后一次便是这个舞乐班。 他们都是普通的百姓,但是审问的时候,却都是拒不开口,无论用多大的刑法也没用,前面两拨于是都被大刑折磨至死。 至于这个舞乐班,昨晚被送入天牢的时候,尚且大喊大骂,但是今日再审问,却是半个字也不肯吐露了。 段樱离听到这里,又问,“那么,主审官是谁呢?” “是凤大人。” 段樱离微微一怔,“他怎会做了主审官?北峰之事……” “凤大人上一次去九江城赈灾,立了大功,再加上国师的推荐,现在他已经是三司宰执,分管京机刑狱要案,自然他是有资格做主审官的。” 段樱离陷入思考中,过了片刻,忽然笑道:“红俏,今日,圣上是不是要亲审这些人?” 官红俏点点头,“是的。” “你且过来,听我说,你去药房……” 官红俏记住了,又问,“这些药有什么用?” “它们可以让那些人开口说话,但是且记,千万不能被凤大人知道他们服用了你的药。” 不知道为何,官红俏倒是很相信她说的话,再说这些人死不开口,也别无他法,所谓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她立刻去药房,按照段樱离所说的名字,拿了些药丸,便马上赶到天牢。只是喂那些人吃药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他们都以为她要毒死他们。   ☆、清明寺赏梅 官红俏只好道:“今日是圣上亲审,你们不是有冤吗,一定要说出来对不对?你们吃了这药就能说出话来了。记住,在见到圣上之前,不可言语。” 舞悦班子倒也有特别明理的,马上想到什么,便带头服了那粒药丸,服了后也并没有出现异样,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服用了。 他们刚刚服好药丸,凤羽便进来了旆。 “官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圣上让我来提他们的。” 凤羽哦了声,狐疑地向牢里看了眼,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于是道:“那一起走吧。” 当天如何审的,段樱离没有亲眼见,只是晚上的时候,官红俏拿了一个大食盒,里头摆满了好吃的,给段樱离送来。 “段樱离,你既然没死,凤青鸾那个傻子为什么要给你办丧礼?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你死了。” 段樱离笑笑,“他是为我好。窠” “那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向圣上坦白?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回到圣上的身边,你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难道只是想留在冷宫里吗?” 段樱离淡然一笑,“或许我如果不出现,他会生活的更加简单些。既然他不想记起来,就让他以为我死了吧。你看,现在多好,后宫不是很热闹?” 官红俏哦了声,“你别骗我了,没有哪个女人看到自己的男人这样,还会叫好的。” 说到这里,官红俏道:“对了,你猜,那些人为何要刺杀圣上?” 段樱离想了想道:“听说九江城那一带的人,男女皆喜欢头戴小帽,那天,那些刺客虽然没有戴帽子,便是盘起的头发很是别致,后来仔细想想,那头发该是为了戴帽子才会如此盘的,想必他们便是之前疫区的百姓。 说到疫区,便会想到之前凤羽在九江城控制疫毒安置百姓的问题,当初朝廷压送了很多粮草以解百姓在疫情过后百姓的燃眉之急……” 段樱离说到这里,却微顿了下,当初有暗哨送消息来,说粮草在进入中转站后,再出来时被意外发现,有些装粮食的袋子里,装的却是黄土,得到消息的慕风即刻派人追查这件事,但尚未出来真相,疫情便被控制住,灾民也被安置好,不管怎么样,最后的结果是好的,慕风虽然还是继续让血骑卫秘密调查,但最后的调查结果段樱离却不清楚了。 这时,便将这话说了一半儿,又道:“按道理说,疫情被控制住,百姓也有所安置,九江城的百姓应该感谢圣上才对,怎会一次次的刺杀?难道是,当初的安置实际上是别有内情?” 官红俏一拍掌,“段樱离你果然机智!” 接着,她便讲述了有关今天上午审那些刺客的事,刺客原本都很强硬,在牢里的时候用尽了各种方法他们都咬紧牙关不松口,前面几批刺客,很多人都直接死在刑具下,撑到最后的因为死不开口,也都被斩杀于南门。 但是今日这一批却有趣的紧,在牢里的时候还很死硬,看到皇帝亲审,居然竹桶倒豆子,将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 现在想想,前面两批也都是普通百姓,除非特别训练过的死士,否则谁能熬过那些刑具呢?死不开口并不是不想开口,而是无法开口。 而他们开口后,所说的事情却令慕风震怒。 总结下来是有两件事,第一件事,疫情是如何控制的。 当初九江城前后共有一县六镇,六个镇里有四个镇合十七个村出现染疫人员,其中有十个村因为疫情比较严重,直接被凤羽封村烧毁,也就是说,里头不管染病没染病的,便都烧死在其中,当时封在里头的百姓,可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第二件便是,幸存下来的村子,按照皇召,应该是每人都能领到口粮,但是他们却根本没有领到粮食,这样一来,竟然又饿死了不少人。 百姓所要的只是安居乐业,现在遭遇洪灾,本来就是重大灾难,引发疫情后,朝廷不但不管,还落井下石,将人命当成草芥,焚十村共合五千余人被活活烧死,又饿死三千余人,如今九江城内外一片萧条,土地荒废,营生关门,实在已经成了难民营,后来百姓想想,便都是皇帝的错,因此自杀起来,一批批的进宫刺杀皇帝,要为那八千余冤魂讨个公道。 段樱离听完后,道:“那么凤羽应该受到了很大的惩罚?” 官红俏点点头,“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解释,他说疫病是无法治疗的,只会传染更多,当时焚村便是最好的选择,为了彻底将疫病打败,这是唯一的办法。至于粮食,他给出的解释是,村民贪得无厌,就算有多少的粮食也依然会觉得不够吃,是他们胡乱哄抢,私自囤粮,才会导致一部分人饿死。” “那么后来……” “圣上还是很生气,已经将凤羽打发回玉郡,交给国师处置了。” 段樱离哦了声,便没再说什么了,现在凤羽有关尚撑腰,只怕后面的日子里,凤羽免不了要搅起大的风浪。 让段樱离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内务府居然有人来通知她,让她去西山清明寺赏梅。 段樱离在冷宫好几个月了,没有新的衣裳及发饰,甚至连胭脂都没有,好在是官红俏得知消息后,央慕风给段樱离送了一套原本蝴蝶皇后的衣裳,倒是素净。 段樱离头发上没有多少发钗,便让官红俏替她高高挽起,梳得干净利落,一丝不苟。 之后,便到了正殿,坐上马车,出宫而去。 路上,段樱离才知道,并不是慕风要她去赏梅,而是西凌的那位公主萧瑶,是她要求慕风一定要把蝴蝶皇后唤出来,她就是要看看,蝴蝶皇后到底有多美。 到了清明寺后,段樱离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人引路,往寺后而去。 经过寺里塔群的时候,忽然听到咒骂声及求饶声,段樱离脚步微顿,往那个方向看去,便见一个年轻女子正狠狠踢着地上那个和尚,“臭和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冲撞本公主!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便让你尝尝本公主的厉害!” 这女子一双眼睛即媚且利,下巴尖尖,艳红的衣裳在塔群中恰似一团燃烧的火,她见那和尚跪着求情,反而越来越生气,五指一张,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在那和尚的身上,那和尚便滚在地上痛苦哀号起来。 这女子却在一旁看得开心大笑起来,指着和尚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什么塔群之地是为禁地也,我便是进入禁地了,又如何?想用什么臭规矩约束本公主!你看你现在这模样,简直就是现世的小丑!” 那女子说完,似乎觉得这塔群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便再笑了两声,道:“不陪你玩了,风哥哥一定都等焦急了!” 说着她便笑着跳着往塔群外而去。 就见原本远处站着的两个和尚立刻进入塔群,将那个受伤的和尚抬出来,段樱离主动走上前,查看那和尚的伤情,发现他胸前一片红点,皮肤微微向外渗血,用手轻轻挤压皮肤,便见里头滑出一根小小的银针,细若牛毛。 原来竟是一片牛毛针,这牛毛针伤人,虽当时不至于让人死去,但若不将它们取出来,那针便会随着血液运行,直到心脏处,人便再也无救。 而这和尚却中了一大把牛毛针,可见施针之人之狠毒。 段樱离要了把匕首,划开皮肤,又取出一根针。之后便把匕首给了旁边的和尚,要求他把所有的针都取出来,这么一来,这和尚胸前的皮肤,便会被划的稀巴烂,过程当然也很痛苦,但是为了保命,也只能如此,而且要在短时间内快速的,否则那针更深入皮肤,便难以取出来了。 那些和尚应了段樱离,又向她连连道谢,她净了手,向他们淡淡地弯了弯腰,表示告辞,便接着往梅林而去。 到达梅林的时候,慕风与西凌公主萧瑶,及陈章的女儿陈湘湘、贺一过的女儿贺娟蝶和静妃贺兰兰,淑妃蔡丝萝、徐微言都已经在贺娟蝶也要过来请安,却被静妃贺兰兰扯住,贺娟蝶无奈,只能遥遥向段樱离点了点头。 段樱离径直走到慕风的面前,向他施礼。因她现在是蝴蝶皇后花轻雾,因此倒不必说话了,听得慕风淡声说了平身,便默默地站到一边去。 西凌公主萧瑶道:“原来你就是蝴蝶皇后,妙得很,果然有张倾国倾城的脸。”了,让段樱离意外的是,李常在也在,这时候李常在及徐微言倒马上过来给她请了安。   ☆、350.偷梁换柱 慕风的目光也淡然地落在段樱离的身上,打量了下,却又被什么刺痛了似的别过脸去。他今日穿着一袭黑色便装,衣襟上却用金线绣出龙腾图案,更显得他面如冠玉,芝兰玉树般。 段樱离抬起眸子,始发觉说话的女子便是刚才在塔群向和尚洒出牛毛针的女子燔。 萧瑶走到段樱离的面前,道:“皇后娘娘,我是西凌国的鸣凤公主,我叫萧瑶,再过几天,我便是皇上的凤妃,你觉得如何?” 段樱离用手语比划,“恭喜公主。” 萧瑶笑道:“本来像今日这种活动,皇后应该是不用参加的。不过我觉得,既然过几天我便要与皇后是一家人了,所以一定要相互认识一下才好。” 段樱离点点头,微笑了下,表示赞同她的话。 众人坐了下来,段樱离的目光却落在贺娟蝶的身上,贺娟蝶与陈湘湘是当初东夏复辟时,随着其父亲站对了阵列,而留下来的女子。她们还是如以前一样,都是贵女,只是多少经了点事,脸上不再有从前那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们是见过段樱离的,现在看到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她们的心情也略微复杂,因为害怕惹祸上身,这时候也只当不认得段樱离。 段樱离的目光落在周围的红梅之上,其实现在还没有下雪,这却是一种早开的梅花,像冬日里的一团团火,看了令人感到温暖。只是这种梅花,香气却略微欠奉,好像它们所有的力量都用在绽开花朵上。 慕风虽然让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在段樱离的身上,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看过去,脑海里忽然出现段樱离曾经取下人皮面具的那一刻,她对着他笑嫣如花…窠… 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他将那杯酒端起来,喝干。 萧瑶见状,唇角浮起一抹冷意,向众人提议,“只坐在这里喝酒没意思,我们不如玩个游戏。” 贺兰兰道:“什么游戏?若是骑马打猎什么的,我便不会参加了。” 萧瑶哈地一笑,“那是当然,如静妃娘娘这种身材,只适合养尊处优。” “你——” 贺兰兰气得咬牙,却见萧瑶已经到了段樱离的面前,“我看,不如我们对对子,若是对不上对子,便去梅林里替大家折梅枝。” 贺兰兰马上忘了自己刚才还与萧瑶生气的事,笑道:“好!赞成!” 段樱离不会说话,对对子自然是不行的,没听说哪个对子可以用手语表达出来。段樱离干脆站了起来,手语道:“我去替你们折梅枝。” 段樱离说着,已经径自向梅林里去。 “皇后,您这是认输了吗?” 段樱离只是回笑淡然一笑,在皇宫里呆久了,本来就是想要活动一下身体,折梅枝正合她心意,总比坐在那里动脑子想什么对子的好。 陈湘湘与贺娟蝶见状,道:“我们也去吧。” 因此又走了两个,萧瑶见大家不怎么给她面子,于是又道:“好好好,不如大家都去折梅枝吧,到时候让圣上裁定谁枝的梅枝更好。” 这一下,基本就全跑完了,留下来的只有贺兰兰和萧瑶,还有慕风。 贺兰兰死盯着萧瑶,只希望她能离开,这大好的可以与慕风二人相处的机会,就是属于她的了。 萧瑶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跺跺脚,也进入了梅林。 贺兰兰一阵窃喜,看到慕风自己倒酒自己喝,便走过来,微笑着接过他的酒瓶,“圣上,臣妾给您斟酒。” 慕风看了她一眼,笑了下。 贺兰兰的心怦然一跳,顿时喜极,给慕风连斟三杯酒,慕风都是很爽快的喝下。 “圣上,自从您上次出宫回来,便变了一个人似的。” “是吗?”慕风淡然道。 “是啊,不过有些事您还是得想开些啊,人死不能复生,圣上,您要学会怜取眼前人呐。” 慕风微微一怔,淡漠地道:“看来你都知道了。” 贺兰兰方才想起来什么,忙道:“臣妾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慕风的眸中有锐色一闪,忽然将贺兰兰揽入自己的怀里,使她坐在他的腿上,淡淡的酒气扑到她的脸颊上,她一时脸红心跳,轻轻地一声,“圣上……” “静妃,是朕一直冷落了你,朕向你道歉。” “圣上,有您这句话,臣妾一切都值得了。” 慕风的手指轻抚她的脸,“你的皮肤很好。” “谢谢圣上夸赞!” 贺兰兰只觉得身子发软,气息不稳,便端了杯酒喝,听得慕风在她耳边道:“听说你父亲最近买了一个庄院,很大,也很美。” “是啊,而且就在上京内,臣妾一直想出去看看。” “准了,明天你就可以出宫探亲,孤准你三天假。” “谢圣上。”贺兰兰喜不自胜。 要知道宫内妃嫔想要出宫 探亲那是难上加难,贺兰兰算是幸运的,其父亲是贺相,时不时的派人来宫中探望她,有些妃嫔,一旦入宫,便一辈子都难以得见家人一面,更不要说什么回乡省亲了,贺兰兰忽然得此殊荣,自然是觉得脸上有光了,忍不住竟抱着慕风狠狠地亲了两口。 慕风也笑,背过贺兰兰时,却很嫌弃地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口水。之后他道:“你也去折梅枝吧,折个漂亮些的,等会孤亲自插在你的发上。” “是。”贺兰兰的脸红的如同苹果,匆匆入梅林而去。 慕风又端了杯酒,信步进入梅林。 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多久,风景全然没看进眼里,只是本能地往那清静之地而去,忽然发现段樱离的身影似在不远处,他便顿住了脚步,用目光追寻那身影,然后不知为何,又转身,默默地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这时,官红俏悄悄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圣上。” 慕风没有停,只问,“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这萧瑶果然是自己提出要跟随出使队伍来的,西凌国并没有让她下嫁的意思,是她自己提出要嫁给圣上,西凌国便也顺水推舟同意了。比较有意思的是,萧瑶有个姐姐叫萧百恋,曾经是那段皇后之兄的妻子,后来段逸死,萧百恋悄然回国。” 慕风乍然又听到有关段樱离的事,手中酒杯微微转动,“以后,有关段樱离之事,半个字也不必禀告于孤。” “圣上,您这是怎么了?”官红俏秀眉微拧。 “孤不想知道有关她的任何事。”说着,他又往前走去。 官红俏几步奔到他的前面,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您不是不想知道,您是害怕知道吧!你害怕你知道的太多,便会忆起从前的事。她活着的时候,您总想着记起跟她有关的事,现在她死了,您便害怕忆起她的事,您害怕你忆起的,是一段再怎么努力也抓不住的深刻深爱。” 慕风蓦然顿住脚步,“红俏,你不是也不想让孤忆起来吗?” 官红俏道:“是,我不想让你忆起来,因为我害怕你爱上段樱离!但是现在,看到你这样子,我更失望,您已经不是从前我认识的那个少主了!你是胆小鬼!你在逃避!你不敢面对你的过去,你害怕你忆起来的是你不能接受的事实,你害怕你真的深爱段樱离,最后却没有能力保护她,使她死在乱箭之下!” 慕风没有反驳,转过身背对着她,半晌,伸手扶住身旁的梅树。 官红俏发觉不对劲儿,迅速转到他的面前来,只见他面色苍白,唇角却有丝丝的血迹涌出来…… “圣上,你,你怎么了?” 慕风抹去唇角的血迹,顺着树滑坐下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圣上,都怪红俏不好,以后红俏再也不多嘴了,您要保重身体呀。” …… 再说段樱离,说是折梅,其实也只是一路走,一路赏,倒折了枝梅,拿在手中把玩,折之时觉得这枝便最好,折之后觉得树枝上每枝都比手中这枝更有生机,更漂亮。 正走着,就听见谁忽然唤了声,“段樱离!” 段樱离心里头一惊,却及时控制住自己,没有回头。 那唤她的人从一棵梅树后面走出来,一张俏脸,一身火红的衣裳,正是西凌的公主萧瑶。 她的眼睛里仿佛生出了钉子,直看到段樱离的眼睛深处,“段樱离,你别装了,我从皇后嫂嫂那里听来的,其实凤青鸾的皇陵里,只是一个衣冠冢,段樱离没死,而且蝴蝶皇后就是段樱离,我皇后嫂嫂是很聪明的,她不会骗人。” 段樱主知道她说的是九屝皇后,当下只静静地看着她,想知道这萧瑶接下来会怎么说。 “原本以为,你连凤青鸾的皇后都不做,到了慕风的皇宫定是很受宠,没想到却是如今这境遇。段樱离,你还记得萧百恋吗?” 段樱离依旧沉默。 萧瑶道:“你知道你将她害得多惨吗?我这次来,便是是要给她报仇!段樱离,你准备好接招了吗?” 段樱离手语,“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萧瑶道:“在我来之前,皇后嫂嫂便请了人专门教我手语,我当时还觉得嫂嫂太过无聊,原来真的能用上。不过段樱离,你就算不说话又怎么样?你不是喜欢隐瞒自己的身份吗?我偏偏就要公开你的身份,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多么不要脸的女人!” 段樱离看这萧瑶满眼俱是刁蛮之色,忽然想到,凤青鸾当世宣布段樱离已死,便是放了我自由,我回到上京,原是要与慕风团聚的。可是慕风如今根本不想再触到我与他之间的感情,想必亦是觉得这段感情令人厌烦,如此我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又想到,世人都觉得蝴蝶皇后花轻雾不该说话,可是花轻雾也不是生下来就是不能说话,我现在以手语与众人交流,难免不经意时有所疏漏,反而被人拿了把柄,来治我罪,这边厢,他不敢再触到我们感情之伤痛,怕也不会护着 我。 我多些麻烦倒也罢了,只是难免被有心人翻出段皇后之事,使青鸾面子受损。如今不如便坦诚相待,冒险止损,花轻雾为我而死,那我便替着花轻雾活下去,总不能一辈子被人小瞧了去。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道:“鸣凤公主,我本就是蝴蝶皇后,却不知你要如何揭露我身份?” “你,你你——看吧,你说话了!” “难道有人告诉你,蝴蝶皇后是不说话的?” “蝴蝶皇后是哑巴,世人皆知。” “我不过是前些年被烟熏了嗓子,一时没有治好,才落下不能语之毛病。但是近日宫中来了一位大夫,叫卞连玉,想必你也听说过他的名头,他已经给我治好哑疾。此事知道的很多,你若是不怕麻烦,自可去求证。” “可是刚才,你还用手语……”萧瑶讶异地看着她,“你如此大胆,偷梁换柱,就不怕真相被揭出来,又会引起大的波澜吗?” “真相是什么?只有帝王口中的真相才是真相。你若是喜欢两相对质,自可唤了相关人等到这梅林之中,且看看最后帝王会如何说。” “好主意!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萧瑶叫来两个小厮,分几路去通知相关人等。 段樱离并不俱怕,依然林中漫步。 萧瑶再回至林中,已经不见段樱离身影,便干脆去之前设了暖炉的空地上等待,她总归最后还回到这里与大家共同回宫。 却不知这时,段樱离已经与慕风见面。 二人没想到就这样随便走着也能遇上,一时间都是无话。   ☆、351.休离(二更) 直到慕风沉默着,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段樱离才轻唤了声,“圣上。” 慕风的背影一僵,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却见段樱离面色平淡,眸光亦无波澜,道:“臣妾有事禀于圣上知道。” “你——”慕风指着她,然而询问的话只是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段樱离却已经提前告知,“圣上,最近幸得关皇后体恤,每日派了卞神医往冷芒宫给我治疗哑疾,因此我现在已经可以说话了。原本是想找个机会禀告于圣上,免得众人感到意外,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好的机会,所以现在告诉圣上。燔” 慕风神情数变,“你到底是谁?我听她说过,花轻雾之哑疾,已经无救!” “圣上,希望我是谁呢?”段樱离不答反问。 “我——”只是这一犹豫间,段樱离已经替他选了答案,“圣上,臣妾是花轻雾。” 慕风的心砰砰狂跳,然最终却是沉寂下去,看着眼前淡定的女子,她是谁,已是昭然若揭。铺天盖地的自卑,使他在这女子的面前汗颜,初初听到她开口的惊喜,已经被茫然与退却代替,他站在那里低垂着头,好半晌再不说一个字窠。 段樱离又道:“还有一件事,要禀告于圣上。” “请说。” “此事,便等到稍后,萧瑶公主请来诸位紧要人物的时候再说吧。”段樱离略微犹豫后,终是如是说。 慕风再看向段樱离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眸子如染冬阳,一时间他又垂下了头,呵呵呵地轻轻讪笑,也不知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末了,竟如喝醉似的,跌跌撞撞往林外而去,却是仿若要逃跑般的迅速。 段樱离心里的迷雾却渐渐散去,一扫多日来的纠结与阴霾,终是选定了下一个目标,反而对前路笃定。 到了空地时,只见灯火通明,两侧坐了黑压压的人,虽然知道萧瑶必会大肆宣扬,但她的号召力还是让段樱离微微感到吃惊。不过是一个外国的公主而已,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请来诸如贺相、徐将军、张将军、陈尚书等等朝臣,便是连关皇后,也已经用骑子抬来,此时默默地坐在阴影处。 看到她过来,皆将目光盯在她的身上。 段樱离径直到了慕风的面前,道:“圣上,臣妾贪念梅花色,来得晚了。”她这一开口,立进两侧众人皆都窍窍私语起来,有些则面色大变,一幅天之将塌的样子。 慕风冰寒着脸,没有说话,只微微抬手,示意她起来。 这时候,又来了一人,却是传闻中已经回了玉郡的凤羽,他刚来便见到这一幕,所受冲击可想而知,不过也只是刹那间,便又喜怒不形于色,默默地看着站在众人目光焦点的女子,一双手却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握紧,直至骨节发白。 贺相忽然冷哼了声,站起来道:“圣上!此女乃是段樱离,她是该死之人,如今却仍在东夏,只握刚刚停息的战争又要起来!请圣上立刻赐死此女,在场之人亦要承诺,绝不会将今夜之事说出去!” 贺一过真是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一时纷纷咐合,“是,是,立刻将她秘密赐死,为免消息走露,今天在场的人都要签生死之状!” 段樱离眼见他们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仿若再晚一刻钟,凤青鸾便会率大军从天而降,将他们便问斩杀般,亦是心中可笑。 这时却道:“段皇后早已经被奸人害死于北峰之上,段皇后的葬礼已毕,又何来段樱离?” “段樱离,你不必狡辩,那蝴蝶皇后虽然与段皇后有一样容颜,但世人皆知,蝴蝶皇后是个哑巴!” “本宫只是患有哑疾而已,并非天生不能说话。” “空口无凭,你以为大家会信你吗?”西凌公主萧瑶冷道。 “自然是有人能为本宫证明的。” 段樱离看了眼凤羽,道:“凤大人应该是最清楚的,我乃是南诏神医卜青牛唯一的弟子,当年药庐忽然着火,我原是在火中呼喊救命,当年那把火,是凤大人亲自放的,在此之前,他亦知道我花轻雾的存在,我并不是哑巴,不过被烟熏坏了喉,才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现在得遇名医卞大夫,因此才治好了哑疾。” 这时,一旁的关皇后冷冷地笑了。 这段樱离也真是大胆,竟然敢扯上卞连玉,要知道卞连玉可是她的人,只要她不点头,自然不会替她段樱离做证。 凤羽却是配合得很,走出来对众人微施一礼,才道:“当年之事,的确如此。” 贺一过冷冷道:“那卜青牛之神医之名,贺某也曾听闻。这事若是果真如此,贺某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竟然需要当时的南诏三皇子凤羽亲自出马,去放那一把火?” 众人也都暗暗点头,贺一过这一问可真是一针见血啊。 凤羽面色不改,道:“只因当初卜神医秘密失踪一段时间,因此怀疑他里通外国,但他虽有神医之名却 毕竟只是一名大夫,为了不打草惊蛇,才会由我去放把火将他处置。他命大,活了下来……其实每年如这样被处置的人,各国都有,又有何奇怪。” 他说的很实诚,众人反而无法反驳了。 那关静却在这时插了嘴,“娘娘说,是卞神医治好的你,只怕那卞神医没法过来为您做证。” “关公公,您可得想好了。我是神医卜青牛的徒弟,虽是没有学到师傅医术十之一二,却是寸有所长,自有我所擅长的。这段日子,卞神医至冷宫中为我治疗哑疾,便是因为,当今世上,能够将关皇后治好的人,唯我而已,我与你的这笔交易,您可一点都不亏。如今,关皇后尚未痊愈,必须接着治疗,若是我死了,关皇后的病势必也就没救了。” 关静的脸色突变,关玉姬却是高兴得很,既然段樱离当众说有这么一蹲交易,那么便是不能食言的,看来,她的病的确是快要好了。 这蹲交易,原本是为慕风准备的。 但是慕风即是不愿意恢复记忆,不愿意将蛊虫引出,段樱离也只好自己先用此交易,全了身份再说。 关玉姬暗暗地向关静点头,关静会意,笑着回禀慕风,“圣上,刚才奴才只是以小人之心,要蝴蝶皇后当众的承诺而已,使她一定要治好关皇后,奴才爱妹心切,还请圣上责罚。而她所说之事,的确是如此,她原本患有哑疾,是奴才请卞神医给她医好的。” 有了凤羽和关静的证词,事情似乎顺理成章了许多,毕竟知道段樱离其实曾经从卞连玉那里学到医术的人并不多,而花轻雾却众所周知,是卜青牛的徒弟,特别是她从前还救过将军徐蔚。 果然徐蔚站了出来,道:“圣上,微臣相信蝴蝶皇后所言。当年,微臣大意为人所害,瘫在榻上无法起身,最后便是段皇后身边的那位花轻雾花姑娘所救治。而蝴蝶皇后的身份之前也已经被证实,她其实就是易了容的花轻雾,所以微臣以为,蝴蝶皇后正是花轻雾姑娘,而非段樱离!” 徐蔚的证明更加确定了这一点,这下连萧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想又道:“还是要那位卞神医亲自来做证才好,他自己治过什么病,想必只有他自己知道。” 关静道:“这也没什么困难的,卞太医如今是关皇后的大夫,自然关皇后在哪,卞太医就在哪。” 关静说着轻拍了两下手,便见一个面色苍白,容貌英俊,唇色发深紫,目光阴鹫的男子,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到了众人之前。 他看着眼前年轻的皇帝,心中情绪复杂。 慕家,是卞家的伯乐,却也有着血海深仇。 君君臣臣几代,到如今,那恩怨真是说也说不清楚。 刚才一番情景,卞连玉都是听在耳内的。 因此也不等慕风说什么,便自行开口,“的确有此约。” 他并不细说,只说有此约,众人就着前面之语,自然以为他说的就是蝴蝶皇后花轻雾,而不会想到与他此约的是段樱离。他不屑撒谎,但他的五个字,终于坐实蝴蝶皇后的确便是花轻雾,她的哑疾已经治好了。 直到这时,段樱离才道:“那凤青鸾为南诏皇帝,想要确定一个人的身份自然会再三调查,他可以为了段皇后挥军于东夏,这么大的代价,带回去的当然是真正的皇后,否则你们以为他这个皇帝是白当的吗?” 众人被她这么一说,竟也都点起了头。 贺一过道:“如此,倒是微臣刚才考虑不周全,冤枉了蝴蝶皇后。” 段樱离淡淡地看了一眼慕风,“那倒也没有什么,我原本就是凭着这张脸才得到现在的皇后位置,其实自成为了皇后,圣上便从未临幸于我,皇后之名虚耳。兼之现在在冷宫,更是徒占其位,便是我哑疾已经治好,圣上也无从得知。想必圣上是讨厌我这张脸,即是如此,我请求圣上能将我休离,逐出宫去!从此这世上便没有蝴蝶皇后,只有花轻雾。” 众人哗然…… 静妃贺兰兰连忙向自己的父亲使眼色,贺一过看看旁边几人,他们也都在观望,于是向贺兰兰摇摇头,贺兰兰见状,忙道:“圣上,即是她自己提出来,便休离了也好,免得留在宫中看得生厌。” 关静向关玉姬看去,只见关玉姬点点头,关静忙道:“圣上,奴才有话要说。” “说!”慕风淡淡地道。 “既然蝴蝶皇后已经提出来了,圣上不如如了她的意。当初她本没有资格为后,机缘巧合之下才被封后,原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一直关在冷宫里,亦不是法子,不如干脆休离,逐了她算了。” 慕风的眸光犹如沉夜冷星,“花轻雾,你怎么想?” “请圣上看在往日情份上,将花轻雾休离!” 慕风的手中的酒杯嚓嚓一声,被捏碎,手心里的血液与酒水混在一起,痛入骨髓。众人都沉默着不敢说话,良久,终听得慕风淡然道:“罢了,花轻雾,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你不再是孤的皇后,明日召 书便会颁下,你便出宫去吧。” 段樱离微微俯身,“谢圣上。” ……那日的赏梅宴,便这样散了。 慕风连夜回宫而去,段樱离则干脆不必进宫了,反正亦是身无长物,冷宫里什么都没有。临走前,官红俏给段樱离一些银两,“先找家客栈住下吧,之后我会去找你。” 段樱离收下了银两,笑着道:“谢谢。” 官红俏叹了声,“你,你这是何苦?” 段樱离道:“与其让彼此痛苦,不如双双放手。” 官红俏再叹了声,便随着队伍回宫去了。 末了,空荡荡的地方,就剩余了凤羽,他微笑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段樱离也看着他,最后道:“凤羽,你当初说过,若我活下来,便可相伴在你的身边。你不会食言吧?” 凤羽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深色的阴影中,他的笑意越发深沉,“当然。我绝不食言。只是,我本来是要被遣去玉郡的,你愿意与我同去玉郡吗?” “上京繁华,我却从未好好的看过这里的风景。玉郡虽好,却并非我现在想去之地。我喜欢上京,要留在上京。” 凤羽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微微瑟索,最终却坦然接受,听得凤羽道:“我也喜欢上京,你有办法让我留在上京吗?”   ☆、352.如梦幻泡影 十一月下旬,天气已经非常冷了。 一夜的大雪,使整个上京陷入到寒冷的沉默中。 自一百多年前,东夏国的冬天便是难熬的,因为所占地势的原因,这里几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煤碳,每年冬天需要花大量的银钱从外购入煤碳。西凌国盛产煤炭,所以自很多年前,两国便因为煤碳的原因,而在经济贸易方面有大量的协作,比如东夏国的玉石,以最低价,被西凌国大量买进。 然而今年,九扉皇后竟然对玉矿动了心思。 想想之前萧彻挥军,欲强抢玉矿,虽被召回,不过是为了内政而不得已为之,并不代表九扉皇后就愿意放弃对玉矿的掠夺。 为了此事,萧彻奉命,再次进入上京窠。 与此同时,上京城内,忽然出现了一家售卖煤碳的商号,此商号在上京城内租了两个废旧的仓库,第一场雪后,仓库的门终于打开,开始开仓放煤。而价格与西凌国内普通煤碳的价格一样,是百姓相当能够负担得起的。 当日,萧彻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顶轿子,他那高高在上,莫名优越感都体现出来了,到了距皇宫门口还有二里地的时候,便有官员在那里恭迎他,阵仗极为浩大。只是萧彻尚未与接待的官员碰面,中间便出了点岔子,原来是排队买煤的人,阻住了萧彻的去路。 萧彻的随从建议绕路,萧彻却是好奇,道:“如此冰天雪地,按道理说,这些没有煤可用的东夏贱民,此时都应该窝在房子里避寒,却来这里排队买什么东西?” 遂派人去打探,这一打探不得了,竟然是排队买煤的。 而且据探子回报,那两个占地百十倾的仓库里,满满的全部都是煤啊!萧彻嘶地吸了口气,“他们从哪里来的煤?快去给我打听!” 之后,萧彻决定,今日不进宫,暂住客栈。 负责接待的官员,将此事禀报了慕风,朝堂之上众大臣听闻后,议论纷纷。礼部尚书陆文鼎道:“这萧彻却是过于无礼!” 贺一过道:“此事倒也不能怪他,谁叫他是来给咱们送煤的呢?我们即是有求于他,自然是要让人家摆一下架子了。” 便有人叹息着,冬天不好过呀。 陈章道:“此事已经如此,便只好明日继续出迎。” 慕风沉吟片刻,对众臣的讨论不置可否,只向官红俏道:“你去查查,萧彻今日为何忽然改变进宫时间,是否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官红俏立刻领命去了。 没隔几个时辰,便向慕风禀告了萧彻在路上所遇之事,慕风听闻,唇角略微弯起,“看来,是有人想替孤办件好事。如此的话,孤若不接受他的好意,倒显得愚蠢了。”说着,又让人传旨,说明日一应欢迎仪式取消,而萧彻要入宫门,需执官凭及使者符。 再说萧彻,还不知道皇宫内的事情,进入最大的上京明月客栈后,便觉得客栈内异常温暖,连随从所居住的下等客房里,也都暖烘烘的。这样的舒适让在轿子里坐了整天的美人儿越发感到几分慵懒,她斜卧在宽大的软榻上,笑道:“萧彻,你不是说东夏的冬天能够冻死人吗?怎么我瞧着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萧彻眉头拧拧,也显出几分疑惑,“这事的确令人惊讶,去年冬日我来的时候,他们尚且缺煤缺得厉害,当时我也是住在这个客栈,可是只有天字第一等房间才会燃起炉子,其他的房间都是冷冰冰的。” “莫不是他们竟从别的地方运来了煤?如此的话,你现在来与他们谈判,岂不是被动得很?” “不可能!除了西凌,附近几个国家的煤碳自顾尚且不及,又如何供给于东夏?” “萧彻,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应该知道,天下没有不可能之事。比如,当初你娶了九扉,却不好好珍惜,现在人家当了皇后,反而要过来指挥你,你便是百般的不服气,却还是得小心翼翼的替她办差,唯恐若是办砸了,还要受她的责罚。” 萧彻最听不得这话,这时忽然便扑到床上,将这缚着面纱的美人儿压在身下,“提那贱人做什么?这还不是你害的。不过,她便是当了皇后又如何?若没有萧旦,她什么也不是。” “可是我瞧着,那萧旦一两年内,不会死去。” “那可说不定,人命天定,很多事旦夕之间,就会有很大的变化。” 他说着,便吻上这女子,这女子也不挣扎,笑着迎合,唯帐拉下,帐内一片旖旎春色。 再说卖煤的大仓库前,一男一女走上前来。 男的一身青色,腰间的玉佩却是极名贵的血玉,在阳光下微微地闪着光,映着青天白雪,更显得他气质非凡。此时他眉眼含笑,看向他身前这女子,一袭白色的衣裳,一头乌墨的头发,一张清冷的脸,却是眉目分明,眸光如染墨色般,让人看不到底。 “小雾,我们虽然半道截下大石国的煤碳,可到底也支撑不了多久,再说此事迟早会穿邦,只怕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男子点点头,“小雾说的对。” 又接着道:“若是我能进宫参与和谈,我会带你去。” 女子的目光淡淡地看向他,“那我要以何种身份去呢?” “我的师爷。” 女子捂唇轻笑道:“这倒是个好名目,这世上女师爷倒也少得很。” 二人边谈着话,边离开仓库往街道上行去,这二人当然便是段樱离和凤羽。大约半个月前,段樱离被休离后,便由凤羽带回他的府邸,专门安排了住处等一应生活,当时凤羽说想要留在上京,问段樱离有无办法。 段樱离道:“慕风此人甚是公正,你若立了功,他必定会论功行赏。你若是为他解决一件大事,则留在上京不难矣。” 之后,便让凤羽去打听附近几国进煤情况,结果发现大石国亦从西凌国买进煤碳的事情,并且首批煤碳将在十一月中旬经过东夏附近。凤羽与段樱离便在半路截住了这支运煤的队伍,很不客气地将这批煤炭给抢了,之后将它们暂时藏于上京城外的一个山凹里,分批次运进城来。 说是抢也不尽然,他们虽然抢了大石国的一批煤碳,却给他们放下了双倍的银两,领队倒也算是个人物,虽然大石国并不强大,但是如此被抢依旧不是件光彩的事,对方既然留下了银两,他也当没事发生,当即带着这些银两,转道南诏,从南诏那里重新买了煤碳,回到大石国。 南诏的煤碳本来并不外发,因资源有限,不过大石国与南诏倒是向来交好,破例为之而已,如此一来,西凌国那边愣是没有得到一点大石国煤碳被抢的消息。否则,他们稍一思索,便明白事情原委。 这必须是非常了解大石国的人及凤青鸾的性格,才能出这样的点子。连凤羽都捏了把汗,若真的被西凌国猜出,下手抢煤的居然是东夏国的人,事情便是另一番光景。 直到十几天后,萧彻如期来到东夏国,凤羽才放了心。 事情得以顺利发展,凤羽的心情极好。 回到府邸,早有人准备好了饭食及香茶,二人坐在桌边饮食,凤羽道:“真是没有想到,凤青鸾居然会破例将煤卖给大石国,小雾,你到底为何如此的笃定呢?万一那大石国的人返回西凌重新买煤,或者是凤青鸾不给他们卖煤,西凌国与大石国终究会追究到你我,只怕那时候的麻烦才是无法解决。” 段樱离淡然道:“第一,大石国的人绝不会返回西凌,告诉他们自己的煤被抢了,这种人他们丢不起,必然会抱着侥幸之心前往南诏,若是南诏不卖给他们,通过南诏便会到达煤产丰富的若羌,虽然路途遥远一点,还是能够买到煤的。第二,凤青鸾一定会卖煤给他们。” 凤羽马上意识到什么,“这是如何说?” “不说了,还是吃饭吧。” 段樱离想到自己将那只木铃当混入到银包里的情景,心下却并没有多少遗撼。或许便是这样消磨了她与凤青鸾的感情才好,凤青鸾便可以过得自得如意些。 凤羽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也踏实吃饭了。 又道:“听说贺一过出事了。” 段樱离嗯了声,“何事?” “皇帝给静妃放假,放她出宫,去她爹的新宅子里住几天,静妃出宫入住新宅第二天,皇帝却以想念静妃为由,也出宫探望,结果却从新宅子里发现了金粉铺就的地板,就是砖与砖的缝隙内,填上金粉,无论白天黑夜,金粉都发出耀眼的光芒,非常漂亮。 皇帝当时开玩笑,说这新宅比皇宫还要气派尊贵,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回宫后,却立刻下令核查贺一过的财产。贺一过本来就是背判了两朝的人,若说此人也极是有本事,否则也不会两朝皆为重臣,还不落骂名,只是这样一来,手中的银钱却要保不住了,只怕要为国库做贡献了。” 段樱离沉吟道:“如今有玉郡,国库又怎会空虚?” 凤羽却是神秘一笑,不回答。 段樱离哦了声,也就不说话了。 凤羽便明白,段樱离肯定是想通了。玉郡就好比金山银山,可是玉郡此时并不在皇帝的手中,而是掌握在关尚的手里。 想当初,慕风为扩疆土,亦为了复辟之事在外奔波,关尚便是他稳定的后方,自然关尚掌握了玉郡的一切,现在又是玉郡王…… 凤羽又道:“看来慕风想真正的自立门户,摆脱国师经济上的控制。” 段樱离道:“国师若只以为区区玉郡便可掌握慕风,也是过于小看慕风。慕风是君主,整个东夏都是他的,他不必自立门户,这些便都是他的。在我看来,恐怕还是为了九江城的百姓安置罢了,这只是个简单的目的,却是你把慕风想得过于复杂了。” 凤羽一笑,也不反驳,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 而此时的慕风,正与陈章、徐蔚在南书房说着此事。 “两位爱卿,此次孤便将核查贺大人经济与九江城百姓安置之事,都交付于你,但是你们同为旧臣,该当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孤要你们好好的将贺大人保下来,你们明白孤的意思吗?” 陈章与徐蔚听闻,皆都抬眸,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皇帝,他们本来以为慕风是不信任他们,想要一个个的致他们于死地,原来却是想错了。 见二人错愕不答,慕风又道:“财多招祸,孤不出手,自是有人出手,孤是在救贺大人,也是在救你们。” 一时间,陈章与徐蔚似乎明白了什么,都有些激动:“微臣明白,臣等感念圣上体恤。” 慕风拿起朱笔,仔细地批阅折子,却没再抬头,“你们去吧。” “微臣告退!” 等二人出门后,慕风却又放下笔,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官红俏端了碗燕窝进来,“圣上,用点夜宵吧。” 未等慕风回答,关静已经来到,“圣上,皇后娘娘求见。” 慕风与官红俏俱是一怔,皇后的病一直没有好,之前便都是慕风亲自去宫苑里看她,不想她今日却来到甘泉殿。 慕风道:“让皇后进来。” 只见门口处,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关玉姬走了进来,病体初愈,她的面前还略微苍白,却让人多添几分怜惜,头发上一支金步瑶随着她的走动,闪着微光,晧腕上戴着脆绿的玉手镯,眉如烟柳,眸如碧波,此时眼眸里半是含笑半是泪,怔怔地向着慕风一步步走来。 “皇后,你,好了。” “是,臣妾的身体,终于大好了。” 她紧走两步,终是扑到慕风的膝旁,激动地哭了起来,边拭着眼角的泪水,边道:“臣妾此次经历生死大劫,能够再走到圣上的面前,实是恍若隔世,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臣妾终悟,现下便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只要能够陪伴圣上身边,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慕风将她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皇后,即是已经好了,过去让你痛苦的事便忘却了吧。过几天,国师就会来宫里,过完年才会回玉郡,他看到你身体大好,必定是高兴得很,这次你们父女二人要好好的聚一下。” “可是臣妾却只想陪在圣上的身边。”关玉姬红着脸撒娇。惹的慕风笑了起来,“果然是女生外向啊,国师若听到你此言,岂非要心寒?” “我父亲向来对圣上忠心耿耿,他若知道我如此忠于圣上,只会感到高兴。” 慕风呵呵轻笑,却也不再与她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官红俏早已经又端着燕窝出去了,慕风灵机一动,“孤今日忙了一天,都不记得吃饭了没有,好饿。” “那臣妾吩咐他们去做点夜宵来。” 慕风却又轻轻地叹了声,“之前,不知谁端来一碗红豆粥,说是亲手熬制的,孤吃过后觉得美味,可惜后来那人却再也没有送粥过来。”说着还真是回味似的,舔舔嘴唇。 关玉姬如此聪明,又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忙道:“红豆粥只是简单的一道粥而已,想必圣上只是感念那番心意,即是如此,臣妾便亲自去熬碗红豆粥给圣上送来。” “这怎么行呢?你的身体也才刚刚好。” “圣上,等臣妾。”关玉姬却已经不由分说,往厨房去了。 然等关玉姬精心地熬好红豆粥端进来的时候,却见慕风已经倒在案几前的榻上熟睡了,关玉姬轻轻地唤了声,“圣上……” 慕风没答应。 关玉姬看看粥,又看看慕风,终于也是轻轻地叹了声,替慕风将锦被拉起盖上,悄悄地退了出去。   ☆、353.不公平交易 * 第二日,客栈。 萧彻得回的消息是,仓库的煤乃是由南诏购进。 可是南诏虽然有煤矿,因矿产资源有限,煤碳交易并未对外开放,萧彻想来想去,觉得此事有蹊跷,不大可能。 心中有个结论,那便是,恐怕这是东夏玩的把戏,目的不过是因为这次关于煤炭贸易的谈判而已蠊。 是以,他仍然信心满满,向榻上依旧慵懒的,不想起来的女子道:“你且在这里等着,今日必定会带回好消息。” 女子轻轻一笑,“好。不过,我要亲自送你进宫。锫” 萧彻今日再进宫,却见皇宫前一片森严,朱红大门紧闭,只有寻常侍卫在把守,并没有迎接接待之人。他想要进宫,还需出示使者符及官凭。他心中愤怒,但却不得不按照要求来。终于踏进皇宫青石道上,萧彻低吼道:“真是太无理了,竟如此对待我们!” 跟在身边的那女子道:“只怕事情是当真有变,若非如此,他们不会这样冷待于你。” 萧彻虽然并不是个十分有才能之人,毕竟也是官场驰骋多年,这时头脑仍然很清醒,摇摇头道:“煤碳不比其它货物,它的重量决定了它的难以运输。附近这些国家不可能有多余的卖给需求量庞大的东夏,而在南诏背后的若羌虽然煤产丰富,距离却又太远,况且若从若羌运煤,必须要经过南诏,凤青鸾是不可能同意的。” 见他说的如此笃定,那女子微微一笑,也不争论。 只道:“快进去吧。” 即将晌午,朱红门外,凤羽与段樱离正在等待宣招。 他亲眼看着萧彻进入皇宫,然自己仍然没有等到宣招,眉峰微蹙,略微担忧。今日天将亮时,他便在这里等待,这正是臣子们上朝的时候。待季小玉之父季冰骑马到这里后,凤羽便冲出来拦住了他的马。 季冰为人正直,深得慕风信任,只是之前因为其女季小玉之死,君臣之间似有嫌隙。见凤羽出来拦马,他便由马上下来,虽然凤羽因犯大错被勒令回玉郡,季冰对他依旧还是以礼相待,“凤兄,何事?” 凤羽道:“季大人,今日是否与西凌商谈有关煤碳贸易之事?” 季冰点点头。 “请季大人向圣上进言,说凤羽有法子,让西凌按照往年的价格签嘱合约。” 季冰眉峰凸起,“这——” “季大人,为了国之大计,请季大人一定帮忙。当然,若是成功,必少不了季大人的功劳。” 季冰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我会向圣上进言,但是不能保证圣上同意。” 季冰说着,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段樱离,“这位,是花轻雾姑娘吧?” 凤羽回道:“正是。” 段樱离也向季冰微微施礼。 季冰却只是问了这个问题,便没再说什么,上马而去。 * 日渐正中,凤羽仍然在宫门口,未得召见。 他轻轻地握了段樱离冰凉的手,“看样子,今日我们是进入不了皇宫了,在这里等着也是受冷,不如你先回去。” 段樱离感觉到从他手掌中传来的温度,笑道:“并不冷。” 也正是这时候,关静走了出来,亲自传达皇帝的口喻,“宣凤羽进殿!” 凤羽忙跪下,“凤羽接旨。” 起身后,便牵着段樱离的手,一起往宫内而去。 关静伸臂拦住他们,“圣上只说传召凤羽,未有提及雾姑娘。” 凤羽笑道:“今日谈判能否成功,全系在她之身,她不进去不行。” “对不起,咱家只能按章办事。” “关公公,其实我今日来此,并非只为了谈判一事。还为了皇后的病,按道理说,施针完毕应该是无事了,但是上次见皇后气血不佳,恐怕还需要再次把脉确认余毒已清,另似药方补养身子。” 关静道:“那等今日事毕,便让皇后出宫至凤大人府邸好了。” 这段时间,一直是皇后出宫诊治病痛,她不愿段樱离为了任何原因再踏入皇宫半步。 如此一来,段樱离便也无话可说了。 想了想道:“即是如此,我便不进去了。” 又向凤羽道:“今日一事,全看凤大人了。” 凤羽见状,知道再说也是无用,只好道:“好,你且先回府等着。” 却在这时,又有个公公出来,道:“圣上口喻,请花轻雾姑娘随凤羽进宫。” 关静面色一变,却终是无奈,只好与后出来的公公一起在头前引路。 说起来,段樱离与慕风,又是好些日子没见了。 二人到了大殿之内,果见谈判已经陷入胶着,萧彻脸面倨傲,显然他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死不松口。慕风则高高在上,对于殿中之事仿若视而不见,眸光如雪,冰冷冷地看 着殿外几人到来。 凤羽与花段樱离参见慕风,慕风让二人起身,目光只是在段樱离的脸上淡然滑过便落在凤羽的脸上,“凤大人,你来晚了。” 他不提凤羽今次根本就没有资格参与朝议之事,也不提让凤羽在宫门口等了很久的事,而只说他来晚了,便是不予让萧彻知道他们君臣之间的事情。 萧彻倒也没怀疑,只道:“凤大人来早或者是来晚,都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你们东夏,非我西凌煤碳不可,今日若想让我们继续将煤碳供给你们也行,边境三个玉矿来交换。”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都不说话。萧彻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咄咄逼人,又强笑道:“当然,三个玉矿换百年煤碳,这可是极好的事情,一百年内,东夏国的冬天将不再寒冷,这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陈章道:“这提议乍看起来,似乎很是公平合理,可是煤是控制在你们的手中,就算我们先付出三个玉矿,到了冬日,我们需要煤碳时,只怕你方依旧会百般刁难。历来上传下达之间,便会有所偏差,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介时为了顺利拿到煤碳,所付出的不比现在正常买煤的银两少。” 规鹗亦道:“的确如此,我们宁愿以每年付出些现银买煤,亦不会相认三个玉矿。此事太为难我国。” 萧彻一点也不惊慌,坐得笔直,道:“今日我来,不过是提出这么个方案而已。或许你们还需要斟酌,我萧彻是不会逼迫你们的,一定会给你们时间,十天半个月的,我等得起。” 是啊,他等得起,百姓却等不起。 天气最冷的时候,并不是下雪的时候,而是雪后袭来的寒意。特别入了三九天,更是让人无法忍耐。全国各个城郡,都急需煤碳,这是没有办法掩饰的事实。 这时,凤羽却已经道:“圣上,微臣幸不辱命,已经与南诏国的煤商达成协议,以最低的价格供煤给我们。所以与西凌的谈判可以结束,我国并不需要付出三个玉矿。” 萧彻一怔,冷笑道:“你乱说什么,南诏的煤向来不对外开放。” “萧王爷的消息未免过于不灵通,南诏的煤的确不向外出产,但是南诏的煤商却没有被控制住自由。我国与南诏向来有通商贸易,只要没有损害到国家利益,商人可自由出入我国。虽然南诏的煤并不出产,可是煤产丰富的若羌却与南诏极近,煤商买了若羌的煤,再运往我国,有我国出平价买来,又有何奇怪?” 萧彻不愧是萧彻,“既然经过了南诏,便不可能是平价。只怕那些煤,你们东夏的百姓用不起。” 正在这时,段樱离忽然向前一步,“萧王爷此言差矣,而且凤大人说的对,萧王爷消息过于不灵通。南诏的煤素外不外销,但那只是往年的规矩。我等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大石国今年的煤,便进于南诏。” 萧彻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谓奇货可居,如今既然有诸多渠道可以使东夏百姓不至受冻,他还有什么优势可以如此趾高气昂的谈判?大言不惭地要三个玉矿呢? 一时间他不知真假,只是冷笑,以维持自己的气势。 之后,他忽然站起来,今日便谈至此处,你们所说的,我会去查。 说完,他便告辞往殿外而去,却听得慕风道:“关公公,好生照应着。” 关静道了声是,便也跟了出去。 慕风向凤羽问道:“大石国之事,可是真的。” 凤羽道:“是真的。” “那么城内煤商所售之煤,亦是你为之?”   ☆、354.意外 “正是。” 慕风道:“若此事有个好的结果,孤会赏你。” “谢主隆恩!” “你退下吧。” 凤羽与段樱离从殿内退了出来,段樱离道:“我还要去皇后那里一趟。蠊” “我陪你一起去。” “好。锫” 段樱离面色如常,凤羽却有些微的不甘心,边走边道:“你不难过吗?今日你随我来到殿中,不就是想要见他一面吗?可是刚才,他甚至没有多看你一眼。” 段樱离一笑,“凤羽,我若是期待他再多看我一眼,便也不必请求他休离。” 她又笑笑,“况且,可能是因为我近墨着黑,变得面目可憎,容颜丑陋。” 凤羽道:“谁说的,在我的眼里,你永远都是最漂亮的女子。” “在你眼里,每个能被利用的女子都是绝色女子。” 这话让凤羽颇为尴尬,他摸摸鼻子,忽然想,自己以前是不是太滥情了。 到了关玉姬处,凤羽被安排在外厅喝茶等候,段樱离则进入内室替关玉姬把脉,她的脉像平和,但脸色殊为不好,眼眸中分明存着狠厉冰冷。段樱离视而不见,只道:“此后只需注意调养,便没有问题了。” 关玉姬道:“你刚才见到他了?” 段樱离像没听清似的,“谁?” “你别装傻,段樱离,你为何不告诉他,你就是段樱离!想必他必会复你后位,与本宫平起平坐。” 段樱离只是不说话,收拾起银针,就打算告辞离开。 “段樱离,本宫不会感谢你的,若不是你害本宫,本宫何至于落到如此?” 段樱离道:“那你为何不向圣上禀明真相?便说是我段樱离在那时候,刺了你一针,才导致你得了那不能起床的怪病?你没禀告,是因为你不想让圣上再因此事,而与我有所交集。 我是段樱离,还是花轻雾?宫里那些明白人皆心里有数,皇后莫要自作聪明,想拿此事做些什么文章。我之所以现在是这种选择,自是因为,这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皇后千万要保重,切莫要扯出大家都不想提的,其实于皇后来说,现在的结果亦是最好的。” 段樱离说完这些话,便微微一福,不卑不亢地出去了。 反而关玉姬,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扑出去,将段樱离撕碎。 再说萧彻,当晚得到消息,大石国的煤碳果然来自于南诏。是啊,南诏即便是煤产不多,但若是利用若羌,而由中间拿些差价,虽然不算是一份能嫌很多钱的买卖,但两国商人相互走动,却能够带动国民经济,何乐而不为呢? 萧彻颓然坐倒在床上,手中的消息纸也落在地上。 床上女子的身子,像蛇一样的蹭过来,娇且媚地柔声道:“王爷,何事?” “好你个大石国!居然在这种时候给我使绊子!” 萧彻越想越气,关于煤产之事,难道只能由得东夏说什么是什么了?萧彻便把今日之事向这女子说了一遍,待听到凤羽与花轻雾出现在朝堂的时候,那女子却是呵呵冷笑,“她瞒得了天下瞒不了我,这女子并非什么花轻雾,乃段樱离无疑。萧彻,还记得在南诏的时候,其实你便吃过她的亏,有她在,事情变成如今这样,也没什么奇怪的。” 萧彻忍不住咬牙,“你向来恨她,如今她又是被慕风休离的,已经无所依仗,你想让她死,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般。” 女子却呵呵呵冷笑,“不急,不急……” 当晚,贺一过忽然来到客栈找萧彻,身边自然是没有带任何人。 二人坐定后,萧彻看着这位历经两朝的中年人,“贺大人,上次见您还是意气风发的,如今看起来倒是憔悴了不少,想必慕风对你下手,你的日子不好过了吧?” 贺一过叹息着摇头,好半晌都不说话。 “贺大人,您不是只是为了向我诉苦才来的吧?” 贺一过显得天人交战的厉害,好半晌才道:“天子对我即是不仁,我对他亦不义,我今日过来,便是像萧王爷透个底。萧王爷,今次之事恐怕是麻烦了,你看这是什么……” 贺一过说着,便将一卷卷宗从袖子里抽出来,放在桌上。 萧彻展开细看,才发现这是南诏给大石国卖煤的凭证的副本,不知如何竟到了贺一过的手上。 “这——” “萧王爷,原本我东夏国与南诏的恩恩怨怨您是清楚的,只怕老死不相往来也是有的。可是这凤青鸾上次挥军于我东夏,最后由那段皇后出面摆平了这件事,凤青鸾转而去攻了车师国,种种迹像都表明,凤青鸾还是很给东夏国面子的,现在他向大石国卖煤,并且一点都不打算隐瞒,便如同向我东夏抛橄榄枝,只怕……” 萧彻赶紧问,“只怕什么?” “只怕介时,南诏与东夏若以煤产交易为基础,而摒弃与西凌之间的 友谊,转而与东夏签订很多协作协义,只怕对西凌大为不利。” 萧彻仍然不以为然,“南诏与西凌交好百年,不可能出事。”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南诏段擎苍于西凌有恩,可是如今,段大将军徒留一座将军庙,人却袅无踪迹。明帝逝世经年,凤青鸾掌权,与东夏国的国主之间为了一个女子有着很复杂的过去,敌友难辩。 只怕当今天子早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凤青鸾合作,却仍然诓您来东夏谈判,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要不然压低价格,要不然干脆以此为契机转而两国友谊破裂,听说贵国九扉皇后相当注重和平一道,这件事你若没办好,反而引起两国战端,王爷您在西凌就……” 仿若是怕伤了萧彻的面子,贺一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萧彻道:“那以贺大人之见,当如何?” 贺一过道:“以贺某之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西凌与东夏倒是可以断交,却不可以断在您萧王爷手中,明日便压低价格与那慕风赶紧签了煤产交易,自然一切都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 而贺某倒愿意同萧王爷做个朋友,要知贺某这一次,所属家产损失殆尽,贺某一辈子的心血……” 说到这里,贺一过已经激动愤怒的微微发抖,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贺某能忍,只消留得我在朝堂,便还有我贺某的用处。萧王爷若是不嫌弃,将来你我有钱一起赚,有天下,一起分。” 萧彻听懂了他的意思,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妙极!妙极!” 本来段樱离还觉得,需要再费些功夫,方才能使萧彻签嘱这次的交易,没想到她尚未布置下一步,第二日萧彻自请入宫,尽是爽快地签定了和约,倒比往年煤碳价格还要低那么几分,并且承诺所需煤量将在十日之内,全部运到。 此事解决的甚好,当段樱离得知事情的原委后,有些好笑地道:“凤羽,你与慕风诸多不合,但是你们这次却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凤羽道:“都是贺一过那个老匹夫多事。” 如果不是他,功劳便由他凤羽独揽。 段樱离道:“那贺一过之所以去客栈游说萧彻,只是想找个机会将功孰罪罢了。否则,以他这次,未必能够活得下来。” 凤羽听闻,心中微微一动。 “你的意思是……” “他未必真心替慕风卖命,你想,若是你的财产被全数抄了,还有可能会丢掉性命,你不得已只能想办法将功孰罪,表面看是忠心耿耿,但是私下里应该是恨极那抄了你财产之人……” 凤羽马上明白了,点点头道:“那贺一过能够单枪匹马说服萧彻,当真也是有些本事,若能够为我所用,那可好极。”说完后,忽然将段樱离扯到自己的怀中,“你这个坏女人,脑袋瓜当真灵光,惯会钻空子,若我真的将贺一过这老家伙收服,到时候必会好好奖励你。” 段樱离只是一笑,“不必客气,我现在无所依仗,既然是跟在你的身边,为你办事都是应该的,只消将来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你能护得我一二。” “小雾,为什么对我说这么客气的话?你知道,便是丢掉我自己的性命,我亦会护得你周全的。” …… 萧彻签了嘱约,自觉顾全大局,替西凌办了件大好事,因此亦是得意洋洋,暗道截了凤青鸾的胡,要回去邀功才好。第二日竟带着随行的女子要回到西凌去,那女子去拒绝,说想在东夏上京多玩玩,萧彻无奈,便给那女子找了处隐性所在,又派仆人及暗卫随护身周,这才回了国。 而上京皇宫内,此时亦正自欢喜,皇帝设宴,请相关人员前来饮宴。 这一次,凤羽与段樱离同被请。 进入宴场,便见关玉姬与慕风居中而坐,贺一过、季冰、蔡成及陈章、规鹗都在,让段樱离比较意外的是,很多年没见的慕天赐居然也出现了,当年慕府差点被全体斩杀,后慕风劫了法场,将他们便问都救了出来,再后来,东夏复辟,慕天赐竟都没有出现。 段樱离以为他早已经死了,实在没有想到…… 慕天赐见到打扮成门客士子的段樱离,也是微微诧异,终究他亦是老成稳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段樱离点了点头。 除了皇后,今日并无其他女宾。 段樱离以士子身份,随坐凤羽身后。 慕风举杯,“这次和西凌的谈判,相当成功,来,孤敬你们一杯。” “臣等惶恐。” “臣等谢恩。” 一杯饮罢,慕风道:“这次凤爱卿居功至伟,因此恢复其原本职务并赐御前行走,另外贺爱卿亦是有功。” 他没有多说,贺一过也只能默默地谢恩。 “今日,孤还要为大家介绍一个人。他原本是孤的叔叔慕天赐,自赫连氏祸乱朝纲之后,他便去了南诏,开设三十六学堂,私下里为东夏复辟做出了很多的努力。之后,孤便派他去 做一件事,没想到这件事耗时日久,直至昨日方才回到孤的身边。 他本就是慕氏族人,如今又立下大功,孤决定赐相国之位,同时封楚王,明日颁布圣旨。” 慕天赐大声道:“谢主隆恩。” 礼毕,又向众人微微施礼,“慕某虽然承蒙圣上厚爱,得此殊荣,不胜荣幸。以后还请各位同僚多多指教。” 因为慕风登基时,实际上一直得关尚扶持。 因慕少离早已经是叛徒,东夏复辟后,各级重要职位也都由关尚部众担任,少见慕氏族人,如今真正的皇族归来,来的当然不是一个人,慕天赐的身后必是一个养精蓄锐,蛰伏多年的庞大族系,众人眼见贺一过被贬,却在同时冒出来了慕天赐,心中早已经起了谪诂,私下里也有各种议论。 之后,便是各大人打机锋之时,段樱离眼见他们说话拐弯抹角,指东打西,实在是无聊,便悄然退席,在园子里逛逛。 不料竟遇到徐微言,段樱离微一施礼,便打算离开。 徐微言却道:“我倒真正是佩服雾姑娘,能够绝决跳出这浊水,看来坷儿说的对,雾姑娘是要然非同寻常人。” 段樱离听闻坷儿,才道:“原来孟坷是在言主子那里。” 徐微言呵呵一笑,“正是。” “她是我的朋友,还请言主子多加照顾。” “自然,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我自是待她不薄。只是我帮雾姑娘照顾坷儿,我却也是有求于雾姑娘的。” “请说。” “听说上京城内有处叫做颜如玉的胭脂店,里头的胭脂比宫里的都要好上上百倍。如今雾姑娘被凤大人收为门客,可以随他出入皇宫,却比我们这些茏中之鸟要自由的多了,因此想让雾姑娘代买一盒玫瑰胭脂。” 段樱离笑道:“宫中胭脂等一应事务,都由内务府统一打理,并且不许将外面的东西随便带进宫来,要经过层层的查验方可,只怕……” “我相信以雾姑娘的才智必能做到此事。而且坷儿最近很是很笨,若她再如此,我亦是打算将她……” “好,我答应了。” 徐微言微微一笑,“那便谢了。” 如今,她是皇妃,而段樱离却只是普通的女子,若不是凤羽,她便是庶民,因此徐微言终于可以高昂着自己头,从段樱离面前走过。 想到慕风到底没有食言,将孟坷从牢里放了出来。只是这徐微言倒真的有双慧眼,居然将孟坷扯到了她的身边,其实段樱离心里明白,如孟坷那样的女子,是不可能在徐微言那里吃多少亏的,她之所以答应徐微言,便是想知道徐微言在玩什么把戏。 正自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到有危险临近,慌张抬眸之际,已经有个身影猛地扑过来,将她扑倒在地,同时一支箭矢咄地钉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上。 若不是被这人扑倒,段樱离必定是要被射中的。鼻端萦绕一缕熟悉的清香,立时红了脸,却见这人已经起身,同时将她扯起来,道:“红俏,将那人抓住!” 官红俏如鬼魅般出现,见他们二人手还握在一起,她心中微微一酸,却是毫不犹豫地追着那刺客而去。 段樱离虽然被有被箭射中,可方才跌倒时,手掌亦是擦破了。这时便拿出帕子替自己裹伤,不是知太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连裹几次都没有裹上,正要放弃时,一双大手已经轻轻地将她秀气的纤手握在其中。 她待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伤药瓶子,冷冷地往她的伤口散了些药,这才替她将手裹好。 “本以为,你会去南诏找凤青鸾……其实你本来选任何一个男子都可以,只要他对你好,你却为何与那凤羽混在一处。” 他这样说着,语气里却并没有责怪,甚至也没有疑问,大抵是他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355.迎战三少年(二更) “女子乐意跟随着男子,无非两种原因罢了。她觉得这男子爱她,或者她爱这男子,圣上想要哪种答案呢?”她语气里微微挑衅,若不是慕风太软弱,居然选择放弃她与他的感情,她又何至于此锫? 见他忽然低了头,眸光沉沉,她却也心中难过。莫说是慕风,若是她自己呢?当初她放弃帝后之位千里迢迢追寻,又是为了哪般?可见,情之一字,最是不能由自己掌控,必需是要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并且彼此都有意,这段感情才算是成了。 便是成了,却不一定就能坚持到最后,有最好的结果。惶论她与慕风从来都不是在对的时间里爱上对方,结局溃散成如此,也是情理之中。 至此,却觉得再也无话可说了。 刺客的事并没有深究,一是对方居然敢在宫中放冷箭,必也是有所持的;二是,按照对方闪离的速度,可见对方武功不弱,没有现场拿着人,那便再闹大,最后大不了找一无辜的生命替罪而已。 段樱离以为与慕风将话说清楚了,便道了声告辞,想要离开,慕风却道:“请你离开凤羽。” 段樱离只当没听见吧。 当初他能管她的时候,尚且不管。如今她已是自由身,他便是皇帝,却也不能使她的生活事事听他摆弄。 从皇宫中出来,凤羽略微有些醉意。 或许他已经醉了,但是已经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就处是喝醉也强撑着,反而一双眼睛亮亮的,清澈的仿若婴孩。 “小雾,你今天偷偷离席,是干什么去了?蠊” “透透气而已。” “我说不是这样,你前脚走,慕风后脚就找借口离开了,你们是在幽会吧。” 幽个屁的会!想到差点被射死,她道:“你当真不知发生了何事?” 凤羽却抚额道:“我醉了。” 说着竟然真的就靠在她的肩上,酒香弥漫整个车厢,段樱离发力要将他推开,却听得他道:“想知道今儿是怎么回事吗?你乖乖让我靠会儿,我便告诉你。” 段樱离便没再动了。 可惜回到府中时,她还是没有等到凤羽的答案,他竟真的醉倒了,需得被人抬回房中休息。 ……第二日,慕天赐居然上门拜访。 这可令众人很是意外,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都纷纷猜测慕天赐的这一做法,到底是为了何缘由。凤羽职位并不是特别高,但是与关尚的关系特殊,是关尚的义子,虽然如此,慕天赐一个,明显被圣上依仗的势力,怎会伏低做小,竟然先去拜访凤羽呢? 段樱离却一点都不奇怪,这慕天赐当年做为掩在奉京的一股暗势力,被揭发之前就已经与凤羽数度交手,最后双方落个不胜不败的局。 做为了解凤羽的人,绝不会因为凤羽如今官职低微,便不将他看在眼里。 二人在厅堂里谈话,段樱离识趣,亲自沏了一壶好茶给二人端上来,凤羽淡声道:“小雾也来坐着吧,今日得遇故人,都不必拘礼。” 段樱离这才恭恭敬敬地向慕天赐请了安,“参见楚王。” 这几年,慕天赐的容貌并无多大的改变,看起来依旧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中年人模样,可能是因为封王了,便自动开始发光了,满身的贵气了。 慕天赐亲手将她扶起来,“经年不见,姑娘别来无恙。” 坐定后,慕天赐却又道:“当年奉京之事,恍若一场大梦。倒是没有想到,昔年之人,短短几年,各有不同归宿。犹记得凤公子在奉京的一系列事迹,当真是令慕某好生佩服。从前我们是敌人,如今却可以在此共事,实也是有缘。” 凤羽笑着摇头,“年少轻狂,倒惹出很多笑话。” “凤公子过谦了。” 二人说来说去,也都是客套话。 一来不知是友是敌,二来慕天赐出现的突兀,让人不能不起疑心。 后来,还是段樱离多问了一嘴,“不知慕先生这些年,远游至何方?” 慕天赐呵呵一笑,“我知道大家都对此好奇,我本也不想隐瞒。其实慕某根本不是奉皇命去办差,而是几年前,奉京大战过后,圣上忽然失忆。慕府的人虽然护他左右,却被当成是刺客,被关大人误会,再后来,我们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于徐县一带大战一场,慕府败走。 之后因为圣上一直没有恢复记忆,我恐怕一片忠心付东流,因此躲着没有出来。直至前些日子,忽然接到圣旨,说是让我等回京,这才赶了回来。” 这事说起来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然而却也在情理之中。 慕风失忆后,一切从头再来,忘记了以前的人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敌友不分亦是正常的,况且连关尚都误会了,慕天赐败走后没有再继续回来纠缠,显然是正确的。 否则以关尚的手段,慕府如今早已经不存在了吧? 不过这到底亦是秘闻,慕天赐如此和盘 托出,也是令段樱离意外。 凤羽却道:“原来是我义父误会了楚王,在这里,凤羽代义父给楚王赔罪。当初时局混乱,敌友难辩,想必义父亦有为难之处。” 慕天赐点点头,“自是如此,若没有想透这点,慕某又怎敢回来?” 二人都笑呵呵的,段樱离却感觉到二人之间雷鸣电闪,眸中都有杀伐之意。 等慕天赐走了,凤羽却笑道,“这个老狐狸!他大清早的拜访我,便是想要误导我义父来误会我,我若与他走的近,岂不是与我义父不是一条心了?”段樱离正收拾桌子,要把没喝完的茶送下去,凤羽顺手端起杯子喝了口以压压火气。 看到段樱离捂嘴轻笑,凤羽道:“你似乎最喜欢看我出糗。” 段樱离道:“你莫要以你之心,踱我之腹,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喝的这杯茶,原是楚王喝过的。” 凤羽的神情一下子僵了。 之后几天的消息里,果然如群臣所料,慕府来的人,可不止慕天赐一人,慕天赐的儿子慕七也被封为工部侍郎,还有一些其他的位置,陆续安插了一些慕府之人。 另外,关于贺一过财产的核查也终于有了结果。 因陈章与徐蔚暗中将贺一过大部分财产以各种方式迅速变卖,直接送到九江城用于安置百姓及新建土木之用,因此贺一过最后只剩余了一栋小宅院及几两纹银,不但不是贪官,简直清廉的不能再清廉了,而且因为西凌煤产之事立了大功,因此贺一过不但没有被贬斥,反而又官升一品,真正与国师及相国平起平坐了。 因为贺一过被抄的家财并未充入国库,甚至连记录也是这边办完事那边就被陈章及徐蔚销毁,因此贺一过有冤无处诉,眼见着半辈子的家财付之东流。但他现在又的确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一时间他的心情到底如何,是悲是喜,对皇帝是感激还是愤恨,竟无人能够猜度。 他也果然了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上朝。 一日,凤羽约了徐蔚在酒楼见面,刚刚坐下,便见段樱离貌似无意般,竟也来酒楼吃饭,她身量纤瘦又是个女子,却也是点了一大桌子菜。 凤羽也不打挠她,虽然是同在一个酒楼内,桌子也相邻,二人却只是各自点点头,各办各事。 徐蔚对于段樱离的事儿,事后听了女儿徐微言的分析,倒也明白了些,知道那日赏梅,自己主动给她做证,些微的有些愚蠢了。但事情已过,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时道:“凤大人,你将这女子收在身边,倒当真是很放心?” 凤羽笑笑,“一个小小女子,能翻起什么风浪?” 徐蔚也是那知分寸之人,既然凤羽如此说了,他便也不再规劝,又道:“不知凤兄约我来此,却是何事?” 凤羽拿出一枚戒指,“这个,将军可识得?” “这——这不是——” 那边厢,段樱离瞄到徐蔚那略微吃惊的脸庞,再看那枚戒指时,凤羽却已经将那枚戒指收入袖中,二人目光相对,段樱离只觉得凤羽似乎在说:“你想看,我偏不让你看。” 段樱离无奈,继续吃菜。 凤羽原本以为,段樱离是特意跟踪他来这里的,没想到并非如此,她,也是被人约来的。 三个持剑少年此时并肩上楼,三人都一般的宽肩蜂腰,一般的少年英雄模样,一般的眉目清秀,最小的那个甚至有点儿像个美貌的小丫头,嫩得能够掐出水来。 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与这三个孩子目光一对,便觉得心微微一沉,大难临头的感觉,筷子尖上的花生豆都掉到了桌子上,发出轻响,滚落在地上。 三个少年上了楼,首先将四周都打量了下,之后又毫不犹豫地注目在段樱离那桌上。 最大的那个,也不过十七八岁,走到段樱离的面前,将手中剑往桌子上一放,“你就是段樱离!” 段樱离现在可不叫段樱离,而是叫做花轻雾。 正从凤青鸾宣布段皇后已逝,就算他们都知道她是段樱离,却也都叫她雾姑娘。 这是哪里来的小子,居然如此无理,不怕惹祸上身。 不过段樱离可不会真的将心里所想说出来,毕竟他们敢找她,便代表并没有将她看在眼里。 “三位是?”她不答反问。 便听那孩子道:“奉京城外种桃人,不知你还记得这事吗?” 段樱离恍然大悟,一拍腿……天呐,是那三个孩子! “你们是马小宝的孩子?”段樱离虽然猜测必是如此,心里却很是意外,这马小宝如此一个人,竟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三个孩子?又想,或许人的气质相貌与环境亦是有观吧,她早该想到,既然慕府的人都回来了,这三个孩子自小便长于慕府,自然是也到上京了。 “你还记得,那不错,证明我们没有找错人。既然如此,废话也不必多说,我们仨,今日便是给我们的老爹报 仇来的,你纳命来吧!” 这孩子是个暴脾气,说着话便蓦然拔出长剑,一剑便把段樱离面前的桌子劈成两半,酒盏杯盘全数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激烈的碎响,引得楼下客人刹那间跑光,楼上也只剩余凤羽和徐蔚一桌。 段樱离坐在一片狼籍中,她不是不想跑,只是这一跑,恐怕立时人头落地。 俗话说,出来混,总要还的。段樱离一点儿都不觉得三个孩子找她报仇是错,反而想起当年慕风救了这三个孩子,在慕府,让他们苦练武功的情形。当时,她就觉得,这三个孩子有朝一日绝不会放过她,慕风还不信,现在却映证了她的想法。 可惜慕风早不记得当初事了,现在想拿这件事埋怨他,也是不可以。 段樱离叹了口气道:“你们可知道,在上京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死了不要紧,到时候你们仨都得给我赔命,你看你们,马家有男初长成,真正儿少年英雄,为了我这个女子的性命连累了你们三条性命,你们实在是划不来呀。” 领头那孩子道:“我们既然敢找你报仇,当然是算准不会连累到我们自己。” “你想怎么样?”段樱离看他们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分明就是早就计划了坏点子,只怕她死也死得很冤屈,他们是要制造冤案了。 当先那人一把拎起他的衣领,“跟我们走!” 三人回头,却见楼梯口早堵了一个人,此人一身白衣,风度翩翩,面容俊逸,却是颇有凌角,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一身贵气令人发寒。 他虽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却也让人感到压迫。 三人不知道他是谁,但说话间已然带了小心,“这位朋友,我们与这女子之间有血海深仇,私人恩怨还请朋友少伸手,免得惹祸上身。” 这男子却道:“这位姑娘,她是我的女人。” 三人一听,这是无法善了了。 当下一使眼色,齐齐向白衣男子发动攻击。 白衣男子身形微动,已经从他们三人的乱刀中冲到段樱离的身边,“小雾,你没事吧?早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应陌生人的约,你看,如果今日不是我碰巧和徐大人在这里见你,你岂不是要把命送到这莫明其妙的三人手里?” 段樱离无奈地看着他,“你别救我,我可不能欠你,你就让他们把我砍死了吧,反正他们的爹亦真是因我而死。” 到了这种时候,她依旧不肯向凤羽示弱半步。 她这时明明白白的说了,就算他救了她,她依然不会感激。 可是,凤羽当然是不可能不救她的。所以下一刻,便暴发了一场大战,三个少年勇战凤羽,徐蔚将军边观站边继续吃吃喝喝,后来觉得似乎有人在给自己斟酒,扭头一看,却原来是段樱离不知啥时到了他背后,正在给他斟酒,“将军,这酒可香?” 徐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不错。” 这场大战没几分钟,其实也就结束了,除了无数无辜的桌椅缺胳膊少腿,三个孩子都被打得爬在地上,叠在一起,唉呦有声,起不来。 凤羽却还是那么潇洒,对那几个孩子道:“我知道你们是谁,看在你们主子的份上,今日饶过你们一命。你们要记得,再敢对小雾无礼,我便对你们不再客气。” 说完,他挽着段樱离的手,走出酒楼。 回到府邸,午膳正好摆上。 凤羽却说,在酒楼吃得太饱,所以不吃了。 回房没一会儿,听到有人敲门,道了声进来,推门而入的却是段樱离,手中的盘子里放着纱布和伤药,而他本来正在缚伤药,这时却把个放襟一扯,边挽住扣子边道:“你不吃饭却跑来做什么?” 段樱离也不出声,走到他的面前将他的衣裳解开,发现腰腹侧面,一大块青紫。   ☆、356.你到底要做什么 反正已经被她见到了,他反而不避了,大大方方的让她替他上药裹伤,又道:“难道真的是老了,几个黄口小儿居然也伤得了我。” “双拳难敌四手,况他们为复仇而来,自然是格外的厉害。” 说到这里,心头却略过一抹疑问,这三个小子倒是找得准,一下子便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了旆。 凤羽发现她的思绪有此跑了,故意嘶地一声,段樱离的手微微一抖,“痛吗?” “你在想别的男人吗?” 段樱离嗯了声。 凤羽觉得很受伤,又道:“有时候,你就不能说说谎话,骗骗我吗?” “我和你是朋友,早已经打算坦诚相交,怎会骗你?” 凤羽眉眼眸微闪,终道:“坦诚相交,真的?窠” 段樱离也觉得自己这样说真是太假惺惺了,连自己都不会信,脸蛋儿一下子发起烧来,转过眸子装做看外面的风景。 凤羽很少见她如此拘促的样子,倒有些好笑。他悄悄地走到她的身边来,肩并肩站着,然后抬手搓了搓她的头发,“你能现在这样对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此前从未想过我与你之间还有和解的可能。” 段樱离哦了声,终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下午,段樱离与凤羽正在屋中喝茶,便有人报,说是慕七慕公子带着三个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 过了片刻,一行四人进来,为首一人大约二十三四岁模样,却是面如冠玉,衣饰华美,蛟龙之姿,来到二人面前,便自我介绍道:“在下慕七,今日特领着三个不懂事的家奴来道歉,上午的事情,纯属误会。” “原来是慕公子,请坐。” 凤羽语气和气,面色却很淡然,只请了慕七入坐,自然没有那三个小子的位置,那三人便站在慕七的身后,各人脸上亦是青一片紫一片,狼狈不堪,却仍然昂着高贵的头颅,不愿正眼看向段樱离。 慕七道:“你们三个,还不敢紧向凤大人及雾姑娘道歉。” 凤羽连忙道:“哪里哪里,我还要请慕公子切勿怪我出手教训了他们三个,所以我与他们是拉平了,只是他们的确要对雾姑娘道歉。” 三个小子却还是不服气,站在那里没动。 慕七道:“你们,出来,跪下!” 三个小子道:“我们跪天跪地跪父母,却绝不跪仇人!” 慕七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了,此前带着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说好了,没想到三个小子如此不长脸,临头了却又闹起脾气来。 他二话不说,忽然站了起来,抓起最大那个小子的衣领,将他提到段樱离的面前,然后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那小子吃了痛不得不跪下去,另外两个也被慕七如法泡制,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皆跪在段樱离的面前,而且慕七就站在他们身后,他们是无法起来。 凤羽观察慕七这几招干脆得落,他应是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 三个小子虽然被跪下了,却依旧气鼓鼓的。 段樱离却也并无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当年之事若再发生一次,还是会那样做。若不是慕风心地良善,这三个小子还哪有活路? 只是若不承认错误,只怕要跪得更久。 终于,三个小子中的老大开口了,“我徐一!” 接着: “我徐二!” “我徐三!” “给雾姑娘道歉!我们错了!” 他们的名字倒是好笑,直接用一二三来代替了,还有慕七……真不愧是一家人啊。什么样的主便有什么样的仆。 段樱离微微一笑,淡然道:“其实你们不必向我道歉,因为你们没有做错。若我站在你们的位置,肯定也会这样做的。” 三个小子听闻微怔一下,随即便愤愤然的站了起来。 这次慕七没有将他们打倒,只道:“你们先回去吧。” 三个小子再狠瞪段樱离一眼,便出去了。 慕七刚才听闻段樱离如此说,略感诧异,这时道:“雾姑娘好气量,慕七佩服。” 段樱离只是笑笑。 慕七又道:“我回去会好好管教他们,不会再让他们乱来的。” “谢谢。” 之后,慕七忽然道:“听闻雾姑娘是国医圣手,所以今日来此,其实还有件事想要请雾姑娘帮忙。” “哦?” “生病的乃是我父亲的义女,唤云珠。” ……段樱离一时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便点头答应了。 去慕府的时候,凤羽想要跟着去,段樱离却摇摇头,“这两日,你与慕府来往过密了,你放心,有你在,他们不敢动我。反而你我若一起落入陷阱,才会危险。” 凤羽觉得段樱离说的有道理,却依旧不放心。 还是慕七再三向凤羽 保证,一定会保护好段樱离他才同意。 