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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当即召了裴则来,两人商谈一番,裴冬净也不知道自己哥哥跟皇上说了什么,总之没几天后,皇上便下旨要娶她为后。 高宗时年六十,太子都四十二了,裴冬净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自己就要嫁给可以当自己爷爷的高宗,但天意难违,何况后来裴冬净瞧见了那天师,一看,此人和自己哥哥分明是认识的,只是来往比较隐秘,裴冬净是见过几次的。当下她就明白了所谓的天命说是怎么一回事。 裴冬净和自家哥哥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前朝末期民不聊生,自家哥哥投奔了高宗,她一直没被丢弃,被带着辗转最后在长安定居,裴冬净对自己的哥哥是感激的,虽然他总是很忙,和自己的交流几乎为零。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哥哥眼中,原来自己只是个筹码。 而裴冬净没有想过反抗,也并不特别失望,乖乖嫁入天家,然而礼成自己也成了皇后的当晚,她就来了癸水,皇上只能决定过两天再来宠幸她。当夜都没入凤梧殿的门,只随意问了几句话,转身就去了宠妃那儿过夜。 可才过了一天,塔达的可汗竟然带领举国上下精锐百万直下雁门关,满朝震惊,这塔达若过了雁门关再过了河西走廊,便可直入长安。 而如今大闵士兵数年来疲于战斗,威力大不如前,高宗犹豫了许久,最终在各方意见下,决定御驾亲征。 这一去就没回来。 同样没有回来的是自己的哥哥。 裴冬净年纪太小,入后宫之后,也没感受过何为宫斗,高宗就御驾亲征了,她一个人坐在凤梧殿内,从早上发呆到晚上,偶尔有妃子来找她麻烦,可她也不会应对,只傻傻地看着别人,加上边关战事情况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渐渐的那些妃子也没心情来找她麻烦。 日升月落,当年冬天,传来了皇帝中箭而亡的消息,同时死的还有自己的哥哥,裴则替当时的太子,后来的新帝的小舅子挡了一箭因此而亡。 太子登基,并派老将常明清及三子谢兴世出征,年仅十六的谢兴世原本作用只是鼓舞人心而已,然而谢兴世却发挥了惊人的军事才能,以计让其撤退。 新帝见战事略平,大松一口气,并大大嘉奖了谢兴世一番,封其为怀国公,原本谢兴世年过十六应去外边领封地,然而皇上却让他在长安城内建了个府邸。 高宗死了,裴冬净本该出家为尼,然而裴则临死之际说,高宗怜皇后尚且年幼,不必如此。这事儿其实是真是假谁也说不准,但裴则本就是太子府中人,又为救其小舅子而亡,新帝便遵了这条规矩,让即将十八岁的裴冬净晋升为太后,移居清净殿,同皇后一起掌管后宫。 话虽如此,然而裴冬净从来不怎么管事,她没有经历过太波澜起伏的宫斗,就看着昔日找茬的几个妃嫔被拉出了宫当了尼姑,还有两个去守陵了。裴冬净一边隐隐觉得心惊,一边又还是感激自己哥哥,她的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晓得自家哥哥定然是有某种野心的,甚至希望自己来完成,然而裴冬净想,她注定是要让裴则失望的。 她什么野心也没有,也没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裴冬净自己十分清楚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只是这份经历着实有些不平凡。 当了太后之后,裴冬净就更清闲了,每天坐在清净殿内,这清净殿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清净的可怕,除了几个沉默寡言的宫女和太监,也就是琉璃能陪她说说话了。裴冬净占着太后的虚位,实际上却也干不了太多事情。 今上只有皇后,慧贵妃,宁德妃三位妃子产下过皇子,也就她们有资格斗来斗去,今上也并不专宠任何妃子,雨露均沾十分平衡,后妃们闲的没事,依然喜欢斗来斗去,斗着斗着,便总要斗到裴冬净面前去。 她们倒也并不指望裴冬净能有什么裁决,毕竟她只是个空架子,是个连自由也没有的太后,但无论如何,她也是个太后。太后二字在后宫中,便是比皇帝还要重要的两个字,即便如今占着着两字的人无关轻重,光是这两个字拿出来说,也足够让自己挺直腰板了。 裴冬净在移居清凉殿的第二年冬天,自己十九岁生日那天,试着提意见,说无聊想要看戏曲,皇后竟然满口附和,还请了个戏曲班子来为她表演。 裴冬净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有点拉拢价值的,她于是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妃嫔们的拉拢和讨好,但自己并不特别对哪个好。 她总是当和事老,一副谁都帮,实际上谁也没帮的样子。这样下来,谁都不得罪,算起来,也是个一心一意为今上的后宫着想的好太后。 这大概是她位数不多的才能中的一个——可以敷衍着每个人,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那些人也在敷衍她。 慢慢的,裴冬净过的越发自在,她习惯了被人伺候,也习惯了打太极,更习惯了置身事外看着妃嫔们的你争我斗,她慢慢地都可以看懂其中的门路,却完全无心参与,更怕参与后自己就力不从心了,故而只是装傻般地总是说,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装傻总是最简单的,有时候却也是最难的,好在裴冬净天生瞧起来就有一分木讷两分老实,倒也没什么破绽。 眼下,皇后就在哭啼慧贵妃什么,裴冬净只听了慧贵妃二字,就开始盯着皇后的金步摇发呆了,慧贵妃嘛,谢兴世生母,母凭子贵,本不怎么受宠的,但生了谢兴世便就不一样,尤其他还那么争气,十六岁之后战功累累,五年间,已从怀国公变成怀王及平远大将军,风头无两,威望极高。 慧贵妃娘家刘氏一族也不断扩张势力,可与皇后背后的周氏分庭抗礼,加上太子并不如怀王强势,皇后大概是极其担心的,因此两家朝上斗,后宫斗,真是没有休息的时候。 所以听到慧贵妃的名字,裴冬净就想,肯定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后来借题发挥了,只是皇后说着说着都哭着跪下,定然是什么需要自己出马的大事,裴冬净并没有兴趣当皇后的盾牌,所以打算敷衍两句。 然而皇后这一回却道:“太后,您这一回可不是说她两句就能好的呀。无论如何,怀王的婚事也是该着手了。” 嗯?怀王的婚事? 裴冬净皱了皱眉头,道:“怀王的婚事,慧贵妃操心便是,皇后你何必如此劳累。” 皇后道:“太后难道刚刚没有听见我说什么么……?左侍郎幼女左姝静秀丽端庄,贤良淑惠,且对怀王一直隐有爱慕之心,臣妾找人测过,两人八字也是很配的。可臣妾将此事说与了慧贵妃听,慧贵妃却一口拒绝,说是怀王已有意中人,却又说不出怀王心上人是何人,怀王今年已二十有一,却从未有娶妻纳妾之意,让人十分担心。臣妾一番好心,慧贵妃却猜忌臣妾,臣妾真是……” 说着,她又抹了两滴眼泪。 裴冬净仔细一想,的确,怀王都二十一了,怎么从未听闻怀王有妻妾? 她道:“皇上此前说过怀王没有?” 皇后道:“自然是说过的,两年前皇上便提过,但怀王只说无心此事,那时候怀王南下打仗,皇上便也就算了。如今天下还算是太平的,怀王却是该想想这些事了……” 裴冬净莫名其妙地看着皇后,心想关你什么事? 然而仔细一想,刚刚她说的左侍郎,应该就是如今的礼部侍郎左文道,此人颇得皇上器重,妻子温巧佳的哥哥温子安也是个太学博士,最重要的是,他的长女左姝娴如今正是太子妃,是皇后的儿媳妇。 皇后急哄哄地要让怀王娶左姝娴的妹妹,莫不是为了以姐妹俩这层关系,加倍限制怀王,以免怀王这颗不安分的种子将来破土而出? 况且怀王一直不娶亲,的确很有些奇怪,保不准是为以后的什么事情做准备……有心上人这个借口实在有些牵强,怀王如今的身份,喜欢谁不能娶进去呢?总不至于是贱籍或是男子吧…… 裴冬净想了想,道:“皇后说的有道理。有那左姝静的画像没有?” 皇后点点头,差人去取了,裴冬净拿来一看,见上面还写着左姝静现在十六,等到冬天便要十七了,画中女子微微含笑,颇为可爱喜人,最重要的是,竟然与裴冬净自己有几分相似,甚至,两人的生日都是一样的。 裴冬净微微一愣,而后笑道:“竟与本宫同一天生日。长的还有一点像。” 皇后道:“臣妾也觉得稀奇呢。” 裴冬净想起自己嫁给高宗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年纪,忽然觉得有些遗憾,自己这一生只怕就这么过去了,虽然才二十二,心却老的像八十二,想到刚刚皇后说左姝静素来恋慕怀王,又觉得十分有意思,这样的年纪,合该是喜欢一些英俊威武的男子的,如今放眼天下,也的确是怀王最值得喜欢了。 有了这一份看当年自己的意思,裴冬净心里就生出一两分要成全的心思,她道:“本宫这就让慧贵妃过来,好好与她谈谈,若能行,本宫定会指婚的。皇后也不要哭了,回去好好歇着吧,你一番心意难得,本宫也会让慧贵妃和怀王知晓的。” 有了裴冬净这话,皇后心里十分满足,露出个笑容,起身行了礼,便由人搀扶着离开了清净殿。   ☆、第2章 白菜 裴冬净让琉璃差人去让慧贵妃过来,慧贵妃很快就来了,大家想来是比较照顾裴冬净这个毫无实权的太后的面子的,慧贵妃一来便立刻跪下,神色微微有些伤心,却又还是不卑不亢的样子,裴冬净道:“慧贵妃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慧贵妃却没起来,只道:“臣妾晓得皇后娘娘来过了,也晓得她大概来找您说的是什么,然而怀王的婚事,真不是臣妾可以做主的,怀王那孩子,自幼便很有主见,并不是臣妾三言两语就能主导他的想法……” “话虽如此,怀王总不能终身不娶吧。”裴冬净想了想,道,“本宫也不欲逼怀王,那孩子和本宫还算投缘,本宫也只是为他着急。话说回来,怀王当真已有意中人?” 比起皇后,慧贵妃的性子要直爽一些,虽也颇有手段,但起码对着裴冬净,是不至于来那些弯弯道道的,常常是有一说一,所以裴冬净不必发着呆听一大段,然后还要思考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因此裴冬净要喜欢慧贵妃胜过其他人,包括皇后。 当然,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慧贵妃生的很漂亮。即便她已年过四十,却依然艳丽动人,也难怪怀王肖母,有一对极为好看的眼睛和标志的脸型。 慧贵妃道:“我晓得太后是担心怀王,但他……他应是确有心上人。只是不管我怎么问,那孩子也不肯说。” 裴冬净思考了一会儿,道:“怀王若是这两日有空,我召他入宫一趟罢。” 慧贵妃道:“怀王能有什么事呢,若太后实在记挂,唤他来就是了。” 裴冬净点点头,等慧贵妃走了之后,便着人拟旨让怀王入宫。成年皇子入后宫颇为麻烦,还要今上允许才行,好在今上也晓得裴冬净这是为了怀王婚事,便也同意了。 坐在椅子上,裴冬净望着窗外初冒出的嫩芽,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怀王的时候,怀王年纪还很小。 呃,那时候她年纪也挺小的。 她与怀王同岁,若精确到月份,她比怀王只大一个多月。 那时候,高宗战死的消息传来,裴冬净十分震惊,然而震惊之外,却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庆幸和松了口气的感觉,她入宫时间不长,对规矩也并不十分懂,因着要守丧,她一身素白衣裳,连琉璃都没带,偷偷地尾随着宫人,看见昔日趾高气昂的妃嫔们忽然就一个个被押着哭着喊着离开,她傻了很久,终归是因为年纪小,一个人哭了起来。 哭着走了几步,裴冬净才想起自己这样是不合规矩的,于是赶紧走到看起来无人的小道上,她记得那里通往一个无人的宫殿,基本不会有人经过,裴冬净走了几步,觉得全身发软,刚好瞧见一颗柳树下放着石桌石椅,便直接坐了下去,而后趴着痛哭了起来。 但没哭一会儿,后面就传来了迟疑的脚步声,裴冬净心里一惊,连忙擦掉眼泪,却止不住地还是抽噎着,她半捂着脸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十六七岁的男子,生的极为俊朗,穿着皇家衣裳,不远不近地站着,微微皱眉看着自己。 裴冬净慌乱地擦掉眼泪,说:“你,你是谁……” 那人皱着眉头,冷淡地道:“我正要问你这问题。” 裴冬净刚想说我是皇后,又忽然想到皇上已经死了,顿时有点茫然,她现在到底算什么? 那人见裴冬净一直不说话,茫然地看着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路,一副了然的表情:“你是太掖庭的?” 裴冬净:“……” 太掖庭是关押皇家出身却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人的场所,因为如今大闵开朝还未太久,所以关押的都是前朝皇室遗下的幼女少男为主。 那人又道:“你哭什么?” 裴冬净如实回答:“皇上死了……” “身为前朝之人,却为此事而哭……”那人冷淡道,“你倒是很别致。” 裴冬净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一副老成的口气,心里只觉得十分无语,这人到底是谁,自己看起来哪里像什么前朝罪人了……低头一看,见自己一身白衣,眼睛想必也是红肿的,顿时又觉得少年的猜测也不是全无道理。然而要她现在开口说自己实际上是旧皇后,也实在难以开口,裴冬净憋着一句话,不自觉涨红了脸。 那人道:“新皇登基日会大赦天下,到时候我会请父亲……” 话还没说完,心急如焚找了裴冬净半天的琉璃终于来了,她焦急地喊着“皇后娘娘”,一边走了过来,而后十分心疼地走到裴冬净身边,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顿了顿,琉璃又抬起头,道:“这位是……?” 那人自听见“皇后娘娘”起便已经愣住,虽然脸上表情未变,然而身体却是已经僵了。 裴冬净小声道:“他先前称呼太子为父亲,应是皇孙之一,不知道是哪一位……我只晓得太子有三个儿子,你是……?” 后来成为怀王,而当日只是皇孙之一的谢兴世半响才道:“回皇后娘娘,臣排位老三。” 裴冬净道:“哦……” 谢兴世又过了一会儿,道:“方才不知您是皇后,多有冒犯,请皇后娘娘恕罪。” 裴冬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便被琉璃带走了,她和琉璃走了好一段路,回头一看,见谢兴世依然站在原地,背影看起来十分的萧索,想到刚刚的事情,她莫名觉得有一些好笑,不由得微微扯了扯嘴角,一旁的琉璃见了,吓了一跳,说是皇上才死,让她千万别笑了,裴冬净只好低着头,快速回了凤梧殿。 过了几日,太子登基,太子妃周氏晋为皇后,皇长孙谢康世为太子,妾室刘氏晋为宁昭仪,二皇孙谢顺世晋为平国公,妾室王氏晋为慧昭仪,三皇孙谢兴世晋为怀国公,裴冬净也从皇后直接变成了太后。 裴冬净忙于应付新进入宫内的一群比自己年纪大却要喊自己太后的妃嫔们,早已将当初与谢兴世那一次意外会面忘的一干二净,后来再晓得谢兴世的消息,已经是大半年后,慧昭仪母晋升为慧妃,前来向裴冬净请安,裴冬净颇有些疑惑,与琉璃说起这件事,说是惠妃不见有多么受宠,怎么却忽然上位的如此快。 琉璃颇为惊讶,说,您难道不晓得怀国公立了大功么。 裴冬净更加疑惑了,表示自己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琉璃,若琉璃没说,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琉璃只好告诉裴冬净,怀国公奉命迎战塔达,立大功,为表嘉奖,自然慧妃也是要被晋封的。 裴冬净略微有些惊讶,说怀国公不是才十六七岁,怎么会如此厉害,琉璃笑着说,英雄出年少,怀国公骁勇是国之大幸。 怀国公回来之后,今上龙颜大悦,除了升官和种种赏赐之外,更是设了个“家宴”,后宫昭仪以上的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以及与皇上亲近的臣子都要来,作为太后,裴冬净自然也是要去的,这是裴冬净入宫以来第一次出席大场面,心里头十分紧张,然而紧张之余,却还是要故作镇定。 因着还在三年守丧期内,家宴并不能铺张,裴冬净也没有穿着华丽的衣裳,只薄施粉黛去了家宴,皇后等人却都穿的十分华丽,乍见太后如此,才想起守丧的事情,当下十分尴尬,而裴冬净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安抚着皇后,一边恭喜着慧妃有个如此优秀的皇子。 