之后,段樱离与慕七坐着马车,到了慕府。 天气寒冷,慕府院内却是生机勃勃,倒不是有什么名贵的花草树木,而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丫头奴才们见了慕七与段樱离,都会礼貌行礼,可见慕府的家教气围那是相当好。到了一间小院,院中几棵梅树正迎风绽放花朵,院内弥漫幽香。 也不用丫头通报,慕七便带着段樱离进入房里,一个圆脸丫头见状,请了个礼,便道:“小姐刚刚睡下。” 里头帐子里传出一个声音,“是哥哥吗,我没睡着,这就起来了。” 接着听到里头窸窸窣窣,片刻,有个女子从里头走出来,却是个肤白胜雪,身材纤细的女子。 她看起来倒不一定有多么的漂亮,眉寡淡,脸尖尖,只是一眼窝子盈盈秋水,和那一低头的楚楚可怜……没错,这云珠是那种看一眼便让人怜惜的女子,让人无端端的生出保护之心。她大概没想到,除了慕七还有段樱离,微微一愣,笑道:“这位是——” “她是雾姑娘,此前关皇后的病便是被她治好的。我今日特意请她来给你瞧瞧。” 云珠微微一怔,笑道:“让哥哥费心了。” 说着与段樱离彼此微微一礼。 段樱离替云珠把脉,发现她脉象果然较细弱,又见面色苍白,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模样,于是道:“姑娘此前是否有受过伤?” 云珠微微一惊,慕七却道:“雾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之前的确是有受过伤。” “只是伤后没有好好调养落下虚弱之症,现下我拟个方子,只需让下人按方吃药,必能好起来。” “如此,谢谢雾姑娘。”慕七道。 过了片刻,段樱离写好方子,交于下人。 从云珠的房里出来,段樱离又道:“此病需是三分调,七分养,病者的心情对此大有影响,我看云珠姑娘心事重重,这很不利于调养。” 慕七应了声,“好。” 又道:“关于雾姑娘的传说,慕七早有耳闻。只是有一事,一直不解。” “没想到我的名头竟是这样大了。不知慕公子何事不解。” “除了老百姓,众人都知道,雾姑娘便是段皇后,慕七不解的是,你既然能够放弃帝后之位而千里追寻至此,却为何又能轻易地对圣上放手?要知道,如果你不请求休离,至少你还是皇后,依旧是圣上的妻子,二人总归还是会有机会的。” 段樱离忽然心生紧惕,这慕府自归来后,就各种动作不断,虽然表现上看,他们理应是完全听从慕风调配,是理所当然的保皇派,但是他们父子二人,皆有借故与凤羽攀谈,虽然也可理解为,是想探探凤羽的底,但也可理解为,是想与凤羽有所合作。 想了想,她道:“圣上失了忆,再不是从前的圣上。若说以前相爱过,如今却是路人。” “那你为何不回南诏?留在这里还是有所企图吗?” 段樱离忽然变了脸色,冷冷笑道:“我走或者是不走,恐怕还轮不到慕公子来过问,或者我偏偏就是想要留下,看看圣上最后所爱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样呢?” 慕七却并没有因为她生气还显出惶然之色,反而微笑道:“却是在下僭越了,不该多嘴一问。不过如此说来,雾姑娘其实是有些恨圣上吧?” “是恨,那又如何?” ……段樱离说完,便冷冷地道:“若是无事,我便告辞了。” 慕七道:“我让人送你。” 说着派了两个奴才,去准备了马车。 待段樱离的背影消失在慕七的视线中,从梅树后面出来一人,却是凤羽。 “慕兄,今日之事倒是麻烦你了。” 慕七笑得云淡风清,“凤兄,你我经年不见,该找地方好好的喝一杯!” 二人说着便到了慕七的梅林小筑,那里早已经备好了酒水食物,慕七将奴才丫头都打发走,二人便喝开了。 慕七道:“当年之事说起来也极是凶险,若不是凤兄救我们,慕府如今恐怕已经不存在了。” 凤羽呵呵一笑,“一场荒唐,不提也罢。” “凤兄从来不为锁事如此大费周张,今日做了如此多的事,却只是为了让我替你问这一个问题,却不知是为何?” “她说是因爱生恨,你信吗?” “大凡女子皆是如此,爱而不得便生恨,倒也不奇怪。这位段皇后身为女子,她此时这样回答虽显小家子气了些,却是最正常的反应,恐怕关于她的传说亦是名过其实,毕竟是个女子,不过如此。” “是吗?她给慕兄的感觉是这样的?”凤羽淡然道。 “凤兄,对此女好像很是关注。” “她现在是在我的门下,我只是不知她是否真的会帮我。若说因爱生恨,倒也是有可能,她曾经有那样的经历,对所谓的爱 情抱有怀疑之心,最后决定了要爱一个人,但那人让她失望,她该是与从前一样,恨之入骨才对。只是,真的是一样吗?” 慕七不知他在说什么,但想到段樱离那略显清冷的脸和削瘦的身材,也就是一个自持美貌便摆架子的女子罢了。 凤羽又道:“她若是能够真心帮我,便能抵得百万兵。若是与我为敌……” 慕七笑道:“区区一个女子,如何就能抵得百万兵?” 凤羽哈哈一笑,“来,不说她的事了,喝酒!” 不管怎么样,今日得到段樱离如此的答案,凤羽的心情还是很好。回到府邸,便问询奴才,“雾姑娘呢?” 奴才回,“雾姑娘与慕公子等人出去,直到现在未回。” 未回?!凤羽只觉得心在刹那间提了起来,转身便往府外奔去。 事实上,此时段樱离正在一辆马车上,马车内除了她,还有慕风。 “慕风,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送你回南诏。” 他的话让段樱离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你为什么要送我回南诏?” “你不能与凤羽在一起。” “你管不着。” 段樱离气鼓鼓的站起来便要下马车,又被慕风一把扯了回来,忽然轻声道:“樱离。” 段樱离微怔了下,终是没有再挣扎,坐到他的面前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357.宫中禁案(二更) “我想让你离开东夏。” “为什么?” 慕风没有回答她,却又道:“你只是因为我没有恢复记忆,所以就不尊重我的意见对不对?你觉得我是无理取闹,所以对我的决定如此抗拒对不对?” 段樱离想起之前他浪费那么好的诊治机会,眼眸里起了一层氲氤,“是,你即放弃了我们的过去,便等于放弃了我们的未来。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理由来要求呢?我要留在这里,还是要回南诏,都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那若是,我恢复记忆了呢?我记起我们所有的事呢?然后我在记起我们之间所有事的情况下,做了这种决定,你又会同意吗?窠” 段樱离的心如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下,好半晌,方才怔怔地看着他道:“若你真的记起了我们从前的所有,你更是不会这样赶我走,你只会要求我留在你的身边。” 慕风没再说话,琉透俊逸的脸庞微微地别过去,眉睫盖住眼眸,使段樱离看不出他的情绪。然而,段樱离却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脑袋,眼睛睁的大大的去查看他眉间的那缕玫红,慕风竟然没有推开他旆。 她看着他的额心,他却看着她的脸,二人就维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 段樱离用柔软的手指擦他额心,开始时尚且轻轻地擦,到后来便用力了些,终于将慕风弄痛了,他闷哼了声将她推开,“你做什么?” 段樱离看看自己的手指,上面并没有颜料或者是脂粉颜色,顿时有些失望,这代表眉间那缕玫红是真实的,那蛊虫还在他体内。 “你这个人真是好没道理,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引我误会。既然你没有恢复记忆,以后便不要再找我纠缠了吧,说到底,我与你除了那段记忆,原本也没有什么。” 她说着便要跳下车去,再次被慕风扯住,“你真的不回南诏?” “不回。”她回答的干脆。 “那你想去哪里?只要你离开上京,离开东夏,你去哪里我都送你去。” 段樱离很是疑惑,这慕风为什么一定要送她走?倒是想起他失忆前,有一阵子总是固执地带要她隐居山林,也如现在这般模样,真是固执的要命。 看来,一个人就算是失忆了,但是他的性格却还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哪里也不去,我生是东夏人,死是东夏鬼!”段樱离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其实她又算哪门子东夏人,东夏鬼。 她害怕慕风仍然坚持将她送走,于是又道:“我即是有自己的想法,你便是将我送出东夏,我自己有腿还是会跑回来。” 慕风忽然一脚将她踢下车去,“好,既然如此,你自己跑回去吧!” 段樱离下车后,便见这里原是一片幽深的树林,天色渐晚,鸦啼处处,实在是让人感到阴森恐怖。而慕风的马车竟然就这样扔下她,随着驾地一声,跑远了。她在后头追了一阵,终是气喘吁吁地停下。 死慕风!他是疯了吗?忽然将她扔到这种鬼地方! 他恨她吧?不怕她被群狼吃了吗? 她心里有很多念头,终究却并不是那些没出过门的大家闺秀,为了这些念头而傻傻地懊恼,很快便捡了些干柴,堆成柴堆,点然篝火。然后蹲在那里烤火,有了火不但野兽不敢接近,同时也壮了胆,没那么害怕了。 到底是冬天,她是烤热了手又冷了背,烤热了背又冷了脸,只能这样反反复复的掉过去转过来的折腾,直到筋疲力尽,才靠着树休息。 这一休息,很快便睡着了,虽然如此,却依旧能够感知到冷,身体蜷缩起来,像个大虾米。 也不知过了多久,暗影中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走近了,却是去而复返的慕风。 他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将她裹住,她也是冻傻了,迷迷糊糊找到个温暖所在,便紧紧地偎过来,慕风顺势将她抱起来,上了铺着厚厚的兽皮的马车,慕风道:“回吧。” 段樱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时分。 眼睛一睁,就看到一双愤怒的眼睛正盯视着她,她啊地惊叫了声,坐起来扯过被子将自已裹住,“凤羽!你在我的房里做什么?” “你好好看看,这是你的房间吗?”凤羽显然气得不轻,眉目间如堆了千堆雪,眉峰突起,薄唇紧抿。 这一刹那,段樱离已经想起昨天的事情,不过也只记得自己孤孤单单地在树林里烤火,之后怎样了却是想不起来。 “这,这我怎么在这里?” “我还要问你!” 凤羽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段樱离这才发现,凤羽似乎不对劲儿呀,眉毛上还凝有水珠,衣服也是半湿的,在这样的天气里,他怎么穿着湿衣服呀! 这时,却听到外面有人道:“公子,雾姑娘已经回来了吗?如此的话,卑职是否可以通知其他兄弟回巢。” 凤羽嗯了声。 外面 那人的脚步声便远了。 段樱离这才想过来,凤羽恐怕是刚刚才从外面进来,他眉上和衣服上大概是落了霜,进屋后化了,才凝成水珠。 凤羽一半是着急,一半是生气,昨天晚上,他可是找了整整一晚,城里城外,方圆十里,若不是凌晨时分收到一个匿名纸条,得知她是在此家客栈内,他不知道还要找到何时。段樱离认识凤羽这么久,也曾经看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但是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异常忍耐,便是生气也不会当面发作,从来没有见他像现在这样失态过。 虽然她知他这个人所表现出的任何情谊,从来都当得不真,这时却有几分感动。 “你还好吧,要不要先去换身干衣裳?如此会落下病……” “不用你关心!” 他说着,竟然愤愤然地走了出去。 段樱离以为他这次气得,说不定不让她回凤府了,没想到一会儿功夫,他又进来了,已经换了身青色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丝毫不见怒意了,手中甚至还拿着个托盘,盘中四色小菜,两种糕点,还有两小碗汤。 “还赖在床上做什么,吃东西。” 段樱离也就起身,略略擦把脸,便过来吃东西,她可真的是饿坏了。待她吃得两块糕点,喝了几口汤,略微饱足的时候,他才道:“昨晚跟谁出去约会了?” 段樱离镇定地放下筷子,“凤大人说笑了。” 她如此说,他也不生气,也不追问下去,只道:“等会我进宫探望皇后,你去不去?” 他现在是皇后的义兄,去探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以段樱离的推测,亲兄弟都可阴谋杀害的人,又岂会顾着义兄妹之情?只怕是那位国师大人快要到京里来,他提前去联络联络感情吧。 段樱离又如何不知道这位关皇后,其实一点都不想让她再进宫。 可是,不进宫又怎么能得知他们的阴谋诡计?她其实本来想要假意推辞一下的,又想凤羽若的不让她去就不好了,当下只是很僵硬地点点头道:“好。” 凤羽的唇角紧绷,眸不中竟有侫色微微一闪。 段樱离进了宫,却趁着凤羽与慕天赐说话的时刻,偷溜到徐微言那里去,献宝似的将从颜如玉脂胭水粉店买来的几色胭脂送给徐微言,“不知道你会喜欢那种的,就挑入眼的都买了。” 徐微言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竟劳雾姑娘记挂这么久,麻烦了。” 又向外屋喊,“坷儿,进来吧。” 穿着宫婢服饰的孟坷走了进来,见到段樱离,不由地眼圈一红。 二人双手握在一处,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末了,孟坷道:“谢谢雾姑娘,当初若不是你,我恐怕要死在牢中了。” 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从牢中出来的事,并没有隐瞒徐微言,段樱离微微一笑,“是圣上仁厚。” 虽然二人曾经共患难过,又彼此都相救过彼此,在这深宫中再见面,自然有种亲厚。但也是因为彼此过于了解,反而又对彼此有防范。比如段樱离曾亲眼看到孟坷害死自己的母亲并且埋葬她,她那时候的阴狠冷厉令她至今记忆犹新。 而段樱离的传奇经历,自然也不会被孟坷所忽视,二人因此即是有所亲厚,又有抹不去的隔阂,便是徐微言都感觉到了。在心里微微地叹了声,恐怕这二人之间姐妹之情也没有多么的深厚,将来却不可用孟坷去左右段樱离了。 各人想法不同,段樱离与孟坷自是没有想到,无意间已经避过一劫。 三人正说着话,又有人来报,说是皇帝传徐微言过去。 徐微言神色微微凝重,心里又是惊又是喜,喜的是皇帝终于传她,惊的却是,这位皇帝只怕有事才会唤她。 段樱离见状,便识趣地向徐微言告辞了。 徐微言跟着宫人到了关皇后处,却发现凤羽也在,果然不消片刻,段樱离也来了,没想到刚刚告辞又见面了,段樱离向着徐微言笑点了下头,就悄然站在凤羽的身后了,慕风此时正坐在关皇后身侧,道:“皇后受委屈了。” 关皇后红着眼睛摇摇头,又道:“我只是伤心,小月死的太惨。” 慕风眉间微冷,向徐微言道:“昨日,你父亲在你处喝酒?” 徐微言微怔了下,“回禀圣上,正是。” 慕风道:“你知道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徐微言茫然抬眸,“昨日我父亲来后宫探臣妾,乃是圣上同意的。” 慕风笑得凉薄,“那倒是孤的错了。” 听得关静道:“唉呀言主子,您怎么可以如此说呢?圣上允你父亲进宫探你,乃是体恤你们父女,可没有让你父亲在宫中酗酒闹事,还……杀人!现在出了事,您不能将这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圣上的身上呀,如此一来,以后圣上怎敢再对你施恩?” 徐微言一怔,“什么闹事,什么杀人?出了什么事?” 关静又道:“昨夜,你父亲酒后乱闯,竟然闯到皇后娘娘的宫中,不知怎地竟将皇后娘娘的近侍小月给,给奸杀了!” 徐微言脸色一白,啊了声! 却又马上嗑头,“圣上,不会的,我父亲为人是不圆滑,但向来也是严厉约束自己,从来不曾对任何事有所逾越,这其中必有误会,请圣上明查!” 关玉姬哭得更厉害了,“众人齐齐所见,又岂能误会?” 关玉姬与那小月感情向来很好,在她重病不能说话几成废人的时候,小月一直贴身照顾她。关玉姬说到这里,又嘤嘤地哭泣起来,“圣上,小月虽然卑微,可到底亦是本宫身边的人,她在我病重的时候细心照顾,于臣妾有恩,请圣上一定还她一个公道!” 慕风雪眸如霜,淡声道:“此事便交由凤大人负责吧。凤大人素有机智,想必能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凤羽倒没有推辞,他现在的官职正是有关律法,担分提刑职司,只要有圣喻,是可以全权负责京中大案的。 “是,圣上,微臣一定尽快查出真相。” 关玉姬又道:“圣上,事实俱在,又何必如此大费周张?”   ☆、358.求助 * 从关皇后出来,凤羽携段樱离去查看尸首,到了停尸房外面,凤羽道:“你若是害怕,在外面等我好了,我一会便出来。” 段樱离淡然道:“身为你的师爷,怎能在此时避开?况且,死人我见多了,从来没有怕过。” 二人再不多言,进入里头。 这个房子原是一个封闭的练武场,当初宣帝的妹妹雅儿公主将这地方当宝,可是自从慕风登基后,这里因为地处偏僻,再加上也没有像雅儿公主对练武那么狂热的女子,渐渐地这里竟废弃了,如今又大又空旷的房子里独独放了张窄窄的板床,板床上躺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窠。 掀开白布,便见这女子脸颊上青紫,一只眼睛被打得凹进去,唇角也有所破角,乍看起来很是可怖。 她的脖子两侧有青紫色掐痕,可以想见她当时应该是激烈反抗,但却不是凶手的对手,最后被殴打,至于最后的死因,很有可能便是窒息而死。二人尽一步地检查了一下身体各处,摸了胁等处,没有见到其它伤痕旆。 这时候,凤羽却已经扯到了尸首的裤子,接着将她的双腿抬起来,弯腰往里头检视着,段樱离的脸腾地发红,道:“你是男子,还是由我来吧!”人虽然死了,可还是要当活着般尊重才好,这样太不像话了。 凤羽脸上却出现一抹鄙夷,“你尚未经人事,能检查出什么?” 这次,段樱离不是羞愧了,而是愤怒了! 不过最终却是忍住了,凤羽也已经检查完毕,淡声道:“那里明显有撕裂痕迹,且有残留大量白色污秽之物,看此情景,确乃奸~杀。” 段樱离的目光再次落在女子的面容上,“奇怪,她的眼睛为何如此向外突出发红?” 凤羽道:“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挣扎反抗之下造成如此。” 又道:“真是没想到,堂堂徐蔚徐将军,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二人边说着边往外面走去,段樱离道:“我觉得徐将军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却为人正直。而且自言主子的母亲逝世后,他未再纳妾,听说当年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是很好,所以如今言主子对这个爹也很是尊重。适问这样的一个人,怎会做下如此的事?” “正是因为他多年没纳妾,所以才会酒后狂性大发。人之本能无法束缚。” 段樱离虽然知道凤羽这人从来就不像面上的那般正经,但今日谈话,却每每谈到令人难以启齿之处,这才是本来的他吧,卑鄙、下~流、无耻! 凤羽感觉到什么,忽然转眸看着她,“你又在骂我?” 段樱离淡然道:“你怎么知道?” 从屋子里出来,便见到慕风站在不远处,似乎等他们有一会儿了。 凤羽与段樱离过去,恭敬下礼。 慕风神色淡然,看不出情绪,只道:“查得怎么样?” 凤羽道:“这位宫女的确是被奸杀而死。” 慕风淡声道:“此事倒有些蹊跷,孤一直认为,徐蔚并不是这样的人。” “圣上,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酒的确能乱性,便是平日里素养很好的人,在酒后有时候也会做出令人惊讶的事情,只怕徐蔚将军今次便是酒后所犯的错误,只是徐将军向来军务出色,却是可惜了。” “是呀,朕亦觉得可惜,凤大人,此事你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徐将军是生是死,便全在于你了。” 凤羽微微一怔,却是踹着明白装糊涂,“是,微臣一定秉公办理!” 段樱离却在此时,多问了一句,“圣上的意思,是要那徐将军,生?” 凤羽的唇角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道:“雾姑娘倒是个明白人。” 之后,慕风便离开了,然后段樱离觉得有一双很愤恨怨毒的眼睛正在盯着她,似乎要在她的身上盯出两个洞来。她目不斜视地道:“我猜猜,接下来便是要找当时看到真相的宫女问话,接着是去牢里找徐将军问话……” 话刚说完,头上已经挨了凤羽一个爆栗,“你这个奸细!你这样出卖主子,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话的正是凤羽。 段樱离抚着头上被敲痛的地方,看见凤羽从自己的身边一晃而过,她赶紧紧跑几步追上来,“我知道,你是想装糊涂,不应圣上的要求,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凭什么不应圣上的要求?你权力有他大吗?你能随时随地让人生让人死吗?不能吧?但是他能。” 凤羽心想,你说的这些,都是皇帝才有的资格,我没有这个资格,还不是你害的!不过他心里虽然做此想,嘴上却问,“那你的意思,我们就应该询私?那我们不是皇帝的狗腿了吗?这官当的沁没意思。” 段樱离却认真地道:“此言差矣。” 凤羽倒来了些兴趣,“我倒想听听,你又有些什么歪理。” 段樱离道:“我知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是所谓成大事者, 必不拘小节。你现在不过是个小小京官,你便有天大的本事我能飞上天去?比如这次的事,皇帝的意思已经那么明显了,你还装糊涂,他完全有理由,转身便将这个案子交给别人去,虽然这个别人未必有你聪明,但只需要比你听话就行。 而你呢,失去这次机会,谁知道会不会有下次机会,正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再想让皇帝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太难了。凤羽,我刚才是救你,你不谢我就算了,还打我,你真正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凤羽敢于不应慕风的要求,自也有自己的想法。此次不管真凶是不是徐蔚,但至少表面看起来证据确凿,乃是扳倒徐蔚的一个好机会。 过几天,关尚便会来京里,到时候有他来主持,慕风再暗示也没有办法。 可是见到段樱离煞有介事地说是为他着想,他虽觉得肯定是假话,她就是想办慕风办事,但还是笑了笑,表示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之后分别询问了宫女和徐蔚,宫女和徐蔚的话都应证了,那天晚上,徐蔚的确酒后乱性了,而且残忍杀害了关皇后的近侍。 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段樱离换了衣裳过来厅堂吃饭,看到凤羽还在洗手,而且抬起自己的手臂东糗糗,西糗糗…… “喂,你那手洗了二十次了吧!”段樱离没料到,这个杀人不见血的魔头竟还有洁癖,上世的时候似乎没发现他这个特点啊。 凤羽见她望着桌上的饭菜咽口水,只好停止洗手,道:“来,吃饭吧!” * 入夜,段樱离正在窗前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有个小厮便进来通报,说有人找。 段樱离应了声,问道:“是谁?” 小厮将手中的纸条递过去,“她说,您看了这个就明白了。” 段樱离接过纸条看到上面写着一首五言诗,而字迹却是她认识的。她随着小厮到了后门,便见一个女子穿着黑色斗篷,头脸都隐在斗篷中。见她出来,便跪了下去,段樱离赶紧将之扶起来,“言主子,不必行此大礼,我们找个僻静处说话。” 二人转过后巷,往一个小菜馆而去。 这里的老板经常被段樱离银两贿赂,倒也识趣的很,立刻将二人带到雅间里去,徐微言这才取下斗篷。 “雾姑娘,你一定要帮帮我父亲。” 徐微言单刀直入,神色惶急。 “言主子,你父亲这次可犯下的是大罪,就算他是将军,可也不应该在宫里闹事。” 徐微言欲言又止,最终却低下头饮泣起来。 “你一定是牢里探过他。”段樱离道。 徐微言点点头,“是的。” 却马上又道:“但是,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段樱离道:“保住性命倒是容易,只是……” “不,一定要保住他的所有,我父亲当年已经得到赫连氏重用,比现在风光百倍。原本以为他投了明主,谁知道圣上他——他之所以如此酗酒,亦是因为心情苦闷,若圣上不是如此对他,他又何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 段樱离向来知道徐微言对慕风是有所怨言的,忽道:“圣上对你父女二人如此,却未必是出于不信任,相反,恐怕正是对你们信任,想要保你们,才会如此。初定的四妃之中的确有你的名字不错,但是你仔细想想其他三妃的来历……他们都是代表各方势力的,而徐将军作为率领皇帝亲军的将军,实际上代表了皇帝。” 徐微言一时愣住,她向来只觉得慕风不信任他们父女,却没有意识到,徐蔚虽然势弱,掌握兵权也少,却的确是能够留在上京的离皇帝最近的军队。 “所谓树大招风,正是如此,他当着众人的面下你面子,将你驳斥降阶,乃是为了保你们父女二人。” 想到最近宫里的事情,季小玉之死与关皇后莫名其妙的怪病,徐微言不由微微地打了个冷战。 半晌才道:“我自诩是极聪明,一心想要父亲讨回公道。却从开始便错了方向。我反而应该感谢圣上才是。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其实段樱离早就明白徐微言父女于慕风之作用,只是当初她还是皇后,若是以皇后的身份对徐微言说出这些话,她必不能信服而且还觉得她别有用心。但是如今,她只是一介庶民,所说的徐微言反而马上就接受了。 “言主子,烦你将当日,请徐将军喝酒的情况仔细说一遍。” “雾姑娘,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徐微言将那日他父亲进宫及喝酒,最后由她送出后宫的事情说了一遍,段樱离只抓到了一处疑点,便是徐蔚在女儿之处喝了酒后,要离开的时候是晌午过后,但是,明明是徐微言亲自将徐蔚送出去,在大约三个时辰后,徐蔚却出现在关皇后寝宫,并且无礼地将小月奸~杀。 那三个时辰,徐蔚在哪里? 徐微言道:“见到父亲的时候,我亦 是很疑惑,为何当时不直接回家,逗留宫中何事?竟然在三个时辰后出事?可是他说,他喝醉了,躺在花圃里睡了一觉,醒来后就……”说到这里,徐微言又哭了起来。 段樱离却马上想到,不说徐蔚在徐微言宫中时似乎并未喝醉,就算喝醉了,若真的在花丛里睡了几个时辰,再醒来恐怕酒也已经醒了。更何况现在是冬天,喝醉酒后再在室外睡几个时辰,很容易就会睡死过去,就算他体质好没睡死,醒后酒也必醒了,怎会酒后乱性呢? 段樱离得了这些信息,便道:“你先回去吧,你放心,我们会找出真相的。” 徐微言深深地看着段樱离,想到之间自己一直卖弄聪明,如今一想,自己倒像是个小丑般。 “雾姑娘,若能救得我父亲,大恩大德,一定回报。” 段樱离只是一笑。 回到府邸,忽然看到门口守着三个人。 正是那徐一,徐二,徐三,段樱离转身想走,却知道自己绝对跑不了,再说跑离了凤府反而更危险,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你们三个,怎么又来了?” “你还没死,我们怎能不来?”徐二道。   ☆、359.杀了人(二更) 段樱离眼珠子一转,道:“你们想杀我也可以,我且问你,你们为什么不叫马一,马二,马三,而要叫徐一,徐二,徐三?” 这三个想起这点,似乎有点愤愤然。 最后还是徐一道:“我们本来是姓马,但是少主说,若我们不肯改姓徐,就把我们交给你这个狠毒的女子!” 徐二道:“你这个妖女不知道使了什么方法,使少主也讨厌我们的爹!便不许让我们跟他姓!” 徐三忽然道:“少主当时,还教我们要唤你——娘。” 徐一冷冷地道:“可惜少主纵然百般维护你,我们却并不是傻子,不可能认贼做母,现在少主当了皇帝,你这个妖女却被逐出宫,可见上天有眼,就是要我们为爹报仇!”说着嚓地一声,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一幅,“妖女,纳命来吧”的凶狠模样。 段樱离点点头,“看来,我不死也不行了。” 三人齐齐点头。 段樱离叹了声,“好,那你们杀了我好了。” 说着,她便静静地站在那里,闭起眼睛。 三个小子见状,都齐齐向她举起剑来就要刺下,段樱离却果然不躲,三人愣了下,都将剑抵着她的喉,却也终究没有再进一步刺入。 如此对待了半晌,徐三忽然挡在了两个哥哥的面前,“大哥,二哥!杀了她,少主可能再也不会见我们了!而且小时候,她的确有给我们带好吃的过来。” 这个老三,在马小宝死的时候年龄还很小,现在也还是小,只不过个头长的比较高而已,他是对自己的家仇最没感觉的,反而是记得马小宝活着的时候,三孩子总是挨饿,马小宝死了后,他们被慕风照顾,反而过上了好日子,并且现在还学有所成,个人都有身武功,也会认字窠。 闻言,徐二犹豫了下也道:“是啊,这妖女肯这样就死?我才不信,说不定有什么阴谋诡计,不如,我们下次再杀她。” 徐一骂了句,“两个胆小鬼!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我今晚,一定要杀了她,给爹报仇!” 说着举剑再刺,徐三和徐二交换了个眼神,立刻将剑格挡起来,与徐一战在一处。 段樱离便趁着这个机会,进入了府邸。 再回头看看三个战在一起的孩子,方才关了门,叹了口气。她其实早知道他们为什么姓徐,她刚才忽然提起他们的姓氏问题,便是要他们想起慕风,因着慕风到底不能立刻就杀了她。可到毕竟是隔着血海深仇,这三个孩子如此纠缠,却也让她头疼。 第二日清晨,她早早的起来,却有人比她起得还早,一问原来是上朝去了。想到凤羽现在因为上次萧彻之事而官复原职,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她闲来无事,又去外头溜达,顺便想想有关宫女小月的案子。 经过小巷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天而降,用一个麻袋将她套在里头,为防她叫喊,那人猛地一敲她脑后,她眼睛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的时候,躺在一张床上,双被被反绑,连脚也绑住了。 便见一个大约十几岁的圆满女孩喜道:“妈妈,她醒了!” “那敢情好!快让公子进来。” 段樱离打量这间屋子,到处都布置的红通通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气,心里却一时判断不出这是哪儿。 过了片刻,门被推开,之前的丫头早就出去了,一个脚步声缓缓走近。 因为隔着一层薄薄帐慢,加上她姿势扭屈,看不见那人模样,只觉得长身玉立,风度绝佳,他进入房间里并没有马上来到榻前,却只是坐在桌边倒了杯茶喝,却又似嫌这茶粗陋,浅浅抿了口又放下了。 嗒嗒嗒…… 有人敲门,这人道:“进来。”声音清逸淡漠。 外面之人推门进来,却是个穿着短打的男子,他机警地向榻上看了眼。 之有这人道:“没关系,青~楼女子而已。” 这短打男子听闻后才道:“公子,家眷都已经安排好,地点隐密,暂时应该是安全了。” “好,与慕府的人约好时间了吗?” “三天后,明月楼。” “甚好,你去吧。” 那人很快就告辞出去了,这男子又端起桌上的茶,已经到了唇边,却又放下,似乎终于对帐内的女子有了些兴趣,果然他道:“你这个女子倒是让人意外,很能沉得住气,一般来说,你此时不是应该由榻上起来,主动投怀送抱吗?” 说着话,他猛地掀开了薄帐,二人四目相对,都是非常意外。 …… 说起来,自从离开南诏,段樱离的心头鲜少出现秦家的人。他们与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与她却似乎隔着千万里,没有血缘关系却叫着舅舅,哥哥的这些人。 此时,二人都静默着,于段樱离来说,委实想不到他会来此。 在她的心里,这秦 秉玉可是非常的洁身自好的。 还是他先说了话,“我现在已经改了名字,以后你可以直呼我秦玉。” 只去掉了中间代表家族承袭的一个字。 她现在亦不是段樱离,是花轻雾,因此只道:“秦公子此时不是应该在南诏吗,却如何到了东夏?” 她第一句话就似触了马蜂窝,秦玉眼眸里的刻毒如一支支冰箭,狠狠地看着她的眼底来,不过也只是刹那间,他便平和了。 “自当年凤青鸾登基后,秦家就倒了,这你不是不知道。” 他似乎不愿多说,段樱离自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要知道今日若不是我,你可能便要被肖小玷污了。” 段樱离连忙道:“是啊,秦公子于我有大恩,这样吧,我们换个地方聊,我请公子喝酒。” 秦玉点点头,“也好,不过走之前,我尚要做件事。” 他说着便出门了,段樱离感觉到他要做的事可能与她有关,紧随其后,只见秦玉拦了一个女子问道:“红姐在哪里?” “公子是要找妈妈呀,她刚刚进入了那个雅间。” 秦玉道了声谢谢,直奔雅间而去,只见一个打办艳丽的老~鸨正把一个女子推推搡搡到恩客的身上,“你呀,一定要伺候好白公子,他可是我们的贵客,能看上你是你的服气……” 她话刚说到这里,便看到了秦玉,同时发现他目光阴鸷,刚要说什么,便觉得颈子一疼,一股血喷到了那位白公子和女子的身上,二人都尖叫起来。秦玉却拿了帕子,将匕首的鲜血从容擦干净,才返身出了房间,看到有些呆怔的段樱离,他牵起她的手就下了楼。 虽然二人倒算是跑得快,后头并没有人追上来。段樱离却也没有请客的打算了,二人在护城河边的桥栏上坐下休息。 “秦玉,你没有必要为我去杀了那个老~鸨,至少我又没有受什么损伤。” 秦玉薄唇轻抿,眸中迸发一抹嘲弄。 “我并不是为了你,想那老~鸨竟然骗我,她该死。” 段樱离哦了声,感觉到他似乎与她之间,隔着什么让人很不高兴的东西,她站起来,“倒是我多想了,不过若是秦公子不杀那人,我至少可以查出,是谁将我绑到花楼里的。” “你明知道不可能查出。” 是啊,做坏事的人若是不想让她知道,肯定是找了中间人,即便是找了中间人,也有可能是银中留信,现在只为了银子就能做任何事的人多了去了。 “我走了。”段樱离拍拍衣裳上的土。 “樱离!你现在在哪里?” “你果然是刚刚才来到上京,很多事都不知道。我现在是凤大人的师爷。” “凤大人,凤羽?你说得很自然,当初不是与他斗得死去活来吗?现在怎么却要委身于他了?难道是他终于斗败了你,收服了你的心?那在南诏为了你们之间的斗而牺牲了的人,不是更加的无辜了。” 段樱离知他指的是秦家,想到当年秦府做事也是沁不厚道,对她更没有半点怜惜,当下冷冷道:“仕途险恶,稍有不慎便有灭顶之灾。你们秦家即是选择了这条路,该当有心理准备。又言愿赌服输,如今你们落到这样的地步,竟是要把责任推到我一个弱女子身上吗?那么秦玉,你倒是一身的好担当呀。” 他嘲弄她,她此时便也回敬过去。 秦玉的模样,似是恨不得过来掐死她,然终是道:“秦家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若是聪明,现在就赶紧夹着尾巴逃吧!” 段樱离道:“谢谢提醒!” 回到府邸,她便暗自懊恼,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所有她之前的仇人,竟都聚集到了东夏? 段樱离向来聪明,此时却没有意识到,因为她的仇人,也多是他的仇人,当年她恨过的人,他多数也都明里暗里的动过他们。如今他是这里的帝王,这些仇人便以他为目标,来了,才是最自然的事情。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时,凤羽已经推门进来。 手中拿出一根毛羽,转来转去,极度苦恼的模样。 “凤大人,你又忘了敲门了。” 凤羽笑笑,“下次一定敲。” 他都说了很多个下次了,她也懒得较真。 见他不说话,她便也沉默,反正烦心事儿多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若凤羽想明白了什么,这才道:“今儿救你的人是谁?” 段樱离微微地吃了一惊,他是怎么知道有人救了她?还是派人一直跟踪她? 她不答反问,“朝堂之上如何?” 凤羽的眸中闪过一丝晦暗,“都是你给我惹得祸,如今这案子明明就是没什么好查的,的确是徐蔚犯了罪,可你偏答应保他的命。你可知我有多为难?” 段樱离倒有些疑惑,“查不出?” 凤羽却又问,“今 儿花楼那里是怎么回事?” 段樱离道:“没什么,遇到一个路见不平的大侠,看我可怜,顺手救了我而已。” “以后没事的时候少出门,不知道你自己是很讨厌,随时会被人暗杀吗?” 凤羽又道:“明天,必须给出一个结果。” “在哪审?” “光禄寺。” 凤羽忽然又道:“给你透点消息,在徐蔚被女儿徐微言送出后宫,言主子回转后,徐蔚将军又被一个故人请去喝酒,说是当年与徐蔚一起带兵的千总,你道这位千总现在在干什么?只是后宫外围的侍卫队队长,他们二人喝了酒,聊了天,到了晚上,徐蔚说要回家,不料心中憋闷,不知如何竟又回到了后宫,方才出了那事。” 段樱离忽然想到什么,又道:“那问题肯定是出在千总的身上。” 凤羽道:“话是没错,不过这千总,现在却是关皇后的人。” 段樱离一下子明白了凤羽的难处,此事分明就是关皇后陷害,至于关皇后为何会想出这个点子,段樱离不由地多看了凤羽两眼,莫不是这家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今他若得罪了关皇后,势必牵连到与关尚的关系。   ☆、360.我不会杀你 若是干脆定了徐蔚的罪,那么便又得罪了慕风。 想来,凤羽有关尚撑腰,恐怕并不惧怕得罪慕风,慕风说明天必须出个结果,就是要赶在关尚到达上京之前理清此案。 段樱离一下子明白了凤羽的难处,不料凤羽正在看着她,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段樱离注目在他的手上,却发现那是个漂亮的梳子,梳子花纹古仆,质地血红,非金非玉,有种很妖异的美丽。 “这是犀牛角梳,你看这血红的颜色,是牛活着的时候直接砍下来的角,听说用了此梳梳头可以活血化瘀,令秀发乌黑亮滑,还能让人也变得越来越漂亮。这个梳子,整个上京就此一把,便是有多少钱也买不来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凤羽选的礼物也算是符合他的性子,透着那么明朗的血腥与残忍。段樱离淡然地道:“无缘无故的,给我送什么礼物?窠” 段樱离可不稀罕,可是又忽然明白了什么,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那便是给徐蔚定罪。想透了这点,她淡然道:“礼物我收了,我累了,要休息。” 凤羽微微一笑,“好,你睡吧。” 次日,光禄寺大堂,凤羽端座堂上,段樱离是为执笔师爷,因为事关朝廷大员,皇帝也来监审,徐微言则与贺一过、蔡成等坐在堂侧,段樱离与她目光对视,她微微地点了下头。 转目却又与慕风的目光对上,段樱离微微怔了下,慕风却又看向别处了。 随着凤羽一声开堂,两旁廷杖威武,随后唤徐蔚上堂。 审讯的倒是没有什么困难,毕竟连徐蔚自己也认为自己犯了滔天大罪,眼见着审到最后了,徐蔚依旧没有有力的反驳证据,凤羽便打算在这时候宣判了。慕风眉头微蹙,唇角挂着冷薄的寒意。 便在这时,有个小厮忽然到了段樱离的身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段樱离立刻站了起来,向凤羽道:“大人,差人又找到了新的证据,请求大人提审。” 凤羽眼锋如刀,语气却还是和气的,道:“所有新证都该在堂前就准备,你现在的请求与堂审规矩不合,新证不能上堂。” 却听得慕风道:“凤大人,堂审规矩固然重要,但是寻找真相更加重要。一堂判生死,若是因为新证没有上堂而出现冤情,实非孤所愿意看到的。” 凤羽无奈,只好道:“传新证上堂。” 接着,便有一个千总打扮的人被推上堂来,此人大约三十几岁年龄,方脸圆目,一身威武。可惜的只是那双眸子,血红的模样,好似多日没有睡好。 段樱离道:“你便是刘义刘千总吧?” 千总恭敬道:“正是。” 段樱离于是向凤羽道:“新证是说,这刘义刘千总于案发当日,邀请原本已经要出宫的徐将军喝酒,因此徐将军在后宫园子里滞留到入夜之后,后来有人看到刘千总与喝醉的徐将军一起进入了关皇后之处。” 段樱离说完,便坐了下去。 凤羽只得问道:“刘千总,是否有此事? 刘义回道:“大人,当日卑职的确邀请徐将军喝酒,因为卑职曾经与徐将军乃是过命之交。” “那么,刚才师爷所述之事,乃时真情吗?” 刘义又答,“的确如此,不过当日我是追着徐将军进入皇后寝宫的,徐将军喝多了酒,我害怕他闯祸,不得已跟着追进园子,却在进入园子没几步,徐将军就已经不见了。我只能去慢慢的寻找,结果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犯下大错。当夜,擒住他的,也正是我。” 说到这里,他似乎对于亲自逮捕老友的事感到惭愧,不由自主地叹了声,看向徐蔚,徐蔚则一直代着头,遇上这种事,他已经没脸见人了。 凤羽的唇角露出不易觉察的冷笑,这新证也没证明什么啊。 这时候,段樱离道:“大人,能不能允许在下问几个问题?” 凤羽皱皱眉,“从来没有师爷可以当堂问案的,不准。” 徐微言忽然站了起来,道:“圣上,臣妾希望能允许雾姑娘问问题。” 凤羽面色难看,忽然走到堂下道:“圣上,微臣教导无方,使手下人如此没有规矩,请圣上责罚。” 慕风淡声道:“凤大人请起,孤倒觉得,凤大人有雾姑娘如此的师爷,乃是凤大人教导有方,在真相面前,所有的规矩并不觉得一提。错只错在这位师爷没有提前将新证知会于凤大人。” 段樱离听闻,马上明白什么,亦走出来给凤羽道歉,“大人,都是在下不对。只因新证来得太晚,才没有知会大人,实在是在下之错。” 这时候蔡成道:“今日圣上亲自监审,便是想要个真相。便宜行事也没有什么不妥。” 就在这时候,段樱离居然又接到小厮的信息,她点点头,又向慕风道:“圣上,还有几个证人也来了。” 慕风道:“让他们都上堂。” 一会儿,便来了 四个人,有三个奴才,一个宫婢。 几人见堂上这阵式,都吓得有些发抖。 段樱离问道:“谁是严堪?” 其中一个奴才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奴才便是。” “我问你,在小月之死案发当夜,你有没有看到徐蔚与刘义喝酒?” “小人,小人看到了。” “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谈话?” “有。” “你且将当时的事情说一说。” “是。” 这严堪于是将当日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原来他是巡夜的奴才,因为尿急脱了队,后来干脆就偷赖。此人特别好酒,他自述在小道上随便走着,结果就闻到了酒香,寻着酒香而去,便看到徐将军与刘义正在喝酒,这二人他都认识,但又都不是能惹得起的,这刘义虽是队长,却脾气爆躁,平日里自视甚高,从不与他们这些职位低下的交往。 想到这酒是喝不上了,严堪因此还有些懊恼,甩甩袖子准备走,却听得二人谈话颇有意思。 徐蔚说:“你说皇后宫里的丫头有多漂亮,多漂亮,老子还不信,她能有我的女儿漂亮,我的女儿才是真正的冰清玉洁,从小又多学诗词歌赋,圣上将她冷落后宫,原是圣上的不对。” 这严堪平日里也喜欢收集各种信息,暗地里换点儿小钱花,听到有人竟然说圣上不对,他马上返回,藏在一棵树后,悄悄窥视。 便听得刘义哈哈笑道:“你女儿固然美,可却是帝妃,高不可攀。不似那小月,那个小浪蹄子,爷早想办了她。” “就算是宫婢,那也是圣上的人,你能办了她?你有资格办了她吗?你就吹吧!” 那严堪将酒壶拿起来,咕咕咕地喝下半壶,“老子今晚就去!” 他说着便忽然站起来,拖着醉步往皇后寝宫而去,这严堪吓了一跳,便追在其后。但是眼见二人走到半道,却走岔了路,往幽深偏僻的地方而去,那又想这俩醉鬼又弄出什么事来?当下觉得热闹已经到了尽头,恰巧巡视队看到了他,便叫他归队,他于是归了队。 至于后面的事,这严堪向堂上众人道:“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便不知道了。” 段樱离道:“照你这么说,从他们酒后言语可知,对那小月姑娘觊觎之人是刘义,而非徐将军?” 严堪道:“正是如此。” 凤羽道:“可是男子酒后所做之事,非自己能控制。喜欢小月的可能是刘义,但也正因为这份喜欢,他必不会对小月如此残忍。当时徐将军虽然没有说此话,但见到小月之后,失去控制也是有可能的。” 段樱离道:“大人莫急,还有几个证人未问。” 此时,段樱离倒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凤羽这个大人反而要被她扔在一旁了。段樱离又问:“李二与荷香是谁,请你们站前一步。” 剩余的三人里,一男一女站了出来,“小人在。” “奴婢在。” “你们二人便是往皇后寝宫里传旨与送茶的人?” “正是。” 原来这李二,乃是内务府关静手下的人,当晚慕风要翻牌子,关静将关皇后的牌子放在慕风最常动的地方,便让这李二去通知关皇后,说今晚皇帝很可能要到她的寝宫,让她早做准备。 李二去送信,结果却正巧遇到刘义进宫的事情。 李二是如此说的,“当时我所看到的是,小月正在与刘义纠缠,看到他们之间似乎很不正常,当时心中很惊异,后宫之中对于这种事是非常的忌讳,也不明白那刘义如何会在此时还逗留在宫中。 我没有理会他们,进入宣旨,路上又遇到一个丫头,匆匆忙忙地跑来,说是有人闯入,对方喝醉了,见人就打,让我赶紧躲起来。之后我并没有看到那个见人就打的人,但是宣旨完毕出来的时候,看到徐蔚将军被侍卫打得爬在地上。 而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说徐蔚将军杀了人,之后大家都跑去看,果然,小月已经死了。” 李二这般一说,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立刻想到了什么。恐怕是有人混水摸鱼,故意在混乱的时候喊一声,将众人的认知都在刹那间转移到,小月被徐蔚杀死这件事上,但是到底是不是他杀死的,没人看见,只知道今夜他闯了进来,杀人者便是他。 那么第一个喊这句话的人,便有可能是真正的真凶。 刘义听闻,还要狡辩。 但见段樱离走到刘义的面前,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刘义的神色一僵,往后看最后剩余的那人,终是叹了口气,面色灰败,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不用查了,此事的确是我刘义所做,我承认,我犯了大罪,我酒后失仪,我杀了小月!此事与徐将军无关,他只是追着我进入园子,之后被侍卫发现打倒在地,他根本没见过小月!” 接下来,他沮丧地陈述了当时的情景。 他被徐蔚激将,很不服气,想 我刘义原本也是堂堂的大好男儿,当年在徐蔚的手下时,还总是个将领,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就因为这改朝换代,一下落到底谷。否则以他当初的身份,不过一个宫婢而已,谁敢说配不上呢? 他走了衰运,前程暗淡,连从前玩过的女子都不愿跟他了,他咽不下这口气。果然也是酒壮怂人胆,他竟然就趁着这酒意,去找小月。 可巧的是,他进入园子后乱闯,竟然就被他在那处遇到了小月,便将在花楼喝花酒的那一套,施在小月的身上,小月自是不愿意,还不屑地咒骂他,嘲弄他,反而使他红了眼睛。 最后听小月道:“你以为你是谁?一条狗而已,竟然还想要指染本姑娘,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烂赌鬼,家徒四壁,身无余财,别说是我,你连拥有任何一个女人的资格都没有!你逛窖子都不配!” 小月是关玉姬的近侍,得关玉姬看重,原本就有些许娇纵,骂起人来尽找人家痛的地方狠戳,刘义被骂得眼睛里充了血,然后就做下了那件事……因为小月的挣扎兼他对小月的痛恨,竟还在小月临死前狠狠地打了她。 小月死了后,他的头脑也蓦然清醒了,巧得是,在这个期间,徐蔚闯了进来,将奴才啊,丫头啊,侍卫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小月被他杀死竟然无人发现,他心道侥幸,慌里慌张往外面跑去,见到徐蔚正在那里爬着,便趁着乱喊了声,“徐将军杀人了!” 然后有人发现了小月的尸体,他便是趁着众人都去查看小月尸体的时候,跑出园子里的。 此人不但将小月奸杀,还将罪名污在徐蔚身上,徐蔚听到这里,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日醉得厉害,后来闯入园子里,他们说他杀了人,他因为醉酒不记得当时事,便信了,却没想到,差点为这卑劣之人的谎言付出自己的性命。 他不由冷笑一声,道:“刘义,枉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如此害我!” 凤羽猛地一拍桌子,“你这个无耻的淫~棍!来人,将他拉出去,斩首!” 就这样,一个案子结清了。 徐微言激动不已,扶起了徐蔚,“父亲,还不谢圣上及各位大人。” 徐蔚面色惭愧,这件事他看似冤枉,但到底亦是酒后跌入陷阱,酒不是个好东西。徐蔚只是惭愧地对慕风道:“请圣上责罚,微臣错了。” 慕风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徐将军,你今日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希望以后莫要再犯糊涂。” “是,微臣明白!” 徐微言这时,却悄悄地走到段樱离的面前,“你刚才对刘义说了什么?” “我只是让他认罪,否则的话就该要上大刑了。” 徐微言一笑,“刘义也曾上过战场,亦是个硬汉,他会害怕上刑?” “没有人不怕刑罚。”段樱离淡然道。 徐微言道:“不管怎么样,仍是要感谢你。” 好像刹那间,所有人都走光了。 直到这时,段樱离才敢回头看凤羽,却发现他并没有生多大的气,唇角甚至还带着笑容。 “我今日,好像是僭越了。” “的确是,不过就算是这样,皇帝还是没有惩罚你,可见对你依然重视。”也不等段樱离多说什么,他又道:“你刚才给刘义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只是劝他认罪而已。” “我猜,你必是告诉他,若他敢将皇后娘娘牵连出来,那么他的家人必死无疑。而第四名新证一旦提审,必说出最终的真相。” 这一下,段樱离也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 她没有问凤羽是怎么知道的,没有必要问,只是她的确惊到了。 …… 待凤羽走出去很久,段樱离才一个人出来了。 阳光很好,她忽然想找个舒适的所在,好好地睡一觉。 官红俏不知何时来了,轻轻地拍一下她的肩膀。 二人相视一笑,官红俏道:“他让我告诉你,那三个小鬼,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段樱离微微一怔,“他怎会知道这件事?” 官红俏道:“他自然知道,他还知道你去了青~楼,差点被人卖了。” 段樱离想到这件事,凤羽也是知道的,顿时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不过照这样看来,凤羽和慕风都有派人跟踪她,或者说是——保护她? 她心里的大石一下子落了下去,“这样很好啊!秦玉,你让我夹着我的大尾巴跑,我偏不跑,我看你如何杀我!” 她正想着这等好事,官红俏却又道:“最近,他不再喝你给他配制的药了。” “哦。”段樱离道:“那这段时间蛊毒有发作吗?” 官红俏摇摇头,“但是我觉得,他最近很怪,是否那个记忆……” 段樱离一笑,“不可能!如果他的记忆恢复了,我一定第一个知道!” 官红俏点点头,“也是。” * 回到府邸后,段樱离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自到了这里,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凤羽的。结果就拿了几件随身衣物,准备离开了。 开门后,却见凤羽站在门口,眸若雪染,面色凝重。 段樱离不由地紧张起来,连退了二步,“你若将我杀死在这里,慕风一定会知道的。虽然他现在失忆,但到底我也曾是他的妃子,你说我死了,他会不会过问呢?” 见凤羽只是挡着门口,脸色没有丝毫的舒缓。 她又微微地扬了下巴,“好吧,你想杀我就杀吧,反正我知道,我是不可能在你的眼前逃掉的。” 见她仿若不在乎的样子,却又紧握了双拳,分明是很紧张。 却听得扑哧一声,段樱离回眸看去,却原来是凤羽正在笑。 他从怀里拿出一包麻糖,“送给你。” 这几日,段樱离正馋麻糖,但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这凤羽是如何知道的呢?他心里很是惊异,却是伸手接过了麻糖,“谢谢你。” 凤羽走进来,把门关上,“你打算去哪?” “我,我站在慕风那边,虽然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想,你一定会找我算帐……” “所以你打算溜掉?” 段樱离也坐了下来,将包裹放在桌子上,“你打算杀我,我当然是打算溜掉。虽然我命如蝼蚁,却也不想等着你来杀我啊。” 不知道为什么,凤羽的心,狠狠抽痛了下。 他脑海里忽然忆起,那个挣扎着爬到门坎处的女子,她面色苍白,口角不断地涌出血,却还是坚持要从那个院子里走出来,她想见他…… 然而,他给了她什么呢?他看到了她眼眸里彻骨的绝望。 她用一生的情爱换回那残酷的认知,延续到了这一世,她认为,他会杀她。 …… 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一字字郑重道:“樱离,我不会杀你。”   ☆、361.一病至深重 感觉到她温软的手,在他的手里却渐渐地冰凉,他知道她不会信的,就好像一个人,多年前被一头老虎攻击过,十年后再见这只老虎,虽然它可能已经被关在笼子里太久而不会再攻击人类,但这个人还是会本能地认为,这只老虎一定会伤人。 他终于放开了她,唇角噙着一缕苦涩的笑,“不要走,留在我的身边。” 段樱离这时候才将自己僵硬的手拢在袖中,她没有说话,只是站了往门外行去,她要用行动告诉他答案。 便听得凤羽道:“我一定会把慕风拉下马,东夏不是赫连氏的,但也不是他的。他这生得到的已经足够多!” 段樱离蓦然顿住了脚步。 凤羽的声音里有些许洒脱,又有些许自嘲,“果然只有他,才能左右你的决定。樱离,若是你从我的身边溜掉,你便再也无法得到我这里的消息,就无法再帮慕风了。你要想清楚,你要走,我亦不会强留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段樱离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只见凤羽闲闲地坐在那里,那一刻,段樱离忽然有种,自己输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慢慢地走到凤羽的面前,她道:“你即知道我一定会帮慕风,你又怎会不防备我,岂会给我真正的消息?你是想利用我,用你的假消息去误导慕风。” “这,就要你自己分辩了。” 凤羽笑得云淡风清,但给段樱离的感觉却是深不可测。 她仿佛又看到了上世,凤羽玩弄权柄,覆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情景,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段樱离留了下来,冬天的太阳其实很暖,而且冬天很美窠。 段樱离贪着赏梅,在外面多冻了一阵子,受了风寒。 干脆就借口躲在屋中,整天抱着暖炉昏昏欲睡。凤羽每天都来看她,还派专人给她熬药,又买了许多种类的蜜饯放在她的身边,喝药苦的时候可以含一颗蜜饯。他的细心和照顾,使她原本已经死去的很多回忆,又那么涌汹猛烈地涌入脑际。 上世的时候,他也曾这样的照顾过她。 ……段樱离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将这些彻底的忘记?因为这些回忆,最终对应的却是冷宫八年,自己服碎心之毒,死于樱花树下的残酷终点。 再加上又收到慕风终正式纳了凤鸣公主萧瑶为妃的消息传来,虽她早有心理准备,心情还是坏到了最低谷。一时间,她的病不但不见好,反而是愈发地沉重起来。 从开始围着炉子吃蜜饯,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全身发热。 凤羽急得唇上冒了泡,请了许多大夫来诊治,药开了不少,药方也换了好几次,段樱离的病势却是越来越凶险。 凤羽干脆请了假,好几天没有上朝,亲自照顾着段樱离,迷迷糊糊间,她觉得自己的手被握得很紧,有灼热滴在手上,她的心微微颤了下,想要睁开眼睛,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只听得凤羽的声音柔柔地响在耳边,“樱离,你别死……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请你快点好起来吧。” 段樱离倒是很想提出要求来的,她想对他说,那我可以求你离开上京,放下对权力的欲望,放下涿鹿天下的雄心大业吗? 可惜她的嗓子干裂,尚未出口,已经狠狠地咳了几声,眼前一黑,又昏睡过去。 所以说,有些机会,要好好把握,否则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 虽然她心里一直记着这事,但终究失去了这次的机会,再说时,时机却完全不对了。她再醒来的时候,是在皇宫里。 当她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一人坐在自己的榻前,眸光里全部都是担忧,那雅质风度及沉默,让她以为那是凤羽。 她清清嗓子,竟觉得好了很多,马上挣扎着坐起来,凝重向眼前的男子道:“你说,我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那么,我要求你现在就离开上京,去寻一处风景秀美之处以避世,从此后你我虽然相隔千里,但我毕竟还是能够记得你今日对我之仁……” “樱离。”一声淡淡的呼唤,使她猛地一震。 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眼前的男子,斜眉入鬓,眸中墨色如缀,却是许久未见的慕风。他此是正伸了臂将枕头垫在她的身后,又将锦被往上扯了扯,细心地裹住她,“你刚刚才好些,且莫要再着了凉。” 他为她做这些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只是呆呆地任他贴心照顾她。这时,已经看清楚所在,正是甘泉殿。心中却是酸涩不已,“我怎会在这里?” “是孤让人接你进宫治疗的。” 原来那日,众大夫正是束手无策时,凤羽正在大发脾气,他原是很能忍耐之人,甚少对人无礼,这时却疯了似的,一脚将开方的大夫踢倒在地,又拔出长剑,一幅要杀人的模样。十几个大夫见状,都吓得争先恐后从屋中跑出来,连喊救命。 就在这时,却有传官来传旨,凤羽本拟不欲接旨,是以他并没有放下剑,那传官却是有眼色 之极,见到大夫们都往府外逃去,他亦是不接近凤羽,只站在远处大声念圣旨。 听了圣旨的内容,凤羽手中的剑当地掉在地上。 原来是慕风听闻他府上门客雾姑娘病重,因此要将雾姑娘接入宫中,由太医诊治,因此要将段樱离接到宫中去。 凤羽不想让段樱离回到宫中去,可是这时候,竟已没有别的办法。 半晌,他跪下,接了旨。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段樱离被皇帝派来的人接走。 这一走,便是七天。 * 过了片刻,卞连玉进来。 “圣上,是该请雾姑娘喝药的时候了。” 他依旧面色青白,唇色发紫,一袭白衣,冷冷地坐在轮椅上。 他之所以这种面色,段樱离后来懂得药理之后,也大概能明白是为什么,左右不过是此人心性极毒,对各种毒药的研制从未放弃,虽然他平日里用毒定是极为小心,可是长此以往,还是有不少的毒药粉末进入体内,但他自己又常制些养身解毒之药服用,所以尚没有出事。 不过他这面色,却是常年中浅毒的症状。 慕风当然知道卞家与慕家数代以来的君臣关系,上次卞连玉虽然为段樱离做了证,便他还是仅让他做关皇后的太医,这次段樱离被接进宫来,病势不但凶险而且奇诡,没办法只得请卞连玉出山,倒叫这卞连玉,终于又侍于君前。 他身后的宫婢将一碗药送到慕风的手中,慕风拿了勺子将药吹吹,又自己抿了小口尝了下热度,觉得合适,这才递到段樱离的唇边去。 段樱离乖乖地张嘴喝了。 “圣上,珍妃求见!” 这珍妃便是鸣凤公主成为妃子后的封号,慕风眉峰微蹙,将药碗递到官红俏的手中,“孤出去一下。” 果然,他才刚刚到门口而已,鸣凤公主也已经闯了进来,见状道:“圣上,听说雾姑娘病了,我与她到底也曾是朋友,也想探望得很,你便让我见见她吧!”说着竟是无礼越过慕风,继续往里闯,慕风道:“不许!” 珍妃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痛,已然被慕风摔出门外,她差点便要站立不稳,错愕地看着他,“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慕风的眸光淡漠,道:“出去说话。” 说着,已经当先走了出来。 到了门外,珍妃不等慕风说什么,却是扑入了他的怀里,“圣上,臣妾只是吃醋了而已,若是臣妾病了,你可愿意整夜的照顾我呢?她只是一个被废黜的妃子而已,您这样日夜照顾,不怕众人的非议吗?” ……这边厢,珍妃对着慕风撒泼,屋子里,段樱离却向官红俏道:“红俏,嘴里苦,可以去拿些蜜饯过来吗?” 桌子上便是蜜饯,官红俏如今在慕风身边跟得久了,也学会查颜观色,这时候微微一幅,便去门口守着。 段樱离这才看向卞连玉,“卞太医,我患得,恐怕不是普通的风寒吧?” 卞连玉沉默着,半晌不说话。段樱离自嘲笑道:“让卞太医都无话可说的,看来必不是能够好的病,难道我竟是命寿已到?” 卞连玉终是道:“不过是旧毒反复而已,当年你做为我试药的对象,被施予的毒药近百种,虽也同时配以解约,毕竟还是有所沉积,平时身体状态好的时候并不会表现出来,但若身体差的时候,就会很明显。此毒已经无解,若再发作几次,恐怕是……”   ☆、362.翩跹如梦 难得卞连玉说得这么坦诚,明明都快要了段樱离的命了,却似乎此事与他无关的模样,段樱离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笑道:“这次倒要谢谢卞太医,将我治好。燔” 卞连玉道:“我只是一个大夫,谁都可以是我的主,只要能给我,我想要的,段樱离,圣上让我救你,我便救你,奉命行事而已,你若谢也可以去谢他。你下次毒发,若他没有让我救你,我必不会救你。” 卞连玉说完,便让人推着轮椅往外行去。 官红俏见他出去,才又行到段樱离的榻前,“你,感觉好点了吗?” 段樱离点点头,便见官红俏忧心忡忡地坐下,道:“你在这里迷迷糊糊地躺了七天了,听说你曾经有过长睡三年的经验,圣上于是一直担心你会睡三年或者更长时间,他在这里守了你七天,除去上朝,连折子都搬到这里来批。” 官红俏又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段樱离点点头,又摇摇头,官红俏道:“他还爱你。” 段樱离微怔了下,便见慕风已经又进来了。官红俏赶紧站了起来,向慕风微微施了一礼,便出去了。 慕风见药碗还放在桌上,却已经凉了。 便吩咐宫婢再去温一下。 段樱离见他眼眸沉沉,眼下略有些青影,双唇也些微干裂,想到官红俏说他日夜守着她,又想到卞连玉的话,恐怕自己要命不久矣,一时间百味陈杂,不能自己,扑到慕风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窠。 慕风身体僵了僵,终也是将她紧紧地抱住,二人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便听得慕风道:“我想过了,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在一起的。” 他的声音略微谙哑,却透着已经想清楚明白的坚定与决然。 段樱离何尝不想呢,特别是她知道自己的毒无解,说不定哪天就毒发身亡,虽然年纪轻轻故去似乎是上天过于残忍,可毕竟二世重生,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她不敢责怪上天,只想好好的与慕风在一起,多一刻是一刻。 “慕风,以后再也不许放开我的手,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什么样的风雨,我们要在一起。就算你失去记忆,失去我们的曾经,我也不介意,我要跟你在一起。” 慕风的身体微微一僵,终是忍不住吻到她的脸上。 段樱离感觉到他独属于他的气息,心头微微颤抖,仰起小脸,闭着眼睛……脸蛋上却蕴起红韵,那羞涩的模样令慕风情动,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同喷勃的火山岩,灼烫着他的心。 修长干燥的手像一阵温暖的风,在她的小衣里拂动,她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那人的气息灼热温柔,她脑子嗡地充了血,恍然刹那间步入云端,四肢无法着力,她像小猫似的,想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却没想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早退了衣裳。 她的手抠在他的背上,划出几道细细的血痕,感觉到tui间的灼热,她有种很想哭又想叫的冲动,然而她最终选择了默不作声,这却让慕风更加的怜爱,却又忍不住想欺负她的冲动。 因为他的温暖他的抚爱,她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刺痛,慕风一次次的动作着,却又怜惜地吻着他的额,一只手轻轻地侧捧着她的小脸,“樱离,樱离……” 段樱离嘤嘤地答应着,状已迷乱,可怜地扭动身子,似乎想要逃走,却又有无形地力量紧抓着她…… 慕风不断地欺负这可怜的小东西,恨不得两人就此死在一处。 生死如许,再不相离,像两个打碎的娃娃,揉碎了合在一起…… 段樱离只觉得身体已经不存在,更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狠狠地撕扯着,直到将她的思绪全部都掏空,真正的漫上云端,直到意识彻底的消失…… 醒来的时候,她枕在慕风的臂上,慕风很安静,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也不敢抬头看。他已经将她收拾干净,并且换了新床单,他是如何抱起她,换上新床单的,她一点都不知。只见那染了一缕红的床单就放在床头的挂架上,她看到那床单,想到之前的事,脸又红了。 慕风却翻了个身,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一手却抬起她的小脸,二人四目相对,她羞极要躲,他却极快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下,依旧恋恋不舍唇齿间的甘香。 被亲了这一下,段樱离反而又释然,主动地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慕风感觉到了她的主动,一时间,幸福的感觉弥漫心间,之前那对前景灰暗的设想,忽然又闪出一点光明。为了她,他亦是不能输! 她却不知道他在此时,已经在内心里做着重大的决定。 她只希望这一刻能够多停留些时间…… 上天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很快便听到关静在帐外道:“圣上,该上早朝了。” 原来这一晚,已经过去,天色已现鱼肚白。慕风恋恋不舍地拮住她的唇,又如尝最甜美的水果一样,忘情允着,好一会儿,才肯放开脸颊泛红的她。 “樱离,有件事 我要告诉你……” “嗯……”她精神似乎无法集中,还沉浸在刚才的甜蜜中,却是本能地嗯了声。却又听得有脚步声接近屋子,原来是伺候慕风洗漱的侍女来了,慕风微微喟叹了声,只得起身,又将被角替她掖了掖,“你多睡一会,本来伤就没有好透,昨夜又一番劳累……” 想到夜里的事,慕风心里又颤了颤,真不想上早朝,好好将她捧在手心里爱怜一番啊。他转过脸去,不敢再看她,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收回来。 “我会快点回来的。” 虽然说夜里劳顿一番,这一日,她却觉得精神大好,起身后,便去园子里逛一逛。 竟然巧遇关玉姬,或者说,关玉姬本来就是来了甘泉殿,说不定正好便是要找段樱离的,因为此时,慕风还在上朝。 关玉姬上上下下打量着段樱离,见她一袭素白,因病着便连脸色亦是苍白,更显出一双眸子清冷明亮,一头乌发如同墨染,纤细的身材如西子娇弱,使人怜惜。 这时,段樱离已经向她施礼,“参见皇后娘娘。” 关玉姬将她扶了起来,“不必多礼,雾姑娘,今日南诏有贵客驾临,国师大人正在主持招待,本宫忽然想到,雾姑娘也曾是南诏之人,不知今日所来之人有无雾姑娘的朋友,因此便过来请雾姑娘与故人一聚。” 段樱离微怔了下,南诏又来人了。 犹豫了下,她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纵使得见故人,最后终须分别,那也没有什么好见的了。” 关玉姬笑道:“即是如此,本宫也不勉强。” 晌午的时候,慕风让人把午膳送到段樱离的房里,二人一起用膳。 段樱离听闻南诏来人,哪有心思吃饭,试探着问道:“今儿不是有贵客驾临,为何你不陪他们,竟要与我一起用膳?” 慕风将一大勺子米饭递到她的唇边,“你好好的吃完这些饭,我就告诉你。” 她只好张口将米饭吃了,慕风却又递上一筷子菜。 等她意识到,自己这顿饭纯是慕风将她当婴儿一般喂养时,她的肚子已经很饱了。慕风似乎也觉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道:“你身体没有好,吃完饭就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去陪那位贵客吃饭。” 段樱离嗯了声,又问道:“来的是谁?” “一个普通的官员罢了,为了商谈边境贸易之事。” 慕风的回答似有些犹豫,这令段樱离微感诧异。 “你说有事告诉我……” “今晚告诉你,等我回来。”慕风吻了吻她的额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段樱离见官红俏在廊檐下裹伤,段樱离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扯到房间里来,“你受伤怎地不叫太医?还要自己裹伤,外面风大,万一受了伤寒怎么办?” 官红俏道:“我没有那么骄气。” 段樱离也不管她,将伤药和纱布抢过来,替她裹伤。 官红俏见她那认真的模样,心中终是有些感动,道:“今日,南诏的人与圣上打了起来,圣上也受了伤。” 段樱离只觉得心微微一沉,“伤得重吗?” 官红俏道:“伤倒不是重,不过听说是圣上出尔反尔,导致对方很是生气。” “出尔返尔?在我的印象里,他可不是那么说话不算数的人。” “是,但是为了你,他总会乱了方寸。” 段樱离见她眸子里出现怒意,似乎很是讨厌她,当下觉得再谈下去恐怕会不开心,于是只是低头裹伤,官红俏欲言又止,最后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那天夜里他都已经快要睡着了,忽听得一阵怪异的声音。 蓦然睁开眼睛,发现面前果然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她刚想要大叫,那影子就已经奇快地掠到她的身边,捂住了她的嘴巴,“我是阿沈。” 段樱离一惊,当下便点点头。 阿沈缓缓放开她,“段樱离,你跟我来。” “阿沈,你的手脚……” 借着一缕月色清光,她已经看清阿沈的手上和脚上都缚着铁链,分明就是一个罪人的样子,不过她武功高强,虽然被铁链缚着,却依旧行动自如。 阿沈目光微暗,“我没事,时间久了就习惯了,若是哪天,忽然没有这东西了,我反而会不自在。” 二人说着话,阿沈已经打开了窗。 从窗口溜出,阿沈托住段樱离的腰,一提气,二人便上了屋顶。 二人小心翼翼在屋顶行进,走了好一会儿,到达一处地方,阿沈轻轻地将屋顶的瓦片取掉几块,往里看了两眼,示意段樱离也往里头看。 段樱离从洞子里往下看去,才发现这居然是慕风的寝殿,此时,慕风端坐案前,案子上还有许多未批完的奏折,而他对面所立之人,修眉入鬓,长身玉立,朗目如星,尊贵气息弥漫周身,一身银白鹤袍,腰间系着玉 带,却不是凤青鸾是谁呢? 段樱离只觉得一颗心忽然提了起来。 她可没有想到,南诏来的贵客竟然是凤青鸾。 此时,凤青鸾也坐在了椅子上,二人不知为何事争执,此时拔剑张驽的样子,火药气息浓重。 终于,还是凤青鸾先开了口,“是不是你去信,让我接樱离回南诏?” 这一句话,将段樱离几乎震得要跌到地上去,脑里嗡地响了一下,她努力地让自己镇定,眨眨眼睛继续向下看着。 “正是。” “这件事我同意了,我要求你放了我的人,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到这里,慕风却忽然沉默了,道:“他杀了人,自然应该受到惩罚。律法之下,即便我是皇帝,也没有办法。” 听得凤青鸾冷笑一声,“慕风,你知道秦家的人为何到了这里?” 凤青鸾接着道:“他们是想要樱离的命,这几年来,我派人追杀秦家余党,便是为了使他们不能够再兴风作浪。如今我的人在这里与秦家的人打斗,误伤你东夏之人,按理说应是一命还一命,但是律法不外乎人情,我做为南诏的天子已经是要放下身份求你,你却仍然还是不放人吗?” ……慕风尚未回答,感觉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 他微感疑惑,用手抚了下被打湿的地方,抬眸往上看去。 段樱离却是抹了把眼泪,及时将身子后仰,而慕风也只见到黑黑的屋顶,并未发现他们偷窥的那个洞。段樱离不知是如何被阿沈带回房间的,只觉得彻底清醒的时候,阿沈还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 “阿沈,你们这次来——” “皇上他接到了东夏国主的信,让他来接你回南诏。”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听着阿沈重新复述一遍,段樱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她千辛万苦走到现在,就算他失去记忆,也该感到她的情义,如今竟然叫人来接她走!他凭什么呢?况且,她如此回到凤青鸾的身边,又算得什么? 只怕凤青鸾,从此以后便再也看不起她,她的尊严定在这个过程中,碎为齑粉。 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她道:“阿沈,能送我出宫吗?” “什么?” “我不会跟着青鸾回南诏。” 阿沈微微动容,“他还爱着你,上次攻打车师国后,依旧没有放下你。接到信后,他日夜兼程赶到这里,他若与他回去,他必还是像以前那样待你。你真的能够轻易放下他吗?他对你的好,都全天下的女子没有哪个能够拒绝的。” 段樱离只道:“你何必劝我,你定也是不愿让我回到她的身边。阿沈,我知道你爱他已深,就算身披枷索铁链,也依旧不肯离开他。即是爱过,定能理解我的感受,我已然对不起青鸾,如此纠缠不断只能害他愈深,反而误他良缘。况且,我不是一个物什,可以任人推来送去。” 说到此处,终究心痛不已,想起慕风,昨夜的情话及那翩跹旖旎如今竟恍然是场美梦,转眼间,像泡沫般破碎了。 阿沈道:“好,我送你出宫。” 阿沈武功高强,带着她一路至宫门口,竟是无人发现,到了宫门口,拿出使者腰牌,她们被放行。 宫墙外,阿沈道:“我只能送到这里。” “谢谢你,阿沈。” 阿沈没再说话,站在深色的阴影中,向她微微福身,“段樱离,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很佩服你,希望你能够好好地生活下去。” 说完,她转身进入宫里。 朱红色的大门又缓缓地关闭,段樱离望着这栋巍峨的宫殿,她从南诏出来后,便数次被囚在这宫殿深处,她原本是再也不会进入这里,只因所爱的人,在这里头,她便一次次义无反顾的选择回头,可如今,方觉那是一场场噩梦。 从前的种种,竟使她不断地嘲笑起自己来。 段樱离是从凤府的后门,回到房间里的。   ☆、363.各方开动 好在房间里竟然还燃着暖炉,房里一应事物似乎有人打理,干净整洁,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气,让人感到舒适,温暖。 她一头扎在榻上,好一会儿,又翻了个身,望着黑洞洞的屋顶燔。 泪水自眼角,缓缓地滑下。 门哐啷被推开,一个身影带着满身的冷意冲进房间里,到了她的面前,难以置信看了她几秒,便忽然将她捞起狠狠地揉在怀里,“樱离……”他颤声唤道,“你回来了,太好了……” 没有感觉到段樱离的挣扎,这可不像平常的她啊。 凤羽终于发觉不对,轻轻地扶起她的肩,只见她果然是双眼通红,泪流满面,唇却苍白,黑黑的眼眸里满是不见底的悲伤。凤羽第一次见么这么脆弱的段樱离,心中微微一痛,是谁欺负你?是他吗?他对你做了什么?! 段樱离只是沉默,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软塌塌地任凤羽摇晃,最后他再也不忍心看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将她像孩子般拥在怀里,“别哭了,别哭了,还有我。还有我。” 过了很久,方才觉得段樱离止住哭泣。 鼻息沉沉,竟已睡了过去。 知道她是病未痊愈,将她缓缓地躺在榻上,替她盖好锦被,凤羽的眸中,终是出现一抹复杂窠。 他,竟使樱离如此痛苦?! 慕风,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第二日清晨,段樱离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马车上,辘轳的声音使她清醒,睁开眼便见凤羽笑笑地盯着她,他刚才是一直盯着她的笑颜吗?她的脸颊蓦然染上一抹红,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酸痛。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送你去别苑,我想,你最近一定不想再见他了。” 想到昨晚的情景,段樱离的心又在刹那间血淋淋的伤了。 有些时候,几十年,也不过如一日。 有些时候,不过是隔了一晚,却像是隔了千万年。 回眸看,所有的一切,倒像是梦中倒影,愈行愈远。 她默认了凤羽的安排,就算她其实从心底里怕他,恨他。 别苑是在闹是小巷中,闹中取静的清幽之处,地方不大但五内俱全,亭台楼阁,沟渠暗径入目皆是。凤羽抱着她,穿过一条青石路,将她送入到一间已经布置好的寝室里,里头早燃了几只炉子,炉上还放着加水的香炉,湿润的香味弥漫整个房间,熏人欲醉。 凤羽将她放在榻上,“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去应付。” 段樱离却想,慕风找不到他,无非就是失信于凤青鸾。 倒不必再勉强的去应了凤青鸾的要求了。 他必不会找她吧? 想到这里,她靠着枕被,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却了无谈兴。 凤羽见状,便关上门,悄悄地出去了。 与此同时,慕风抚着她曾睡过的榻。 官红俏进来禀报,“圣上,已经全城搜索,没有找到她。” 慕风手不由握成拳,声音冷的如同冰裂,“是谁,是谁放她出去?” “拿的是南诏使者符。” 慕风蓦然站起来,“凤青鸾等人呢?” “他们今日清晨已经告辞!” “立刻派人将他们截回来!” 官红俏方说了声是,便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道:“圣上。” 随着声音,进来的却是许久未见的国师关尚,自上次他来到皇宫,看到女儿的惨状,心灰意冷之下便回到了玉郡。这次再来,却是精神矍铄,恢复了以往的神采,进入房间后,便挥挥手让官红俏先下去,又道:“圣上,如今您与南诏国国主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濒临决裂的时刻,再这样下去,于您大是不利。” 慕风挥了挥手,对官红俏道:“按孤说的办,你先去吧。” 他那傲然的不可侵犯的清贵之意,使关尚微吃一惊,只是一些日子不见而已,慕风与以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打算自己先略退一步。 这才去行正式的参拜礼,“老臣参见圣上。” 他尚未拜下去,慕风总算给他面子,已经虚扶一把,“国师,不必多礼。” 又道:“孤以为国师会晚些过来,听说玉郡出了点事。” 关尚点点头,“是出了些事,不过影响并不大,反而是上京这里的消息,每次得到这里的消息老臣都会胆颤心惊。实在没有办法再耽搁下去,日夜兼程赶来。” “来人,把皇后唤来。”慕风道。 “慢着。”国师却并不急于见关玉姬,反而道:“圣上,有些事,老臣想先与圣上谈一谈。” 慕风点点头,“国师请讲。” 关尚见他那有礼却疏离的样子,忽然叹喟道:“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眼见着 你由一个少年成长为现在的帝王,老臣心中很是欣慰。圣上还记得当年你伤愈后醒来的那个屋子吗?当时后有追兵,前无去路,老臣真是废了很大的心力,才保住了圣上的性命。” 慕风点点头,当时他们一小队人马,在官红俏等一众侍卫的护卫下,从大历杀手及南诏追兵中求突围,关尚甚至为了保护他,而数次受伤,那次的凶险,毫不夸张地说,差点使慕风这一行人全军覆灭。 往事历历,慕风微微动容,道:“国师,您是否怨孤,对皇后不好?” 关尚缓缓道:“圣上登基后,便封我为玉郡王,玉郡掌握着东夏如今的经济命脉,您对老臣的信任与依重,老臣能够感觉到得,而这也是您能够给老臣的最大安慰,圣上连玉郡都能给,老臣还能要求什么呢?” 慕风没有言语,他的确已经把能给的都给他了。 关尚接着道:“我的静儿,为国尽心尽力,虽未身死,却也与死了差不多,他如今侍候君前,鞍前马后尽绵薄之力,却再也不可能有更好的前途了。我的玉姬,虽是尊贵为后,但据老臣所知,她至今还是一个处子,看来老臣盼望有孙儿承欢膝下,是奢求了。” 慕风一时默然,关尚见他不应,又道:“我的玉姬,到底哪里令圣上不满意?如今您竟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与人为敌?” 关尚说到这里,又道:“玉郡的那个小问题,我请凤青鸾帮忙了。” 慕风微微一愣,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起,好半晌,终是道:“是孤糊涂了,还请国师息怒。” 