大半年未见,谢兴世走入迎春殿时,裴冬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短短大半年,谢兴世长高了许多,人也壮实了不少,许是因为出征的缘故,整个人身上少了初见时候的贵气凌然的少年人的气息,反而多了几分沉稳,不过在看到裴冬净的时候,谢兴世还是微微一顿,然而表情依然没变——裴冬净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人喜欢故作老成,更很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然而细微之处却还是会泄露点什么。 谢兴世对着她行了礼,喊她太后娘娘,裴冬净看着谢兴世,心里觉得十分开心,那开心是宛如见到自家菜地里的小白菜茁壮成长的十分质朴的开心,她觉得怀国公前途无限,更觉得有这个人在,对大闵是大有好处的。 而谢兴世看着裴冬净望着自己一副满怀期待又兴奋非常的模样,表情略有些复杂地转过了头。 之后裴冬净与谢兴世也在大大小小的宴会上面见过面,谢兴世没有辜负裴冬净的期望,成长势头十分喜人,小白菜已然成长为大白菜,裴冬净看着自己这个皇孙,越看越是欢喜,谢兴世却对着裴冬净,却始终有些奇怪——每每裴冬净慈祥地与谢兴世说话,谢兴世都总是敷衍而过,虽然大家都晓得怀王殿下性子较为冷淡,然而裴冬净却总觉得怀王对自己特别的冷淡,可是怀王也显然并不讨厌她,不然不会每次自己说话的时候,都一动不动地听着。 裴冬净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却渐渐猜到是怎么回事,随着怀王功劳越来越高,威望也越来越大,琉璃说,不少人都认为怀王是一颗极为不安分的种子,不知何日便要参天破土而出,登上云端。裴冬净起初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会为太掖庭罪人的哭泣而驻足的人,怎么也不会残害兄弟。何况,那时候怀王没有说出口的话,裴冬净也是晓得的,无非是等大赦天下之时,会让父亲也将太掖庭宫人尽量放出来…… 能有这份心思,可见冷面冷口的怀王,实际上是个很好的人。 可惜,大概只有裴冬净这么想,因为后来光是从皇后对惠妃的种种行为都可以看出,皇后十分忌惮他们,而皇后的态度,隐隐也可以代表了太子的态度。尤其再后来惠妃升为慧贵妃,皇后更是处处针对慧贵妃,并暗暗与宁德妃有结为同盟的意思。 裴冬净虽然知道的事情并不多,然而却也是很有自己的喜恶的,她欣赏怀王,而对太子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因为太子此人本身便是不功不过的,没有大功劳,却也没什么恶习,将来登基,想必起码不会是昏君。但二皇孙平王却让裴冬净十分不喜,这人恶习累累,光是在宴席之上,裴冬净也能看出谢顺世并不是什么好人——只要有美丽一些的舞女开始跳舞,他便总是直接地盯着对方,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对着裴冬净,也是十分倨傲,随意地行个礼便要转身就走。 有几次,他还在宴席之上公开刁难怀王谢兴世,字里行间皆带刺,谢兴世平和地应付过去,似是懒得与他多说,这让裴冬净在暗暗觉得谢兴世很不错之余,更是对谢顺世心有不满,然而她只是个没实权的太后,皇子之间的斗争,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参与的,所以不满也只是放在心里,甚至对着谢顺世生母宁德妃,她也不能因个人情感而有偏颇。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着一头猪想要拱自家白菜,然而无能的种田人却无能为力一样。 不过,本身她也不能算是种田人…… 裴冬净正想着,琉璃便来通报说是怀王来了。   ☆、第3章 赐婚 “臣参见太后娘娘。”怀王进来,依然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裴冬净赶紧让他平身而后赐坐。 她与怀王上次见面是春节,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内,怀王倒是没出征也没什么大动静,虽然如今塔达又不安分,今上却不肯让他出征,裴冬净心里晓得,是因为怀王功劳太大,今上不希望他再积累战功了,被父兄猜忌竟至于此,怀王也实在是可怜。 裴冬净怜爱地看着怀王,道:“两个月不见,怀王看起来似乎又壮实了一些。” 怀王:“……” 裴冬净一想,怀王已经二十有一了,似乎以这一类的说辞来客套不太好,便咳了一声,道:“说起来,怀王再过一段时间,便要满二十二了吧。” 怀王道:“回太后,是。” “平王十七岁娶妻,太子稍晚,也是二十岁娶的妻子,怀王也拖的太久了。”裴冬净道。 怀王道:“塔达未平……” “本宫就晓得你又要说塔达。”裴冬净摇了摇头,“但这与成家并不冲突。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成家并非没有好处。” 怀王看着裴冬净,半响,道:“臣已有意中人。” 裴冬净早有准备,道:“那么,就娶回去呀。” 怀王微微垂眸,道:“臣不能。” 裴冬净心里咯噔一下,道:“难道……你喜欢的,是有夫之妇?还是,贱籍?又或者,是男子?” 怀王:“……” 裴冬净想,总不可能是贱籍的已婚男子吧! 怀王道:“都不是。只是臣……的确不能娶她。” 于是裴冬净只好道:“既然不能娶她,那么你总不能终身不娶吧?琉璃,把画像拿来。” 琉璃应了一声,拿了左姝静的画像来,裴冬净一点点展开,道:“这是左侍郎之女左姝静,长的还不错,说起来与本宫有几分相似,当然,比本宫要好看一些。听说品行也很不错,本宫觉得,若怀王的确有心上人却不能娶她,倒不如将眼界放宽一些,京城内品行好容貌好的女子多不胜数,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合眼缘的。” 怀王瞥了一眼画像,似乎是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反而看着裴冬净,道:“太后为何忽然喊我前来,催促我尽快成亲?” 裴冬净不解道:“这也不是忽然……你之婚事,皇帝也十分操心,你的母妃与皇后也十分操心,我这当太后的,自然也是要上心的。” 怀王只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裴冬净看了一会儿,也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只好道:“怀王喜欢的那人,当真没法子娶她?” 怀王道:“我与她二人,一如云在天,一如水沉海,此生此世,不可交汇。”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几分摧心裂肺的意思,裴冬净惊讶地看着怀王,没料到他竟真的有喜欢的人,而且看起来还是一片真心,可惜似乎确实不能娶。 裴冬净沉默了一会儿,道:“本宫曾看过一本书,说是云化为雨,终有滴入海中之时,也许你二人交汇并非毫无指望。” 怀王摇摇头,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恍然,而后他忽然站起来,道:“既然太后这么费心,那,我便娶左小姐吧。” 裴冬净:“……嗯?” 她还没反应过来。 怀王道:“太后下旨便是,臣定然遵旨。” 裴冬净愣了一会儿,只觉得怀王是在说气话,只好道:“本宫喊你来又不是要逼迫你娶什么人,怀王你这样,倒弄得本宫尴尬了。既然怀王的确不想娶妻,那便算了,你回去吧,皇后那边,本宫也会帮你打发。至于其他,本宫也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只愿怀王你终有一日可以娶到意中人。” 怀王却直接摇头:“不必了。也许臣成亲,对她来说反倒是一桩好事。” 裴冬净只觉得十分莫名,怎么怀王开始还一直抗拒,说了两句,就忽然同意要娶左姝静了?难道是自己说什么终有一日之类的戳到了怀王痛处,反而让怀王意识到自己与心上人之间的距离,所以索性娶了左姝静?然而这么说起来,这件事对左姝静实际上也有些不公平,怀王如此喜欢那人,那么左姝静嫁入怀王府,待遇可见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于是裴冬净只好道:“若你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娶左姑娘,似乎对她也不太好。” 怀王抬起头看着裴冬净,语调中竟然带上了一丝嘲讽:“恩爱夫妻不到头,相敬如宾却是最好。我若娶了她,不会亏待她。” 裴冬净道:“这……” 怀王说的倒也有道理。 裴冬净道:“那么,一会儿本宫便下旨赐婚。” 怀王点点头,道:“臣先告辞了。” “去吧。”裴冬净笑了笑,“想不到今天真的解决了你的婚事问题,真是太好了。” 怀王点点头,转身离开,然而走之前,他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裴冬净,道:“太后可知道,左姑娘,也另有意中人吗?” 裴冬净一愣,道:“什么?” “太后什么也不知道。”怀王依然面无表情,声音也是平静无波,然而却依然宛如叹息,“这样也好。” 留下这句话,怀王就当真离开了清净殿,只剩下一头雾水的裴冬净,她想了想,觉得左姝静的事情必然另有隐情,然而不等她喊皇后来,那边怀王却似乎已经对慧贵妃说了什么,慧贵妃和皇后极为难得地一起来找裴冬净,等着她下旨,并说皇上也晓得了此事,十分欢喜。 裴冬净深深体会到自己真是很好摆弄,像个面团可以随意搓捏,然而既然怀王已经那么坚定,还让慧贵妃来,这事情便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于是裴冬净下了懿旨,让左姝静和怀王择日成婚。 具体择的什么日子,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了。 不过裴冬净还是留下了皇后,问她左姝静喜欢什么人,皇后道:“臣妾不是说过了么,左姑娘喜欢的,正是怀王。” 裴冬净道:“然而,怎么就我所知,那位左姑娘,似乎另有意中人?” 皇后的脸色微变,道:“谁那么碎嘴呢,看来定是想阻挠两人婚事。” 裴冬净也没告诉她自己是从怀王那儿晓得的,但看皇后这样,就晓得这件事情必然还有隐情,可事情都已经定下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何况怀王自己都不介意,她也管不了。这些斗争纷扰,她本来也没必要深入了解。 怀王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左姝静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说来真是很有一些凄惨,然而裴冬净忽然想到自己十七岁入宫,连先帝也没瞧上两眼就凄凄凉凉地当了寡妇,虽然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寡妇,但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而怀王与左姝静郎才女貌,成亲之后日久天长,总会生出一些情感,自己倒是没任何资格同情两人。 裴冬净道:“嗯。既然如此,皇后回去吧。” 皇后见裴冬净没有追问,微微一笑,道:“好。” “等一等。”裴冬净想了想,忽然又叫住皇后,“皇后,你头上这支金步摇十分别致,只是不知道,宫内是否只有这一支?” 皇后道:“啊,这支步摇是我四十岁时皇上亲手替我簪上的,也是皇上之前让人特制的,别说宫内了,天下都只有这一支。” 皇后显然对这个步摇颇为得意,摸着步摇,露出了个微微的笑意。 裴冬净的心情十分复杂,但还是点点头,又夸了几句步摇,便让皇后离开了,而后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坐在原地,一旁的琉璃见了,好奇道:“太后娘娘怎么了?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裴冬净犹豫了一会儿,道:“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我去御花园内散步,最后又说身子不舒服回来么?” 琉璃点点头:“记得。” “我并不是身体不舒服,只是……”裴冬净说到这里,到底还是停住了,她摇了摇头,道,“算了,没什么。我想喝木耳莲子汤了,你去让小厨房做一些来。” 琉璃的眼珠子转了转,终归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琉璃一出去便吩咐下人叫小厨房做银耳莲子汤,自己却是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周围无人后,便小步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琉璃回来时恰逢下人端了银耳莲子汤来,琉璃伸手拿过,道:“我给太后就行了。” 送汤的人见是琉璃,便将汤给了琉璃,自己转身走了,琉璃端着汤,抿了抿唇。 裴冬净喝过银耳莲子汤,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疲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4章 左家 裴冬净是在一阵阵的哭声中醒来的。 那并不是熟悉的琉璃的声音,而是似乎比琉璃年纪还要大上一些的女子的哭声,且十分哀怨伤心,让人听了便觉不忍,裴冬净好半响才努力睁开眼睛,入眼的却并不是熟悉的清净殿的景致。 她茫然地盯着头顶淡粉色的床帏发了一会儿呆——清净殿是绝不能用这种颜色的。 而后她微微偏了偏头,便见一个全然陌生的三十来岁的女子正坐在自己床头轻声哭泣,那女子见她醒了,先露出了个惊喜的表情,而后又哭了起来:“阿静,你怎么这么傻啊。” 裴冬净茫然地看着那人,自己的乳名的确是阿净没错,然而当初也只有哥哥会这么喊自己,入宫后,她更是太久太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喊她了。 裴冬净正要皱眉怒斥问她是谁,这里是何地,就听见那女子又道:“嫁给怀王是天下女子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太后下旨让你与怀王成亲,羡煞多少人啊?你为何这么傻?!” 裴冬净:“……” 嫁给怀王?! 如今天下,毫无疑问只有一个怀王,而刚被太后赐婚的阿静,毫无疑问也只有一个。 左姝静! 裴冬净僵了一会儿,那女子见她脸色煞白,浑身僵硬,只当她是心情不好加上身体疼痛,柔声道:“阿静,事情已定,你不可能抗旨不从。阿娘晓得你另有意中人,但你也说过,你和那意中人绝对不可以在一起。这一次太后下旨,必然也有皇上的意思在。若你贸然抗旨,咱们家该怎么办呢?阿娘真的……” 说到这里,她又轻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伸手摸着裴冬净的脑袋。 裴冬净依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试探着道:“……娘?” 那女子果然是左文道之妻温巧佳,她道:“嗯?怎么了?阿静你想说什么?” 裴冬净抿了抿嘴,道:“没什么,只是头有点疼……” 温巧佳叹了口气,道:“你昨天半夜想偷偷溜走,结果从墙上摔了下来,砸伤了脑袋,当然疼了!” 裴冬净:“…………” 什么?! 左姝静竟然因为要嫁给怀王而试图夜逃?这该是有多不喜欢怀王啊?!自己到底是赐了什么婚……最重要的是,自己怎么好端端的睡了一觉,就成了左姝静? 裴冬净道:“摔,摔着了吗……那我的脸……阿娘,你拿镜子给我看看好不好。” 温巧佳道:“脸上倒是没有伤……” 一边说着,却还是拿了镜子给裴冬净,裴冬净接过镜子一看,就见自己头上缠着一圈纱布,而脸却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境内人的确与之前的自己很有几分相似,甚至胜于之前在画纸上看到的,然而左姝静与裴冬净之间的不同之处也十分明显,左姝静显然是个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姑娘,如今也不过十六岁,脸颊白嫩,双眸清澈,仿佛还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可……自己怎么会变成她?!若她成了左姝静,那么宫内的裴冬净又怎么了? 裴冬净心声不宁地放下镜子,一边道:“阿娘,我,我……” 温巧佳怜爱地看着她,道:“怎么了?” “我……我想问问,宫内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有关太后的……”裴冬净道。 温巧佳皱了皱眉头:“昨天下了懿旨后,再没听见有什么消息了,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裴冬净十分无措,只能摇了摇头,茫然地坐在床上,道:“阿娘,我要什么时候嫁给怀王?” 温巧佳道:“怀王娶妻,非同小可,种种礼数,起码也要下个月。具体的吉时这两日内会定下。” 还有一个月……太好了。 裴冬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道:“阿娘,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地嫁给怀王的。定然不让你们为难。” 温巧佳苦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脸,道:“阿静,这世上总有百般不由人啊。如今阿娴已是太子妃,你又要成为怀王王妃,咱们家风头极高,你父亲却也极辛苦。他这两日都不在家,我也瞒下了你昨夜要出逃之事,没告诉宇浩也没告诉你爹,只告诉了阿娴。阿娴听说你的事情,非常地担心你,晚些便会来,到时候,你们姐妹好好谈谈……你自幼就是听话的性子,阿娘只愿你最后听话一次……怀王品行高洁,器宇轩昂,是值得嫁的。而你的意中人,若真是良人,早该向咱们提亲了……” 裴冬净只能不断地点头,心里却依然在想着自己到底为何会变成左姝静。 温巧佳又柔声劝了裴冬净几句,显然并没有相信裴冬净那句会好好嫁给怀王的话,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敲门通报,说是太子妃来了,温巧佳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道:“阿娴来了,我让她进来,你们姐妹两个好好聊聊。你自幼都黏阿娴,她来劝劝你,也总比阿娘我说尽口舌来得好。” 裴冬净点点头,一边回忆起左姝娴。 左姝娴是两年前太子二十岁的时候嫁给太子的,之后便住在东宫内,因为裴冬净不爱被打扰,后妃们一律是不必来请安的,左姝娴也同样。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来向裴冬净请安,裴冬净对左姝娴的印象略微淡薄,只记得她是个长相颇为秀丽的女子,言行举止也算得体,家宴时,总是跟在太子身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算是温柔大方。而面对自己,左姝静更是显得很乖巧,一口一个太后,叫的十分欢,但裴冬净总觉得她表面功夫做的太好,故而虽然对她颇有好感,却谈不上喜欢。 只不知道,这位太子妃,面对自己妹妹这件事时,会是什么个态度…… 裴冬净脑中思绪纷纷,门便被推开了,一个一身黄衣的女子身后跟着两排婢女走了进来,正是左姝娴。 因着还未反应过来,裴冬净端坐在床上,只等着左姝娴来向自己请安,然而左姝娴却笑着摇了摇头,回头道:“你们都出去吧,在外边等着。” 那两列婢女应声退下,左姝娴走过来,直接在裴冬净床边坐下,道:“哟,瞧我们阿静这别扭闹的,看见太子妃也不行礼了?” 裴冬净:“……” 她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可是左姝静! 裴冬净只好起身要行礼,左姝娴却又按住她,道:“行了,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这么傻。” 曾经总是乖乖喊自己太后的左姝娴如今说她“怎么这么傻”,裴冬净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了,她只能笑了笑,道:“阿姐。” 左姝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脸色真是难看,怎么会这样呢,就因为太后赐婚吗?” 裴冬净低头不语。 左姝娴叹了口气,道:“太后也真是的,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呢。” 裴冬净:“………………” 左姝娴说完又故意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哎呀,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裴冬净僵笑着摇摇头。 左姝娴道:“我晓得你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你也很讨厌太后吧?可惜,这件事已经定下了,真的没有办法。阿姐晓得你喜欢那个独孤恨,但是,首先他就是塔达的,这一点,注定你们没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呀,我的傻妹妹。” 裴冬净差点没有吐出一口血来。 什么? 敢情这位左姝静姑娘,喜欢的人,竟然还是塔达的人? 独孤恨? 裴冬净虽然不晓得这个人,但也晓得独孤是塔达王室的姓氏。 这左姝静到底是喜欢了一个什么人?看起来皇后和太子妃都晓得,皇后竟还希望左姝静嫁给怀王,这安的是什么心?而怀王难不成竟然也知道这件事?就这样,他竟然也还同意了这桩婚事?! 裴冬净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但最后也只是顺势叹了口气,道:“我晓得。” 左姝娴拉着她的手,道:“阿静,眼下这事情已经定了,你决不能再像昨晚那样,偷偷跑出去,那叫什么事儿呀。” 裴冬净脑中有个念头忽闪而过,她不动声色道:“说起来,阿姐,您每日在东宫内,应该也是可以见着皇后的吧?我总觉得,后宫那位太后一向是不怎么出现的,这次忽然赐婚,也许和皇后有些关系。但,如果真的是皇后,阿姐你怎么会不劝阻呢……” 左姝娴微微一愣,而后道:“阿静真是摔傻了,这件事怎么会和皇后有关系呢?诚如你所说,若是皇后要去跟太后说这个,那我必然会知道,也就会阻止皇后的。可这件事确实和皇后没有关系,全是太后一人一时兴起,皇后都很震惊呢。” 裴冬净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睁眼说瞎话了吧,你可知道太后就在你面前默默听着你胡诌? 她沉默片刻,道:“这样啊……” 左姝娴道:“不过这件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裴冬净倒是很想知道,皇后和左姝娴打的是什么主意,故而天真地仰起头,道:“什么转机?” 左姝娴道:“这个转机,可以让你和独孤恨永远在一起,也不会牵连到咱们家。” “居然有这么好的办法!”裴冬净惊讶地道,“要如何做?” 左姝娴道:“只要……怀王死。” 裴冬净倒抽一口凉气,没料到皇后和左姝娴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原来这婚事的背后,竟然还牵扯到了怀王的性命…… 她没有隐藏自己的惊讶,就像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女子听到要取人性命时那样惊讶地看着左姝静,左姝静连忙拉着她的手,道:“阿静,你意下如何?” “可,可是要怎么才能让怀王死……”裴冬净一副又是害怕,又是想知道的表情——而实际上,这也的确是裴冬净的内心情绪。 “怀王身边守卫森严,要他死,的确不容易。”左姝娴轻声道,“只是若你嫁去当晚,在交杯酒内提前放入迷药,他自然会昏迷不醒。到时候你接引独孤恨进去杀了他,再让他准备好假尸体丢进去,当做是你,最后放一把火烧了房间,到时候,尸体被烧的无法辨别,大家都会认为是意外走水,你和怀王意外死亡,而你则可以和独孤恨一起远走高飞,不是吗?” 裴冬净越听越心惊,想不到左姝娴她们竟然早就想好了如此狠辣的方法,而这分明是从皇后去找裴冬净开始,就已成了一个局。 想到自己莫名成为左姝静,而真正的自己还不知道如何了,以皇后的心思和手段,难不保是……只是,她虽然看见了皇后见不得人的事情,却并没有说出去,唯一一次差点说漏嘴也是和琉璃,除非琉璃也是皇后的人。 裴冬净忽然想起自己昏睡前最后喝的那碗琉璃端来的银耳莲子汤,简直要绝望了。 左姝娴说完之后便一直打量着裴冬净,见她满脸震惊和不可置信,便晓得自己有点吓到她,于是只好柔声道:“当然,这个主意我只是随口一说,的确有点可怕,若你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无非最后你嫁给怀王,和独孤恨从此天各一方,再不能相见罢了。” 她这么说,自然是为了刺激左姝静,希望她一听到要和独孤恨天各一方,便激动地同意,然而想不到,自家那个呆傻的妹妹却当即点头:“嗯,这主意太……可怕了,还是算了。我就嫁给怀王吧。” 左姝娴没料到左姝静会这么说,愣了愣,而后到:“可,你不是向来讨厌怀王么,毕竟他野心大,人也坏,何况若将来他想要与太子争夺皇位,那咱们俩姐妹该怎么办啊。” 裴冬净内心冷笑,又来了,敢情天下人都觉得怀王要争夺那皇位么?偏她不这么觉得! 此刻在裴冬净的心里,怀王当真是一颗受尽委屈的可怜小白菜,被父兄猜忌不说,连这委委屈屈的婚事,也有重重阴谋在,裴冬净又想到这桩婚事是因为自己糊涂才让怀王应下的,更觉得自己这个当皇奶奶的没干对事,心底十分怜惜怀王,眼下既然自己在左姝静身上,那便要好好帮一帮他。 于是裴冬净道:“姐姐,你放心,若我当真成了怀王妃,必然会好好看着怀王,绝不会让他……呃,夺取皇位的。” 左姝娴叹了口气,道:“阿静,你还是年纪太小,怀王的心思,怎么可能是你一个女子可以左右的?” 裴冬净只好道:“那姐姐这意思,还是希望由我动手,杀害怀王?” 左姝娴顿了顿,道:“那也不是……” “我的确没有很想要嫁给怀王。”裴冬净的内心酝酿着一番极为合理的说辞,她叹了口气,轻轻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道,“只是,昨夜试着偷偷逃跑,我摔的好疼啊,我也忽然想通了很多。阿姐你说的方法的确挺好的,但是我这样岂不是就要和独孤恨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吗?如果这样,我还怎么再见你,再见阿娘和爹爹……” 裴冬净说着想要憋出眼泪,然而实际上她自幼无父无母只有个哥哥,到如今对那哥哥的情绪,也比较淡了,根本不可能一时间哭出来,她只能往前一些,轻轻抱住左姝娴的腰,将脑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抽噎起来。 左姝娴只能伸手轻拍裴冬净的背部,一边柔声道:“阿静,你说的也没错,我晓得你的想法,也晓得你的担忧。但……哎,阿姐现在说什么都不对。” 裴冬净靠在她肩膀上,轻轻发出哭泣的声音,而后道:“无论如何,那太冒险了,我不想牵连你们。阿姐,我……我愿意嫁给怀王。” “你……”左姝娴显然有点无措了,她一边轻拍裴冬净的背,一边微微皱着眉头,“这样吧,你与独孤恨商量一下?” 裴冬净:“……” 左姝娴竟然还负责帮忙当鹊桥么?! 裴冬净并不想见独孤恨,主要是害怕见面后自己会露馅,只能道:“可是我昨晚才试图逃走,阿娘一定会看我看的很紧……” 左姝娴小声道:“没事儿,阿娘不晓得我也认识独孤恨。我今晚留在家里住,会让独孤恨扮作小厮,带他进来。” 裴冬净:“……” 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坑起自家妹妹毫不手软? 简直和自己当年的哥哥一样了。只是相比之下,自己的哥哥都显得要好上许多。 裴冬净心中默默滴血,实在不明白为何当初作为妹妹被坑,如今作为妹妹,依然被坑…… 裴冬净沉默了一会儿,心中生出一计——独孤恨只怕是躲不掉,倒不如干脆见一次,然后…… 她道:“好吧,那就麻烦阿姐了。不过,阿姐,你在家里住,是不是要再差人跟太子殿下说一声?” 左姝娴笑了,道:“我早就跟太子殿下说好了,他也担心你这个小姨子,自然是应允的,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裴冬净点点头,心却沉了下去。 来的时候就晓得自己要在左府住一夜?只怕早就想好了,而太子能同意,可见太子也知道这些事情。 更可怕的可能性是,这一切背后的人,就是太子本身。 裴冬净想,怀王这颗小白菜也委实太可怜了,身边简直阴谋重重……   ☆、第5章 情郎 是夜,裴冬净坐在屋内,有些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 刚刚左姝娴已经差人来过一趟,伺候着她更换好了衣服,那婢女显然什么也不知道,好奇地问了句,这大半夜的二小姐您更衣是要去哪儿,裴冬净只能笑了笑,没有回答。 而这分明是左姝娴的暗示,让她准备好要见独孤恨了。 果然,没过太久,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道:“二小姐,太子妃殿下差我送一样东西来。” 裴冬净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 门应声而来,裴冬净眼尖地瞥见,门口两个侍女竟然已经不见,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左姝娴给弄走的。 那小厮模样的人低着头走进来,而后迅速地关上了门,抬起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然而他的瞳孔微微闪烁出一丝紫色,这和他深深的眼窝及过高的鼻子一样,让人一看便晓得他是异族之人。 裴冬净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而独孤恨则快步走过来,看着裴冬净额头上的纱布,露出心疼的表情:“阿静……你的额头……” 裴冬净道:“呃……” 她忽然发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她根本不知道,左姝静是如何称呼独孤恨的,而这,也恰好是最容易露馅的。 好在独孤恨并没有关注这个,只心疼地说:“都是我不好,昨天在外面想接应你,却忘记了你身娇体弱,竟然从墙上摔回去了,都是我的错。” 果然,这个左姝静是和独孤恨商量好了一起逃走的,结果竟然因为从高墙之上摔回屋内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而逃走失败,也算是天意了。 “没事,我怎么会怪你。”裴冬净笑了笑,道。 实际上,裴冬净此刻心情十分复杂,她这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没有任何和男子谈情说爱的经验,以前接触最多的,是略微冷漠的哥哥,后来唯一接触的是高宗,然而高宗也只是在新婚当日说了几句体己话,且高宗年纪太大,在裴冬净的心里,就跟父辈似的。再后来她成了太后,更是心如止水,看到的都是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和孙子,自然更加没有绮念,如今却得要装作二八怀春少女,真是让她十分为难。 独孤恨道:“你姐姐说你害怕连累左家,所以不想要再逃了,打算用其他法子,是吗?她说了那个方法,的确有点冒险,但眼下也的确只有这个办法,能让我们顺利离开了……” 裴冬净道:“ 我不想背井离乡,我也害怕我过不惯你们那边的生活,怎么办……可是我又不想嫁给怀王……” 裴冬净一脸挣扎,而实际上,她说的倒也句句属实,她的确不想嫁给怀王,毕竟谁会想要嫁给自己皇孙呢? 独孤恨笑了笑,道:“阿静,你怎么这么傻,我好歹姓独孤,就算你去了塔达,也能过上跟这样一样的生活,甚至过的更好,如果将来我能够成为可汗,你就是可汗夫人啊。” 可汗……?! 裴冬净内心倒吸一口冷气,这独孤恨竟然是如今大可汗独孤罔的儿子!只是独孤罔生性风流儿子不计其数,这独孤恨凭什么说自己将来可以当可汗?难道……凭这份杀怀王的“功劳”? 裴冬净越想越觉得可怕,她今天坐了一整天在思考这件事,基本已经想通,认为是太子让皇后和太子妃左姝静来实施了一场关于诛杀怀王的计谋,可是,当左姝静的情郎变成了独孤恨,这问题就太大了。怀王数次远征对抗塔达,百战百胜未有败绩,塔达视怀王为眼中钉肉中刺,若独孤恨看中了左姝静的特殊身份——太子妃的妹妹,而特意想办法接近左姝静,从而想方设法杀了怀王,再将“人证”左姝静带回塔达,只怕的确是一桩太大的功劳。 