关尚又向慕风微微一施礼,“圣上,老臣去探玉姬。” 说完也不待慕风说什么,就离开了。 这时候,慕天赐求见。 慕风却摆摆手回道,“不见。” ……关尚来到关玉姬处,关玉姬早早地迎了上来,笑着,“父亲,您来了。” 关尚笑着点头,“好女儿,让爹好好看看你。” 关玉姬如今已经健康,经过调养,面色红润,大约是经历了这些事后,也成熟起来,反而显出从前没有的华贵之色,关尚满意地点点头,“好,好。” 关玉姬又问起之前的事,“父亲,不是说好,早早过来的吗?怎么推迟这么久?” 关尚微微冷笑,“竟有人盗取了玉印,害我一直在寻找玉印。” “谁这么大胆?” “女儿你这么聪明,想不到是谁吗?” 关玉姬凝眉想了片刻,忽然眸中现出惊讶之色,“是,是他!?” 关尚点点头,“的确是难以置信了一点。女儿,你一直在宫中,最近可见到他有何异常之处?最近卞连玉似乎得他认可,成为了太医,是不是他瞒着你,替圣上治疗蛊毒?” 关玉姬坚定地摇摇头,“卞太医是不可能瞒着我替他治疗的。” “可是,我总觉得,他与以前有些许不同。” “他额心的玫红还在……” “你今日要想办法,看看额心的玫红是否画上去的。”关尚道。 “可是,可是我平常难近他身……” “女儿,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有千百种手段使他在你的身边,你如今居然一种都不使出来,为何?” “父亲,我不能,也不想,他是我要终身爱着的男子,我若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被他发现的话,他会更不喜欢我。” 关玉姬的话,身边父亲的关尚又如何不明白呢? 可他还是说,“傻丫头,你要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难道你想让他与别的女人生下孩子,然后将那个孩子封为太子吗?” “这——” “感情的事,没到最后,哪又有输赢,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对他的好,会回到你的身边,自然也就不会计较你今日的一点小错误。” * 当晚,关玉姬就为了老父亲的几句话而犹豫不绝,慕风却来了。房间里浓浓的熏香,还有绽放的牡丹,以及关玉姬披散的长发和含情脉脉的双眸,都在提醒着慕风。他首先将香炉盖上,看到关玉姬一下子跪在地上,“圣上,臣妾不是故意的。” 慕风将她扶了起来,“玉姬。”他轻轻地唤道。 关玉姬有点意外,慕风很小这样唤她。 抬起头来,果见他正微笑地看着她,“玉姬,孤不怪你,你嫁给孤这么久,一直遭受冷落,确实是孤的错。” 关玉姬想起此前种种,顿时亦觉得非常委屈,哽咽着叫了声圣上,就扑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他轻轻地抚掉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不过,感情的事无法一蹴而就,我还希望你能够理解。” 他肯给她机会,她便已经心满意足,当下破涕而笑,心道,果然是父亲大人太着急了,若今夜,他真的中了情香,就算今夜过后,他与她之间,恐怕再也不存在尊重了。 二人坐下,关玉姬却又有些忡怔地道:“是否是臣妾的父亲给圣上施压……” “国师教训的对,若不是国师,我此刻恐怕已经被人杀死。玉姬,我不会怪国师,也不会怪你。” 那天夜里,慕风没有从皇后的寝宫里出来,众人都言,向来冷心冷面的圣上,终于开始临幸后宫妃嫔,虽尚未做到雨露均占,但到底也算是给了众妃一抹希望,于是乎,嫉妒、羡慕、高兴与忧伤齐齐集结在心头,第二日,慕风竟连续收到了十几盏宫妃声称亲手做的羹汤,却只有关玉姬明白,他们什么也没有做。 他们只是那样,静静地靠在一起说闲话,说的累了,便双双睡去。 她醒来的时候,他早已经去上朝,他躺过的地方,也早就冰凉。 而官红俏正率人满京城的寻找段樱离,当然,是由大张旗鼓的寻找,转入了地下。与此同时,凤青鸾其实也并未离开上京,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来到上京的目的。 转眼间已经是三四日后,凤青鸾在永和楼雅间喝茶,阿沈默默地往窗外看着。 笃笃笃几声,是敲门的暗号。 凤青鸾道:“进来。” 那探子进来后,便在凤青鸾的耳旁说了两句什么,凤青鸾挥挥手,道:“继续找。” 探子出去后,凤青鸾手中的茶壶狠狠地顿在桌上,“阿沈,刚才探子说,从上京皇宫内宫得来的消息,那日樱离出宫,所持竟然是使者符。” 阿沈微怔了下,转过头看着他,眸光里却没有一丝驯服的意思。 凤青鸾抓起杯子,猛地向她扔去,她抬手一挡,杯子是挡下了,杯水滚汤的茶水依旧溅了不少在手上,连脸上也溅了几滴,她没叫半声痛,只是看着他道:“她不想跟你回南诏,她不会因为别的男人把她送给你,她便跟了你,那样的话,她便不是段樱离了!” “她是如何想的,轮得到你来猜测?说,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是将她送出宫门而已。” “我杀了你!”凤青鸾咬牙切齿,忽然就欺身进前,锋利的匕首发着寒光,贴在她的颈上,她冷冷一笑,“你惯会拿我出气,你道是因为我,你才不能与她在一起吗?你信不信,就算这世上从来没有存在过阿沈,段樱离还是不会和你在一起!” 阿沈话音刚落,便觉得太阳穴处狠狠一痛,身子向外跌出,刹那的晕眩使她整个人都跌出窗外。 她武功高强,在落地最后刹那,猛然清醒过来,一脚蹬在柱子上,斜刺里飞过,缓冲了下落之势,但落在地上时,脚裸轻轻一响,一阵钻心的疼痛,然她从不愿示弱于人前,几乎是立刻就爬了起来,仰头看,只见凤青鸾站在窗前往下看着,大约见她没事,又返身进屋了。 她的下落引来不少人围观,她也不说什么,默默地拐着腿,又上了楼。这次,凤青鸾却没有再责难她,只将一瓶伤药扔给她。 她也不避他,就在她面前脱了鞋子,艰难地给自己上了药。 “我要你找到她,找不到她,你也不必再回来了。” 阿沈的手微微一顿,苦笑了笑。 却是整理好自己的鞋袜,向凤青鸾一福,便出去了。 ……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阿沈行到无人处,终是忍不住泪水,捂着脸蹲下身子,指缝间缓缓地渗出湿润,她便连哭也是默默的。 过了片刻,有人向她递来手帕,她蓦然抬头,看到那熟悉的面孔,好半晌才颤颤地唤出,“容清。” 容清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以前他四肢健全,却因为容貌清秀,虽是将军之职,却给人书生文弱的感觉。如今他失去一条臂膀,脸上还有斜斜的刀疤,然而却越发英武,气场强大,便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也让人无法小觑。 容清伸出一只手,她犹豫着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他将她扯了起来,“是他吗?他将你——” 他看着她手上的手铐和脚上的铁链,眼里痛色深沉。 阿沈低着头不说话,容清道:“我去找他算帐!”   ☆、364.与君相见 “不要!”阿沈急急地拦住他,“我和他之间的事,让我自己处理吧。他只是铐着我而已,你看我还不是行动如常?他没有杀我,也不会杀了我。” “你——”容清的眸中忽然溢出一抹雾气,他赶紧转过身,他从来也没有想过,骄傲的沈罗刹有一天竟是这种境遇。 好一会儿,沈罗刹在他身后低低道:“容清,我好累,我想找个地方休息。燔” 容清这才转过身看着她,接着便不由分说将她抱了起来,往前走去。 沈罗刹被安排在一间很华丽的客栈里,似乎竟是容清的长包房,客栈里的伙计很狗腿地照顾周到异常,容清则很自然地享受这种周到。后来,阿沈才知道,容清毕竟是容清,曾是车师国她的副将,是一等一的好男儿。 他不会在一个普通的待客居里当一辈子的老板,短短的时日里,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他踏出了军营,却走上了江湖。 现在有很多人都叫他容老大,或者是容大哥。 阿沈在暖烘烘的房子里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看到容清正把伙计刚刚煎来的药倒在碗里,热气氤氲,使他的面容有刹那的不清楚。 他仔细地吹好药,回转身,四目相对,他的神色缓和下来,微笑道:“昨天半夜你在发烧,大夫说你病了,你醒来的正是时候,药煎好了,现在喝了吧。窠” 阿沈倒是听话,接过药碗就喝了下去。 又看到自己的脚踝上,缠着白色的纱布,隐隐有清凉意,知道是裹了药在里头,试着活动一下,虽然还是很痛,却比昨天好多了。 她便要下床,容清脸色一变,“你要去哪?” “我还有事要做。” “你却为他办事?”容清的眸子里染上几分危险的意味。 阿沈微微一怔,忽然冷声道:“容清!本将军的事不用你管!” 容清神色一僵,本能地低垂了下头,“是!” 阿沈咬咬唇,便拖着痛腿往外走,尚未到门口,已经被容清给扯了回来,“将军,若是能够恢复以前,我便是再死成千上万次都愿意。可惜现在,你即不是以前的将军,而我也不再是以前的容清,我不许你走!” 阿沈见他眸子里那狼似的光芒,便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震慑这个当初唯她命是从的男子了。当下有点泄气,只好被他扯到榻上坐下。 他道:“你的手铐脚链,我要把它们都切开。” “不要!” “为什么?你曾是堂堂的女将军,那么的高高在上,现在你戴着手铐脚镣示于人前,难道你已经没有自尊了吗?” “容清,你不懂,这是我和他之间的联系,我愿意被他这样锁着。我只怕,若没有了它们,我们唯一的联系也会断了。其实我很感谢段樱离,凤青鸾他不爱我,但因着段樱离,他至少还恨我,这比即不爱,也不恨要强上许多吧。” “你——” 容清为之气结,不明白凤青鸾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蛊! 阿沈又道:“我也的确是有些累,但是他交给我的事,我却不能不办。容清,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帮我找到段樱离,她失踪了,不知道是生是死,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那个女子,是凤青鸾深爱的,你何苦如此?” “找不到她,他恐怕要内疚相思一輩子。找到她,我总归还是有机会将她从他的心上,彻底除去。” 容清深深地凝视着她,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 另一方面,官红俏身穿便服,带着四个侍卫,走上一间客栈。 到了掌柜那里,将手中画像展开,“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掌柜的往画像上看一眼,只见这女子俏唇紧抿,眉若远山,虽然隔着画纸,似乎也能感觉到那女子脸上的淡然与清逸,他想了下,摇摇头,“她没来过,若真是你画上这般的容貌,来了我必定记得。” 掌柜说得如此笃定,官红俏微感失望,收了画像就准备离开。 这时,却从楼上下来二人,正是凤青鸾与其侍卫,凤青鸾的目光与官红俏相对,二人是认识的,可他并没有与官红俏说话的打算,官红俏却不知死活地上前两部拦住他,“你们居然偷放了她,我要把你抓起来,送到主上的面前!” 凤青鸾心情亦是不好,这时问道:“看样子,你还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官红俏冷笑,“我即是找不到又如何?你堂堂一国之主,做下这等下三滥的事,还想轻易离开吗?” 凤青鸾冷冷地瞥她一眼,似乎觉得她只是无理取闹。 官红俏不由地后退了半步,但是忽然之间,便拔剑相向了,凤青鸾伤的是慕风的面子,而她,是绝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既然发生了,便要替他找回来。 凤青鸾的武功本就不弱,二人转眼间战在一处。 不过才过了不到十招,忽然有人从后面狠 拍了官红俏一掌,她啊地低呼了声,一头从楼梯上栽下来,好不容易站稳,才发现拍他的人居然是凤羽。此时,他正与凤青鸾面对面,他们是亲兄弟,可他们亦是敌人,他们一样的丰神俊朗,他们的脸上,此刻是一样的平静与冷默。 官红俏还想要说什么,便听得一个老者的声音道:“红俏,你回去向圣上说,南诏国主由我这个国师接待,今晚,他将在国师府休息。” 原来是关尚,眼见着关尚在此,官红俏是绝对讨不倒便宜了,当下带了自己的四人,走出了客栈。 当夜,凤青鸾果然去了国师府邸。 官红俏回去禀告的时候,慕风其实已经知道了。官红俏受了伤,面色有些许苍白,此时却不肯下去休息,“圣上,凤青鸾没有离开上京,还去国师府邸做客,分明便是没有将您看在眼里,这实在大大的于礼不合,请圣上早下决断,让国师知进退,切勿越了做臣子的本份。” ……且不说慕风此刻是何想法,只说段樱离,在榻上躺了好几天后,虽然心情抑郁,病却终于是好了。 这日黄昏,便在园子里随便走走。 看见那一树梅花,想起当时在梅园里赏梅,巧遇慕风的事情…… 若是有缘,缘何开始,若说有缘,缘何尽处? “雾姑娘怎么样?”一个温暖的声音传入耳际,打挠了她的思绪。 她将面前的枝桠拨开点,往外看,只见月洞门前,一袭青色锦衣的凤羽正与园子里的丫头说话。 “雾姑娘今日精神似不错,中午吃的东西也比往日多了点,大夫今日的方子不过是普通的养生方子。” “她的病好了,你们更不可大意,更要小心照顾莫让病情反复。对了,我今晚要回来的晚些,她喜欢看书,等会你去我的书房挑几本书给她送来。” “是,大人。” 凤羽叮嘱完毕,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却又回头,还是想要先见见段樱离再说。段樱离见状,不想彼此尴尬,赶紧回到了屋子里,须臾,凤羽敲响了门,段樱离道:“进来吧。” 凤羽却是又拿了件毛大衣过来,“这是前些天我亲自上山打猎物皮制成,你披着就不会冷了。” 段樱离接了衣裳,道:“谢谢。” “你与我之间,不必客气。” 发现她欲言又止的,他笑道:“是不是想问,圣上有没有派人找你?” 段樱离的脸微微一红,却又摆出气愤的神色道:“谁要他找,我和他之间是完了。” 凤羽的眸中笑意渐深,又道:“你与他这样结束,相信很多人都高兴,我也高兴,这意味着我和你之间终于有机会了。” 这话却让段樱离蓦然清醒起来。 从上世的经验来看,女子不该在自己脆弱的时候做决定,就如上世,她在仆人院无人理会,娉婷院内饱受污辱,是以他说他娶她,便如同一缕阳光照进最黑暗所在,她当时便决定许之一身,生死相随。 但那个决定,却是错误了。 想到这里,她正色道:“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你也莫要拿我寻开心了,这一世,我即不打算爱上你,甚至也不打算与你做朋友。你有你的雄心,你的大业,便莫要在我的身心浪费精神了,若是如此,这里我便也留不下去。” “好好好,不逗你了。”凤羽一脸颓败,“那我可以告诉你,慕风并没有派人出来找你,但是官红俏竟不知死活的想要杀凤青鸾,被我拦了下来。” “他有受伤吗?” “你问的谁?凤青鸾还是官红俏?” 段樱离道:“他们,都没事吧?” 凤羽微叹了声,“我出面了,他们自然是没事。如果你想见凤青鸾,我倒可以替你安排一下,他也很想见你一面,有些事当面可能才能够说得清楚。” “他为何滞留在此?” “听说,是慕风去信,让他来接你回南诏,他来了,但是慕风却把你弄丢了。他滞留在此处便是要找到你。可他在这里就免不了要与慕风发生冲突,他虽然厉害,可这到底是东夏而非南诏,我之所以如实告诉你,就是怕到时候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你会怨恨我。 不过要见他,或者不见他,都由你做决定。” 段樱离听闻后,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见他了。” 凤羽倒有些意外,“你不再考虑一下?” “不必了。他们想打就打,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见他。” 凤羽点点头,“好,即是如此,那不不见吧。” 又道:“我还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 “好。” 凤羽离开后,段樱离将被卷弄成了似乎有人睡在榻上的样子,之后却翻窗户出去,悄悄地出了这个清幽的院子。租了辆马车,一路往国师府邸而去,车子并未在国师府邸停留,她掀帘看了眼,朱红大门紧闭。 过了大门 后,马车停下来,樱离将一封书签塞到马车夫的手中,“就说一定要二皇子亲启。” “是。” 马车夫将纸签送到了门房的手中,又返回,段樱离又道:“往护城河旁的码头去。” 到了码头,段樱离便寻了个不起眼的小店进去,要了碗粥,从窗子往外看,刚好能够看到码头上的情景。 一碗粥从热腾腾的等到彻底凉了,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她心想,那人是没有收到信呢?还是怎么回事? 正打算离开,却发现有辆马车也准备离开的样子,她忽然想到什么,便主动走上前问道:“请问这马车租吗?” “租,只是租金比较贵。”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段樱离微微一笑,果然从里头伸出一只修长干燥的手,段樱离就着这只手上了马车。 马车内是放了灯的,此时借着灯光,段樱离的目光落在这人的脸上,修眉俊目,眸光沉沉,风华内敛,沉稳霸气,正是成为一代帝王的凤青鸾。自上次在桐河边分开,相隔不过数月,再见竟仿佛又隔了几个世纪,二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握着彼此的手,直到感觉到那温暖,才松开。 “青鸾,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够看出来。” 原来又是曾经的把戏,将一封短短的情书,递了进去,若是凤青鸾,那书信所写的真正内容他自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又说是找二皇子,凤青鸾自然知道是段樱离找他了。 不过世事无常,为防有诈,他到了之后并没有下马车,而是与段樱离一样,默默地观察着四周动静。 凤青鸾向车夫道:“走。” 马车便缓缓向前,越过路边昏暗的灯光,在薄雪中往前行去。 又走了片刻,有人到了马车帐外,“皇上,有人跟踪。” 凤青鸾道:“莫管是谁,一律就地解决。还有,通知我们的人,现在立刻出城,回南诏。” 段樱离听闻,忽然爬起来往车外去,凤青鸾一把将她抓了回来,“你去哪?” “我找你,本是想与你谈谈的,既然你已经决定回南诏,那我也算达到了目的,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我要下车。” “你来,不是要跟我回南诏的吗?”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再回去。” “樱离,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 他一把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来,紧紧地搂住,闻着她发上的香气,他便再也不想放开,“我等你等了多久,你知道的,当我接到慕风的信时,我即是痛恨他竟然如此轻易放开你,也是开心得不得了,南诏是你的家乡,那里有你所需要的一切,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你为何不愿与我回去?” 是啊,南诏…… 那里有太多的回忆,甚至与慕风的回忆,也都是在南诏的,可那又怎么样呢?那里有很多她想要的,但却没有她必须要的。 慕风不在那里。 段樱离想了想道:“青鸾,我今日来见里,是有两个目的。” 她说着,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他说的那些话,她似乎一点都不感动,那淡漠的神情,却让凤青鸾更加的放不开她,他的记忆里,总有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在默默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又似乎全不在意。 “樱离,只要你跟我走,你所面对的所有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樱离,跟我走吧,不要再这样的折磨自己,慕风或许还是爱着你,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慕风。” “我知道。”段樱离心想,恐怕凤青鸾是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了,一时间低了头,竟似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凤青鸾轻轻地喟叹了声,“好,你先说说你找我的原因。” 段樱离的眸子微微一亮,道:“第一,我想你赶紧离开东夏,就算你不想离开,也请一定不要站在慕少离或者是关尚那一边,他们都不是好人;第二,你能不能告诉我,慕风是否真的已经答应,让你带我走?”   ☆、365.藏娇之处(二更) 凤青鸾想了想,道:“第一个问题,我只能这样回答你,这次我来,是务必要将你带走的,你不走,我肯定是要滞留一段时间,你现在这个状况,若不跟我走,我又怎能放心地将你扔在这里。所以樱离,这件事请你不要为难我。” “至于第二件事,其实答案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不管他是什么原因这样做的,他总归在那一刻,是打算送你走的。” 说着,他拿出信,放在她的手中。 段樱离将信打开,才知道那便是慕风给凤青鸾的信。信中说,段樱离即是他的皇后,便应该回到他的身边。又特意注明,段樱离与其之间清白,又嘱凤青鸾好好照顾段樱离。语气很官方,看不出一点儿对段樱离的感情。 眼泪就这么一滴一滴地落在信纸上,段樱离忽然将它撕碎,将手伸到窗帘外,让它的碎片随风散去窠。 蓦然觉得身子被挥到温暖所在,原来是凤青鸾再次将她捞到了他的怀里,“你别太伤心,他即是如此绝情,你又何防潇洒一点。想想当初的你,为了自己的目的是多么的快意恩仇?何偿将这些情情爱爱的放在心上过?” 是啊,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可是是慕风改变了她燔。 可是他改变她后,他自己却变了。 她想哭,可她不能在凤青鸾的面前哭,他见她伤心,必定又要为她操心,为她伤神,她只觉得这辈子欠了凤青鸾的情再也还不清,却又分明明白二人不可能有结果,一时间硬是忍下那哭意,冷着脸道:“以前是以前,青鸾,我变了,你就把我当成是一个,没有自尊的女人吧,就算他这样对待我了,我还是放不下他。” 她的话,让凤青鸾眸子如冰裂开,最后却全部都化成痛与暖,只将他好好地护在怀里,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会儿,听到车顶的衣袂翻飞声。 凤青鸾神色一变,在她耳边道:“你悄悄的儿呆着,万不可出声,我去会会他们。” 段樱离也感觉到,有人是在他们的车上面,于是点点头。 凤青鸾一翻身也上了车蓬的上面,才刚刚出去便听到金鸣交击声,车蓬的上面,竟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独臂上,黑色的斗篷在夜风中飒飒作响,手中长剑已经出鞘,看到凤青鸾,他微微一怔之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忽然便毫不客气的下了杀手。 他的杀意浓烈,凤青鸾亦是久经风雨的人,如何能感觉不出,袖中两只短刃寒光闪闪,在狭小的车蓬之上以短搏长,不但不弱于独臂黑衣人,甚至还刷刷刷几刀将他逼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是谁派来的!为何要杀朕!” 黑衣独臂人不说话,只是一声呼哨,忽然从两侧的暗影中,又飞奔出十几个黑衣人,看起来个个武功都不弱。凤青鸾也不示弱,一双匕首相交间,发出的刺耳声响,也已经惊动了跟在不远处的暗卫,人数并不多却也是个中好手,双方刹那间混战在一处。 黑衣独臂人见状,再次向凤青鸾出招。 二人再出招,果然都是步步追命,毫不留情。段樱离听得四周打斗声,也不由地苦笑,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难道就是走到哪里都能引起争纷的祸水?她不想让他们争,不想让他们斗,可是总是避免不了? 她倒是相信凤青鸾,他能够走上最高的位置,又安安稳稳地执掌南诏这几年,文滔武略本就在别人之上,一般人哪会是他的对手。 便是这时,一个黑衣人忽然掀开车帘,“吁——” 段樱离看向他的眼睛,不由自主怔了怔,黑衣人赶紧拿下自己的面巾,却是脸色有些发白的官红俏。 “怎么是你,危险,你快走!”段樱离小声道。 “不行,我答应圣上,要将你找到,我一定要做到。” 段樱离不想见慕风,至少现在不想。 可若是叫出来,凤青鸾和车蓬上那人,不知道又是谁的人,会不会对官红俏不利?她犹豫了下,忽然拔上头上的钗,抵着自己的颈子,“你不要逼我,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见他了,你便替我告诉他,我们之间是断不可能了!” 官红俏怔了怔,却在这时,觉得后脑勺一痛,眼睛一黑,官红俏便跌倒在车里,而另一个黑衣人却出现,不由分说将段樱离的钗夺下,并且把这个人也抢在怀中,然后迅速地退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当然惊动到了凤青鸾和独臂人,二人一起掉转矛头,往这个黑衣人攻来。 黑衣人退得极快,并且他也带来了人,迅速地将他护在后面,挡住了凤青鸾与独臂人的去路。 段樱离只听得凤青鸾唤了声,“樱离!” 眼前风景癫倒,她已经被黑衣人扛着上了马,随着驾地一声,很快就拐到了另外一条路上,再也看不到凤青鸾了。 很快,段樱离便被送到街道的中心。 可能是这里太显眼了,居然很安静,似乎刚才所有的打斗是她的在做梦。 段樱离被放了下来,才听他道:“我送你 到这里了,你想去哪里就自己选择吧。” 段樱离怔了怔,这几乎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但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她刚要开口问他是谁,便见他已经斜刺里飞出,上了屋顶,转眼便不见了。 段樱离原地站了两秒,辩清了方向,然后快步跑了。 她依旧是由后门进入凤府的,这时,凤羽也如慕风及凤青鸾一样,都在外面寻她,虽然都不是光明正大的,总算也是广布眼线,暗战不断,这一夜注定是不安稳,凤羽回府的时候甚至还负了伤,同样负伤的还有慕风。 慕风却是因为出来寻找段樱离的时候,看到一队可疑的黑衣人,然后迎来一场恶战,对方如同荒野里的狼,战斗力和机敏度让慕风着实吃惊,至最后竟然为对方所伤,而对方也没有恋战的意思,带着人匆匆地跑了。 后来,慕风查出这队人,却正是凤青鸾一直在追杀的秦氏一族。因这一耽误,慕风连段樱离的面都没见着,反而在一辆遣弃的马车里找到了昏迷的官红俏,便将她带回宫里。 回宫后,天色已微亮。 他换掉夜行衣,自己包扎了伤口,还要装成刚刚睡醒的样子,精神抖擞地上朝。 凤羽回府后,捂着受伤的手臂,跌跌撞撞地来到段樱离的房间,一眼看到她睡在榻上好好的,因为酣睡脸蛋显出微微的红色,凤羽又是惊奇,又是疑惑,到最后却是噗嗤地笑了出来,现在可真是怀疑,自己整晚都在忙活什么,这血失得也沁不值得。 另一方面,容清也是筋疲力尽地回到客栈。 他背上也多添了几道伤痕,好在都是皮外伤,但还是把阿沈吓了一跳,拿出药箱亲自给容清包扎伤口,顺便问了当夜的情形,容清倒是如实说了,最先跟踪到凤青鸾的便是他,与凤青鸾打斗的也是他,但是最终却没有抢回段樱离,反而段樱离被别人抢去了。 阿沈听到这里,倒想将他的伤口再开大些,郁闷地道:“我找段樱离,便也是为了让她和凤青鸾见面,即然他们已经见面了,你却在那里捣什么乱?现在反而不知道她被谁抢去了,你说你办得这叫什么事?” 容清颇不服气地瞪她一眼,她哪里知道他的心思,等他发现马车里的人居然是凤青鸾的时候,那还不甩开膀子和他斗上一斗。 不过这话,容清也就是想想,并不会说出来。 阿沈替他包扎完伤口后,忧心忡忡地道:“这下好了,恐怕更不易找到她了,这倒是如何才好?” “只要段樱离没死,我迟早将她找出来。” 容清如此道。 当天,朝廷颁下禁令,但凡是入夜后,所有人等无生死之事不许在街上行走,而朝廷将派卫队整夜巡逻,不但是宫外,而且是整个上京,一旦夜遇行为诡异者可当场抓起来,若反抗则可以当场斩杀。 这条禁令无疑是慕风的亲令,而从那日开始,的确一入夜街道上便空无一人,巡逻队很是密集,每条街道上,每隔半柱香时间就会有巡逻队经过,可谓是警戒重重。一时间,无论是凤青鸾也好,凤羽也好,秦氏一族也好,还是慕府之人,都不见踪迹,安静了下来。 段樱离也有点发闷,昨夜的事儿她迷迷茫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凤羽追问她昨晚到底去了哪里的时候,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说,忽然想念这张榻了,回来睡这张榻。 凤羽当然绝不会相信她的说词,不过他这一夜也累得够呛,在勒令段樱离替他裹了伤后,就靠在榻侧睡着了。 ……安静的房子,安静的男子,安静的女子。 清醒后的段樱离,微蹙着眉,静静地看着窗外。 心中却隐隐生出山雨欲来风满来的感觉。 或许,这已经不是单纯只是她与慕风之间的感情事了。但是,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大约是七八天后的某日,这时候的段樱离又已经回到了凤羽为她买的清幽小院中。 段樱离忽然觉得有点心慌,就算是凤羽再三说没事,一切如常,但她还是无法心安。之后,她便发现了凤羽偷偷往她的茶里放药的事情,怪不得她这些日子,每天晌午都要睡好几个时辰,她本以为是这冬天的白天太短,现在看来,根本是她睡掉了大部分的时间。 那天中间,她亦是接过了凤羽端来的茶,轻轻地抿了口,唇并没有沾上茶水,却道:“我刚才让厨房做了几色糕点,这会子忽然想吃。” 凤羽道:“我去替你拿。” 凤羽一出门,她便将茶泼在花盆中,把空茶杯隔在桌上,便倒在床上,凤羽进来后,手中果端着几色糕点,见她已经歪在榻上,笑了笑,将糕点放在桌上,替她盖上锦被。末了,又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这才出门而去。 待他出门,段樱离一轱辘爬了起来,寻着凤羽的背影,往后院而去。只见凤羽进入了一间平日里总是锁着的房间。 他推门进去,好半晌都没有出来。 段樱离悄 悄地走过去,伏在窗下,仔细向里头听着,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感到好奇,便沾湿手指捅破窗纸,再向里头,只见屋内也只是寥寥几件家具,倒是墙角有几个大的古董瓶子,看起来很是漂亮。 可是,屋中并没有人。 段樱离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什么。 四处看下并没有其他人,她大大方方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不大,很空,表面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房间。 她在墙壁上摸着,却并没有找到机关,过去转转那几个古董花瓶,也没有用,摸了好半晌就快要泄气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其中一个花瓶的瓶底下,那块砖微微突起。她将花瓶狠狠地向下按了下,只听得一阵推拉声,墙壁上果然洞开一个不算太大的门洞。 段樱离连忙躲在一边,可是半晌没人出来,她再往里看,才发现这个门所连接的是一个长长的甬道,因为幽深而显得异常昏暗。段樱离小心翼翼地下了七八个台阶,到了甬道内,只觉得脚下踩到什么,墙壁上的门又关闭了。 段樱离努力地镇定了下,眨了眨眼睛,尽量去适应这里昏暗的光线,虽然每隔几十米,只有一个小小的油灯,不过这已经很好了,在黑暗中,才会明白,任何一点的光明都会令人感动不已。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大约半柱香后,终于到了一处圆形大厅,里头倒是亮堂多了,同时发现大厅内大约有四五个门洞,每个门洞都通往不同的方向,其中一个门洞里有说话的声音,她走到离那个门洞最近的门里去,隐到暗影中,将耳朵贴到墙壁之上。 果然,不但能听到声音,而且还很清晰。 “这个计划不能说不好,只是行动起来会万无一失吗?若是一击不中,只怕国师便失了慕风的信任,再想动他那是不可能了。”这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并且段樱离亦是感到几分熟悉。 另一个声音道:“计划周祥,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将东夏纳入手中,到时候玉郡便是西凌国的,这种交易于西凌可是一点损失都没有。” 这正是凤羽的声音。 听到西凌二字,段樱离忽然想到这女子是谁了,能够与凤羽商谈这种大事的,除了西凌的皇后九扉便再也没有别人了。再细想当年的陈小仙,虽然她几乎要忘了她的声音,这时她的音容笑貎却清晰地在她的眼前浮现,更加肯定与凤羽说话的正是西凌皇后九扉。 又听他道:“你说的对,这事成功了,西凌得到玉郡,可以缓解西凌财政上的困难,若是不成功,需负责的也只是你这样的乱臣贼子,却与我国没有多大的关系。这是一笔好买卖,只是,我听闻,慕风并不好对付,他那八万铁骑直到现在,还是由他最信任的人与他自己共掌令玦,这块令玦一分为二,必须要合为一体,才能够调动那些兵马。” “这事情,总会被解决的,而且就是近些日子,伏在宫中的暗线,也都该行动了。” “那具体的时间有想好吗?还有,以何为信号?” “第一声春雷之后,以虎山峰火为信……” “这么快,你真的想好了吗?而且我还是想见见国师。” “他老人家实在不方便。” “听说,这个院子是段樱离所居之处。” “正是。所以这里很安全,就算慕风找到这里也没有关系,他知我深爱段樱离,不会利用她,他因此只当这里是我藏娇之处,绝不会想到这里是我们谋划大事的基地。” 九扉所指却并非此事,微微地叹了声,“她算是我的故人,我倒是想与她一见。” “她爱慕风至深,万一知道您已经到了此处,只怕……” “你放心,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倒是凤羽,你倒真是一点没变,从我知道你的存在,直到现在,你从来都是那个凤羽,从未改变过。” 她语气平和,让人分不出是褒是贬。 凤羽只当是褒,“谢谢皇后夸奖。” ……   ☆、366.云珠的选择 他的话谈至此处,似乎是已经尽了。 段樱离默默地伏在阴影中,像一只安静的猫咪。 他们却并未从原路退回,凤羽带着他们进入另一道门,片刻,脚步声已远。 段樱离趁这个机会,迅速地原路返回。 这时,便也明白这个地室的作用,只怕圆形厅里的四五个门道,所通往的是不同的所在,可以由外面到达地室内,而凤羽则直接由房间里到达这里,真是绝好的见面地点。段樱离出来后,抬头看看天,又算算日子,才发觉就快要过年了。 新年过后就会立春,离那第一声春雷的日子,没多久了窠。 回到房里躺下,又过了些时候,凤羽又进入房间,发现她依旧睡着,也没有打挠。从怀里掏出新买的蔻丹,握住了她略有些冰凉的手,将蔻丹缓缓地涂在她的指甲上。淡粉柔和的颜色,清新的味道。 很明显,这可能是九扉皇后带来的众多礼物中的一个。那微凉的感觉,还有他涂完蔻丹后,轻轻地吹拂她的指甲,以期使她指甲上的蔻丹早早的干燥。 这温柔的动作还有贴心,再配上他在地室时所说,“就算慕风找到这里也没有关系,他知我深爱段樱离,不会利用她,他因此只当这里是我藏娇之处,绝不会想到这里是我们谋划大事的基地。”真是让人心情复杂莫名。 凤羽啊凤羽,你果真是一点都没变吗? 待凤羽将她的十个指甲都涂好,再抬眸时,正遇上段樱离的眸子,此时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微微的探究让他笑了起来,搓了搓她的头发,“你这个小脑瓜里又在想什么?” “凤羽,芙蓉还没有死,如果她来找你,你会如何做?” 他微微地怔了下,“有我的心里,她早已经死了。” 笑了笑道:“你怎么忽然提起她?难道你在吃醋?而且还是陈年老醋?” 段樱离仔细地观察着凤羽的神情,他说话真的很自然,没有一点儿伪装的样子,刚才在地室里,他明明很清楚地知道,她深爱慕风;这样的她怎会吃他陈年的老醋?他现在这样,只不过是为了让她误以为,他真的很爱她。 “我在这里住得无聊了,总是躲着也不是办法。” 凤羽道:“马上过年了,听说今年过年,将会君臣同乐,皇帝也会出宫。” 段樱离心中微微一紧,语气却是淡然,“他出不出宫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倒是,现在你根本不想见他。” 凤羽说完,却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又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你的确不能这样总是躲着,樱离,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办?” 段樱离摇摇头,听得凤羽道:“要不,我娶你吧。” 段樱离哧地笑了出来,“你娶我?哈哈哈!”段樱离如同听到最好笑的笑话般,目光落在凤羽的脸上,却发现他带着淡然的笑意,默默地看到她的眼睛深处,她才免强收敛了笑容,面上竟然露了丝怯然,“你真的想娶我?” 凤羽却又搓搓她的头发,“看把你吓成这样,假的!”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 第二日,段樱离早早地起来,让丫头替她梳妆打扮,凤羽见状有些好奇,“你这是想要去哪儿?” “我要去慕府。”段樱离倒是不隐瞒。 “有事吗?”凤羽问。 “我要去看看云珠,不知道她的身体有没有彻底康复。” “你不怕被凤青鸾或者慕风见到?” “我想过了,我现在是自由身,他们谁也不能勉强我的去留,我根本没有必要躲在这里。而且,我是你的师爷,你有见过总是躲在屋子里的师爷吗?” 凤羽笑道:“那还真没有。” “那就是了。” “我陪你去。” “也好。” 二人坐马车到达慕府时,已快晌午,慕七迎了出来,见到段樱离略微感到吃惊,最近上京的夜里虽然有巡夜的卫队,可是明里暗里的争斗就没有停过。据慕七所知,这些争斗很大一个部分便是与段樱离有关,他本以为段樱离肯定躲起来,这辈子都不能见人了,没想到他却大摇大摆地往他家里来。 请二人往厅堂而去,慕七故意落后一步,笑向凤羽道:“我就知道她是在你那里,可怜圣上这些日子一直在找她。” 凤羽笑道:“是吗?圣上在找她?为何我不知道?” 他这样装起糊涂来,慕七也知用意,当下笑了笑,不再深问。 倒是有个小厮见状,从门前经过,往后园而去。慕七忽然唤道:“来人呀!” 立刻有几个护院过来,“把这小厮给本公子绑起来,活埋了。” 小厮听闻,眸子里露出恐惧来,跪下大喊,“公子饶命!” 慕七道:“你还敢让我饶命?你说说,你在我这儿鬼鬼祟祟都做了些什么?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小动作当我不知道 ,如此明张目胆,我还能饶了你?”那小厮还要再解释,便听得慕七道:“不用再解释,立刻拉下去埋了。” 小厮的眼眸里出现绝望之色,然而果然不同于一般小厮,这时候知道绝无生还可能,干脆闭了嘴,任人拖了下去。 段樱离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慕七,他俊貌俊逸,眸光温和,倒没想到他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不过也是,既然是慕府之人,恐怕生来便都不是吃素的。这被斩杀的,显然是被慕七认为是耳目的,只是,这是谁的耳目,却是不清楚了。 只道:“不知道云珠的身体现在可是好些了?” “劳雾姑娘挂念,她现在好多了。” “可否探视?” “自然是可以的。” 正好慕七也有些事要与凤羽说,便让人将段樱离带到云珠处,没想到一进屋,居然发现方鱼正在云珠的房里,二人应该是在谈话,云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而方鱼的眸中满是温柔。 段樱离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她感到云珠的名字有几分熟悉了,因为她以前无意间听官红俏提起过,说方鱼喜欢上一个叫云珠的姑娘,可惜那姑娘总是不在他的身边。难道她所说的云珠,就是现在这个云珠? 方鱼见到段樱离也是愕然,一时间竟愣住了。 云珠见状,笑道:“原来是雾姑娘,快请进来。” 段樱离向她点点头,又向方鱼道:“方将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方鱼点点头,忽然道:“你知道不知道他一直在找你?” “谁在找我?” 方鱼看看云珠,忽然扯起段樱离到了屋外,段樱离略有些不高兴,“方将军,你越来越粗鲁了,我相信云珠不会喜欢粗鲁的人。” 方鱼根本不想理会其它,只道:“圣上在到处找你,他每天晚上都亲自出来找你,你为何竟一点信息也不给他? 他晚上出来找你,白天里却还要上朝,他也不是铁打的,再加上受伤一直没好,这几天亦有些撑不住了。樱离姐姐,你们曾经相爱过,我现在求你,即使你们不再相爱了,也请你能够像对待一个朋友般的对待他,别像仇人似的让他难过。” “我一直都是凤羽的师爷,有什么好找的,方鱼,你若是真对他好,就告诉他……” 她话刚至这里,就见凤羽和慕七一起走了过来,凤羽道:“呵呵,原来方将军也在此处?” 慕七则道:“堂堂方将军原来是喜欢不告主人由后门自行入院的小人,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方鱼一片正气地道:“我只是来探望云珠而已,下人没有禀告你,自是下人的错,是你御下不严,却关我何事?慕公子不必如此讽刺。”说到这里,又继续道:“我要带云珠走,想必慕公子不会不同意吧?” 段樱离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何事,这时候也只能站到一边静观。 慕七神情淡然,眉峰微起,看向云珠,发现她怔忡地看着他,缓缓地摇头。 方鱼的目光只盯着慕七身上,并未见到云珠的动作,段樱离却是看到了。心想根据上次给她治病期间所发现的,云珠对慕七只怕是情根早已经深种,明显她是不想跟方鱼走的。慕七犹豫了下道:“这件事让云珠自己决定吧,我尊重她的意见。” “好,我马上带她走。”方鱼走进去,向云珠伸出手,“我们走,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云珠咬唇看着他,眼眸里渐渐地浮起些水气,“对不起……”   ☆、367.一起面君(二更) 方鱼的脸色蓦然苍白,神情数变,一把抓起她的手,“云珠,你别怕他们,有我在,你谁也不必怕,现在马上跟我走。” 他用力太大,使云珠从榻上几乎跌下,她又羞又气,又有浓浓的惭愧,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慕七,慕七却只是淡然地站在那里,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云珠的眼泪像珍珠一样,一串串地落下来,小脸上渐渐地只剩余了惊慌。 方鱼这时如同失了理智般,非要在此时将她扯走。终于云珠从床上跌下,然而却还是萎下身子,不愿向前。 凤羽向慕七道:“慕兄,云珠姑娘到底是你府上的人,你要眼见着他强行抢人吗?” 慕七淡然道:“凤兄你有所不知,云珠本来就是当初方将军交给我,由我代为照顾的女子,他们虽然尚未成亲,但是我知道,不过是差个仪式而已。此时,她若是愿意跟着方将军走,我又有什么资格阻拦。” 他略过问题的重点,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云珠听了这话,却是哭得更厉害,她即不想跟着方鱼走,又不能厚着脸皮留在这里,最后还是段樱离一步上前,对着方鱼使了个眼色,方鱼微微一怔,“我——” “方将军,观云珠姑娘的面色,她根本尚未康复。不宜出去受冷,不如暂时由云姑娘在这里养病,等病好再说。” 其实到了这时候,方鱼也已经明白云珠的心意。 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时候段樱离出面阻止,他才稍稍冷静些,又见云珠低着头只是哭泣,都不敢再看他一眼。他咽下心中的苦涩,终是道:“好,云珠,你在这里养病,等你病好了,我来接你。” 他说得苦涩,缓缓地放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凤羽道:“小雾,你与云姑娘好好聊聊。窠” 段樱离应了声,凤羽便与慕七走了出去。 段樱离将云珠扶到榻上,好半晌,她都是在低低地抽泣,段樱离本不擅于开导人,当下也只是默默地陪着。 好在云珠最后却是开了口,“方鱼,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就被狼吃掉了。大恩无以为报,我的确也曾要许以终身,不料几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将慕府之人与少主、方鱼冲散开来,当初少主状似疯狂,胡乱杀人,后来却又重伤不醒……” 段樱离听她提到的有可能是当年,中了蛊毒的慕风,由皇宫里出来之后的情景,当下问道:“这件事真是好生奇怪,云珠,你能原原本本的跟我讲一讲吗?” 云珠点点头,抹了把泪水又道:“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今上当初还是被称为少主的,不知出了什么事,他来到城外后,便狂性大发,杀了很多自己人,方鱼与慕公子都是全力的抵抗,可是那是少主啊,没有人敢伤他,只能节节败退。 也便是当时,不知道谁喊了声,说是这样的少主,又有何用?他这样对我们,我们又何必拥戴他!” 云珠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那种剑气森森,兵戈林立之象,至如今依旧使她感到惧怕。 就在她瑟瑟发抖的时候,是慕七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给了她力量,也帮她做了选择,她与方鱼、慕七坚定地站在慕风这一边,就算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慕风杀了。 在极短的时间里,这些人分成两派,要杀慕风的人,将他围在中间,凶神恶煞,而慕风一点不惧,与这些人战在一处。 就在战得正酣时,忽然又来了一队人马,他们中有个老者,似乎会点奇术,过来时风沙乍起,迷的人看不到眼前的东西。方鱼心中只有慕风的安危,就算慕风要杀他,他也是在他消失在风沙中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只来及向慕七大喊一声,“替我照顾云珠!” 风沙过后,慕风不见了,方鱼不见了,老者不见了…… 段樱离这时候便也明白了,只怕那老者正是关尚。当年在南诏,慕风的身边有人保护他,她是知道的。慕府在明处,所有人都以为,慕府与关尚其实是一路人,此时细想,其实慕府一族的行事风格与关尚大为不同,在慕风因为要报仇而卷入南诏皇子夺谪之争的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皇子夺谪吸引,又有谁会仔细分析慕风这边的情况呢? 只怕慕府与关尚,从来就有分歧。 云珠接着说,“就这样,我们分开了。当时另有两队人马在追杀我们,一队是大公子慕少离的人马,另一队则是南诏皇宫里的人马,为了慕府众人的性命,我们只好暂时不去寻找少主和方鱼,而是后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但是两队人马都凶悍异常,有一次,我们差点就被杀死,是凤公子及时出现,解了我们一时之危,为我们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我们逃出后,七公子曾经打听少主的下落,后来知道他已在玉郡称王,拥戴之人竟是外姓人关尚。可惜的是,少主竟然失忆,再也不记得慕府之人了。而老爷,居然也并不去勉强,只带着我们躲在一处秘密的地方休养 ,直到这次得到少主的信,才回宫而来。” 有什么东西从段樱离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她眉头微蹙,想要抓住时,却又一片空白了。只听得发云珠又继续道:“这几年里,都是七公子在照顾我,我身体不好,他便常常亲自给我煎药,又带我去风景好的地方看风景,我,我…… 我不是要毁与方鱼之间的约定,我知道他很爱我,我也不该移情别恋,可是,可是,我情之所衷,已经没有办法再与方鱼在一起……” 情不起所起,一往而深。 这世间,只有情字一事最是难解,段樱离理解她的为难之处,却也明白慕七并非她的良人,可方鱼又是吗? 恐怕还需要时间来证明。 带着些许复杂的心情,段樱离又跟着凤羽回去了。第二日,她早早地起来,在门口等待凤羽,凤羽很是诧异,“你这是——” “我是你的师爷,理该跟着你一起办案。”段樱离说着笑嘻嘻。 凤羽还是犹豫,“不可以。” 段樱离道:“那你就忍心将我扔在房子里,每天无所事事?再说,你不带着我,我也会出去自己找点事做,万一一个不小心,捅了蒌子,坏了你的大事,你可别怪我。” 犹豫了好一阵子,凤羽道:“也好,今天有个事,正要请你帮忙。” 段樱离眼睛一亮,“何事?” 二人上了马车,凤羽才接着道:“是宫里出了事,珍妃死了。” 段樱离怔了怔,看来,宫里不但出了事,而且出了大事。 凤羽又道:“珍妃死时,玉妃就在旁边,现在众人都怀疑,玉妃是凶手,可是玉妃又声称自己没有杀人,是以,圣上让我进宫调查。” 段樱离哦了声,“他肯将如此大任萎于你,可见对你很是看重。” 他这貌似天真的话语,惹得凤羽呵呵一笑。 二人进宫后,直接被宣到甘泉殿,凤羽因为病态些微沉重,并没有上朝,而是将大臣宣到甘泉殿南书房。段樱离随着凤羽进入,请过安后抬头,才发现规、陈、徐、慕几位大臣都在,而慕风看到段樱离好好的站在面前,神情并无什么异样,将折子放在案上,向其他几位到,“你们的折子孤都准了,你们下去办吧。” 众臣应了声,便都退了出去,段樱离暗暗地观察着慕风,只见案前熏香袅袅,一盆兰花悄悄地绽放,屋子里有几缕兰香。 慕风面色略微苍白,精神看起来似乎还好,却是斜卧在案前,显然他是真的是不大好,他在失忆前倒是很闲散,但到了人前,断不肯流露出来一丝半缕的疲态。他斜卧于案前,可见伤势可能不轻。 他连续看了两三个折子,这才再次抬眸看向他们。 其实乍然见到段樱离,慕风心情实在复杂又惊喜,这几个折子虽是看了,却根本没看清内容是什么,不过借着这点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凤羽,珍妃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微臣已经有所了解。” “珍妃是西凌皇族,是西凌的公主,她自请嫁到东夏来,原本是想为了两国的邦交做出贡献,不料却在东夏皇宫中为人所害,我们必须要给西凌一个交待。据说萧旦倒是很疼这个妹子,此事便交由你来办,且勿好好处置,不可因此事而坏了两国邦交。” 凤羽道:“微臣明白。”   ☆、368.我竟丢了你 凤羽接了旨,就说要告退,段樱离也跟着告退,却忽闻得慕风道:“雾姑娘留下,凤羽你先退下吧。” 凤羽微微一怔,道:“雾姑娘乃微臣的师爷,对微臣查案之事多有宜助,现下希望雾姑娘能够与微臣一起去看看案发现场。” “她亦是孤的臣民,是否孤连一个普通的臣民都使不动了呢?燔” “这……” “你出去吧,孤不会把你的师爷给吃了。” 凤羽无奈,看了眼段樱离,默默地告退出去了。 来到南书房外,凤羽面若寒冰,双拳紧紧地握在一起,令刚刚过来的关玉姬吓了一跳,“义兄,您这是怎么了?” 凤羽好不容易才按上心头火,道:“皇后,你是来找圣上的吗?” “正是。”关玉姬笑着道:“这段时间圣上的身体不大好,我炖了点补汤给他送来。窠” 凤羽道:“皇后还是莫要进去自讨没趣了,圣上正在与重要人士说话。”关玉姬并不知道今日段樱离也进了宫里,以为他说的重要人士可能是某大臣,当下也不追问,只道:“义兄脸色不好,不如先到本宫那里坐一会。” 凤羽却又道:“也好,正好有些事要问皇后。” 说着他颇为不放心地向门里看了眼,才随着关玉姬离去。 再说段樱离,从刚才她就维持着施礼的姿势,直到此时,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慕风没让她起来,她不敢起来。或者说赌气的不起来。额上却是漫漫地渗出了汗珠,偷眼看慕风,他却还是闲闲地看折子,似乎完全已经忘记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就在她支持不住,不由自主地身子往下倾倒的时候,慕风的身影忽然就到了她的面前,将她及时地扶住。 她抬起头,便见他紧抿的唇和僵破的下巴,神情淡然,眼眸里都是冷冷的寒意。 段樱离越看越生气,暗道,该生气的是她吧,怎么他倒一幅委屈的样子?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他今日穿着一袭玄色长衣,显得清贵,只是也很容易掩去血迹渗出衣裳的真相。 段樱离又是心痛,又是气急,一时之间,眼眸里忽然溢出一抹清雾,慕风见状,面容终于不再冷硬,牵起她的手回到案前榻上坐下,发现她手指上染得蔻丹,莹润柔和,便觉得她的手指头都是令人可爱的,好半晌,他看着她的手不说话。 段樱离看着他的模样,心忽然咚咚咚地狂跳起来,以前在南诏的时候,那时候慕风还没有失忆,她总是无视于他给她的感情,而他偶尔伤起心来,便是如此这般的模样,沉默,却让人能够一眼看出他正在悲伤,以前她从来不懂得安慰他,他悲伤一阵子呢,就又高兴了,想了法子来哄她。 如果按照以往的经验,慕风自己调整心情,悲伤过去,他们便能恢复如初。但这次,段樱离却有些等不及。 “三年前,你失忆了,因此你失去了慕府,为什么现在他们竟然回来了?慕风,是不是你记起了什么,所以让他们回来的?” 慕风的手微微一僵,却依旧不说话。 段樱离大胆伸手,扶住他的下巴,硬把他的脸扳到面对着她,“你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你告诉我啊?” 好半晌,慕风的眼眸里竟然溢出一层雾气,他没有回答,只是狠狠地将她扯进怀里,“樱离,我,我竟丢了你,那么久……” “我看到,你死了,我也快死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使她看不到他的面容。但是听到他的话,段樱离的泪水也哗地落了下来,慕风恢复记忆了,他恢复记忆了! 二人相拥了好一阵子,直到段樱离被拥得出了一头汗,像个缺氧的小鱼挣扎起来,慕风才放开她,却又蓦然吻上她的唇,如同尝着天上的仙果般,那么深情那么依恋。 段樱离被他轮番的爱怜弄得身子都发软了,他却又放过了她。段樱离心里略微有些空荡荡的,虽然被他吻的快要上不来气了,可是居然隐隐地希望他能继续下去。 “那你为何,为何要将我送走?” 一句话,让慕风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张口欲言,最终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慕风,到了这时候,你还要隐瞒什么?”段樱离不由地推了推他,他却顺势将她再次扯入怀里,“当初,在北峰,我眼见你已经死去……” 原来那一日,慕风赶到北峰去救段樱离,结果不但没救到她,反而亲眼看到她死去,最后连尸体都被别人抢去。慕风与官红俏躲在石头后面,在两队人马混战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了,脑海里也因此出现了些,从未出现过的画面,简陋的仆人院,瘦肖的三小姐,和西壁涯马车掉落的那一刻…… 因为这些片段的出现,使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回当年的回忆。 一路上,他被这些回忆里的碎片折磨的几乎大病一场,后来想到有一次,弹神仙曲而使自己忆起了一些事,所以便找了徐微 言过来弹凑神仙曲。 其实徐微言只是个引子,他自己会弹的,所以在徐微言弹凑到一半儿的时候,慕风便接着弹后半部分,那天晚上,他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他坚持将神仙曲便问奏完,徐微言受曲子影响,痛斥他过河折桥,对她的父亲不公平!对她也极不公平! 而他则被脑海里汹涌的回忆所折磨,折磨了整晚。 第二晚,他让人将昏迷吐血的徐微言送回寝宫,而他自己却忆起了所有的事,除了头疼,身体乏力,并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唯一有一处特别难受,那便是心。那时候,他以为段樱离真的死了…… 所以当时,他也是不想活了。 其实慕风差点就拔剑自杀了,他想到之前与段樱离的种种,他一直希望段樱离能够不再绝情,变得与普通女子一样,可以去爱,能够去爱。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段樱离从南诏帝后大典上逃出,寻他而来,她用实际行来证明她自己能够爱了。 他却亲手害死了,这个寻爱而来的女子。 慕风越想便越觉得心痛愧悔不已,蓦地拔出长剑,便要自杀,却在这时,被一人飞出,及时地打脱了他手中的长剑。 那是慕府的人——慕七。 他没有死,却因为慕七的出现,而明确了自己的责任。 …… 慕风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段樱离,因为他觉得,不能被段樱离知道他曾经那样的懦弱过,因此也没有向段樱离提起慕七这个人。只是就着段樱离的问题回答道:“那千年不死虫,乃以情为食,而神仙曲则正好相反,是挖掘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这两相相遇,正是互为克星,千年不死虫已经死了。” 段樱离听到这里甚是诧异,“那真是很巧,或许是天想亡它,居然让你创作出如此的曲子来。” 慕风却又微笑着吻吻段樱离的额头,“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这神仙曲其实并非我首创。” 说着,他却从案下,拿出一个卷,放在段樱离的面前。 段樱离疑惑地打开看了看,发现卷中的内容,竟是一个曲谱,她也看不太懂曲谱,不过相信与接下来慕风的故事有关,所以她还是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曲名是《倾城曲》。 慕风接着道:“这倾城曲的曲谱,与神仙曲的曲谱虽然不是完全相同,但内里却很是相似。而当年,我父亲脑中的蛊虫被引出时,但是在蛊医治疗时,有人在旁边一直弹着这曲子。” “原来当年,已经有驱逐蛊虫的法子,并且你父亲驱逐了脑中的蛊虫之后,有记录下法子,只是在不久后发生了赫连氏强占东夏的事情,你父亲逃出,而你在出生后,他其实已经死去了,所以……” “是的,这首《倾城曲》是我母亲经常哼唱的,后来经过我改动,加以修正,才变成了后来的《神仙曲》,而倾城曲并没有延伸,神仙曲则又有所延伸,延伸的这一部分,就变成了驱除蛊虫的利器,不需要卞氏帮助,将蛊虫彻底杀死而不是引出。当年我父亲之所以将蛊虫引出后没有杀死,恐怕是为了慕氏子孙继位之事。” 慕氏子孙若要继位,必须经过蛊虫的洗礼,眉心一缕玫红便是标质,当时赫连氏已然要强占东夏。慕风的父亲留下蛊虫,也是为了其后代子孙可以名正言顺,再登龙位,夺回慕氏江山。 段樱离没想到,神仙曲的来历竟然是如此的。当年,慕氏皇帝将蛊虫引出后,眉间便失去了那一缕玫红,众人都说,这便是慕氏江山要倒的预兆。 而蛊虫又是以此曲引出,所以叫做《倾城曲》真是一点不为过呢! 想必这曲子,也是慕氏皇帝常常哼唱给慕风的娘亲听的,所以后来慕风得以以倾城曲为基础,而创作了神仙曲,自己将蛊虫杀死。可见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凡事种下了因,最终会得到一个果,无论这个果是善是恶,是好是坏。 慕风又道:“只是,有些事,若是不曾意识到,自然也就很简单,比如,若我没有恢复记忆,便是当一辈子傀儡,或许我并不觉得辛苦,反而会顺其自然,在别人给我安排的,我该死去的时候,便死去。可是,我即已经恢复了记忆,很多原本不明了的事,刹那间便问都清晰地在我的眼前……”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意识到,我是身在重重的危险之中……我虽然想要改变一些事,可是这几年来,沉积下的弊端实在太多,想要改变不是一日之功,而身边的人,我已经分不清还能够信任谁。 后来,关静说你回来,第一眼看到你,我便知道那真的是你。你没死,我真是太开心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唯一只是希望你能够安全,帝王所宠的女子,都免不了被人明枪暗箭,是以我让你住到冷宫去,让红俏和方鱼暗中照顾……” 原来是这样,段樱离之前也猜到了,这时候听他说出来,心里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又道:“那么,你想将我送走,亦是因为想要保护我,你觉得,我不能与你同甘共苦?” “就是 明白,你若知道我已经恢复记忆,肯定会留下来。所以我才冷待你,想让你避开危险的同时对我死心,那么,你便可以从这潭子混水里抽身出去,总归能保得性命。可是没想到,你出宫后,却与凤羽在一起。那我只能让凤青鸾来接你,至少我知道,凤青鸾不会伤害你。” 段樱离听到这里,面色淡然,却并没有发火。 “那后来呢,是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我猜,那一日,凤青鸾来到宫中,却因为某些事与你谈不拢而打了起来,便是因为他来接我,你却没有同意,是以才打起来对吗?” 慕风并不知道段樱离之前离开皇宫的原因,因此只道:“是啊,你这个坏女人,还是那样的聪明,我才说到这里你便明白了,只是,你又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呢?”想到她忽然不见了,他急得四处寻找…… “你走了这些天,都是与凤羽在一起吗?为什么我几次暗探凤府,并没有发现你的存在?还有,为什么偷偷的跑掉?” 其实后来,段樱离冷静下来后,根据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也推算出了一些事。比如凤青鸾,若是慕风真的答应让他带她走,他又何必在见到她后,便立刻下了回南诏的命令呢?这可与他平时的作风不同,至少也应该向慕风有个正式的告辞,才离开。 又比如,那天夜里,阿沈为何带她去偷窥?阿沈对于凤青鸾爱之深,不管他的什么命令她都听,只怕他们主仆二人早就商量好了时间及说话的内容,故意让她听到的。若是慕风同意凤青鸾带她走,他们又何必如此大费周张? 想通了这些后,她便知道,是她误会了慕风。之所以依然不想见慕风,只是,他毕竟还是动过送她走的念头。 可是偷听了凤羽与九扉皇后的谈话后,她觉得,她必须得进宫一趟,若事情真的向那样的方向发展,她明明知道了却不告诉慕风,将来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所以,今天,她来了。 能够听到慕风和盘托出这些事,她还是很开心的,他说他不信任任何人,但他毕竟还是信她的。 轻轻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会与你一起面对所有事。” 慕风轻轻地喟叹了声,“樱离,我知道自己错了。自从那天夜里……我就知道我错了,没有你,我会没命。而在这种时候,我不应该期望你可以在别人那里得到庇护,我应该自己保护你。可是樱离,我怕,我怕我会无法护你周全,最后却让你陪着我一起送命。” 想到慕风从前的意气风发,就算是多么艰难的环境,他亦是没有这样的没有信心过,他曾经从凤羽诸多的暗卫中救下她,现在却说出这么没有信心的话来。 段樱离笑了起来,“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她看着他的眼睛,“可你又知道吗,我宁愿与你共死,也不愿在事后得知真相,那样我会生不如死。” 慕风看着她的小脸仰起,说得极是认真,心里暖暖的,这么久以来的孤寂,无助似乎转眼间飘散无踪,轻轻地吻上她的唇,二人如此这般又缠绵了好一会儿,段樱离才道:“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段樱离便把住所之处,有地室,并且九扉皇后到了上京的事说了一遍。 慕风总觉得爱她不够,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大事,也极认真,可他还是忍不住要亲亲她的脸,或者把她扯到怀里吻着她的发,边道:“九扉皇后到上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而且她现在已经离开,听说是有个接头人,剩余的事情将由这个接头人代替她完成。我们现在还没有查到这个接头人是谁。” “至于第一声春雷过后的大事,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这件事,现在只作不知好了。” 说到这里,又略担忧地道:“不过,你不能再回到凤羽的身边去了。” 段樱离默默地点点头,“好,我不去了。” 二人既然已经和好,对未来的目标也很清晰,心头大石竟然就这么放下了。直到这时,慕风才忽然感到疲累,枕着段樱离的腿,很快便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午膳都没有用,他好好地躺在榻上,段樱离却正在给他包扎腰上的伤口,见他醒了,便道:“你有伤,竟也不让太医好好的诊治,根本就没有好的迹象。” 慕风坐了起来,牵了她的手道:“我便是故意如此,你敢扔下我,不声不响的跑掉,那么我不如病死算了,我在想,如果你得知我快要死了,会不会来见我。” “你——你脑子坏掉了!”话刚说完,居然又被慕风推倒。 慕风也算是刚刚尝到男女之事的甜头儿,一时只想将她好好的搂在怀里蹂~躏,那温暖的触感使段樱离的身子发软,气息也粗重起来,不料听得咕咕两声,段樱离一愣,继而小脸腾地红了起来,慕风也愣了下,马上拍拍自己的脑门,“我真是糊涂了,你一定饿坏了。” 说着放过了快要饿晕的段樱离,二人整 整衣冠,慕风便吩咐上膳。 饭菜上来了,二人的胃口都是出奇的好,吃了一阵后,感觉对方肚子都饱了,慕风道:“今晚便住回凤澡宫吧,自从你走了,那里一直空着。” 段樱离却放下筷子,目光里有些怯怯地东西,“我还是凤羽的师爷,我不能乱来的,再说,我在凤羽的身边潜伏,才会更安全,而且容易得到信息,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慕风冷冷地道:“不行。” “可是……” “孤说了,不行!”慕风的语气越发冷凌,显然她这个提议,让他非常不爽。 段樱离有些不服气,她可都是为他着想啊,留在凤羽的身边,至少不必与这些后宫的妃子斗争,清闲着呢。而且还能得到更多的消息,何乐而不为呢?比如春雷过后的大事,这种秘密她轻易就得来了,留在凤羽的身边怎么说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还想要说什么,冷不防已经被慕风堵住了唇,同时感觉到他把她的身子凌空抱起,向闱榻走去,段樱离睁大着眼睛,“你要干什么?” “有句话说得特别好,叫饱暖思什么……”   ☆、369.神秘接头人(二更) “你,你——” ……闱帐扯下,只传出段樱离呜呜的两声,之后便只见闱帐晃动。 慕风喜欢段樱离身体的馨香,她像个好奇的孩子般,闻也闻不够。段樱离被折腾快要累垮了,之前吃的那点饭根本都不起作用了,她微闭着眼睛,小嘴微张,随时都会陷入深睡,却被慕风搅挠得不行,皱了皱眉头道:“好多苍蝇啊,这是什么日子,为什么都没有人来找苍蝇啊!” 慕风不想当苍蝇,终于不再糗来糗去了,而是双臂将她拥起在自己的怀里,打算今晚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道关静那讨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圣上,凤大人求见。” 慕风很干脆地道:“不见。窠” 关静又道:“凤大人说,有关珍妃的案子,有重大发现。” 慕风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点,很是依依不舍地段樱离分开,下了榻,道:“让他到正厅等待,孤一会过去。” “诺。” 慕风穿好衣裳,又将香炉里的香拨大些,这香有安神作用,希望段樱离能够睡得深长些,又叮嘱宫婢不许打挠,若有叫唤,好好伺候,这才往正厅而去。凤羽此时已经等了大约一住香的时间,面色略微苍白,在灯火下,他的神情明明暗暗,让人看不真切。 相反,慕风这几日苍白的脸色,却似和缓过来,意气风发的样子,进来便直入主位,坐下后,才道:“凤羽,查出什么来了?” 凤羽回道:“回圣上,微臣查验了珍妃的尸体,发现她是中毒而死。” 这事慕风早就知道了,这时说了声,“废话!” 凤羽又道:“可是她中的毒殊为奇怪,一般中毒者,毒物随着食物而入体内,毒物经过的地方,比如喉管,食道,幽门,胃等,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灼伤。但是珍妃却并没有这种现实。微臣由此觉得奇怪,因此大胆作主,将珍妃的尸体剖开,检验胃里的情况,果然,胃里的食物其实是无毒的。” 这倒的确是个重大的发现,因为珍妃的事情,已经有几位女子被怀疑有机会向珍妃的食物里下毒,而被抓了起来,如今倒是可以将这几个女子放了。 慕风道:“照你这么说,珍妃胃里无毒,那么那个毒是哪里来的呢?” “微臣检查了珍妃的血液,其血液发黑,而且因为血液中有毒,所以尸体虽然是被放在寒冷的房子里,却依旧有轻微骚臭的味道。并且在珍妃的颈旁,还有手腕处,发现了三次空心针刺过的痕迹。” “何为空心针?” “学医的人,大多听说过这空心针,不过真正用的还是很少。也有人用细巧些的竹管代替,将尖端削细成针型,另一端则是空心的容器,里头盛着药汁,可以直接利用推的原理,将药汁打到人体内,若是治病的药,则可以起死回生,治疗很严重的病。若是毒药,便如同这珍妃一样,五脏发黑中毒,但是食道与胃里却并没有被毒烧灼的痕迹。” 慕风听了,也大略的有几分明白了,“可是照你的说法,便是大夫,也不一定知道这种方法,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能那么完美的打入到血液中去。” “正是,所以这个凶手,必然是谙熟医理。” “那是否与太医院的人有关呢?” “这——还要经过查证才能确定,但是,太医院的太医多数都是医药世家,医术传承于正统,像这种偏门知晓的人恐怕并不多,反而是那位卞太医,他却一定知道这种方法。” 他将目标直指卞连玉,慕风却反而沉默了。 卞连玉是关玉姬的人,关玉姬是关尚的女儿,而关尚是凤羽的义父,若是将卞连玉扯出来,不知道又会扯出什么事来,这一家子,在闹腾什么呢? “有确凿的证据了吗?”慕风问道。 “还没有,不过总会有的。”凤羽抬眸看了眼慕风,又道:“如果微臣的女师爷能与微臣一起查案,相信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慕风很认真地嗯了声,“孤也是这么认为的。” 凤羽的眸中出现一抹惊喜,“那么……” 慕风却又紧接着道:“不过最近她要留下来给孤治伤。” “治伤不是有太医吗?”凤羽的神情微变,终是忍不住了这样说,语气也稍有不恭。 “太医的医术哪有樱离的高呢。” 凤羽还要说什么,慕风已然站了起来,“就这样吧,孤还有事,有消息你可以随时来向孤禀告。对了,明天是国师的生日,会在国师府举宴,你现在是他的义子,恐怕要好好的准备一份礼物给他。” “是。”凤羽终是没有再争执。 慕风出了正厅之后,又急忙往南书房而去,那模样是个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凤羽走出甘泉殿没几步,就遇到了关玉姬,她道:“你真是无能,段樱离不是已经被你拿下吗?怎么现在又进宫来了?而且一下子就爬上了龙床,你的颜面何存?”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凤羽的语气不卑不亢。 “哼哼,我若是你,便立刻给她好看,便是让她死了,也比此刻好。” 凤羽忽然往前走了两步,眸中的寒意令关玉姬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你想干什么?” “告诉你,你不要打段樱离的主意,若她出了什么事,即便你是皇后,还有个权倾朝野的老子,我也一定要你好看!” “你,你不怕我告诉我父亲!不再承认你是他的义子!” “你去试试看,看他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凤羽说完,又是微微一礼,便转身离去。 关玉姬错愕地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恨得咬牙切齿,“好!好!段樱离,人人都护着你!你凭什么?我关玉姬,到底哪里不如你!?” …… 凤羽出了宫门,不久,便拐进烟花巷。 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往楼下看来,正有舞姬在台子中间表演歌舞,楼下众客都大声地欢呼,有人开始往台子上扔钱币,自有小厮龟奴将这钱币捡起来,边说谢谢,等一场歌舞完,又有一始喊,“我们要芙蓉!芙蓉快上来!” “是的是的,我们要看芙蓉跳舞。” 刚刚还很和谐的场面,刹那间有点失控了。 老~鸨只好上前来道:“各位,各位,芙蓉马上就来,你们不要着急呀!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家耐心一点,待芙蓉打扮好了,自然会更加的漂亮,你们也可以更加的开心呀!” 凤羽听着这名字,略微地皱了下眉头,有些很令人不快的回忆,出现在脑海里。他看了看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的地址又的确是这里,只能耐着性子等。 须臾,终随着一段柔美的乐声,一个女子风情满满地出场了,只见她手臂上戴着粉色的手套,头发高高地盘成飞云髻,修长的颈子与纤细如柳的腰肢,立刻使台下男子们都直了眼睛,“芙蓉!是芙蓉!没错正是她!真是太漂亮了!” “是呀是呀,真漂亮!” 只见女子上台后,便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舞姿亦是极优美,只是胳膊的动作很是奇诡,配上她美丽的身段,竟有种形容不出来的特异美丽。凤羽观察到,她的胳膊似乎能够做到沉中人难以完成的动作,便是他是练武之人,也做不到呢。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正在替自己倒茶,这时水溢出来了也没有发觉。直到一个漂亮的小丫头走过来笑道:“公子,您的茶水溢了。” 凤羽才如梦初醒,只见这小丫头一双机灵的细长眼睛,此时一笑都眯成线了。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小丫头忽然吟起诗来。 凤羽却知道,这正是他们的暗号。 于是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小丫头一笑,道:“凤公子,我是柳儿,我们小姐恭候您多时了,请跟我来。” 凤羽又向楼下圆台子上看了眼,只见女子的面纱已经撩开,正是那几乎被他遣忘了的容颜。他曾经想娶她,可是她不想嫁给他,而差点弄残他的手。她曾经想嫁他,却又被他绝情羞辱;他们伤彼此深重,却又觉得那伤并不算什么,他本以为,这世,再也不会见到她。 芙蓉,没想到你又出现了。 凤羽跟随着柳儿进入一间房,里头布置的倒是相当大气,也颇有几件精贵之物,可见这女子在这里是很受待见的。进入房里后,柳儿便给他沏了茶,泡了香铭,却不见她嘴中所说的小姐。 柳儿也是善解人意的,此时道:“小姐一会就来,请凤公子稍等片刻。” 柳儿说完,便出去了。 凤羽被房里的香风熏得有点懒,全身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竟靠在椅上闭起了眼睛。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刚刚在外跳舞的女子踩着莲步走了进来,见到凤羽歪在椅上,她的唇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这个冤家,当初可是害得她好苦啊。 手指轻轻地抚在他的脸上,她的笑意更加深重,几年未见,这冤家可是越发迷人了,可惜的是,她再也不会轻信他的慌言了。 凤羽终于被她挠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却觉得她的手入手冰凉,并且内里好似钢铁般硬。 “怎么是你?!”凤羽略微吃惊,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她推开。 段芙蓉呵呵一笑,“怎么就不能是我呢?怎么了,吃惊啊?” 段樱离将刚刚被他抓过的胳膊轻轻用力一扭,就卸了下来,然后把上面的手套扯掉,只见里头果然是用铁制成的小臂和手,手指尖尖颇为锋,倒如一件武器似的。不过她的断臂还是令人可怕,模样诡异,凤羽不由自主地拧了拧眉。 “你发什么疯?” “在你看来,我就是个疯子吗?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段芙蓉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将那断臂送到他的眼前,“你瞧瞧,精巧不精巧?这可是萧彻找了西凌最厉害的能工巧匠替我 制作的,有时候,我倒觉得这双手臂比我以前的手好,以前的虽然好看,可是到底要嫌柔弱了些,不像这双手,可以跳舞,还可以杀人……” 说到杀人的时候,她的铁手忽然往前一送,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居然一下子掐住了凤羽的脖子,凤羽反应倒是也快,马上拍了她一掌并且将那铁手取下扔到地上,恼怒地看着被她拍倒在榻上的段芙蓉,“你即是与萧彻扯上关系,那么被九扉重用也没什么奇怪的,她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女子,你曾经害过她,她却不计前嫌,没要你的命。” 段芙蓉被拍了一掌,像没事人似的,用另一只没卸下的铁手,拿了手帕和伤药,“我替你包扎一下吧,你脖子上有伤。” 凤羽也知道自己受了伤,到底还是被刚才那只铁手伤了。 不过他可不敢用段芙蓉这个疯子的药,只拿了自己的帕子抹去颈子上的血,道:“不劳费心。” 段芙蓉的出现,出乎凤羽预料之外,他忽然想起来,之前段樱离有提起过段芙蓉,看来她那时候便已经知道段芙蓉还活着,并且出现在上京的事情了。凤羽不禁微翘了唇角,即使他将她看得那么牢,她竟还是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370.南诏车师之战内情 这个女子呀…… 段芙蓉也算是经历了不同寻常的风雨,察言观色最是了得,这时候见他神情也知他想的不是自己,顿时异常懊恼,在榻上翻出一个魅惑的姿势,“你我多年未见,现在好的不容易见了,你又何必想那个贱人?再说,我刚刚得到消息,那贱人被慕风给留在宫中了,有人听见南书房里传出那种声音,想必是……” 她说着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在你们的心里,她该一直是莲花般纯洁,实际上呢?她也不过是个贱人罢了。人家不要她,她也要自动的送上门去。” 凤羽听不下去了,道:“我们说说正事吧。” 段芙蓉笑笑,“今日的正事,可不就是要我们联络联络感情,要知道后面我们将会有很多事一起做,若是联络不好感情,配合不好,默契不够,那么很容易出事的。窠” 凤羽听闻,站起身就走,“若是无事,凤某告辞了。” “凤羽,你知道吗?皇后除了让我配合你,做好第一声春雷过后的那件大事,还让我监视你,你的一举一动,你说的话,你做的事,我都要如实回报才行。皇后可说了,只要你稍有别的心思,那件大事就取消,你休想利用西凌国,得到一丁点的好处。燔” “你——” 凤羽觉得气血冲到头顶,却仍是暗暗地握紧了拳头,“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那是,你的性子我最了解,恐怕这世上敢于威胁你的人,也只有我了。你就当我是不知天高地厚吧。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选择,你是想从这个门里出去,还是乖乖的回到我的身边来?” 九扉皇后是明知道段芙蓉与凤羽的关系的,料定他们必然要水火不容,是以让段芙蓉来监视他。这一招是真狠。凤羽的脚步迟疑,终是缓缓转身,看着段芙蓉。她是很美,虽然她的双臂已经残了,然而,她看着他的眸光里带着轻蔑与不屑,她的唇角挂着嘲讽…… 他一步步地走过来,眸光发寒,他这一生,得到过机会,但也失去过机会,目前西凌与之商定的大事,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他不能失去这次的机会! 看着他如同发怒的恶狼,她反而笑得愈发深沉,直到凤羽忽然如狼般扑下来,猛地扑到她的身上,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她嘤宁一声,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她就知道,他迟早还是要落在她的手中。 * 夜里,天空飘起了雪。将所有的不平,不甘与愤怒,全部掩埋。 天亮后,上京城内一隅,也异常的活跃起来。国师关尚也早早的起来了,有下人禀告,说规鹗大人来了,并且带了一件很大的礼物,需要用马车拉来。这引起了关尚的好奇,随之出门迎接,只见规鹗果然亲自牵着马,马车上有一件看起来很大的东西,用红布遮盖着,此时规鹗已经参见下去,“恩师,这是学生送给您的礼物,还请恩师笑纳,祝恩师寿比南山,福延万年。” 关尚连忙将这个得意门生扶起来,“子呈啊,你太客气。” 规鹗听闻关尚唤自己的字,也是很开心,让人把马车上的布揭开,却原来是一件上好的的翠屏风,只是这屏风却是没有经过打磨的原石,光从外观看,里头肯定也是存在很大的玉的,因为整个屏风的断面,就是翠玉与血玉形成。 规鹗笑道:“便是玉郡,也很难得见到这么大的天然屏风啊,您猜,这是从哪来的?” 关尚观察着这块大玉石屏风,从外观看,有一个非常平整的断面,里头山峰大川,涧水薄障,屋宇叠起,便是一幅连画家都画不出来的大好山河图。关尚不由暗中称奇,“的确,玉郡也难得有这样的天然屏风,不过除了玉郡,又有哪里会有这么大的玉石,老夫猜这屏风,还是出自我东夏国。” “佩服,佩服,恩师果然猜中了。” 关尚让人把这屏风放到大厅的中间去,以供今日宾客欣赏,规鹗眸中略有深色闪过,这时候又向关尚讲述了这块石头的来历。 原来是前次,他奉命去与驻在桐河边的凤青鸾谈判,后来谈判未成,凤青鸾却也并没有要攻打东夏的意思,转道前往车师国而去,说到这里,规鹗倒是一番得意,“那车师国原本与南诏关系便紧张,又经过我一番明里暗里的游说,这才使凤青鸾下定决心攻打车师国,他携怨恨而去,果然一举夺胜,重挫车师国……” 关尚笑道:“果然是你这个奸诈之徒促成的,老夫当时就说,凤青鸾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不过倒也是误打误着,凤青鸾是个有福之人,此次攻打车师国,硬使他的国土暴涨了七分之一。人家说,成王者,一要安抚百姓,使百姓安民乐业。二要拓疆扩土,给祖宗一个交待,建立不世基业,如今这两点,凤青鸾那小子可都做到了。是以,你又焉知他不是深思熟虑才有这步棋呢? 他领着大部队,驻在这桐河月余,使车师国放下戒心,以为南诏将与东夏开展大战,这一战没有两三年是无法结束的。就在车师国做好的准备 隔岸观火,想当看戏人的时候,凤青鸾忽然转道车师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往车师国进发,这一下促不急防,车师车本已经撤掉的警备战线无法第一时间恢复,于是造成现在的结果。” 规鹗听闻,又道:“照恩师这么分析,凤青鸾根本从开始就没有打算攻打东夏?这一切不过是利用段樱离这个女子,放和烟雾弹,做得戏而已?若是这样的话,他的心机真是太深沉了。” 关尚笑道:“假做真时真亦假,真做假时假亦真。凤青鸾能够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帝,这几年又减免赋税,做了好些利国利国的大事,军事上又是急挫车师国,他当然不是普通的人物。所以这段时间,他在东夏,老夫便觉得此事不太寻常,只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是何原因。” “据学生之前得到的消息,凤青鸾夜半私会段樱离,也就是现在的雾姑娘,与一群黑衣人战了一场,最后这女子却是被凤羽带走……后来慕风下令实行宵禁,他倒是销声匿迹,再不见踪影。” “他今日说不定会来给老夫祝寿。” “那是,那是,但愿他知趣。” 二人话题再次回到这屏风之上,“这屏风却是在凤青鸾的部队撤走之后,那日我便率众踏上回京的船,到了桐河中心的时候,便见到有什么东西沉浮在河上。我仔细一看,这可是玉石呀,只是它不是应该沉下河去吗?怎会浮在河上? 学生觉得,这异物既能浮在河上,定是奇特,是有缘之物,使令人打捞,捞上来之后呢,不知它是否有害,因此一直放在学生的仓房里,直到确定它对人无害,又的确是玉石,这才敢送到恩师府上呀。” 关尚听了,笑而不语,这东西能浮在水上?怕是这规鹗杜撰来的故事,为的是哄他开心罢。当下便也不揭穿他的谎言,只道:“是的,缘分啊。”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各级官员陆续到了,凤羽也一身光鲜的来了,他进门后发现因为国师并不常居上京,因此门房竟大多不识各位大人,虽然没有失礼之处,却稍显不够热情。他便没有直接进入院子,而是在门口充当起迎宾来,那谦逊的态度令站在不远处的关尚甚是欣慰。 更有身旁几位大人道:“国师好福气,收了这么一个能干的义子。” 关尚亦觉得自己很有眼光,他素来擅长观人面相,只看凤羽的容貌,便知他将来定非池中之鱼。这时摸着胡子道:“上天对我不薄,失去了一个儿子,又回来一个儿子,老夫后继有人,确这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就在这时,听得一个极端不服气的声音道:“父亲,您就那么信任凤羽那个家伙?他从前可是逆子,干的那些好的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他即认了您做义父,谁知道他到底是有什么企图?” 关尚回眸一看,说话的人正是他的儿子关静。 这关静原本也算是年少英俊,虽然天生白发,毕竟也还是人中龙凤,谁知道前几年在行动时竟会被人挑去了命根子,如今相貌倒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谁都知道,他只是一个太监而已。 关尚眉头拧了拧道:“若是个普通人,自是干不出那些事。能干出这些事的,便不是普通人。静儿,凤羽自有他的可取之处,再说他对你的父亲忠心耿耿,不像你……” 说到这儿,竟然冷哼一声,走了。 关静默默地追在后面,众人见如此,也知父子要一顿好吵,都知趣地留在厅中。关静随着关尚进入书房,愤怒犹不能平,“父亲,您这样说,便是已经不将我当成是您的儿子了!” 关尚此时却又平静了些,坐在书案前,盯视着自己的儿子。 他此时看起来,苍白,狼狈,甚至有一丝脆弱…… 想到他从前亦是他的得力干将,终是道:“静儿,人活在世上必有其自身的价值,你只说我不将你当成儿子,那你在慕风的身边这么久,有没有得到重视?有没有带来有价值的消息?还有,有没有促成你妹妹与他的感情?你可知,只有玉姬生下了龙子,我们关家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您明明知道,我该去战场上,我应该骑在马上,我应该去和敌人拼命,而不是在这里当人什么公公,说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根本就是骗人的! 当初若不是你让我来当公公,我此刻还是小将军,又有谁会知道我受了伤?如今,却是人人都看不起我,我从他们的眼睛里能够读出他们的不屑!父亲,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关静也不示弱地辩道。 “住口!你说你想拿枪打仗,好!给你机会,看你现在还有那种本事没有!” 说着,忽然拉开门,将关静推到院子里,“来,比试比试!” 说动手就动手,父子二人过招,招数极快,关静的反应也极快,只是才三招而已,二人手臂相撞,关静觉得一阵剧痛,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手,再次冲上来,又是三招以内,再次被打退。 如此反复四次以后,关尚忽然抬腿压 在他的背上,关静用尽力气想起来,没有做到,反而被关尚彻底压爬在地上。关静头脑一片空白,要知道单论武功,他可是早就超过了自己的父亲,凭着年轻气盛与苦练,他以前经常把自己的父亲打倒在地,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关尚终于放开了他,他狼狈地爬起来,将疑惑的眸光投向关尚,听得他冷酷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能上得了战场吗?你已经变得不男不女,终究没有办法断承我所拥有的一切。” 关静只觉得,这世界忽然在眼前撕~裂,这世界如此狰狞,他看清了这世界残酷的本相,呆愣了一阵,站在那里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像是在嘲讽自己,又像是在嘲讽他人。 之后,关静像喝醉了似的,笑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地赶到关尚的前头,爬在地上就给他嗑了三个头,“父亲,今日是圣上特意准了我的假,让我来拜寿的,我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相信我准备的礼物也一定不入您老的法眼,但是头一定要嗑的。” 说着,咚咚咚嗑了三个头,便起身,再没看关尚一眼,就出门离去了。 关静没有去别的地方,这世界之大,似乎忽然没有他可去的地方,他拿着壶酒,他回到了宫里,他看到一张很软的床,他以为那是床,酒壶已空,他把酒壶扔在一边,就躺在那张床上开始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女子将一件柔软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 他一把抓住了那女子的手,努力地睁大眼睛,渐渐地看清女子的容貌,“是,你……” 女子向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便如春日里最美的花朵。 ……国师府。 凤羽做为关尚的义子,很周到很完美地安排了接下来的一切,关尚对这个义子也不吝夸奖,众人对凤羽顿时也高看了几分,毕竟有了关尚这个靠山,一切都有可能。 慕风没有亲自来祝寿,却也派专人来送礼,礼物价值不菲,那是一套用金丝银线绣成的锦袍,袍子的规制是按照国师服制来的,然而从未见哪个国师的服制会如此金银夺目。关尚喜不自胜,立刻进入内屋换上这袍子,再出来时,果然见这袍服尊贵异常,金银绣线出来的效果,富贵到令人不敢逼视。 大团牡丹花中间,隐隐出现一只虎头,所谓虎是山中王,这衣饰的喻意令众人心惊且佩服,虎虽是山中王,到底还是不如龙。 不过慕风能给关尚如此殊荣,足见对他的重视与尊重。 关尚的心情也很好,坦然接受众人的祝福,又邀请大家一起欣赏门生所赠山河屏风,却不知谁嘶地吸了口气,“这屏风好是好,不过细看,却是大有玄机。” 关尚看向说话之人,却是慕府的慕七公子。 “慕公子,何出此言?”有人疑惑问道。 慕七今日一身白衣,看起来温润如玉,此时却道:“不不不,或许是我看错了,我想有些事,既然大家都没有看出来,我也实不好说什么。” 正在这时,忽然听闻门外小厮报道:“南诏,凤青鸾凤公子驾道。” 这小厮其实并不知凤青鸾何许人也,又见凤青鸾气度非凡,气质清贵,不敢拒绝,因此只是按照所提供名讳报来,却教屋中人都略感惊讶。这国师的大寿,居然连南诏的皇帝也亲来贺寿,实在是有违常理。 正自惊疑间,凤青鸾带着两个随侍已经进入。 随侍手中托着个红盒,凤青鸾也不看众人,只向国师道:“祝国师寿比青松,福寿延绵。” 说着竟真的微微弯腰施了一礼。 关尚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虽是受宠若惊,却并没有表现的多么过火,只是亲自急忙地也向凤青鸾深施一礼,“南诏皇亲自驾临本府,本府实是蓬壁生辉,只是老夫却有些受不起呀,惭愧,惭愧呀。”   ☆、371.一张山河图(二更) 凤青鸾道:“国师无须如此客气,凤某公干已完,因贵国风景奇好,因此才逗留此处。现在是以私人的身份来拜见国师,凤某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耳。” 这样一说,倒是缓解了众人的凝重与尴尬,关尚笑道:“上茶。” 亲自将凤青鸾安排在首位,与凤羽面对面坐着,二人也算是斗了那么些年,又曾是兄弟,不过这种时候还真不是拉感情的时候,彼此略微点头,便算打过了招呼。然而,谁都知道,凤青鸾不会无缘无故逗留在东夏,然而此时又有谁会开口问呢燔。 凤青鸾的目光倒是一下子被那蹲屏风吸引,凝目看了片刻,道:“此屏风倒是颇为玄妙。” 众人见他神情,便也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凤羽眼见如此,心内微微惊讶,以前他一直觉得,凤青鸾只是仗着明帝的宠爱,又有段樱离的帮忙,因此才会登上帝位。他心里头是很不服气的,若要比才能,凤青鸾才不会是他的对手。 规鹗一脸茫然地道:“慕七公子与——凤公子都看出此屏风玄妙之处,可笑这屏风是我无意间得到的,却还不知它玄妙在哪里?” 凤青鸾只是冷冷一笑,显然没打算解释自己所看出的。 这种重要的场合,这么重要的布置,自然会有人接下去的。关尚见无人回答,他自是又注目在屏风之上,这的确是一幅大好河山图,却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抚了抚花白胡须,他道:“凤羽,你去看看。” 他心想着,凤羽是自己的义子,断没有比慕七和凤青鸾差的道理。他们能看出的,凤羽必定能看出窠。 凤羽点点头,恭敬道了声是,便走到屏风面前观察。 之后,脸上却出现复杂及恐惧的神情,却又隐隐带着惊喜。 “父亲,这屏风,这屏风是何来历?只怕,只怕其中大有意喻!” 关尚噢了声,“你且说说它的意喻。” “父亲,这河山图,竟是我东夏国的版图!并且隐隐有一幅子牙垂钓图,而这幅垂钓图的位置也颇有意思,是在最高的山峰之上,看似垂钓却隐隐有俯瞰全图,君临天下之势!父亲曾自诩不输子牙之才,而父亲更与子牙同名,只怕这垂钓者,正是父亲您!” “住口!”关尚目若寒霜,他总算听懂了凤羽的意思,然而,此时君上尚在,又哪轮得到他这个国师君临天下,这分明就是一番逆反之言。 关尚狠狠盯了凤羽一眼,“来人呀,将这个逆子擒下!” “父亲,我只是据实以言,父亲饶命!” 规鹗也跪了下来,“请国师饶了少公子,这事都怪规鹗,没有看清这屏风上的喻意,便将它示于人前。可是它是来自于桐河,是天然的摒风而非人工制作,只怕这里头也真有天意,若是天意,国师又何须去责怪少公子?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堂下诸位大臣闻言,都纷纷地议论起来,有那想拍国师马屁的,马上站出来道:“国师为了东夏鞠躬尽瘁,自多年前就已经喻言东夏二十六年后复辟,这些年间,是您一直支撑着东夏政权,便是连圣上,也是您找回来的,当时若您没有找回圣上,便是当了这个皇帝又如何?这也只是天下臣民想要的结果罢了。” 又有人道:“是啊是啊,若非国师,又哪有东夏?如今,圣上吏制并不得人心,上次九江疫灾差点酿成大祸,只是他身在高位,臣民们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正是,正是。” 一时间,附合者众多,凤羽的唇角,浮上一抹冰寒的冷笑。 凤青鸾冷眼旁观,眸中亦是布满嘲讽,他就知道今日必有好戏可看,却是来对了。另一方面,慕七亦是向众人观察,发现叫嚷的朝官多是东夏旧臣,也就是从玉郡过来的,而徐蔚、贺一过、陈章这些人,却只是低首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外有些人,只是茫然四顾,是持中立的样子,其实这部分人,又是最没用的人。 不管怎么样,凤羽还是被抓了起来。 凤羽也不挣扎,不辩解,自觉地随着差人到了牢中。 之后宴席正常开始,凤青鸾倒不客气,吃得饱饱的才出来,身为国师,这宴席可真不差。不过宴席之上的气氛就是有些怪异。当天下午,关尚便到牢中看凤羽,凤羽隔着牢门跪了下去,“儿子没错,儿子只是根据屏风上的画据实以告,若是这样,父亲要怪我的话,那我也没话可说。” 关尚却将他扶了起来,“羽儿,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 关尚叹喟了声,“其实,你与慕风是当过兄弟,你们之间的事我也都清楚,你各方面才能不在他之下,却屡屡败于他手,这其中除了运气也有些天道使然。大家只说,若是没有我关尚,势必便没有现在的慕氏天下,却不想,若是没有慕氏兄弟,我关尚又如何能够位极人臣? 慕风是有才干的,只是多年来,他对皇位看的并不是很重,就算有蛊虫左右他的情绪,他也依旧将权势看得很淡,不过他身负责任,是慕氏 后裔,只有他才能使东夏复辟。要不然,你以为没有他,当初的贺一过、徐蔚、陈章还有那子悦太子,能如此的帮他吗? 你埋怨他出生好也好,还是愤怒上天要帮他也好,只是这天下,原本就是慕氏的,只有慕氏子孙才能让众臣归附,如今他们虽是对慕风不满,但若真正闹起来,却是另一番光景。否则,又何必是慕风,那不成器的慕少离也可以呀? 只是他缺乏才干,又极度自私,因此为父最后弃了他,若是他,东夏此时有没有复辟尚难说,有没有玉郡都不一定。 以前,我关尚自诩贤臣,从未打算做仵逆之事,可是自从静儿出事后,我亦觉得上天不公,慕风如今虽然对我尊重有加,但我们之间每每产生政见上的不同,他已然不像从前那样听我的话,特别是这次我回来……” 凤羽倒是难得听见关尚如此剖心之语,若知道,他虽是他的义子,他对他还是很防备的,这一次,却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却听得关尚道:“特别是这次我回来,发现他已然长成,翅膀硬了,再也不会听我的话了。不过我亦让人去调查了九江之事,当初,你以封村焚村这样的酷烈手段止住了瘟疫,得到了赞扬,却没有好好的安置他们,你可知,前些日子静妃娘娘回娘家,却惹得慕风清理贺一过的财产,最后贺一过却平安无事?” 这事凤羽自是知道的,当时他以为,贺一过这次是完了,并且不须他们这些人动手,不料最后贺一过去平安度劫,甚至还博得了清廉的名声,他当时还真是佩服慕风指鹿为马的本事。 关尚却道:“你一定不知道,其实在贺一过出事前,老夫早已经联名了数百名朝臣,打算找一黄道吉日,弹劾贺一过。我们手上有各种贺一过贪污舞弊的证据,这次的弹劾定是让贺一过死无葬身之地。 只要贺一过一死,从赫连氏那里归顺的朝臣,就会对皇帝失去信心,那么皇帝便只能依靠我们这边的人。岂料,这消息竟然提前走露,皇帝先下手为墙,当时的力度也算是很大,却原来是用来麻痹众臣,使从臣误以为,就算不弹劾,贺一过也是完了。 谁知道,皇帝竟玩了一手暗踱陈仓的好戏,贺一过的财产便问都被转去九江城,如今都化成了百姓碗里的粮食身上的衣被头顶遮雨屋,个个对慕风叫好连连。老夫回上京时,特意去九江城转了转,在那里,人人都把慕风奉上救世主,九江城疫区之事没有成为他的劣迹,反而成为他的功绩,可笑有些人,还拿这件事来说他。 此件事,不但使九江城百姓生活改善,求民于水火,也救了贺一过。你信不信,现在,徐蔚、陈章、贺一过这一班赫连氏遗下的旧臣,对他已经死心踏地。” 听了关尚的分析,凤羽终于第一次,正视到了慕风的才能,他以前以为,他只是个被宠坏了的贪玩纨绔子弟,却原来根本不是吗? 关尚又道:“他即保住了赫连氏的遗臣,又叫回了慕府之人,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听我摆布的傀儡皇帝了。” 说到这里,他让人拿来荆棘条,“你若是我的好儿子,今日便随着为父去伏低做小,请他饶过你的性命。你须知道,此时,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明明知道你想做什么,却将宫中大案交付于你,你以为那案子只是表现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吗?你若错一部,他必要你性命!”   ☆、372.复活的宫婢 慕风下朝后,便在南书房批折子。 虽然说已经安排了段樱离入住凤澡宫,可是毕竟是无名无份的,也害怕成为众矢之地,反受其害,因此便以要她替他治伤为名,依旧安排在南书房内。他批折子的时候,段樱离就给他熬药,没事时便在在灯下绣些什么…… 慕风悄悄的走过去细看,半晌拧眉道:“这两只鸭子好丑。” 段樱离倒很淡定,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呀真是没有鉴赏力,这两只可不是鸭子,而是戏水鸳鸯,以后成亲的时候要缝在枕头上。”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梅氏,女孩子出嫁时,母亲都会给绣几套衣被什么的,不过她想着,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再盖上梅氏绣的被子了,不知道他们在盐村过得还好吗? 慕风听她如此讲,顿时觉得这两只鸭子是天下最美的鸭子了,又偷吻了下段樱离,只见她抚着被他听过的地方略嫌弃,“你快点批折子去吧,我的脸这几天总是洗不干净,老沾着你的口水,你以为你的口水可以使皮肤白嫩啊。” 慕风被嫌弃,只好乖乖地去批折子窠。 一会儿,便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二人正觉得奇怪,就听到关静禀报,说是国师与凤大人来了,凤大人身负荆棘,还有人抬着一面大屏风。 慕风道:“让他们进来。” 段樱离想要回避,慕风道:“孤的伤没好的,需要你从旁照顾。” 这时候,国师关尚与凤羽已经进来,段樱离也确实没机会躲起来,无奈只能跪在慕风的身后,低首不说话。 凤羽一眼看到她,又看到她手边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绣活,眸中闪过几分深沉侫色,然而终是挪过目光正视慕风,道:“微臣今日在国师寿宴上说了大逆不道的话,特来请罪。请圣上治罪!” 慕风见他身负荆棘,发丝略散乱,微蹙了眉,道:“国师,怎么回事?” 关尚忙道:“也怪老臣,其实都是这面屏风惹得祸。” 说着让人把那面玉石屏风抬上来,放在屋子中间。因为已经入夜,慕风看不清屏风上的东西,只道:“来人呀,撑灯。” 一会,便有人撑灯上来,慕风走到屏风前观察,才不过几分钟,慕风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 关尚和凤羽都明白,他也看出图中所示了。 听得慕风冷声道:“这面屏风,何人所献?” 关尚如实道:“是规鹗规大人。” “这厮大胆!”慕风忽然喝了声。 慕风看了眼凤羽,“你说了什么,孤不必问,隔几个时辰总会原原本本传到孤的耳中,不过你是国师的义子,看在他的面子上,孤总不能重罚你。” 关尚连忙跪下去,“请求圣上罚他回玉郡。” 慕风却哧地冷笑,“玉郡乃是孤送给国师颐养天年的地方,却不宜与这些事情沾染上。凤羽即已经负荆请罪,想必是知错了。孤便再给你机会,继续为朝廷效忠。不过,死罪可恕,活罪难饶,从今天起,请凤大人便身背荆棘办公,若是能查出珍妃之死的真相,那么这荆棘便可卸了,今日之事便当没有发生过。” 这种惩罚,比之做牢还要令人难堪,凤羽咬牙不应,关尚却一口应下,“谢圣上隆恩。” 慕风冷冷地道:“国师,还有件事,规鹗这厮实在大胆,上次桐河之事,孤交负重任于他,他却敷衍了事,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便不把孤放在眼里,致使孤几乎犯下大错。这次又如此居心叵测,在您的大寿之宴上送这样的屏风,乃是要挑拨你我君臣之间的关系,此人可谓罪大恶极。 孤现在要他的命,请国师将他名正典刑,连坐九族,还要从他嘴里掏出,背后指使他人是谁。这件事便交给国师处理好了。” 好半晌,关尚都没有说话,胡子却是微微地颤抖着,然慕风也很有耐心,静静地看着他,却听得凤羽道:“圣上,不如让我这个小人做到底,诛杀规鹗的事,我愿替恩师完成。” 慕风抓起一个折子扔过去,正好砸在凤羽的身上,“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凤羽面色铁青,手掌握得骨节发白。慕风竟是当着段樱离的面,如此羞辱于他!这下,段樱离心里更加看不起他了吧! 关尚终是跪下去,道:“老臣,接旨。” 段樱离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她发现,慕风虽然已经恢复记忆,但他毕竟还是有些变化的,当他说要诛规鹗九族的时候,眸中有笃定的残忍与冷酷,就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身上的清贵与霸气,都已经昭示了他君临天下的事实。 她知道,从前那个只想带着他归野山林的慕风,是无法再回来了。她心中一时又是悲,又是喜,悲的是他到底被所处的环境磨硬了心肠。喜的是,这样的他,似乎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掌控他想掌控的事情,一直以来,却是她对他过于担忧了。 此时,慕风却又缓缓道:“不过国师所事以高,况且寿诞未过,不宜沾染血腥。这件事,便按 照正常程序,过三司,交给蔡成处理好了。 关尚与凤羽皆道了声是。 慕风道:“那就这样,你们先下去吧。” 凤羽离开时,又向段樱离看去,却发现她一直低着头,目光不曾与他对视。一时间,他的唇角布上一抹自嘲。 当夜,规鹗一家被血洗。 慕风得知消息后,好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段樱离给他斟了杯茶,“你也别太烦心了,依我看,此事十之八~九乃是国师所为,目的不过是为了不使自己的门生出丑,免过三司之刑。国师这一生极受人尊重,到了此刻更不是容其他人玷污他半分。” “樱离,你说的对,只是如此一来,这屏风案却是没法子查了,只能按下去。如此的舆~论若流到民间,不知道会引来多大的风浪。这规鹗一死,孤便失去了澄清的机会,这个屏风所带来的喻言会越传越真。” 段樱离道:“国师怎会如此糊涂?” 又问,“为何要让凤羽查珍妃的案子?” “凤羽在我这里,不过是个四品的小官,根本做不了什么。若回到玉郡,只怕才是给了他自由。” 慕风没有再深说,只是心里隐隐地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他轻轻地拥着她,“樱离,暴风雨终于来了。” …… 关于珍妃案,凤羽在第二日便得出了答案。 三司会审,皇帝亲监。 凤羽先是揪出了珍妃身边的丫头燕舞,这燕舞是伺候珍妃饮食起居的近侍,而珍妃在遇害之前,曾有几天总是晕晕沉沉,精神不大好的的样子。调出尚膳司有关珍妃那几日的膳食记录,结果是她的饮食里有太多令人精神萎顿的食物,而这些食物却多是燕舞这个丫头推荐给她的,说这是东夏国的食物。 揪出的第二个人物,便是皇后身边的太医卞太医。 理由是卞太医熟悉医理,在确定这件事之前,凤羽说后园里猎场所圈养的老虎身体出现问题,但是由于老虎凶悍,无法给药,因此求太医们出主意。但是除了卞太医,说出了空心针之法,其他所有的太医都选择将老虎用药迷倒,把药汁从虎嘴里灌入的方法。 揪出的第三个人物,却是守门的小厮,说珍妃遇害那日,其实有出过宫,并且在宫外与人产生冲突,打过架。 根据凤羽的调查,这次打架事件,起因竟是与雾姑娘有关的。 所谓雾姑娘是谁,众人心里都很明了,慕风也没想到,这件事最后竟然与段樱离扯上关系,虽然他让红俏和方鱼暗中调查这件事,调查下来大体与凤羽所调查的差不多,只是没有最后珍妃出宫之事。 凤羽揪出的第四个人物,便是徐微言。 原因是,徐微言送信给珍妃,珍妃得了信后才出的宫。 根据种种证据,凤羽大体为众人梳理出这样的一个故事: 在珍妃害遇之前,由于身边的丫头燕舞在食物中动了脑筋,珍妃其实精神困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很容易对任何的问题做出错误的判断。而后,由于徐微言给她送了一个消息,因此她在当日出宫而去,在宫外凤府府邸外,与凤府的护院产生冲突,双方混战了一阵。 凤羽当时并不在府中,回府后,护院并未禀报此事,凤羽是根据珍妃出宫后的路线,而得知她去过凤府。之所以与凤府的人打起来,是因为她未报自己名讳,便要硬闯凤府,因此引起冲突。最后的结果是,珍妃未闯入凤府,含怒离开。 后经凤羽仔细询问护院,方知他来凤府,是来寻找雾姑娘,说什么雾姑娘是她的仇人,她要替姐姐萧百恋报仇等等…… 根据以上推论,可见徐微言送给珍妃的口信便是,雾姑娘藏身于凤府中。若没有她送信,便不会有珍妃出宫之事。珍妃从凤府离开后,回宫的路上,遇到一群杂耍班的人在玩杂耍,根据随侍珍妃的倩姑娘所讲,珍妃见此颇觉有趣,因此挤在人群中看杂耍,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刺伤了脖颈,当时是有血珠流出来,珍妃很是生气,竟然大展拳脚,将围着看杂耍的百姓打了一通,使他们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至此,珍妃觉得此次出宫甚为晦气,虽不甘心,可还是决定回宫。回到宫中后,始终觉得很不舒服,因此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诊看。 这些太医乃是皇帝亲派,后来太医替珍妃把脉后,并未发觉有何异样,因此只开了些调于身子的补药。 然而那晚珍妃依然不舒服,就是觉得混身都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怎样不舒服,她心中厌烦,这就扯出了最后一个一个人物,小倩姑娘。小倩是珍妃的近侍之一,因是从西凌跟过来的,从小就与珍妃一起长大的,珍妃对她信任异常。 当晚宫禁以后,小倩仍然冒着很大的危险,替珍妃请来了卞太医。 ……说到这里,卞连玉便被带了上来,同时来的还有皇后关玉姬,众人免不了一番施礼,之后关玉姬被安排坐在皇帝的下首,皇帝示意 ,凤羽可以继续。 凤羽接着说下去,“卞太医,那晚,小倩姑娘的确是求你帮珍妃看病,您也答应了,还去了珍妃寝宫对不对?” 卞连玉还是老样子,一张白的不正常的脸,唇色暗紫。 他并没有回答问题,好像没有听到凤羽的问题。倒是关玉姬道:“那晚本宫记得很清楚,因为本宫无意间吃了些虾子,所以引发脸上的红疹子,整个晚上卞太医都在为本宫捣药泥,他并没有去珍妃那里,甚至也没有见过小倩姑娘。” 凤羽听闻,只是微微一笑,又道:“卞太医,是这样吗?” 卞连玉道:“皇后说是怎样,就是怎样。” 凤羽叹道:“是啊,反正现在,小倩姑娘已死,当真亦是死无对症,可不就是你们说怎样就是怎样了。” 关玉姬冷冷地道:“凤羽,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还能说谎吗?” “青天可鉴,皇后有没有说谎,一会儿自会见分晓。” 凤羽拍了拍手,随着噔噔的拐杖声,走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女子,她脸上还有一处青紫,手上和身上明显都有伤痕,虽然包扎起来但依旧有流血的地方,一条腿更是缩起,明显已经残废了。 但是关玉姬看到这女子,却显然吃了一惊。 凤羽道:“五天前,小倩姑娘撑灯上城楼,原本只是想要去停尸的地方看看自已的主子而已,却莫名从城楼跌落致死,而内务府给出的结论是,小倩姑娘思主心切,因此从城楼跳下,欲陪主子而去。最后她被拖进了停尸房,打算主子下葬的时候,将她一起葬了。” “幸好,圣上下令不许珍妃下葬,因此她才保得了一命。当她知道圣上将珍妃的案子交给我处理,便偷偷地找到了我。并且用了另一具死囚的尸体代替了她的尸体。所以这位姑娘,就是珍妃的近侍小倩姑娘。” 关玉姬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慌之色,果然小倩姑娘指着卞连玉道:“那一晚,明明就是你为我们娘娘探得病,并且用空心针扎了她,是你害死了我们娘娘!我也不是自己跃下城楼的,而是有人推我下去,虽然我还不知道是谁,左右不过是你们想要掩盖真相才要杀我来口!我们公主死得好冤!” 小倩情绪激动,哭了起来,她与鸣凤公主珍妃是真的有感情的,她这次被凤羽所救,本来可以逃出生天,但她不愿,非要留下来做证,给珍妃讨个公道。 卞连玉见状,只是冷笑。 关玉姬道:“凤大人不会凭着这个小丫头一面之词,就断定是卞太医杀人吧?” 凤羽忽冷笑道:“事情已经这么明显了,皇后还要维护卞连玉,却不知这卞连玉与皇后之间是什么关系?卞连玉一个男子,常宿皇后寝宫实在令人生疑,而且今次凤某办案,完全是圣上授喻,就算卞连玉是太医,也必须以命偿命。” “你,你血口喷人!” 凤羽却向慕风道:“圣上,事情已经清楚了,这卞连玉不知为何会杀珍妃,但珍妃的确死于他手,请圣上处置。” 慕风站了起来,面色很不好,道:“将此案交于三司,由他们按律做出审判吧,孤累了,回宫!” 就这样,卞连玉最后被判死刑,于三天后处斩。 凤羽因为查清了案子,背上的荆棘条也去掉了。来到花楼时,段芙蓉早已经等在那里,见他心情仿若很不好,进入屋里就喝酒,她笑着坐到他的腿上去,“事情怎么样?” “自然是办妥了,让关玉姬及卞连玉背了黑锅。” 段芙蓉哈地笑了起来,“就知道只要你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明天,萧彻就会来,进宫为咱们的鸣凤公主喊冤,到时候势必会将关玉姬这个女人拉下马,慕风无法维护,再加上之前的翠屏风之事,他与国师之间定生嫌隙,国师便是不反,也要背上反的罪名,而你,则可以继承他的一切。”   ☆、373.我心向明月 说到这里,段芙蓉笑得妖冶,“凤羽,你知道吗?虽然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真爱,但是每次看到你这么运筹帷幄,我都是真心的爱你。你比那萧彻强多了……他呀,只会跟着瞎起哄,明日一旦慕风维护关玉姬,就会让西凌用此借口,干脆展开一场大战,唉呀,离咱们的春雷事件越来越近了呢。” 凤羽却殊无开心的模样,只道:“萧彻来此是多此一举,慕风的意思只怕此件事到了卞连玉这里便也罢了。若再牵扯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往深里翻,到时候把你扯出来的话,我可是救不了你。” 段芙蓉呵呵一笑,“我怕什么,有九扉皇后给我撑腰,我什么都不怕,事情要闹到越来越大才好。你知道吗,今天的宾客中,已经有很多人在议论了,说国师关尚,才是真正能够主持大局的人,这是上天的意思。 而慕风这个家伙,他风光够了,现在,也该让他吃点苦头了。” 凤羽眸底深处有寒芒闪动,这时淡然道:“慕风给我的耻辱,我将十倍奉还。”段芙蓉笑道,“正是,他有珠不识金镶玉,居然舍了我段芙蓉和那个贱人在一起,如今我倒要让他瞧瞧,到底谁才是那个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人。燔” 凤羽听到她提段樱离的名字,微微地怔了下,然而终究也没有多说什么。 夜幕降临窠。 沉沉的夜色中,关玉姬带着宫婢,走在青石路上。 尚未到达甘泉殿,就已经被官红俏拦住,“皇后娘娘,何事?” “官红俏,你不要拦着本宫,本宫要去找圣上。” 官红俏道:“圣上说了,今晚谁都不见。” “哼,他不见本宫,只是因为他与那个小贱人夜夜痴缠,好,太好了!”她看起来几近崩溃,一双妙目里迸射出慑人的光芒。 官红俏见状,低声道:“皇后娘娘,您的父亲是国师大人,您当年为了东夏复辟做了很多事,子悦太子是真心爱您,可您依旧对他下了狠手,那五年的时光于您来说不过是地狱,虽然圣上表面冷落您,但是您的功劳他可全记得,况且子悦太子临终前,也曾将你托交给圣上,就算您真的做错了什么事,圣上也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关玉姬听闻,不但没有感激官红俏,反而围着她转了两圈,“你这小啼子,原本以为你对圣上是最为忠心的,你这话却是什么意思?” “红俏的确对圣上忠心耿耿,只是圣上从来没将红俏看在眼里罢了。我以为,皇后娘娘是能够理解我的心情的。” 关玉姬冷冷地道:“人心隔肚皮,你休想利用本宫去做些什么事。况且,就像你说的,本宫曾经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不过,若是持此功劳胡闹,才是真正的笨蛋。”经过官红俏这一番别有用心的说词,关玉姬反而冷静了些,她在赫连氏的皇宫里呆了五年,对于危险和恶意的感知,远比别人要敏锐些。 她第一次觉得,官红俏这个女孩子的不单纯,他们一直以为,官红俏会是一个忠婢,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她都只是站在慕风身边,无条件保护他,最忠心的奴才。这一夜,关玉姬却从她的眼底,看到了她不同寻常的抱负。 或许她要的,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想要的要多得多。有欲~望的人,便是无可限量的人,那可是,什么意外都有可能会发生的呀。 这段时间心情便不好,这夜里又在阴深小路上来回走了两次,关玉姬终于还是病了。 宫里的执事太监来禀报的时候,慕风正准备就寝,段樱离则替他将看完的折子都整理好。听到这个消息,慕风稍稍地有点犹豫,“是真的病了吗?” 执事太监道,“不敢欺瞒圣上。” 段樱离道:“去看看吧。” 慕风想了想,牵起她的手,“我们一起去。” 他的想法,段樱离是明白的,他不想他们二人之间再有芥蒂,他想要她在旁边看着他,以证明他心中的确只有她一个人。段樱离想了想,道:“皇后娘娘可能便是因为你冷落她才会忧郁成疾,如今我若再陪着你去,恐怕她的病要加重。况且,我信你。” 慕风见她意以决,只好道:“她的确是有所不同的,虽然我并不爱她,可她当年却是因为我才进入赫连氏族卧底,那五年她过的殊不容易,我哥哥临终前将她交给我,我想,即使我不爱她,却也需要好好的照顾她。” 段樱离蓦地吻住他的唇,用自己的行动来告诉他,她是信他的,无须多解释。慕风忍不住抱住她,回吻她的唇,直到段樱离身子发软,几乎要站不住的时候,他才放过她,将已经被吻的迷乱,半闭着眼睛的段樱离抱到床上,“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嗯。”段樱离乖巧地答。 慕风到了关玉姬处,只见帘幕深深,丫头们都在寝宫外候着,里头没有多留一人。慕风打开门,一阵风灌入,将重重帘幕吹起,隐约见里头,关玉姬面朝墙里躺着,悄无声息的样子。 慕风缓步到了她的床前,轻轻地 扳过她的肩,只见她却是泪流满面,唇角还有血迹。这悲惨可怜的样子,令慕风颇为震动,“玉姬,你这是怎么了?” “圣上,玉姬快要死了。” 关玉姬实际上也算是非常坚强的女子,她虽然被慕风冷落,却从来没有如此脆弱的悲恸大哭过,这一次哭的如此伤心,只怕确实已经是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慕风将她扶起来,使她靠在锦被之上,才道:“胡说八道,你现在好好的,只是生病了而已,孤马上就大夫来给你看病,吃了药就会好的。” 关玉姬却依然流泪摇头,“不可能好了,圣上您还不知道呢?不知道为何我与卞连玉在一起那么久,就算冒着大不讳的罪名,我也要将他留在身边,而他根本什么都不怕?” 慕风的心微微一沉,“为什么?” “其实,臣妾在五年前,初到子悦太子身边的时候,就遭遇到很多迫~害,差点死了,后来子悦太子也就是您的哥哥,将我带到地陵中去躲避,却因为伤重而感染重病,便是那时候,子悦太子请了卞连玉来为我治伤。后来,他便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为我调理身体直到现在。 我早服了他特制的药丸,一旦他停了此药丸的供应,臣妾便活不过七天。其实,那日卞连玉被凤大人抓捕之际,正好是已经到了我要服食药丸的时间,如今已经超过了三天,臣妾,臣妾恐怕……” 她说着,又吐了口血……脸色顿时又苍白几分,慕风听闻,连以手触其额头,发觉滚烫,还有手上,有些红色的小点。 慕风向外面唤道:“来人呀,请太医!” 一会儿功夫,太医院的太医就集齐了,然而每个把过脉的太医都是眉头深锁,频频摇头,这关玉姬的脉络细沉,若有若无,分明就已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并且也找不出病因,太医们都跪在慕风的面前求饶命。 慕风这次倒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冷冷地让他们走。 又道:“皇后,你想保卞太医之心,孤是明白,只是珍妃乃是西凌的公主,万万不能没有交待。” 关玉姬听闻,略微苦笑道:“因此,臣妾也知自己命道如此,快要死去了。只是有件事,臣妾一定要说明白才行。那珍妃之死,按照凤大人所说,是卞太医下的手。可是众人心里也都明白,一个太医而已,与珍妃又何来仇怨,八成是听臣妾指使所为。 相信圣上也是这样认为的,臣妾是很感谢圣上,至今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此事,臣妾却也冤枉,那天夜里,的确那位小倩姑娘唤了卞太医去请脉,卞太医也的确用了空心针法替她诊治,他回来后,臣妾还有问他,珍妃所患何病,卞太医讲,珍妃是中了毒,他已经替她解毒,所幸中毒不深,他已经替她解了毒,第二日必能好起来。” “我是相信卞太医的医术的,原本还想着,卞太医也算是救了珍妃的命,我明日便去向珍妃替卞太医要个赏儿。又想,珍妃乃是中毒,臣妾身为中宫,理该将此事查清楚,也须问些珍妃有关内情。谁知,第二日却传来珍妃已死的消息,臣妾一想前夜发生之事,生怕连累到臣妾…… 有句话说的好,李子树下莫挠头,西瓜田里莫弯腰,我知卞太医此次恐怕难以脱身,肯定最后要扯到臣妾的头上来。想到这背后之人,居心叵测,一切应是已经安排好的,我与卞太医难逃其布好的陷井,无耐之下,才动手伤了那小倩姑娘。” 慕风听她讲述,与凤羽所讲述的经过差不多,只是不承认她是存心害人。又见她眸光清澈,却不似骗人的模样。 又道:“莫非是卞太医误诊而使珍妃致死?” “圣上,卞氏一族,其实多年前与慕氏皇族便有渊源,其医术奇高,已是众所周知。若那天夜里,他没有把脉,便根本就会掉头就走,不会留下来施以空心针法。臣妾相信,这其中定还有我们没有堪透的秘密。” 关玉姬病体沉重,说了这些话,便有些撑不住了。 又道:“按照卞连玉的意思,若没有他的药丸,我恐怕活不过三天。圣上,我死了,便也死了罢,身为女子,这一生也算过得荣耀了,唯一遗撼的只是,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此生未得圣之心,乃玉姬最痛心之事。 至于我父亲那里,请圣上明日一定请我父亲入宫一趟,我会告诉他,是卞连玉害我,而非圣上不救之……” “若要孤看着你死,孤却也做不到。” 他安慰她道:“你好好休息,孤一定要来解药给你。” 也不由得关玉姬再说什么,慕风立刻进入天牢,然,天牢里的情形使他大吃一惊,牢里的守卫已经便问都被打倒,几个黑衣人正在过道里观望,发现慕风与关静等人进来,立刻冲上来与他们战在一处。 虽然慕风与关静的武功都不弱,毕竟是没有准备,竟然又从外面冲进几个黑衣人,都是狠下杀手的打法。慕风施展轻功,往天牢更深处而去,想看看卞连玉是活是死,若是他死了,恐怕关玉姬便真的没救了。 却发现段樱离居然也在牢中 ,她对外面的打斗充耳不闻,所以根本没有发现慕风已经到了牢里,此时,她手中那细长的银针正从卞连玉的心口拔出来,上面还带着血珠,而卞连玉则微张着嘴巴,双臂自然垂下,没有任何挣扎,眼见着是已经到了濒死边缘了。 只见段樱离冷冰冰地道:“卞连玉,对不起,你不得不死。但愿你在黄泉路上不要怪罪其他任何人,自己选的路,请自己承受后果。” 说完,她麻利将银针重入怀中,转过身来,却与慕风震惊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就在这时,卞连玉也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樱离,你,你在做什么?” “慕风,你怎么会来牢里?”段樱离显得大为吃惊,“快出去,快点出去!”她喊道。说着便打开牢门,“慕风,放了他们,他们是凤青鸾的人!” 慕风满目狐疑,“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你要和他们到这里杀害卞连玉,你知道不知道,玉姬她……” “我知道,出去后再向你解释。”段樱离也吼道。 慕风伸手来牵她的手,“好,我们一起出去,出去后你一定要给我解释清楚。” 段樱离却扭身一躲,将自己的手藏在背后,“你不要动我,慕风,下令让他们停止战斗,放了凤青鸾他们!” 慕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却还是道:“我会放了他们的,但是你要跟我一起回宫。” “慕风,三天,三天后我一定回来!” “不行!立刻跟我走!”慕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卞连玉被段樱离杀了,她还要跟着凤青鸾走!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她跟着凤青鸾走。他又来握她的手,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倏地跳到他的身后,狠狠地击了下他的后脑。 慕风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前,慕风看到那黑衣人取下了面上的巾子,正是凤青鸾,他很轻易就牵到了段樱离的走,并且道:“我们快点出去!” 段樱离担忧地看了眼地上的慕风,狠狠向凤青鸾点了下头。 这一晚,宫内产生大变。 住在南书房的段樱离和天牢里的卞连玉同时失踪,段樱离失踪就失踪了吧,反正在别人的心里,她就把皇宫当成自个家似的,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说不定天子放她出去办什么事了呢?说不定天子放她出去四处逛逛呢? 可是卞连玉也失踪了,这便意味着,杀珍妃的原凶被救走了,而关玉姬最终也因为失救会死去。 南书房内,慕风的面前站着官红俏与方鱼,还有贺、徐、陈等几位他信得过的臣子,众人见他面色苍白,神情却是冷漠吓人,从未见过如此的他,仿若从内到外都是凉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慕风的目光从面前这些人身上滑过,“孤,可以信任你们吗?” 从人面面相觑,先是方鱼站了出来,“圣上,方鱼对您忠心耿耿,刀山火海下得,只要您一句话,方鱼万死不辞!” 其后便是贺一过,“圣上,虽然您尽没我贺家家财,但我贺家老小却欠您一条命,我们早已经为圣上立了生祠,这一生,我贺家大小,对圣上唯命是从。” 接下来的几个人,都分别表了忠心,最后才是官红俏。 她刚要张口说什么,慕风却摆摆手让她不要说了,“红俏,孤信得过你。” 一句话,让官红俏紧了手,眸底似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裂开来。 …… “贺一过,现在孤命你,立刻想办法将所有文武百官都拘在家里,就说派禁卫保护他们。”这是要将无用或者会坏事的棋子先禁固起来让他们不能动,慕风需要时间看清真正的形势。 贺一过没有问为什么,只道:“是,微臣明白。”   ☆、374.取灵药 “方鱼,萧彻今日已经到了上京,听着,你去叫那些炸山开路的工人来,让他们在上京皇宫后山狠炸几下。” “官红俏,你去虎山峰火台,明日清晨将峰火点了。” “陈章,徐蔚,吩咐下去,全城戒严,将萧彻困在客栈之内不许出来!燔” “是!”众人领了命,便都告退了。 心里却都明白,这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吩咐完毕后,慕风宣布停朝两日,他自换了便服,携了关玉姬往皇宫外而去,二人打扮成寻常商子,带着四五个侍卫,就这么走上了上京繁华的大街。这些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在喜气洋洋准备过年。慕风与关玉姬这才想起来,今儿便是大年三十呀。 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年过去了。 路上人~流拥挤,马水马龙,关玉姬靠在慕风的身上,道:“从很久以前,便想象着,你我二人如现在这时这刻一样,相拥在滚滚人~流中,看尽人世繁华,看那灯笼高挂,没想到,今日,这素愿到底是实现了。” 慕风没有言语,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段樱离,他想携着段樱离走在这繁华的大街上,想看到她开怀的大笑,想看到她一回眸间,发现他站在这里时的惊喜。然而,还会有这种机会吗?樱离,到底为什么你要跟着他离开窠? 慕风明明身处人~流之中,却忽然感到刻骨的孤独。 陪着关玉姬逛了几个时辰,发现她精神越来越不好,慕风才将她送到国师府,关尚一见自己的女儿面色苍白,心里便沉了几分,待明白事情的原诿后,连忙给关玉姬把脉,之后关尚显得很是难过,却又道:“圣上,要救玉姬,并非全无办法,只是药物难寻,只怕……” “国师请讲,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救玉姬。” “在上京城内,有个叫做同济药店的地方,据说那里有一种起死回生之药,如果能找到那种药,玉姬自然是有救的。” 慕风道:“我现在就去。” 关尚却又道:“圣上,同济药店长年关闭,药店的老板更是神出鬼没,难窥行踪,曾经本国师亦是三顾茅庐,却未能见其一面,恐怕这同济药店的事只是个传说罢了,若真是如此,圣上您就白跑一趟了。” “就算是有最后一抹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关尚又道:“还有,对方要求求药之人必须虔诚,进入药店时不带兵器,甚至也不能带帮手。” 慕风看了眼已经陷入昏迷的关玉姬道:“请国师照顾好玉姬。” 关尚点点头,“圣上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慕风前脚一走,后脚凤羽便走了出来,“义父,这世上真的存在起死回生之药吗?只怕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让您老不会为玉姬的事责怪于他而已。” 关尚面色难看,再次替关玉姬把了把脉,终是老泪纵横,“女儿,原以为你已经躲过一劫,没想到却——” 凤羽又道:“义父,我不知道您还在顾忌什么?现在民间都在说,您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而且我检查过那面翠屏风,原本便是天然的而非人力所能及,这还不够说明这真的是天意所示吗?义父,如今玉姬成了这般模样,他根本没有将您放在眼里,不如您便应了大家的推崇,反了他吧!” 关尚站了起来,眉头紧皱沉吟着,他这一辈子辛劳,所期望的也不过是权势,利益。如今这些都得到了,一双儿女却这般模样,若是没有了这双儿女的牵绊,也的确没有什么好的顾忌的。 “义父,请您反了他吧!”凤羽又道。 “义父,您还不知道吧,玉郡的那些大人们,还有朝廷里的大员,此时都已经聚在一起,在商议这件事,只怕您已经骑虎难下了。” 关尚嘶地吸了口气,“谁把他们聚起来的?” “是他们自行这样做的。” “人在哪里?” “城南千喜楼。” 关尚听闻,终是再也坐不住了,叮嘱府里的人好好照顾关玉姬,便随着凤羽而去。 另一方面,慕风却是独自到了同济药店,从外观看,这不过是个非常普通的药铺,唯一与常不同的便是门楼稍微高大些,他站在外面敲响门环,并未有人应门。犹豫了下,还是施展轻功进入院子,在双脚踏入院子的那一刻,他终于发现这个同济药店真正不同于别人的地方了。 此院非常庞大,而且其中亭台楼阁、章台水榭、暗渠假山应有尽有,分明是个富贵园林,他踏入此院一眼便看出,这园子其实是按照五行八卦进行了设置,如果不懂得五行之数的人进入此园,保管几步就迷失在其中,若是主人不放行,便会困死其中。 好在,这正是慕风所擅长的,所以他看似闲庭散步般,却是很顺利地穿花过柳,进入了主院中,一片空阔之地出现在面前,院子里有个药僮正在磨药,正午的阳光正浓,那药僮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磨药。 慕风又向前走 了几步,方才道:“小兄弟,请问你们家大人在吗?” 药僮摇摇头,又点点头,接着指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自己耳聋听不到。就在这时,房内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是金属相击打的声音,慕风不再关注小僮,立刻飞身到了屋内,屋内的情况使他几乎吐血。 竟是凤青鸾及其手下之人,此时正捉住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揪着他的衣领,打算将老者劫持走。 慕风二话不说,便到了老者面前,几招之内将劫持他的两名侍卫打开,一把将老者扯到自己的身后,“凤青鸾!你想干什么?” 凤青鸾道:“慕风,这个老头不是好人,他会害你。” 慕风冷笑,“是吗?” 未等凤青鸾再说什么,慕风已经狠声问道:“凤青鸾,把樱离还给我!” 凤青鸾微怔了下,唇角现出一抹冷笑,“你还不明白吗,这是樱离自己的选择。慕风,你有没有想过,你能带给樱离什么?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樱离跟你在一起只会陷入无尽的危险之中,她现在与我在一起很安全,你放心好了。” 他的话直撞击着慕风的心脏,慕风的眼眸在杀那间染了血似的红,“凤青鸾,你不会明白我与樱离之间的感情,我们早已经决定同生共死,共度难关!你这样将她掳走,根本就是违痛了她的心意,以后她会恨你。” “你错了,慕风,别再自以为是,这次是樱离自己的选择,你不会忘了在牢里的那一幕吧,樱离若是不愿意,我根本就带不走她。” “你——”慕风只觉得一股心血上涌,浓浓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他不再开口说话,只是举剑向凤青鸾击去。 凤青鸾连忙提剑应了一招,又道:“这个老头是樱离要的人,慕风,你若是真爱她,现在就让我把这个老头带走!” “休想!” 那老头见状,越发地躲在慕风的身后,“大侠,大侠,你一定要救救小老儿,这个人是强盗,一进来就将我的徒儿杀了好几个,现在还要杀我,请大侠一定要救救我!” “你放心,你是我东夏的子民,由不得南诏的人随便杀,我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凤青鸾见慕风一幅与他扛上的样子,当下也不示弱,招了招手,让其他黑衣侍卫都不要插手,他挽起一个剑花,“慕风,我们好好打一场。” 慕风旋身将一个黑衣侍卫的长剑抢过来,二话不说便往好凤青鸾而去,二人俱是身形矫健,一般的俊逸萧洒,一般的剑如行云流水,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老头就悄悄地跑出了院子,也不理会那磨药的小僮,直接往院子外面跑去。 凤青鸾带来的侍卫追上他,围着他打斗起来,老头的武功虽然不高,却都是极狡滑的逃跑功夫,一时间那些侍卫竟拿他不住。 则慕风与凤青鸾在交战几十招后,一支闪着寒光的袖箭直射慕风的后心,凤青鸾见状大吃一惊,带着慕风的剑猛地往左,便慕风的要害避过了那只袖箭,二人从半空一起落地,慕风虽然是避过了后心之处,却依然肩胛受伤,那只袖箭的力道甚大,简直快要没至柄。 凤青鸾往外看了一圈,只见一个黑影,已经匆匆地往园外而去。 凤青鸾回过头,发现慕风靠在柱子之上,面色苍白,但神情却依旧倔强。凤青鸾也不客气,嘲讽地道:“你瞧,我说了,你身边是危险重重,若不是我救你,你此时已经死了。你想象一下吧,此时樱离若是在你的身边,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说不定受伤的就是她。” 慕风的唇角缓缓流出一抹血迹,却是沉默着不说话。 凤青鸾道:“你自己应该能自保,我不送你了,再会有期!” “等等!” 凤青鸾顿住脚步,回眸道:“慕风,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要跟那老人家说几句话,很重要。” 凤青鸾犹豫了下还是道:“好,但是这老头,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慕风默默地点点头,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凤青鸾也是一挥手,黑衣侍卫停止了与老头的打斗,老头则紧惕地看着众人,发现慕风受伤了,他的脸皱成了苦爬,“唉呀大侠你受伤了,完了,完了,我老头子今天要栽到这里了。” 慕风虽然受伤了,却依旧走的云淡风清,仿若根本就没有受伤的样子,到了老头面前道:“老人家,我无法救你了,不过即是那位姑娘找你,想必会留得你的性命。但是有两件事要问你一下,希望老人家不吝赐教。” 老头倒也好的说话,“好兄弟,你虽然救不了我,但我老人家还是很感激你,你说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您是这同济药堂的老板吗?” “正是。” “您有起死回生之药吗?” “这——”老头儿的眸中闪过一抹精芒,眼珠转了两转,“药丸倒是有,只怕你不敢要。” 慕风一喜,“为何不敢要?” 老头看到凤青鸾往这边走来,分明是分分钟将他抓走的样子,想到这里,老头把一个小瓶迅速地塞到慕风的怀里,大声道:“我说你不敢要你就是不敢要,你走吧走吧,我没有你要找的那件东西。” 说着话却向慕风挤眉弄眼,示意他给他东西不要被凤青鸾知道,慕风犹豫了下,将药瓶不动声色地放在自己的袖子里,问老头,“这药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吗?” 老头只频频点头,不答话,之后凤青鸾已经到了,向慕风道:“你要说的话说完没?我要带他走了。” 慕风默默地站开,凤青鸾让人将老头缚住,“走!” * 慕风拿着药回到国师府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他肩胛上的袖箭已经被他自己拔掉,关尚亲自给他缚药,反而有些愧疚。慕风伤得不轻,但他心中有事,将药瓶从怀里拿出来,“这药是同济药堂里一个老头交给我的,我问他是否能起死回生之药,他只是点头,还请国师看看,这药是否真的是灵药?” 关尚将药倒出一粒,放在鼻端闻了闻,脸色不由讶异,“这药里,有千年人参和首乌,还有灵芝……” 慕风的脸色缓和了些,“那它应该是好药。” 关尚看到瓶中药丸有七八颗至少,于是拿出一粒辗碎,继续细细检查,最后道:“这的确是灵药,要找齐这么些好药太不容易了。就算我是在玉郡,在自己的药房中,也找不齐呢。圣上,我们的运气不错,这药说不定真的能救玉姬。” 慕风道:“那就好,总算值得。” 夜里,官红俏及几位接了命令的大人都来到国师府慕风的临时书房来禀报任务进度,发现慕风竟然受伤,他们都有些震惊,但见他精神尚好,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说一切都会按照慕风所交待的进行,之后,便又各自出去了。 这时候,关玉姬的病情忽然恶化起来,她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双手成爪,显得非常痛苦。慕见手中拿着药丸看向关尚,关尚微微点头,慕风便把关玉姬扶起来,将药丸喂入她的口中,或许这真的是灵药,之后,关玉姬的呼吸稳定下来,也没有之前的那种痛苦,睡得很香甜的模样。 二人便让关玉姬休息,走进院子,关尚道:“圣上,你也累了,又受了伤,早点休息吧。” 却听和慕风道:“国师,谢谢您这些年对我的支持。国师若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向我开口,便是要半壁江山,我也愿意给国师。” “微臣不敢,微臣对东夏忠心耿耿,从未敢有不该有的念头。”他说的倒是真诚,慕风却微微一笑,“若不是国师,那会是谁呢?国师,你可知,在玉郡驻守的官兵,已经有一多部调往上京,此时便在离上京五十里之处。” “圣上!这是不可能的!” “孤知国师衷心,因此才直言相告。既然是玉郡的事,孤想,不如由您亲自去处理这件事。” 关尚神色凝重,道:“微臣马上就去。” 慕风想了想又道:“让徐将军与您一起去。” 关尚说了声是,然而脸上却略微不屑,玉郡的事,若是他关尚出面都搞不定,那么徐将军去也是没用的。 到了楼上,只见凤羽与玉郡的几位大人都在,此时正在那儿喝酒吃肉,见他进来,众人都站了起来向他施礼,凤羽也道:“见过义父,义父,您不是说,这几天都不会再来千喜楼吗?怎么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关尚的脸色很不好,道:“我得到消息,驻守玉郡的官兵,居然往上京进发,现在是在五十里之处,这是怎么回事?”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都把目光投向了凤羽。 凤羽听闻,却道:“圣上的消息果然快,义父,您先别生气,坐着听我慢慢向您解释。”   ☆、375.瘟毒之变 关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眼前的几个人,都是他平素最信任的人,此时他们的目光有些怯懦,不敢与关尚对视,有那么两个人反求助的目光投向凤羽,凤羽却还是云淡风清,一派淡定的模样。 “义父,既然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我们也不能瞒您了,大部分军队的确调到五十里之外了,但是那是有原因的,是为了防止南诏国的进犯呀,最近,南诏国的凤青鸾一直都在上京,谁知道他会做些什么,说实话,他已经好的几次坏我们的事了,这上京也随时就会变天,我们不过是未雨绸缪啊。” 关尚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愤怒,向对面几个人道:“陈虎,肃义,还有,巴清山,你们几个,与我关尚出生入死很多年,我本以为我能信得过你们,我离开玉郡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们,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也不能动,现如今却怎地擅自行动?” 巴清山略有为难地看了眼凤羽,“是,是凤公子让我们来的呀,他说是您的命令。” 另外两个人点点头,“是的,是公子让我们来的。” 关尚再也忍耐不住,蓦然拍桌而起,“在你们的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国师?!” 肃义大约四十几岁,跟着关尚倒也有些年了,这时候笑笑地打圆场,“您看,哪有老子和儿子计较的?凤公子现在即是您的义子,又是您最看重最信任的人,凤公子叫我们来,我们来了,其实还是给国师您面子呀。” “我现在命令你们返回原地!” 关尚说了这句话后,对面原本对他唯命是从的属下都没动,只是拧眉相互看了眼,沉默着。凤羽则是一杯杯地喝酒,见谈判陷入僵局,这才站起来道:“父亲,您何苦逼迫他们呢?俗话说,好男儿志在千里,您所提拔的这些人,肃义,曾经力扫千军,力气比十头头加起来还要大…… 陈虎,行兵布阵,一把好手,一个陈虎抵得十万军也没夸张。巴清山,从十五岁就跟着您老人家,可以说,您的每场战争都少不了他在旁,如今这些跟随您的旧部下,却只能受到慕风的欺压,且不说您的得意门生规鹗,已经被慕风杀死。 只说您的女儿玉姬,如今也是生死不明。慕风不是感恩图报之人,而在坐的,也都不应该只窝在玉郡那种地方,他们有更大的报负。现在民间都在说,真正的真龙天子是您老人家,玉郡的兄弟们也都在我的授意下,来到了上京,除了他们三位,还有好些兄弟,都在这两日赶到,现在是,一应俱备,只欠东风。” 巴清山接着道:“是啊国师,这欠风就是您一句话,只要您一句话,咱们几个老兄弟,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无二话。” “对,反了他娘的!”陈虎也大声道窠。 凤羽则跪了下去,“义父,既然上天让您担此重担,您便不要再推拒了吧,龙无首不行,请义父当仁不让。” 随着凤羽,其他几个人也都跪了下去。 “请国师当仁不让!担起大任!” “你们疯了!”关尚没有让他们起来,“你们都疯了!凤羽,都是你捣得鬼吧,你竟然利用我的名誉去说服他们,你好大的胆子!告诉你,我不会让你胡来的,你们立刻都与我进宫请罪!请求圣上饶了你们!” “国师!国师!” 凤羽也道:“义父,请三思。” “你们真是糊涂啊,萧义,巴清山,你们真是太糊涂了,玉郡有什么不好?在那里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衣食无忧是多好的事情,你们随着老夫拼了一辈子,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为何现在还要不满足?玉郡是圣上仁慈,给我们安养晚年之地,你们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却来淌这趟浊水,你们糊涂啊!” “我们乃是为国师着想,也是为我们自己争口气。若是没有国师,慕风又怎么可能当下皇帝,若没有国师,又哪来的东夏复辟?翠屏风所示正是天意,我们应当顺随天意。” “有我关尚在一日,你们休想乱来!” 关尚见谈不拢,便转身准备出门。 却觉得大椎穴一痛,却是凤羽已经点住了他的穴道,他心蓦然一沉,忽然意识到,今日恐怕是走不出这里了。 凤羽踱着缓缓的步子,转到了他的面前,“义父,您走出这个门,将这一切告之皇帝,那么便是我与陈虎、肃义及巴清山的死期。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至于我们所要做的大事,义父最终会同意的,只是,需要好好的考虑几天,这样吧,我会安排义父在一个幽静的地方思考这件事。” “凤羽,你果然是狼子野心,老夫后悔!后悔没有听我静儿的劝!” 凤羽冷冷地笑,“义父,以后你便会明白,我都是为了大家好。” * 清晨的阳光照进院子里,一扫夜里的潮湿冰冷。 新年的第一天,关玉姬打开门,便见到耀眼的阳光,却觉得眼睛刺痛,立刻又退回屋子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她扑在慕风的怀中,“圣上,我不想去 外面,觉得很不舒服。” 慕风的面色亦是苍白,此时却更加心痛眼前的人儿,她服药之后似乎好多了,但是整个人如同透明般的轻薄,仿佛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像云雾般散去。 “好,不出去就不出去。留在屋子里休息,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你喜欢吃的东西。” 关玉姬非常不舒服,只好乖乖地任由慕风将她抱到榻上,点点头道:“你要早点回来。” “好,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慕风在街道上,听见几声隆隆炮响,犹如打雷,同时虎山峰火台上点燃了峰火,虽然炮响的时间与慕风叮嘱的有所出入,但是效果还是一样的。现在,他只需要等消息就行了,輸还是嬴,时间会来告诉他。 此时,段樱离也听到了隆隆炮响,连忙向凤青鸾道:“青鸾,能不能帮我看看,虎山峰火台的峰火有没有点燃?” 凤青鸾挥了下手,便有探子来,凤青鸾道:“去探虎山峰火台!” “不用去探了,峰火已经点燃。” 随着说话声,只见简陋的佛殿中,一大溜面目全非的尸体中,一个面如冠玉,肤如凝脂,举手投足间皆是华丽清贵的男子,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却不是慕风又是谁呢?此时,他的目光全部都在段樱离的身上,一步步地走向他。段樱离却像是大吃了一惊,甚至在后退,“你走,你走!你为何会在这里?赶快走!” 慕风怔忡停步,眸中满是茫然,但这种茫然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把目光转到凤青鸾的身上,如同在话家常,“凤青鸾,我当然不会独自一人去济同药堂的,所以你们出来的时候,我的人已经跟上你们,所以我昨晚已经知道你们在这里了。 只是因为一些事情的耽误,我今日才寻来。我来的目的很明确,我要带走樱离,不管你同意不同意。” 段樱离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他的面前,“慕风,我们出去说。” 慕风看看周围,又看看段樱离戴着手套的手上,满是黑红的鲜血,才发觉她刚才可能是在解剖尸体。还有地上这些尸体,身上其实都已经洒了石灰粉,因此看起来非常的怪异,段樱离很是焦急,又道:“你赶紧出来。” 凤青鸾冷眼旁观,并未阻拦,只是抓了个老头儿,把一粒药塞到老头的嘴里,慕风发现那老头便是前日济同药堂的老头。 到了院子里,慕风想要抱抱段樱离,她却蓦然后退,她面色凝重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洗洗。” “好。” 段樱离洗好后,已经是一柱香以后的时间了,慕风见才两日不见,她似乎瘦了一大圈,黑黝黝的眼珠子镶嵌在白析的脸上,格外的大了。 段樱离把一粒药放到他的手中,“你先将这粒药吃了,这里的尸体,都是染了怪病死去的,可能有极强的传染性,一个不小心便会染上。” 慕风便将这粒药吃了,“樱离,你听到炮声了吗?” 段樱离点点头,“听到了,对不起,说好与你同甘共苦,可是我一个人跑了出来忙别的事,让你一个人撑在那里。” 看着她愧疚的脸,慕风的心微痛了下,忽然将她拥在怀里,“以后不许不打招呼就走,你知道我有多么的担心你吗?至于皇宫里的事情,我会处理的,因为有你,所以我必须处理得很好,我不能死,我死了,他们也会对付你。” 段樱离嗯了声,只是两日没见而已,但期间发生的事仿佛隔了一生,二人不由自主地紧紧相拥。凤青鸾从窗户看到这一幕,眸光怔忡,但看到段樱离脸上那单纯幸福的笑容,他的唇角亦是微微地翘起。 他不是早就说过吗,她幸福,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他再次劝慰自己,只要她好,一切都好。 二人靠坐在天井的树下,段樱离也算是难得偷了半日闲,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道:“那天夜里,你去看皇后,我在屋子里等你,结果没有等到你,却是等到了凤青鸾。他告诉我,卞太医其实研制了一种很厉害的毒药,而他把自己当成了药罐,无论他活着,还是死了,他的身体都是极强的污染源,而且活着的时候,更危险。 你知道的,青鸾从来都不骗我,他说,若再晚一点,整个皇宫都会变成人间炼狱,我信了他的话,所以随着他赶到了天牢,将卞连玉杀了,然后将他的尸体带出皇宫。” “你就,那么信凤青鸾?” “嗯,他于我,如同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慕风,你若是爱我,便对他好些,其实你们也曾是兄弟,一起长大,你们彼此间该更是了解才对。” 慕风欲言又止,他其实比较难过的是,像这么危险的事,段樱离选择与凤青鸾一起面对,却将他撇在一边,他心里不舒服。 又问,“凤青鸾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段樱离道:“地上这些尸体,都是这次随着凤青鸾从南诏过来的侍卫,其实也有一部分百姓的尸体,都是无意间沾染上,而至被传染。他安排人一直 盯着卞连玉,这人便是第一个被卞连玉传染的人,他勉强回来禀告了卞连玉想要整个皇宫甚至东夏的人陪葬的事情后,就死去了。 而且当他死去后,扶他的两个侍卫,也先后染病,凤青鸾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进宫接我,他本来的意思只是接了我逃离东夏,但是你知道,我是放不下你的,何况要把一个那么大的毒源扔在皇宫让你面对,所以我决定,既然这毒源无法解去,那么便不如由我带出…… 只是当时时间紧迫,又不知卞连玉死后尸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因此来不及向你解释。慕风,你不会怪我吧?” 慕风又怎么会怪她呢?他在进入这里后,发现这么多的尸体和段樱离忙碌的身影后,就已经不怪她了,他知道她做什么都有原因的。 “现在地上这些尸体,已经通过手段处理,过一会儿会让人挖个深坑焚烧,之后再盖上土。” “那么,你找济同药堂的老头,也是你找来,对付这些个毒源的?” “是的,你还不知道这老头的真实身份吧?他曾经是卞家的老仆,姓虞,卞连玉小的时候,就是由他照顾,对卞家是忠心耿耿,一直以为,不过他们主仆二人一明一暗,素来都不在一起行动,比如这次,卞连玉制作奇毒,而这老头则研究了起生回生之药。可惜的是,这药也听闻过,却谁也没见过,我只能自己研究治疗这病的方法,只是两天来,根本没有一点头续,处理尸体都来不及。而我们这些没有染病的人,天天都食辟毒丹,暂时来说还是有作用的,至少没有被感染。 但是这里,说到底是个危险所在,所以一会儿,你就赶紧回去吧。虎山的炮已经响了,现在城外肯定乱极了。” 慕风气定神闲一笑,“放心,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块月盈令玦,“你看这个,原本是,只要有这个,再加上杜素心手里的另一半,可以调动我的八万铁骑,使我的军队听令于持令人。他们早已经想办法复制了这月盈令,却不知在几天前,我意识到有危险,已经提前换了令玦,现在这个就是个废品,那八万铁骑,如今只会听从杜素心的领导。” 段樱离一听,倒也是放心了。杜素心对慕风的忠心,她是早就见识过的,当下又道:“这又是凤羽的计策吧?他们偷了玉玦去号令八万铁骑,再与西凌及玉郡的人配合,才会弄出乱子,现在铁骑即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而西凌又因为烽火点的太早,那只有玉郡的人……可是,玉郡也并不是好对付的。” 慕风轻轻地揉了揉她的额心,“你呀,惯会乱操心,玉郡有国师在,自不会有事。” 但是段樱离总觉得还是无法安心,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自然是无忧也无怖。现在她即是爱上了眼前这个男子,又如何不为他操心呢? 不过见慕风气定神闲,一派悠然,又让她安心不少,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害怕。她不由自主地又将他抱紧了些,直到听到他闷哼声,才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慕风连忙摇头,还要掩饰,却禁不住段樱离上上下下的检查,终于发现他肩胛后受伤,又心疼又气怒地道:“都受伤了,就不要乱跑了些……”说着麻利将他衣裳扯开些,“这伤口还很深,是什么时候伤的?是谁伤了你?” 她一幅小媳妇样,仿若若他说出是谁伤了他,就一定会为他出头似的,慕风此时发现到了站在窗口的凤青鸾,裂裂唇嘶地吸了口气,“还不是凤青鸾——” 便觉得段樱离的手微微一怔,“真的是他?” 见她如此紧张的样子,他又怎么舍得她为难,只好又道:“是和他打架的时候,被人偷袭了。”   ☆、376.青鸾中招 段樱离松了口气,替他把旧纱布换掉,又重新抹了伤药,再继续给他包扎好。 “好了,你可以走了。” “走?我不走,你走我才走。” “这里太危险……燔” “难道你让我把你一个人扔在危险的地方?” 发现段樱离还要说什么,他已经道:“你放心吧,我会让人把折子搬到这里来批的,说到底,这些人也都是在上京出的事,是在我的地盘上,凤青鸾又是南诏国君,不管怎么样,我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他的人出事了,我做为东夏的皇帝不能视而不见。况且这还是传染病,一个不小心大家都完蛋了,我要亲自监视这里。” 说着他拍了拍手,就有两人侍卫从树上跳下,段樱离想到这两人刚才一直藏身树上,而她在树下与慕风卿卿我我,顿时两个脸蛋就红了。 慕风却是坦然得很,向他们道:“将这方圆五里之内都封闭起来,除了孤指定的人,其他人等不得进入。还有,让内务府安排药物、粮食、铺盖等一应事务送到此处,孤的折子也同样搬到此处。窠” “是!” 这两人施了礼,就走开了。 段樱离无奈地看着他,接着将他扯到佛堂最旁边的阴深小房子前,“这里看起来是深沉一点,但是这里从来没有进入过尸体,你从现在开始,就留在这里,不要随便在院子里走动,也不要去动那些尸体。” 见她紧张的模样,慕风只好点点头。 让慕风更加高兴的是,当凤青鸾觉得这二人亲蜜够了,也该他出现说几句话的时候,刚刚才接近这里,便被段樱离在离凤青鸾两步远的地方及时画了一条线,“青鸾,这条线以内是安全区,慕风受了伤抵抗力弱,便让他在安全线以内,你这几天接触了不少尸体,就不要走到这里面来了。” 凤青鸾捂着胸口,一幅极度受伤的模样,樱离啊樱离,你太偏心了!慕风一幅云淡风清,仿佛并不在意的样子,等到段樱离走了,才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凤青鸾实在是气不过,便搬了个椅子坐在线以外的地方,“慕风,你别得意,也千万别会错意,樱离是觉得你的身体,比我身体弱,你太弱了,所以才对你格外照顾。 而我身体好,自然是不需要她的格外照顾,我还可以与她一起去动那些尸体,你不知道,这两日我们一起做了好多事,真的是好多事。” 慕风却不理会,反正他心里知道,樱离是对他好就行了。凤青鸾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有句话说,白天别说人,晚上别说鬼。凤青鸾与毒瘟近距离接触,却不懂得这忌讳,终于中招了。 不过当晚,并没有人发现,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慕风果然把折子都搬到这里来批,在条件这么简陋的地方,无奈官红俏让人临时搭了些帐蓬,勉强都有了私人空间。帐蓬搭好后,慕风便让官红俏离开。官红俏嘴上答应了,却是固执地留了下来,“我不走,我是你的近卫,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慕风却道:“你留在这里我会不心安。” “圣上,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冒如此大的风险。” “你知道的,我可以为她付出生命。” 官红俏终于输了,只这一句话,她觉得无论自己再怎么样做都是输定了。最后只能选择默默地离开。 慕风批完折子的时候很晚了,段樱离却还没有忙完,除了要解剖尸体查看病理原因,还发配制解约,好在那起死回生药他还带了一颗在身上,这时候便交给段樱离,“这药是虞老头给我的,他一直闭口不谈解约的配制方法,所以才将解约交给我,他并不知道我们之间是相识的。” 段樱离将药丸放在鼻端闻了闻,“里头的确有许多明贵的药材,这颗药应该确有活死人的效果,只是只有这么一颗,其中药材又是极为罕见,就算我们知道药方,也不能够在短期内研究出更多的解药,况且实在不知这是不是解药。” “它救活了玉姬,想必是好药,总之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段樱离收下了,又道:“只是你留在这里真的好吗?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跟你的文武百官交待?” 慕风一笑,“若是我出事了,你就跟着凤青鸾走,他是南诏的皇,不需跟任何人交待,谁也不敢动他。” “你——”他的话把段樱离气着了,但见他眸中却都是满满的爱意,忽又感动起来,或许上天还是公平的,这一世,它毕竟给了一个真心爱着她的人。 想到这里,她又把慕风赶了出去,“你快去休息吧,虽然服了辟毒丹,不知道会不会彻底杜绝感染。” “难道我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你——唉,你留在这里,我怎么用心工作啊?” 见她真的为难,他才有些不甘心地退了出来。 看到凤青鸾靠在树下休息,他便走过去打算跟凤青鸾聊几句,却发觉他竟是真的睡着了, 于是从帐蓬里拿了条软被替他盖上,凤青鸾睁开了眼睛,也不客气,将软被更往身上裹了裹,“老四,你受了伤也是极累,樱离让你休息你就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的,不会有事的。” 以前他还是凤沐的时候,凤青鸾总是唤他老四,不过这个称呼,久已不用了,慕风微怔了下,就笑了。 凤青鸾略觉尴尬,道:“对,某些人现在是皇帝了,我不该和人称兄道弟。” 慕风也不争辩,却是将那软被替凤青鸾继续往上扯了扯,“不管怎么样,看这毒瘟的传播速度,若不是你和樱离,恐怕皇宫真的已经一团乱。所以,二哥,这次真的很感谢你和樱离。” 说完,便故作潇洒地往帐蓬里行动。 凤青鸾看看天上的星星,又看看帐蓬里慕风的身影,再看看忙碌的段樱离,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获得了一个兄弟。 一夜就这样过去,因为上朝养成的习惯,慕风早早的就醒来了,发现凤青鸾竟然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坐在树下,这时候的天气还是很冷的,他的眉睫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慕风又往屋里看了眼,段樱离竟然坐在一堆死人里,双目紧闭,他的心蓦然揪紧,连忙过去摇动着他的身子,“樱离,你没事吧?” 段樱离揉揉睡眼,看清眼前的一张俊脸,轻轻一笑,“没事,只是累了。” “我抱你回帐蓬里休息。” “不不不,我满身都是毒,对了,你也别靠近我——”说着推开慕风,见他瞪着眼睛很生气的样子,她又笑道:“我是不会有事的,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卞连玉将我当成试药的药罐,结果我因祸得福,这几天我才知道自己几乎是百毒不侵,这种传染病,并不是人体自已造成的,其实还是一种毒药而已,因此我会没事的。” 见慕风还是固执地要将她抱出去,“你不想毒源扩大吧?这样的话我又得加紧研制解药,会更累的。我是百毒不侵,你可不是,我现在命令你,出去!” 她如此固执,慕风终是叹了口气,“好,但是一会儿,你要陪我一起用膳。” “好的,我也很饿了。” 慕风终于被段樱离推出来,却发现凤青鸾还是没有醒来,想到刚才段樱离竟然睡在死人堆里,他心里就不舒服。 到了凤青鸾的面前道:“你还在睡睡睡,知道不知道樱离现在与死人为伴多可怜?还说要看着她,你根本就只顾自己睡。”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凤青鸾应该能听到,却还是紧闭双目,慕风不由地推了他一把,“不要装了,快起来,天亮了!” 凤青鸾的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好在身上裹了软被,似乎并没有摔伤,但是倒在地上的他依旧没有声音。慕风见状,立刻将他扶起来,“喂,你怎么样……樱离,樱离!” 段樱离刚刚洗了手,这时候忙跑出来,“什么事?” 目光落在凤青鸾的脸上,发现他双唇青紫,立刻意识到什么,立刻走过来替凤青鸾把脉,期间凤青鸾一直昏迷不醒,慕风的神色凝重,待段樱离把完脉,忙问,“他怎么样?” “他感染了毒瘟。” “什,什么……”慕风没想到,昨日还和他打嘴仗的凤青鸾,今日会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与段樱离对视了眼,都发现彼此的心情沉郁,忧心忡忡。慕风先将凤青鸾抱到帐篷内的榻上,又拿来毛巾替他擦脸,段樱离则替他检查脖颈为后背,果然出来了如同闪电形状的红色络线,的确是中了毒瘟的最明显标质。 向来冷静的段樱离,此时再也冷静不了,捂着脸好半天不说话,慕风将她的双手扳开,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慕风心中大痛,将她拥入怀里,“没事,没事,凤青鸾是南诏的皇帝啊,是真龙天子,他有真龙护体,会吉人天象的。” “真怪我没用,是我连累他……” “樱离,我会救他的,别难过,我会想办法救他的。” 这话真的起到了些许安定的作用,段樱离道:“你真的有办法吗?” “你忘了,我有给你带来起死回生的药丸。其它的都在国师府,玉姬应该还没有用完,如果这一颗不够,孤再派人去国师府中多取几颗来。而且那个虞老头不是还在吗,我一定撬开他的嘴,让他和你一起研制解药,总之,他一定不会死的!” 这么一说,段樱离终于冷静了些,将之前慕风给的那粒药丸拿出来,却又犹豫着并没有给凤青鸾服用,因为还没有搞清楚药性。 