而左姝娴不可能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却还是将自己愚蠢天真的妹妹往火坑里推,真是…… 裴冬净额头流下几滴冷汗,独孤恨并未注意,只依然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很期待得到她的同意。 “嗯……”裴冬净故作挣扎地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只能这么做了。不过,我害怕被阿娘爹爹发现,所以,我一会儿会告诉阿姐,让她帮我找人负责和你联络,免得被发现了就完蛋了。” 见裴冬净终于点头同意,独孤恨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好,阿静,你等着我,我不会辜负你的!” 裴冬净假笑着看着他,独孤恨道:“时间不多,我先走了,下回再见时,我们就可以真正在一起,再无任何事情可以阻碍我们了。” “嗯,你自己也要小心。”裴冬净嘱咐道。 独孤恨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而后关上门,彻底不见了。 独孤恨走的很小心,没有被人发现,而后他快步闪身,走近了不远处的一间婢女房,房内没有任何婢女,只有一个左姝娴。 左姝娴见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便知道事情成功了,道:“她同意了?” 独孤恨点点头。 左姝娴道:“哎,我说她都犹犹豫豫的,你一说,她却立刻同意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颗心早就飞去你身上了。” “我又何尝不是很爱阿静呢。”独孤恨笑了笑,道。 左姝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呢,这件事我之所以帮你,只是因为怀王……阿静她始终是无辜的,她是真的喜欢你,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只能努力成全你们。若你带走她之后,不好好对她,将来‘他’登基了,可不会放过你这个没有善待小姨子的人的。” 独孤恨依然只是笑:“太子妃殿下真是多虑,阿静单纯可爱,招人喜欢,我怎么也不会亏待她的,将来即便她不能堂堂正正地当左家出去的女儿,也依然会荣华富贵。” 大概是“不能堂堂正正地当左家出去的女儿”这句话让左姝娴有点伤心,她叹了口气,而后道:“行了,你快回去吧,明天太后会下旨,催促怀王与阿静的婚事,他们的吉日应该会定在七日之后,到那一天,我会再派人联系你。” 独孤恨颇有些好奇地道:“说起来,连太后也成了你们的人?让她下旨赐婚便赐婚,让她提前婚事就提前……” 左姝娴勾了勾嘴角,道:“那位太后年纪小,但……说好听点是淡泊,说难听是愚蠢,怎么会成为我们的人呢,何况,她很喜欢怀王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怀王有什么,呵。不过,现在的她嘛,只能是我们的人了。” 说到这里,左姝娴有几分得意,但看着独孤恨探究的目光,她还是慢慢收回笑容,道:“至于具体怎么回事,你就不必知道了。快走吧,别被人发现。” 独孤恨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左姝娴看着他离开,在黑暗中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走出去,在左姝静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阿静?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传来左姝静的声音:“阿姐?进来吧。” 左姝娴走了进来,关怀备至地道:“阿静,怎么样?你最后决定如何?” 左姝静看着她,露出一丝伤感:“阿姐,我还是打算和他一起离开……虽然我真的很害怕,也很舍不得你们。” “傻孩子。”左姝娴在她身边坐下,轻抚她的脑袋,“没关系的,阿姐唯一希望的……就是你幸福。” *** 裴冬净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响。 她想,自己与左姝静不知何时就会换回身体,到时候只需要自己召怀王入宫一次,告诉他这些事情,怀王就可以先在府内准备好人手,并躲开迷药,从而反而可以把独孤恨抓获到手。 然而第二天清早起来,裴冬净就傻了。 因为宫里来了人,是来传达太后旨意的——太后说是已请人算过,今年内最好的吉日就在七日后,所以虽然时间有点急,但无论如何也得赶上这个好日子才行。 裴冬净跪着接了这道由“自己”发出的懿旨,简直不敢相信。 温巧佳见裴冬净完全傻了,只以为她是没料到这么快要出嫁,十分心疼地道:“阿静,长痛不如短痛,横竖是要嫁的……哎,只是这也的确太急促了一些,纳采的媒人都没来过,吉时就已经定下了,这……” 裴冬净依然呆呆的,一言不发。 左姝娴清早就已经回宫了,她想要左姝娴都没机会了,如今裴冬净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件事——自己到底怎么了? 宫中的太后裴冬净,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她明明现在已经变成了左姝静,为何宫内的那个她,却还能发布懿旨? 只怕唯一的可能,就是“裴冬净”已死,只是皇后和琉璃联手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并伪传她的意思下达懿旨。而之所以急匆匆地要七天后她和怀王成婚,大概也只是怕这件事暴露——这件事若是暴露,即便她们做的天衣无缝,让人认为太后是意外死亡,怀王也还是得守丧,那么娶左姝静的事情就更得耽误了。 等温巧佳走了之后,裴冬净起身,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和原本的自己有四分相似,却又极为不同的脸。 难道……从此以后,她就要彻底成为左姝静了么?可原本的左姝静,又去哪里了? 裴冬净看着镜子,而镜子里的左姝静,也同样茫然地回望着她。   ☆、第6章 待嫁 左姝静看着面前的“父亲”,微微有些紧张。 左姝静的父亲左文道前几日因故出公差,今日下午才回来,温巧佳害怕左姝静的伤被左文道看出什么端倪,只好先让她解了纱布,用头发挡着额头,让她出来接父亲。 她对左文道了解的并不多,只晓得是个颇为正直清廉的给事中,后来女儿左姝娴嫁给太子,他也被擢升为礼部侍郎,颇得皇上器重,虽只是个正三品,但好歹有太子妃父亲身份加持,将来指不定就是国舅爷了,谁也不敢得罪他。 如今左姝静又被太后亲自指婚配给怀王,这左文道的位置,只怕又要升一升了,若不是如今的礼部尚书干的好好的,只怕他是要直升尚书。 而第一次见到左文道的“左姝静”,稍微有些惊讶,左文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他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左姝静的目光是十分温柔的,只是那温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同情。 怎么会这样看自己的女儿呢? 左姝静不懂。 左文道开口:“阿静,你和怀王的婚事,爹已经知道了,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 “既然是太后赐婚,那阿静也没什么想法,嫁给怀王也就是了。”左姝静小心翼翼道,“怀王一表人才,阿静嫁给他,并不算吃亏。” 左文道微微点头,似乎对女儿会这么说并不太吃惊,看来他的确不晓得左姝静另有意中人的事情。 “你娘说,昨天太子妃殿下来过了?”左文道问她。 左姝静点点头:“嗯。” “她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左姝静胡乱道,“就是劝我不要不开心,说嫁给怀王挺好的。” 左文道说:“那关于太后忽然赐婚的事情,她没有说什么吗?” 左姝静心中一动,隐隐明白了左文道在想什么,她故作疑惑道:“没有啊。爹爹为什么这么问?阿姐说,这件事她和皇后娘娘都不晓得,是太后忽然起意下的旨,她与皇后娘娘都很惊讶,却已经没办法阻止了。我跟阿姐说这也没什么好阻止的,嫁给怀王,横竖我也不吃亏。” 左文道听她这么说,露出了一个不算是笑容的笑容,道:“哎,我们阿静还是个小孩,却要嫁人了。” “我去年就及笄了,本来就可以嫁人了。”左姝静眨着眼睛道。 左文道摇摇头,伸手摸了摸左姝静的脑袋,左姝静来不及躲开,更不便躲开,被摸到了伤口,不由得微微倒抽了一口气,左文道发现了,将她刘海拨开,当即皱起眉头:“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磕着了。”左姝静道,“当时,当时听到太后娘娘的懿旨太惊讶了,走路没看路。” 左文道叹了口气,唤人来重新给她包扎,而后又道:“嫁入怀王府之后,阿静你唯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要小心。怀王府内不比家中,所有条条框框,你都要一一遵守,以前在家里,我和你娘都不爱管你,由得你随性长大,你到时候去了,一定是不适应的。” 左姝静面上应了,心里却想,怀王府的规矩再多,大概也没有后宫规矩多…… “还有就是,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记得唤珠儿回家告诉爹娘,爹娘会与你商量,若爹娘不在,你便去找哥哥。”左文道吩咐道。 左姝静道:“我若嫁入怀王府,最方便的难道不是找阿姐吗?为什么有事情不找她商量呢?” 左文道叹了口气,道:“她是你的阿姐,更是太子妃殿下,怀王与太子……这一回你嫁给怀王,想必也总归是有你姐姐推波助澜的,她定然是想通过你好好地限制怀王。阿静,爹这么说,并不是说她哪里不好,毕竟如你所说,嫁给怀王对你而言也并不算是什么坏事,放眼天下未成婚的青年俊才中,也就是怀王最好了,但……” 左姝静作出一副惶然的表情,道:“怎么会呢,阿姐说了,这件事她不知情的。还有怀王和太子,他们不也是兄弟么?什么借我限制怀王……爹,阿静不懂。” “不懂便不懂吧。”左文道摇摇头,“这本也不是你应该懂的事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娴终究是变了一些。爹只愿你永远和今天一样懵里懵懂的。” 左姝静泫然地看着左文道,心里却也十分怅然,她没有父亲,无从对比,但光看左文道,已经觉得他是很不错的父亲了,他对两个女儿显然都有爱,对左姝娴的变化显然有点难受,但却还是接受了,也只能劝诫左姝静几句,让她小心。 只是不知道,若左文道晓得左姝娴实际上在打的是让自家妹妹跟塔达皇子私奔的心思,而左姝静更是已经变成了别人,左文道该是什么想法。 裴冬净成了左姝静以来这一两天内,她什么情绪都有,却独独忘记了考虑左姝静本人,这一下她终于想起来了,心里十分愧疚,虽然自己也是意外成为左姝静,且宫内的自己只怕已经死了,但无论如何,原本真正的左姝静也实在比较悲惨,被自家姐姐坑骗,心上人也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为此摔下来,也不知道原本的左姝静是不是也死了…… 左文道又劝了左姝静几句,最后道:“你嫁去怀王府之后,切记与怀王殿下相敬如宾,但,若有朝一日怀王殿下有了不好的心思,你也不能帮着他。阿静,你明白爹的意思吗?” 原来左文道也觉得怀王可能不会那么安分。 左姝静只能道:“爹说的,阿静大概懂了,不过怀王殿下名声素来很好,和太子殿下也应该是兄友弟恭的,爹你就不要担心了。” 左文道点点头,没有多说,因她伤口问题,让她先回房休息去了。 左文道回来的第三天,为了左姝静的婚事,左姝静的哥哥左浩宇也带着妻子魏宁回来了,他们会一直在左府住到左姝静出嫁那日。左浩宇前几年中举,如今在丰州当县令,这一次回京城也是十分不便,县令不得随意告假,何况只是妹妹要嫁人这种小事。但因为自家妹妹要嫁的人是怀王,所以不等左浩宇开口,巡抚就主动开口让他回来送妹妹出嫁了。 左浩宇生的也十分不错——大概是因为左文道长的颇为周正,温巧佳也十分秀丽,两人的三个孩子都长的颇为不错,左姝娴与左姝静长的不大一样,相对来说,左姝娴似乎要漂亮一些,而左姝静则更俏丽一些。 左浩宇一回家还没来得及见左姝静,怀王府便派人来完成六礼,因为时间匆忙且吉时已定,所以一切都有些仓促,但怀王礼数还是做的十分足的。 首先纳采时,左姝静躲在屏风后,听着媒人叨叨絮絮地介绍,说是今天带来的大雁还是怀王亲手射下的,十分珍贵,也可见怀王对这门亲事很重视。之后什么问名一类的步骤,因是赐婚所以都直接略过了,直接便上了彩礼。 这一下可颇为精彩,来送彩礼的是顾鹏程和顾鹏飞,这两人是慧贵妃的哥哥,如今的右仆射顾鑫立的儿子,也都各有官职,两人打头阵骑着马,后头浩浩荡荡跟着无数抬彩礼的下人和婢女,里面有各种绸缎锦帛、用红绳子串着的铜钱,还有不少据说同样是怀王殿下亲自打的野味,有外邦进贡,今上赏给怀王的外邦新奇玩意…… 左姝静偷偷看了一眼,直接傻了,不管怎么样,怀王殿下的面上功夫还真是做的很足,谁能想到他原本对这桩婚事是那么不情愿啊…… 之后又是一堆礼数,左姝静没有再看,她和怀王的婚期定在三月二十八,今天是三月二十四,距离左姝静嫁入怀王府,也仅仅只有四天了,当天因提亲送彩礼的事情一阵忙乱后,已经到了晚上。 晚上除了左姝静,一家人都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家宴。 左姝静唯恐露馅,故而只低头吃饭,几乎不说话,好在大概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左姝静忽然要嫁人所以心里不舍,也都没怎么疑虑,左浩宇刚回来就忙碌的不得了,眼下彩礼都处置好了,也看见自己的妹妹了,少不得感叹了两句:“上次阿娴成亲我回来时,阿静还未及笄,如今眨眼,却快要嫁人了。还嫁的是怀王……咱们左家出来的两个女子,一个成了太子妃,一个成了怀王妃,真是太让人意外了。说起来,如今除了娘和阿宁,倒数我官职品级最低了。” 一旁的魏宁笑道:“我父亲都不过是个八品官,当初晓得太子妃殿下要嫁给太子时就很惊讶,如今晓得阿静又要嫁给怀王,更是啧啧称奇呢。” 温巧佳叹了口气,道:“官职品级对她们两个女子来说不过是虚名罢了,我这当娘的,也就希望她们幸福,怀王殿下自然是很好的,但他一直没有娶亲,总归是有点缘由的,昨天我和蒋夫人去帮阿静挑选贴身的嫁妆时,她说,她说……” 嗯? 左姝静一边低头吃饭,一边侧耳认真听,想要知道那位蒋夫人说了什么。 然而左文道却打断了她,道:“阿静还在这里呢,你胡扯什么?我与怀王殿下有过几面之缘,他看起来十分正气,你不要听人胡说八道。” 左姝静:“……” 温巧佳加了一筷子菜往左姝静碗里放,一边道:“是啊,怀王殿下定然是很好的,是娘想多了,阿静你别在意。” 左姝静摇了摇头,道:“没事儿的,不过娘,那位蒋夫人到底说了什么呀?” 左文道皱了皱眉头:“阿静。” 左姝静不熟练地撒娇,道:“爹,我想知道大家都怎么说怀王的……” 温巧佳看了一眼左文道,见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便到:“蒋夫人说,怀王殿下恐怕是个断袖。” 左姝静:“……” 左文道哭笑不得,道:“你们这些妇人家,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 左姝静心想,好巧,我也这么怀疑过。 左浩宇却是笑的筷子也拿不稳了,旁边魏宁也跟着偷笑,左浩宇道:“这又是为什么?怀王殿下一直征战,无心儿女情长也是很正常的,总不能因为他一直不成亲,就说他断袖吧。还好咱们屏退了下人,不然这话让旁的人听去了,真是……” 见大家怒的怒,笑的笑,还有个左姝静傻呆呆地喝汤,温巧佳只好道:“你们晓得蒋夫人是谁吗?” 左文道说:“不就是蒋都尉的夫人?” “是啊,她儿子也是个副校尉呢,跟着怀王殿下打过塔达的。他说怀王和常将军的关系很不一般。”温巧佳道,“说是那时候在军中,他看见过常将军半夜去怀王营里。他不敢乱说,就是有一次喝醉了说漏嘴,被蒋夫人听到了,蒋夫人也不敢乱说,只告诉了我。” 左文道好笑道:“常将军在怀王殿下小时便相识,之后跟着他出生入死,关系自然不一般!你们这些妇人家,真是!谣言止于智者,也就你们还一直散播谣言!” 左姝静咬着筷子,想起那位常将军,此人名唤常高义,如今被封为云麾将军,年纪比怀王还要小上一两岁的样子,以前立大功时,也被皇上喊来过家宴,彼时他跟在怀王后头,只比怀王矮一点点,身形高大,五官周正,皮肤略黑,人看起来很有几分木讷,只呆呆地喊过太后殿下便转身跑了坐回自己位置上去,而后全程也没怎么开口,中途皇上点名与他说话,他才慢慢地开口说两句。 