又道:“慕风,你不要靠我和凤青鸾太近了,你在院子里等着,我会随时告诉你他的情况,但是……” 因为段樱离一直在赶他,这让慕风有些无奈和烦燥,他忽然把她扯到怀里来,狠狠地吻住她,段樱离挣扎了几下却觉得他愈抱愈紧,只好不再挣扎,直吻到她几乎要晕倒,他才放过了她,“樱离,你听着,若你出事,我也活不了,至于凤青鸾,他是因我东夏之事才至如此,我理该照顾他。” 他拿来纸和笔,“写方子吧,该如何救治青鸾,又要如何照顾,便把他放心交给我,而你,全心全力的去研制解约。” 段樱离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开了药方,剂量却是非常的大,“这个方子是我这两天才想起来的土方法,但是或许能够救他的命。所有这些草药,并不是煎来吃的,而是要将他泡在药水里,温火烧这些药材,火不能停,水温不能凉,要一直一直,这么泡下去,泡够四十八小时。” 说到火温的控制,段樱离忧心地道:“温度小了,起不到作用,若是中途水凉了,毒瘟反而会入到人体更深,温度高的话,又会烫坏皮肤,这些红色络脉若是破了,只怕大罗神仙也难救了。这个法子,这几天我没有功布,便是因为各方面要求太严格,成功的机率太低,慕风,我真是不放心交给别人。” “什么别人?交给我就是由我亲自照顾,你放心,水温、火候,都是由我亲自来撑控,绝对会把他的病给‘煮’没了!” 段樱离还是很担忧,“可是你的伤——” “大丈夫男子汉,受伤流血这等小事,根本无碍。” 段樱离点点头,终于同意如此的安排。不由自主地握起了凤青鸾的手,想到之前他以为辟毒丹可保他无虞,却原来是过于自信了。又想到凤青鸾这几日与她一同在死尸堆里来来去去,却无一声怨言,愧疚的泪水便落下来,又道:“请一定想办法,把青鸾中了毒瘟的事瞒住,否则会在南诏国引起轩然大波。 但是又要通知信得过的人,早做准备。” 慕风点点头,“只是,谁才是他信得过的人呢?” 段樱离想了想,“如果能够坚持泡药液,一天后他会醒来,到时候由他自己决定通知谁吧。慕风,我就把他拜托给你了,我现在马上去研究解约。” “好的,你去吧。” 其实慕风看到段樱离眼底的暗影,知道这几日他必是累坏了,只是如今,他不能劝她休息,他也劝不住的。 好在晌午时分,太医院的太医大多被调到这里来给段樱离打下手,配制解药的进度迅速了很多。 另一方面,慕风让人在屋子里支了一口大锅,把凤青鸾泡在锅里的药液中,灶下生起了火,他果然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控制火候和温度。期间段樱离来了几次,试温度都觉得正好,顿时放心很多,又在凤青鸾的耳边说:“青鸾,你一定要挺住,你知道,你是不可能死在这里的。” 而城里的大乱,此时也平息下来。 贺一过及徐蔚分别来禀报,说虎山烽火点燃之后,果然有一支队伍直接杀向上京,却在半道被他们拦住,而持了半块盈月玉玦令的人,去调取八万铁骑,被当场识破抓住,实在让人没想到,这人居然现化名秦昌的人,他是秦玉的弟弟。 这件事倒有些在慕风的预料之外,要知道当时秦玉等人在上京街市与凤青鸾的人打了起来,结果凤青鸾的人杀了上京之百姓,到现在杀人者还在牢里扣着呢。慕风本来的猜测是,那秦家既然是来到上京,恐怕是来投靠东夏的,很有可能为已用。 却没想到,秦家之人,如今早已经被凤羽拉拢了。又想到那秦玉,居然还暗中约见他,曾谈过合作的事,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半分的诚意。 可惜的是,这次的事情,跑掉了西凌和凤羽这个始作俑者,而国师关尚,则一直没有没来禀告玉郡那班人的处理情况。 慕风在听他们禀告的时候,一直在关注着火候,好在为了凤青鸾的面子,段樱离倒是贴心地在大锅前拉了一个帐帘,挡住了众人的目光。   ☆、377.佛堂之火 贺一过道:“这次的事,破坏了他们的春雷计划,令人后怕的是,圣上的月盈玦令居然为人所盗,恐怕宫内有奸细。” 陈章道:“不错,这次的行动,玉郡的队伍因为离城太远,没有来得及攻过来,也是圣上将时间算得精准,若是再晚一至两天,恐怕事情就难办了。现在玉郡的队伍大概已经得到了城内的消息,开始回转玉郡。” 这些事,慕风都已经想到了,否则也不会轻易就破了这次的行动,唯一让他担忧的只是,国师关尚没有来向他禀报有关事宜燔。 “贺一过,陈章,你们先回宫里去,全城的戒严可以取消,众朝臣也恢复日常办公,平时的事便由你与慕相国一起处理一下。孤要在这里处理瘟毒的事,你们若是没有天大的事,也少来这里,万一染了毒瘟带出去,事情则无法控制了。” “是,圣上,只是圣上,您要保重贵体呀。” “放心,我会没事的。” 想了想,又招贺一过前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贺一过点点头,“好,微臣明白。” 那日之后不久,静妃娘娘贺兰兰,便找了个理由将徐微言抓了起来。如今皇后不在宫中,后宫之中贺兰兰自认为最大,抓了徐微言后便严刑拷打,折磨得她半死不活。可是不管贺兰兰说什么,徐微言都不承认,最后竟差点死于暴室中,就算到了生死关头,徐微言还是咬紧牙关,所有的罪行都被她自己否定。 徐蔚得知后,曾两次闯入到佛堂中来,求慕风饶命,慕风嘴上答应了,好像并没有放过徐微言的意思窠。 段樱离虽然忙碌,却也关注着他的事情,悄悄地拦住徐蔚问了下,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日便有意无意地问慕风,“那徐微言到底是徐将军的女儿,你却这样待她,所为何事?” 慕风想了想,道:“当初你跑出宫外,宫内却死了个宫女,那件事有将你牵扯在内,有人故意引了鸣凤公主去你住的地方找你,虽然被凤羽的人拦住,但那日若是没拦住,你可就凶多吉少。再后来,我得知,原来是你们曾经见过面,因此她知道你住在哪里。 还有件事,我的盈月令玦向来随身佩戴,就算真的有奸细在我的身边,也没有办法把它从我的身边拿开。唯有一次,我们一起弹神仙曲……” 段樱离明白了,当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又道:“你打算杀了她吗?” 慕风摇摇头,“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她的命保住了。” 徐微言被打发回娘家闭门思过。 另一个人的命也暂时保住了。 他结结实实地泡了四十八个小时,用掉的草药别人一辈子都用不完,他总算醒了过来,始一醒来发现自己被煮在大锅里,惊讶错愕之下,他差点就就淹死在锅里,最后被慕风一把提了起来,他的眼晴里布满红血丝,连向来保护的很好的头发,此时都有些许的纠结,与凤青鸾刚刚睡醒的精神相比,他倒更像是个病人。 “樱离说,你可以出来了。” 说着他将他扯起来,同时将一条毯子扔到他的身上。凤青鸾自觉得精神好极,马上裹着毯子尽量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跳出来,“我怎么会在锅里?樱离呢?” “她还在忙着研制解药,你自己去问他吧。” 慕风说着打着哈欠往帐蓬里走去,身子才刚刚挨到榻上,就立刻陷入到深睡的状况。凤青鸾看到灶下的火,闻到房间里弥漫的药香,大概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有点腹诽老天爷的不公平,像他这么强壮的人,本来是不应该病的啊! 他换上一套精神的衣服,神采奕奕地来到院子里,就见段樱离正端着一锅子药粉,见到他,锅子差点掉到地上去,好在凤青鸾及时地接住。二人目光相对,段樱离的眸子里慢慢地溢出了泪雾,“青鸾,你,你醒了。” 凤青鸾点点头,“是的,像我这么强壮的人,自然会挺过来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眼前一黑。他想尽力支持,感觉到段樱离叫了他一声,他想答应,却是软趴趴地跌倒在段樱离的身上。段樱离吓得哭叫起来,边给他把脉边大声哭泣,慕风从睡梦中被吵醒,走出来看到这情景,知道段樱离此时大抵已经是崩溃了。 凤青鸾带给她的狂喜,还没有维持几分钟,就又让她陷入绝望…… 慕风道:“药呢?药呢!” 段樱离这才想起来,慕风曾给他一颗起死回生丸。她总觉得这药丸有什么不对,里头太多大补和稀罕的药物,其配比方式大异寻常。但这时眼见凤青鸾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好拿出那药丸,喂进了凤青鸾的口中。 之后,依旧是慕风将凤青鸾抱回屋子里休息,之后便又出来,想要安慰段樱离,却见她已经又到了一群死尸的中间,现在研究解药是头等大事,诸位太医此时也都是默默地做手中的事,段樱离没时间和慕风说话,慕风找了个太医问,“这两日,到底研究的怎么样了?” “回圣上,很困难, 看死去的病人,五脏剖开时完好,但再继续剖开,却可以发现肝和心脏深处都有黑色的毒血。这毒与别的似乎不同,倒像是从内从外发散,到发现人已经中了毒瘟的时候,其实病已至后期,很难治疗。” 太医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太医,还有雾姑娘,此时说不定已经中了毒瘟,只是还没有发作出来而已。微臣劝圣上,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剩余的事交给我们好了,万一我们都中了毒瘟,圣上便将这里永远地封闭起来吧。” “孤,已经决定与樱离同生共死,其他的话不必多说,全力配合樱离研究解药,是救孤,是救凤青鸾,也是救你们自己。” “是,微臣等,会竭尽全力。” 眼见着解药研究没有结果,凤青鸾被“煮”了两天,依旧没有治好,段樱离又入魔了似的研究解药,慕风觉得自己的伤情似乎有点恶化,他叫太医替自己换了伤药,然后主动回帐蓬里休息,这种关键的时候,他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能也倒下去。 那粒起生回生丸当真是好,第二日凤青鸾就醒了,并且就好像从未中过毒一样,除了面色有些许苍白,并没有其他不适。 唯一一点让人比较意外的是,他从前都是喜欢坐在院子里,看着段樱离忙出忙近,自清醒后却总是躲在帐蓬里,对于外面的事不闻不问。段樱离只以为他是病刚刚好,所以精神不好,替他把脉数次,并未发现异常。 不过他醒了,总是好事,也证明那个药丸的药效果然厉害,慕风让人去了国师府,将剩余的药丸拿过来。 这时候,京卫同知蔡成的调查也有了答案,除了这个佛堂附近,上京城内至周围并无人感染异症,而且感染异症的人,此时也都聚集在佛堂内,慕风听后,好半晌没言语。十天后,段樱离已经瘦了好几圈,关于那起死回生的药丸也有仔细的研究,的确就算是有方子,药材也难以集齐。 这一日,凤青鸾却忽然向二人告辞,说来接他的人,此时就在佛堂外两里处等待,又叫段樱离与慕风不要相送。 段樱离总觉得心中不安,然而自己身处危险之地,现在凤青鸾的病情好转,他要走,她是万万没有理由留住他的。但还是叮嘱,“你回宫后,一定要让老太医天天替你把脉,稍有不适就要好好调理,我记得南诏奉京城内,有一个藏在明阳巷里的小医馆,里头的大夫已经过了百岁,大家都叫他百岁老人,当年卜青牛对他的医术甚是推崇,回到奉京后,一定要请他为你再诊治一下。” 凤青鸾点点头,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如果他欺负你,你就去南诏找我,我会给你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住最好的,气死他。” 段樱离噗嗤笑了,“看到你还能说笑话,我就放心了。” 慕风亦道:“一路保重。” 却又道:“六月中旬,东夏会广邀各国元首,会就未来的发展而举行一次大朝会,届时就各往未来的发展有个共识,希望那时候,您能以南诏皇帝的身份参加这次大朝会。” 凤青鸾想了想道:“无论如何,一定会给你这个面子,就算报答煮了我两天两夜,我还你的恩情。” 慕风道:“也谢谢你及时通知樱离有关毒瘟的事情,要不然我此时也有很大的麻烦。” “彼此,彼此。” 凤青鸾说离开就离开了,离开的让段樱离和慕风都意外,觉得他像一阵狂风,忽然吹到这里来,本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再与这狂风好好的周~旋一阵子,这阵狂风却又倏地消失了。而段樱离也终于这些天的连续运作晕倒在慕风的怀里,慕风看了眼佛堂,的确是有太医也染上了瘟毒。 慕风将那些起死回生丸收了起来,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一颗,当天就带着段樱离回宫了,而所有的太医及先前染病的人,依旧留在原地。 傍晚的时候,佛堂起了一场大火。 因为废弃的佛堂离人群聚集区较远,所以这场熊熊的大火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也没有人去救火,只是有偶尔路过的山民听到火中凄厉的呼救声。到第二日清晨,被派去检视的官兵,脚踩在黑色的残怛断壁上,嚓嚓的响声及偶尔冒出的一点小火花,都已经召示着这场大火后,佛堂的人并没有生还者。 方鱼冷冷地命令官兵,从别处运来黄土,将整个佛堂深埋,成了一个大大的坟塚,但却并没有立碑。 但愿多年后,这个大坟塚会变成无害的一片沃土。 段樱离清醒的时候,也是这一日清晨。她发现自己居然在皇宫中,顿时吓了一大跳,“我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 慕风的唇紧崩着,背对着她,好半晌才答,“佛堂着火了,他们都死了。” 段樱离只觉得眼前一黑,不顾一切地从榻上冲下来,到了他的面前,与他面对面,“佛堂怎么可能着火?所有人都死了吗?太医们呢?” 慕风用平静的神情,掩去眸子深处的一抹痛色,“全部都死了。” 段樱离拍拍自己的脑 袋,她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晕倒时,佛堂里的其他人在做什么,她只知道她送走到凤青鸾,而其他人肯定都在全力以付的研究解药,他们跟她一样,日以继夜,有三名太医染上了毒瘟,但他们并没有放弃,而是眼巴巴地等待着她研出解药来。她还记起来,昨日慕风将那起死回生丸便问都要走了,明明说好用那药丸去救染病的三位太医的,他却把药丸都收走了。 这时候,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是你对不对?是你杀死了他们!你跟凤羽一样,采取了残酷的封锁毒源的办法!是你杀了他们!” 慕风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问,“卞连玉被你带走后,并没有死对不对?你把他藏起来了,他在哪里?” 段樱离无法掩盖自己的失望,抹了把泪水道:“他已经死了。”   ☆、378.关玉姬回朝 “可是到了佛堂这么久,我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我本来以为你迟早会告诉我的,但是直到现在你也没有告诉我他到底去了哪里?樱离,他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就不会出现毒瘟,他也不会懂得感恩图报,他只要活着,一定会再弄出灾难来,你一定会告诉我他在那里,我不能让毒瘟再度散播开来。” “我让凤青鸾将他关了起来,目的是为了让虞老头儿研制解药,你说所有人都死了,那么,虞老头也死了?” “那个老头,他不会配合的。” 慕风说着,想起大前天,在段樱离忙着研制解约的时候,他则亲自审问虞老头。其实在佛堂这么久以为,慕风从未停止审问他,只是虞老头死倔,就是不开尊口。最后慕风下了狠心,说要一点点的将他凌迟处死,还要将他家少爷卞连玉也凌迟处死,在垛了他几个手指后,他没交出药方,却像疯了似的说,你们用了起死回生丸没有? 告诉你,没有解药,根本就没有解药窠! 一定用了吧?告诉你们,那丸药是不能吃的,吃了后会有好戏看的!慕风想到服下药丸的凤青鸾和关玉姬,心中涌起一股怒血,几下将那老头打得牙齿基本原掉了。但是老头依旧是疯笑,那双眼睛仿佛是恶魔的眼睛,根本已经失去了人性。 在慕风带着段樱离离开佛堂的时候,老头早就被慕风杀死了,他隐隐觉得那起死回生的药丸或许并不是好东西,从老头那双恶魔般的眼睛里确定了。所以将药丸全部都收回,按照之前中了毒瘟的人,最后的发作时间来算,后面中毒的三位太医,生死也就在这一两天之内燔。 而解药依旧遥遥无期,慕风因此做出了后来的决定,或许老头终究是说了句实话,这种由疯子研究出来的毒瘟,根本没有解药。 他只想速战速绝,虽然残酷了点,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 段樱离有点不敢相信,慕风真的做了,但是看他的神情,也知道这便是事实,一时间竟然愣怔住。 “樱离,对不起,我知道我让你失望。”慕风喃喃道。 段樱离轻轻地压住了他的唇,“你说的对,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你这么做,是对的。” 慕风猛地将她扯到怀里,紧紧地拥着,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却已然明白彼此了。于段樱离来说,慕风此时的做法再正常不过了,他为人君,只是为一方百姓负责。于慕风来说,段樱离此时的心情他也能理解,一个明明很熟悉的人,做了令她感到陌生的事情,的确是需要适应。 以后,他们没有再提佛堂毒瘟的事,毒瘟没有扩散,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而这件事仿佛成为了二人之间的一个伤疤,从此之后再没有提过,就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因为宫里的御医都死于此次毒瘟事件,宫里于是举行了新一届选拔御医的大赛,一时间,东夏国上下趋之若鹜,段樱离做为这次的主审兼太医署代总管,一时间忙了起来。慕风也因为要处理春雷事件的后续事情,常常在朝堂从早到晚,回到甘泉殿往往是很晚了。 段樱离如今是住在太医署内,二人竟有好几天没有见面。 那日,是皇后从国师府回来的日子。 慕风亲自去宫门口接,因为害怕她身体未痊愈,回到寝宫后宣段樱离为皇后把脉,甫一见她,段樱离便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这关玉姬恢复的也太好了,面色红润,眸光有神,就是那一头黑发,似乎都根根饱满,水亮的如同一匹黑缎子,腰肢还是纤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好的如同天天都在发生喜事。 她不知道段樱离进宫掌管了太医署,这时候疑惑地看着慕风,笑笑地问,“圣上已经纳了新妃吗?怎么都没有通知臣妾?” “哦……”慕风刚要说什么,段樱离已经接了过来,“皇后,臣妾现在是代为掌管太医署,并没有成为皇上的新妾。” 关玉姬连忙道歉,“是本宫太唐突了,雾姑娘不要介意。” 段樱离道一声,无事,便将手指搭在了她的脉上,慕风的神色格外凝重,须臾,段樱离的神色也略微缓和,向慕风道:“皇后脉象平和,果然已经痊愈了,恭喜圣上,恭喜皇后,一切都好。” “樱离,是真的吗?” 段樱离见他如此紧张,心头竟然有些微的不开心,但依旧和言悦色地道:“自然是真的。” 慕风暗中吁了口气,又道:“那真是太好了。” 段樱离见状,就微福一礼,告辞了。 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发现慕风正神情担忧地与关玉姬在说些什么,关玉姬则一幅很幸福的样子。 段樱离的心很不舒服,无精打彩地回到太医署,望月兴叹,难道男子真的都是见一个爱一个?以前还可以为自己找个借口,慕风是失去了记忆。现在他的记忆恢复了,连这个借口也没了,见他对别的女子这样好,她就觉得自已好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兴冲冲地找到了自己的家,推开门,却发现家里早已经没有等自己的人。 一 阵风吹来,段樱离不由地咳了两声,便觉得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转头看,慕风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 “吃醋了?” “嗯。”段樱离不想撒谎。 “你知道吗,国师走了。” “什么?” “我今天刚刚得到消息,国师失踪了。” “失踪?” 慕风点点头,“虽然是失踪,但是按照我的推测,只怕已经是遭遇不测。国师与关静、玉姬,都为了东夏付出很多,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都是东夏的大功臣。所以我实在是愧对国师一家。樱离,玉姬是皇后,是已经嫁给了我,我会好好的照顾她的。” 段樱离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接受不了,很不客气地道:“怎么照顾?用你的身体?你的爱情?你的一切去照顾她吗?即是如此,你又跑来招惹我做什么?你本已经休离了我,现在你我都是自由的,若没有那个所谓的爱情,我们之间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樱离,对不起。” 段樱离更加难过,“你向我说对不起?为什么?你是有什么决定了吗?” “樱离,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只是……” “要不,你只是想享齐人之福?慕风,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段樱离越说越伤心难过,将身上的斗篷扯了塞在慕风的怀里,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门死死地关住。慕风在门外站了一阵子,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段樱离那晚是哭着入睡的,想到造化弄人,她终究是要与别的女子共享慕风,或者是她退出……但是一想到要与慕风分开,她的心就如同碎裂般的疼痛,可是若要她与别人同享他的爱,她亦是接受不了。 究竟是谁的错呢?关玉姬没有错,她有资格嫁给慕风,慕风又有错吗?如果不是失去记忆,或许不会发生这种错,可这世间又哪有“如果”?是她自己的错吗?或许是她自己错了,上世已然受过爱的折磨,这世为何还要如此义无反顾? 泪沾湿枕,她第二日醒来后,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 慕风在此后的三四天里,却都没有再来看她。 倒常常让官红俏去探看段樱离,官红俏的回复总是,“她很好。” 想到这个结是无法解开的,慕风也只能沉默着,避免去想这个问题。很快,就到了春花灿烂的三月,这一日,宫里有些调皮的宫娥就扎了风筝来放飞,无论从宫殿的哪个方向看,都有风筝在天上飞,一时间,刚刚下朝的朝官也都驻足观望。 关玉姬见状,就提议,不如干脆举行一个风筝大赛,风筝飞得即高,又好看的,选出第一名,赏予适当的金子。 宫里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死气沉沉一阵子了,关玉姬的提议受到了慕风的同意,当下让关玉姬亲自主持这件事。 懿旨传达到太医署,段樱离道:“太医署太忙,再说都是些男子,没兴趣糊那风筝,因此不参与这次的大赛。” 传旨的人却道:“不参加也可,一万两的赏金,便由太医署出了。” 现在的太医署,才刚刚又招了些新的太医进来,从每个人身世背景的考察到医术的认可都是项很大的工程,段樱离也的确忙得脚不沾地。闻言便怒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们就是不参加,有本事让皇上过来把我们杀了。” 传旨的人将段樱离的话如实传达给了关玉姬,关玉姬冷笑,“她想死,那还不容易……只怕死到临头,她却又怕了。” 段樱离整日避在太医署中,很少出去,一时间倒是清静得很,当然她指的是,如果没有人刻意来打挠的话。她那天正在检查新进来的一批三七,就听得外面几个小太医行礼,“凤大人您来了,今儿要拿什么药?” “代总管呢?” “她在忙。” “我去见她。”随着说话声,凤羽已经轻车熟路地来到她的面前,“为什么我每次来,你都要躲着我,我至少也曾收留过你,你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有点过份了吧?”他的神情云淡风清,仿佛只是与一个相熟的朋友说话。 段樱离即是知道,那春雷之乱乃出自他的手笔,又怎会想与他多接触呢?不过这时候,却也只是和言悦色地道:“不是躲着,是真忙啊。哪像凤大人,每日里无所事事,替那些练伤了身体的侍卫们跑腿拿药。” 凤羽也不反驳,和声道:“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便是如此设刺我,也没什么,你若有一天忽然不讽刺我了,我倒不习惯了呢。” “你——” 段樱离随便抓了几福药在他的手中,“走吧。” 凤羽也真是不多留,拿了药和小太医们打过招呼,就出了门。段樱离吁了口气,忽然想到,不知道九扉皇后离开了没有,该是早就离开了,凤羽现在不知又在策划什么新的阴谋,他每日给受伤的侍卫跑腿拿药,莫非是侍卫中有他的眼线? 她心里这样想着,便让一个小太医给慕风送伤寒药的时候,替她传了个纸条儿,看了纸条上的内容,慕风也真是有些担心,立刻找人暗中排查侍卫中的奸细,过了几天,还真是找到几个,砍了头。 那天凤羽又来抓药,笑道:“圣上忽然对侍卫营发难,该是你的主意吧?” 段樱离装糊涂,“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大家都懂,凤羽这次依旧是抓伤药,伤药抓好后,便递给凤羽,凤羽刚将药提到手中,便微微一抖,药居然掉在了地方。他皱了皱眉头,俯身去捡药,接着却倒在了地上,好半晌没声息。 段樱离以为他在玩什么把戏,轻轻地踢了他两下,没动静,才让人把他扶起来,检查之下,发现他的胳膊不知为何,居然有数道凌厉的伤口,引发旧疾,伤处已经化脓,段樱离仔细地替他清理,重新包扎后,便让他躺在太医署的临时客房里休息。   ☆、379.国师遇难 晚上的时候,凤羽才醒来,发现自己重新被包扎过的胳膊,唇有不由自主露出一抹笑容。段樱离端药进来,正好看到他的笑容,嘲讽地道:“你这伤口倒是怪异的很,如何伤的?还有胳膊上那些划痕,像是女人的指甲划的吧?” 凤羽的笑容收敛了,极度的尴尬,仿佛被她看透了所有。他站了起来,道:“我先走了。”说完,竟连药都没喝,逃也似的离开了太医署。 凤羽从宫里出来,直接回了凤府。 想到段樱离最后的嘲讽,他到底还是有些难过的,因为受了伤很不舒服,打算回卧房休息一下,推开门却发现床上已经侧卧了一个人,薄帐帘上透出那人的影子。 凤羽掀开帐帘,果然看到了段芙蓉,她正用那双妖媚的眼睛看着他,还眨巴眨巴。 “不是告诉你了,没事不要往我这里跑吗,我会去你那里找你。” “可是,你已经十天没去了……” 段芙蓉说着,便上前搂住了凤羽的脖子,凤羽闷哼了声,脸色微微一变,段芙蓉微怔了下,“你受伤了?” 凤羽白着脸坐在榻上,“芙蓉,我累了,想要休息,你也请回吧。” “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也不由凤羽再说什么,她连忙查看他的伤势,发现以前被她伤过的手臂竟然又受了伤,而且伤的还不清。段芙蓉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我们果然是要做夫妻的,我残了,你也残了,我们这样都残了的人才是真正的相配。” 凤羽听得刺耳,干脆闭目养神窠。 听得她又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凤羽如同睡着了似的沉默着。 “是不是你杀你的好义父的时候,弄伤的?” 凤羽蓦然睁开了眼睛,瞪着她。 段芙蓉却是捂着唇笑得千娇百媚,“你一定在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告诉你啊,你那点弯弯肠子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 你义父一直没有回到玉郡,而你呢,则是携天子令诸候,假传圣旨,借你义父的名誉调配左右玉郡的众人与军队,我猜,你义父对东夏极其忠心,否则他就不会用二十六年的时间来助慕风完成复辟之事。 就算他真的有什么不满,断不可能起兵谋返,这样做的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等于前面二十六年都白费了,最后还要落个反贼的名声。 你与你义父意见分歧大,你若想控制玉郡,必须让他死。而玉郡的人还不知道国师已经去世了,只当他依旧在皇宫中。我猜,为了以防万一,你过几天就会制造一起皇帝杀人案,或者放风出去说,国师被皇帝杀了,你做为他的义子,便可打着复仇的大旗,公然带领玉郡与皇帝做对。我说的对不对呀?” 深影中,凤羽忽然掐住了段芙蓉的脖子,“我杀了你!” 段芙蓉不但不反抗,反而对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掐得越用力,她便笑得越深,终于他放开了手,段芙蓉呛咳喘吸了一阵子,才笑着道:“凤羽,你不是要杀了我吗?你杀呀,你杀呀!” 说着她撒泼地爬到了凤羽的身上,头撞在他的怀里,一幅你不杀我你就不是好汉的模样,凤羽被折腾的快要崩溃,蓦地将她推开,“行了!别闹了!” 他无奈的样子,终于使段芙蓉感到几分快意,呵呵地笑着说,“凤羽,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不敢杀我,你这辈子都不敢杀我,因为你有个很大的弱点,你想得到权力,而我现在是唯一可以帮你的人。” 说着,她用自己那一双铁制的锋利假手,解开他的衣裳,轻轻地抚在他的胸膛上,“凤羽,你以前总是很想要我,很想很想……还记得那时候,你为了想要娶我,而做出的傻事吗?现在我人就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反而不动心了呢?” 凤羽只觉得那金属划在肌肤上的感觉令人发冷,他猛地将她拥在怀里,轻轻细细地吻了一会她的唇,她的眼,直到她呼吸急促起来,身子发软,他才停下来,“之前,鸣凤公主不是死在宫里了吗?最后怎会不了了之?萧彻还把你扔在这里回国了,你们的皇后也不过如此,毕竟是女人,做事难以周全。” “是你太小看皇后了,你当那鸣凤公主是怎么死的?萧彻并非无功而返,他是带了封信回去的。” “哦,信里是什么内容……” 段芙蓉像蛇一样,窝在凤羽的怀里,显出几分欲~求不满的样子,眼眸幽怨,“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吗?” 凤羽笑道:“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再吻吻她的额,“你就告诉我吧。” 段芙蓉最喜他这种企求的语气,满意地笑了下,接着道:“那鸣凤公主在皇宫里的时候,就是嚣张跋扈,她很看不起皇后,觉得她原本应该是萧彻的妻子,最后居然二嫁给今上,乃是天下最不要脸的女子……” 说到这里,她不忘点评一下,“有句话说的倒是好,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段樱离所交的朋友,也都与她差不多的德形。” 凤羽皱了皱眉头,不喜她把话题忽然岔开,她却又继续道:“为了此事,鸣凤公主没少明里暗里给九扉皇后使绊子。要知道现如今,那老太后还都活着,萧旦虽然是皇帝,可他向来病弱,后宫之事虽然也被皇后一把握在手中,可老太后毕竟是萧旦的母亲,有些事老太后还是能够插上嘴的。 这鸣凤公主便因此,使九扉吃了不少暗亏,但是她表面对鸣凤公主宠爱得很,所以鸣凤便以为,九扉是怕了她,也是滥好人。这次西凌来使,明明并没有商定两国联姻的事儿,是那九扉皇后数次在鸣凤公主的面前,有意无意提起东夏国君以前的诸般风~流事,又说其相貌天下独一份的俊美…… 再加上萧百恋总是述说起有关段樱离的事,两相之下,这鸣凤公主对慕风产生了相当大的兴趣,最后居然在老太后面前说要嫁给慕风,一来二去,这鸣凤公主竟然被九扉诓到了西凌,并且嫁给慕风。 鸣凤公主在西凌的时候极受宠爱,连萧旦也是给足她面子,到了东夏后,却是屡屡受挫,特别是后来知道慕风虽然相貌俊美,但内里却无情得很,她便有了回国的打算,并且秘密去人给老太后,让老太后找个借口接她回国。可是这封信……” 段芙蓉笑得诡秘,“这封信最后,却被九扉皇后截获,她不想再让鸣凤这个小煞星回国,所以就想法子让她死在这东夏的皇宫里。” 其实这个答案,凤羽并不觉得惊奇。 皇室子孙意外死亡,无非就是皇室中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罢了,若仔细想起来,倒也好的理解得很。 “可惜萧彻一直被禁在客栈内,等他出来客栈的时候,第一声春雷的事件已经结束,他入宫后,不但没有得到皇帝的礼遇,甚至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到。是贺一过接见的他,说是此事已经处理过了,并且有九扉皇后的信为证。” 凤羽点点头,“大概是将萧彻困在客栈的期间,慕风将这件事查了出来。” “还不是段樱离那个贱人,她看出鸣凤公主身上,还有第三处空心针的针眼,其实就是当初鸣凤公主在看杂耍的时候,你派去的人混在其中,给了她一针,她当时并没有发现,只觉得某处刺痛了下,那毒是慢性子的毒,当天晚上发作了,但是被关玉姬那贱人派了卞连玉去救治。 好在那位小倩姑娘,接到你的命令之后,又在卞连玉给她煎的药中,下了另外一种毒,因此才最终将她杀死。只是小倩那姑娘也是倒霉,因为关玉姬害怕由自己担罪责,居然差点杀了小倩姑娘。” 这件事,凤羽倒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人的手,其中之事如今讲起来是非常简单,但当时鸣凤公主之死的过程,可以说是很复杂,应该是非常难以查清楚。 段芙蓉又道:“慕风和段樱离不知道怎么查清了这件事,或者说其实只是猜测到,却并没有清楚地知道每一步。萧彻看了慕风给他的那封信,却是九扉皇后写给萧彻的,说此案已经清晰,鸣凤公主是因为心情不好而致自杀。 萧彻当然不信,觉得敷衍,但这笔记的确是九扉皇后的,因此他回国去求证,但是我觉得萧彻这家伙真傻,听说慕风原本是要把鸣凤公主的尸体让萧彻带回去的,后来萧彻拿了信直接走人,而慕风则将鸣凤公主的尸体葬在冰室中,即尸体仍然保存。” 凤羽基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想,如果我是慕风,必定会很谦虚地将鸣凤公主的尸体归还,运回国去由老太后的人亲自查看死因。再加上东夏这边的供词,老太后必定能明白,其实是九扉下手杀害鸣凤。我要是九扉,必定拒绝这个提议,那么便是侧面向慕风承认她其实与鸣凤公主的案子有关。她等于被慕风拿住了把柄……” “正是如此,所以萧彻这次其实一无所获。” 凤羽想着这其中的关窍,露出一抹冷冷的笑容,“我义父说的对,一直以来,可能我真的是太小看慕风了。” “慕风只是运气好一点而已,他很快就会败给你的。” 段芙蓉又像蛇一样的攀上来,主动去亲吻凤羽的唇,凤羽躲不开,闷哼了声,“我受伤了。” 段芙蓉面容一冷,坐了起来,将已经凌乱的衣裳重新整整,看看凤羽胳膊上的纱布已经又渗出红色的血迹,她不但不心痛,反而漠然地说了句,“没用!” 下了榻,她道:“我会等你,但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凤羽,别让我生气。” 说完,她婀娜地移动脚步,开门出去了。 * 段樱离在太医署从白天忙到黑夜,倒暂时忘却了感情上的纠结,她很喜欢现在现在这份工作,虽然医生多数来自于卞连玉,可是偶尔想起卜青牛,有空的时候翻了很多正统的医生,倒将卞连玉的医术渐渐地进行了融汇灌通,一时间如同心胸大开,醍醐灌顶般,将之前许多不明白的问题又搞清楚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有一天,慕风再次问起卞连玉之事,段樱离才道:“卞连玉是被关在离佛堂不远的一户农户家里。” 当天,慕风立刻派人去找卞连玉,回来后得到的答案却是,卞连玉早就被一个年青人接走了,根据农户所描述的形貌判断,接起卞连玉的,分明便是凤青鸾。 “既然是凤青鸾接走了,那便没什么了,大概是有些惜才吧。” 但是慕风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二人话不投机,没说几句又是不欢而散。 三月下旬,冰雪已经消融干净,到底都是幅春光明媚的样子,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化开了温暖,压抑的冬日终于过去,清晨起来,段樱离也是在院子里踢踢腿,伸伸腰,鼻端萦绕着百花的香味,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好日子。 也就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又出了件血案。 却是皇后关玉姬身边的一个丫头,不知道什么原因死去了,有人看到她的尸体,说苍白而瘦弱,似乎是得什么暴病死去的。 关玉姬哭了两天,便将这个丫头厚葬了。 之后又平静了一阵子。 倒是前朝的事情又渐渐地紧张了起来,国师失踪了一些日子,尸体竟然从皇帝放酒的冰窖中找到,人已经被冻在冰块之内,从眉毛到眼睛到每一根汗毛都看得很清楚,最重要的是,后心之处插着一把华丽的匕首,那匕首上还镶嵌着红蓝宝石,一直就非东夏之物。 然,经过查证,那把匕首却是大食国的进供之物,这种东西都是在册子上有记录的,若是皇帝没有赏给别人,那么一般情况下只能是皇帝自个拿来用了。 很快便传出了一个谣言,说是慕风贼喊捉贼,早就将国师杀害,并且将尸体冻在冰窖之中,试图掩盖真相,没想到最终暴露。 得到消息的凤羽,当天便立刻出了上京,直奔玉郡而去。 三天后,他以国师关尚的义子身份,将玉郡迅速地接管在手,并且不再听从皇帝的指示,而皇帝之后派去玉郡的人,此时都被抓了出来就地正法。玉郡就此,成为了凤羽的掌中物,他自封主上,将玉郡的事安排妥当之后,又带着两个侍卫回到上京,说是要迎国师的尸体回玉郡。 这一日,正是国师将要出殡的日子,关玉姬已经哭的晕倒了好几回,关静则一直在一旁安静地跪着,国师的葬礼不可谓不隆重,并且慕风亲自表彰了他的功绩,还要给他建立功责碑,而国师的陵墓也划归在皇陵附近。 可是就在官材要抬出的那一刻,凤羽披麻戴孝的走了进来,一进来,便有官兵上前围住,慕风恰也在场,他本是要亲自送国师一程的。 这时道:“不得无礼。” 凤羽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径直到了国师的棺材前,恭敬地嗑了三个头,这才道:“圣上,国师的尸体不能葬于上京,做为义子,我要将他带回玉郡安葬。玉郡那里的百姓及官员,都希望能够亲自送国师一程,而且国师一定也会选择玉郡安息。” “此言诧异,国师一辈子为东夏付出全部的精力,上京才是他应该安息的地方。” “若是我今日,非要把国师带走呢?” “那可别怪孤不给你面子了。” 二人皆不肯后退半步,争锋相对,关玉姬尚未想透,这凤羽怎敢如此大胆?于是道:“义兄的好意本宫能够理解,但是,我父亲去世,你这个义子可以做主,我们做为亲生儿女自然更有权做主,义兄,我当然是希望父亲能够葬在上京的。” 说着扭头看关静,关静却是一语不发。 “义妹,你可知,他是你的杀父仇人!”凤羽目光冷冷,逼视着关玉姬。 “真相还没有相清,义兄如此说为时过早。” “义妹,你是不愿与为兄站在一起了?” “我即是嫁给了圣上,便是圣上的人,这世无论何时,我该与圣上站在一起。” 凤羽怔了怔,终是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义妹,既然你都这样决定了,我这个义兄还能说什么!”   ☆、380.关玉姬怪病 虽然在葬礼上有这个小插曲,国师毕竟还是顺利安葬了。安葬时的隆重及声势浩大,自不在话下,只是凤羽在葬礼上据理力争,不顾得罪慕风也要为义父讨个公道的事情也传播开来,一时间,凤羽倒成了不畏权力生死的大孝子,玉郡诸人对他赞誉有加,连之前还持着中立或者怀疑态度的人,此时也都站在了凤羽这一面。 凤羽并没有离开上京,躲避慕风,而是依旧住在凤府。 若说他不怕慕风杀他是假的,只是他断定,慕风如今不敢杀他。当天晚上,他在段芙蓉那里喝了很多酒,得意地笑着,“我凤羽,终于还是有这一天……” 段芙蓉也极高兴,笑道:“这次的事做得极漂亮,我会如实禀告九扉皇后,或许你们之前没有合作成功的事情,可以继续。而且你现在掌握了玉郡,即不听从皇帝的昭令,这玉郡便等于是你自己的,九扉对玉郡可是垂涎已久,相信你们若合作,必能成就一笔大买卖。窠” 凤羽听了,越说笑得开心起来,还不忘拧拧段芙蓉的脸蛋,段芙蓉嘤咛一声,倒在他的怀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 凤羽去喃喃地道:“等我,成功,你便是我的,我娶你……” 段芙蓉幸福极了,更将他抱得紧,不料却听他柔柔地唤出一个名字,“樱离……” 凤羽是极少喝醉酒的,因为他总觉得醉酒误事,醉酒可以让人说出真相,他总是控制自己喝酒,或者利用内功千杯不醉。但昨晚可能是过于开心了,居然在段芙蓉这里喝醉了,醒来的时候,他躺在段芙蓉的怀里,画面可谓是活~色~生~香,凤羽蓦然清醒,一下子坐了起来,看到段芙蓉也醒了,便问道:“我昨晚有说什么吗?燔” “还能说什么,只是说,你若是成功了,便娶我……没想到你的野心还是那么大,没想到你还是个念旧情的人,你知道吗?听了这话,我真是感动。” 凤羽赶紧穿起衣裳,道:“我走了,还有重要事要做。” 说完也不等段芙蓉再说什么,他便出了房间。到了街道上,阳光很明亮,他一下子似乎不能适应,便用手遮挡了下头上的阳光,便在这时,看到不远处有个明眸晧齿的女子,微笑地看着他,他的脸腾地红了,往四周看了下,幸好并不是站在花楼的前面。 “樱离,你怎么在这里?” “最近宫里进了一批党参,我瞧着货品太次,但是价格却比最高级的党参还要高上两倍的价钱,所以出宫来查查这件事。” “吃饭了吗?” 段樱离还没有回答,他又道:“正好我早上还没吃饭,一起吃吧。” 说着便带着段樱离就近上了一座酒楼,要了间雅室,二人落座后,凤羽便自已做主点了些菜,自然都是段樱离曾经喜欢吃的菜。可能并不想破坏偶尔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凤羽也选择沉默,菜很快上来,段樱离见到这些菜式,却并不觉得开心。 “看来,你为了我,果然付出了些心力,这些菜似乎都应该是我爱吃的菜。” “难道不是吗?”凤羽将筷子放在她的手中,段樱离却并没有吃这些菜,而是道:“今天能让我点菜吗?” “当然。”凤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叫人把这些菜都撤下去。由段樱离点了许多菜,都是些精致的菜式。 段樱离笑道:“我曾经喜欢的菜式,都是我所爱的人喜欢的菜式。但是现在,我忽然发觉无论何时,人还是不能够失去自我的,所以我现在不再顾忌别人喜欢什么,而是要在乎自己喜欢什么。凤羽,你我认识这么久,就算不是朋友,也有些别人不曾了解过的情谊,如果我用这情谊,劝你放弃现在所做的事,你会愿意吗?” 凤羽苦笑一下,“你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出宫,并不是要买什么党参,而是特意来找我的吧?怎么?慕风怕了?” “他并不知道我出来找你。” “呵呵……你即是来此,便是知道我住在哪里了?你看到我皮肤上的伤痕,便知道我与谁在一起了吧?段樱离,为什么你总是不肯为我保全一下我的尊严呢?”凤羽端起酒杯,一口将杯中酒喝干,“你来找我,总是为了他。” 段樱离也将杯中酒喝干,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樱离,我们不要谈这件事,我们好好的吃顿饭,算我求你了。” 段樱离站了起来,“这些菜,是我为你点的。” 凤羽的目光落在这些菜式上,脸色蓦然变得很难看,这些菜式他知道的,不一定是这一世他喜欢的,却是上一世,每餐必点的几道菜。 听得段樱离又道:“你慢慢吃,我便不奉陪了。” 她说完便要走,凤羽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为什么?慕风的心里,只有他的江山,他的美人,他将你扔在太医署,任你自生自灭,就算你为他付出多少,也不会得到相同的回报,你这是何苦呢?” 段樱离笑道:“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吗?只你要没死 ,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东西,我便会破坏。当年我从凤青鸾的帝后大典上逃离,众人都以为,我是为了慕风而放弃了凤青鸾,事实上,不过是我无意间从凤青鸾那里得到消息,知道你不但没死,还成为了大历赫连勃勃的谋士。 凤羽,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阻止你,让你这生,爱而不得,追求不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我想慕风一定是明白,我对他还是不够爱,所以才这样对我。但实际上,他如何对我,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段樱离说着这话,眸中却有痛色一闪而没,她已经习惯了在凤羽的面前说狠话,恨不得将每个字都变成锋利的长剑,狠狠地扎在他的心里,将他全身都洞穿无数个透明的窟窿。然而当她说出这样的狠话时,似乎又找回了那种仇恨的感觉。 是的,从未原谅他,不打算放过他。 她说完,只给凤羽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就走了出去,“凤羽,你听着,我即是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便马上会告诉慕风,你若是聪明人的话,该当知道如何做。” 她离去好一阵子了,凤羽却还愣怔着,她的话真的像一桶冰冷的凉水,将他从头浇到脚,他以为他就算没有化掉她冰冷的心,至少也已经将那颗心温暖了,却原来根本不是这样。他握着酒杯噗嗤地笑了出来,一口喝干杯中酒,段樱离,既然我们爱而不得,那便记住彼此的痛吧。 段樱离,你不公平! 凤羽那日,喝得烂醉…… ……国师死去了,最伤心的莫过于关玉姬,她连续哭了好几日,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终于又病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慕风心中愧疚,便总是陪在她的身边,还让段樱离来照顾关玉姬,理由是新来的小太医医术实在有限,他不放心。 关玉姬很是善解人意,醒过来后,便要求慕风去上朝,或者去批折子,总之让他去忙自己的事,有段樱离陪她便好。 慕风深深地看了眼段樱离,便离开了。 关玉姬道:“段樱离,你明白的,慕风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我父亲惨死,他这辈子都会对我好的。” 段樱离点点头,“娘娘说的是。” 关玉姬从榻上下来,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再看看身后段樱离的侧颜,忽然有自惭形秽之感,将梳子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她缓声道:“你过来。” 段樱离应声到了她的身边,便觉得她眸中闪过一抹深沉的寒意,段樱离心头微禀,随着关玉姬手中的梳子狠狠往她的脸上梳来,她猛地后退摔倒在地上,所幸得那梳子并没有触到她的脸,她连忙后退了几步,“娘娘,您这是何意?” 关玉姬道:“我想划花你的脸!” “你——”段樱离实在没有想到,她会说的这么直接。 关玉姬又道:“你以为刚才,你真的可以躲开吗?告诉你,你躲不开,不过是我终究要顾着圣上,他若知道你的脸花了,必定不会放过我,我在他那里的些许好感,便也就没有了。你放心,因为他,我不会伤害你的,但是终归有一天,他会不再爱你。” * 关玉姬的病势在当晚又沉重下去,慕风匆匆赶到的时候,关玉姬正将药碗摔向段樱离,“是你,是你要害我!我才不要吃你的药!” 汤汁溅了段樱离一身,慕风见状却从她的身边一闪而过,到了关玉姬面前,将她轻拥在怀里,“你怎么样了?” “圣上,你看!”关玉姬将衣袖扯起些,便见到她的胳膊上都是红红的瓶盖大小的斑点,乍看起来非常的吓人,“我下午虽然觉得昏昏沉沉,但也只是寻常的风寒罢了,吃了她的药以后,却变成了这样,说不定再过一会,就会曼延到脸上,我等于是毁了容!若是如此,我不活了!” 慕风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斑点不会曼延到脸上,还有,娘娘并非风寒入体,而是患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其实在喝我的药之前,这斑点已经出现了吧?只是娘娘并没有告诉圣上。” “你胡说!你胡说!”关玉姬像是气急了,气喘吁吁的恨不得扑上来将段樱离吃了一般。 慕风道:“那这到底是什么病呢?” “我只知道这像是一种热毒,而我给娘娘用的药,也是清热解毒的,只是药效一下子难以发挥,才会有看起来病势愈发沉重的样子。” “圣上,您不要信她的花言巧语,她仗着自己懂得医术,便随意诓人。这里还有许多小太医呢,我要他们替我诊治,但凡是心地善良的医者,是绝不会骗人的,而且他们都是段樱离选拔出来的,自是对段樱离感恩戴德,想必也不会故意的乱说害他们的代总管,所以我要求验证。” “圣上,您要相信我,这种病势很是奇怪,相信小太医们不一定能够依断准确。”段樱离可不希望再有别人插手,否则这事会越来越麻烦。 关玉姬听闻,哭了起来,“圣上,我父亲刚刚才去世没 多久,看起来我也陪不了圣上多长时间了,这贱人,定会害死我。” 见她害怕的仿佛快要疯了,慕风只好道:“这样吧,就叫小太医也来诊断诊断,好让皇后安了心。至于樱离你,回太医署休息两日,皇后娘娘的病,暂时不用你管了。” 既然他如此说了,段樱离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点点头,“是。” 段樱离回到了太医署,另外两个小太医则奉命去替关玉姬诊治,把脉结果是,关玉姬只不过是受了风寒,但因为误食药物,不但没有将风寒赶出体外,反而浮于体表,若继续下去,只怕最后的结果是皮肤溃烂流脓致死。 关玉姬服了两名小太医开的方子后,第三天身上的红斑消失。 段樱离听到这个消息后,似乎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甚至也根本没有责问两名小太医,反而是整天留在药房,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   ☆、381.药出了问题 一天晚上,段樱离正在配药,她这些日子总是配药到深夜,便见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一礼,“代总管大人,圣上要您去明月阁一见。燔” 段樱离放下手中的药,这小宫女看着有些面生,她心生紧惕,道:“你是哪宫的宫女,以前没有见过你。” “奴婢以前是粗使丫头,最近才由红俏姐姐调到甘泉殿伺候。” 听到官红俏的名字,段樱离心头的那点疑虑又打消了,便随着小宫女往明月阁而去,到了阁内,却见一盏灯笼挂在角落,光线昏黄,灯下却并没有任何人,桌子上的棋盘倒是凌乱的,仿佛刚刚还有人在这里下棋,这会子却离开了。 段樱离走进来,凝眉观看桌上的棋盘,赫然发现上面有几缕血迹,微微吃惊之下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身后的小宫女却忽然出手,在她的脖颈后面敲了下,她闷哼了声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是被几个丫头的说话声吵醒的,渐渐地看清围着自己的便是别宫的几个丫头,此时正疑惑地议论纷纷,“这不是代总管大人吗,您这是怎么了?” “是啊是啊,您怎么睡在这里?” “唉呀,你的唇角……” 段樱离抹了把自己的唇角,手上沾了红,略有腥气,放在鼻端闻了下,心里略惊,却尽量镇定地站了起来,“没事,我没事,你们都去忙吧。” “啊呀,这是一个人吗?” 随着这丫头的叫声,众人把目光落在段樱离身后的石桌下,原本她坐在那里的时候,挡住了里头那人,现在她一起来,里头那人便无所遁形,那人脖子上染着血,面色苍白,双目圆睁,原本清秀的面容此时看起来可怕极了,死不瞑目的样子窠。 段樱离也吓了一跳,再回头看身后的宫婢时,见她们都是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两步。段樱离叹了口气,蹲下身将那女子的尸体从石桌下拉出来,仔细检查伤口,然后发现她的脖子处有两个血洞,竟似被人生生地吸干了鲜血造成的。 正在这时,关静已经带着人过来了,见此情景,不由分说便让人把段樱离给抓了起来。因为事情重大,段樱离先是被带到了慕风的面前,二人在这种情况下相见,慕风依旧云淡风清,似乎眼前的人,只是个与他没有多少关系的女子罢了。 “代总管,你自己说,是怎么回事?” 段樱离心中不快活,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却也知道此时生死关头,只能狠狠地瞪了眼慕风,这才道:“是有个小宫女来喧我,说是圣上邀我去明月阁相见,去了之后被人打晕,醒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旁边的关玉姬噢了声,“那小宫女是何人?” “说是刚刚由官姑娘提到甘泉殿伺候的,我并没有问她的名字。” “那你还认得她吗?” “自然是认得的。” 关玉姬道:“圣上,单凭一面之词难以取信,现在既然有人证,不防让她找出那个人,替她做证,也觉得将这可怕的罪名错压在谁人的头上。” 慕风点点头,“好。” 过了片刻,甘泉殿的丫头们就全部都到了,段樱离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始终没有指出是谁,末了,只得向慕风道:“她并不在这些人中。” 官红俏这时道:“最近甘泉殿并没有新进入宫女,那宫女如此说,显然并不是甘泉殿之人。” 这时候,有个丫头端着汤药来送给关玉姬,段樱离一眼看到这个丫头,便指着这女子道:“是她!昨晚是她假传圣旨到了明月阁的。” 她此话一出,便是慕风也变了颜色。 而女子也吓得几乎端不住药碗,立刻跪了下去向关玉姬和慕风求情,“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呀,昨儿婢子整夜都在圣上和皇后的身边伺候,根本就没有出过宫,奴婢怎么可能去假传什么圣旨呢?根本不是这样!” 慕风之所以变了颜色,亦是因为,他的确能够证明这个丫头,昨晚整夜都在。这段时间关玉姬都在亲自画图,就是将国师生前所立功劳,用作画的方式表达出来,然后将会装裱于国师陵墓外陵内。轮到最后一幅,却是国师死亡这件事的图,关玉姬觉得自己画不出来,所以央慕风来画。 慕风感念国师生前之恩德,是以整夜都在做画,而关玉姬便与这个叫做茶花的奴婢在旁伺候,未曾离开。 这时茶花被段樱离指证,说是假传圣旨,显然是段樱离乱指了。 关玉姬见状,眼中浮起一抹泪雾,楚楚可怜地道:“臣妾知道她恨我,却没想到如此之恨,什么罪名都往臣妾的头上扣。若是昨晚臣妾不是恰巧与茶花陪了圣上整夜,今日这种指证臣妾如何辩白?所谓奴之罪,主为祸首,若臣妾无法辩白,恐怕以圣上对代总管大人的信任,臣妾今日便是以命相搏,也难保清白声誉。” 关玉姬越说越伤心难过,一时间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儿去,那茶花见状也跪下哭,“娘娘您别这样,身体才刚刚好,这样要哭 坏身体了,若圣上要责罚奴婢就责罚吧,奴婢宁愿被圣上责罚,也不想让娘娘如此伤心难过呀。” 这一主一仆说的情真意切,闻者心酸,见者流泪,若不是段樱离对自己的记性还是很有自信的,几乎也要怀疑是自己冤枉了他们。 慕风的眸子里也满是茫然,又问仵作,“死者的死亡原因有没有找出来?” 仵作答:“死亡原因乃是失血过多,对方很是残忍,用空心的管状物体刺入血管取血,使受害人全身血液流尽而亡。” 这时候,被一起抓来的最先发现段樱离的那几个宫女一齐道:“奴婢们发现代总管大人的时候,发现她唇角有血迹,就好像喝了人血似的。” “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 “住口!”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似乎段樱离如何解释也不通了,恰在这时,又有几个太医院的小太医求见圣上。 慕风让他们进来,便道:“你们这时候见孤,是有什么事想根说吗?” 几个小太医跪下,显得有些惊慌害怕,偷眼看了段樱离一眼,才道:“圣上,发生了这种事,我们想有些事是不能再瞒了。” 说着他们从怀里拿出数十张纸,双手呈给慕风,“这是我们从代总管的桌案上发现的,上面研究的是起死回生之法,其中便有以人的鲜血为药引的方法。其实这些天,代总管都在研究这些事,小的们觉得很不妥,但惧于代总管的权力,因此都不敢多说什么,可是如今,眼见着有人被取血而致死,小的们害怕再隐瞒下去,还会有人遇害,所以不得不站出来说明一切,还请代总管不根怪罪小的们。” 慕风原以为,这些小太医看在段樱离亲手将他们提拔上来,这种时候会替她开脱,不料他们却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他狠狠地啪了下桌子,冷哼了声。 这时候便道:“研究起死回生的药物,乃是孤下的命令,至于人血药引这事,没有听代总管提过。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情代总管有错,现在将代总管押入天牢,等待发落。至于此案,孤会亲自查个水落石出!” 段樱离却忽然道:“圣上,此案无须续查,此刻便能够真相大白。” “且说说看。” 段樱离道:“先说说这个叫做茶花的婢子,微臣自信自己不会认错人,但是此人又的确陪了圣上与皇后整夜,那么便有两个可能,若不是人皮面具做崇,便是宫里还有个与此人相貌一样的女子,微臣请求立刻搜宫,不能让这作崇的小人逃掉。” 关玉姬听得有些心惊肉跳,却笑道:“段樱离,你未免过于自信了,你现在可是杀人的凶犯,圣上为何根为了你而大动干戈?到最后若没有结果,那岂不是怡笑大方?” 段樱离冷冷地道:“我只是说出方法,若是圣上不肯,我也没有办法。” 她接着道:“第二,微臣最近的确在研究有关起死回生药的事情,想必圣上是清楚的,而且我的草稿上并没有写什么血药引之类,这些是他们理解错误,我是说,这世上本没有起死回生的药物,若真有这种药服,服食之恐怕后遗症良多,有可能发展成嗜血的怪物。” “前些日子,便听闻有一名宫女死去,亦是全身血液流尽,此事却被皇后压下,并没有多大的水花。相信圣上也看出来了,此次这个宫女与上次那个宫女的死法基本一样,这是一个连环杀人案。” 段樱离说到这里,就算慕风再笨也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只是还是难以接受,好一会儿,她才道:“因此事牵扯到药理,死者死时情景诡异,不是一般的案子。所以便由代总管参与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关玉姬听闻后,吓得脸都白了,“圣上,这是为何?” 慕风道:“此事就先这样,代总管,孤要看到你的答案,若是到最后,你给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孤还是要定你的罪。” “谢圣上信任。” 有这么多人指证段樱离,依旧让她逍遥法外,众人对于段樱离实在有说不出的害怕,特别是前去指证段樱离的那几个小太医。回到太医署后,几个跪在她的面前嗑头,“求大人饶命,我们,我们是猜测错了,并不是真的要去告发您呀。” 段樱离也不多说,只让人将他们全身都搜了一遍,结果是每人身上都有两张五百两大额银票,要知道在太医署,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五十两,就算是段樱离,若单纯只拿俸禄,每年也不会超过二百两,这几人身上都是一千两,若是从宫中出去,回到民间,这已经是富翁了,能什么都不做就吃个半辈子。 在银票面前,几人都吓得禁了声。 段樱离将银票自个留下了,让他们写了供词画了押,看了证词才知道,这三个果然是受到不明人士指点,才跑去告状的。 可惜那人脸上蒙了黑巾,并不能认出那人是谁。 段樱离看三份证词都差不多,知道他们没再撒谎了,缓缓道:“太医署自从毒瘟事件之后,的确是很缺乏人才。 你们几个医术都不错,只可惜,我们所根的人才,不但是医术高明,心性品德更要禁得住考验,如你们这般没有原则,为钱财而胡作非为,将来由你们给后宫宫嫔诊病,岂不是要惹出大乱子,现在我根将你们关到牢里去,并在你们的脸上刺字,使你们一辈子都不能再给人诊病。” 段樱离说完,也不顾那几个人的哭喊,便让人把他们拉出去了。 他们刚刚出去,慕风就来了,然而段樱离见了慕风,却并不请安下礼,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慕风的心仿佛被她一双清冷的眸子洞穿了,异常难受。 “樱离,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应该知道,那起死回生的药有问题。” 慕风脸色变了几变,颓然坐在椅子上,“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次皇后生病,我替她把脉已经知道她的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我这段时间便是一直在研究解药,但是没用。我这次帮不了你。” “樱离,对不起,我——” “你不必说对不起。” 段樱离说到这里,忽道:“慕风,如果我让你在我和关玉姬之间二选一,你到底会选谁?” “为什么偏偏是关玉姬?为什么不是玉妃、或者是徐微言?而偏偏是关玉姬?”慕风的眸中迸出几抹兴味,“樱离,你又吃醋了。”说着,他伸手想要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来,段樱离却避过了他,往后退了两步,“我是认真问的,若是有一天,你必须在我们二人之间选择一个,你会如何选?” 慕风盯着她的眼睛,他知道她是认真问的,可是这个问题委实不是他想回答的,沉吟半晌,他道:“玉妃是国师派到我的身边来的,她的目的不过是随时探听有关我的消息,然后传达给国师,我已经让她住到国师府去,代孤侍于灵前,以后她都不会出现在宫里了。” “徐微言也被送回家去了。剩余的妃嫔,孤都会安排她们走,只是玉姬,我请你还是要救救她,她是国师唯一的女儿,她为了我去大历宫中五年,现在她的父亲去世了,唯一的依靠便只有我,我不能这么绝情。” 段樱离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纤指却是抚上他额心的一缕玫红,“我刚刚听说千年不死虫的时候,真是好担忧,害怕你就此离我而去了。后来,我听说这种东西原来是以情为食,可是这样的它,并没有战胜你,反而被你战胜,可见你果是个多情之人。” “你想说什么?”慕风握住了她的手,觉得那手冰凉。 “你即是对我如此深情,便求你对我再深情些吧。”段樱离说着,将自己轻轻地送入他的怀中,“慕风,我要你爱我,只爱我一个人。” “是,我只爱你一个人。但是玉姬——” “不要再提她,她患此症,已经等于是死人了。” “不,不,樱离,求你救救她。” 段樱离猛地将他推开,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若是爱她,为何心中却又舍不下别的女子?他若是不爱她,那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始终生死相随?她似乎明白他的想法,但此时她却又不想明白,人生在世,总是要有许多的选择,既然他不能做选择,便让她替他做个选择好了。 想了想她道:“你舍不下她,是因为你不知道她现在有多可怕。今晚,我们便去看看她。” 其实最近还有个传闻,就是关于皇后宫里闹鬼的事儿,丫头奴才们都吓得一入夜就不敢出来,可是关玉姬宫里到了夜里也禁宵,除了皇帝能够出入自由,其他人被重重守卫隔在外面儿。所以这鬼的事儿,始终也就是个影子,并没有人能够抓到实据。 段樱离随着慕风入皇后寝宫后,慕风便叫人不要去告诉关玉姬,他自行到寝宫旁的书房里去休息,宫婢奴才们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底也不敢多问。   ☆、382.太让我失望 二人到了书房后并不点灯,借着月华向窗外观察着,听得段樱离小声道:“其实最近除了被发现的尸体,还有几个失踪的宫女,虽然拟了很好的理由,说是被‘派出宫去’,可是就我所查,根本就没有出宫,而死去的两人,推算死亡时间都是深夜子时,根据这个病征,到了后期,恐怕需根杀人以宣泄对鲜血的欲~望,所以我推断,子时必有动静。” 不知道慕风是有些紧张还是怎么回事,他忽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那力度让她几乎要痛叫出声,然而看到他目光里的愧疚之色,她忽然有些理解他了。 可是,现实即便残酷,还是根面对的燔。 二人再不说话,默然地等待,直到子时,忽然看到黑暗中出现一条白色的影子,轻飘飘的如同鬼魂,她在院子里头逛了一圈,便往宫婢所住的房间而去,段樱离道:“肯定是她,她又根去伤害人了。” 二人从书房里出来,躲在柱子后头继续观察,却见门吱呀地开了,白色的影子居然又出来了,后头还跟着个小宫婢,此时那小宫婢显出几分兴奋,“娘娘,您真的要赏赐奴婢吗?可是奴婢并没有做什么让娘娘开心的事呀。” “你没有给本宫惹麻烦,就是做了让本宫开心的事了,来吧,跟本宫来,本宫会把一整套的黄金头面送给你,将来你年龄到了,出宫后找到良人出嫁的时候用得到。” 月华淡淡地洒在院子里,关玉姬便往月光明亮处站了站,“这月光真好,本宫特别喜欢,真的很喜欢。”她的甲套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再加上烈焰红唇的深浓妆容,使她显出几分妖异。 她往湖心亭的方向而去,向那宫婢招手,“来呀,来呀。” 那宫婢便着了魔似的,随她而去,至湖心亭的曲桥上,她站了下来,向那小宫婢笑道:“便在这里吧,这里是最美丽的,冬天可以看到最干净的月亮,夏天可以看到最美丽的睡莲,所以这里是最好的归宿,像青青她们,也都是在这里离去的呢。窠” 小宫婢有点听不懂,“娘娘,您说什么……” 小宫婢才刚刚问完,只见官玉姬蓦地抬手,手路两根锋利的玉笛,因为一头削得很尖锐,所以两根玉笛轻易地就插入了小宫婢的脖子,鲜血从玉笛里流出来,小宫婢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皇后,嗓子里咯咯地响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子在关玉姬的掺扶下,缓缓地倒在桥上。 脑袋正好是伸在桥的外缘,脖子上的鲜血便流到湖里去,随着夜里清冷的湖水一晃,一抹深红过后,湖消又清澈了。 关玉姬用纤纤素后掬了一把鲜血递到自己的唇边,一会儿心满意足地长吸口气,唇角沾着数缕鲜血。 虽然段樱离早已经向慕风阐明此病征,但是亲眼所见还是令他吃惊。 二人从暗影里走出来,慢慢地走到了关玉姬的面前。 关玉姬终于发现了他们,初时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走近,待看清是慕风和段樱离的时候,她仿佛受了惊吓般,忽然往后退了几步,并且惊慌失措地道:“不是我,不是我要杀她的!”她想了想,忽然又向慕风奔来,整个人扑在他的怀中,“不是我杀的,是恶魔,是恶魔……圣上,我好害怕,我这是怎么了……” 段樱离提醒道:“慕风,她会咬人的,你听说过僵尸吗?所谓的起生回生药,不过是把死人变成僵尸而已。” 慕风感觉到扑入到怀里的身体,温暖,柔软,除了她唇上的血腥,提醒着他,她刚才是杀了人,可他实在不能相信,她已经变成了传说中的僵尸。他只记得,这起死回生的药是他找来送给关玉姬的,若她有事,那么他亦是罪魁祸首。 他轻轻地替关玉姬拭去唇边的血迹,“玉姬,没事的,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抱起了她,她也像孩子般乖巧,静静地伏在他的怀路,经过段樱离的身边时,段樱离看到她的唇角挂着恶毒的微笑,正在看着她。 段樱离的心便慌了。 关玉姬被送回卧房后,听得慕风对段樱离道:“去把那具尸体处理了,别让人发现,我根在这里陪陪玉姬。” “是。” 段樱离又回到湖心亭,看着那具尸体,脑海里却另有了计较。 第二日清晨,慕天赐正准备上朝,就看到段樱离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慕天赐有些疑惑,便走了过来,“雾姑娘,何事?” 段樱离道:“想必慕相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知道我对圣上的心,想必慕相国应是能信得过我。” 慕天赐点点头,“老夫自然是相信雾姑娘的。” 段樱离道:“此事关乎东夏未来,请慕相国随我走一趟。” 慕天赐应了声,二人一前一后往内宫而去。 内宫之大,总有些地方是被忽略的,常人不去的地方,比如这间练武室,以前是做为冬季练武之处,现在却做了停尸房。然而里头除了慕风让段樱离处理的,昨晚死去的那个婢子的尸体,还有七八 具水淋淋的尸体,这些尸体都已经僵硬,然而保存良好,可以从衣饰看出来,都是宫婢。 “慕相国,看看这些死去的宫婢有何特异之处。” 慕天赐仔细地看了一圈,神情略微变色,“她们的体内都已经没有鲜血。”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段樱离说着,走到最前面一具尸体前,道:“这人宫婢名叫莺歌,是最先失踪的宫婢,离现在大约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的尸体与所有后面这些尸体一样,被沉在湖心亭内,昨晚我才派人,秘密将尸体都捞出来,停放在这里。” 慕天赐嘶地吸了口气,“这是谁做的?” “是谁做的,反而是在其次,莺歌这具尸体沉塘已经一月有余,身上却没有任何被鲜儿咬伤的伤口,甚至尸体也完好无损,没有丝毫痛苦之相,甚至还有弹性,若是稍稍的清理干净打扮一下,看起来一定像是刚刚睡着的样子。” “雾姑娘的意思是?” “这些尸体依然如生。” 慕天赐怔了怔,笑了,“姑娘说笑了,尸体虽然没有腐烂,或许是因为湖心亭底的水冰凉,而导致尸体不腐呢?段姑娘不会相信那种遥远的传说吧?” “我记得卜青牛说过,曾经有暴发过疫症,人死尸不腐,之后更会产生尸变,被咬之人如同发犬瘟,会产生尸变再度咬人,被咬过的人亦会如此,这样一来,就会周而复始,最终使所有人都染病,最后的最后,则是灭亡。” “雾姑娘,是否夸大其词了,老夫这么套年级了,尚未听说过这么可怕的病,况且现在这些尸体并没有出现变异。” “等到那时候,恐怕是晚了。”段樱离忧心忡忡。 “那雾姑娘希望老夫如何做呢?” “慕相国是圣上最信任的人之一,恐怕只有慕相国相劝,才能使圣上下定决心,将皇后处死。” “你说,这些人是皇后杀死的?” “正是。” “这——” “慕相国,这东夏的存亡,恐怕就在您一念之间。” 慕天赐见她说的郑重,终是点点头,“此事,我应下了。” “谢谢相国。” 慕天赐却又道:“那么,明天这时候,我们仍在此处相见。” “好。” 事情说定后,段樱离依旧忧心忡忡,且不说相国能不能说服慕风,只说这些尸体也是难以处理得很。她叫了几个奴才把守在这里,自己回到了太医署,翻着面前自己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忽然又想到,或许命运注定,一切本不该是这般模样,我逆天改命,将所有的事都改变,所以才会遇到这般的灾难。 又想,慕风与我之间,虽然皆知彼此有情,然慕风并不能更多的爱我些,而我所想得到的,这生终也是无法得到。 段樱离忽然捂住了胸口,这些日子累极,终是要引发旧毒了吗? 若是如此,死期恐怕近亦。 好一会儿,那阵疼痛终于过去,她坐在角落里,细细地绣着那戏水鸳鸯,上次慕风说她绣的鸳鸯太丑,她后来又多番练习,现在看起来已经好多了。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和着针线,一起绣进鸳鸯内。 当天晚上,慕风又来找她,她将手路的鸳鸯藏到怀里,清冷的眸子颇有些紧惕地看着他,慕风不由苦笑,抬头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你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段樱离抚着被打痛的地方,低语,“我想着,你最近的心,是在国家大事上,也是在关玉姬身上,却没有丝毫是在我的身上,你来找我,左右不过是为了别的事,总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即是如此,你不用对我客气,需要我做什么,直说好了,也免得我猜来猜去受煎熬。” 慕风终究还是被她说得心痛,借着昏灯的光芒细细地观察她的脸,发现她面色微有苍白,也不知是否最近给累的。默默地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段樱离倒是没有反抗,也不知这种场景还能在生命路出现几次,就将这所有的,都当成最后一次吧。 想到这里,她靠在他的怀里,道:“今晚的月亮好好美啊。” 慕风嗯了声,一时间沉默,似是不愿打破这和谐与安静。两人就好像是想要做梦的孩子,都不愿从梦路醒来。 慕风忽然道:“我记得,以前你很怕黑,睡觉的时候都要亮着灯,后来凤青鸾送来了一颗月光珠,倒解决了这个问题。那月光珠,你现在是不用了,我知道你是怕我多心,好在我终于找到一颗玉珠,竟有月光珠差不多的功能,而且玉珠温润柔和,不会伤害人,也不必晒日光,长年四季自动发光,这就送给你吧。” 说着从袖路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果见盒出里放着一只很漂亮油润的白玉珠子,神奇的是,这颗珠子光滑内敛,隐隐可见内里流光婉转,映得四周一片柔和的白亮。 慕风将珠子拿出来,放在她的手路,“喜欢吗?” 段 樱离点点头,“喜欢。” 慕风又道,“它还有个神奇的功能,你试试。” 说着拉着段樱离走到太医署的院子里,将珠子举了起来,慕风忽然引着她跳起舞来,段樱离一直知道慕风是很会跳舞的,他从前也会偶尔跳舞给她看,配合着伶仃几点乐声,就能舞出一段与众不同的舞蹈来。 可是他们从未共舞过,此时他轻轻地将她抱起,她的双脚便踩在了他的脚上,一时间只觉得四肢都被慕风所牵引,身子如同腾了云般,异常的舒展而轻巧,慕风看着她的脸,她则看着地上的影子,只觉得那影子倒像是一对并飞的蝴蝶,奇幻奇美,好像是从远古飞来的童话。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消之波澜。 段樱离的神思似乎飞越过了千山万水,飞越过了前世今生,就算经过了那么多的心碎,那么多的不完美,却依旧为了此时此刻而不悔。 待两人停驻,段樱离便在慕风的怀路,笑嫣如花,令慕风移不开眼睛,“樱离……”他轻轻地唤她,她亦是轻轻地应着,又道:“慕风,我爱你。” 这三个字,她早就想对他说了。 这时候,终于说了出来。 慕风吻上她的唇,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二人在月光下紧拥缠绵,彼此的呼吸聲那么近,听到彼此的心跳,再也不想分开。段樱离抛开矜持,释放自己所有的热情,直到慕风觉得自己根把持不住,才停上。段樱离知道他还有话要说,还有事情要叮嘱,她知道他今晚找她有事。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 “你想让我救关玉姬,我答应了。”段樱离请动地说。 “樱离……谢谢你。我已经将她关起来了,她不会再出来杀人,若你能为她研制出解药,治好她的病,我便将她送出宫去,会安排好她的后半生。樱离,我能做到,倾尽后宫,只爱你一人。你要信我。” 段樱离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我信你。” 直到天亮时分,慕风才从太医署离开,段樱离来到停尸房,赫然发现门口守着的太监都不见了,那些尸体也都不见了。她眼前一黑,暗忖一声不好,便往停尸房外面跑去,恰巧慕天赐与其子慕七正在过来,见状忙道:“雾姑娘怎么了?” “慕相国,慕公子,这里头的尸体,不见了!” 慕天赐赶紧往里头查看,一见果然如此,道:“莫不是被别人发现,将尸体带出掩埋了?” “不,不可能,没有谁会傻到将尸体的事揽到自己的身上。”段樱离说到这里,略有深意地看向慕天赐,“慕相国,原来你根本不赞成我的做法,想必,您也没有向圣上提起昨天所说之事。既然我们道不同,便不相为谋,慕相国又何必欺骗于我?” 慕七道:“雾姑娘,事情定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父亲……” 段樱离哪肯听他们解释,只冷冷地道:“那些尸体是有问题的,你们如此做,迟早会出大事。” 她不再多说,直接来到南书房求见慕风。 慕天赐与慕七也随后赶到,慕风一下朝便见三人守在南书房门口,让他们进来后,三人就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慕风听闻段樱离将湖心亭的尸体捞出来,劝说慕天赐劝他杀了关玉姬,眸光中便闪过一抹怒意。最终到底还是给了段樱离面子,明白尸体由皇宫中失踪可大可小,于是派人搜宫,对外只说是圣上丢了重要物件,需要找到,实际是让侍卫队寻找失踪的尸体。 慕天赐与慕七则表现的事不关已,再也慕风说了几句话就退下了。段樱离也准备退下,却听得慕风道:“你留下。” 待慕府二人出去,慕风道:“为什么?” “皇后,她已是没救了。” 慕风冷笑,“只是你不相救她吧!你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要救她,就算我对你承诺了,将会独爱你一人,你亦是不肯救她!樱离,你真自私,你太让我失望了!”   ☆、383.送药(二更) “不要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的身上吧!是你给她服用了起死回生的药物!聪明如你,又如何能不懂得,这世上哪有真正的起死回生的药!但你依然给她服用了,自私的人是你,为了你那该死的愧疚之心,你毁了她死亡的权力,现在竟然还要让她变成怪物!燔” “你——” 慕风气得脸色煞白,他实在怀疑昨晚与他共舞的,那个笑嫣如花的段樱离,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 段樱离却又道:“当初在佛堂,您一把大火将毒源彻底灭绝,那些太医都是与我并肩站在一处的战友,可是你轻易便毁了他们的性命。但是我知道,你做的是对的,那是最好的办法,所以我虽然心痛却并不责怪于你。但是现在呢?你明知道,若不将关玉姬杀死,后患无穷,你却如此优柔寡断。” 说到这里,段樱离的目光中更见痛意,“你是爱她吧?并不是什么愧疚,你是爱她吧?你根本就是很爱她!” 慕风心烦意乱,忽然向他低吼道:“滚!” 段樱离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跑了出去。 太医署,一盏昏灯下,段樱离还在仔细地研究着解药,但这是卞连玉的老仆研究出来的毒药,她现在甚至觉得,这药比卞连玉所携的毒瘟可怕多了。而且卞连玉所携的很可能只是药引,当初他身陷大牢,凤青鸾将他带出皇宫,果然他带有毒瘟,但是那时候,中者不过是一死而已。 只有服了这起死回生的药,才会变得不人不鬼,这一切,只是卞連玉与老仆虞老头安排好的的可怕的报复计划。又忽然想到,这二人都是医药方面的天才,但却未必有这样的机巧,他们的背后肯定还有别的黑手。 想到这里,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凤羽,除了他,还有谁能够安排下这种死局呢?也只有凤羽,看透了慕风,是绝不会杀死关玉姬的吧? 关玉姬不死,这诺大的皇宫,迟早变成僵尸横行之地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头脑昏沉,眼前发黑。 身子微微一晃,便倒下去,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跌倒在冰冷的地上,而是跌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段樱离的额上一层细汗,她勉强地睁开眼睛,似乎看到了慕风的样子…… 她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虚弱地道:“……慕风,不是我不想救关玉姬,是我救不了,我已经,已经尽力了,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话说完,手蓦然下垂,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榻上,有个人正背对着她在磨药,她只看到他的背影,却已经知道他是谁,却没有发现他此时正在掉泪,泪水掉在磨好的药粉里,他一边认真地制作着药,一边默默地流泪。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冰冷,没想到还会掉泪,他自己也觉得,没脸再见人了。 “凤羽,你在这里做什么?” 凤羽不动声色地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这才转过身来,露出往常那种令段樱离厌恶的笑容,“在给你做药。本来以为你到了太医署,好歹也是一方老大,应该比以前轻闲很多,没事时赏赏风景闻闻药材就好了,谁知道你竟然还能把自己给累倒了。” 段樱离哦了声,“你,有替我把脉?” 她知道凤羽也是懂得医理的,这时候便小声地问了句。 凤羽点点头,“是过于劳累了而已。” 他将手中的活儿放下,走到她的身边来,“段樱离,你可要照顾好自己,若是你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是不会放过慕风的。” 段樱离苦笑,“若我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你便会放过慕风吗?” 凤羽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不能替我想一想,半分都不肯。你心里只有别人,慕风,凤青鸾,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人,总之是没有我。半分都没有。”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埋怨了,不过也就是埋怨一下而已。 段樱离坐了起来,笑道:“我知道,你曾得到过卞連玉半部医书,因此习得一些医术,若我要求你与我一起研制解药,你愿意吗?说起来我们师出同门,而我也只是习得他的一部分医术,如果我们双箭合壁,说不定成功率会大大的增加。” 