当时左姝静还感叹,怀王人耿直,所以交的朋友也是老实巴交的,心里十分宽慰。结果想不到,竟然还有这两人的桃色传闻。只是不知道怀王是不是品位当真那么奇特,毕竟即便是断袖,按理来说也不应该看上常高义那样的…… 这事情便这样被揭过了,左文道还警告了温巧佳一番让她绝不能去外面乱说,吃完饭,大家各自散了,左姝静由贴身婢女珠儿伺候着入睡。 之后几日同样如此,左姝静尽量避免和左家的人聊的太深入以免露馅,好在左文道十分忙碌,左浩宇早年离家外出任职,和左姝静也没有太多事情要聊,魏宁更是和左姝静不熟。只有温巧佳让左姝静比较担心,但大概是因为晓得左姝静心里另有他人,温巧佳也有些不忍面对这个女儿,所以一天内通常只来一会儿,拉着左姝静的手,依依不舍地说一些体己话,也就没有其他了。 剩下的时间,左姝静都跟着怀王府来的一个姑姑学礼数,怀王府内礼数并没有宫内多,却还是有的,虽然怀王本人算是不拘小节,但这还是得学。来教左姝静的姑姑惊讶地发现左姝静学礼数学的又快又好,连番夸奖左姝静,左姝静一边敷衍地笑着,一边叹了口气,比这些更复杂的礼数她五年前也就学了个遍啊。 四天一晃而过,终于到了四月二十八。   ☆、第7章 成亲 四月二十八清晨,左姝静睁开眼睛,望着床幔发了一会儿呆,发现自己依然是左姝静,一切没有改变。 原本她心底还存着一丝奢望,希望最后一天了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裴冬净。 但结果还是不可能。 不知道宫内自己的尸体有没有发臭呢……还好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 左姝静叹了口气,珠儿正好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更衣梳洗,因为迎亲是晚上,所以现在先简略地梳妆了一番,出去吃了早饭,今天左姝娴也会回来,想到这一点,左姝静又不由得有些紧张了。 吃过早饭,左姝静的屋子就进了不少人,温巧佳魏宁自然是要进来的,因为怀王身份尊贵,所以左姝静是有资格穿凤冠霞帔,这些左姝静都没参与挑选,全是宫中七天内赶制出来的,据说上百个女工不眠不休轮流才制成,其他的一些首饰和贵重物件则有慧贵妃赏赐的,皇上赏赐的,皇后赏赐的,太后赏赐的,太妃赏赐的…… 左姝静想起那时候自己嫁给高宗,对于一个皇后来说,也算是十分简略了,那时候战事频发,高宗也只是为了讨吉祥而娶她,所以并没有特别隆重,而当时裴冬净身边也只有一个哥哥,家中仆人也没两个,也远不如现在热闹。 要嫁给高宗的时候,她还真没想到过自己这一辈子会嫁两次,还分别嫁给爷孙两个……左姝静想到自己以后就要成为怀王妃了,真是觉得哭笑不得。那日她苦口婆心让怀王娶妻,又劝他娶左姝静的时候,真的没料到,自己这是在帮自己和自己的皇孙指婚啊。 左姝静见那凤冠看起来就很重,便不想太早穿,温巧佳也由得他,坐在她身边,叨叨絮絮地说着一些事情,无非是什么去了怀王府要小心为重,千万不能忤逆怀王,还有其他种种规矩,左姝静点头听着。温巧佳又跟她说了嫁妆的事情,虽然左文道清廉没什么太多灰色收入,家里钱也不多,但毕竟这一次赏赐不少,左家一分没拿,都给了左姝静当嫁妆,也是怕她嫁去怀王府受委屈。 左姝静心里十分感动,只能不断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吃过午饭后,左姝静就不能懒了,得乖乖被化妆,替她化妆的是跟在温巧佳身边的两个人,两人看起来都十分老练,一个在左姝静的脸上涂抹,另一个则一直弄她的头发,左姝静坐在中间,连镜子都懒得看,随便她们摆弄自己。 等妆容和头发弄的差不多了,外面也来了通报说是太子妃来了,左姝静心里一紧,看了一眼温巧佳,温巧佳却是很开心地让左姝娴进来,而后道:“哎,其实啊当年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他还是个穷秀才呢,哪有那么多规矩,阿娘自己都有好多事情不晓得。还是你姐姐知道的多,她来了正好给你说说。” 左姝静点点头,心想阿娘你晓得伐阿姐是来教我怎么谋杀怀王然后跟独孤恨私奔的…… 左姝娴很快带着两排婢女又浩浩荡荡地进来了,今天她也穿了略带红色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光彩照人,她让那些婢女都先出去,自己在左姝静的另一边坐下。 “阿娘,阿静。”左姝娴打了声招呼,“哟,阿静今天真漂亮。” 左姝静笑了笑,没有说话。 温巧佳道:“阿静今天都不怎么说话,想必是很紧张。” “难免的嘛。”左姝娴笑了笑,“当年我也很紧张的,那时候阿静还抓着我的手,说阿姐不要紧张呢。” 温巧佳大概回忆起那时候的光景,也不由得笑了,道:“可不是,阿静那时候真不懂事,还说什么,阿姐成了太子妃可不要忘记阿静,哈哈。” 左姝静什么也不记得,只能勉强一同笑着,左姝娴听温巧佳那么说,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道:“是啊……阿静那时候可傻了,说什么不要忘记她。我怎么会忘记她呢。” “是啊,你们姐妹自幼一起长大,感情那么深,也就阿静这丫头呆头呆脑的。”温巧佳笑着摇摇头。 左姝娴垂眸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道:“阿娘,我有些事情要跟阿静单独说。” 温巧佳愣了愣,但还是点头:“好,你们姐妹两个肯定有体己话要说,那我就先出去了。不过别聊太久,阿静还没换好衣服呢。” 左姝娴点点头,温巧佳便带着那两个婢女先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左姝娴和左姝静。 晓得左姝娴是要说独孤恨的事情,左姝静微微有点紧张。 果然,左姝娴握着左姝静的手,轻声道:“阿静,我和独孤恨已经说好了,因为怀王府守卫森严,所以他无法混进去,只能跟着送嫁妆的队伍一起去。你把怀王放倒后……” 她将一个小型炮仗和一包粉末塞给左姝静,道:“就在门外放这个,若人问你,你便说是怀王让你放的,图个吉利。接着独孤恨便会带人去,先解决他周围的小厮和侍卫,再由你接应进屋。” 什么,独孤恨还带人?! 左姝静道:“他带了多少人?我怕人太少会反而被捉到。” 左姝娴道:“放心,虽然只有五个人,但各个都是塔达的高手,这一次为了你,独孤恨也算是放手一搏了。” 左姝静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炮仗和粉末。 看她这样,左姝娴叹了口气,道:“阿静,你这一去,咱们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面……” 左姝静仰起头,笑了笑,道:“阿姐说什么呢。他跟我说了,将来他当了可汗,我就是可汗夫人,到时候阿姐肯定也是皇后了,我们两边交好的话,总是能见面的。” 左姝娴为自己妹妹的单纯在心里暗自叹息,但面上只能道:“嗯……阿静,你,你万万记得要照顾好自己。塔达不比我们这儿,天寒气燥的,你肯定不习惯,估计是要吃一些苦的。” 左姝静道:“嗯,我晓得。” 左姝娴忽然伸手,抱了抱左姝静,轻拍着她的背,道:“阿静,将来若有一天你后悔了,希望你不要恨阿姐……” 这是什么意思? 左姝娴一面干着坑妹妹的勾当,一面却又对妹妹犹有一丝姐妹之情?还指望左姝静被坑之后,不要恨她? 左姝静道:“阿姐放心,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怎么会恨阿姐。只是……若阿姐将来后悔了,也不要恨阿静。” “……我恨你?怎么可能?”左姝娴有些茫然地道。 左姝静笑着道:“我怕阿姐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我,太过思念,就恨阿静抛下你们嘛。” 左姝娴这才明白过来,她摇摇头,道:“怎么会呢,你过的好就行了。” 左姝静微微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左姝娴,虽她在点头,然而眼神中那一丝堪破一切的清醒却让左姝娴愣了愣,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外边温巧佳已经在在催促了,左姝娴只好让温巧佳带着几个婢女重新进来,继续给左姝静打扮起来。 等全部弄好,已经是傍晚,因为之后大概是一直没东西可以吃的,所以左姝静先没画红唇,吃了一顿饭,而后才画上红唇,等着怀王府的人来。 没一会儿,外边传来敲锣打滚的震天声响,迎亲的队伍来了。 温巧佳和左文道都去大厅接受怀王的拜见了,而左姝娴魏宁也跟着出去拦门,无非是为难夫家,不过因为怀王向来不苟言笑,两家地位又较为悬殊,所以没怎么为难就让怀王他们进来了,之后怀王拜见温巧佳与左文道,魏宁和左姝娴则回了左姝静的闺房,扶着她去拜别家庙,而怀王也已经离开,在门外的马上等着她。 出门前,温巧佳拉着左姝静的手,泪水连连,又说了一些劝诫之事,左姝静点着头一一应了,最后盖上盖头,由魏宁和好命婆扶着,什么也看不见地上了花轿。 花轿外响起轻轻的马蹄声,是怀王骑着马在花轿外绕车三圈,之后锣鼓声再响,他们便浩浩荡荡地往怀王府去了。 左姝静坐在马车上,外面敲敲打打锣鼓喧天她全然听不见,只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跟怀王说独孤恨的事情,等回过神来,竟已经到了怀王府。 珠儿和好命婆接她下车,怀王府内涌出不少女子,给她铺了一地毡子,左姝静脚不沾地地踩着毡子往前,什么也看不见,被压着拜了大门拜炉灶,最后又跟怀王拜了天地,便迷迷糊糊地被送入了洞房——她甚至不晓得,皇上,慧贵妃,皇后他们来了没有。 刚被送入新房,左姝静便伸手撩了盖头,伸手便直接把那一包粉末和炮仗给拿了出来。 想到不能直接放出来,左姝静便先将粉末和炮仗藏在了床边枕头之下,而后又伸手,重新给自己盖住了盖头。 怀王娶亲非同小可,所宴宾客极多,左姝静左等右等,也不见怀王来,心里又记挂着独孤恨的事情,十分着急,自她十六岁那年以来,已经很少有如此沉不住气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如今这具身子年纪小,自己也被感染了一些…… 左姝静端坐了一会儿,觉得凤冠实在重的让人抬不起头,当年先帝娶她,可不必宴宾客耽搁这么久,很快就来掀她盖头,让下人给她去了头上的重重东西的。何况左姝静前几天才受伤,如今伤也没有全好,很快便有些头晕。 大约是心里着急,左姝静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想了想,还是又一次掀开盖头,见桌上果然除了交杯酒还有茶水,便起身要给自己倒茶,然而刚站起身,她便觉得一阵晕眩,直接趴在了地上。 左姝静的头被凤冠拉着的隐隐作痛,眼前也有些发昏,她就这么趴了一会儿,只觉得十分无奈,终于缓过神时,外面却忽然传来下人喊“怀王殿下”的声音和脚步声,却是怀王来了。 这时候左姝静想爬起来已经没机会了,怀王已经打开了门,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门口还站着两排侍卫和珠儿。 于是,怀王一开门就看见自己未来媳妇趴在地上,仰着头,茫然地看着自己。 怀王:“……” 左姝静:“……” 怀王身后众人:“……”   ☆、第8章 对决 怀王只呆滞了很短的时间,立刻踏进来,而后反手关上门,接着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地将左姝静给扶起来。 作为太后娘娘,左姝静以前在怀王面前出现,除了第一次的哭泣,之后每一次可都端庄得体,像这种直接扑在地上的事情,真是从未发生过,尤其是怀王还这样冷着脸将自己拉起来,实在是让左姝静觉得脸上十分挂不住…… 此刻怀王一身红衣,与平日总是穿着暗色衣裳的样子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张扬,一张俊脸更因通彻的烛火和红衣相映而显得更加俊朗。 扶起左姝静后,他面无表情道:“你在做什么?” 左姝静尴尬地扶了扶凤冠,道:“我坐太久,头有点晕,所以摔了一跤。” 而后她又稍微弯了弯身子,道:“冒犯怀王殿下了,抱歉。” 怀王大概对着理由很无言,直接道:“我先让婢女帮你把头饰拆了。” 婢女进来之后定然不止拆头饰,肯定会索性伺候两人喝了交杯酒,脱了衣物直接洞房…… 左姝静只好立刻拉住怀王,道:“等一等。” 怀王的目光停留在左姝静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指上,那手指细长,在红色布匹上显得更加白皙,然而怀王却只是抽出衣袖,道:“又怎么?” 一向被怀王尊之重之的左姝静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冷脸,只能摸了摸鼻子,道:“我有件事要跟怀王你说。” 怀王道:“什么?” 左姝静转过身,走到床边,颇有些吃力地掏出那炮仗和一包迷药,道:“看。” 怀王皱起眉头,道:“这是什么?” 左姝静低头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有人希望我将这个下在交杯酒内,等你喝下之后,再出去放炮仗,引人前来,然后杀了你……” 大概没有料到左姝静会说这个,怀王暂时愣住了,但很快,他便伸手拿过那炮仗看了一眼,而后冷冷道:“让你这么做的人是谁?” 左姝静暂时不打算连累左家,故而没有开口,怀王也没有追问,只道:“那么,要来刺杀我的人,是谁?” 这个倒是可以说,左姝静直接道:“就是独孤罔之子独孤恨。” 怀王听到独孤恨的名字,看了左姝静一眼,而后说出了让她觉得异常毛骨悚然的话:“独孤恨在京城幽会之人竟然真的是左姑娘,真让我惊讶。” 左姝静傻了傻,道:“你都知道?!” 刚说完左姝静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只能道:“但是怀王你一定误会了什么,我和独孤恨见面,完全是为了给他设套,为了逮住他,并不是什么……幽会,咳。” 怀王看着她,冷漠地道:“左姑娘一个十六岁的女子,竟能以身为饵,诱独孤恨来为我所捕?你与他见面时,太后也根本没有下旨赐婚,你又是打算怎么抓住独孤恨呢?” 从来没参与过宫斗,甚至还轻而易举被下一辈妃嫔干掉的,说谎说的十分不够圆滑的左姝静呆了:“……” 她只能道:“怀王殿下这是不相信我?可若我有心要害你,大可以直接将那包粉末倒入交杯酒内!” 怀王道:“你倒了也没事,我根本不会喝。” 左姝静:“……” 是了,他都知道左姝静和独孤恨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碰这屋内的任何东西? 左姝静道:“既然如此,你何必答应太后的赐婚?!那时候你明明可以拒绝……” 怀王皱起眉头,犀利的目光朝她投来:“你怎么知道我和太后单独聊天的情况?” 左姝静:“……” 怀王道:“你们竟然在太后身边也安插了人,真是好手段。” 左姝静憋屈不已:“……” “你问我原因,原因有二,一是太后的意思,我不好忤逆。一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怀王冷然道。 自己说的话,他果然是不打算忤逆的,左姝静看着怀王的目光不由得感动了几分,自怀王进来以后,她便觉得眼前这个怀王,与此前在自己跟前聊天的怀王截然不同,这让她有些许茫然,而现在晓得怀王对自己的一片孝心,左姝静又觉得怀王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至于最后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倒还让人觉得颇为心酸。 看来他是猜到这一切和太子那边有关系,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同意了这桩婚事。 左姝静感动地道:“怀王殿下,你只管相信我就是。你听我说,你现在去召集你身边所有高手,悄悄地埋伏起来。然后你不要现身,我出去放这个炮仗,等独孤恨带人来的时候,你手下的人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可以了。” 说完她便捏着炮仗要出去,然而谢兴世却伸手在她面前一拦:“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一个从头到尾的更大的埋伏呢?” 左姝静一愣,而后略微有些生气,道:“即便我和独孤恨是一伙的,这里是你的地盘,周围都是你的人,如今你也好好地站在这里,难道还会怕我们不成?昔年你一人独闯塔达可汗帐篷,气魄非凡,现在却害怕了吗?” 谢兴世看着她,眸光幽深:“我独闯塔达的时候,你不过十岁左右吧,看来左姑娘十分称职,还特意去了解过我。” 左姝静心想,我比你还大一个月呢。 左姝静道:“怀王功劳妇孺皆知,我哪有什么特意了解。” 谢兴世沉思片刻,到底是颔首道:“你去放炮仗吧,不过……” 左姝静说:“不过什么?” “我给过左姑娘机会,毕竟我不希望左姑娘洞房花烛夜却意外惨死,所以才会再三阻止你。现在你一旦出去,如果有任何不妥的行为,我的人不会手下留情。”谢兴世道。 左姝静:“……” 合着这人早就猜到独孤恨会来,早就布好了人手么? 多么小心翼翼的一个好孩子啊,都被逼成什么样子了? 左姝静怜爱地看了一眼谢兴世,捏着炮仗,拿了一根火折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而莫名被左姝静那样看了一眼的怀王殿下站在屋内,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算什么眼神? 怎么好像还有点熟悉? 左姝静浑然不觉自己那眼神让怀王殿下有多么不舒服,走到屋外,看了一眼周围,完全没感觉有什么人在,门口两排侍卫也不见了踪影,她用火折子点燃炮仗,在屋外直接放了,炮仗一飞冲天,在半空中炸出了小小的烟火。 然后左姝静就回屋了,怀王已经在屋内坐下,悠然地看着她。 左姝静关上门,在怀王身边坐下,偷偷看了几眼怀王,而怀王却并没有看她。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喧闹的打斗之声,左姝静有点紧张,想要站起来观战,然而她刚站起来,怀王的目光便悠悠然地飘了过来。 左姝静想了想,还是默默坐下了。 她说:“怀王殿下,等抓到了独孤恨,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谢兴世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左姝静道,“要么杀了要么关起来,看怀王殿下你高兴。” 谢兴世摇摇头,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启禀怀王殿下,已活捉独孤恨和其同党。” 谢兴世侧头看了一眼左姝静,道:“你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左姝静愣了愣,也没有多想,点点头便走到了屏风之后。独孤恨到底是以前的左姝静的心上人,虽然即便自己不出卖他,他也大概会被怀王降服,而且是左姝静和独孤恨一起被抓,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她和独孤恨相见,必然会是极为尴尬的。 躲在屏风后的左姝静透过缝隙看着外面,就见独孤恨被压着走进来,手也被反绑着,他咬着牙,紫色的眼里满是不甘心,而后他被一按,便跪在了怀王面前。 谢兴世道:“独孤恨?” 独孤恨看着他,竟然笑了:“正是。” 谢兴世颔首,道:“能让常高忠这么久才将你制服,你的武功的确不错。” 独孤恨笑了笑,说:“多谢怀王夸奖。” 左姝静看了一眼压着独孤恨的黑衣人,想,原来这人是常高义的弟弟常高忠,常高忠好歹也有武职,竟特意来帮怀王抓人,可见常家兄弟和谢兴世的关系的确很不错。 谢兴世道:“只是,你在本王大喜之日擅闯王府到底有何居心?” 独孤恨依然笑着,道:“你不是都知道吗?何必又多问呢?与其问我,倒不如问问你们太子殿下!” “我与皇兄自幼一起长大,虽然世人都猜忌我,认为我功高震主,也认为皇兄定会忌惮我,却不知,我与他兄弟情深,牢不可破,两人之间,并无任何嫌隙。”谢兴世忽然道,“他又怎么会为了除掉我,联系一个外邦皇子呢?” 独孤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响,他才不可置信道:“你,你与太子……” 屏风后的左姝静:“……” 怀王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明明晓得独孤恨就是太子那边搞出的事情!什么兄弟情深,毫无嫌隙,真是睁眼说瞎话……   ☆、第9章 阿静 谢兴世又道:“怀王妃,你出来吧。” 屏风后的左姝静:“……?” 怀王妃?那不就是在喊此刻的她么? 明明上一刻,他才让左姝静躲去屏风之后,为何现在却又让她出来? 左姝静不明所以,然而谢兴世又喊了她一声,左姝静便只好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她一走出去,就和独孤恨的目光对上了,独孤恨惊讶道:“阿静?!你为何在这里,还好好的……” 谢兴世道:“你进来之后,问都没有问过她的安危,现在看到她还活着,却不见一丝惊喜,看来你们二人的感情,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深厚。” 这话分明是说给左姝静听的,让她看看独孤恨这人分明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而左姝静早就料到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惊讶,更不难受,只略微尴尬地和独孤恨大眼对小眼。 独孤恨道:“阿静,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在这里……” 左姝静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头,旁边谢兴世就道:“若不是她,你怎么会被引入这局?” 跪在地上的独孤恨想到来自太后的如此顺利的赐婚,和如此快速举办婚事的古怪,还有左姝娴的催促,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局中局! 他看着左姝静,带着一丝恨意,苍然地道:“阿静,你竟然和左姝娴一起骗我!你竟然骗我!” 左姝静何曾被男子如此摧心裂肺地质问过,何况那人自己不也在骗左姝静? 她下意识道:“彼此彼此……” 坐在一旁的谢兴世饶有兴致地看着独孤恨和左姝静的对话,道:“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怎么样,还有什么遗憾没有?” 独孤恨冷笑一声,道:“我还能有什么遗憾?我一个不入流的塔达皇子,竟能让你们大闵的太子和威震天下的怀王联手对付我,还利用了怀王妃,我会中计,并不只是我的问题。这样的阵容,这样精妙的设局,无论是谁,也会中计。如今我已是笼中之鸟,要杀要剐随你们吧!” 然而谢兴世却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不杀你,也不囚你,今夜我会让高忠连夜送你出城,之后派人监视你一路回到塔达。” 独孤恨和左姝静同时震惊地看向谢兴世。 谢兴世道:“你并不是不入流的皇子,两年前我与塔达对战,西南那边的小队连连战败,对手正是你带的塔达军。虽后来你们被云麾将军打退,但你的才能不在他之下,只是不够服众,带的兵也太少。我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只是没料到你急功近利,想到用这种法子来为自己成为可汗增加筹码。” 独孤恨不可置信道:“你连这个都记得?” 谢兴世道:“我记得每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你的父亲年事渐高,兄弟皆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会带队骚扰边境,其余没什么能让我记得的地方。倒是你,我对你,本颇有期待。” 独孤恨复杂地看着谢兴世。 左姝静心想,不,独孤恨,其实你不应该这样看着他,毕竟实际上谢兴世也不过只比独孤恨大三岁…… 谢兴世道:“皇兄不放心你,视你为大敌,可我却觉得,若你当上可汗,至少好过你的兄弟们。然而皇兄已经布下所有计谋,我无法不从,否则只怕有通敌之嫌。我这一次放你回去,路上你不要多做停留,尽快回塔达,以免被我皇兄发现。回去之后,请以你的方式拿到可汗的位置。将来我们自有交锋时,但愿彼时你已足够强大,而不必再经受今日屈辱。” 独孤恨仰头看着谢兴世,眸中早已没有初时怨恨,只有一片朗朗,他道:“好,承君此诺,必有实现之日!” 谢兴世点点头,常高忠便将独孤恨给松绑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却没有再试图攻击怀王,而是拱了拱手,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左姝静,道:“怀王殿下言行举止让敝人深感敬佩,如今我也能明白怀王殿下为何身边人才济济。贤者,总是能够吸引相似的人的。祝愿怀王殿下登青云之巅,若我当真能成为可汗,也只愿与怀王殿下这样的王者交锋!另,祝怀王殿下与怀王妃殿下百年好合!” 谢兴世对他露出了个极淡的笑容,独孤恨又冲他拱拱手,而后对着已经完全呆住的左姝静拱了拱手,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等独孤恨和常高忠离开后好一会儿,左姝静才回过神,道:“怀王,你……” “不叫我怀王殿下了?” “哦怀王殿下你……”左姝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那么做?” 谢兴世道:“我以为我的意图已经很清楚了。” 是的,他的意图已经很清楚了。 何止是明白! 把所有来自独孤恨的仇恨都引导到太子身上,又鼓励独孤恨回去之后努力争夺可汗之位,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很清楚了! 左姝静道:“无论如何,独孤恨是塔达皇子,你就不怕纵虎归山吗?!” 作为大闵太后,她对谢兴世这个行为又震惊又不解又心疼。 “那又如何?”谢兴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我之前形容他的话,句句属实,独孤恨除了这一次在太子的引导下手段有些龌蹉,其他方面还是值得肯定的。” “那还不如让他那些昏庸的兄弟当可汗呢!”左姝静道,“到时候你一举歼灭了多好!” “塔达地图辽阔地广人稀,且为游牧民族,时常迁居,要一举歼灭几乎不可能。”谢兴世无情地否定了左姝静的妄想,“若是他的兄长那样的,面对如今强势的大闵,只会不间断地骚扰边境,却不敢正面对上我们。而我军若深入塔达,也没有任何优势。只有独孤恨那样有野心的,才会和我们正面对战,也才……方便灭了。” 左姝静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可你将事情都推给太子……”左姝静说了一半,又觉得这话根本连说的必要也没有,毕竟本来就是太子先出招,谢兴世这样回击,完全没有问题。 而如今独孤恨已经被压着送回塔达,再没有和太子见面的机会,即便左姝静是太子的人,将这件事告诉了太子,怀王也不并不惧怕。 大概是见左姝静表情微变,谢兴世晓得她已想通,便没有应这句话,他站起来,手负在身后,傲然道:“昔年大闵士兵疲于征战,我也尚且年轻,手下士兵太少太散,在塔达可汗举国上下入侵时,只能以智吓退他们。如今大战小战不断,局势却已然不同。有生之年,本王必要彻底摧毁塔达!” 左姝静被他的气场弄的有些震惊,她现在已经完全认不出这是昔日在自己面前孝顺的谢兴世了,开头他与独孤恨一番对话,四两拨千斤让降服独孤恨,让独孤恨不但放弃杀他,还恨上太子,并认为他比太子更适合当皇帝。后头他站在这儿,发表了豪言壮志,却又让人觉得他必然会真的实现自己的愿望…… 左姝静想,也许,从头到尾她都错了。 在她心里,怀王是一颗小白菜,周围都是想拱白菜的猪。然而如今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小白菜,这分明是一头很擅长拱白菜的猪……还是豪猪…… 也亏得自己还时常怜爱怀王,真是非常的多余。 从一开始就晓得太子的计划,却气定神闲地一步步按着对方的计划走,最后反将一军,这份韬光养晦的耐心,这份运筹帷幄的城府…… 谢兴世回头,见左姝静坐在椅子上发着呆,道:“左姑娘,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左姝静道:“所以……这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 那当初她赐婚,他为何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还说什么自己有意中人却不能在一起,一副伤心劳肺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谢兴世点点头,又道:“不过左姑娘你是我意料之外的。我的确想不通,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忽然站到了我这一边。” 左姝静沉闷道:“你能文能武,功高盖世,我怎么也应该是帮你而不是帮那个独孤恨的。” “你分明知道,你帮我,就是和你姐姐以及你姐夫站在了对立面上。”谢兴世道,“你背叛了他们。” “我背叛了我阿姐?”左姝静皱了皱眉头,深深地觉得这件事不好解释。 该怎么说呢? ——我其实才是被背叛的那个,我是真的喜欢独孤恨,我并不是□□这次阴谋计划的一员,我跟你一样是被算计的,只是我临时幡然悔悟? 呃…… 谢兴世却当她默认了,道:“无论如何,你今晚很安分,这很好。我可以继续与你当夫妻,这也很好,至少不必惹得赐婚的太后追问。至于你到底意图为何,我想我会弄清楚的,毕竟来日方长。” 左姝静道:“咦?不对啊,你难道还怀疑我?我还有哪里有问题值得怀疑吗?” “人品问题。”谢兴世直截了当。 左姝静说:“什么……?” 谢兴世说:“一个连亲姐姐都可以背叛的人,我怎么能相信她将来不会在某一日,与她同塌而眠之时,被她一刀捅死呢?” 左姝静竟无法反驳:“……” 谢兴世看也不看左姝静,拿起交杯酒倒了两杯酒,塞了一杯到她手里,而后和左姝静喝了交杯酒,道:“以后便不喊你左姑娘了,外人在时听了未免会觉得古怪,你也不必喊我怀王殿下,就喊王爷便是。” 左姝静说:“哦,那你喊我王妃就是。” “不。”谢兴世却又一否决了左姝静的建议——似乎今晚谢兴世都一直在无限否定左姝静,“我会喊你阿静。” 左姝静:“……” 难道是刚刚独孤恨喊她阿静给了怀王灵感? 可这太奇怪了,面对以前就颇为熟识的怀王,她会觉得他在喊自己以前的乳名“阿净”。 谢兴世又道:“我今后都会在书房睡,你睡这里就行。明天你要随我入宫见皇上,皇后,太后,还有我的母亲惠妃。哦,还有你的姐姐和我的皇兄,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该怎么打发他们,而不是像今夜一样,只能不断瞪着眼睛表示惊讶和茫然。” 说完谢兴世便推开门,门外站着四个人,两个男子,两个女子,女子有一个是一脸迷惑的珠儿,另外三个都是左姝静不熟悉的面孔。 谢兴世转头,道:“除了你的陪嫁贴身婢女珠儿,碧云也会一并照顾你。强炳和强彪负责保护你,以后由他们四个伺候你。早点睡,阿静。” 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容,而后便拂袖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左姝静坐在屋内,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把她的可怜兮兮的小白菜怀王还给她行不行?! 她并不喜欢豪猪!   ☆、第10章 碧云 左姝静并没有料到,从后宫离开后,她从没有自由,变成了更加没有自由。 除了珠儿勉强能够算是她的自己人——之所以说是勉强,因为经过琉璃的事情之后,左姝静已经不大相信身边看起来很牢靠的人了,何况珠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左姝静也还没足够的了解,当初左姝静和独孤恨私下来往,作为贴身侍女,珠儿必然总会知道点什么。但后来,珠儿对一切事情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让左姝静更加提防珠儿。 至于怀王派来的碧云,强炳强彪,则明显是来负责监视她的。 珠儿看起来和左姝静差不多大,而碧云则大概已有二十多岁,她生的颇为漂亮,眼角微微上挑,是凌厉又带着一点清冷的类型。 而强炳强彪嘛,只能说,人如其名。 怀王走了之后,强彪强炳便直接站在了她门口,而碧云和珠儿则来替左姝静拆头饰,之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莫名其妙,左姝静原本觉得头疼欲裂,后头渐渐忘记了这件事,等头饰都拆了,黑色如瀑的长发披落,她才终于意识到头皮轻松了不少。 