凤羽笑道:“我没兴趣,况且,我有更重根的事情要做。” 他的无情回绝,本就在段樱离的预料之路,这时也只是微微一笑。 凤羽想了想,道:“最近,不能来看你了,我要出远门一趟。” “你又想出了什么害人的点子?你这般为了害人而处心积虑,真的只是为了登上高位吗?说实话,你这辈子也算够风光了,你是南诏的三皇子,还曾是太子,又是赫连勃勃的谋师,现在又将整个玉郡握在手中,这任何一件,若是普通男子都难以做到的。” “一山还比一山高,况且,我最想得到的总是得不到,总要拿什么补偿一下吧?” 段樱离笑意更深沉了,“那你心里,最想得 到的是什么呢?” 凤羽毫不犹豫,将一粒药丸塞到她的口中,“我最想得到的是你。你若一切安好,我自是有所顾忌,这天下百姓便有些好日子过。你若出了事,我便要所有人都给你陪葬。你说这样,是不是说明你在我心中,乃是最重要的。” 段樱离想了想,点点头道:“这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得到我,你若是得到了我,便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凤羽没有反驳,只是忽然凝重地说,“樱离,等我回来。” “……嗯。” 她不知道他将要去何处,将要去做何事?可是,她会等他。 她等他,非是为了他,到底为了谁,她不愿承认。 …… 凤羽拒绝帮她研制解药,最后一抹希望便也破灭了。 这是卞連玉和虞老头共同研制的毒药,并且是要先服用了卞连玉的毒瘟,再服了虞老头的药,才会造成如此的后果。她的医术本就承自卞連玉,所谓青出了蓝而胜于蓝的事不是没有,只是她原本就是偷学,如何能够够胜于蓝呢? 那天,她拿了一剂丸药,求见慕风。 经过那日,慕风对她极为失望,又觉得她因为吃关玉姬的醋,而拒绝救她,实在也是陷他于不义,毕竟关玉姬是吃了他找来的药才变成如此,她不救关玉姬,便是让他一辈子受心灵的惩罚。他总觉得,她若是真的爱他,总会想出办法来救关玉姬的。 段樱离穿了一袭素净的青缎衣裳,纤纤细腰用同色缎带束住,显得干净利落,如同一朵在清晨刚刚绽开的喇叭花,只是那苍白的面色,还是让慕风的心微微一沉。本来他是冷冷地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幅仿若还在生气的样子。这时候却是坐不住了,几步便跨到她的身边来,将她手中的食盒接过来提在自己的手中,“你来便来吧,还提什么膳食?我是皇帝,我还能缺了吃的吗?” 他虽是心疼,话语间却总带着几分别扭。 段樱离笑得轻轻淡淡,“美的你,这食盒是为皇后准备的,我研究好了一剂药,想让皇后服用,只是这药有些副作用,服下后却是两三天都吃不下东西,因此在服药之前,可要吃饱才行,否则哪有力气与病魔做对。” 慕风神色微微一黯,“她哪会吃饭。” “那她这段时间在吃什么?” “她——算了,如果你能劝她吃饭,那也是功劳一件。”慕风说着,不由自请地将手往袖子里缩缩,段樱离眼尖,立刻发现异常,诧异将他的胳膊抓起来查看,才发现手腕之处包扎着纱布,但还是有鲜血渗出来,染红了纱布。 “你竟给她服用自己的鲜血……若是有一天,你身上再没有鲜血了,她又该怎样呢?那么便要杀人取血吗?” 她的语气又冷淡起来,心中便有些懊恼,原本是想与他好好相处一些时间的,这又要说僵了。 慕风似乎也害怕说僵,这时候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你这不是送药来了吗?或许你马上就会把她治好。” 段樱离笑着坐下,忽然道:“这瓶子里的花倒是很漂亮。” “是你在狱中结识的那个朋友孟坷,现在她被调来打扫书房,这花便是她采了,插到瓶子里,倒的确是赏心悦目。” “她啊……”段樱离微感诧异,想到她初识孟坷时的情景,那孟坷的所做所为,实是冰冷无情。这也正是,她虽出言将她从牢狱之灾里解救出来,但却并不与她亲近,二人见面如同陌路,却不料她终究还是有办法,竟到了慕风的身边。 犹豫了下,她还是说,“慕风,那孟坷,是我曾经的救命恩人,但却并不是我的朋友,我当时将她从牢狱之灾里解救出来,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她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她曾经杀害了自己的娘亲,她……” “可是,她前日里还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在我这里告御状呢,说她母亲死得很冤枉,求我给她做主,我已经请了京兆尹去查她家的案子,现在也快要有结果了。” 这时,有人禀告蔡成来了,慕风道:“想必是那件案子有结果了。” 段樱离其实知道这件事的始末,想到当时那孟坷的母亲,其实是死在自己的手中,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忐忑起来。 这时便道:“既然如此,我先走了。皇后服药的事不能耽误。” 慕风疑惑地道:“不听听蔡成的答案吗?” “不了,圣上若是信得过我,便请让我去见皇后吧。” 慕风点点头,“我当然信得过你。” 说着便叫了人来,带领段樱离去皇后的住所,出门的时候正与蔡成遇到,蔡成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怪异,段樱离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深,但终究也只是与蔡成点点头,便擦肩而过了。 关玉姬被关在她的寝宫内,窗和门,都用铁条封住,看起来就似是个华丽的牢笼。周围有守卫,却并没有伺候的奴婢,但是每隔几个时辰就会有奴婢过来送东西,吃穿用度依旧延皇后侍遇。 侍卫打开门,让段樱离进入内室,才发现内室也用铁条隔了起来,果然是一个华丽的牢房,段樱离坐了下来,将食盒里的食物拿出来,一一地摆到面前的矮桌上。不一会儿,便听到关玉姬匆匆跑来的脚步声,口路还欢喜地呼唤,“圣上!” 乍然见到的却是段樱离,她明显地失望,尖声道:“段樱离,为什么你要来?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皇后,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段樱离观察着关玉姬的面容,一段日子不见,她脸上便涂了二斤白粉般的苍白,但是那双俏唇经过鲜血的滋养,却是红得妖冶,衬着她的白衣黑发,倒别有一番美丽。不过在段樱离的眼路,她其实是一具行走的尸体而已,她早就应该死了,她却活着,这种逆天存在的事实,令她产生惧怕。 “送药,什么药?”关玉姬其实已经想到了什么,脸上略带惊喜,“是让我不要变成怪物的药吗??” 她说着坐了下来,她看看矮桌上的饭菜,倒是精致。 “这些菜,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 “你知道,我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我看到饭菜就想吐。”关玉姬说着,做出一个恶心的表情,又笑道:“你知道吗?每晚,圣上都会来这里,割开自己的手腕,让血流在碗里。你知道鲜血的滋味吗?特别是这个男子,因为想要保住你的性命,而付出自己的鲜血,使你能感受到他对你的深深的爱意,使你能够尝到他的血的味道,你知道,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吗??是从心里,段樱离,我现在才知道,他爱我。” 关玉姬说着,露出胜利的微笑。 在她的眼里,无论如何,段樱离都已经输了。 段樱离算着时间,道:“好,你不吃这些饭菜也可以,便吃了这粒药丸吧。吃了这药,你的病就好了。” “我不吃,我信不过你。” “你信不过,也信不过圣上吗?你是知道的,这里都被铁条封起来,若是没有圣上之令,又有谁能打开这道门呢?圣上便是已经验证这药的确是解药,才让我拿给你吃的。你不是说圣上爱你,那你有爱圣上吗?若是你不吃药,每天就还是需要喝人血,圣上的血迟早被你喝完了,还有,你看这些菜肴,难道你不想与圣上像普通夫妻那样,同坐一桌,取食这样的菜肴吗?” 想到自己若是不能治好此病,终究要像个怪物一样生活,关玉姬也变得犹疑起来,盯着段樱离讷讷地问,“这真的是解药?” “自是真的。我若骗你于我有什么好处?圣上也不会放过我的。” 听她这样说,关玉姬果然放心不少,纤纤皓腕伸出来,道:“说起来也是你害我,若不是卞连玉被劫走,我又何至于要落到向你求药的这个结果?他自会将我的身体调理好,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个可怕的蛊医,在我的眼里,他却是个好人。” 关玉姬说着,将药丸放在了口中。 段樱离见状,这才道:“卞家与关家争斗几代,最后一次关家胜利了,卞家却家破人亡,我不知道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卞连玉性格阴鸷,又成为了残疾人,只怕他与你初时时,便已经打定了不好的请意,你父亲最大的心愿便是复辟東夏,而他就干脆毁了东夏,让你父亲的愿望落空,所以就算他在宫中,也绝计不会给你解药的。” “你这么说,只是想让我感激你而已。我才不会,我关玉姬得到如今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我们关家为圣上付出这么多,如今只有我一个在享受富贵,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圣上就算为我做什么,也都是应该的……” 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有些不舒服,像是什么虫子钻到了体内,将她吓得尖叫起来,“段樱离,这是什么解药?怎会这样的难受?”   ☆、384.刺杀 段樱离道:“这是药物发挥作用的正常反应,你且近前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关玉姬见她不慌不忙,便以为这真的是药物的正常反应,再说体内被搅得难受,只是听从段樱离的话,将脸靠在铁栏上,让段樱离看她的眼睛。 “玉姬,玉姬!”忽然外面传来慕风的呼唤。 与此同时,关玉姬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锐痛,她震惊地后退了两步,才发现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刺入到她的心脏内,直末至柄。 “你,你这个贱人……”关玉姬奋起最后的力气,猛地扑在铁栏上,似乎要从铁栏里冲出来,将段樱离撕碎。段樱离淡然站在那里,一双清冷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关玉姬,你走吧,你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好,圣上的确是不愿杀你,就只好由我动手了。燔” 门打开,慕风出现在门口,见此情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错愕震惊地看了眼段樱离,就径直向关玉姬而去。 关玉姬此时口角流血,那血带着浓重的腥气,血色泛黑窠。 她透过铁栏,用自己的双臂抱住了慕风,“圣上,圣上,我要死了……是她,是段樱离那个贱人杀了我,圣上,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我没有做什么坏事,最后却要被她杀死,圣上,你要为我报仇,为我报仇啊!” “玉姬,先不要说话,你怎么样,我会让大夫救你的。” “我不行了,圣上,我真的不行了,你答应我,为我报仇,答应我吧,否则我死也不瞑目。” 关玉姬忍着痛,将那柄匕首从自己的体内拔出来,“圣上,用这把匕首,杀了她!” “不,玉姬,玉姬,你不会死的……” “圣上,你不爱玉姬……你眼看着我死,也不为我报仇,圣上,玉姬不甘心,玉姬不甘心,圣上,是你杀了我,是你和那个贱人合起来,杀了我!” 关玉姬似乎看出,慕风是绝不会为自己报仇的,她蓦然推开了慕风,哈哈地冷笑了两声,便将手中匕首向段樱离甩去,因为是死前的最后一击,关玉姬用完了所有的力气,所以那匕首行去如风,直奔段樱离,而段樱离却像被钉了穴道似的,不动不躲。 慕风的那一个目光,让她觉得,就算与关玉姬一起死了,也没有什么。她甚至微闭了眼睛,等等匕首刺入身体时的痛感。 慕风见状低呼了声“不要!” 运起功力,猛地弹指在那把匕首上,匕首偏离了准头,钉在段樱离背后的墙壁之上。 关玉姬见自己最终没能杀了段樱离,眸子仿佛染了毒,“慕风,你负了我!我恨你!段樱离,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身体终究耗光了气力,直直地倒了下去,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人已经全没了气息,眼眸里的怨毒却那样的分明。 刹那间,慕风挺直的身体,仿佛刹那间有些佝偻。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段樱离的面前,手蓦然扬起,狠狠地打了段樱离一个耳光。段樱离应声倒在地上,唇角流出几缕鲜血。 慕风似乎没想到自己打得这样重,怔了下,却是哈哈哈地狂笑着离开了。 * 南书房内,慕风的面前是贺一过与方鱼及官红俏,三人脸上都是震惊之色,虽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方鱼依旧道:“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樱离姐姐向来是最聪明的,怎么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做这种糊涂事呢?” 贺一过道:“此女心性狠毒,竟然断了玉郡王的最后一丝血脉,恐怕玉郡那里更要出问题,当前之事,不易交待,玉郡已然被控制在凤羽的手路,只有一小部分人仍然站在圣上这边,但若他们得知,圣上竟然杀了皇后,恐怕他们都会站到凤羽的身边。” “丞相说的有道理,若国师之死,是有人以讹传讹,那么关皇后之死则坐实了圣上诛杀恩人之事,恐怕无法善了。”官红俏面色凝重。 三人说的话,慕风似乎都没有听进去,他面色苍白,双拳微握,相对于这些问题来说,他是无法相信,段樱离居然会不顾及他的想法,就那样杀了关玉姬。 关玉姬是服了他给她的药,才变成怪物的。 段樱离不是说,她爱他吗?可她到底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圣上,圣上——” 贺一过的声音加重了,才使慕风如梦初醒,双唇抿成一条线,他就算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也大概能猜到他们所说的内容。这时候道:“当务之急,还是要隐瞒住皇后之死,对外只公布皇后病了,需要休养。皇后的尸体先存到冰室里去,等一切大定后,再行隆重安葬。” “可是这件事,能瞒得住关公公吗?”官红俏道。 “关静那里,由朕亲自向他交待。” “那么段樱离呢?”官红俏不依不饶。 慕风压抑住心头的烦燥,漠然地道:“孤说了,在公布皇后死亡的真相前,一切如常。” 对面三人无奈,相 互看了看,只好点头称是。 …… 入夜,方鱼悄悄地来到甘泉殿。 如同一条幽灵,避过了所有的耳目,竝在慕风的面前,“少主请示下,方鱼应该怎么做?” 慕风示意方鱼坐下,方鱼坐下了。 便见慕风的唇角扯起一抹淡笑,“方鱼,你都这么大了,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方鱼点点头,那时候他大约十二三岁,被迫要娶段樱离做自己的妻子。 慕风笑道:“那时候,你看起来就像是天底下最坏的孩子,我最怕将你留在樱离的身边,你会害她,所以让你留在我的身边,结果你却成为了我最信任的人之一。以前,我总觉我人生路,最痛苦的日子莫过于在南诏的时候,爱而不得,又身负国恨家仇,我觉得全天下都在与我做对,现下想想,那段日子其实还不错。” “少主,或许樱离姐姐做的是对的,今日是我亲自将皇后的尸体运到冰室的,亲自看着敛尸替她整理尸体,我看到了她的伤口,那根本不是一个活人的伤口,而且她的血都是黑色的,或许她早已经死了,就像樱离姐姐说的,她只是僵尸。” 可是,僵尸到底有多可怕呢?谁也没有见过,或许那只是传说。 方鱼又继续道:“樱离姐姐甘冒着被您责罚甚至杀死的风险,杀了她,恐怕是因为我们并不懂得医理,低诂了皇后的病情。” 慕风不由自主地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就是这只手,打了樱离一个耳光。 “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 方鱼倒没想到,慕风这么快就想通了,反而愣了下。 “少主,你会原谅樱离姐姐吗?” “我从未怪她。” 慕风又道:“方鱼,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一定不能输。你现在就离宫去,与杜素心一起,我会给你一道秘令,你会知道,什么时候让这个军队行动,该如何行动。”说着,他将一道秘旨递给了方鱼,方鱼待要展开看,慕风又道:“现在不要看,若有一天,你听到我的死讯,那么就可以打开圣旨了。” “少主,你乱说什么!”方鱼心中闪过不祥,一时间大急。 “方鱼,你是知道我的,就算你真的听到我的死讯,我也不会真的死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这只是战略方案而已。”慕风淡淡地解释。 方鱼对于南诏国夺谪的事情还记忆犹新,想到明帝的第一次假死,顿时了然,“我明白了,那属下告辞。” 慕风点点头,“去吧。” 同一时间,官红俏持剑到了太医署。 此时,段樱离独自坐在台阶上,脑海有些空荡荡的。 就看到月光下,官红俏拉长了的影子,缓缓向她接近。 段樱离抬起头,向官红俏嫣然一笑,“红俏,你来了,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然而却见官红俏蓦然拔了长剑在手,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仿若看着一个死人。 “红俏,你——” “我要替主子杀了你,我要替我爱的人,杀了你!” 官红俏爱慕风,段樱离是明白的,愣了下便也释然了,“你要杀我,我是没有办法躲过的。只是有件事,事关东夏存亡,如今只能求你帮我的忙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自你擅自做请杀了皇后那一日,便再也不会有人信你。”官红俏依旧冷冷地道。 “你不信我没关系,可是你即爱着圣上,就该替他着想。你可知,此时圣上处于何种危险的地步?但凡有一点儿的可能,能够扭转这种局面,我都会去做的,我想你也会去做。我死了,倒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有两件事没有完成,我心不安。” 官红俏想到段樱离行事向特立独行,每有奇迹产生,莫不是真的有什么好办法? 想了想她道:“这两件事,我可以帮你办。” “谢谢。”段樱离很真诚地道谢。 “你说吧。”官红俏暂时收起了长剑。 “第一件事,便是之前从湖心亭之下打捞出来的尸体,被人偷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很担心,你能帮我查出尸体的去向吗? 第二件事,我需要有人去拜城走一趟,从那里带一个六岁的孩子过来,他叫怀羽。把这个孩子,交给凤羽。” “第一件事,我可以帮你查,不过你即是被我杀死了,查出的答案我却无法告诉你了。”官红俏道。 “你将答案封在信封之内,送到寻宫的宣帝墓前,便算是完成这件事了。”段樱离淡然道。 “你所说的第二件事里,这个叫怀羽的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你只需把孩子交给凤羽,他自会告诉你答案。” “装神弄鬼!” 官红俏嘀诂了句,想到拜城离此遥远,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谁会去接那个连身份都不明的孩子? 不过这是她死前的遗愿,且先答应她。人死如灯灭,无知无觉,到时我有没有去接那孩子,她也不会知道。 她刚想到这里,便听得段樱离道:“此事很是重要,那孩子关系到慕风与凤羽之间的胜负,红俏,你想让他们谁赢?”一双澄明清冷的眸子看着她,竟像是要将她洞穿般。 官红俏愣了下,接着答道:“自然是希望圣上能赢。” “段樱离,你为何要这样问?谁都知道,我对圣上忠心耿耿。” 段樱离道:“哦,我只是胡乱猜测罢了,我本来以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或许内心深处并不想让他赢。就好像我表面上追随着慕风,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杀了他的皇后。我想他现在肯定恨死我了,不过若是我死了,他再恨我,反正我也感觉不到,以后,他会更加的恨我。” 官红俏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帮慕风,而是在帮其他人?” “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要关皇后死了,势必激起玉郡的人反叛。如今形势复杂,今日是王的,说不定过几天就成为了阶下囚。今日是在人之上,过几天说不定就令人刮目相看,是真正的真龙天子。这世道变幻莫测,我到底是为何人办事,又到底忠诚于何人,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的话里,隐隐告诉官红俏,自己并不是为慕风办事。 那么便是侧面告诉官红俏,她求她办的这两件事,也非为了慕风。 官红俏面色惊疑不定,却终于道:“你放心,这两件事,我会替你办妥当,现在你可以安心的走了吗?” 段樱离心里,其实还有件事,那就是再见慕风一面。 就要死了,死前所留下的最后印象竟然是她杀了他要保的人,他打了她一个耳光。若被官红俏杀死后,灵魂皆散却也好了,便不会记得这生的恩恩怨怨。若是灵魂为了这点遗撼没有散开,又要该怎么办? 说实话,能够二世重生到现在,她不后悔,但若要再重生一世,她却未必喜欢了。她再不是那个无知无畏只怀着仇恨而来的女子了。她有太多的情感需要小心翼翼,只怕再重生一次,要爱的更破碎,更困难,更悲伤。 官红俏再次举起了长剑,月光下,她看起来格外的怨煞。 段樱离闭上了眼睛,准备好了就死。 感觉到官红俏的长剑下刺的微微风声,感觉到那锋利的剑刃迎向肌肤的感觉。就在这时,听得一声怒喝,“住手!” 同时一只戒指飞过来,击在长剑之上,将官红俏击的往后退了两步,准头自然也失了,错愕回首,却见院落的拱形门暗影路,走出一个硕长的身影,那玉般的俊逸面容和清贵气质,不是慕风又是谁呢? 官红俏迅速收了剑,退到旁边施下礼去,“参见圣上。” 段樱离也站起来,默默地向他施了一礼。 便听得慕风道:“官红俏,你好大的胆子,没有孤的命令,你也敢胡乱杀人。我本来以为,就算全世界的人背判我,你也不会背判我,但是现实是什么?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来人呀,将她拿下,关入到天牢里去。” 只听得四周簇簇声响,眨眼间几条矫健的黑影,便落到了院子里,官红俏还想要反抗,已经被那几人迅速地制住,却是穿着黑色侍卫服的暗卫。 官红俏无奈,只好道:“圣上,我自问对您忠心耿耿,您真的要把我关到天牢里去吗?” 慕风冷哼了声,并不理会她,暗卫们已经押了她走出院子。 见段樱离冷眼旁观,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捡到了条性命,就应该多么的开心。慕风走到她的面前,温柔地看着她,最后却只是轻轻地拥住她。 段樱离也什么都没说。 她其实是很庆幸的,没有就这样死去。 末了,慕风将她抱起来,送入到太医署的榻上去,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屋子里并不算黑暗,反而蒙蒙胧胧地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美丽。慕风轻抚着她的脸,又用自己的吻,去拭干她悲伤的泪。   ☆、385.樱离与长姐相见(二更) “樱离,是我太无能,才让你这样的为难,我不该怪你,应该怪我自己。”慕风说着,将她紧紧地搂住,恨不得将她揉到自己的怀里去。段樱离却更悲伤了,泪如雨下,“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没有办法恢复到从前了,关玉姬的死,会永远横在我们的中间。” “谁说的,谁说的!那天,是我太冲动,但是,但是我从未爱过玉姬,玉姬是我的责任,是我给她服了那种恶毒的药,是——” 慕风努力想要说服自己,然而再怎么说,那责任似乎是无法推拒的。段樱离赶紧压住了他的唇,“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何必让自己这样的矛盾和痛苦。” 慕风愣怔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好,我们不要说了,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是不能与你分开的,便是有天大的惩罚,我也要与你在一起。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樱离,如果这次,我们能够踱过这次劫难,我们便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只为了我们彼此而在一起好吗?” 段樱离没想到,慕风是这样想的燔。 这可不是平素那个为责任所压迫的他呢!虽然很是对不起关玉姬,可是她还是很感动,没错,既然是要选择在一起,那么便是发生任何事,也要在一起,哪怕是共同承担那愧疚,那道德的遣责,还是依旧要在一起。 二人既然这样想了,反而轻松了些,慕风看着她哭的通红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心痛地道:“都是我,害得你瘦了一圈。窠” 段樱离没说话,乖巧地伏在他的怀中。 那一夜,像是到了世界的末日般,二人缠绵无数,直到段樱离彻底虚脱才罢休。慕风看着怀里好不容易才睡熟的段樱离,宠腻地微笑着,一双眸子却又如同染上雾霭般,好半晌披衣坐了起来,将段樱离的被角掖好,独自走了出去。 夜半的星月,看起来格外的寂寞清冷。 月下慕风的影子亦如是。 他盯着月亮看了很久,才喃喃自语道:“老天爷,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所有的道德遣责都让我一个人承受吧,樱离受的苦难太多,求老天爷不要再给她痛苦……” 段樱离此时,正是在他身后的门口,依着门栏看着他的背影。 或许,她要的只是这样,这样就够了。 第二日,慕风早早地起来了,段樱离睡得昏沉,却依旧听到敬事房的太监在问,“……主子,留下吗?” 慕风应了声,“嗯。” 那太监马上便明白了,又道了声诺,向后头的小太监道:“还不把药送走。” 其实慕风与段樱离在宫中行这事并不是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段樱离也知道与皇帝行此事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先不说哪个妃女能登上龙榻,只说登上龙榻后,那一系列的事也是麻烦,好在慕风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一直把这些麻烦都挡在门外,每次无非是希望她能多睡会。 当然,他想让她有他的孩子。 想到这一点,段樱离的脸蓦地烧红,仿若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一个只属于她和他的结晶,内心就不由自请地激动起来。 不料这小小的甜蜜,却也遭人觊觎,关静亲眼看到这一幕,真是肺都气炸了。 他气势汹汹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那位孟坷正在房内,给他沏上一壶上好的茶,孟坷阿娜走到他的面前,“你这是怎么了?气成这样?” “我父亲,为了东夏的基业而死!我妹妹,被那贱人诛杀!他前两天还亲自给我交待,说会为我妹妹讨个公道,今日却去临幸那个杀人凶手!我关家,自问对不得起慕家,可是换来的是什么?我父亲和妹子,真是太傻了!” 他说的时候漏掉了他自己,他自己因为东夏的基业,损伤了身子!他越想越生气,一掌拍下去,桌子上的茶杯茶壶都跳了起来。孟坷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免得误伤了自己,却又道:“你光在这里生气有什么用?我若是你,便想办法为他们报仇。人人都说这段樱离有多么多么聪明,我看着也不过如此。” “什么意思?” “在她杀死关皇后那日,圣上派人去调查有关我母亲的死亡真相,后来发现原来是段樱离杀的,当然,真相是无法掩盖的,的确是她杀的。我本以为,圣上会狠狠惩罚她,没想到他对此事绝口不提,反而给我家一笔抚恤,倒让我家那一帮无耻的小人,去享受这些金钱。你还没看出来吗?问题根本就不在段樱离的身上,而是圣上…… 他就是她的后盾,他纵容她为所欲为,我相信大臣们已经对她有意见了,这几日,我便叫人四处散播段樱离杀恩人之母的事情,若是段皇后之死再被公布出来,恐怕就算有圣上护着,她依旧难逃一死。” 她这番话,倒颇合关静的意思,却又吸了口气道:“只是,文武大臣若是知道了这件事,难免就会四处传扬,只怕玉郡那里……” 孟坷冷笑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东夏的江山于你又有何关系?保得了江山,你也还是个太监,照样处 处低人一等。” “你——”孟坷的话触到了关静的痛脚,当下便要发火,可见她一幅无畏的样子,关静却噗嗤地笑了出来,“你与传说中的段樱离倒是有几分相象,大抵慕风将你留在南书房伺候笔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孟坷,说起来这段樱离和慕风似乎对你都不错,你到底为何恨他们?这中间该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孟坷丢给他一个白眼,“有没有隐情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二人目标一致。” * 段樱离来到地牢里看官红俏,她虽然被关起来了,到底也是曾经陪着慕风风里来雨里去的人,这时候虽然是在牢中,却是有床,有桌子,看起来简陋些,比一般的犯人强多了。官红俏看到她,便恨恨地瞪着她,似乎心中有莫大的怨气。 “红俏,我是来放你走的。” “你会这么好心?你不怕你放了我,我却杀了你?” “你已经答应我,替我办那两件事。况且我们目标一致,你又何必再杀我一次?人便是有多大的怨恨,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行,我放你你便赶紧逃,你若杀了我,慕风绝对不会放过你,红俏,你不会故意坏你主子的事吧?” “你——” 段樱离却又善解人意地道:“我知道,你那天说,要替你的主子和你爱的人杀我,我便明白,你说的主子并非慕风,而你所爱的人,才是他。你即要对你的请子忠,又要保护你所爱的人不受到伤害,你处于这样的夹缝中,想必也是为难的很。好在这时候局势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只要这两件事办了,你便再也不必过这样的日子了。” 官红俏被说的眼圈都红了,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没想到还是有人将她看穿了。 见官红俏不再说话,段樱离用钥匙打开了牢门,将一套宫婢的衣裳扔给她,“换上便走吧,这一批宫婢是出去采买,错过这一批,下次又得好几天。” 官红俏没再反驳,背对了段樱离默默地换衣裳。 段樱离也觉得此事已经妥当,便出了地牢。 须臾,官红俏出了地牢,匆匆地离去。她对皇宫再熟悉不过了,她知道从哪里能混到采买的宫女队伍中。 慕风是在半个时辰后得到的消息,立刻派人去抓官红俏,却被段樱离拦住,“是我放过她的。” “为何?樱离,她是想要杀你的人。”慕风表示难以理解。 “可是有两件事,须得她才能够查清楚。派了任何别的人去,只怕都会无功而返,甚至连宫门都出不了。” “你派她去办何事?她可并不是对我忠心的,这次只怕你要失策了。”慕风有点忧心忡忡。 “两件,很重要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因为我也不能确定结果如何,若是她没有去办,我们却要平白的担忧。” 慕风点点头道:“也是。” 这时候,贺一过及陈章求见。 段樱离请动告退,贺一过和陈章进来的时候,看到段樱离,面色都不大好。段樱离向他们微微施礼,便离开了。刚到门口,便听得贺一过道:“圣上,为何您还让这女子登堂入室?可知现在宫中对她的风评已经差极了,只怕再对此女纵容,便要发生哗变。” 后来慕风说了什么,段樱离并没有听到,有侍卫在门口,是不允许她再听下去的。关于贺一过所说的事,她本人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走一路,便有人一路指指点点,关于她杀了恩人之母及杀了关皇后之事,早已经不是秘密。 不过段樱离并不是怕别人指点的人,一路走的还算是平稳。 经过水榭的时候,便见到了孟坷,她与她正好是面对面走过来,二人的脸上都漠然得很,段樱离本来想着就这样走过去,孟珂却又向她施下礼去,“姐姐。” 段樱离只好停下脚步,嗯了声。 孟珂道:“近日的事,当真是对不起。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段樱离语声略带嘲讽,“这不正是你要的效果吗?你的娘亲是如何死的,你是最清楚的,却去向圣上哭诉些什么,无非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将罪名栽到我的身上罢了。不过,圣上是不会被你左右的。” 孟珂听她如此说,捂着唇笑了起来,“姐姐,当初我救你一命,如今你再还回来,不是很公平吗?至于圣上会不会被我左右,如今谈这个问题还为时尚早,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自己所爱的女人是个杀人凶手。” 段樱离轻蔑一笑,“从他认识我之初,便知道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毒女人,现在这些事,不过是证明了,虽然过了这些年,我依旧还是他曾经爱过的那个女人。” 孟珂听得愣住了,完全想不透,世上怎会有这么狂傲的女子。 段樱离似是懒得理她,从她身边缓缓走过。 回到太医署,脸上的漠然终究还是去了,若说不介意这些事是假的。 当天晚上,慕风并没有来太医署, 第二日,慕风派人来告诉段樱离,让她准备一下,因为有贵客来了,而且是故人,希望她能够与他一起接待。 段樱离应了,一会儿,便有人送来锦雀蓝衣裳,一套金玉头面及一柄素扇,慕风的眼光不错,段樱离穿好衣裳,又有慕风派来的人替她匀面梳妆,末了,只见镜子里的人儿娉婷婀娜,眸光清澈,一派闲散清贵之意。 段樱离对镜子里的自己竟有些陌生了,忽然想起在上世的时候,她这时候业已经进入了荣华殿,从那时候开始她便很少照镜子了。后来卜青牛倒是替她准备了镜子,可惜长时间的关在冷宫里,精气神不好,人很瘦弱,也根本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身后的宫婢道:“主子,您真漂亮。” 段樱离回眸一笑,“我们走吧。” 虽说是故人,可是段樱离没有想到,竟会在宫路再见到段芙蓉,她是陪着萧彻一起来的,此时神情倨傲地坐在萧彻的身边。段樱离这才明白,慕风为何给她送了衣裳和头面,慕风果然是了解她的,她实在不能在任何方面输给段芙蓉。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段樱离与段芙蓉目光相对,即擦出啪啪的火花,便是周围的宫婢太监们,也都能感觉到两女之间的寒意。 虽然说萧彻和段芙蓉来了,并且是皇帝亲迎,意外的是却并没有大臣来此。 慕风向段樱离招手,示意她坐在他的身边,还亲昵地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真是辛苦你了,本来应该让你好好休息的,但是来者是你的长姐,我觉得应该让你们见见面。” 他毫不掩饰的宠腻,使段芙蓉暗中咬碎了银牙。 这时候哈地冷笑一声,“我今日是奉了我西凌国皇后九扉之令,进入皇宫觐见皇帝及各位文武大臣,商量大事的,却不知为何只来了这位——该怎么称呼呢?若称娘娘,则是名不正,言不顺,若称大人,她的地位却还不能够与我等平起平坐。还有那些文武大臣,莫不是对陛下您过于失望,因此都不给陛下面子,所以才没有来?” 段芙蓉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只要见了段樱离,便恨不得拿一句话就能将段樱离给杀得支离破碎。 慕风淡然道:“文武大臣没有来,是因为孤没有通知他们。他们都很忙,没空接见段小姐。至于商量国家大事,孤并不认为,与段小姐之间有什么可商量的。” “大臣没来,您这位皇帝却亲自来了,也算不错。”段芙蓉不甘示弱。 “孤之所以来,是因为你是樱离的长姐,而樱离现在即是孤的女人,于情于理,孤有责任陪着她与你相见,让你们一叙姐妹之情。” 他这下,将自己说是陪者,将段樱离说成是主者,可谓给足了段樱离孖面子。那是当然,能够让皇帝给面子相陪与亲人相见,可见其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段樱离微微一笑,“谢谢圣上,倒是劳烦圣上了。” 左右扫视了眼,果然这里除了宫婢只有他们四人,而坐位和上的香茶什么的,也的确是按照家眷的标准来。 “只是圣上,樱离哪敢要你相陪,你每日里日理万机,还来处理我的家庭锁事,樱离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圣上先行一步,我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贺一过贺大人往南书房而去,想必有要事禀报。” 慕风有点不放心,用目光示意她,还是想在这里陪她。 段樱离却柔柔地捏了下他的手,“快去吧。” 慕风只好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孤就不相陪了。” 慕风说完,真个就走了。 这一下不但是段樱离,连萧彻都气歪了鼻子,大声道:“慕风,你果然是不打算与我好好谈谈吗?要知道,那可是很重要的事,关系的可是你们东夏王朝的气运。”   ☆、386.郎骑竹马来 慕风装做没听见,人已经拐出拱行门,离去了。 这样一来,萧彻不甘心地盯了段樱离一眼,冷冷地哼了声。 段樱离却是淡然一笑,端着桌上的茶水喝了口,才道:“萧王爷又何须动怒?反正您想要与圣上倾谈之事,绝不会成功。谁都知道,您是站在凤羽那一边的。” 这句话也是当真把萧彻说的没脾气了,是啊,都这么明显的事了,的确是没有什么好谈的,慕风若真的跟他谈什么国家大事,才是真的傻瓜,而且也太懦弱了。 段芙蓉狠狠道:“狐媚子,多年来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水性扬花。燔” 段樱离站了起来,长吁了口气,“唉,圣上让我陪长姐叙话,但是想必长姐也是恨我的紧,我们之间又有何话可说呢?而且太医署也有许多事情要忙,长姐请自便,我先告辞了。” “段樱离,你别走!窠” 她说着话竟然站了起来,迅速地走到段樱离的身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想要扯住段樱离,却在这时忽然出现几个侍卫,其中一个迅速地将段芙蓉的手用剑架开。 萧彻见状,马上上前打圆场,“芙蓉,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且勿要无礼。” 段芙蓉也不傻,虽然不服,也只能瞪着一双不甘心的眼睛,任段樱离离去。她若在这里拉拉扯扯,分分钟被那些侍卫杀了,还是她自个的错。只是这口气说什么也出不来,她蓦然转过身,对着萧彻道:“都是你,都是你!你没有本事,直到现在还让我受那个贱人的羞辱辱!” 萧彻的脸色变了,为了段芙蓉,他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惜资质有限,即不能如凤羽那般凭一已之力造时势,而改变自己的际遇,也不能像慕风那般有个好哥哥,肯将家国天下拱手相送,他的哥哥萧旦虽然病弱却不肯放弃皇位,那位皇后更是将他视为眼路钉,他在夹缝里生存已是不易,还要遭受段芙蓉的奚落。 当下转身大踏步往外走,“好,我无能!你现在厉害了,都是直接为皇后办事,我呢,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既然如此,你独自做这件事好了。” 萧彻心路暗想着,我这就出宫去,找个花楼,喝个十天八天花酒,比在这儿强多了。可走了一段,回头看到段芙蓉孤独地站在那里生气,心又软了,只好又走回来,“芙蓉,说起来也都这么些年了,你为何还要与她计较?莫非,你还喜欢那慕风?” 段芙蓉冷冷一笑,“他们这样欺辱于我,我对他们只有恨。” 萧彻点点头,又劝说了几句,总算是将段芙蓉劝了回去。宫里有专门安排了二人的住处,虽然皇帝不与他们商量国家大事,文武大臣他们也没有见到,但招待的还算周到,总体来说没有失了国体与礼貌。 只是这样一来,段芙蓉与萧彻想要达到的目的,是无法达到了。二人便商量去留,萧彻的意思是,慕风既然是这种态度,就算他们说的天花乱坠,也是无法使他相信他萧彻是真正的想要与他合作。既然如此,现下还是赶紧离开皇宫的好,若是二国真的产生什么冲突,他们留在皇宫不是白白当了质子? 段芙蓉却是想得很清楚,“质子?萧彻你太高看自己了,萧旦和皇后都巴不得你死呢,你若死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才是真的好。而慕风绝不会傻到为了你而送给西凌国与之动武的理由,我们在这里安全得很。” “那你的意思是?” “反正我是不走,我非得让段樱离付出代价才行!” 萧彻认命地低下了头,她不走,他能走吗? 黄昏,萧彻独自拿着壶酒,走在一条鲜花绽开的小路上,天边五彩斜阳无法冲淡他心头的黯淡,想想自己这半生,什么叫一事无成?这就是一事无成,混到现在,竟然要听一个女子的指挥! 正是失意之时,便见对面行来一位漂亮的姑娘,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中有一缕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萧彻只是看着她,直到她从他的身边走过,他依旧没有跟她说半个字,反而举起酒壶又喝了杯。 “表哥,你果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萧彻喝得半醉,这时候微微地顿住了脚步,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盯着眼前的女子看,好一会儿,眼睛睁得越来越大,震惊地道:“你,你是珂儿?” 女子微微一笑,“正是。” 萧彻还想要说什么,这女子连忙吁了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表哥跟我来。” 萧彻于是跟在这女子的身后,往一处幽静之地而去。到了后才发现这里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又是在树林的后面,此时草地绿茸茸的像上好的毛毯,二人走到草地的路央才停下来,在这里说话,自然是不会担心被人偷听了。 女子道:“我现在叫孟珂,是在皇帝的南书房伺候笔墨。” 夕阳洒在女子的脸上,显得女子格外的漂亮。 想起小时候还曾经在一起玩耍,萧彻颇为感慨,“真是没有想到,你会沦落成奴婢。你知道吗?当 年若不是萧炎造反,你我二人本是要被指为夫妻的,唉,世事无常,哪能想到再见面,居然是这种场景。” “我差点成为表哥的妻子,可是在我家出事后,你也并未曾出来找寻过我。”她语气里带着点娇嗔,果令萧彻产生一丝愧疚感。 原来这孟珂乃是萧炎之外孙女,当年萧炎反叛,拟登皇位,却在关键的时刻,被段擎苍插了一脚,破坏了所有的计划,至于萧炎一败涂地。萧炎的势力自此衰落,萧东壁登基后,又以各种理由,逐步消减了萧炎的所有势力,而与萧炎有关的家族及势力,也都受到波及。 这孟珂一家便是,孟珂一家受害极重,当时所叛的乃是满门抄斩。萧彻马上想到这一点,于是道:“当时布告上说是你家被满门抄斩,我以为你早就被杀了,又怎会去找你呢?” 孟珂本是极聪明的人,当然不会揪住这一个问题不放,又道:“也是。我也没有真的怪责表哥,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我爹爹,知道大难临头,就想办法去救家人,可是这要如何救法呢?正好那日他在酒楼喝闷酒,就看到外地的一个商人带着一家人出现在对面的客栈之路,他们中间有个女孩子,相貌与我居然有七八分的相似,于是在我家被抄斩之前,我就已经被爹爹送入到这商人之家生活,第七天,在我随着这家人离开西凌的时候,适逢我家被斩于刑场,他们死的时候,我看到了。代我死的,当然是那个商人之女。”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也算是机缘巧合,该是表妹你福大命大。” “表哥,先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为何刚才见你,你是在喝闷酒?是遇到什么不如意之事了吗?” 萧彻一肚子话,正是愁的没地方说,此时与儿时玩伴相见,对方又仅是个奴婢,戒心尽去,于是一古脑地将自己的苦恼都说了出来,末了叹道:“我知道,她心中的大英雄,须得是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儿,你表哥我,从小就被父亲说是一个憨儿,否则他也不会宁愿把皇位传给病弱的萧旦也不传给我了,我不是大英雄,我却喜欢上一个喜欢大英雄的女子,你说我是不是自讨苦吃?” “又是段家的女子。”孟珂暗忖着,嘴上却道:“要我说,她们姐妹相斗,也没有什么不好,所谓各为其主,说不定能斗出一个新的局面来。” 萧彻倒也不完全是糊涂人,此时又道:“话说回来,你现在是在慕风的南书房伺候笔墨,那应该是能够常常见到段樱离了?我猜,你肯委屈自己,恐怕也不是为了当个奴婢,而是找段樱离报仇来的吧?” “也不瞒表哥,我自亲眼看到家人被斩那一刻,就下定决心要报仇。当初,若是萧炎王爷与萧东壁二人对战,萧炎王爷是必胜的,可是段擎苍中途插手,使局面逆转,乃极度不公平,萧炎王爷的失败直接导致我家被抄斩,所以我早就想着,要找段家的人报仇。 后来又听闻,段擎苍之所以会那样做,乃是得到其女段樱离的指点,要说这老子听女儿的指点也是可笑,偏那段樱离走狗屎运,竟教他破坏了萧炎王爷的大事。后来,我一直留意她的消息,知道她与慕风是一对儿,我猜想,她必是要来寻找慕风的,因此在慕风登基后,我也便趁着宫中招纳奴婢,进入宫里,总能等到她而报仇,谁知道……” 孟珂想起自己得知,蝴蝶皇后与段皇后长得一般模样,便想办法见到了段皇后,没想到却是与她曾经所救的小离同一个面容,当时便知自己是救了仇人。 后来大牢里被段樱离所救,纯属巧合。 这也证明,上天是要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报仇。 说到这里,孟珂又道:“表哥,如今西凌的天下,便是萧旦和九扉皇后的天下,你这个萧王爷是没得用了,虽然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但是有关你的消息我常常听到,大家提到你的时候,语气都是很嘲讽,我偶尔听不过也会替你争辩几句,也是引人嘲笑罢了。” 萧彻听闻她还曾替他争辩过,当下心路略感温暖,又听她说那些人嘲讽他,又是悲伤又是愤怒惭愧,简直就是五味陈杂。 孟珂又道:“只可惜,表哥你也没有宏图大业之心,否则的话,说不定是另一番天地。” 萧彻闻言,问道:“若是我有宏图之心呢?” 孟珂一笑,“当年,萧炎王爷没有成功,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乃是天命使然,并不是真正的输给了萧东壁。就如你和萧旦一样,你一直屈居他之下,并不是你没有本事,若是你有萧炎的胆识,再好好利用上现如今这种特殊的形势,谁又能断定,你就不能忽然一跃而起,成为新皇呢?” 萧彻吓了一跳,“你,你让我造反?” “造反又如何?所谓成王败寇,萧旦现在自然是皇帝没错,若是他输了,那么你随便罗列一些罪名,他自然就成为贼寇。而你,当然便是人人敬仰的皇帝,到时候有那逢迎拍马的,自是忙不迭地为你立撰著书,就算你原本真的是个一无是 处的小人,最后也会变成名扬千古的圣君。” 萧彻听得心血澎湃,好像多年来遮挡在眼前的那片雾气,被孟珂的纤纤素手蓦然拨去,明亮清澈的让他呼吸顺畅。 却又苦着脸道:“可是,可是我哪有那种本事呢?” “你当然有,表哥,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是个有本事的,独一无二的男人。”孟珂说到这里,居然冷不防地亲了萧彻一下。 萧彻的脸一下子红了,同时也如同谁往他的体内塞了九个天大的胆子一样,顿觉什么都不可怕了。 萧彻爱好美色,像段芙蓉这样的女子,他是不愿放过的,这几年,二人虽然吵吵闹闹,但总算也曾有过感情不错的时候。他记得段芙蓉秃着双臂找到他的时候,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他记得自己曾经访遍名师,为段樱离寻找合适的能够代替手臂并且能够运动的假手,说起来二人也算是共患难了。 可是彼此毕竟都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时候,爱字里头,还带上了怜字,甚至更多的复杂的情感,这与儿时的竹马之情是不同的,所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竹马之情乃是纯净的,回忆起来只有美好而没有伤害的,是隔多少年,也不会变味的情感。 萧彻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一番事业,就算为了保住自己小时候留在孟珂心中的那种,独一无二的,一定会做番大事业的男子形象。 * 段樱离独自进入地宫,来到宣帝的棺前。 果然,棺前用青砖压着一封短信,看字迹,正是属于官红俏的。 展开信纸,看完,段樱离的面色便又多了两分苍白。 信中说,从湖心亭捞起的那些尸体,已经被送往南诏边境的军营中。 至于拜城之事,官红俏已经亲自去接那孩子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只是段樱离怎么也没有想到,尸体居然被送到了南诏的军营内,又想到凤青鸾此时不知如何了…… 她靠在棺前想了很久,方才明白过来,或许凤羽从来就没有放过凤青鸾,或许南诏才是他真正的战场,他是南诏的皇子,将凤青鸾拉下马他当皇帝才是更加的名正言顺,他掌握玉郡,并非是为了对付慕风,他只是想掌握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根据地,同时以牵制慕风,不会插手他与南诏之间的事情。 凤羽啊凤羽,你果然是……狡猾的狐狸! 段樱离想透这点,心内顿时焦急起来,按照凤青鸾的性格,既然走的时候带走了卞连玉,那么在他身上的毒发作后,定会让卞连玉替他研制解药。不过这也只是一个猜测罢了,且不说卞连玉愿意不愿意,只说这种毒到底有没有解药实在难以预料,蛊医常常会研制一些很可怕的蛊毒,很多都是没有解药的,只管放,不管收,也正是蛊医的可怕之处。 段樱离其实一直很担心凤青鸾,可是慕风这里大事未定,她实在放心不下,如今判断出,凤羽的目标可能是凤青鸾而不是慕风,她便是半刻也等不住了。 从地宫里出来,她便直往南书房而去。 南书房内,陈章、贺一过、徐蔚及其他一些文武大臣,正在联合起来劝戒皇帝,让他诛杀了段樱离此女。 慕风自然是不同意的,双方陷入僵持。 段樱离本来要进入的,这样一来,便悄悄地退了出来。 回到太医署,她思索了好一会儿,终是含泪写下一封书信,便换过了衣裳,拿着令牌出宫而去。   ☆、387.搭他的脉(二更) 信中的内容只说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因为关玉姬之病征,因此担忧凤青鸾的病情,虽然研制解药无果,但却不能视而不见,一定要去亲自探看方才能放心。第二件是说,那些染病的尸体被送入到了南诏边境军营之事。 第二件事,说的是,之所以留书而去,便是因为害怕告别,我知你不舍我,我也不舍你,无论我在哪里,我的心始终如一,而且,只有我“逃”走了,那些文武大臣才会没有理由再责怪你。 最后叮嘱,“以大局为重,请一定,等我回来,做你的皇后。” …… 她知道她的出走,一定会令他难过。为表自己并不是弃他而去,因此在最后注明,是要做他的皇后,她写的如此真诚,想必他亦是知道她的心了。将信压在茶盘之下,咬了咬唇,背上简单的包袱,再向甘泉殿的方向深深地看了眼,深吸了口气,往宫外行去。 只是她出宫不久,凤羽便来到了太医署,他是一脸兴冲冲地跑来的,进入屋子里后还叫了几声段樱离的名字,没人回答,他方才注意到桌上的信。 将信拿在手里,看了信里的内容,他面色大变,将信装在自己的怀里,也迅速地出了宫。 以他的速度,应该还是能赶上段樱离的,却没有想到,段樱离在刚刚出宫没走几步,就被人强行拉上了一辆马车。而马车里的人,正是戴着手铐和脚链的阿沈。 段樱离见她风尘仆仆,一脸焦虑,整个人都瘦到快要脱形,忙问:“是不是青鸾出事了?” 阿沈这一路走来受了很多苦,再加上心里挂着凤青鸾,此时段樱离一问,她竟是再也忍耐不住,忽然捂脸哭了起来,那压抑的哭声令段樱离心酸不已,沈阿翘此女的坚强她是见识过的,能将她逼得痛哭,想必青鸾的情况很严重。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也红了,只向外面的车夫喊道:“请再快一点。” 阿沈好不容易忍住泪,这才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让他变成那样子,不过既然是你将他变成那样的,想必你也有法子将他变回来。他要死死的瞒住此消息,不让我与洪婵之外的人知道此事,而太医亦是进去一个,杀一个,后来我想,恐怕只有你才能救他了。窠” 阿沈来到上京其实已经有两天了,只是没法子进入皇宫,好在段樱离竟然自己跑了出来,也算是很巧合。 段樱离又细问了有关凤青鸾的病情。 阿沈没有多余的赘述,只道:“他,已经变成了吸血的恶魔。” 段樱离的心狠狠地沉下去,在此之前,她其实还抱着一抹侥幸,总觉得像凤青鸾那样的男子,是永远都不会倒下的,他就像天神般地存在着,他是天子,是真龙,天会佑真龙,直到此刻,这点侥幸之心终于没了,心情沉重的仿佛里头塞满了石砾。 阿沈一路劳顿,此时实在已经有些撑不住,好在段樱离带了不少的银票出来,出城后在附近的小镇买了些食物及消,阿沈这时候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也不跟段樱离客气,抓过食物一顿猛吃,最后还是段樱离提醒,若是几天未吃东西,这时吃得太猛免不了胃痛,她才停了下来,却是不服气地道:“我曾经行军打仗多年,这点常识我是有的,不必你提醒。” 到了边境之处,段樱离又道:“边境的军营里恐怕已经出事了……” “不用理会别处,只需先救得皇上。”阿沈的目标很明确。 段樱离再没有多说什么,军营里若出事,自然会造成南诏国的乱子,但是只要凤青鸾痊愈,以他的才智,想必也是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 最后在待客居见到了容清。 阿沈与他告辞,容清道:“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必定会义无反顾。” 阿沈第一次对容清温柔以待,忽然将自己投入他的怀抱,“容清,我走了,这次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你别劝我,你知道无论后果怎样我都不会后悔。便是对你,虽有不放心,但你如今在这里占了山头为了王,总还是能照顾好自己的,只是不要再想着我,好好的找个女子,过自己的日子吧。” 交待完毕,她离开了他的怀抱,绝决地对容清说了声再见,便出来了。 之后又走了三天,就在快要到达两国边境的时候,阿沈收到了洪婵的秘信,信中说,凤青鸾已经不在皇宫路,而是来到了边境的宫营中。 阿沈手中用力,将信化为粉末,这才向段樱离道:“你不是担心军营吗?我们就去那里,现在皇帝已经到了军营。” 这样一来,最多是晚上,二人便能见到凤青鸾。 果然到了晚上,二人便踱过陇山到了甘洲军营。 好在段樱离执着凤青鸾曾经送给她的免死金牌,一路畅通无阻。只是到了地方后,却并不见凤青鸾,一问之下,原来他是去查看那些伤病的军士,甘洲这里原本震守着五万大军,短短的时间里,竟有八千人因为类似犬瘟的怪病,被夺去性命或者是正在 发病路。 段樱离来不及休息,只问驻守军士,发病细节。 一听之下,果然发病之下状似疯狂,最大的特点便是嗜血,胡乱咬人,被咬人者则亦发同样怪病,怪病发作三天之内,则必死无疑。 因为其明显的传染性,已经死亡的士兵的尸体会被运到甘洲城外,进行焚烧、掩埋。可以这样说,甘洲的百姓也好,士兵也好,都生活在巨大的恐慌中。段樱离让军士将她带到已经染病的士兵那里去查看,军士便有些害怕。 最后是一位名叫王虎的千总,将段樱离带到了病人区。其实是将一个空阔的库房,原本应该是储存兵器的场地腾了出来,里头横拉了好多根粗绳子,而得了怪病的士兵就像一串串蚂蚱一样,被绑在这些绳子上,行动没有自由。 他们中多数神情可怖,见到人进来便如同见到了猎物,恨不得立刻奔上来将他们撕扯着吃了。 段樱离粗略地看了下,知道这些人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这与关玉姬当时发病还是有区别的,那时候的关玉姬除了嗜血,至少精神是正常的,她有正常人的思维。 段樱离刚想给其中一人把把脉,那位千总赶紧拦住了她,“姑娘一定要小心,一旦被他们抓伤咬伤,都有发病的可能。” 便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门口,一道明皇色的身影闪电而至,一把将段樱离抱在怀里,冲出了这个仓库,王千总与阿沈也都跟了出来。 凤青鸾抱着段樱离一口气跑到离仓库百十米远的院子里才停了下来,原本温润如玉的人儿,此时稍有暴怒,“那地方危险,你去做什么?” 段樱离哪顾得上回答他的问题,看了看他的脸色,除了略微苍白并没有什么异样,又去搭他的脉,凤青鸾却是微微转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段樱离见那位王千总此时赶了过来,亦知道有些话不好在这时说,只好笑道:“你也莫要生气了,你知道我是百毒不侵的,而且我是大夫,我去他们中间逛一逛又有什么问题呢?” 凤青鸾向来最受不了她的温言软语,因为不管是在过去的日子里,还是现在的日子里,这对他都是难得的。当下也不再黑着脸,唇角微露出些喜悦与宠腻,亲昵地牵了她的手边走边道:“快跟我说说,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是不是慕风那个家伙欺负你了?若真是这样,我马上就去教训他。” 段樱离心中流过一股暖流,但想到凤青鸾身患重病,又实在是心酸,当下只是微微地笑了下,没有回答。 他们如此亲密的样子,令阿沈看得羡慕不已。 然而她只是沉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最后还是段樱离一把扯过她,笑道:“这次都是阿沈的功劳,若不是她,我便要一路赶到奉京去,便要与你错过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中途又要发生多少事。” 凤青鸾向阿沈瞥了眼,终是道:“本来你不告而别,擅自行动,朕应该狠狠罚你。但是樱离说你有功,那你便是有功吧。你去休息一下吧。” 阿沈也的确是累了,当下施了一礼,便往厢房而去。 那位王千总见状,也找了个借口溜了,二人进入房间,段樱离才道:“其实我这次来,便是特意来找你的。当时在佛堂,你差点死了,慕风为救你,让你服用了所谓起死回生的药,他倒不是故意害你,他是真的以为那是好药,他给关玉姬也服了此药,后来,关玉姬发病了,我杀死了她,所以我知道,你的情况也好不了。” 凤青鸾知道一切无法隐瞒,脑海里却没有想别的,只问,“我变成了怪物,你便更不喜欢我了吧?” 段樱离看见他眸子里的黯然,想到她一路走来,他的倾心相护与相知,心酸不已,眼圈微微地红了,“青鸾,我从未讨厌过你,我对你的感情不能用喜欢或者不喜欢来形容,我只知道,你说过要做我的后盾,让我这辈子免于被人欺负,你想,如我这样的聪明,我怎能失去你这样后盾呢?” 她用自己的小得意来掩饰自己的心酸,到底还是掩不住眼里泪花闪闪。凤青鸾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可是,我可能好不了了,若是你有办法,便不会让关玉姬死去。” “一定还有办法的,关玉姬之死,一是死在没有解药,我是真的研制不出解约。二是死在没有时间,宫中居心叵测的人太多,她随时都有可能破笼而出,到时候恐怕皇宫一夜之间变成尸地。 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时间,你很理智,你一定不会乱来的对不对?” 其实她问这话的时候,也是相当的担心,有些事情不是说,你很理智,你就可以控制好有些事的。 这时候,洪婵推门走了进来,“你说的没错,陛下是很理智,其实我们暂时已经解决了他的问题,现在唯一担忧的只是,若一直这样下去,陛下会变成什么样?” “婵儿!” “樱离!” 二人惊喜地拥在一起,反而 将凤青鸾暂时撇到一边去了。 正巧这时,外面又有人道:“报!八百里加急!” 凤青鸾道:“你们许久未见了,上次见面也未好好说话,这次便给你们时间说话。我去去就来。” 段樱离道:“你忙你的事吧,不必为我劳烦。” 待凤青鸾出去,段樱离忙问,“婵儿,你倒是说说,如何解决的?” 洪婵牵了她的手,“你跟我来。” 二人穿过回廊,进入一个月洞门,里头安安静静的,有几个人正在下棋,见到洪婵进来,都站起来微微示意,“洪姑娘。” 洪婵笑道:“你们坐吧,我身边这位,是,是——” 她尽一时不知道怎么介绍段樱离,而这些亲卫原来都是跟了凤青鸾多年的,这时已经有人认出段樱离,惊讶地说:“皇后?!” 段樱离笑道:“我现在可不是什么皇后,已经被东夏帝休离了,现在大家都叫我雾姑娘。” 她这么一说,众人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东夏有位花轻雾皇后与段皇后容貌相似的事情,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这时候又疑惑道:“洪姑娘,这是——” “哦,是这样的,这位——雾姑娘身怀高超医术,这次是专程为了陛下的怪病而来,所以你们不必向她隐瞒什么。” “原来如此。”众侍卫都有感激之色,有人问,“你真的能治好陛下的病吗?” 段樱离本来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但又实在不想让这些人失望,于是只道:“先说说你们是怎么解决陛下发病时的问题吧?” 众侍卫看向洪婵,洪婵向他们点点头。 便见有人上前,撸起自己的衣袖,只见胳膊的中间,有个圆形血点,已经快要结疤。 “我是三天前为陛下献血,快要结疤了,这里一共是十五位亲卫,也就是说,我们每人每隔半个月就为陛下献血一次。献血后,陛下会派专人为我们调理饮食补好身体,所以我们一点事都没有,而且还因为吃得太好,都胖了些呢!” 段樱离今日的眼圈数度发红,听到他如此说,此刻竟是再也忍不住眼泪。也只有凤青鸾这样的君王,才会有这样忠心的臣子。 “雾姑娘,别哭,我们一点都不痛!” “而且圣上很是结制,每次只愿取小半碗!” “是啊是啊,你看我们都是生龙活虎的,如果陛下遇到袭击,我们的武功可不会比以前减少的,照样把敌人打个落花流水!” “陛下是明君,此时正是盛世,虽然出了这怪病,但我们依旧相信陛下能够治理好这个国家,国家可以没有我们,但是不能没有陛下!” “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们七嘴八舌的话,引得段樱离哭的更厉害。 心中更是生出,一定要研究出解药的想法。 从那个院子出来后,洪婵道:“因为陛下的怪病,我也翻过一些医药典籍,半个月取一次血,只要调养适当,是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甚至还会有些好处。所以我说陛下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只是这些人虽然是忠心,但若长此下去,陛下难免受这群人所制,若是发现他们有异心,恐怕就只有将他们抓起来,恐怕干脆全部杀害,再找一群这样的人。 长此下去,依旧弊端多多,最重要的是,陛下真的可能会变成吸血鬼,他这段日子已经不怎么好好吃饭,有时候整天下来,只是喝那小半碗鲜血。” 洪婵说到这里,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 “卞连玉呢?”段樱离问。   ☆、388.甘洲之变 “他也被带到军营里来了,并没有死去,只是这个家伙死硬,陛下用了各种办法,都无法使他开口交出解药的药方,陛下说,军营里的这些人,也都是因为卞连玉的药而死的,只是不知道毒源从哪里来。” 段樱离道:“应该是十几具宫婢的尸体,现在需要找到这十几具尸体,才能再想办法彻底杜绝毒源。” 洪婵没问段樱离怎么知道的,反正段樱离身边各路关系混杂,她只需要确定段樱离是来救凤青鸾的就行了,于是点头道:“好,只要这十几具尸体真的存在,我一定想办法将它们找出来!” “婵儿,你帮我办两件事。” “只要能救陛下,莫说两件,便是二十件,二百件,我也照办。” “关于卞连玉,我需要更深层的信息,在卞家与关家争宠失败后,卞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卞家还有无其他后人,此事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哪怕是一点点信息都不能放过。” “樱离,你与陛下倒是想得一样,陛下在十几天前,已经派人去专门调查此事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倒是一处惊喜,段樱离觉得眼前的希望又大了些。 洪婵又问,“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呢?” “第二件事,让我见卞连玉。” 洪婵犹豫了下,“见卞连玉倒是不难,只是他自个也患了怪病,除了制药的太医,别人都被勒令不许上前探看,只怕陛下是不会同意。” “就是陛下不会同意,所以我才只能求你。” 见洪婵依旧犹豫,段樱离又道:“只有见了卞连玉,才有可能制出解药。窠” 洪婵只终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到了关押卞连玉的地方,段樱离不由暗暗吃惊,从回廊开始,便用黑色的布将阳光挡在外面,屋出里虽然有看守的士兵,但门与窗户都用黑布包裹起来,只靠墙壁及桌上的油灯与烛火来照亮,房屋门打开,便闻到浓烈的药味儿,段樱离与洪婵连忙唔住了口鼻。 “婵儿,不知道这些药物对人体是否有害,你别进来了,便在外面等我。” “不行,我要和你在一起。”洪婵固执地道。 “傻婵儿,我因为之前成为了卞连玉的药罐,早就练就了百毒不侵之体,我是会没事的,但若你出了事,我倒要如何向青鸾交待?” 洪婵倒是听凤青鸾上次回到南诏后,对她提起过有关段樱离在佛堂间那些染病的尸体中穿来穿去没事,最后却是他倒下的事情。犹豫了下,终是道:“那你要小心,须知你若出了什么事,我一样跟他没法交待的。” “放心吧。” 段樱离独自进入屋内,果然这里除了药,就是数十名经验老道的太医,而卞连玉被关在一个大大的铁笼子里,他的手脚被缚,无法与笼外的人一样去研究解药什么的,不过太医们做什么他都能看见,旁边有几个官员,专事盯着卞连玉的神情看。 这也是凤青鸾的安排,人对自己所擅长的事情,总是格外的关注,他安排太医们当着卞连玉的面研制解药,就算卞连玉不肯说出方子,但看着对方研究,应该还是有神情上的变化,他细微的神情变化有可能就意味着解药是否成功。 因为空气不太流通,药粉弥漫,太医们又是连续在这种环境下工作了很久,他们个个的脸色都有些发青,看到段樱离进来,似乎也无所谓,继续埋头苦干。 段樱离靠近卞连玉的铁笼,借着油灯的光芒,二人都看清了彼此的脸。 他果然神情倨傲,满面不屑,显然太医们的忙禄对他来说,都是无用功,只是见到段樱离的时候还是微微地吃了一惊,“你,竟然还没死?” 段樱离笑得淡然,“是啊师傅,你都没死,徒儿怎敢死?” 卞连玉把目光转到别处,“你知道,这种毒是没有解药的。”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卞连玉这般一说,段樱离倒真的有点无奈了。蛊医之所以可怕,一半的原因就是他们只管放毒却不会去解毒,没有解药也是说得过去的。段樱离没有再多说什么,又问,“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我当然是撑得住,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他们恐怕——”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太医的身上,露出浓浓的嘲讽之意。 从关押卞连玉的地方出来,才感觉到外面的空气真是美好,长长地深吸了口气,段樱离回到了洪婵为她准备的厢房内。 这晚,却没有再见到凤青鸾。 清晨的时候,洪婵才过来,段樱离见她脸色很不好,当下便问,“出了何事?” 洪婵四下看看,这才道:“西凌国的大将汪智,率兵十万,将甘洲围住了。” “可是,西凌与南诏,不是一直都很友好吗?” 其实她还想到了一点,就是关于九扉皇后,按照她对凤青鸾的爱恋来看,她绝不会想与凤青 鸾产生正面的冲突,这次竟然围了甘洲。看来权力果然是个很害人的东西,权力会改变很多的人和事。 洪婵又接着说:“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本来甘洲城出了这种怪病,虽然有陛下亲自来压阵,但依旧人心惶惶,毕竟在人命面前,什么都是不重要的。西凌国居然就选在这种时候来围甘洲城,真是——” “必是甘洲城军营内有怪病的消息传播开来了,因此才会如此。” “现在,西凌大军就在城门之外,城内虽然有五万我们的人,但是有八千多人已经死亡,还有一万多的患病者,没有患上怪病的,此刻都是担忧自己患上病,每日都定时服用僻毒的汤药,此时他们哪有心情打仗啊!” “那么,可以请援兵吗?” “甘洲城这里原本离别的边防城远,一直以来就算是烽火传信,在这里也是没有效果的,因此都是利用信鸽或者是八百里加急传信。只是前几天,信鸽房已经被人毁了,信鸽都被杀死在笼中,若是要出城求援,谈何容易?城外可都是西凌的大军啊。” 洪婵前些年,也曾跟着凤青鸾行军打仗,什么大的风浪没见过,但此时,显然有些焦躁了,她意识到,他们所遇到的情况,与以往不同。 以往不管是什么样的困境,至少人心是凝聚在一起的。 这一次却…… 这时候,又有人来报,说是凤青鸾说的,让洪婵去探看一下甘洲城内百姓的情况。此时最怕的便是生起民变。 洪婵不敢耽误,马上道:“好,我马上去。” 段樱离道:“我也去。” 二人分别坐了顶青皮小轿,到了闹市后就停下轿子步行,只见街道上的百姓根本还没有意识发生了什么事,贩夫走卒来来往往,小摊面前大姑娘小媳妇在挑针线香脂盒,卖包子的驱赶乞丐,饭店里坐满了客人,店小二忙得不亦乐呼,商铺里长大的纨绔子弟在旁边驱打自己的下人…… 一切都那么的正常,洪婵微微地叹了口气道:“还好,军营里出现怪病的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就隐瞒着,再加上陛下亲临处置,带了很多太医过来,尸体的处理也是极妥当,百姓中便无人感染此怪病,是以现在至少百姓会很安定。” 段樱离反而觉得忐忑不安,甘洲军营里的事,很明显便是西凌国与凤羽的策划,可是他们怎么会漏掉百姓呢? “城门已经关闭了吗?”段樱离问道。 洪婵点点头,“自然是关闭了,甘洲城因为地处边境,城门并不是每天都打开的,十天里倒有四五天是关闭的,渐渐有了规律,今日正好是该关闭的日子。” “那么明日呢,明日城门不打开,百姓自是知道发生了何事。” “樱离,你的意思是——” “我们最后在百姓产生胡乱猜测的行为之前,好生向他们解释发生了何事,让他们知道西凌的大军已经包围了甘洲城,现在是军民同心,甘苦共济之时。” 洪婵还略微地有些犹豫,便在这时,忽然前面产生一阵骚动,一群人围在一个布告栏前看着什么。 段樱离与洪婵对视了眼,便也混在人群中,往布告栏上看,却见布告栏上用红字写着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当今天子患怪病,每日需得喝新鲜人血以维生。军营里头出僵尸,见人便咬状似疯狂。如今封起甘洲城,所有人都将变成圣上与僵尸的猎物! 虽然骇人听闻,但是真正相信的人并不多。 有人道:“切!皇上好好的儿,前些日子进入甘洲时,我等还来延路迎接,皇上就坐在那个大轿子里,那个英俊萧洒,那个贵气天成,哪里有半分像是喝血的怪物?” “对对对,当今天子可是明君,自从他登基后,我们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好了。” “这是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在这里污蔑甘洲军营?我昨儿还去送菜了,大家都好好的,哪里有什么僵尸?” “谁贴的这布告,将他抓起来!” 有人出于义愤,将布告扯了下来,还道:“一场恶作剧,散了,散了吧。” 这时,却有人慢幽幽地道:“那倒说不定,当今天子是明君,可是明君就不能变成喝人血的怪物吗?再说,军营是何等地方,就算真的出了事,他们有心隐瞒,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知道些什么?现在城门关闭,只怕这布告非空穴来风呀!” 段樱离自见这布告的第一眼起,便知道此时再交待西凌军围城的事,却是有些晚了,毕竟,西凌军再可怕,那都是人,怪物可比人可怕多了。 这时再听有人这样说,便知道凤羽果然还是没有放过百姓,他那样的人,也绝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疏漏。 洪婵已经几步挤到说话那人面前,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你在乱说什么!”那是个看起来有些干瘦的老头,花白胡子,像是个老学究。这幅面孔所说的话,是很容易令人信服的,再说洪婵这架式一看就是会武功的,而老头虽然是男 人,到底是处于弱势,马上就有人打抱不平,“这位姑娘,您不同意老先生的看法也没有关系,又何必动手呢?” 洪婵看到人潮汹涌,都是指责她的,一时倒不知怎么解释。段樱离见那老头是被洪婵提起了衣领,可是下盘稳稳地站在地上,分明便是有武功的,又看到腰下掉出些红色缨络,料想他并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乔装的。 再仔细去观察他的脸,段樱离心中便有数了。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那老头旁边,一手迅速地扯下他腰里的红缨络,一手往他的脸侧一揭,等那人反正过来,段樱离已经及时退后了一步,一手拿着一只有着红缨络的腰牌,一手拿出一张人皮面具。 “大家请看这腰牌,这乃是西凌国的侍卫腰牌!” 众人哗然,都往这男子的脸上看去,只见这人却是个精瘦的壮年汉子,目露凶光,又哪里是老人? 段樱离冷笑,“这张布告,肯定也是他贴的。” 洪婵这时才反应过来,刚要退后,已经被那男子及时扣住了脖颈,他凶恶地道:“都退后,否则我杀了她!” 围观的百姓在他的震慑之下,只好后退了一圈。 段樱离又道:“你抓的这位姑娘她是无辜的,你们西凌大军围住了甘洲城,如今又搞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无非就是想利用百姓,让百姓为你们所用。但是你现在却违背初衷,要杀害百姓,你可知这样做,西凌国便失了民心,再想让我们这些南诏的百姓为你们卖命,那便是妄想,如今,你好好的将这姑娘放了,才是正道。” 那人的手又紧了紧,洪婵脖颈疼痛的红了眼圈,却艰难地道:“不,不用管我,西凌国大军已经围住了甘洲城,先杀了这厮再说!” 几人的对话,从侧面很鲜明地告诉了百姓,西凌国围住甘洲城的事实,同时又让百姓们相信,刚才的布告便是西凌国的阴谋诡计,目的不过是让迷惑百姓罢了。 有了这样的引导,百姓顿时对西凌人恨得咬牙切齿,同时群情汹涌地要求这汉子放了洪婵。 便在这时,却又有人冷笑,“西凌国大军围困甘洲城这种事,城门关闭之下,一般百姓如何能得到消息,这两个女子恐怕便是高官的家眷。自古以来,官与民都是压制者与被压制压的关系,你们这些无知的百姓,又何必替一个官宦女子求情?” 这人的话没说完,便突然从天而降一个身影。 此人过来,铁链做响,她落下后直接击向说话那人,那人竟也身负武功,双方迅速地过了几招,那人似乎占了上风,一掌竟将这铁链人震飞了,就在那人洋洋得意之际,却见铁链人所飞的方向正是携持着洪婵的汉子的方向,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拿住了手腕,洪婵趁机逃出。 而一根铁链便绕到那人的脖子之上,铁链人一个旋身,那人的脖颈被旋断,倒在地上不动了。 铁链人落地,虽然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脚镣,却是英姿飒爽,巾帼英雄的样子,当然是阿沈。 之前与她对打的那人见势不妙,矮身混在人群中溜了。 洪婵走上前担忧地道:“阿沈,你没受伤吧,刚才谢谢你救了我。” 阿沈冷冷一笑,“那样的宵小还伤不了我。” 人群暴发一阵掌声。 洪婵微微地松了口气,道:“樱离,你说的对,我们还是要赶紧出一个正规的布告才对,免得被有心人利用,反而产生坏的引导。” 段樱离却是黯然摇头,“来不及了。” “为什么?” “他是不会轻易输的,一定还有后着。” 段樱离说着话,目光便在四处搜索,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凤羽,凤羽性格坚韧,往往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岂是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的?   ☆、389.袭城(二更) 阿沈看着她的神情,也不由地凝重起来,一起往四周搜索。 因为人群还没有散去,人头攒动之下,看不到什么,阿沈干脆飞身上了屋檐,一看之下,不由大惊。 在离人群还有大约二三百米的地方,三个披头散发,形容怪异之人,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往人群冲来。阿沈在军营里见过那些被咬伤之人的情况,马上明白了什么,冲着人群大喊,“大家快跑!回到屋子里去!关好门窗,不要出来!” 百姓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并没有感到惊慌。 为了使他们尽快散开,阿沈只好喊了声,“咬人的僵尸来了,大家快跑!燔” 这话一出来,立刻有人道:“原来那个布告说的是真的,军营里的咬人僵尸出来了!皇帝也是喝人血的怪物!” 当然,这时候没有去分辩这话是真是假,都忙着逃命窠。 但是一旦人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冷静下来,这几句话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段樱离与洪婵还有阿沈之前所做的事,便都成了无用功,终究还是没有把百姓稳下来。百姓们都开始往旁边的屋子里躲,当段樱离和洪婵也往街道旁的屋里去的时候,门却狠狠地关闭了。 门内传来漫骂声,“当官的都是骗子,有怪物出现还想瞒着大家,你们是坏人!” 洪婵的性格,自从跟了凤青鸾之后,似乎磨得温柔圆滑了,但骨子里还是很骄傲的,这时候就变了脸色,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不识好歹,若不是皇上担心你们出事,会到这种鬼地方来?有好事你们就歌功赞德,出了坏事就全部都推到官府,你们真是——” 段樱离淡然地说了句,“这便是做为百姓他们的权力,婵儿,莫要吵了。”指了指前面,只见那三个所谓的僵尸已经快要到近前,延路乱抓乱咬人,但是大多数人及时避到了屋出里,没有避进去的此时也向这边跑来…… “你们不让我们进去没关系,但是有一些百姓要进来,你们要早早打开门,千万莫让怪物咬了他们。” 这时,阿沈从房上跳了下来,握着段樱离的腰,一用气,就上了屋顶,洪婵见状也来不及吵架了,与阿沈一起跳到了屋顶上。 这下子,将下面的情形看得更清楚。 段樱离也发现那三个怪物都是女子,只是现在动作僵硬而恐怖,几乎分不出男女来了,“婵儿,她们也是感染了那种毒。” “现在怎么办?” “阿沈,有办法制住她们吗?” 阿沈点点头,“可以。” “且莫被她们抓伤或者是咬伤,否则也会变成他们那样。” “明白。” 洪婵哪甘示弱,“我也去!” 这时候,被三个怪物追着的百姓已经被放进了屋内,屋内的人将门窗死死地顶住,可是那三个怪物的力气奇大,居然因为街道上没人了,转而开始撞屋子,才撞得几下,门上就破了个洞,里头的人开始哭爹喊娘。 阿沈和洪婵下去后,绕到一家人的后院找了粗绳子出来,二人合力将绳子甩到三个怪物身前,再用力一扯,三个怪物冷不防地,被绑在了一起。但怪物的反应也是很快,其中一个居然从绳套中跳了出来,阿沈立刻与那怪物过上了招,怪物本没有什么武功,只是力气奇大,阿沈手脚并用才将她弄回绳套内。 二人不敢停留,好在绳子也够长,立刻来来去去地绕了十几圈,将三个怪物绑得像一根粗杠子,这才抹抹脸上的汗水罢休了。 阿沈便觉得手心里有些刺痛,低首看了眼,赫然看到手心里有道血口子,很明显是与那怪物搏斗时,被怪物的指甲划伤的。 她面色白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紧握着手掌,没被其他人发现她受伤。 这时候再与这些百姓解释什么也晚了,段樱离三人将这三个怪物带回了军营,绑在了仓库里。 可是,百姓中竟然也出现怪病,这令凤青鸾的眉头愈皱愈紧。 既然瞒不住了,凤青鸾干脆派出人去巡逻,同时写了很多布告并且让人去专门给百姓讲解此病征的病发情况及预防,及病发死亡后尸体的处理相关事务,一夜之间将有关这种怪病信息普及开来,虽然还是很可怕,可是百姓听闻皇帝都是在军营里,在战怪物的第一线,当下也并不那么急于反抗了。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平静维持不了多久。 凤青鸾从接到八百里急报至今,还没有好好休息过,此时眼下有青色阴影,洪婵道:“陛下,喝了这碗参汤后,还是休息一下吧。” 他看了眼参汤,显然没什么兴趣。 洪婵无奈,只好端了小半碗鲜血过来放在桌上,凤青鸾饮用鲜血的时候从来不让洪婵看到,她自动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凤青鸾喝完了鲜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洪婵见他唇角有些血迹,便拿出帕子擦了擦,只见他面色苍白,好一 会儿才道:“婵儿,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原来凤青鸾刚刚发病的时候,就被洪婵发现,因为他伤害了宫女并且喝了她的血,当时她又害怕又心痛,不知道凤青鸾到底怎么了。可是从第二天开始,她就更细致地观察他,当她发现他坐立不安,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最后又想要冲出屋子的时候,她将小半碗鲜血端了上来,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她自己的血。 后来她发现,凤青鸾必须每日都饮用人血,没办法的情况下,她找到了他的亲卫,并且将实情禀告,当夜这十五个亲卫便跪在了凤青鸾的面前,发誓效忠于他,并愿意献血,这样一来,总算解释了凤青鸾的问题。 可是凤青鸾自己却走不出这个巨大的阴影,他总觉得,自己变成了怪物,只是比军营里那些发病的怪物更为体面些,并没有失去人的意识。 然而这也令他感到比他们更多的痛苦。 洪婵温柔一笑,“青鸾,你放心,我们所有人都会想办法的,所谓人定胜天,现在樱离也来了,解药一定能够研制出来的。” 凤青鸾点点头,道:“今日你们在街道之上勇擒三个发病者,都没有受伤吧?” 洪婵摇摇头,“没有。” 凤青鸾道:“我去看看樱离。” 说着便转身离去,听得后头洪婵道:“皇上,今日擒拿这三个病者,请要是阿沈的功劳,您不去看看她吗?” 凤青鸾双唇微抿,却没有听见似的继续离去了。 到了段樱离的住处,她却并没有在房间。他想了想,便靠在床榻头,边等段樱离,边闭目休息。 段樱离此时正在阿沈的房间内,她亲自去厨房,拿了两样清淡小菜和馒头,给她送来,彼时她正坐在屋子里发呆。看了眼段樱离端来的饭菜,她道:“我早已经是罪人,吃饭什么的都是自己去找,断没有要人送来的道理。” 段樱离见她的头发也是很久没有梳理了,连衣裳也是多天没有换洗了,她从来到军营后,就一直躲着凤青鸾,就算偶尔能够见到,也是低头,尽量让自己不引起他的注意。她之所以戴上这些沉重的铁链,八成也是因为她的关系,她不由地道:“阿沈,对不起。” “不用你说对不起,你若说了对不起,我的罪不是白受了。我不需要你的原谅,我的错让我自己承受。” 说着她拿起馒头咬了口,却又立刻吐在桌上,“这馒头怎地甜的?” 平时,她最不好吃甜食。 段樱离也有些疑惑,连忙拿起另一个馒头咬了口,很正常的馒头。 看到她的神情,阿沈道:“我再尝尝。” 段樱离只当她是想给她难堪,当下只是笑笑。不料阿沈再拿起馒头咬了口,然后很是诚恳地道:“很好吃。”说着就着小菜很香甜地吃了起来。 她那样认真地吃饭,段樱离反而不好打挠她了,也不知道还能继续说什么,阿沈似乎感觉到她的尴尬,吃了两个馒头后终于放下了筷子,“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段樱离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然,有些事她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阿沈道:“你一定想问,他去攻打了车师国,我的家乡,我恨不恨他?” 段樱离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 “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的,我从小就不是瓷器,也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室,我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养父,我养父为了我将来能够为国家建功立业,从小就用很严酷的方法来训练我,我十四岁的时候已经领兵打仗,与凤青鸾认识的时候,我十七岁……” 说到这里,她并没有就凤青鸾的事情继续说下去,又道:“我原本以为我对于我车师国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我养父用了各种严格的方法训练我,然而后来我才知道,我只是他在战场上捡来的婴儿,我的父母有可能是敌国的人。最重要的是,在赫连子悦指名道姓让我嫁过去的时候,我的养父很赞同,女皇帝也很赞同,我就算是名动天下的女将军沈罗刹,依旧不可以逃脱被他们摆布的命运。 自我踏上去大历国的路,我就已经开始恨他们,我是一个没有国家,没有信仰的人,我的前半生是场笑话,因为我不知道在为谁而战,说不定我在战场上杀我的亲人。我的后半生,也可能只是一场虚无的梦,什么都不会有。” 段樱离没想到,沈罗刹的身世竟是那样的凄凉。她本来以为,像沈罗刹这样可以立军功的奇女子,一定是皇帝与父母心中的宝贝。 现在一想,若真是宝贝,却不一定舍得一个弱女子去上战场,过着血雨腥风的日子。 若真的是宝贝,又怎么忍心用各种残酷的方法来训练她呢? 阿沈做总结似的说:“一无所有的我,又怎会有国恨家仇?我为谁而恨,我应找谁报仇?不,这些都不属于我。” 段樱离实在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比起沈罗刹,她虽然也很不幸运,但她至少有慕风,就算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一颗心总归找到了归宿。 可是阿沈,她如一只伤痕累累的倦鸟,累了,却惶惶的没有可栖之处。 阿沈见段樱离眸光虽是怜悯却并无同情,反而有隐隐的钦佩,心情略微好了些,“你不同情我,我很开心。我和凤青鸾最初时的对战,他是落在下风的。有一天,他好像忽然开了窍,我们棋逢敌手,相持不下。 后来我们在树林里,有几次近距离的搏斗,我知道他智勇过人,而且是个君子。我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上了他。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呢?这种喜欢,也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我如何能要求他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总归,这喜欢是要我独自去喜欢,与他无关。可是,便是这喜欢,已经是我最后所有的了。” 段樱离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含泪冲出了阿沈的房间。 到底要有多爱,才能说这爱是最后所有的? 她又想起了初与阿沈认识的情景,到现在,她对她已经没有半分的恨了,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要她和她去分别经历一场情劫。她喜欢一个人没错,她当时只是用了女人最根本最直接的反应,她将她视为情敌,因此让她替嫁了。而她,却终究因为自己的这个举动,而受到了这样沉重的惩罚。 即便心中没有家国天下,可车师国毕竟是她曾经生长过的地方,又怎会没有感情?当凤青鸾攻打车师国,并历数车师国国主罪行的时候,她的心情定是难以描述的难受痛苦与复杂,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凤青鸾。 青鸾啊青鸾,你可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如此深爱着你? 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发现凤青鸾靠着床榻睡着了,双臂怕冷似的抱在胸前。段樱离拿了薄被,缓缓地盖在他的身上,之后便通知了洪婵,叫侍卫也来守在门口守卫,她自己却去了药房继续钻研解药。 当务之急,解药才是最根本的。 就在段樱离忙着研制解药的时候,凤羽正在陇山之癫往甘洲城这边张望,黑夜的风吹想他的衣裳和头发,月光掠过的地方,惊世风华震惊了一旁的汪智。汪智是这次西凌进攻甘洲城的大总管,担大将军一职。 来的时候,九扉皇后倒很有些担忧,说凤青鸾此人并不是那么的好对付,她原本是不同意这次的战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萧旦非常的坚持,事以至此,只能叮嘱汪智多问凤羽的意思,因为凤羽与凤青鸾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而且是老对手了,他最了解他的弱点。 “凤大人,探子回报,城内已经布置了滚石、滚木、护城沟及杠炮、火箭等,只要他们大门紧闭,我们想要攻破城门,也需要费些力气,恐怕死伤不会少。” 凤羽神情冷窘,“汪将军,您不是害怕了吧?” “怎么会呢?”说到这里,汪智颇有些感慨地说:“若说这凤青鸾,虽然做为皇帝来说,他还过于年青。只是曾经与车师国的两次大战,倒也是威名赫赫。不过若要本将军怕他,却还不至于。可惜呀,可惜他们曾经的大将军段擎苍已经被杀害,否则这会儿,我还真的会发怵。” “谁告诉你的,段擎苍被杀了?” 汪智道:“那么大的人物,忽然就失踪了,只留下一座生祠,不是被杀了又怎会不出来?不过他有没有被杀,都不重要,南诏无情,他便可无义,他是不可能再战出来替南诏卖命了。” 凤羽呵呵笑道:“你却是小看了凤青鸾,不过你说的对,我们不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至于你刚才说攻入城门需死伤无数,我倒不这样认为,明日说不定会有人请动替我们打开城门,那时候我们十万大军长驱直入,还怕不杀个它片甲不留。”   ☆、390.守城门 见凤羽说的颇有把握,汪智自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军士死伤,当下道:“好,且听凤大人的。” 正说着话,凤羽却接到飞鸽传书。 将鸽子脚上的短信取出来,展开来看,却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汪将军,后头的五万援军,什么时候到这里?” 汪智道:“只等攻下城门,后面的援军马上就会开拔,半天之内便会到了这里。今上为了保证此战的万无一失,可是做了不少的筹备,这场仗如果胜利,今上的面子便也好看了,若是输了,只怕九扉皇后的气焰会更加的高,所以我们只能赢,不能输!燔” 说起来,这西凌国自从出了个九扉皇后,渐渐竟有阴盛阳衰之态,虽说她还不至于就当上女皇,可萧旦渐渐地被这位皇后比了下去。 他们这些忠于萧家的旧臣,早就看不惯了,憋着口气要给萧旦争口气。 凤羽叹了声,道:“只怕人算不如天算,援军我看你不必等了,明日之战,就这十万大军,也够凤青鸾喝一壶的。” 汪智疑惑问道:“凤大人,何出此言?窠” “只是猜测和预感罢了。”说着却是将手路的短信给揉碎了。 其实,短信路的内容是说,援军已经被萧彻接手,此时竟然向相反的方向开拔,要去动玉郡呢! 凤羽与西凌之间的约定,不管是给萧旦的承诺,还是给九扉皇后的承诺,都是玉郡,只要他得了天下,区区一个玉郡便便为礼物送给西凌。这对于西凌这种人口众多,土地却相对贫瘠导致经济水平年年下降的情况来说,玉郡简直就是他们的救星。如今萧彻带着五万援军自个去夺玉郡了,凤羽猜测他是无法成功,但却也不能让这个汪智得知这个消息而动摇军心。 心里只是盘算着,拿下甘洲城的事,必须得速战速绝,解决了这里的事情,才能够回到玉郡,处理萧彻之事。 他心中是把萧彻骂了上狗血喷头,同时想到萧彻与段芙蓉是一起的,这种点子说不定是段芙蓉出的,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此时此刻的慕风,也已经披上战甲。 跨下的战马不住地弹蹄孖,显得不安,飒飒的冷风中,慕风的眼眸冷如寒心。段樱离的出走,果然使他轻易与贺一过这班大臣和解,可是段樱离到底怎么样了呢?他即没有她的消息,又不知她为何出宫,又猜测或许是被凤羽给掳去了,就在玉郡等着他去救她,他心里头如同浇了十七八桶热油,灼得快要痛死。 把朝堂暂时交给贺一过、陈章及六阁内大臣,自己亲帅军队,往玉郡开拔。 倒是段芙蓉,因为萧彻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她,她又一心等在宫中想与段樱离再交锋,慕风得到萧彻带了五万大军围攻玉郡的消息后,马上便将她抓了起来关在笼子里,她的铁手也给她卸了下来扔在一边儿,脚上又锁了链子,一时间成为凄惨的阶下囚。 她知道自己叫骂是没用的,一路上倒是颇为安静,直到快要天亮时,慕风吩咐扎营,军队停了下来,扎起大帐,埋锅造饭。她看见慕风从铁笼前面走过,便弱弱地唤了声,“四殿下。” 很久之前,就没有人这样唤慕风了,他驻足,淡然看着笼子里的女人。 “四殿下,我知道,你恨我……”她才说了这么一句,便泪水涟涟,撇过其它,只看脸,她梨花落雨的模样的确惹人怜惜。但是慕风只是拧了眉,眸路闪过一抹厌恶。 “可是四殿下,曾经并不是那样的,你曾经也是爱过我的,还记得当年在猎场,您送给我的那柄刻了你名字的箭矢……可惜天意弄人,怎知四殿下后来却出了事,再见时,已经物事人非,四殿下,当年若没有我的三妹,你会在你我重逢之刻,那么冷漠地拒绝我吗?” 慕风向她走了两步,淡声答道:“第一,我从不恨你。我对你无爱,又怎么会有恨?这次抓住你,只是想把你好好的还给萧彻。第二,世界上没有如果,我爱樱离,胜于一切,你们却利用阴谋诡计屡次害她,使她……” 想到段樱离如今生死不明,他的心又焦躁起来,“总之,你别再自做多情了,这次若是萧彻识趣,愿意以段樱离来换取你的生便也罢了,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替樱离报仇。” 慕风的话如同一只只利箭,狠狠地刺入到段芙蓉的心脏之上。 她愣了好半晌,看着慕风离去的背影冷笑,“为什么?为什么?我有什么地方不如那个小贱人!?我比她漂亮,我比她聪明,我比她更有人味儿,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她知道吗?她不过是个杀人机器!你们这些臭男人,你们都疯了吗?喜欢上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她说着说着哈哈哈大笑起来,状若疯狂。 在离玉郡还有二十里地的时候,慕风将大军交给了慕府慕天赐父子,离开的时候,慕风拍拍慕七的肩,“慕将军年级大了,这里的一切就靠你多费心。一旦孤说服玉郡大部分人马,你们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进军玉郡,到时候我们君臣好好的喝一杯。” 慕七点 点头,“正是要如此!微臣一定不负使命!” 慕风又深深看了眼慕氏父子二人,便带领一小批人马,往玉郡而去。 直到慕风的身影消失在父子二人的眼里,慕七才道:“父亲,之前,您躲起来,为了慕风训练了许多死士,现在这些死士已经开始执行命令了吗?” “早已经开始,七儿,你始终要记得,虽然同为慕氏子孙,但是慕风即是天定真龙,我们要好好的辅佐他才是。” 慕七一笑,“那是自然。” “父亲,说起来儿子也是很久没有与父亲一起喝过酒了。”说着,慕七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壶酒,要与自己的老父亲喝一杯。 “胡闹,军规严明,岂是儿戏,行军作战之时不许饮酒。” 慕天赐口中这样说,却并没有真的生气。虽说军中有规定,行军打仗之时不许饮酒,但是这条规矩很多时候都是不做数的,比如进攻之前喝头酒,可以激励将士的士气,在苦寒之地喝点酒,能让冰凉的身体暖和起来,在扎营的时候喝点酒,那种滋味其实也是蛮美妙的。 慕七也知慕天赐不是认真的,笑嘻嘻地喝干杯中酒,“父亲,儿子先喝了。” 慕天赐见状,也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慕七见慕天赐的杯中酒一滴没剩,当下语气略微黯然,“父亲,您可不要怪责儿子,想当初,慕氏天下便是葬送在慕风的父亲手里,受他的连累,我们慕氏子孙几乎被赫连氏屠尽,若不是您这位不好皇权的王爷留了一脉在南诏,又会有谁会保慕风? 慕风当上了皇帝,而您却甘愿屈居于幕后,那三年慕风失己,我们在那苦寒之地蛰伏,依旧辛苦为他训练死士,可是那又如何?慕风并不见得会感谢你。” 慕天赐不是不知儿子早有这种想法,这时便叹了口气道:“七儿,我知你有雄心壮智,可你知道吗?慕氏一族所有当了皇帝的,之前都是三十三四岁,正当壮年的时候便去世了,我不好皇权,一是因为文滔武略的确不如慕风之父,二是因为,我不想慕家子孙全部都陷入那诡异的诅咒之路,我希望我的儿女,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么说来,您倒是为儿子好了。”慕七说着,忽然道:“那么父亲一定忘了,为何我叫慕七?而不是慕三,慕四。” 眼见着慕天赐的脸色变了,慕七道:“因为,我是您的第七个儿子,您有那么多的儿子,却全部都因为这些年慕氏的连累而死去了。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难道只是因为您胆小,害怕受那劳什子诅咒吗?” “七儿,你,你怎可与你的父亲这样讲话?”慕天赐终于发觉不太对劲儿的地方了,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锐痛,接着便呕出一口鲜血。 “你,你,你这个逆子——你在酒中,下毒?” “父亲,儿子宁愿受那诅咒,在有限的生命里过人上人的生活,也不愿再为他人做嫁衣,您一辈子战战兢兢躲得够辛苦,接下来的事便交给儿子吧,您好好的去吧。” 慕七说着,已经将慕天赐点了穴道,使他叫喊不出。 直到他立在那里断了气,慕七才将他扶到榻上躺下,又伸手将他临死前充满忧虑合不上的眼睛替他给合上,“父亲,安息吧。” 就在这时,门帐被掀开,一个小兵打扮之人,走了进来,啪啪啪地缓缓拍掌。 慕七转过身去,看清来人样貌,便道:“你来了。” “小七,你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说话之人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来,露出几分悲悯的神情,跪下向已经逝去的慕天赐施了个礼,又站了起来。他的上唇留着短须,小麦色皮肤,一张脸倒是很英俊,只是那双眸子让人一看,便觉得带着邪气,却正是许多未见面的慕少离。 他叹了声,坐在榻上,看着慕天赐道:“小七,我就是想不通了,你说,我哪点儿比慕风差?这些老不死的却都愿意帮着他?就好像那关老贼,我是他养大的啊,最后却狠心地把我撇到一边儿去,你说这些老家伙,一个个的,脑袋是不是都有问题?” 慕七倒是颇为懂道理,淡然道:“得人助者,自然是有他值得助之处,说不定,慕风那小子比你会拍马屁。” 其实慕七心里倒是清楚的,慕风能够得人助,乃是他从来都用心对人。在南诏的时候,慕府被抄,所有人等被拉上断头台,是慕风借着关尚的人马,去救的他们。这里头的事儿,慕少离不知道,慕七却是知道一点的。 关尚此人,说起来忠心倒是忠心,可是却太倨功自傲,自以为奇货可居,最喜与人争功。当年关家与卞家争功便是如此,后来要为东夏寻找新国主,却又不许国主奉关家以外的人为元老,是以关家与慕府就已经开始争功。 他这种举动倒有些挟天子令诸候的意思,后来,慕风却也一度遵从他的号令,慕风虽然为主,但是对关尚的话说一不二地执行。若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抗,大约便是在他重遇段樱离后开始出现改变。 再回头说当年,关尚之所以肯借人 给慕风去救慕府中人,乃是慕风答应,会听从关尚的安排,来做东夏夏的国主。 慕天赐与慕风深往甚深,知道慕风的性格,从那时候起,便觉得慕风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自此坚定地站在了慕风这边儿。 后来又因为关尚争功,导致在慕风失忆后,慕天赐被南诏士兵围困,是凤羽出面解了围,可是从那时候起,慕天赐竟带慕府之人隐姓埋名在深山老林住了三年,三年期间时常下山,依旧用建立小学堂及编撰歌谣的方式,把慕风塑造成为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宣帝后来将帝位直接传给慕风,除却反抗的文武大臣及赫连氏被斩杀殆尽外,也是因为慕风早在百姓之中留有好口碑,因此复辟之路才能够顺利。 宣帝当然也早在民间调查过有关慕风的口碑,才能此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胆之举,将自己的亲弟弟一举推上皇位,复辟东夏。 再说后来的关尚,关尚只有一子一女,本来关静成为太监,关玉姬虽是皇后却不得宠,对于关尚的打击很大,后来又设置一连串的事情使关尚对慕风失望至极,而且更发觉慕风已经不再受他掌控,在这样的情况下,凤羽要说服关尚反对慕风,重新站队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关尚最后却决定依旧保住慕风。 慕七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听闻,慕风似乎是在关尚临行前,对关尚说了些什么,终是打动了关尚,念了旧情。 当然这都是慕七了解来的,不会就此真的告诉慕少离。 他只是暗忖,此次无论如何,都必须杀死慕风,否则大事不能成矣。 “慕少离,玉郡的事情,到底准备的怎么样了?” “自然是没有问题,慕风此次去,就是自投罗网。而他后宫里的李娘娘,也已经被秘密接到玉郡,说起来慕风也真是走宝了,那李娘娘的父亲虽然被安排到了上京做官,可他却没有打听,她的父亲在玉郡可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父女二人回到玉郡,便如鱼得水,尽情发挥一番,将这两年受到的慕风的冷遇之仇,一举报完。” 慕七嘶地吸了口气,“那李娘娘,莫非便是常在李青青?” 慕少离点点头,“正是,慕风有眼不识泰山,长期冷落这位李青青,他的眼里便只有段樱离那贱丫头,忽略了其他所有人,这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慕七点点头,这么一说,也的确是如此。 …… 慕风往玉郡而去,另一方面,凤羽和汪智也终于向甘洲城打响第一炮。 随着粗重的号角响起,大军一步步地接近甘洲城。 而甘洲城内,再次出现僵尸。在这种关键的时刻,百姓们都疯了,一窝蜂地涌到城门口,一定要出城去。 此时西凌大军已近,这城门洞开,分明便是放狗入城,后果严重。 但是百姓被吓疯了,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殴打守城门的官兵卫队,因为凤青鸾的命令,又不能伤了这些百姓,一时之间,守城门的官兵卫队便只有挨打的份儿,群情激愤下,有些官兵被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起不来。 城楼之凤青鸾也是一筹莫展,要知道,甘洲城内大约有三万多的百姓,如今能将百姓安抚好,到时候送粮送水给军队减轻很多压力,有些壮年男子还可以上城楼帮忙打仗,实为助力。但若是不能将这些百姓安抚好,他们简直就是另外一支军队,甚至比西凌的军队还要可怕,如此内外夹击,城门大开,这场仗不用打了,直接跑路还好些。 甘洲城都府提议,“要不然,杀了前面闹事的百姓,杀一儆百,给百姓以震慑,使他们不敢再闹。” 又有人冷笑道:“他们连外面的西凌军队都不怕了,还会怕人杀人?人杀人自是比被怪物杀了要好。”   ☆、391.怪物(二更) 又有人冷笑道:“他们连外面的西凌军队都不怕了,还会怕人杀人?人杀人自是比被怪物杀了要好。” “要我说,干脆将怪物抓住了。” “这简直就是废话吗?可是怪物能抓得完吗?军营里不也还是越来越多。”提到这场怪病了,在场之人忽然都打了个寒颤,难道真的是天要亡甘洲,不利因素太过了,这要如何是好呢? 刹那间的沉默,众人的士气居然在这沉默中消磨掉了很多。 凤青鸾眼见如此,只怕还没正式开仗,就已然要落败了。为了提起众人的士气,只好下令,将袭击守卫队的百姓抓起来,斩首示众。 便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铁链声,阿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窠。 凤青鸾道:“阿沈,我们正在讨论军国大事,你来做什么?”神情间是非常的不高兴。 阿沈道:“我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众人都面露疑惑之色,但也有人知道些这阿沈的来历,当下道:“阿沈姑娘既然有办法,不防说说看,若是好呢皇上自然有赏,若是不好,大不了不采用便也罢了。” 凤青鸾的目光再度落在阿沈的身上,只见她因为被锁得太久,看起来越来越落魄了,头发虽然经过了整理看起来还是蓬乱,面色苍白无血色,眼睛下面略微有青影,整个人瘦弱却又倔强地站在那里。凤青鸾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狠狠地抽痛了下。 说到底,她只是个女子,他对她,是否过份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没,却让他的目光柔和了些,“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你说说你的办法吧。” “其实百姓害怕的只是怪物,既然如此,不如便让怪物守城门,若是城门口的怪物比城内的更加凶恶可怕,那么他们便只能乖乖地躲在城内了。”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好半天,凤青鸾才道:“胡闹!阿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让怪物去守城门?他们可都是失去了人性的怪物,他们会替我们守城门?” “是她出的这个请意。”阿沈又接了句,“只是她在研制解药太忙了,没有时间过来,才要我转达。” “樱离?”凤青鸾的神色缓和下来,终于问道:“她有讲具体的方法吗?” 果然,只有她的话,他才会认真考虑。阿沈将心路的一缕苦涩咽下,“她说,守城门的人,只需要看起来像怪物就可以了,不用让真的怪物去守城门。怪物的武艺要高强,不能多,每个城门口只需要一至两个,使百姓恐惧不敢造次便也罢了。” 这下,在场众人总算听明白这个方法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点头,凤青鸾也叫了声好。 之后却又有些犹疑,“可是,要派谁去呢?” “我愿意去东门。”阿沈道。 她现在这狼狈的模样,的确也有几分像怪物呢。而且她的武功凤青鸾也是清楚的,她至少能够自保,当下点头道:“好,阿沈,东门就交给你了。” 阿沈向他施了一礼,“那么我先告辞了。” 说完,再淡淡地看了眼凤青鸾,便转身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凤青鸾不由自主地向前行了一步,“阿沈!” 阿沈的脚步微微一顿,听得凤青鸾淡淡地说了声,“你自己也要小心。” 阿沈又转身向凤青鸾施了一礼,便转身继续往前走,眸光里却蒙上一层雾气。 …… 东门是平常开放次数最多的门,也被视为甘洲城的正门,平素里来来往往主要都是经过这个大门,所以此时,这道门前聚集的百姓也最多,也是最为群情激愤,守卫队已经被逼得退到了门洞内。 这时,西凌大军已经逼近,他们停驻在护城大沟的对面,已经准备好了宽大的踱板,只等着城门被百姓自动打开,他们便立刻放下踱板,直冲入城内。 百姓们哪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只觉得只要出了城门,便能够逃出升天,城内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却没想到,城门一开,首先遭央的便是他们,死伤最重的也肯定是他们。正在他们捡起石头木棍想要与守门的士兵搏斗的时候,忽然从城楼之上,跳下一道灰白色的身影。 她的头发散乱,十指如爪,像森林里闯出来的野豹子,忽然就落在百姓与守卫队之间,然后向着百姓做出如同凶恶野兽般的模样,似乎随时都会冲过来咬人。百姓果然被惊吓得尖叫起来,并且开始回头四散奔头,一边还大喊,“怪物来了!怪物来了!” 百姓奔逃后,果然守卫队的压力减轻,守卫队也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怪物,这时候凤青鸾派来的人连忙招了守卫队到旁边,说明了情况。 守卫队这才不再用恐惧的目光看着守卫队,而是开始办正事,把那些装了沙子的麻袋都磊到城门门洞里,以防他们用圆门将大门撞开。凤青鸾此时也上了城楼,看到在城门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怪物阿沈,不由自请地道:“樱离的办法果然有用。” 旁边有人提醒道:“阿沈这个怪物也办得极像。” 凤青鸾点点头,“派人盯着,千万莫让城门口出了什么问题,只要能守住城门,半个月之内,他们拿我们没有办法,半个月,可是能够发生很多事的。” “皇上说的是。” ……“另外三门,也都派了高手去把守吗?” “也派了,都打扮成了怪物的样子。” “好,能稳住一时算一时吧。” 因为城门口出了怪物,百姓们果然都窝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了,可是过了一会,便有那大胆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拿了石头和砖块等物,向阿沈扔去,阿沈身子灵巧地躲开,但也因此纵容了那大胆的,这怪物竟然还怕石子呢!当下纠结了数十人,又来闹城门。 阿沈初时还左闪右躲,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要漏了马脚,两相权衡之下,阿沈不断辟面而来的石头砖块什么的,凶狠地冲入人群,抓了两个领头之人,一掌一个将他们毙于掌下,为了显得逼真,竟是手指成爪,硬生生地掏进他们的肚子里,抓了几根肠子出来,那血腥的场面,果然吓得这些群众再次逃个干净。 这一次,却是很久都没有群众再出来闹事。 倒是阿沈,在闻到血腥气的时候,鼻翼便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虽然人已经退回到城门口,可是目光却时不时扫向两具尸体,血液里似乎有什么她不能控制的东西正在奔腾,好在她心里头倒是清楚得很,知道自己可能也要发病了。 当下暗暗地提气运劲,利用自己的高强武功,强将那种感觉压制下去。 这样过了晌午,到了黄昏时刻,洪婵提着个食盒来到城门口,向阿沈招招手。阿沈见此时群众早躲的没影了,便随着洪婵来到城门下的小房间内。 洪婵将饭菜都摆出来,“今日你真是辛苦了,只是此时情况特殊,各个都太忙了,竟是到此时才来给你送饭。” 阿沈声音有些沙哑,“没事。” 洪婵见她口唇干裂,面色灰白,忙道:“呀,你脸色这样的难看,可是被那些无知百姓给打伤了?让我瞧瞧。” 说着要来查看,阿沈已经及时侧过身子,“我没事,我也的确是饿了。” 说着便拿了筷子吃饭,才吃了一口,便皱皱眉头又吐了出来,阿沈见状,不知为何心里微微地沉了沉。 “怎么了?不合口味?” 阿沈见洪婵目光里的疑惑,当下道:“我是西南方人,喜辣,这些饭菜里都没有一丝辣味儿,实在是吃不惯。” 果然是不合口味,这下反而轮到洪婵不好意思了,“要不然,你等着,我回去再给你重新做一份。”说着麻利收起饭菜便离开了,阿沈微微地叹了口气,再看自己的手掌心,那道伤口虽然不深,但边缘显然是泛着黑气,如同死肉般可怖。 阿沈只求自己能够坚持的久一些。 这时候城门外的西凌大军,也渐渐地焦躁起来,汪智在高台上往甘洲城上看,“凤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今儿有人替我们开城门吗?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开?依我看,要不然就硬闯吧,我们十万大军,他们只有三万多,就算有些损失,只要将他们拿下,也是大功一件。” 旁边的副将也早就按耐不住了,大声道:“将军说的对,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不能因为怜惜几条人命,就这么拖下去,拖低了士气反而不美。” 凤羽沉默了片刻道:“汪将军,再等一天吧,如果明天还是这样,就硬闯。” “那现在怎么办?” “退后两里,扎营。” 汪智与副将对视一眼,眼然对凤羽的建议不怎么赞成,只是因为有九扉皇后的叮嘱,这汪智考虑了半晌,才是决定再等一日。 没料到,当晚他们扎营后,却被甘洲城派出来的人,烧了一小半的粮草,若不是凤羽发列及时,只怕所有的粮草都要被烧了。 这一失手,汪智及其副将们看凤羽的眼神就不太对了,莫不是这凤羽只是嘴上的功夫,想想也是,这些年来,凤羽参与的事情是多,可真正赢了的却几乎没有。凤羽也感觉到他们的想法,却懒得去分辩,这看守粮草原本就是行军的重中之重,他之前有安排武林高手专门看守,可是那些武林高手在当夜却被汪智请去喝酒。 汪智犯下的重大错误,却让他给背了。 凤羽这时,忽然意识到,这甘洲城恐怕不易拿下,就算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好在,第二批粮草马上运到,军心还不至动摇。 这一夜,便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军队早早整装,又到了甘洲城下。 这时候,城内的情况相当不乐观。 百姓渐渐地发现,守城门的这些怪物,与之前遇到的怪物有所不同,之前的那些怪物只要遇到人就乱咬乱抓一通,但城门口的怪物居然只是守在城门口,渐渐地,有人怀疑这些怪物并不是真正的怪物。 而 且他们中混入了武林高手或者是死士,一个清晨过去,除东门之外的三个城门口所守的“怪物”,居然都被暗器击重倒地,其中一个倒在地上后士兵们救援不及,竟被这些凶狠的百姓当场打死。 怪物的震慑威力,越来越小了。 剩余的东门这只怪物,看起来格外凶狠,而且武功也是最高的,暗器什么的都躲开了,只是在百姓们石子砖块再加上死士暗器的攻击,阿沈的力量也渐渐不汲,她本来就又没吃什么东西,再加上毒伤,身形已是摇摇欲晃,似乎马上就会倒下来。但她依然死守着最重要的东门。 但她的神情看起来却是越来越可怕。再说段樱离研究解药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因为没有哪种药,可以让死人变成真正的活人,凤青鸾所中之毒,竟似不能逆转的。 正当段樱离绝望之际,洪婵又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她随着洪婵到了一个房间,看到了一个苍白无血色的女子,乍看上去,她与卞连玉竟有几分相似,细看却能明白,相似的并不是他们的容貌,而是他们都是面色苍白,唇色发青,显然在毒药中浸淫过久而造成的。 看到这个女子,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地生起一抹希望。 “这位是——”她迫不及待地问洪婵。 “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们是在那些尸首的源头上找到她的,是她首着那些尸体,眼睁睁的看着尸毒随水进入军营,眼睁睁地看着众人被尸毒荼毒。” 原来这几日,洪婵一直派人查毒源,最后发现军营里染病的士兵,都是靠南面那几路的,军营里一共有八口井,南面有三口井,而中有尸毒的士兵,除了被发病者咬伤的以外,多数是以食这三口井水的士兵。 甘洲地处高地,四季干旱少雨,便是打口井,也难以打出口。所以甘洲城的水源主要是来自于陇山。陇山离甘洲城虽然不远,可上古树葱葱,青山苍翠,长久以来行成了一个小气候,夏季多雨,冬季山顶积雪厚达几尺,夏季积雪融化,暗水行于落叶暗渠之下,随势而流,到达山下。 甘洲官民便在山下设了蓄水池及暗渠,引入城中,分别注入城内各个井口,以提供城内百姓的生活用水。 段樱离让洪婵找那十几具尸体的下落,最后便是在城内一处小型蓄水池内找到,尸体被绑了石块沉入池底,而这个女子便行迹可疑地行于水池周围,在洪婵的人要去池底检查的时候,她还发送暗器阻上。可惜最后武功不敌,被洪婵的人抓了来。 洪婵又道:“根据探子回报,原来这卞太医并不是孑然一身,而且他之前也并不是个下肢瘫痪之人。他原本也是个很健康并且英俊潇洒的男子,几年前却因为交友不慎,有人觊觎他高明的医术与医书,竟将他从山上推了下去。 从那以后他便被摔得瘫痪了。说来也巧,他为宣帝所救,但是当时宣帝因为有事必须得离开,便留下了一个叫纤纤的丫头照顾他,后来他与这个丫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并且开始教这个丫头医术。 几年后,他收到宣帝的求助信,为他救命之恩,他便毅然进入宫中助宣帝,再后来便主要听令于关玉姬,只是那名丫头却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洪婵的意思,段樱离听明白了,她再次打量这个女子,发现她眉眼颇有几分灵气,面目清秀,虽然算不上绝顶的大美人,但当时能在宣帝身边伺候又得信任的,当然也不是普通的女子能够比得上的,自然有其迷人风范。 “你怀疑,这个姑娘便是那个一直照顾着卞连玉的女子纤纤?” “正是。” 段樱离冷冷地看着她,“他将守着尸源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想必从一开始,她便知道所有事情,是很得卞连玉信任的。你说,若是我们当着卞连玉的面,将她的肉,一片一片的切下来,卞连玉这个所谓无情无心的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392.三天之约 或许段樱离的话过于冰冷,那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洪婵却是应和道:“我们可以试试。” 却听得那女子道:“不必试了,你们就算将我杀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动容的。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既然这个世界如此冰冷无情,那他便让这个世界更加名符其实一点,他没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你们这些人逼的!” 在押纤纤去探卞连玉的路上,段樱离想起一些往事,当初凤羽得了卞连玉的半部医书,又说将卞连玉杀了,那件事可能是真的,而卞连玉的所谓朋友,就是凤羽,卞连玉这般孤傲的人,将之视为朋友,可见内心对凤羽的推崇与认可,但最后,却是凤羽残酷地将他推下悬崖,卞连玉的性格变成现在这样,看来也是事出有因。 这样的卞连玉,会与凤羽合作吗? 不,与凤羽合作的,不是卞连玉,而是眼前这女子窠。 想透这一点,在这女子与卞连玉见面之后,那震惊的样子,也就是段樱离的预料之中了。 一直无动于衷的卞连玉,终于有些崩溃,错愕地道:“纤纤,你怎会在这里?” 纤纤一下子挣脱押送她的人,冲到铁笼子前,“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连玉,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纤纤越说越难受,疯了似的转过身来扭打士兵,被洪婵点了穴道,木木地送到一边去,只见纤纤人虽然动不了了,可是泪水却还是一串串地落下来,显然她对卞连玉是真爱,否则也不会见到他受苦便崩溃了。 段樱离观察了一会,这时才上前道:“卞连玉,我猜,你和虞老头做那个什么起死回生药时,便知道这药的凶险。后来宣帝死去,你跟在关玉姬的身边,也不是全然为了帮助她,而是为了报复慕家的人,你一心想致慕风于死地,不,让他死了,太过于便宜他了,你是想让慕家的江山完蛋,所以才弄了这什么起死回生的药对不对?” 卞连玉依旧沉默,仿若没有听到段樱离的话。 段樱离见状,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瓶子,在卞连玉的面前晃了下,“这种药叫做蚂蚁,它们本来也便是一种从红色大蚂蚁里提出来的毒药,这种药用好了于人很是有益,但是它只能内服,不能外缚,特别是不能放在伤口之上。”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这都是从你的医书上学的,我想我没有必要再说那么多。”说着走到纤纤的面前,从腰里拔出匕首,刀尖划过纤纤的脖颈,纤纤以为她要杀她,闭着眼睛等死,不料她却并没有杀她,只是在她脖颈上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 然后将瓶子里的药,往她的伤口洒了些。 卞连玉呼了声,“不要!” 段樱离的手微顿了下,“卞连玉,你若是想通了,自然什么都好商量,想不通的话,便不如让纤纤受点苦。” 卞连玉却又不说话了,段樱离继续把瓶子里的药洒了更多在伤口上,纤纤吓得高叫起来,“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想要毒死我?” “你知道蚂蚁的功效是什么,又何必如此乱说?我可从没有想要你命的想法。” 纤纤还想说什么,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干脆咬了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洪婵悄悄地问段樱离,“这药会是什么样的功效?” 段樱离道:“这药从伤口的血液融入体内,所经之处麻痒无比,但每隔几分钟这种麻痒又变成了剧痛,就好像一只只蚂蚁要在骨头上打穴筑巢,生生将骨头打出一个个洞的痛感。”段樱离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着纤纤和卞连玉,声音不高不低,正巧能被他们都听到。 “说起来这种歹毒的药物,前几代就存在了,为各国都拥有的刑训逼供良药。但是我用的这个,要比他们所用的都要更厉害,因为是按照我的好师傅——卞连玉他医书上记载的方法制做的。” 卞连玉的脸更加苍白了,唇却又更加的青紫了。 段樱离又道:“婵儿,你道为何我要给这纤纤用此药?” 洪婵只听着段樱离说,已经觉得全身都不太舒服,这时见那纤纤的神情纠结在一起,额上黄豆大的汗珠流下落,任谁都看得出,她正在遭受剧烈的痛苦。洪婵自从跟了凤青鸾,也曾很多次陪着凤青鸾亲自刑讯犯人,但像段樱离这般,用歹毒药物给犯人造成不可言说之痛的,却绝无仅有。 凤青鸾是君王,是放不下面子用这种手段的。 这时连说话声都微微颤抖起来,“为,为什么?” 段樱离神色如常,淡笑道:“因为纤纤已经背判卞连玉,成为了凤羽的爪牙,她是在为凤羽为事,并且对他异常忠诚。” 纤纤虽然被痛苦折磨,听了这话却忍不住嘶声道:“你,你胡说,我没有背判连玉!” 卞连玉将脸别过去,不忍看纤纤那痛苦的模样,却依旧沉默着。 洪婵倒是很配合地说:“她难道不是卞连玉所爱的女子吗?她为何要背判卞连玉?难道嫌弃他是 个瘸子?” 这话果然戳到了卞连玉的痛处,只见他蓦然将冰寒如箭的目光落在洪婵的身上,洪婵只好当成是没看见,继续娇嗔地道:“好樱离,你不要再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吧。” 段樱离微微地叹了口气道:“当初皇后关玉姬服食了起死回生的药后,人是好了,但是却患了怪病,喜食人血。她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每次也不晓得想办法保住别人的性命,短短的日子,便因为要取食人血,而害死了十几个人,把尸体扔在湖心亭下的水里。 想来,在卞连玉的计划中,他在被关入牢里前,便给关玉姬服食了剧毒,除非再服食起死回生的药,否则无法保住性命。而慕风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自然想办法将那起死回生之药给弄了回来,并且真的让关玉姬服了那药,只要关玉姬变成怪物,自是能够害得东夏皇宫一片大乱,毒瘟横行。 不料,关玉姬为了隐瞒事情的真相,将尸体沉到湖底,而且都绑了石块,那些人发病后,无法从湖心亭出来,便死在了湖中。 但这事,迟早还是会暴发出来。” 这些事,是卞连玉都不知道的,当初他逼关玉姬服了毒药,便以为万事大吉,以慕风的性格不会让关玉姬死去,只要关玉姬活着,东夏皇宫乃至整个东夏,迟早会变成怪物的天下。 他没有死,一直在等待,便是等待着东夏因为怪物横行而覆灭的消息。 段樱离接着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卞连玉没有想到,我会再次回到皇宫,发现了那些尸体,并且杀了关玉姬。” 直到这时,卞连玉终于再也无法平静,难以置信地道:“你杀了她?!” 段樱离一双清冷的眸子,似是看到了他的眼睛深处,“不错,我杀了她。因为我不会让慕风出事。”她话风一转又道:“不过,以慕风当时的处境,关玉姬虽然已经死了,但若那些尸体仍然还是在皇宫内,终究还是会出大事。没想到我正为这件事发愁的时候,竟然有人将尸体盗出皇宫,并且将它们沉入甘洲城内一处比较幽静的蓄水池内,那个水池里的正好是流入军营南面三口井内,士兵吃了那些水,才得了怪病。” 卞连玉愣了下,接着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那倒是好,只要甘洲城变成怪尸之地,迟早也会曼延到更远更大的地方,慕家的人,迟早完蛋。” “可惜,你终究还是不可能会得承,平白无故让纤纤受刑罢了。” 这时候,纤纤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啊!啊!”惨叫声凄厉如同恶鬼反上人间,使房间里的太医们都停住了手里的活儿,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洪婵,在她的嘴里塞上东西,免得她咬舌自尽!” 说时迟那时快,洪婵一个箭步弹过去,立刻将一条娟子塞入到纤纤的口路,纤纤被点了穴道动不了,又受此酷型,才不过片刻功夫,便全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面色由之前的苍白变得蜡黄,湿湿的头发贴在脸上,一缕一缕。 若是干脆晕了,反而没这么难受了吧?可偏偏又晕不去。若说这是人间最残酷的刑法也不为过。 段樱离却慢条丝礼的,并没有将话一次性说完。 这时,她做总结似地说:“尸体,为什么会从东夏的皇宫里来到了甘洲城的蓄水池呢?是因为这位纤纤姑娘,受了凤羽的指使才这么做的。我相信纤纤姑娘只是受了凤羽的蒙蔽,并不是真心要帮助凤羽。 只是这样一来,却要搭上自己无辜的性命,她为了帮助伤害你的人去对付别人,而受这样的罪,你真的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卞连玉知道,段樱离此时此刻是不会说谎话的,却还是有些不相信。 “你先给纤纤解药,我要她亲自给我一个答案。” 洪婵以为段樱离会拒绝,没想到她又拿另外一各药粉,将它化入水中,接着给纤纤落下,没一会,纤纤的神色终于正常。在段樱离的授意下,洪婵解开了她的穴道,她腿一软瘫倒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了,这样休息了片刻,才艰难地往卞连玉爬去。 卞连玉问,“纤纤,你告诉我,是否那凤羽骗你!让你来到甘洲城看守尸源?” 纤纤愣了下,终是点点头,同时泪水也落下来,“我,我并不知道他是你的仇人……他说,这是你的安排,我这样做便能早点见到你……” “你,你真傻,我要你留在家里,便是要你不要趟这些混水,好好地过完下半辈子。” 纤纤却哭了起来,“可是,可是若你死了,我下半辈子,活着,还是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懊恼加上悲伤,纤纤哭着倒在地上。 段樱离又道:“卞连玉,你想想,到底是谁让你如此痛苦?卞家祖辈与关氏祖辈,当年都是东夏一族的依重的国之柱梁,后来你们两族因为都想做天子之前第一人,因此相斗而至卞氏失败,这其中真真假假多少阴谋诡计才能至现下的结果,便是天子,也是凡人,又如何能够完完全全地分辩出忠奸呢? 错只是错在,卞家输了后,没有立刻遁世,依旧留连在上京,才会导致几乎被杀尽的后果,但你可知,当初下令将卞家屠尽的并非是慕天子,而是关氏一族暗中派人做下的事情,后来慕氏一族被赫连氏取代,一切皆梦幻泡影,从头开始。 如今,关氏一族的下场,想必你也都知道了。传说,关尚是被慕风所杀,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可是天下事,从无空穴来风。关皇后是我所杀,我心向之慕风,若没有他的授意我如何又敢对她动手?所以你卞家的仇人,如今已经被慕风杀光,只余一个关静,还是个太监,关氏自此断子绝孙,你还要不满意吗?” 卞连玉听着听着,忽然就笑了起来,然而笑得比哭的还难听,果然世事难料,是恩是仇又如何,从前的繁华似锦,如今也只是参淡恢烬。 纤纤这时,又往前爬了几步,终于将苍白的手,伸进了铁笼。 卞连玉微怔了下,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段樱离也淡淡地叹了声,“什么是真实的?在你眼前的女子是真实的。卞连玉,关家的仇你已经报了,但是将你弄在残废的人还活着,并且还利用了你深爱的女子。他如此处心积虑,只不过是为了将你的研究成果为他所用,达成他自己的目的而已。 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难道还是要帮助他,将这场毒瘟之战打到底,帮助他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卞连玉的手微微一抬,“你不必说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好半晌,方听得卞连玉道:“让我研制解药,我同意,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们能够保证纤纤的安全,不论何时,都要她好好的。” 段樱离想了想,便从怀里拿出以前凤青鸾送给她的那块免死金牌,将她递到了纤纤的手路,“你有了这块免死金牌,便是天子也不能够杀你了。” 这块金牌纯金制造,免死两个大字显得庄重。 纤纤将金牌紧紧地握在手路,看向卞连玉,他终是点点头,“好,既然你如此申明大义,那么,现在将纤纤送到房间安顿好,给我和纤纤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研制出解药给你们。” “卞连玉,别说三天,每迟一分钟,都有多少人在死亡……” “这已经是我的底线,没有这三天的时间,休想我交出解药。” “你——”洪婵又要怒了,这卞连玉简直就是在得寸进尺。 “婵儿,给他三天时间。” “可是——” “不要多说了,按他要求的做。”段樱离道。 从药房里出来,洪婵果然按照段樱离所说的,给卞连玉和纤纤准备了一间极好的房子,拥有独立的小院,虽然是在军营内,但院子里有花有树,有水有亭,环境清幽,自成天地。段樱离吩咐这三天内,除了每日里给小院内供应水果和美食,天大的事也不能够打挠他们,只是院外派了暗卫紧密看守。 洪婵有些不理解,“为何要答应他们?” “卞连玉性格乖张,这的确已经是他的底线。婵儿,这三天,我们要撑住,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撑住。” …… 傍晚的时候,轰轰地战鼓声,让所有人的心跳都加快慌乱,战炮终于打响,凤羽久等城门不开,虽然不明白凤青鸾是如何对付那些群情激涌的百姓,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控制这些怪物的,但是连续几天城门口毫无动静,很显然他在城里的布置是失败了,如今也只能硬闯,凤青鸾亲自上城楼指挥,滚石机关、火箭和土炮,都一拨拨地打下去,城下死伤无数,然而黑压压的西凌大军没有丝毫的退缩,还在往前冲。   ☆、393.她在哪里(二更) 这战火的声音再次让群众躲进了屋子里,不再与城门口的怪物们乱战,这样,这些怪物们便可趁机休息一番。 阿沈全身都擅抖着,舔舔干裂的唇,她脚步虚浮地走到旁边去休息,这几天她死守在城门口,身上不知道被那些石头砖块打中多少次,起初的时候总觉得全身哪儿都疼,害怕被太医发现好自己身体的变化,受伤了也不敢叫太医看,自己拿些伤药吃了。 到现在,却是无论多少石头打在身上,都感觉不到疼痛了。特别是此时此刻,她感觉不到自己手,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走的跌跌撞撞,眼前的景物也似乎有些模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 路上走过一个小兵,跟她打招呼,她想对他说句话,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往前冲了几步,艰难地靠在墙壁之上,就快要死了,可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做,这强烈的念头使她不愿就此失去神智,努力地要把那飘远的神志扯回来燔。 她就这样,艰难地一步步往前走去。 终于,回到了军营内。 军营里的人,都知道她就是这几天拼了命地挡在城门口的“怪物”,倒也没人拦她,她现在分明就是一幅怪物的模样,面色苍白,眼睛发灰,唇角干裂,蓬头垢面,被链铐铐住的双手低低地垂在身前,脚上的铁链那般沉重,她看起来甚至比怪物更怪异,更可怜,也更令人恐惧。 终于到了凤青鸾平日里议事的地方,谢天谢地凤青鸾在厅里,厅的门洞开着,明亮的灯火处,凤青鸾正与几个千总商量着什么,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指点着,那清贵稳健的风仪令阿沈的唇角微微向上翘起窠。 房间里七八个人,她只看到了凤青鸾,心里眼里脑里都是他,那一刻,身体里渐渐死去的血液似乎又活了,她不禁升出些奢望来,她还想听他和她说说话,什么话都行,哪怕还是像以前那样骂她,恨她,她也愿意,她想走近些,再听听他的声音…… 就在这时,却忽然看到洪婵与段樱离相携而来。 一个英气兼秀丽,一个绝色倾城,一路进入厅内,立刻引得众的目光都落在她们的身上,凤青鸾的目光更是被段樱离所吸引,不知道段樱离说了句什么,凤青鸾露出略微轻松的笑意,宠腻的目光多了几分缠绵。 阿沈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看看自己凌乱破损的衣裳,用手抓抓自己纠结的头发,还有脚上的铁链……刹那间,她流泪了。 心中的念头那样的固执,想要不顾一切地扑到凤青鸾的面前去。 双脚却那么胆小地后退着,蓦然感觉到凤青鸾的目光似乎往她所在之处投过来,她倏地一步跳到高大的矮灌木后面,将自己隐藏了起来,凤青鸾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仔细看却又什么都没了。 心中忽然有种很怪的感觉,但段樱离就在眼前,他想,什么也没有他与她能够相处这一刻来的宝贵。 “樱离,如果三天后,他真的肯交出解药,我想这场战争我们还是有希望赢的。” 段樱离点点头,“我知道。你一定能撑到那时候。” 洪婵也道:“对,一定能撑到那时候。” 凤青鸾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军营里这些染病的战士,一定不能让他们跑出去,不过很多人应该都等不到三天后了。”染上怪病,从发作到死亡也就是三四天的时间,士兵是一批批地死亡,有些是昨天及前天才染病的,岂又能等到三天后? 段樱离听了,也是黯然,“都怪我无能,不能争取更快的时间。” “樱离,你已经很棒了。”凤青鸾颇为感慨地道:“我以前从未怕过什么,现在却是有些害怕了,我死在这里没有关系,可是若是连累了你,我该如何向慕风交待呢?还有你,你明明知道,这里很危险,还是要赶过来。” 段樱离一笑,“若是七王爷在此,我也会赶过来,因为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生命中所得并不多,唯有曾经患难与共的朋友与亲人而已,明明知道你们有麻烦我却袖手旁观,我是无法做到的。” 二人相视一笑,眼眸里有深沉的情谊,却又都是坦荡荡的。 洪婵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终是长长地吁了口气,眼睛里闪出些泪花来。凤青鸾与段樱离之间,终于找到最合适的情谊定位与相处方式。这样是最好的,她也可以坦然地去爱自己的朋友与爱人。 想到这里,她竟激动地一手搂住了凤青鸾,一手搂住了段樱离笑着,见她如此,凤青鸾似乎也明白她在想什么,洒脱地笑了笑,反将她与段樱离都拥住自己的怀里,三人久久相拥,各自心情激动,心里却又更坚定了,无论如何,不能死在甘洲,一定要打赢这场仗,因为后半辈子还有许多有意思的日子要过呢! 这时候的阿沈,却已经行入黑暗里去,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抖得厉害,残存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终于,蓦然向天长啸一声,犹如野兽,手上脚上的铁链在这一刻尽竭碎裂。 凤青鸾听到这啸声,不知 道为什么,心中竟是异常的难受。 让洪婵和段樱离先去休息,她们忙了这些天,也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在她们二人告辞后,他却走出了大厅,信步而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听到一片山呼万岁声,原来他已经到了城东门口,守卫队见他过来,齐齐地跪倒了一片。 凤青鸾连忙叫他们平身,“特殊时期,不必多礼,守门重要。” 守卫队起身后,也不多说什么,又忙碌开了。 凤青鸾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随便拦了个士兵,问,“守在这里的阿沈呢?” 那士兵忙回,“傍晚时分因为战火的原因,捣乱的群众都缩回了房间,阿沈就走了,她累了好几天,可能是去休息了吧?” 凤青鸾哦了声,心中略微有不安的感觉。 上了城楼看了看战况,因为黄昏发起的战斗过于惨烈,西凌方损失了不少士兵,几个时辰过去,这时候暂时告一个段落,虽然还有西凌大军守在城下,远处却可见扎营的点点篝火,今晚应该是不可能再发动进攻了,而已方士兵因为下午的守卫战胜利,此时也显得很是稳定,事情都做的仅仅有条。 凤青鸾放了点心,从城楼上下来之后,又乘着微微的夜风,往军营里行去。经过一个小巷,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他抬头看,只见苍穹黝黑,星光暗淡,并没有什么东西,他继续往前走去,他没有想到,他要找的人,此时正在一边的屋顶之上,体内焦躁如死的痛苦感觉,令阿沈不敢停下来,只怕停下来,思维就会僵硬。 她看到了凤青鸾,她知道自己应该离他远点,不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可又实在舍不得,于是又从屋顶飞身到了另一边的屋顶。 她的泪水落在凤青鸾的脸上,凤青鸾蓦然抬头,这次他发现了,有个飞鸟一样的人,在半空。 “谁!”随着话音,他迅速地旋身上了屋顶。 却见那身影速度极快,几个起伏之间,消失在黑凄凄的夜里。 回到军营,凤青鸾令人加强锁着发病患者仓库的守卫,他还是不安心,去了阿沈平日里住的那个房间,敲门却无人应,轻轻一推,门却并未锁上,他走进房间里,点上灯,阿沈应该是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房内东西少得可怜,除了一床一被一桌一椅,别无它物,这原本是他给她的惩罚,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却忽然想起来,她原本也是那样骄傲的女子,她曾经那么风姿飒爽,骑着高头大马,挥指千军万马…… 如今,她却为他,甘愿扮成怪物被那些百姓打…… 或许,他对她,真的太过分了。 他从腰带里摸出那只木铃当,当初这木铃当是他要送给段樱离的,却被洪婵夺了去,不过洪婵到底还是不愿夺人的东西,最后把木铃当送给了段樱离。他猜段樱离收下木铃当只是因为看重洪婵的友情,并不是因为他才收下的。 而后这木铃当却引得阿沈将段樱离当成替身,送往赫然氏,这木铃当自从那时候开始,便戴在了阿沈的脖子上。在桐河之缘,却又被段樱离制住了她,从阿沈的脖子上拿走了木铃当,后来段樱离为了解决慕风遇到的问题,将木铃当放在给大石国的金子中,在大石国向凤青鸾买煤的时候,这木铃当竟神奇地回到了原主人身边。 可是,这做木铃当的材料,原是阿沈送给他的一块木头。 想到这里,他紧紧地握着那个铃当,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大,不好的预感似乎是一大片阴云,缓缓地罩在他的心上。 出了房间,他道:“来人!” 立刻有侍卫上前,“陛下请吩咐!” “你们帮朕去找阿沈,找到后立刻带到朕的面前来。” “是!” …… 黄昏的战火,当然也引起慕七及慕风的注意力。 双方都得到了消息。 晚上的时候,云珠被送到大营里来,她的病已然好多了,见到慕七,很是开心,“七哥哥,我以为会好一阵子见不到你,却不知这么快就见到了。”她的脸颊绯红,在她的理解里,慕七即然肯使她形影不相离,该是——想她或者是不放心她。 无论是这两个原因中的哪一个,总之,慕七即是想着她,念着她,担心着她,便也不枉她痴恋他多年。 慕七倒还是那样淡淡的模样,有礼地将她迎入大帐,“一路辛苦了,先进来喝口热茶吧。” 云珠嗯了声,就随着慕七往大帐走去。 转目间看到铁笼子里的段芙蓉,虽然是形容狼狈,却依然能看出是个绝色女子,不由好奇道:“这是哪儿来的美人,干么要关在笼子里?” “是段芙蓉,曾经的南诏第一美人,你可能听说过她的名头。” 云珠小嘴微张,果然是十分错愕吃惊的样子。 进入帐中后,不耻下问地继续道:“她是犯了罪吗?” “是皇帝要将她关起来的,现 在皇帝去了玉郡,安抚那些即将要反判的玉郡人,她却被留在这里,我一时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呢,只能继续关着。” 云珠点点头,“若是皇帝无法说服那些玉郡人,便真的要打仗吗?” 慕七不是很喜欢这种天真无邪又问题多多的女子,一时间便有些烦了,却又不好发作,只好道:“可能是吧。来,还是先吃些东西。” 云珠见他似乎不是那么的高兴,便也住嘴不说了。 用饭还没有完成,慕七就因为属下来禀告重要的事情而出去了,云珠便也没有什么心情用饭了,看桌上饭食还有很多,有几个菜也没有怎么动,便找了个食盒过来,一一地放进食盒里,借着营地的篝火到了笼子前,见段芙蓉垂头丧气地瘫在笼子一脚,没发现她过来。 她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背,“段姑娘,段姑娘……” 段芙蓉蓦然坐起来,目光凌厉地向她看来,紧惕地道:“你想干什么?” 她的态度令云珠吓了一跳,“只是,只是给你送些饭。” 说着连忙打开食盒,将食盒里的食物端到她的面前,“吃吧。” 段芙蓉冷冷一笑,“你在可怜我?” “我——”云珠嘴巴子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真的同情现在的段芙蓉,但同情是不是等同于可怜,她也分辩不清。 “这些饭菜有毒?你想毒死我?” “没,没有,不是这样的……”云珠一时心慌,干脆将盘子里的菜都抓了几根塞到自己的嘴里,这下段芙蓉的态度总算好了些,又道:“你喂我吃吧。”她没了胳膊,也没有了铁手,现在连饭都吃不进口,之前送到笼子里的饭,都是她哄着看守她的士兵来照顾她,此刻,却要来使唤使唤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千金大小姐。 云珠倒是不介意,很乐意喂给她吃。 段芙蓉吃了一阵子,便也饱了,忽然道:“你是个善良的人。” 云珠得到夸奖,脸微微一红,“想必,想必段姑娘,也是个善良的人。” 段芙蓉嗤嗤地笑了两声,“我是善良人?也是,也许我真的是,否则,为何我会伦落到这种地步呢?你说我是善良人,你倒是说说,若是有一天,我从这铁笼子里出去了,我会做什么事呢?” “想必,去找你的爱人,以后再也不愿被人抓住了。” “嗯……你说的对,我是再不想被人抓住了,但我要去找的,并非我爱的人,而是,爱我的人。你知道吗?一个男子若是喜欢上一个女子,便是再傻的事都愿意为这男子做……”她脑海里出现了凤青鸾还有慕风的影子,甚至还有凤羽,他们都为同一个女子发痴。 “不过,不是每个女子都有福气被优秀强大的男子爱上的,然而我呢,便是其中的幸运儿,上天赐给我这幅倾国倾城的容貌,他们只需要好好的看我一眼,便会爱上我。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如果有一天,我从这个铁笼里逃脱,那么我便会找到那个强大的,爱我的男子……” 云珠老实地点点头,“嗯,你一定会找到这样的男子的,你真的很漂亮。” “我找到这样的男子,对你却未必是福气。你是喜欢那个姓慕的小子吧?你真是喜欢错了人。我找到了这样强大的男子,便会让他派人来,挖了所有在这里看到过我这样子的男人,当然也包括慕七,还有——你。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没有手的样子,等挖了你们的眼珠,我再一片片地将你们的肉割下来,凌迟处死……” 她越说语气越是令人感到恐惧,云珠被吓得呆掉了,手中的盘子脱手落地,她震惊地后退,最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返身往大帐里跑去。   ☆、394.狭路相逢 段芙蓉却感到一阵快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未竭,从暗影里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之前为躲避云珠罗罗索索问这问那的慕七。 “你这样说,我会信的。”段芙蓉的笑声忽然止住。 “我,我是开玩笑的……”感觉到慕七眼神里的阴沉,她连忙改口燔。 慕七却只是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翌日,慕七早早地点兵。 兵勇送来塘报,慕七看了眼,内容是说,慕风与玉郡诸人的谈判陷入胶着,双方各自说服不了对方,慕风已经被控制起来,陷入很大的危险。 慕七接此塘报,真是开心的不得了。 将塘报放在火上点燃,回到帐中,慕少离道:“看你神情,似乎一切顺利?” “是顺利,玉郡那些家伙果然顽固,慕风说服不了他们,反而被他们软禁了起来,恐怕随时都会——他比了个杀的手势窠。 慕少离也哈哈大笑起来,“慕风啊慕风,你也有今天啊。我就说,他只带那么点人进入玉郡,必是没有好结果的,可是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自信,这下终于吃亏了吧!” 慕七又接着道:“再这样拖两天,只怕慕风一定会被对方给杀害了。” “可不是,玉郡有些人早就被凤羽买通,对他忠着呢!” 慕七与慕少离越想越开心,想到未来的锦绣前程,慕七又道:“等慕风死了,我们便杀入玉郡,就以清君侧为名,在里头杀个痛快,到时候持功回到皇宫,慕风已死,慕家却还存在,皇位自然是——” 他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果然慕少离道:“皇位自然是您慕七公子的!到时候我只要做个逍遥王爷便好了,总比现在无家可归,到处被人奚落嘲笑得好。政事一道我也是烦了,没有那个头脑,还是拿几个钱,住几个屋,食几个千户,再养几个美妾,这安稳富贵的日子才是我所求。” 慕七听闻,哈哈笑起来,“你放心,一旦我登基为皇,你这些小梦想全部都能成为现实!我慕七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第二日,他们果然又接到了塘报。 塘报的内容是,“慕风已被杀!” 短短几个字,振奋人心! 慕七点兵点将,宣布了慕风已死的消息,接着就发表了一大通激昂的言论,无非是给慕风报仇、拨乱反正等语。慕七不知道,同时接到慕风死亡塘报的还有萧彻,他将塘报捏在手里好一阵子,才向身边的女子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女子便是孟珂,当初萧彻从皇宫里出来,慕风并没有阻拦,可是段芙蓉并没有与他一起出来,出来的却是曾经的青妹孟珂。 此时,孟珂笑道:“表哥,这玉郡可是极为特殊的,关尚占了玉郡,成为玉郡王,几乎要与慕风平起平坐。玉郡可是九扉皇后觊觎很久的地方,现在慕风自投罗网,没出手就被人给杀了,正好表哥这里又有五万大军,表哥不如趁此机会拿下玉郡,到时候您便是玉郡王,不管是西凌也好,东夏也好,从此后都必须讨好你。” “此话此讲?”萧彻还是不太明白。 “这玉郡被你萧彻占了,东夏若是想取回,必须有西凌国的同意,所以不必你说,西凌国也会派人来保护玉郡。若是西凌想要动你,你便干脆也东夏合作,反正有了玉郡,你可以左右逢缘,为所欲为。” “妙,妙啊!表妹,幸好我遇到了你,否则我萧彻这辈子要被白瞎了。” 孟珂一笑,“我只有一个条件。” “表妹请说!” “待表哥占了玉郡之后,请想办法将那段樱离擒来,段擎苍虽是死了,我却不能轻易地饶过她的后人。” “没问题!” 孟珂却又道:“还有那位段芙蓉……” 萧彻的脸色微微一变,眼见着孟珂略微生气地道:“就知道你放不下她,若是这样的话,那我现在就走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勉强在一起,将来反而要起了内讧,以你的能力,根杀我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萧彻赶紧将她扯回怀里,“你理解错了,不是这个意思。那个贱女人,我怎么会为了她而放弃你呢?这些年,我也被那贱人欺负的够了,表妹,你可知,那段芙蓉仗着我对她有几分情谊,便不将我放在眼里,这次借着来到东夏,居然在青~楼里,终日与那凤羽厮混,我头上的绿帽子高的,快要将我压垮了。” 孟珂听闻,神色才缓和了些,又道:“这女子即是让你如此伤情,确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若是再见她,你会再爱上她吗?” “不会,绝对不会,从此,我只爱表妹你一个。” 孟珂笑嫣如花,“只求这一次,一切顺利,待表哥占了玉郡,终可以扬眉吐气,不再受制于九扉皇后。” “一定会成功的!” 萧彻说完,亦是点兵点将,直往玉郡进发。 半道上,又得探子回报,说是玉郡之人杀害了 皇帝,可能还是害怕被保皇派报复,是以竟都弃玉郡而去,此刻的玉郡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虽然萧彻也疑惑了一下,这些人即是大胆的杀害了慕风,又为何吓得逃跑呢?孟珂冷冷地道:“或许,他们杀慕风并不是为了玉郡,而是为了他们曾经的主子关尚呢? 他们报了私仇,便不必留在这里找死了,只须卷了金银离开,随便到哪里也可安稳过一辈子。” 萧彻觉得孟珂所说相当的正确,顿时更加高兴了,“既然玉郡是空城,那么咱们更乐得如此。” 之后,便指挥大军加速前进。 另一方面,慕七也得到了消息。 行军没有停止,慕七与慕少离从马车上下来,随着军队信步而行,“少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玉郡的人怎会忽然都不见了?” 慕少离沉吟半晌,终是道:“恐怕有三个原因。首先,他们杀了慕风后,却也明白慕风身后是有军队的,你我心中倒是明白,这个军队不会为慕风所用,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啊,再说出发前我们又是以拨乱反正为名,只怕郡内的军队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为减少伤亡,保存实力,弃郡而逃。 也有可能是,凤羽忽然将他们调走。你知道凤羽这个人,玉郡算什么呢?不过是个跳板,如今他已经与九扉皇后达成协议,只要她助他打开甘洲的城门,一举进城杀了凤青鸾,之后便在甘洲城内披上龙袍,他经营多年,在南诏自有其势力,无事的时候,这些势力都是隐藏起来,一旦他披上龙袍,这些潜伏的势力通通响应,由甘洲打到奉京不是不可能,就算不能完全拿下南诏,必也夺得半壁江山。” 慕七听他这样一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这玉郡于他来说,是个鱼饵,不管它有没有真的在他的手路,只消得它起到鱼饵的作用,说服西凌在合适的时间里出兵甘洲,这块饵如何,于他来说反而不重要了。” 慕少离点点头,“只是,这两天得到的塘报,甘洲之战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这样一来,玉郡驻守军队人数虽少,只有三万余人,却有可能被他调去助战。” “有道理。那么,第三个有可能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第三个可能便是,玉郡内部发生了我们不可预知的事情,他们并不是真的走了,而是还留在哪里,伺机而动。” 慕七微微地怔了下,心里隐隐觉得“不可预知的事情”这几个字,有些沉甸甸的。 正在这时,又有塘报来,说是萧彻的五万大军此时正往玉郡进发。 慕少离哈哈一笑,“这萧彻倒像是跌到油桶里的鸡蛋,油滑得很,竟然想要坐收渔人之利,现如今玉郡成为一座空城,谁占住了就是谁的,如今看来,不管玉郡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都必须立刻赶往玉郡,不能便宜了萧彻这厮。” 慕七同意,自己率领着十万大军,比萧彻的大军多出一倍,但若是让萧彻先到达了玉郡,到时候利用起了玉郡原本的防范系统,自己的军队难免死伤会多些。 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考虑更多,下令让大军全速前进。 当天黄昏时刻,萧彻与慕七,终于在玉郡狭路相逢。 接下来的一场战斗,却以让二人都错愕的方式进行,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二人的预计及发展。比如慕七,原本以为自己是赢定了,却在与萧彻在玉郡内正式开战后,忽然从玉郡背面的森林里冲出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只有五千人,却个个个骑着训练有速的强壮战马,身披银灰色重甲,全身上下只露出眼睛,手持长矛,冲入阵营如入无人之境,说他们以一敌一百也不为过。   ☆、395.云珠之殇(二更) 这批人却是帮助萧彻的,萧彻得了这一助力,顿时信心百倍,兴奋的大喊大叫,只喊,“杀啊!杀啊!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这一夜的憨战甚是激烈,然而慕七终究是慕七,并不是好相与的,仗着已方人多势众,干脆实行人海战术,同时寻高处架起硬弓,专射那些重甲骑兵。一般来说,普通的弓箭是无法伤得了重甲骑士的,这也要得宜于慕风燔。 军队从上京出发之时,他竟福致心灵地让人准备了一百张机械七人硬弓,其中四人分别站在大弓的两侧以稳住大弓,另外三人张弓搭箭,利用硬弓上的对焦准心,向远处射箭,这种弓若是用好了,有开山裂石之力,能将一匹大马立时射穿,正是这重甲骑兵的克星。 一场酣战至第二日晌午,萧彻终于不敌,带了一小拨人准备逃离。 孟珂眼见重甲骑兵一个个倒下,含泪咬唇,跟着萧彻逃走。 经过一个大笼子的时候,忽然听到笼子里有人唤他的名字,“萧彻!萧彻!救我!” 萧彻勒住马,往笼子里看了眼,竟是段芙蓉,他的目光淡淡地从她的脸上扫过,没有一丝丝的感情,那漠然让段芙蓉的心擅了下。 果然萧彻再没多看她一眼,便又打马前进。 段芙蓉慌了,在后面尖声喊道:“你这个天生的萧彻!你不爱我了吗?你救我出去啊,我在这里那个慕七会杀了我的!” 萧彻只管打马向前,留下一个狠绝的背影窠。 他身边那位眼眸清冷的女子孟珂,刺痛了段芙蓉的眼睛,“贱人!你这个贱人!你竟勾~引萧彻,让他不救我是不是?你这个贱人!我饶不了你,待我出去,我要将你千刀万刮,我要把你们一寸,一寸地剁碎,我要把你们的骨肉扮在狗食里喂狗!!”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眼见着萧彻带着孟珂,一行人转眼间溜了个干净,她状似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用最狠毒的话咒骂着她曾经爱过恨过的男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队人马从铁笼前经过,她连忙喊道:“快去追!萧彻往这个方向逃了!快点把他追回来杀了!” 那些人果然向萧彻逃跑的方向追去。 刚过了片刻,却又被截了回来,之后的发展,出乎慕七与慕少离的意料之外。 来的竟是杜素心与方鱼领导的八万铁骑。 这时候,沉浸在胜利中的慕七正在清点人数,因为之前萧彻方有五千重甲骑士加入,慕七这里也是死伤惨重,如今竟只剩余了两三万士兵,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这场仗是胜利了,玉郡到手了。 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功夫,便听得方鱼和杜素心率八万铁骑到此,并且以慕七杀害自己的亲父慕天赐,并此刻与慕少离在一起为由,要慕七和慕天赐这两个“反贼”认输投降! 这一下,真正是没有预料得到。 慕七又怎么肯认输呢,迅速纠集起残部抵抗,最后被逼到玉郡一角,又方实力悬殊,而方鱼与杜素心似乎并不着急,双方因此得到一个短暂交流的机会。 慕七站在高处,向方鱼与杜素心喊话,“你们错了!我慕七来此,乃是为了拨乱反正,刚刚才打跑了西凌国的萧彻,我并不是反叛,对圣上也是忠心耿耿。但是你们可知道,圣上已经被玉郡的人杀死,如今慕氏一族,只有我慕七可堪当大任,若是你们忠心为东夏,此时便该投靠于我的麾下,介意封王封候,你们要什么,我便给你们什么!” 方鱼和杜素心对视一眼,都沉默着。这种沉默令慕七发慌,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七又进一步道:“事到如今,你们人多,我人少,但是你们若是要将我诛杀在此,亦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如这样,我们各自回京,让文武大臣们评判一下。” 这话更引得方鱼忽然笑了出来。 直到这时,方鱼才道:“慕七,圣上未死。他只是带了原玉郡的三万军士,去做该做的事情了。他若不放出他已离世的消息,你慕七如何能如此全力以付地与萧彻及萧炎残余打一场?他便是要让你们狗咬狗,而我,不过是奉命来收拾残局而已。” “什,什么?”这个消息,让慕七眼前一黑,站立不稳,从帅台上栽了下去。 好在下面的兵士及时接住了他,他才没有被摔伤。 之后,他便被送进了大帐休息。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慕七觉得全身乏力,空气中似乎脱着了些什么,让他很是难受。云珠守在他的身边,见状连忙端上热茶,“七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慕七心情烦闷,将茶打翻在地,这才道:“这是哪里?” “这里还是大营。” 慕七听闻,连忙冲出帐子,可不是,空中繁星点点,营中篝火处处,若不是不远处可看到那黑压压的军队如同山一样,将他们压在这小小的空地上,他必以为自己之前不过做了场恶梦而已。p 方鱼居然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玩起了对恃。 他一步步地向前行去,直到遇到也如他一样,盯着远处军队看的慕少离,慕少离的脸上满是茫然,显然对于方鱼的做法,他无法理解。 二人尚未说话,便听得旁边铁笼子里的段芙蓉道:“两位慕公子,请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只是个没有用的残废人,你们关着我也没用啊,反而还要在这兵荒马乱中保护我,你们放了我,便让我去自生自灭,我是绝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慕七看了她一眼,忽道:“你过来。” 看他面色和善,段芙蓉便小心翼翼地靠在铁笼之上,“慕公子。” 慕七轻轻一掌击在她的脑门之上,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倒在笼子里。 “慕七,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这小娘们玩。”慕少离不满地道。 “你放心,我没玩,我只是在想办法保我们的命。” 又道:“你知道,方鱼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进攻吗?” “为何?” “因为我这里,有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只要她在我的手中,我们便有可能逃得活路。想来,当初我为防万一,将她带到身边来,却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接着,慕七在慕少离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夜越来越深,双方都没有什么动静,仿佛已经能够和平相处了。 只是在营帐的一处,一个女子被绑在柱子,上发披散,衣衫上染了些鲜血,脑袋低垂,仿佛已是奄奄一息。 在这静谧的夜里,大帐忽然被长刀划开一条口子,有几个人跳入了帐中,其中一人立刻跑到柱子前,“云珠!” 只见那女子似是听到了,勉强地抬起头来,看到她脸上的情景,倒是将黑衣人吓了一跳,脸上全部都是细小的伤口,也不知道抹了些什么东西在伤口上,伤口卷曲收宿并且发黑。这简直不像是人的脸了,而是魔鬼的脸。 “你,你快救我出去!”女子道。 这下,黑衣人总算知道,她并不是云珠。 一把将她推开,他道:“上当了,我们走!” 出了帐子,才发现慕七和慕少离正等在那里,而慕七手执长剑,此时剑逢正逼在云珠修长的脖颈上,“方鱼,我知道是你。