碧云见她揉着脑袋,便让珠儿替她解衣,自己用手抹了一些桂花油,替左姝静按摩头部,她力度适中,且按压的都在穴位之上,左姝静顿感舒适了不少,她道:“碧云你这手功夫真厉害。” 碧云的手顿了顿,而后继续替她揉捏,一边冷淡地道:“王爷常年征战,回来更常常彻夜与周大人吴大人畅谈,很容易感到疲惫,奴婢这一手功夫,就是这样学起来,练出来的。” 左姝静微微愣了愣,想,碧云这是在示威? 她以前也遭遇过类似的事情。 那是如今她已经忘记了名字的一个妃嫔,年纪不算小了,据说当初便跟着皇上,是死去的皇后昔年的陪嫁丫鬟,一并嫁给皇上的。左姝静来了之后没两天,她请安的时候便带了据说是自己亲手制的糕点给左姝静吃,左姝静起先为这件事感动,觉得宫内还是有好人的,然而当时也才来她身边的琉璃暗暗提醒她小心有毒,左姝静被吓了一跳,不大敢吃,那位妃嫔便当着她的面自己吃了几口。 左姝静深感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即也吃了一口,发现果然十分好吃,不由得称赞了几句,这时那妃嫔却微微一笑将头发往脑后一拨,道:“皇上素来不爱吃甜食,却独爱我做的这个马蹄糕,说是清甜不腻。” “的确清甜。”左姝静点头附和道。 那妃嫔道:“其实我觉得,我的马蹄糕很一般,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有时候皇上忽然就会爱吃另一些佳肴,忘记我的马蹄糕。但那些东西,皇上总容易吃厌,最后还是会回来吃我的马蹄糕。” 左姝静一头雾水,道:“哦……哦。” 她想,跟我说这个干嘛?鼓励我也去学做马蹄糕?要不然我就学一下好了? 还没等她开口让对方教她,那妃嫔却又说:“其实有时候,这就和人一样,越是酣甜新鲜,越难以长久,反而是有些东西,细水长流。” 左姝静眨了眨眼睛,手里还握着半个马蹄糕,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那妃嫔的意思,那妃嫔见左姝静的表情,也晓得自己的意思终于传达到了,微微一笑,便转身趾高气昂地走了。 虽然这一次示威并没有让左姝静受到惊吓,却是第一次让她清楚的晓得,皇上的恩泽还可以用马蹄糕这样接地气的方式来比喻,因此对这类的话总是要格外敏感一些。 现在碧云这么一说,她顿时就反应过来了是什么意思,她透过镜子,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碧云,只能看见对方的上半身看不清脸也无从得知她的表情,左姝静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虽然不晓得碧云对怀王是个什么心思,但首先,自己不可以跟碧云争这些。 且不说她本来是什么身份,何必跑来和自己皇孙的下人争这种降低身份的事情,哪怕她如今就是左姝静,也不能争。 正如当年那个妃嫔,还有其他得宠的妃嫔,也曾趾高气昂,也曾恃宠而骄,最后还不是都被压着出家,有的甚至死了,只有她这个皇后留了下来,这其中虽然少不得有自己哥哥的原因在,但和她的皇后位置也是有关系的。 如今左姝静是怀王妃,其他不管是碧云也好,还是怀王的心上人也好,只要她没犯大事儿,她就会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好好的。何况这桩婚事还有皇上点头太后赐婚的加持,她的王妃位置是很稳当的。当然,如今最大的问题还是因为独孤恨而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他们两个之间别说相敬如宾了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不过怀王都知道了一切却还是让她当王妃,那么即便碧云是被派来监视她的,也绝没有要跟碧云计较的必要。但是这个时候也不能完全示弱,不然将来只怕代表着怀王的碧云可以轻易操控自己…… 至于怀王将来纳妾与否,左姝静是完全无所谓的,高宗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比较爱美人,作为一个开国皇帝,他的后宫应该是史上所有开国皇帝里最多的,根据左姝静的不完全观察,早上来请安的人数最多可以多达二十多个,到后面她都有很多认不得。 左姝静想了半天,才终于缓缓开口道:“王爷有你这样的属下,很让人开心,也让人安心。其实碧云你长得很好看,又有这样的手艺,王爷若是稍微懂一些怜香惜玉,就该将你收起来,怎么能继续当下人呢。不过王爷以前忙于征战,大概是没起过这样的心思,如今局势稍安,只怕不久后,碧云你就不必伺候我了。” 碧云大概没料到左姝静胸怀如此广阔,手又一次顿住了,说话都结巴起来:“王妃大概是误会了,王爷他……” 珠儿也惊讶地看了一眼左姝静。 “误不误会,等着看便是了。”左姝静笑了笑,道,“不过还真是要感谢王爷,你的手艺这么好,想来王爷是很依赖你的,就这样,他还肯让你来伺候我,可见王爷的确是个很好的丈夫。虽然我与王爷毫无情愫,连洞房之夜,他也不与我同眠,但看来到底是记得我是王妃的。” 碧云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左姝静第一番话,给碧云带了顶高帽,也明白地告诉她自己不介意她成为怀王妾室。第二番话,则暗示碧云虽然她和怀王关系显然不好还被监视,但到底是怀王妃,也告诉她不管你对怀王有什么想法,未来怀王又会不会将你纳为侍妾,起码如今你还得伺候我,哪怕你有一手怀王很喜欢的按摩手艺。 连敲带打不乏夸赞,这两段话,也算是左姝静那短暂的半年时间里学到的东西了,她晓得自己说的定然不够好,但她能力有限,就这样都想了很久。好在说完之后,碧云沉默了很久,最终只应了句“奴婢晓得”,而后又让珠儿打了热水来,伺候着左姝静睡下了。 这一整天发生了各种出人意料的事情,左姝静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极度疲乏,她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立刻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被珠儿和碧云喊醒,沐浴了一番,又梳洗打扮好——今天她不必如昨天一样浓妆艳抹一身红衣,家里准备的好的新衣裳,全都是端庄素净为主,她自己也有挑了些布匹,都是昔年在宫内她爱的样式,剪裁也很大方简单,却又隐隐透着尊贵,很复合怀王妃的身份。 妆容和发型也同样并不复杂,以庄重为主,戴着两支金钗,垂坠下了挂着和田玉环的几根流苏,因为发型妆容服饰都改变了,如今的左姝静和昨天以前的左姝静大为不同,不见了那份少女的感觉,多了几分为人妇的沉静,看起来竟然和裴冬净本来更有几分相似了。 左姝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觉颇为不错,等梳妆完毕,碧云走在前头替她推开门,门外强彪强炳两人依然魁梧地站着,也不知道昨夜休没休息,碧云站在前头,一边领路一边给她指路,左姝静的左边则跟着珠儿,身后还有哼哈二将,让她颇感不适。 但仔细一想,怀王这边的排场其实并不大,想一想左姝娴,每次出现的时候,身后都是整整两排婢女呢。 怀王府并不金碧辉煌,相反还有些朴素,但花草众多,一路分花拂柳,十分雅致。 踏过抄手游廊,怀王正巧便从另一头走来,看见她,怀王微微一顿,而后道:“阿静。”   ☆、第11章 入宫 左姝静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接受了来自怀王的“阿静”的称呼方式,冲着怀王行了个礼,道:“王爷。” 跟在她身后的四人也纷纷行礼,怀王点点头,道:“都免礼吧。” 左姝静直起身子,和怀王遥遥对望,半响,怀王道:“你一直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左姝静只好慢慢走到他身边。 怀王身后也只跟了两个侍卫打扮的人,看起来都是武功不弱的家伙,以前家宴的时候,他们也常跟在怀王身后。 想一想,怀王的确是极不爱铺张的人。 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谁也没说话,左姝静想了想,深深觉得自己在怀王府要过的不错,首先得取得怀王的信任,而眼下最方便快捷的方法,无疑是告诉她自己就是太后。但……怀王会信吗?连之前裴冬净和怀王只有两人在场的对话被她知道了,怀王也只认为是太后身边被安插了人。 怀王只轻轻一瞥就见左姝静愁眉苦脸的,道:“你今天的衣服,是谁挑的布料?” 左姝静微微一愣,道:“是我自己。” 怀王颔首,没有说话。 “王爷不喜欢?”左姝静道,“是有些老气……我以后不这么穿了。” 想想也是,自己毕竟不比太后那个身份,又是新为人妇,应该再穿的活泼艳丽一些才好吧。 然而怀王却道:“不,以后都照着这类型的穿。” 左姝静:“……是。”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仅仅只是并肩而行,那氛围实在不像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等上了马车,车内只有谢兴世左姝静两人,谢兴世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怎么应对太子妃,你想好了没?” 左姝静道:“嗯。” 谢兴世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问她打算怎么应付太子妃,只道:“今天清早,连续有三个可疑人物在怀王府附近打转,全被抓了。” 左姝静说:“都是太子妃殿下派来的?” 谢兴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道:“到底是什么,让你决定背叛太子妃?” 张口闭口就是背叛,真是…… 左姝静道:“我姐姐牵的线让我认识独孤恨,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塔达皇子,只以为他是塔达普通百姓……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当时的确不晓得独孤是塔达王室的姓。后来一切正常发展,直到太后赐婚,阿姐说她不知情,还给我出谋划策让我和独孤恨里应外合杀了你,然后私奔去塔达,我才觉得事情不对。” 谢兴世道:“怎么不对?” “阿姐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姐姐,不管在哪方便。而天下人都知道,怀王殿下是对付塔达的最好武器,怀王殿下的存在,对大闵百姓来说,是福气。而阿姐竟然为了我的私事,怂恿我杀了这么好的一个王爷……” “好好说话,不要给我戴高帽。”谢兴世冷淡地道。 “……是。”左姝静只好继续道,“总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便故意说自己害怕去了塔达会没办法享福,孤独很便告诉我,他是塔达皇族的人。我当时便觉得十分吃惊,若我真的与塔达皇子联手杀害怀王殿下,那我岂不是成了大闵罪人?而阿姐竟然会让我干这样的事情……我想来想去,只觉得大概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预谋的。而主使人不管是谁,实施者毫无疑问都是阿姐。” 左姝静低着头,声音沉闷不已:“取人性命,是为不法;背弃父母,是为不孝;叛逃外邦,是为不忠;谋杀亲夫,是为不义……我敬重阿姐,无条件地相信她,阿姐却这样设计我,险些让我成为不法不孝不忠不义之人,我怎么能不心寒?” 谢兴世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晓得是信了还是没信。 然而这已经是左姝静能想到的,最好的说辞了。 半真半假,然而重要的部分全是真的,不法不孝不忠不义的说法,也完全合乎常情,任何人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再站在左姝娴那边,所以左姝静的行为,不能算是背叛了吧。 她今早梳妆的时候,就在想应付谢兴世的说辞,至于一会儿见到左姝娴该说什么,她早就想好了,并不需要再去思考。 本来她觉得,自己这个说辞已经足够完美了,然而谢兴世一直不说话,左姝静还是难免感到了一丝忐忑,她微微抬头,便见谢兴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而后道:“嗯。” 左姝静:“……” 她说了那么多,他就回一个“嗯”吗? 好歹暗示一下他到底信不信吧? 然而马车已过了宫门,要下轿子换乘坐辇车,辇车一人一辆,怀王在前左姝静在后,便没有了交谈的机会。 平日里怀王也是要上朝的,今日因为成亲所以不必上朝,而皇上现在依然在早朝,所以按着规矩,便先要去太后那儿,左姝静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她倒是很想知道,如今在清净殿里的那位“太后”,到底是人是鬼。 然而没想到,到了清净殿门口,负责通报的小太监便一脸尴尬地走出来,说是太后身体微恙,不宜会客,又说太后赏了怀王和怀王妃一些绫罗绸缎,让两人直接去皇后那儿便是。 装病蒙混这一招,左姝静早就料到了,然而她根本说不上话,只能指望怀王发现端倪。 可侧头一看,怀王眉头紧缩,却并不是怀疑的样子,而是实打实的担忧:“太后生病了?请过太医没有?太医怎么说?” 那小太监道:“琉璃姑姑说是风寒,并不碍事,只是怕传染给怀王殿下和怀王妃殿下,太后才不见的。” 不不不,她素来怕冷,不到三伏天,定然是捂的严严实实的,好端端怎么会感染风寒?这谎话说的也太拙劣了,看来琉璃是仗着没人晓得自己的习惯,所以才敢说这种不过脑子的谎话…… 然而怀王却道:“感染风寒?太后素来怕冷,好端端地怎么会染上风寒?” 左姝静惊讶地看了一眼怀王。 他竟然晓得么。 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 左姝静心里十分感慨。 小太监道:“琉璃姑姑说,太后赐婚后那几日经常睡不好,有时候半夜在院子里一个人发呆似是有心思,琉璃姑姑她也疏忽了,太后便这样染上了风寒。” 左姝静:“……” 这也太荒唐了,她能有什么心思?除非……是暗指皇后的那一件事? 但这谎话撒的依然不够高明,怀王这样的,相信必然能一眼看穿。 左姝静满怀期盼地看着怀王,然而怀王却微微垂眸,脸上竟然微带不忍。 这是什么表情,又是几个意思?! 接着怀王抬头,脸上恢复了清明,他道:“既然如此,那么帮本王带句话给琉璃,让她好生照顾太后。我与王妃今日便不打扰太后休息了。” 怀王竟然就这样放弃了,全程没有一丝怀疑? 左姝静嘴角抽搐,见怀王转身就要走,也顾不上其他,伸手直接拉住怀王衣袖,道:“王爷,我想见见太后,我不怕被传染!” 怀王撇头看了一眼她,目光微带嫌弃:“你不怕被太后传染,本王却怕你打扰了太后。” 左姝静险些呕出一口血,在怀王极其厌恶的目光中尴尬地松开了他的袖子,怀王便复又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周围的下人们一个比一个头低的还低,一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而已看不见的样子,左姝静人生中何尝有过如此尴尬的境地,只能也赶紧跟着怀王走了。 见过太后,便要去皇后的凤梧殿,想来太子和左姝娴应该也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一想到一会儿要见到三个被自己“背叛”的人,身边还唯一的人则是个既不相信自己,更不喜欢甚至是有点讨厌自己的怀王,左姝静便忽然觉得人生十分黑暗,程度更甚于五六年前得知自己要嫁给高宗的时候。 尤其这些人原本对自己都颇为恭敬,如今却要一个个讨好,一个个算计,看来上天当初给她五年悠闲日子过,为的却是在五年后来磨砺她,真是天意弄人。 到了凤梧殿门口,左姝静还低着头,颇为愁苦,怀王却站在她身边,道:“太后今日身体不适,你不该想着去打扰她。若你的确想见太后,总有机会可以见着。我刚刚并非针对你。” 左姝静愣了愣,明白过来怀王是在宽慰自己,她侧头看了一眼,却见怀王并没有在看自己。 其实左姝静刚刚的确是略有些郁闷的,毕竟怀王从昨夜到现在,给她摆的脸色实在多的超乎想象,然而怀王这么一说,她就一点不气了,非但不气,还很有些感动。 于是左姝静道:“我晓得的,王爷对太后一片孝心,真是让人感动不已。” 怀王神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微微甩了甩袖子,踏步朝凤梧殿内走去。   ☆、第12章 吃亏 进了凤梧殿,果然,皇后太子太子妃都在,看见左姝静走入大殿内,除了左姝娴表情微变,其他两人都没有太多表情,怀王和左姝静对三人分别行了礼,皇后笑意盈盈地道:“都坐吧。” 