看到刚才段芙蓉的样子了吗?是不是很可怕,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立刻退兵十里,并且永不再犯玉郡,玉郡是我的,若是你不照我说的做,我现在立刻就杀了云珠! 你走后,需率这八万铁骑保护玉郡,若是有人胆敢进犯玉郡一次,我就在云珠的脸上划一刀,若是进犯两次,我就在云珠的脸上划两刀,若是有人要杀我,在我死之前,我必杀了云珠,方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方鱼扯掉脸上的黑巾,骂了声,“卑鄙,无耻!” 而云珠见到这一幕,已然是惊呆了。 在慕七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只是呆呆地抬眸看着他的唇,那一个字,一个字,都好像是淬了毒的箭,狠狠地射在她的心脏之上,使她生不如死。 直到这时,她的目光才缓缓地落在方鱼的身上。 她虽然不懂政治,这时候也知道,慕七做了那不忠不义之事,而方鱼甘冒大险闯到这里来,乃是为了先将她救出去。 “哈哈哈!慕七,你这个胆小鬼,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方鱼大声道。   ☆、396.大结局(上) “你想和云珠死在一起,或者让云珠觉得你是为她而死?休想!那八万铁骑认令玦不认人,你死了又有何用?这八万铁骑不会放过我,而我也无法掌握这八万铁骑。” 方鱼想了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我终于明白少主的意思!当初,他令我去帮助杜素心,我还有些不服气,为何杜素心可以成为掌令人,而我却不能?为什么,他对我的信任度,还没有他对杜素心的信任度高,却原来如此,他早已经看透我有这个致命的软胁,没错,云珠便是我的软胁,可惜慕公子,你的一切算盘还是打错了,就算你用素心协持我,我也依旧没有办法按照你说的做,因为我并不是掌令人。” 这话让慕七的脸色亦是变了燔。 方鱼苦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吗?为什么少主可以做皇帝,而你只能做臣子。” 这句话如同一个霹雳,使慕七的脑子空白了片刻。 是呀,这场战疫,慕七输入惨。输得太突然。 “慕七,你放了云珠!她是无辜的!”方鱼道窠。 “不,七哥哥,你若将我推给别人,我却也不想再活了。”说着也不看方鱼一眼,忽然抱住了慕七的长剑,猛地往自己颈上推去。慕七还在想方鱼刚才所说的话,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待查觉时,已经晚了,云珠的伤口的鲜血喷到他的身上,他手中的长剑当地掉在地上。 方鱼大喊了声,“云珠!”冲到近前来,一把将云珠揽入到自己的怀里,慕七被推的后退了好几步,眼见云珠的面色刹那间苍白如纸,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彻底地失去了意识,他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云珠!云珠!”方鱼悲恸不已,那哭声使旁边的诸人都不禁黯然。 云珠死了。 慕七最后可持的屏障也没有了,他木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上天与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忽然又想起自己的父亲慕天赐,此时却是后悔极了,当初竟没有听他的话,还亲手杀了他。泪水一串串地落下来,喃喃地道:“父亲……父亲,儿子,儿子对不起你……” 慕七忽然抽出身边侍卫的大刀,大刀反灌,颈子上一阵疼痛,随着一股灼热的鲜血喷溅,他直直地倒了下去,似乎很想要笑一笑,最终却没有笑出来。 慕七就这样死了,慕少离此时已经偷偷地换了一套小兵的衣裳,不动声色地混入士兵队伍中,转眼间已经使人难以分辩得出了。 一阵夜风吹来,方鱼将云珠的尸体抱起来,放到了慕七的身边。 “你爱他,便是死也留在他的身边。云珠,我成全你,我会把你和他葬在一处。” …… 这时候的慕风,已经快要到达甘洲。 大营内篝火点点,慕风拿了壶酒,两个酒杯,来到一堆篝火前,这堆火前就只有这个少年独自在这里,看到慕风过来,少年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姐夫,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 “你还不是一样。” 慕风说着,又盯着少年看,他眉眼清秀,某个角度看与段樱离倒是有几分相似,但更多的还是与段擎苍比较像,只是比段擎苍年青的时候少了几分冷硬,不过这少年的一双眸子,倒是与他的姐姐段樱离十足象,只不过那冷清不是真正的冷清,而是淡然。 没错,这个少年就是段鸿。 “鸿儿,你这一身本领,都是你父亲教的?” 段鸿点点头,“是的。” “你父亲,还习惯这样的生活吗?” 段鸿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映着火光,竟如梦里星辰般的迷人。慕风不禁叹了声,段将军家的底子好啊,女的漂亮,男的英俊,这段鸿分明又是一代绝色美男啊。 “姐夫,你果然了解他,你知道,他一生征战,不曾懈怠过,又怎么可能过这种平淡的生活呢?这都靠玉铭姐姐,她很听我三姐的话,将他带到村里后,真就将他绑起来,刚去的那一年,还常常被她用药迷得全身发软,想跑也跑不了,玉铭姐姐的耐力,是他无法战胜的,后来有一天,他忽然想通了,连一个年青的女子他都战胜不了,又如何还上战场呢? 或许这战场,真的应该留给年青人。从那以后,他就变了。再后来,他就开始教我一些行军打仗的布阵兵法及武功,那两年,是我从小到大过得最辛苦但也最幸福的日子,也是我们一家最幸福的日子。只是有一次,他从村子里走出来,代替全村人出去买盐,结果在说书的那里听到了有关我三姐的消息,这才让我从村子里走出来,找我姐。” 慕风听到后,不免产生了好奇心,“你说的村,是哪个村?” 段鸿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不能说,我父亲现在不打算再出山,反而觉得我三姐给他安排的这个晚年是相当好,他不想任何人打挠他。” “那他现在,不再怪你三姐了?” “嗯,不怪了,还很担心她。他让我出来打听我三姐的下落,还让我 一定要好好的保护我三姐。” “樱离如果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想也是,可是我父亲又叮嘱我,且不可露了行藏,因为我三姐现在是在各事的漩涡中心,若是我好生的隐藏着自己,反而能更好的保护她。是以,连她都不知道我已经在她身边一阵子了。” 二人说着话,又干了杯酒,慕风实在有些感慨,连那时候的小不点,现在都可以喝酒了呢!时间过得真快呀。 “你做得对,只是你当时即知道她要去甘洲军营,你就该一起去的。现在我真的是很担心她。” “她去了甘洲军营,自有凤青鸾大哥会保护她,他从来都是豁出命的护她,我信得过他。” 本是无心之语,却让慕风心底产生无数苦涩和惭愧,段鸿马上发觉到这点,又笑道:“可是我知道她最关心的甚至不是自己,而是我的姐夫,我即知道她没有危险,便来保护我的姐夫才是正事,她见你好好的,必也要感谢我这个当弟弟的,将来会更加的疼爱我。” 一句话,终是将慕风逗笑了,一口气喝了好几口酒,才抹抹嘴说,“你也太小看你姐夫了,从此以后,由姐夫保护你和你姐!” 段鸿笑了起来,“是,不说别的,只说姐夫这次利势而行,诓了叛军慕七与萧彻去大战一场,不但解了萧彻围攻玉郡之危,顺便还将慕七这支叛军消灭了,当真是一石好几鸟,让人不得不佩服。” “吁——莫要叫玉郡的原老们听到了,否则又要责怪孤。” 不料身后却响起了一阵笑声,“这天下,又哪有谁敢笑圣上这般的雄材伟略之人呢?微臣等都佩服不已!刚才得到消息,玉郡已经被杜素心及方鱼接手,正在清理战场。这次若不是圣上,我等这三万余人,当是全部都会死在那里了!我们来,是感谢圣上的救命之恩!” 这一行七八个人,都是玉郡的千总,这时候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慕风却也不忙将他们扶起来,“众卿客气了,孤即是东夏的国主,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的安危则都系孤一身。你们奉命守卫玉郡,可是来犯敌人强大,孤难道还要为了些许面子而置你们生死于不顾吗?总归还是人命要紧。” 这七个千总都道:“圣上隆恩。” 原来慕风至玉郡后,果然是被玉郡这些人给抓了起来,慕风却带来了两个消息给他们,一个是慕七带领军队向玉郡进发之事,慕七夺玉郡的最终目的是夺得皇位,玉郡这些原老们必定会被诛杀,然后扣上弑君之罪名,到时候不但自己要死,可能许多亲眷也要死,况且玉郡很多亲眷,本来就被拘在上京。 说到这里,慕风道:“若你们与孤共度难关,则回到上京之后,你们便可与家人团聚。” 第二个消息便是萧彻带领五万大军向玉郡而来的事情。 这个消息却是得于萧炎,萧炎一直想要谋反,像当年的慕风一样,夺取一隅之地做为自己的根基,可惜萧旦与九扉皇后并不是吃素的,多年来并没有什么成效,这次却是利用了孟珂,媚~惑引导萧彻,使之将萧旦本来发往甘洲的五万援军转向玉郡而来,萧彻竟鬼迷心窍地认为,自己也能拥有玉郡。 萧炎便出动五千重甲骑兵截胡,本来以萧彻的五万士兵再加上萧炎的五千重甲骑兵,赢面是很大的,哪知道这消息被慕风提前知道,利用自己的死讯让慕七以为皇位唾手可得,因此拼了全力地与萧彻一战,兼之慕风不动声色地准备下的百张硬弓,竟使萧炎的五千重甲骑兵没有完全发挥作用。 以慕风之力并非对付不了这几方面的势力,只是各个击破过于麻烦,而在段鸿为他带来段樱离的消息及甘洲城出事的消息后,他更加觉得没有必要在这几个势力上耽误时间,因此制定了这个让几方火迸的计划。 当然,以上是事实,在这个事实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慕风对玉郡之人却是如此说的:“西凌大军进攻玉郡,其实是凤羽与九扉皇后的计策,大军一旦攻到,玉郡之人必将被杀得片甲不留,到时候玉郡是属于西凌的,而凤羽则会利用甘洲城的一战,重回南诏,玉郡不过是他的踏脚石。 接着便将这些日子搜寻来的有关凤羽杀害玉郡王关尚的各种证言证人找来,揭破了凤羽的阴谋诡计,这一举,一下子调动起了玉郡人对于老玉郡王的感情,对凤羽的仇恨,再加上萧彻与慕七反正是会火迸,不走难道等死吗? 就这样,他们被慕风悄然带出玉郡,往甘洲城找凤羽报仇。 这时候,这七八个千总其实也已经回过味来了,知道是这皇帝连哄带骗地将他们骗了出来,但萧彻与慕七又的确火迸了,所以他们对慕风又是佩服,又是惧怕,竟齐齐地来请罪。 慕风站起来,亲自将他们扶起来,“此事就这样揭过算了,玉郡王支持孤多年,也是为孤而死,他在天之灵绝不希望我们君臣之间因为些许小事而起了误会。这次孤便带着你们,去为玉郡王报仇,报了此仇之后,我们君臣依旧要拧成一股绳,好好地将玉郡王的宏愿继续下 去,将东夏建立的更加强大富庶。” “微臣等遵旨!” 千总们又是一番感叹,最后发现慕风略有倦意,这才请动各忙各的去了。 一旁的段鸿早就听得无聊,睡着了。 慕风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盖在他的身上…… 樱离,若是你知道,你的宝贝弟弟来到你的身边了,长这么大而且有勇有谋,一身本事,定是高兴极了。 他只觉得血液慢慢地燃烧起来,竟是迫不急待地想要见到段樱离。 可能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有些不能解释的现象存在。比如慕风这么强烈的想念着段樱离,段樱离便也忽然觉得心跳加快,连耳朵和面颊也微红了起来,伸手捏捏自己的耳朵,又把把自己的脉,确定是没有中毒,没出什么事才放了些心。 不过终究还是不能够彻底的轻松,已经过去两天了,可是越到离卞连玉承诺的给解药的日子越近,越是让人焦躁,急不可耐。 听说阿沈不见了,这两日,段樱离也放下手边的事,到底寻找阿沈。 她比较细心,在军营外的围墙下发现了碎裂的铁链,当她将铁链捡起来的时候,心便不由自主地沉下去。就算阿沈的武功很好,可以将链链崩断,可毕竟是血肉之躯,这样做的话肯定会使血肉破损,疼痛难忍,除非,她已经觉不出疼痛。 手中的铁链便这样又跌到地上,想起之前她给阿沈送饭,阿沈总中胃口不好,病情发作或者发作前的患者,总是吃不下饭的。 因为饭菜在他们的嘴里都变了味儿,他们只对鲜血有兴趣。 阿沈,阿沈,你千万不要出事。 * 凤羽让汪智连发十几道要求增援的折子给萧旦,可是萧旦那边一直没有回音。 这晚,却传来原本让萧彻率领的五万援军,此时竟全部折在玉郡。得到消息凤羽,双拳蓦然紧握,就算他强自镇定,却也明白,萧旦不会再派援军过来了。当初他与萧旦及九扉皇后说好的条件是,打下甘洲后,玉郡归西凌,而凤羽则一路打下去,至少要分南诏半壁江山,如今玉郡竟然折了西凌五万兵,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很明显,这个条件已经不能成为条件,他比较奇怪的是,玉郡那三万守兵,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再一打听,方才知道是萧彻那个糊涂蛋与慕七乱打一气,最后被方鱼和杜素心捡了便宜!凤羽气得几乎要吐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次的事儿在这里脱了节,就变得完全不受控制了。 后来,凤青鸾总结凤羽这一次的失败,是这样说的,“若说凤羽,的确是造时势的不世之才,他能利用一切他可利用的不可利用的条件,成就一个利用自己的势。并且极度的追求完美,每个环节都完美的令人赞叹,但也,正是因此,才会更容易失败。就好像一个精美的瓷器,但凡哪里缺了个小口子,整个瓷器也就基本等于是毁了。 他缺的不是头脑,不是战略,而是实战经验,因为没有哪场战疫不是变幻莫测的,而战疫中的每个人,并不是下棋时的没有思想的棋子,即便是一个小兵,也有可能被赋于思想后而改变全局的结果。所以越是提前设置好的,越容易出问题。 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一场战争,到最后比的不是布局,不是阵法,不是天时与地利,而正是人心。若是当年,与车师国大战的不是我,而是凤羽,想必他便会懂得战争的真谛,那么此时此刻,谁胜谁败殊为难料。” 段樱离听到后,却忽然想起凤羽当年从战场回来,他告诉她,他的战场从来就在朝堂。当时段樱离被他打击的几乎失去理智,如今看来,却觉得凤羽当时的选择或许是错误的。 谁知道呢?若他那次夺谪成功,他成了帝王,又何须亲自上战场呢?以他的识人之能,自能挑出能人异士替他卖命。 总之,玉郡之战,使原本主动的凤羽,刹那间处于极度的被动。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前路的黑暗。 得到消息的汪智亦是对他看轻,“凤大人,不瞒你说,当初我出发时,皇后倒是叮嘱让我多听凤大人的意见,但是现在看来,凤大人的才能却是言过其实,您根本也没有把真正把玉郡收归麾下,你一走,所有的事就变了。” 凤羽心内沮丧,但表面还是很镇定,“关于玉郡,只是凤某没有时间而已,倘若多给凤某一些时间,玉郡自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崩溃。” “呵呵,这样的事后大话,谁不会说呢?再说,又有谁去催你行这险计呢?” 凤羽说不出话来了,其实并没有谁催他行这险计,他只是想要早一点,再早一点,想把自己的成功摆在段樱离的面前。可是等了这些年,为何现在就等不住了呢?凤羽低首想了好一会儿,终是暗叹了声,莫非这便是命,前世欠她的,这世终究是要全数还给她的。 “事到如今,汪将军莫非要打退堂鼓?” “既然你与我们的皇帝陛下 所说好的交换条件已然失效,我如今退兵亦是很理所当然的。” 凤羽轻蔑一笑,“汪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呢?凤大人有话只管说。” “你当真以为,萧旦是因为玉郡才让你出兵的吗?玉郡,从来就是萧旦要的,如今西凌大部分的政事都掌握在九扉皇后的手中,萧旦做惯了闲散帝王,才不会关心什么国民经济之事,玉郡,是九扉皇后要的,而萧旦所要的,不过是利用这个借口,让你汪智替他好好的打一仗,为他争口气。 这一次,你若胜利回朝,则萧旦便能重振帝王威严,从而夺回大部分的政权。若是萧旦此次输了,西凌从此便会牡鸡司晨,阴胜阳衰,而萧旦永无翻身之日。” “这——”汪智听得眉头紧皱,凤羽所说的话,倒是句句在理。 “只是,如今慕风的三万人马就快要到了这里,而我们连甘洲城的城门都打不开,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是必输无疑呀。”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确定谁输谁赢,今晚,我会亲自入城,明天清晨,城门必定会打开,到时候你们只需要赶在慕风到来之前冲入城里,占领城楼,那么就可以把慕风挡在城门之外,此战胜算依旧很大。”   ☆、397.大结局(中) 汪智又道:“九扉皇后若知道我汪智在明知道与你凤大人的交易条件已经失效,依旧如此卖命激进,想来会把我想成天下最糊涂之人。” “你只有装做不知道玉郡之事了,因此此战若败,你不但在九扉皇后那里讨不了好,因为她认定你是站在萧旦一边的。可是萧旦又失败了,你在他这边亦是没有什么好前程的。未来是当主子趾高气昂,还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甚至卷入朝堂之斗成为牺牲品,就在于你自己的选择。” 经过凤羽的游说,汪智没多久就已经做了决定,他决定搏一把。 如今,只有这场战争胜利了,萧旦雄起了,他才有好日子过。 在他点了头后,凤羽又与他一番策划之后,凤羽便拿着飞爪等夜行之物,从侧面来到某洲城下,手中的飞爪悄无声息飞上城楼,他扯了扯觉得很结实了,便借着飞爪绳之力,身轻如燕地上了城墙燔。 此刻,守卫城墙士兵巡逻紧密,奈何凤羽武功高强,这些小兵又岂是他这样的高手的对手?又借着飞爪绳之力,像个蜘蛛似的,趁着夜色悄悄地滑到城墙内,几步便奔到了甘洲城的街道之上,正好有两个士兵巡逻过来,看到他便道:“唉,你这刁民!又想去城门口闹事吗?这么晚了还不老老实实呆在屋里!” 凤羽待他们走近,双手成拳,分别击在二人的太阳穴上,二人身子一软,被凤羽迅速地扶到深黑的小巷中窠。 再出来时,凤羽已经换上了小兵的服饰,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之上。 混入到军营中时,已经是黎时时分。 天边还没有露一丝儿亮白,反而更加的黑暗了。 院子里的灯火似乎也被黑暗压得更加的昏暗了,凤羽在院子里游走,因为身着小兵的服饰,偶遇巡逻卫队,也只是过问一声,他随便找个理由便敷衍过去。听说那些发病的怪物都被关在仓库内,他转过几个天井后,终于听到了那些如野兽般的嚎叫引引传来,他向着声源处寻去,果然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到了一进独立的院落之前,上面并无牌扁,可是站在门口就能瞧见里头许多高大的仓房。 应该是这里不错了,他正准备走进去,蓦然见两个女子出来,他连忙躲在阴影中。 借着宫灯昏暗的光芒,只见来的两个女子正是洪婵与段樱离,几天未见,段樱离似乎又瘦了点,脸上却并无多少疲态,神情依旧淡然,清冷的眸子里却略有忧虑之色,“……婵儿,恐怕阿沈是出事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找到他,明天天亮后,卞连玉便会给我们解药,若是能让阿沈第一时间服了解药,或许还有救的。” “果然是出事了吗?不知道皇上是否已经知道?” “他派人四处寻她,想必也是想到了。” 洪婵忽然微微地叹了声,“……但愿上天的各种菩萨能够保佑阿沈。” 段樱离见她神态虔诚,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微微福身。 她的眼睛里闪过几分狡洁,“婵儿,阿沈若躲过这次劫难,青鸾必不会向以前那样待她,说不定会很宠爱她,你不忌妒她吗?” 洪婵微微一笑,“若是别的女子,我必会嫉妒,但她是阿沈,数次救过皇上的命。不管你信不信,在她第一次送给皇上驱虫木头的时候,我便感觉到她爱上了皇上。就算当初她对你做下那种卑鄙之事,亦是因为爱着皇上的缘故,她为爱他,从一个威风禀禀的女将军,变成了整天被铁链锁着的阶下囚,又有可能变成了——怪物。 她如此的爱他,我只有也爱她,因为我亦是爱皇上,若这个女子是真爱皇上,对他只有利,那么,我是能够接受的,我很侵佩阿沈,为爱不顾一切。” 段樱离的眼睛微微湿润,“婵儿,你亦是一样,为爱不顾一切,付出一切。你们都是值得敬佩,应该被他百般爱惜的女子。” 洪婵的脸微微一红,却又转移话题似的问道:“那你呢?你现在想念慕风吗?” 段樱离的眼眸内泛起阵阵的涟漪,“自然是,想念的。” 她这样的目光就好像天下最毒的刀子,猛地刺入到凤羽的心脏里。他感觉到那疼痛,不由自请地捂了下胸口,然而那唇角却渐渐地出现冷硬。 待段樱离与洪婵走远了,他才从阴影里出来。 …… 大约一柱香后,仓库里染病的怪物全部都逃了出来,因为见人就抓,见人就咬,便是许多士兵也害怕他们,一阵嘈杂混乱之后,至少有上千个发病者跑到了甘洲城的街道,就算百姓早就大门紧闭,也架不住怪物人多势众,乱打乱咬乱砸乱杀,一时间城内变成了人间地狱,便是官兵也手足无措,有些还能挥刀招架几下,多数官兵竟是直接跑路。 凤羽立于高处,见此情景,终是哈哈冷笑两声,满眼都是冷酷。 凤青鸾本来就在街道之上寻找阿沈,此时眼见忽然出现了这么多的怪物,一时间心里惊了下,刹那间被几个怪物围在中间。 凤青鸾眼睛微红,这些人可都穿着南诏 士兵的铠甲,他们是南诏人,现在竟要他亲手杀了他们。 可是不杀,便会有更多的人被咬,他只能拔出长剑,将剑狠狠地往他们的心脏刺去。 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凤青鸾武功高强,大开大合,将这些发病者挡在巷子口,让他们无法再前进一步。 高处的慕风瞳孔微缩,从背后拿下机括箭,瞄准了凤青鸾。 不过凤青鸾因为是在打斗中,身形移动过快,好一会儿剑都没有射出,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的机会,若是射不准,让凤青鸾有了防备,再想伤他便难了。不过他有的是耐心,深吸口气,让自己的目光看向远处,缓解眼睛的疲累,然后再次将机括箭举起,对准凤青鸾的头部,这一箭下去,必要叫凤青鸾血溅当场,立刻死亡。 终于,手指轻轻地按了下机括,一只锋利的铁箭裹夹着风向凤青鸾而去,在这样千均一发的时刻,怪物群中忽然有一个怪物腾身而起,像一只大鸟一般,扑向凤青鸾,凤青鸾冷不防地,一剑刺在怪物的肩上,二人一起滚倒在地上。 那只箭咄地钉在了凤青鸾刚才所在的空地之上,凤青鸾才反应过来,这怪物竟是在救他,这时他也终于看清了怪物的脸。 乱发之下,脸色灰青,唇角流血而目光散乱,饶是变成如此样子,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怪物正是让他遍寻不获的阿沈。 二人目光相对,凤青鸾喊了声,“阿沈!” 阿沈愣了下,微旁边一滚,捂着伤口再次混入到怪物群中。 此时,怪物终于冲破凤青鸾的防线,汹涌向城内各处冲去。 凤青鸾见状,向不远处刚刚赶到的千总道:“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城!” 千总啊了声,尚未反应过来什么,凤青鸾已经跳上屋顶,寻着阿沈的身影去了。 另一边,凤羽失手,当下也不多停留,追在凤青鸾的身后。 阿沈因为武功高强,在一众怪物中还是有所不同的,她跑起来飞快,腾跳挪移那是相当之灵巧轻快,凤青鸾知道她现在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只是她受了伤,这样奔跑血液流得更快,她失血也会更快,终究还是无法撑得多久的。 凤青鸾只能加快脚程,直到追入一间已经废弃的民居。 阿沈冲入了房里,凤青鸾几乎要追上她了,二人前后脚进入房里,阿沈躲无可躲,忽然停了下来,冲着他如同野兽般地凶他,双手成爪,向他反扑过来。 凤青鸾见血已经湿了她半个身子,害怕再这样下去,她终究要血流尽而死。当下不再顾及,狠狠心用了分筋错骨之法,近身搏斗将她双臂押在了后面,但阿沈是已经不知道疼痛的,竟然拼着双臂被凤青鸾卸掉的风险,硬生生地转身向他咬来。 “阿沈!是我,青鸾!你醒醒啊!” 阿沈似是略微地愣了下,但是等凤青鸾的手稍微一松,她便又迅速地打上来,同时想咬凤青鸾的脖子。凤青鸾知道,再这样打下去,阿沈要没命了。 当她再次咬来的时候,他将自己的手臂伸到她的唇前,“好,你咬我吧!咬了我后不可再发疯了!” 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凤青鸾的身体僵了僵,但是阿沈在咬了他后,果然得到了片刻的宁静,残存的神思终究还是明白了眼前发生了何事,她像野兽那般哭嚎了起来,眼晴里竟流出血色的泪水,灰扑扑的眼眸里满是悲恸,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好半天终于僵硬地向凤青鸾说了声,“对不起……” 声音嘶哑不似人声,凤青鸾再也忍耐不住,蹲下去将她狠狠地搂在自己的怀里,“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阿沈,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这时候的阿沈,也终究是失血过多了,微微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反抗,靠在凤青鸾的肩上昏了过去。 凤青鸾将阿沈抱回军营里的时候,军营里反而没什么人了。 城内混战起,一场怪物与人类,人类与人类的大战正在展开中。段樱离与洪婵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现在这种样子,而东方,终于亮起一抹曙光,远处一步步走来的凤青鸾让洪婵喜极而泣,“皇上回来了,他没死!” 段樱离见他怀中抱着人,心下便微微一沉,与洪婵将凤青鸾迎入屋里,段樱离迅速地拿出药箱,先为阿沈处理好伤口,止住了血。 凤青鸾看起来也是累极,道:“樱离,婵儿,赶紧想办法逃吧,这次,我输了……” 洪婵淡淡地道:“你输了便输了,人生在世,输赢本都是寻常事,也没什么,总归我是要陪着你的,我要照顾你和阿沈。倒是樱离,真的得想办法送樱离出城才是,否则我们便太对不起慕风了,我们不该连累樱离死在这里。” 凤青鸾的目光落在段樱离的身上,还是那样的温柔,还是那样的稳定,却多了一份更加释然的笑意与忧虑,那是如同,看着最亲的亲人般的笑意。 段樱离走过来,轻轻地握住了洪婵和凤青鸾的手,“你们乱说什么,死不死的……一定还 会有转机的。” “城门即开,西凌大军必定占领甘洲城,就算是有机会活下去,我这个当皇帝的守不住城门,也是没脸再回南诏皇宫了。樱离,你走吧。” “青鸾,你好好休息,剩余的事情交给我和婵儿。还没有到最后一刻,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 段樱离说到这里,拿出一张帕子,用帕子轻轻地拂下凤青鸾的眼敛,帕子再拿开的时候,凤青鸾已经失去意识。 “你,你做了什么?”洪婵吓了一跳。 “婵儿,青鸾被咬了,现在他愈是清醒,愈是活动,毒运行的愈快,他再次中毒,真不知道接下来结果如何。我用了迷~药让他睡了,你看,天亮了,我们立刻去找卞連玉。” 好在,卞连玉与纤纤所居的院落清幽,又有管兵把守,因此并没有遭到怪物的袭击,当段樱离和洪婵将门推开的时候,只见屋子里的桌上有一块凝结在一起的药砖,颜色深红,仿若透着血液的颜色。纤纤守在床前,面色淡然,对于段樱离与洪婵闯进来,她连头都没回,只道:“那块药砖便是解药,只需加几味寻常解毒草药熬成药汁,那些人的病自然会好。” 洪婵的脸上出现惊喜之色,一把将药砖用布包了,抱在怀里。 卞连玉有些太安静了。 “纤纤,他还好吗?”段樱离却上前一步,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卞连玉。 纤纤的唇角扯了扯,“他很好,他是笑着睡着了。他想开了,不再执着于仇恨了,这样的他,很好,我早盼着他能变成现在这样。” 虽说这卞连玉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说到底他也是被分恨迷失了心智,是个可怜之人,而他的医术又是那样的可怕,他这一生,也算是浓墨重彩地走过来。 段樱离伸手把了把卞连玉的脉,发现他已然逝去,脸色比之平时更加的苍白,便是连唇,也是苍白无血色的,神情却是安祥,并没有什么痛苦之色。纤纤将含泪的目光转到段樱离的身上,“这毒本无解药,他曾经以你为药罐,如今却也替你报了这仇,他以自己为药罐,把自己制成了解药,现下这解药便是他的血加了特殊的药材成为药砖的,他流尽了自己的血,孰了自己的罪,现在他已经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了,求你们,不要再问他的罪,若是你们有一点点可怜我们,便将我们烧成灰,将我们的骨灰洒在风中,让我们不再受那些仇恨和鲜血的牵绊,自由自在而去。” 纤纤话音一落,唇角便流下了一缕血色。 段樱离连忙扶住她,“你怎么样?”说着便要替她把脉,她却固执地抽回自己的手,“不,不要救我,让我随着他而去,他一个人,实在太寂寞,太孤独了,求你,千万别救我……” 纤纤说着,推开段樱离,坚持地爬上~床,躺在卞连玉的身边。 将他的尸身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连玉,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现在我们,走吧,我陪你一起走……” 她撑着身体,深深地吻了吻卞连玉的额头,便蓦然倒下去,闭上了眼睛。 “纤纤……”段樱离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虽然她曾经为了解药而那样的折磨过她,也曾因为卞连玉那么的狠毒对待她使她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们以这种方式死去,却让这一切的仇恨烟消云散,剩余的只是那血雨腥风,乱世风云中不化的儿女情丝。 视线模糊中,探了探纤纤的脉,果然已经寂静沉默了。 回过身来,洪婵却早已经离开了。 她心急着凤青鸾,想必已经去熬药了。 段樱离再看了眼已经逝去的二人,便拉起帐幔,也走了出去。 …… 洪婵迅速地叫人搭起几口大锅,将药熬了起来,没多长时间就熬好了,就近先给凤青鸾和阿沈灌下去,凤青鸾很快就醒了。阿沈一直没有清醒,但在药力的作用下,脸色也有好转。好在肩头的伤虽然失了不少血,但伤口并不深。 凤青鸾挂心战事,握了会阿沈的手,在她耳边道:“你好好养伤,等我回来。”便向洪婵与段樱离打了声招呼,就上了城楼。 此时城内的情况可谓非常恶劣,西凌大军虽然进入了城内,但是并没有顺利一举攻了甘洲,可谓成也怪物,败也怪物,那一千多只怪物,不但令南诏士兵手足无措,也令西凌的士兵害怕,被咬者众。 但这样下去,终究也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段樱离不放第二次被咬的凤青鸾,而且也需要看看如何能把这些怪物抓回去服药,因此尾随着凤青鸾上了城楼。见状不由地拧了秀眉,“如今乱成如此模样,除非让战事停下来,才有可能让他们挨个服药。” 可这样子,战事如何能够停下来呢?以凤羽和汪智的想法,既然是进了城,肯定要一举将凤青鸾打败才会罢休。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时,忽然看见远处一支队伍急速接近,随着烟尘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之前骑着战马带领着大军往前冲的人,那人眉目如画,长发飞扬,手中马 鞭扬起,衣袂翻飞间,马蹄踏起微尘,恍然间,仿若神仙驾临,正是许久未见的慕风。 “是他,是他!”段樱离的身子往前倾,恨不得立刻扑到那人的怀里,凤青鸾只得及时拉她一把,“你要从城楼上跳下去吗?”说着也是微微地轻松,在段樱离的头上弹了弹,“你且要好好的,慕风这是向我要人来了,我若交不出,只怕整个甘洲反要纳入他旗下了。” “哈哈,不会的,你们是兄弟,他不会这样待你,更不会,这样待我。”段樱离说着,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甜蜜的神情。 凤青鸾亦是哈哈一笑,向城门下喊道:“将四城城门同时打开!” 与此同时,凤羽却正在一间民居内。 他本来正在追凤青鸾,半道上却看到了官红俏,官红俏同时也看到了他,同时让他下来。他只得放弃了凤青鸾,先跳下来与官红俏相见,“红俏,这么久你到底去哪了?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我竟然找不到你,你是真的已经背叛我了吗?你爱上了慕风,便不再认我这个主子,你知道现在玉郡变成什么了吗?若是有你在,必不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凤羽想到最近的连连失利,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很不客气地教训了官红俏一顿。 “主子,是段樱离交待我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凤羽听闻,更加冷笑起来,“你竟然供她驱使!她正是根把你支开,让你不能为我所用!”说到这里,凤羽对段樱离又爱又恨的感觉真是达到了空前的纠结。 见官红俏委屈地低下头,凤羽又道:“别忘了你哥哥是如何死的!你要记得自己原本姓司马而并不姓上官!你哥哥司马青是如何死的你忘了吗?若不是段樱离使手段,惹得那段玉容紧紧地缠着我,我又如何能够让你的哥哥去牺牲性命?” “我没忘,主子,正是因为我没忘,这么多年,我才会如此忠心耿耿,你猜的没错,我是爱着慕风,可是我始终记得,我的哥哥在去世那天曾叮嘱我,要我一世效忠于你。做为您的死士,我从未后悔,但是主子,如今您这样说段樱离,若我真的恨她入骨,去杀了她你又会如何呢?您会奖励我,还是会——杀了我?” 凤羽蓦然愣住了。 官红俏见状,哼哼笑了两声,又是嘲讽又是悲伤,“主子,我想我的心情你一定也能体会,这种夹缝中的日子我过够了。而今日之事,是我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我想我必须让你看见他,或许你看见了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怀羽,出来。”不一会儿,便有个四五岁的男孩子从房间里怯怯地走出来,一张如玉雕刻般的脸,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唇瓣微微翘起,戴着少爷帽,穿着宝蓝色的团花小袍子,看起来倒像是哪个地主的宝贝儿子。 凤羽见了这孩子,似乎有几分眼熟和亲切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与这小不点见过面。 这孩子也是歪着脑袋看着凤羽,未等官红俏再说什么,他竟抬起小短腿儿癫癫地跑到凤羽的面前,倒吓得凤羽后退了半步,他怔了怔,不说话又继续往前跑,终于将凤羽的腿满满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还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爹爹!” 凤羽脑子里轰地一声…… 他将那孩子推开,“你乱叫什么,谁是你爹爹!” 孩子见他那么凶,也不哭,只是委屈地咬着手指头,泪大的泪珠一串串地落下来,回头看向官红俏。 官红俏蹲下身,抹掉他脸上的泪水,“这孩子叫怀羽,是当年段家二小姐段玉容所生,当时段家二小姐的处境相当不好,但好在她所在的那一家里,有个男子倒是很喜欢她,愿意帮她。当她把孩子生下后,那男子便将孩子接出,仍在附近养着。 后来段二小姐回奉京,并没有带着孩子,但是似乎她临死之前的遗言中有提过这孩子,因为后来段樱离有派人去寻找这孩子,并且安排了这孩子的生活。” 凤羽的脑海里,出现段玉容临死前的情景,那么狠地叫嚣着,她要他把她葬在他的园子里,她说他会后悔…… 凤羽震惊地看着这个孩子,他有些无法接受现在的情况。 官红俏又道:“段樱离找到这个孩子后,让人给孩子的养父送了一大笔钱,那人现在已经是个富商,家中小妾也好几个了,这孩子虽然还不至于挨饿受冻,但也因此受了不少冷落,如今已经是不宜再回到那个家了。主子,甘洲之战不管结果如何,还请从此为了孩子着想一二,红俏话已至此,后会有期。” 官红俏说完,便转身要离开,便在这时,忽然听得孩子啊地惨叫一声。官红俏转身一瞧,便见孩子被凤羽抱在怀中,不过已经口角流血,双目紧闭,小手也软软地垂下……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官红俏疯了似的冲过来,将孩子抢在手中。 这段时间,一路与孩子同行,她与孩子之间倒是建立了相当深厚的感情,这时震惊抬眸,泪流满面,“你为何要杀他?为何?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儿子呀!” 凤羽怔怔地愣了会儿,笑容惨淡…… “我不要,我凤羽这一生,一条道走到黑,用全幅的身家性命抵抗着天命,我要什么孩子?要什么爱?段玉容为我生了孩子,你道她便是爱我吗?她恨我,她恨不得我死,她变成鬼也诅咒我,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她死的时候是在笑,因为她知道,等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一定会后悔。 可是我告诉你们,你们全部都想错了,这世上没什么能让我后悔!我不后悔,也不要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影响我的决定!就让我一个人走! 哪怕尽头是黑暗的地狱!哪怕所有人都在嘲笑我!我也要走下去!我要一个人走!” 凤羽说到这里,终是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飞身上了屋顶,转眼间便不见了。 官红俏触了触孩子的鼻端,发现他还有微弱的气息,犹豫了下,抱着孩子匆匆往城楼跑去。 * 这时候慕风的大军已经到了城下,见到如此混战,一时下了将令,让所有人不得随便入城。 之后便自已先上了城楼,段樱离已经像只轻巧快乐的蝴蝶一样,从城楼之上冲下来,扑到慕风的怀路。慕风也是异常的激动,将她抱起来转着圈儿,混忘了周身众人的存在。 惹得周围护卫的士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凤青鸾眉目含笑,也到了慕风的面前,却一眼先看到了慕风身后的那个少年,脸色连变了好几变,终是道:“难道是,鸿儿?!” 段鸿英姿飒爽地走过来,向凤青鸾有礼地施下礼去,“段鸿见过青鸾大哥!” 凤青鸾用力地拍在段鸿的肩上,“好小子,竟都长这么大了!” 段鸿的脸上微微出现窘色,“青鸾大哥,战事如何了?” 这时候,段樱离和慕风终于平静了些,二人相携立在那里,一个玉树临风,面如玉雕,芝兰玉树般清贵俊美。一个纤纤身形,倾城绝色,温柔的如同一滴水,什么叫做神仙眷侣,相信看到此情景的人,便会觉得,此时此刻所见的,正是神仙眷侣。 “鸿儿,你青鸾大哥现在可是南诏的皇帝,你应该称陛下。” “谁让你见色忘弟,到现在才看到我吧?”段鸿一句话,让段樱离面色绯红,简直有无处躲藏之感,还是慕风心疼她,连忙道:“快好好的看看鸿儿吧,一路上他数次提到你,而且他暗中保护你已有一阵子了。” 段樱离忽然想起有一晚,一个黑衣人救他,将她放在街心的事情,忙道:“原来,那个恩人是鸿儿!” 她笑嫣如花,伸手想要搓搓弟弟的头发,却发现弟弟已经长得好高,好在段鸿马上就明白她的意思,故意将身子矮了一截,让她能够搓到他的脑袋,他还撒赖地抱住她,“姐,鸿儿最想念的便是你,这几年我们所有人都念着姐姐你呢。” 他亲昵的样子,还能让她想起当年他才不小点大小的时候,也总是喜欢这样向她撒娇。刹那间,眼睛又红了,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鸿儿……” ……这时,忽然一支冷箭射来,咄地钉在城墙之上。 这支冷箭提醒了众人,这时候可还在打仗呢! 慕风道:“城里有病人,便是大军冲出来,最后说不定反而是这些怪物胜利了,有点太划不来。我们得先想办法,将这些怪物制住才行。” 段樱离忙道:“对,只要将他们制住,灌服解药,就会没事了。” “只是如今士兵、怪物和西凌士兵混战,很难停得下来。” 几个都不由地拧了眉头,如何才能制住这些人和怪物呢?一齐从城楼之上往下看去,忽然几人的目光都被其中一人吸引,只见她手中拿着一张鱼网,将袭击她的两个怪物裹在其中,鱼网细而喜沾身,又是极韧,两个怪物被缠上后就倒在地上挣扎,却根据无法起来。 那将怪物裹起来的人,竟是官红俏。不过此时,几人的注意力都很快从官红俏身上转过。 凤青鸾、慕风与段樱离互视着,心中似乎都有了办法。 慕风忽然向他们示意,并将目光投到了段鸿的身上,“鸿儿,你说,现在该如何做?” 段鸿并未看到官红俏与怪物打斗的情景,此时却道:“办法不是没有,现在怪物乱咬人,不管是西凌士兵还是南诏的士兵,都是惧怕已极。只要让人准备鱼网,同时将解药送到街道上来,由东夏天的士兵持网,边冲边喊,以渔网缚之,相信他们定会配合,将他们三五成群的缚之,之后由东夏的士兵与南诏的士兵一起将西凌士兵控制起来。” 慕风、段樱离与凤青鸾只是想到了用渔网可缚之,却没有想更多,而段鸿却已经连细节都想好了。 凤青鸾欣赏地道:“不愧是段将军的儿子,好,好。” 慕风也道:“这次樱离来甘洲城被困,亦是他明智的决定,没有跟着樱离一起进甘洲城,而是转而向我说了樱离的情况,我才能够顺利预定下计划,及时赶到这里来。” 两个国君齐齐夸奖,段 鸿的脸更红了。 还是凤青鸾向随后赶来的千总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听从鸿儿的指挥。” 千总道:“是!” 凤青鸾道:“鸿儿,这一战,便看你的了。” 段鸿到底少年气盛,正想借此机会大展伸手一下,立刻道:“是!” 等段鸿下了城楼,段樱离道:“青鸾,你倒真会用人呢。” “怎么了,心疼了?还是,有别的顾虑?”凤青鸾的眼睛亮亮的,显然他为今日能够发现一个人才而开心,现在这个人才能不能留下,决定权却有可能在段樱离这里。 见段鸿身形矫健,指挥有度,可见平时段擎苍没少费心教他。 段樱离笑道:“我想,这件事还是让鸿儿自行决定吧,想来,我父亲即是教他一身本事,也不想他的才华被埋没。” 凤青鸾一听,神情却是凝重起来,“樱离,谢谢你,更谢谢你的信任。” 若是段樱离不信任他,是不会就将段鸿这样交给他的。不过话说出来,经过了这患难一战,彼此若再不信任,便没有天理了。 慕风却很不放心地道:“鸿儿的去留我是无权发表意见的,但是,战后樱离肯定是要随着我回东夏的。” 这次轮到凤青鸾和段樱离被他惹得噗嗤笑起来。 …… 段鸿的计策果然管用,而且洪婵也已经将药送到街道混战之地内,几乎是被制之人立刻就被灌服了解药,有些被咬伤和抓伤的西凌大兵也干脆放下武器,来讨解药喝。这样一来,这场战争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早结束。 凤羽见状,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当下躲藏了起来。 官红俏也终于上了城楼,与几人相见,都是神情复杂。 凤青鸾知道她是慕风的属下,倒没多说什么,只是慕风却是冷着脸,问道:“你来干什么?” 段樱离轻轻地扯了下他的袖子,让他不要发火。 她已经发现了她怀里的孩子,“他便是怀羽?他怎么样,还好吗?” 官红俏的眼睛红肿,眼里又泛起泪雾,忽然抱着孩子跪在段樱离的面前,“求你,救救他,他的父亲不要他,他,他快要不行了!” “什么?”段樱离的心微微一沉。 连忙将孩子抱过来,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替他把了把脉,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将里头的药丸给他喂了一粒下去,又拿出金针,连刺几大要穴,直到孩子的嘴里又吐出一些黑血,她才抹抹头上的汗,“孩子的命是保住了,不过红俏,是谁伤了他?” “是,是凤羽……” 段樱离微怔了下,将金针默默地放回针盒里,“是了,他选择不认这个孩子,便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他不可能回头了。” 凤青鸾因为对段氏姐妹的事情比较了解,又闻听这孩子叫怀羽,再推算下年龄,便也差不多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时候微微地叹了声,“这的确是他能够做出的事,他是不会认这孩子的,他若认了这孩子,便只能是全权否定了他以前的所有做为,将他的前半生变成了笑话,他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宁愿做个人人唾骂的奸雄,他不会承认自己的前半生是个笑话。” 官红俏微微地点头,“你们,都很了解他。” 慕风的神情略微有些凝重,“这么说,他还是不会罢休?” 几人都再没说话,脸上闪过一抹阴云,慕风紧紧地握住了段樱离的手。 段樱离理解他的心情,这时候向他温柔一笑,仿佛是在说,“放心,从现在起,我再也不离开你身边一步。”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入夜后,这场战场也已经到了清尾工作。 西凌大将军汪智及几个将领弃兵而逃,却在刚刚到达城外的时候,就被九扉皇后截了回来,她让人绑了汪智和另外几个人,亲自送到凤青鸾的面前来。 她只带了一千人的卫队,她押送这几个人,只带了不到十个人,卫队则在城外等待。 说起来,九扉皇后与凤青鸾也有好多年未见了,记得最后一次见,似乎还有情未诉说,二人之间那纯净的爱情虽没有说出来,但也足够回味一生,这时候再见,九扉皇后比以前更多了几分高贵风质,眼眸却比以往更深沉,那份单纯在对上凤青鸾那不悲不喜的目光时,也就悄无声息地化尽了。 一切都变了。她在心里暗暗地提醒自己,九扉,你已经不是曾经的你,他亦不是曾经的他,一切,以西凌的利益为重。 这样想着的时候,眸底深处那抹久远的爱恋与悲伤,淡淡地消逝不换,换上的是稳稳的坚强与智慧。 押送之人将汪智及手下几个将领踢跪在凤青鸾的面前,九扉皇后道:“陛下,这汪智被那凤羽蛊惑,竟然无视我皇撤回军队的大令,执意进攻甘洲,犯了大错,现将他交给陛下处置。这次甘洲大战我们双方各有损失,若是有我九扉皇后能够补偿的地方,我 愿意做出一定的补偿,只求陛下能够原谅西凌这次的过失。”   ☆、398.大结局(下) 她将责任都推到了凤羽及汪智的身上,仿若一切都与西凌无关,但西凌却愿意承担责任。 凤青鸾淡淡一笑,“九扉皇后,您言重了。” 说着,叫人将汪智等人拿下去,即刻处决。 接着又道:“说起来,此刻这里有位故人,你一定想见。” 九扉皇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依偎在慕风身边的段樱离,正在冲着她微微地笑着。两人目光相对,传达的信息都是非常复杂,最后却都化为淡笑,段樱离请动上前请安,笑道:“樱离参见九扉皇后。燔” 上世,她只听闻九扉皇后的名字,却并没有见过其风采,这世,却真的见到了九扉皇后,段樱离内心颇为感慨。九扉皇后看看她,再看看慕风,又何尝不感慨呢?那时候,她以为凤青鸾深爱的是段樱离,临走便将自己对凤青鸾的感情,托于她的身上,谁知道她现在爱上的人,竟然是当初四处流~亡的落魄皇子慕风。 世事当真是难料,想来自己当初的一腔深情,终究被岁月无情洗刷,现在便是连一点的痕迹也不留了窠。 二人双手相握,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虽说是刚刚战后,万事都待整顿,晚上依旧摆上了精致的宴席招待九扉皇后及慕风,自始至终,慕风都不愿与段樱离分开一步,到最后连洪婵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因此慕风被无情地取笑数句,但是慕风并不放在心上,依旧腆着脸握着段樱离的手,好像他们是在人~流拥挤的街道上,而段樱离是个易走失的孩子。 段鸿见他如此,一颗原本提起的心,却是悄悄地放下了,想着这次回到盐村,给父母算是有个交待了,姐姐找到了真正爱他的男子,这生想必是辛苦不到哪里去。 另一边,凤青鸾虽然坐在宴席之上,可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最后还是由段樱离给其找了个借口离去,凤青鸾果然是到了阿沈的房内。服了解药后她果然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洪婵还细心地替她擦洗了身上及头发,换上了干净松软的寝衣,一头乌发在枕上铺开来,肩头的白色纱布还在渗出血来,她虚弱而苍白,长长的眉睫像扇子似的盖在脸颊上。 在他的印象里,阿沈虽然在他的身边扮成小兵,但却一直还是像当将军时那样的钢强,他从来没有屈服在他的严惩之下,记得他用给她带上枷索的时候,她大声地说自己不服!大声地说自己没错! 她是唯一深爱着他,却依旧拼了命地与他对打的女子…… 他原本便是最不喜她这点,没有哪个男子会喜欢一个张牙舞爪,武功高强却从来不肯服输的女子,可是她最后却为了他,而变成了怪物。 他忽然想起他走在小巷里时,那一泣冰冷落在脸上,那定是她的泪吧? 她从未在他的面前哭过,可卸掉铠甲,静静地躺在床上,她也不过是个伤痕累累的弱质女子。 他紧紧地握起她的手,“阿沈,对不起。你快点醒来,醒来好吗?” 他亲吻着她的手,泪水落下来,顺着脸颊流到她的手上。她的眉睫轻轻地擅动了下,似乎很想张开眼睛,最终却又陷入深深的黑沉。 宴席上,九扉皇后看着慕风自己不怎么吃东西,却一直给段樱离夹着,段樱离虽然因为心情好而胃口大开,终究也还是无奈地请求道:“慕风,我真的吃饱了,吃不动了。” 说着还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脸为难的样子。 慕风干脆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替她揉着肚子,“好了,我们不吃了,我抱着你去回房休息。” 说站,竟真的抱起了段樱离,往房间走去。 段樱离唉呀了声,脸羞红地不敢抬起来,只能任由他抱着她回屋里。 回到房内,门一关,慕风便将她放在榻上,同时自己也很无耻地上了榻,然后将段樱离狠狠地抱在怀里,同时在她的耳朵狠狠咬了下,惹得段樱离惨叫出声来。很是委屈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知道不知道好痛的啊!”她那样子,好像真的快要痛流泪了,唇角却掩饰不了一点点的狡洁的坏笑。 “你这个坏女人,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悄悄的跑了,难道你觉得我就是那种,不值得你给个交待的人吗?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有多生气吗?我在朝堂上拒理力争,想要把你名正言顺的留下来,可是你却……”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轻轻地咬了她一口。 段樱离气得狠狠地咬回去,慕风嗷地惨叫一声…… 她理直气壮地道:“在人前对我那么好,原来就是为了在人后虐待我!我明明有留书给你,你却说我没有交待,你真是,你真是……”说着又要咬他,这次却没咬到,反而被慕风及时给吻住了她的唇,这一唇便不罢休,直吻得她身子都软了,眼前都冒晶星了,呼吸都急促了,用眸子向慕风求饶了,慕风才饶过她。 “你这个小东西,你又在诓我,总之,如果再有下次,我是决对不会饶过你的。” 段樱离怔怔 地看着他,道:“你没看到我留给你的信,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来救我,可见,可见你是真的爱我。” 见她说得这样认真,慕风反而不好意思了,在她脑袋上轻轻地弹了下,“你呀,越来越傻了,我来不来救你,跟你留书不留书给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即知你是身处危险,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的……”说到这里,却忽然道:“那你的信里写了什么?为什么如果我看到的信,才会来救你?” 段樱离的脸却微微一红,“也,也没有什么了……” “你说不说?”慕风做出凶狠的样子,双手成爪,段樱离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惊叫一声想要逃跑,却被慕风及时地拉了回来,重重地跌入他的怀中,只觉得那吻铺天盖地而来,一时间只觉得如同步入云端般…… ……另一方面,晚宴终于散了。 凤青鸾从阿沈的房里出来,就见月光下九扉皇后独自站在那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平添了很多的孤独与寂寞。 二人目光相触间,都是微微地一笑。 九扉皇后首先开口,“今夜,我不是九扉皇后,你也不是皇帝。” 凤青鸾微怔了下,淡笑道:“可是你不是小仙,我也不是从前的青鸾。” 九扉闻后闻言,似乎感觉到心脏裂开的痛楚,从前存在于梦中的那缕爱恋,果然是只能存在于梦中呢。 “是啊,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了。”九扉皇后道。 既然回不去了,似乎也没有多的话可说了,九扉皇后又深深地看了眼凤青鸾,道:“夜深了,你要早点休息,保重身体。” 说完,转身便往院外而去。 斗篷似乎过于长了,拖拽于地,她的背影孤寂而落寞,带着说不出的沧凉。 “小仙!”凤青鸾忽然道:“这次的事我不计较了,但是我也不会轻易就放过此事,这次既然南诏、东夏、西凌三个国家能够做主的人都在这里,我们必要商讨出一个最好的结果才能放你离开。” 九扉皇后回头,“你能帮我解决我们的困难吗?” 凤青鸾挺了挺胸,答,“只要你愿意,我能!” 那一刻,九扉皇后忽然热泪盈眶,这便是这个她曾经爱过的男子,唯一能够给她的承诺,或许这便是这段感情最好的结果。 * 清晨,凤青鸾接到的所有消息都是,找不到凤羽的踪影。他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凤羽不除,终究还是不能够让人安心。谁知道过几年会不会今日之事又重演一遍,或者比今日更加严重呢? 早膳安排好了,依旧是昨晚的几个人,然而气氛却凝重许多。 膳桌旁还放着一个长长的条案,上面堆满文件,同时三个文官进行记录、整理,凤青鸾、九扉皇后、东夏就三个国家十年内的友好相处谈了许多详细的细节,段樱离、洪婵也都参与了这次的讨论,这可是这三个国家,一百多年来,唯一一次坐在餐桌上,坦诚交流,就各自的需要及能给出的,都做了很真诚的交待,然后从中找出解决的办法来。 暂充记录官之一的段鸿,在后来的很多年里,还能想起当日的情景,六七个年青人似乎焕发了最蓬勃的青春,那种单纯的热情与认真,与渴求和平的心情都表露无疑,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尽量拟出最好的办法,能够使双方都得益,他们都希望对方能够过得好。 这次的讨论从早膳到午膳,又至黄昏,负责记录整理谈话及拟成最终三国条约的记录,手都快要写断了,才最终有了结果。 西凌盛产煤、铁,与拥有玉郡的东夏达成协议,东夏以两个离西凌最近的玉矿交换西凌五个煤矿与两个铁矿,暂时达成十年协议,十年后各自可收回其矿产,所谓各取所需。 盛产粮食、丝绸的南诏,更有上好的冶铁技术,因此大手笔接过了两国大部分的冶铁任务,制作铁器包括兵器等,每年都有所提供,暂时达成十年协议,十年后各根据情况再重新拟定。 同时南诏的粮食、丝绸等物,也都优先供给东夏和西凌,以促进三国人民生在经济贸易上的更加繁荣,同时接收对方的玉器、原铁等经济交流。 三国同时对彼此开放贸易,彼此融合,在保证其利益的同时拟定最低关税,并且十年内不得更改。 而在这十年间,三国之间将守望相助,若是有别国攻打其中一国,其他两国便要进行牵制,力保十年和平。 除了这些,还有茶叶、牛羊、甚至是学术修正上,都达成很多共识,这里就不一一的说明了,总之到了黄昏,三国之间各取所需,各出其有,总算达了一个圆满的三国条约,各自拿出大印,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印,这件事就算圆满解决了。 解决了这些大事,诸人心里顿时都放松下来,加上服了解药的军民也都好转,开始自发的帮忙,清理战场,将尸体都抬到城外都深埋安葬。九扉皇后派了人整顿残余兵将,集合在城外修整扎营,慕风的军队则派人提前带领回到上京,而上京,已经由方 鱼带人将关静这些准备里应萧彻的贼子杀死。 玉郡一战,慕府叛将几乎被一网打尽,同时玉郡原有的关尚的势力,经过这次折腾之后,被杀的被杀,被收服的被收服,也已经消失殆尽,剩余的便是徐蔚这样的将军,虽然说心内似乎还有些怨愤,却始终也不能再反起来的人及安于现状之人,当然也有许多忠心拥戴慕风的有识之士,特别是年青一代的,被慕风玉郡一战震慑,内心叹服,早已经将他奉为明请。 慕风让人同带回去的,还有一份圣旨,圣旨的内容便是散尽后宫诸人,让后宫的妃嫔们接到圣旨之后自己打包回娘家,各得一份官制和离书,出宫后可寻夫嫁人,互不干涉。 似乎一切都到了尾声。 慕风和九扉皇后已经打算,天一亮,便各自回国,从此享受几天天下太平的日子。却就在那一晚,慕风不过是出去给段樱离端一碗水梨糖水,就这么一会而已,再回来时,段樱离已经不见了,桌上的茶杯被打翻,屋子里出现陌生脚印,一根发钗掉落在地上,这些迹象都表明,段樱离被抓走了。 慕风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次段樱离恐怕很难再回来,他失魂落魄地跑到了院子里,大喊一声,“有刺客,樱离失踪了!” 凤青鸾和九扉皇后看到他面色苍白的样子,都被吓了一跳。 凤青鸾跑到房间看了眼,出来后立刻向九扉道:“让你在城外扎营的士兵立刻散开来,堵住甘洲城各出入境道路。” 九扉皇后点点头,立刻传下令去,而凤青鸾亦是让洪婵立刻下令,将让所有人都去寻找段樱离,一旦找到就鸣信号笛。 因为行动迅速有效,很快就有人吹响了鸣笛,然而等众人赶到的时候,却都有些手促无措。 段樱离双手被缚,身上被绑上了火硝,而凤羽一身宝蓝锦衣,只是向来整洁的他,额上乱了两缕发丝,却仍然掩不住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只是他眸中的冷漠冰寒,却令人望而生畏。此时他手中拿着火把,同时还有一把匕首抵着段樱离的后心之处,众人哪里擅动,只是将他围起来。 慕风也赶来了,道:“凤羽,放了她!” 凤羽冲着他淡然一笑,此刻他倒是最镇定的一个,向众人道:“这一整条路上,我都浇了火油,你们可以随便杀我,只要我手路的火把随便掉落在哪里,只要沾上一丝火油,这条路就会燃烧起来,到时候樱离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炸死。” 凤青鸾道:“卑鄙!凤羽,你已然败了,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扯上个弱女子,总是纠缠着她,这是为何?” 凤羽没有回答凤青鸾的问题。 反而淡淡地看向段樱离,“你能回答他的问题吗?” 段樱离摇着头,劝道:“凤羽,事以至此,你又何必?我若是死了,慕风必不会放过你,便是天涯海角也会取你首籍,你若现在放了我,我会求他们放你一条生路,从此以后你只需隐姓埋名,还是能够带着怀羽好好地过完下半辈子。” 怀羽被他亲手所杀,因此他唇角只露出一抹冷笑,段樱离从来都不肯以诚待他,就算到了这时候,她依旧妄想欺骗他。 他忽然将一粒药丸塞入她的口中,便轻轻一敲她的后背使她咽了下去。 “你,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不害怕,这是给你的解药。”凤羽淡然道。 “解药?”这次轮到段樱离疑惑了。 “你该不会不知道,当初卞连玉将你当成药罐,你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实际上,积毒沉于心脉,你随时都会倒下,如果积毒再发作两次,你必没有性命之忧,即使不发作,你也活不过这两三年?”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早想开了的。” “这颗解药是我上个月,一个月间跑遍各国七八个国家最古老的药房,以各种办法找来奇珍药材,又配以天山的雪莲制成的药。当今世上,除了卞连玉,恐怕便只有我知道这个药方了,我本来想着,我耗了这么大的力气时间和精力,将解药给你制好,你服食了,对我肯定是非常的感激,会念些我对你的深情。毕竟我还了你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以让你与你爱着的人长命百岁。” 段樱离听闻,立刻做呕状,想要把药吐出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慕风也是没几年好活了,我活得那么长久又有什么意义?我现在只求能在他的身边,与他共同走到生命的终点,便算我们只有几年甚至几个月的寿命我也不会在乎,就算早早的死了,我也愿意,才不会稀罕你的劳什子解药。” 她说着便大力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他的牵制。 凤羽无奈,匕首一挥,她的头发被削断几缕,众人都惊呼起来。 凤羽向他们道:“听着,你们敢上前一步,我立刻杀了她!” 说着扔了手中的火把,路上果然都是火油,大火将众人挡在路的这边。 众人 眼睁睁地看着段樱离被他抱着,几个起落竟是到了城外,因为他挟持着段樱离,士兵们也不感冒然上前,凤羽抢过一匹大马,直奔陇山。 ……后来,后来…… 后来…… 慕风不明白,明明看到他们进入了陇山,可是凤青鸾与九扉皇后派人搜山数次,竟是一无所获。十几天后,众人不得不接受段樱离被凤羽掳走的事实,凤青鸾和九扉皇后分别告辞,由甘洲出发回到了皇宫里,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临走之前,凤青鸾与九扉皇后皆安慰着他,“你放心,我们会发皇榜,发动全国人都去寻找樱离,总会找到的。” 慕风双目空洞地点了点头。 官红俏知道慕风现在,定是恨极了凤羽,害怕他把愤怒发泄在怀羽的身上,无奈,她带着刚刚清醒过来的怀羽悄悄地离开了,不能与爱的人在一起,这生也再无寄托,便与这个孩子相依为命算了。 慕风不死心地,亲自上上下下陇山数十次之后,终于不甘心地回到了奉京,入京便大病了一场,好在奉京内忧外患以除,天下大定,倒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慕风得以在宫路休整了一阵子,如今宫中除了太监,便连宫女也是很少,就算有,也不能近慕风之身。 慕风总觉得,这是上天在惩罚他,惩罚他,当年樱离提出让他倾尽后宫的时候,他没有答应她。 后来,他终为她而倾尽后宫了,她却又消失了。 樱离啊樱离……你到底在哪里? …… 凤青鸾与九扉皇后果然遵守承诺,回京后都是大贴皇榜寻人,可是眼见着一批皇榜被风雨浸浊驳落,又重新贴了一批,如此反复,赏金从一千两涨到了十万两、三十万两,也有人找了面容相似的女子来相识,却始终不是真正的段樱离。 段樱离好像忽然从天地间消失了,就好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连一直沉睡的阿沈都醒了过来,段樱离却仍然没有寻到…… 阿沈醒来的那一日,洪婵泪流满面。 她记得当年,段樱离昏睡三年,痴情的凤青鸾就守了三年,可是她醒了后,却并没有留在凤青鸾的身边。真是没有想到,阿沈这一睡,竟又是一年多,洪婵无数次的阻咒上天,难道青鸾就是这种命道吗?他当了皇帝,什么都有,就是不能得到自己所爱的女子? 阿沈醒了,洪婵却又担心她如段樱离一样,离青鸾而去。 阿沈却笑了起来,她是绝对不会离开青鸾的,这一年多里,她虽然是沉睡着,却能够劲感觉到凤青鸾在她身边的照顾,那种细微而耐心的照顾,便是普通的男子也根本做不到的,他常常在她的身边,给她讲很多趣事,她甚至记得他讲给她的每个故事,现在她只想将这些故事再重新讲给凤青鸾,她想告诉他,这一年多里,他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 凤青鸾进入阿沈的房间,看到坐在榻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盯着他的阿沈,一下子愣住了,接着却板起脸,走到她面前,很不客气地道:“你真是好大胆,胆敢一睡就一年多,你不怕朕不管你,饿死了你!” 看到阿沈的目光蓦然变得有些忧郁,让凤青鸾一下子心生愧意,想到她在昏睡之前,他是如何的欺负她。 这时候再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尊严,一把将她紧拥在怀里,“阿沈,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也活不了了!” 阿沈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听到凤青鸾给她讲这样的情话,这可比世界最动听的音乐还要动人,她在他的耳朵低低地道:“青鸾,我爱你。” 是啊,这句话憋在心里多久了,差点以为是,没有机会对他讲了。 所以醒来的第一刻,必须要告诉他,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有些话还是要在来得及讲的时候赶紧讲出来。 凤青鸾猛地吻住了她的唇,直吻得她喘不上气来。 可是,阿沈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子,在气息不济时,竟然一脚将凤青鸾踢到榻下去,“人家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看到凤青鸾被踢到地上,目瞪口呆的样子,阿沈急急地解释,脸蛋儿也红红的,非常歉疚地说。 就见凤青鸾爬了起来,一把扯掉身上的龙袍,卷起了袖子,“我还就不信了,降不住你你这个野蛮的女子!” 只见,凤青鸾如同野兽般嗷呜一声扑向阿沈,阿沈惊叫一声…… 门外的宫女太监只听得屋子内如同暴发世纪大战般,噼里啪啦一顿响,末了,安静了好一会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如同温柔的猫咪一样,发出轻轻的销~魂的臆语…… * 又一年多…… 自甘洲分别至今,三年了。 三年时光匆匆,人事变迁,然有些事永远都不会变。 在一个山谷中,一缕炊烟升起。 一个女子从外面采药归来,推开柴扉进入个朴素却干净整洁的院落。 她穿着山中村女的衣裳,却依旧掩不住其身上清贵绝色之 意,清晨的露珠在她的发间凝成一点晶莹,娇嫩的唇紧紧地抿着,极其认真地将采来的草药进行分类,之后摆放在阳光之处晒起来。 一个清瘦俊美的男子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他看起来有些虚弱,面色苍白,便是站在那里也需得扶着门框才行。 “……樱离……”他轻轻地唤了声。 段樱离应了声,回头一看,连忙进屋里拿了把椅子出来,让他坐在廊檐下,又取了床被子出来替他盖在身上,“你不好好竭着,怎么出来了?灶上煎了药,我去给你煎药。” “樱离……”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段樱离答道。 “呵,都五天了,这么久……为何,你不趁这个机会逃走呢?这三年来,我一直形隐不离地看着你,你定是恨极了我,为什么不趁这五天的时间,逃跑,或者干脆将我杀了?” “杀你?当然是想,可是,给慕风的解药还没有制好。” 三年前,她初被凤羽掳走时,只觉得这生若不能与慕风在一起,不如死了算了。就在她数次寻死后,凤羽终是告诉她,慕风还有救,只要服食了解药,就会如常人一样,活到九十九都没问题,只是那解药炼之极为不易,那些草药非名川大山间不可求,有些草药还需要自己种植培养,待它长到特殊的时候再行采集。 而那个方子,便只有凤羽知道,若是她不寻死,他倒愿意与她一起寻遍名川大山,采集草药为慕风炼制解药。 当时段樱离便说,“我怎知,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凤羽拿出一粒丹药,塞入口中。 “三年,三年后这药就会发作,并且没有解药,我若是不能替慕风制出解药,那么我自己也会毒发身亡,到时候你说不定亦能来得及赶回去见慕风一面。若你不同意,那么我也没办法了,只能现在就杀了你,我们同归于尽好了。” 蝼蚁尚且贪生,况且是人?能够相守三年固然好,可是能够相守三十年,一辈子更是好。况且现在死了,便再也见不到慕风了, 段樱离答应了这件事,随后便被凤羽挟持来到了这个山谷,这三年里并没有走遍名川大山,按照凤羽的话说,这里就是名山大川,这里有所需的所有草药。三年来,他总是时时刻刻都在她的身边,开始的时候她还对他各种挖苦、嘲讽,但是这个人恐怕已经被人嘲讽惯了,段樱离所说的对他一点都没有杀伤力。 后来她就懒得与他说话了,三年来他们的任务就是上山采药,然后制药,可是按照那个方子来制,却总是不成功,常常到最后是一抹青烟。 这便是这个药的难制之处。 山中生活就只有他们二人,段樱离孤寂之时,常常对月长坐,凤羽便给她舞剑,或者给她吹笛子。 除了不让她走,其他的时候他对她颇好,有一次她病了,他守了她几天几夜不曾合眼,她病好了,他却累得差点倒下。自那以后,段樱离对他的态度却是好了些,也只是比对仇人的态度好些而已,这却也令凤羽兴奋不已。 后来有一次,二人对月小灼,喝了点酒,凤羽借着酒壮胆,忽然对段樱离表白了自己的爱意,段樱离却苦笑着道:“晚了,凤羽你知道吗?我俩的良缘,早就完了。你总是想赢,可你赢得过时间吗?不能吧,你永远赢不了时间,一切都晚了……” 凤羽忽然就哭了起来,他害怕她看到他的眼泪,一壶酒从头顶浇落,虽然狼狈,但到底是掩住了泪痕。 前些天,凤羽在与她采药的时候,忽然靠着树倒下。 之后虽然经过她立刻施救,没有马上死去,却昏迷了五天之久。 听她还在担心慕风的药,他道:“你去我房内,在床下有个木盒,你将木盒里的瓶子取出来。” 她也不拖托,进入屋里取来了一只白色的小瓶子,凤羽示意她将瓶子打开,她打开了,从里头倒出几粒金黄色的药丸,“这便是能救慕风的药,两个月前我已经制成功了。你拿着这瓶药去找他吧。” 段樱离将药放在鼻端闻了闻,果然清香扑鼻,只从药味儿判断,也知道是好药了。可她还是疑惑地道:“你让我走?” 凤羽的眸子里都淡淡的笑意,“嗯。” 那一刻,段樱离真的很雀跃,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将药塞在怀里,转身就往院外走,直到了院墙外面,她才冷静了些,停住脚步又回到院中,却正对上凤羽痛苦悲伤,来不及躲避的目光,而他的唇角那鲜红的血迹也让她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他可还是个病人呢。 当下去了灶房,将里头的药端出来,“你喝了这碗药,我再走。” 凤羽没有拒绝,乖乖地将药端到唇边,喝了下去。 段樱离却还是没有走,又问,“三年前,你服下的,可真是毒药?今次,是那个毒药发作了?” 凤羽愣了下,终是点点头。 这下,段樱离愣住了,她当时只以为凤 羽是诓她的,却原来他真的,只给了自己三年时间吗?他那时候,便是打定请意,要在这时候死去吗? “慕风的解药,我是一定要给你制出来的,这是我,欠你们的……可是,自三年前我失败后,这世界,已然对我没有什么意义,樱离,谢谢你陪我这三年,现在,你自由了……” 说着他又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 “一定有解药的,一定有办法救你的,你快点告诉我,怎么才可以救你?” 凤羽抹去唇上的血,“你,救我?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死吗?” “我……便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而不施救的。” 凤羽笑了笑,“便是我快死了,你也依旧不会对我温柔些。” 说完,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忽然就陷入黑沉。 ……段樱离蹲在那里,替他把了把脉,愣了好一会儿。 她再世重生后,想过很多种凤羽的结局,她夺了他的所有然后亲手杀了他!或者他落入陷井被人乱刀砍死!她甚至想过,若是有可能,便将他丢入到关着野兽的笼子里,看着他被那些野兽撕成碎片才能够解她心头之恨;她还想过,若是她杀不了他,也必想个办法让他这辈子都生活的战战兢兢,像只老鼠一样,躲起来不敢见任何人。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他最终还是请动地掌握了自己的生死,他的心原在几年前就已经死去,他活着的这三年,不过是为了给慕风制出解药,他说这是他欠他们的。 的确,是他欠他们的,可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还。 凤羽,或许,你曾经有错,大错特错,但终究,你不该是这样惨淡结局。 她从怀里拿出那块拥有魔力的紫玉,这块紫玉原是卜青牛送给陆婉仪的,后来陆婉仪将之送给了她…… 想到这里,她迅速地拿出银针,刺入凤羽几处要穴,过了片刻,凤羽勉强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她在担忧地看着他,他笑道:“你还没走?” “凤羽,我送你一个礼物。” “礼物……也好……我还从未收到过樱离真心送给我的礼物呢……” 段樱离拿出那块紫玉,放在自己的眼睛之上,“看着我的眼睛,凤羽,看着我的眼睛,你若真悔,便回到可以追悔这一切的地方去吧,在那里,重新开始,凤羽……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回到当初去,回去……回去……” 凤羽的眼前渐渐地展开许多画面,那些画面那么急速地从他的眼前滑过,却又每个片段都看得那样清楚,最后蓦然定格于某处…… 一扇斑驳的旧门前,一段幽静的小路。 院墙上的爬山虎从院内探出头来,微风习习,他感觉到风吹过皮肤时的凉爽与舒适,太阳暖暖地照下来,这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初夏时节。 抬头看,头顶的牌扁上写着“荣华殿”三字。 笃笃笃…… 他抬手轻轻地敲了下这门,似乎听到里头有人低低地问,“是谁?”那熟悉的声音,令凤羽的心跳蓦然加速。 门里的人却犹自不知外面之人是谁,依旧小小声地问道:“是谁?门没锁。” 凤羽颤抖着,推开这两扇门…… 院子里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面容清秀,拥有一双略显清冷的眼睛的女子正往前走来,听到开门声蓦然抬眸,二人目光相对,半晌,都露出仿若初见时的温暖笑容。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时候,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对他尽是依恋。 那时候,他怜惜着她,发下宏愿,与她荣辱与共。 …… 凤羽唇角含笑,双目却是紧紧地闭上了。 一点微风送来几朵落花,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发上。 段樱离终是为他留下一串清泪,用手巾将他唇边的血迹擦拭干净,又替他拭了手,挽了发,他从来都喜欢将自己打扮的精神又干净。待做完这些,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凤羽,我走了,谢谢你为慕风制药。凤羽,别让世间名利束缚你,自由吧。” 说完,走出院子外面,再将手中的火把扔在院子里,倾刻间大火起,渐渐掩去了凤羽的身影,段樱离站了片刻,终是头也不回地往山外行去。 …… 段樱离没有直接回皇宫,因为她在路上就得知,慕风并不在宫中,甚至可以这样说,他这几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各处走动,以名种名目走遍了周边诸地,为的就是寻找他所爱的女子,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但他在找,南诏和西凌国都各出召书,都在找。 这样一来,段樱离只能寻着他的脚步在后面追他。 他到了南诏,在曾经他们逗留过的西壁涯呆了半天,又到了他们到过的猎场悬涯,进入悬涯半腰的山洞里,还拿走了段樱离曾经留在石桌上的木蝴蝶,却将一束刚刚采的鲜花插进石瓶里……段樱离过来的时候,那束鲜花上还有水气 ,可见慕风从这里离开没多久,段樱离觉得,他好似要把他们曾经到过的地方,都走一遍。 之后,他又到了段府……在南诏的时候,段府是他最常去的地方,鹤鸟阁属于段樱离的房间,还一切如旧。 如今,段府是属于段鸿的了,他已经接替了父亲的一切,成为南诏最年轻的将军。只是段擎苍与其他人都觉得还是住在盐村好,不愿来,所以府内略微有些冷清。 段鸿当然知道慕风是干什么来了,也不拦阻他,任由他在府内穿行,准确地找到段樱离曾经住过的房间,在房间里逗留了几个时辰,在她睡过的榻上,睡了个午觉,之后便又告辞了。 之后他又找到了段樱离曾经住过的牌坊镇,却终是倒在客栈内。 他本已病了很久,这次自知是寿数将尽,不愿停下脚步,总想着,能够再见段樱离一面,可是这个愿望终究要落空了吗?在大堂里用饭的时候,听闻那掌柜讲述有一年,村头的牌坊忽然被人毁去,那一夜,客栈内来了两个极不寻常的女子…… 他算算时间,便确定掌柜所说的,正是段樱离与阿沈相遇时的情景,便给掌柜的打赏了一绽元宝,让他将那时发生的事细细讲来,不许遗漏一点细节。 掌柜得了赏钱,自是将那时发生的事加油添醋,一顿说道,将个段樱离的美貌说的天上有,地下无,又将阿沈说得极度厉害,慕风听得开心,想象着当时段樱离的情景,哈哈地笑得拍起桌子…… 第二日,他却就倒在客栈的榻上起不来。 虽然带了随从和大夫,但也是个束手无策,眼见着慕风高热不退,人已经迷迷糊糊,总是唤着樱离的名字,人却始终无法清醒。 就这样在客栈滞留了两天,第三天傍晚。 房门被打开,一个纤细的身影进入房间,像一朵轻柔的云,到了慕风的床边,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儿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唇都干裂了,气息细弱,她不由自主地滴下眼泪,“慕风,慕风,我来了,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樱离……” 樱离的名字到底还是起作用的,慕风隐约听见樱离的名字,眉睫微动,努力地想要张开眼睛。 段樱离悲恸不已,立刻将带来的药丸以唇踱入他的腹中。 …… 八月中旬。 在东夏、西凌与南诏共同开僻的商道上,有个很大的茶棚下面围满了人,有个年过五旬,留着山羊胡的老头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拿着扇子,正用那扇子狠狠敲了下面前的桌案,“话说当年那位逃跑的皇后,姓段,本是那段将军之次女,虽是名门闺秀,却并不受宠,但常言却又道,虎父无犬女,这位段皇后行事作风与普通女子大是不同。 你道她放着皇后不当,却跑出来做什么?她本是寻着自己的爱人去的,不料路上,风云突变,遇到车师国的送嫁队伍,从此,一生被改变……” 这老儿说的有滋有味,却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实的。这也略微让段樱离不由自主地张大了眼睛,身旁的慕风却是听得津津有味,见他老儿喝了口茶,却还是砸吧着嘴巴,一幅再多说一句就很为难的样子。 惹得众人都起哄起来,“快说啊!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是啊是啊,别在这儿停啊!” 又见茶铺对面的墙根下,七八个头发蓬乱脏兮兮的乞丐正在边晒太阳边听免费的故事,这时候也略微地着急起来,无聊之下,有两个乞丐甚至把手伸到其中一个女乞丐的衣裳里逗弄,边逗弄边笑。 这被逗弄的女乞丐无所谓似的,痴痴盯着茶铺里那对惊为天人的壁人,半晌,脸上缓缓地流下了一串泪水,将肮脏可怖的脸上冲出一道痕迹。 那玩弄着她的乞丐以为弄痛她了,连忙替她擦泪,便听她沙哑着声音道:“这故事,我早知道结局,你们不是想听吗?今晚我可以给你们讲一夜,只是有个条件,你们得给我找只鸡腿来,我馋了。” 有个乞丐听闻,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头包着一只被啃剩的鸡腿,往她面前递了递,“我有,你过来……” 女乞丐费力地爬起来,像只惹人厌恶的蛆,蠕蠕爬到那乞丐的脚下,那乞丐扯着她往后头跨了几步,便到了一处稍微隐蔽之处,将那只鸡腿塞在她的嘴里,那乞丐解开自己的裤子,直接将女乞丐的裤子也扒下来,二人便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那肮脏之事。 女乞丐仿佛已经习惯了,边吃着鸡腿边随着那乞丐的动作哼哼叽叽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故事里头的南诏第一大美人,便是我……”说完还得意嘿嘿笑着。 那乞丐往她的脸上看了眼,疤痕遍布,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身上还散发出令人做呕的味道,好像不知道多少肮脏腌攒物儿涂抹在身上似的,乞丐的兴致一下子没了,向旁边呕了声,便一脚将她踢倒在地…… “呸,还第一美人呢!青天白日的恶心人!可惜了我的上好鸡腿!”那人骂骂咧咧地提着裤子走开了。 这时, 慕风正往一大绽银子扔在案上,对着那山羊胡老头道:“你这老儿,倒是快讲下去,否则银子可就收回了!” 老儿眼睛发亮,连忙将银子捡了踹在怀里,又将扇子在桌上敲了下,“这后面的事儿可精彩着呢,绝不负客官您的银子,且听老儿慢慢道来!” 慕风喝了口大碗茶,又盯着那老儿的嘴皮子! 段樱离见状,却是嫣然一笑…… 从怀里拿了帕子,替慕风拭去额上的汗珠。 这故事虽与她有关,但她此时却并不介意故事中的她是如何模样,或许经过了,最终那些所有的经历,便也只是别人口路的一些故事而已。 这一世,她无悔。 全文完 —————————— 亲们,此文到此结束。谢谢亲们的支持与陪伴。永远爱你们。 书香门第整理,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