怀王点点头,左姝静则乖乖地说了句“谢皇后娘娘”,才在怀王的左侧坐下。 这么一来,就变成皇后坐在正上方,怀王和太子面对面而坐,左姝静和左姝娴面对面坐着,虽然中间很有些距离,但也足够看清对方表情了。 左姝静只瞥了一眼左姝娴,就默默地低下了头。 皇后面带微笑地扫过四人,而后道:“怀王妃和太子妃,虽是姐妹,长的倒是很不一样。” 这话是否另有深意不必多想,接下来的话才似乎比较关键:“说起来,太后看过怀王妃画像后还说,怀王妃与太后有几分相似呢。” 只有真真正正的皇后才能成为太后,而说左姝静与太后相似,自然是有更浓厚的暗示意味了,但问题是,这句话还真是太后说的…… 左姝静简直十分无语,她当时说左姝静有几分像自己,只是因为左姝静确实和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但听在皇后耳中,只怕又是另一层意思。何况就算皇后晓得她没有支持怀王夺皇位的心思,也并不妨碍她将这句话无限发散。 怀王听了,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左姝静,而后道:“是有一些像,不过若非太后自己开口,阿静是不能与太后比的。” 他认同了左姝静和太后有些像的事情——毕竟这本来就是真的。而这样平平淡淡地认同,就算皇后有什么暗示,也被抛在一边了,真是四两拨千斤。 皇后笑了笑,道:“不过,太后也的确心急了一些,赐婚后又赶着给你们定了日子,实在有些匆忙。但想来也是因为怀王你一直不成亲的缘故。如今终于娶了怀王妃,你们二人站在一起,也真是十分相衬。” 怀王淡定道:“还要多谢皇后娘娘。母妃说,这事儿还是皇后娘娘先提出来的。” 说完,他瞥了一眼左姝静,左姝静立刻心领神会,故作吃惊地看了一眼左姝娴——阿姐,你不是明明说皇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么? 皇后自然不晓得左姝静和左姝娴谈话内容的详细情况,而左姝娴当初想必是认定了左姝静并不会真的嫁入怀王府,所以谎说的十分没有水准,更没有找皇后串供,而事实上,就算两人商量好了说辞,现在怀王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皇后也绝没有继续撒谎的余地。 皇后扯了扯嘴角,道:“怀王骁勇善战,本宫自然是很在意你的婚事的。你与太子兄弟情深,太子妃又和怀王妃姐妹情深,本宫就想着兴许可以凑一对,想不到还真成了。真是很好,很好。” 太子顺势接嘴,道:“以后怀王妃可要常来宫中陪太子妃,我一会儿便让人去拿个腰牌,你可自由出入东宫,也免得太子妃老说想妹妹了却不好常离宫。” 老实讲,太子生的也并不丑,眉目是端正的,气质也是隐有贵气的,裴冬净以前看他,觉得还算是顺眼。只是现在看他,想到他暗暗授意下去的那些事,想到他和独孤恨勾结杀害自己亲弟弟,便觉得他一言一行中,透露出一股猥琐的劲头来。 然而当年觉得他还算顺眼的时候,裴冬净尚可以不必看他随意打发他,如今看他觉得猥琐了,却反而还得向对方行礼。 左姝静站起来冲太子行了个礼,连说谢谢太子,太子摆手只说没事,左姝娴也强笑着说:“咱们姐妹二人以后就可以常见面了。” 左姝静对她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中却故意带上了一点无辜,而后皇后又客套了几句,外边传来通报,说是慧贵妃来了,皇后露出热络的表情,道:“慧贵妃可算来了。” 除了皇后,其他几个小辈都纷纷站了起来,慧贵妃很快走进来,排场算不得铺张,穿着倒还算喜庆,她一走进来,先给皇后行了个礼,皇后客气地让人在自己的位置旁加了个座位,让她坐上去,其余小辈便给慧贵妃行礼。 慧贵妃的视线在左姝静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露出个敷衍的笑:“都坐回去吧。” 左姝静颇有些担心地坐下了,以前她欣赏慧贵妃凌厉的性子,现在却是颇为害怕,毕竟有个凌厉的婆婆并不算是什么好事儿。 慧贵妃看了眼左姝静,又瞥向怀王,道:“昨日婚事,一切都可还安好?” 怀王道:“一切安好。” 慧贵妃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左姝静,那眼神大意似是“算你老实”,她浅浅抿了口茶,道:“横竖是太后赐婚,你们两人年岁也算合适,以后好好相处便是。怀王木讷老实,不善言辞,怀王妃可要多担待着,不要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来太子妃这儿告状呢。” 还真是直白而不客气。 左姝静只能道:“王爷对臣妾是极好的,并没有冷淡。” 慧贵妃看了一眼怀王,见怀王面色平静,心下微微疑惑,不晓得是当真对左姝静不错,还是左姝静识大体,但不论哪种都不错,她本身在宫内要对付皇后已经够忙了,可不想再每天为左姝静的事情头疼,见这两人目前似乎相处的还算融洽,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皇后一笑,道:“说起来,昨个儿阿娴还跟本宫说,担心怀王妃在家受宠惯了,去了怀王府不大晓得伺候怀王呢。这一点,怀王可也要多担待。” 怀王摇摇头,道:“王妃性格很是乖巧体贴。” 左姝静:“……” 皇后一顿,而后点头道:“看来这两个年轻人对彼此是很满意呢,倒害得我们还颇有些担心。既然这样那就最好了,好好相处,家和才能万事兴。” 怀王点点头,皇后又道:“阿娴不是心心念念着要和怀王妃说两句话么?这样,阿娴你带着怀王妃出去走走,我们其他人在这儿,再说说其他的事情。刚好你带着怀王妃认认路,以后她可要常来宫内呢。” 左姝娴立刻站起来,谢过了太后,微笑着看着左姝静。 怀王看了一眼左姝静,似乎在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出言相助,左姝静轻轻摇摇头——横竖是要解决左姝娴这个问题的,躲避可不是办法。 她站起来,也谢过了太后,便和左姝娴一同出去了。 几个侍女和侍卫远远地跟着两人,左姝娴一直没有说话,一路领着她,在凤梧殿附近的一个凉亭内才坐下。 左姝娴瞥了一眼亭子外的侍女侍卫们,而后看向左姝静,道:“阿静,到底怎么回事?” 左姝静看着左姝娴,一副泫然的表情。 左姝娴道:“为什么昨天怀王府一点动静也没有?独孤恨更是不知所踪……你们的计划出了什么问题了?” “我也不晓得。”左姝静坐在椅子上,一副惶然的表情,“我等了很久,也给怀王的酒中下了药,然而怀王却并没有和我喝交杯酒……我不敢强逼他喝,更不敢去放炮仗,就这么错过了。” 左姝娴眉头紧皱:“他不喝交杯酒?难道是怀疑你……那么独孤恨很有可能是被他抓住了。” 左姝静握紧衣袖,道:“那怎么办?他会不会有危险?” 左姝娴道:“这我怎么知道,怀王心狠手辣,搞不好早就杀了他。” 左姝静心想独孤恨活的好好的呢,一边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道:“那,那怎么办……” “哎。”左姝娴叹了口气,道,“能怎么办?不过还有个可能,就是独孤恨自己足够机灵没被抓,但却也不信任你了,所以偷偷走了。” “我希望他还活着。”左姝静一副痴心不改的模样,“如今我已是怀王妃,一切已定,我不敢再有其他奢念,只希望他安好。” 左姝娴抿了抿嘴,道:“阿静,你与怀王,是否有洞房?” 左姝静愣住了——这倒不是装的。 她磕磕巴巴地道:“阿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左姝娴道:“你只管告诉我就是。” 左姝静红着脸低头,只说:“阿姐别问了……” 左姝娴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一个女子若已将身子交给男子,基本就是那个男子的人了,即便此刻心不是他的,慢慢也会偏向他,何况自家妹妹又是个十分单纯的,既然已和怀王有了夫妻之实,只怕将来都会偏向怀王…… 真是……! 左姝娴心里又惊又怒又焦急,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道:“你与独孤恨,便就这样了?” 左姝静茫然地望着她,道:“不这样,还能怎样呢?我以后只管好好陪着怀王殿下就是了。” “……嗯。”左姝娴勉强露出了个笑脸。 左姝静又道:“不过,为何皇后娘娘刚刚说,婚事是她让太后赐的?阿姐你不是说,这件事你和皇后都不知情么?” 左姝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响,才道:“这事儿我的确不知道,之前皇后也一直瞒着我。现在想来,大概是皇后想借着我们姐妹二人的情分,让你限制怀王吧。皇后没告诉我,我也什么都不晓得,这件事说来却是我错了,害得你与独孤恨不能在一起……哎。都是阿姐的错,阿静你骂我吧。” 左姝静嘴角抽搐,心里十分佩服左姝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伸手握着左姝娴的手,道:“阿姐说什么胡话呢,我晓得阿姐是不会害我的。这件事你肯定也不晓得,怎么是你的错呢。事到如今,追究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了,我只想和怀王殿下好好地过日子,也就行了。” “嗯。”左姝娴见左姝静完全不追究此事,不由得松了口气,又道,“你倒是想和怀王好好过日子,只是我听说,怀王实际上另有心上人呢。” 左姝静道:“是谁呀?”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左姝娴摇摇头,“但怀王那模样,若喜欢谁,必然是山海不移的,只是不知道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为何不能娶。若将来那人要嫁给他,你岂不是要受大委屈?” 左姝静道:“这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喜欢他,我也不吃亏。” 左姝娴被左姝静的这个理论弄的十分无语,道:“说是这么说,可以后的事情可难说。” “说起来……”左姝静灵光一闪,“阿娘说,怀王似乎和常将军有什么呢。” 左姝娴呆了呆,又觉得拿常高义来吓唬一下左姝静挺好的,让左姝静意识到怀王可能是个断袖的话,左姝静也不至于会太偏向怀王。 于是左姝娴道:“好像,是有这个说法。怎么办呢,我可怜的阿静,哎。” 左姝静坦然道:“没关系啊,就算王爷和常将军真的是一对,那也挺好的。反正王爷不可能娶常将军,常将军也不可能怀孕生子,我永远是怀王妃,我的儿子永远是嫡子,算起来我也不算太惨!” 左姝娴:“……” 她竟然无法反驳这莫名其妙的说法!   ☆、第13章 试探 之后今上下了朝,象征性地来了凤梧殿一趟,左姝静又是低眉顺眼地行礼装乖,便跟怀王一道走了。 想不到这一趟入宫,自己的事情还是完全没头绪,左姝静十分忧愁,而怀王不知道在想什么,原本早上心情还是不错的,现在似乎又心事满满了,两人虽然坐在一辆车上,却毫无交流,最后还是左姝静忍不住打破平静,道:“太子妃殿下没有怀疑我。” 怀王颔首道:“嗯。” 左姝静道:“王爷,明天我可不可以再入宫呀?” 怀王说:“怎么?” 左姝静说:“我,我想见太后。” “为何我感觉,你特别在意太后?”怀王双手抱臂,冷冷地看着左姝静。 左姝静心中狂跳,脑中仿若有两个声音,一个大喊告诉怀王自己的身份,另一个则十分犹豫地说现在不是好时机。 然而现在不是好时机,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 左姝静张了张嘴,正要说“因为我就是太后”的时候,怀王又道:“太后身处深宫之中,除了这次赐婚,其余时候从来不管事。无论你对太后有什么企图,我劝你都死了这颗心。” “……” 左姝静嘴角抽搐,却也意外地因为怀王这番话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她也不知道宫内太后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可能是死了,这个还好办点,琉璃她们拖也拖不了太久。 万一要是左姝静成了自己,按照她轻易被骗的性子,大概很快也会被皇后等人操控,到时候问题可大了。 左姝静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只能祈祷自己死了…… 而现在她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就是裴冬净。她和怀王从未单独聊过天,除了初次见面和后来的赐婚,可三言两语,只怕不能让怀王完全相信自己。 若是宫内的“裴冬净”还活着,怀王自然会信她。 于是左姝静本来到了嘴边的话都默默咽了下去,只能解释道:“我没什么企图,只是对太后有些好奇。听说太后年纪并不大,经历颇为传奇……” 怀王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显然不信她的说辞。 为了转移话题,左姝静道:“今天阿姐跟我说起你心上人的事情。” 怀王说:“嗯?” 左姝静自己本身也对这件事颇为好奇,故而继续道:“王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真的有心上人吗?您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呀?” 怀王莫测地道:“问这个做什么。” 左姝静说:“只是好奇而已……” 怀王丝毫不婉转地道:“与你无关。” 呃,自己丈夫喜欢的人,说到底怎么也还是和她有些关系的吧?! 左姝静想起碧云,于是试探道:“昨天碧云替我按摩了,手艺倒是很好。” 怀王点头:“碧云父亲本是有名的医生,针灸按摩都是家传手艺。” 见怀王对碧云颇为赞赏,左姝静便顺势道:“现在我刚嫁给你,碧云尚不适合纳入府内,等再过几个月……” 怀王好笑道:“收入府内?碧云本来就是怀王府的人,哪里还要收入府内。你想本王纳她为妾?” 左姝静眨了眨眼睛,道:“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王爷想不想的问题。” 怀王看着她,道:“你不用试探本王,我不会纳妾,你安心当你的怀王妃便是。” 不会纳妾?! 左姝静愣了愣,倒是没想到怀王会这么说,他说不纳碧云那也就罢了,说不会纳妾也太奇怪了。 不纳妾怎么可能呢?曾和二十多个人共有一个夫君的左姝静表示十分茫然。 于是她说:“王爷为什么这么说,您只管纳妾就是了,就算您纳妾,我也会安心当怀王妃的。王爷不与我同房,总得有其他女子伺候着,也得有人替您开枝散叶,不纳妾可不行。” 怀王面色颇为奇异,道:“你这是在劝我纳妾,还是在暗示我应该与你同房?” 左姝静:“……呃,是前面那个。” 怀王懒洋洋地道:“那么,依然与你无关。” 好吧,什么都与她无关,左姝静心里略有些无奈,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凉凉道:“我是见碧云对王爷一片赤诚,才劝王爷纳她的。” 怀王道:“一片赤诚?嗯,强彪强炳也对我一片赤诚。” 左姝静:“……” 她道:“这怎么能一样呢,碧云可是伺候过王爷的。” 怀王挑眉:“只是替我按过头就要纳了?” 左姝静没料到怀王和碧云之间的情谊竟然仅限于按头,傻了傻道:“既然碧云没伺候过王爷,那怀王府的通房大丫头呢?” 她本以为怀王的通房大丫头就是碧云。 怀王道:“没有这号人。” 左姝静呆滞了半响,道:“王爷,您已二十有一,总不会到如今也没与女子……” 怀王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却似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左姝静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想,怀王竟然没碰过女人!好歹也是二十一了啊! 难道……怀王还真是断袖?! 左姝静震惊地看着怀王,怀王自己却似乎毫不在意,他道:“对了,以后去见太子妃时,你的眼神记得收一下,看皇后和太子妃时,你目光尚如常,可看太子时,却颇为不屑,这不行。” 左姝静本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听怀王这么说,道:“是吗?我自己都没注意……以后会小心的。” “皇兄怎么你了,你要那样看他?”怀王问。 左姝静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想到他身为储君,将来大闵天子,却和独孤恨勾结,想到大闵日后全由他一人掌控,我心里不大舒服。” 怀王道:“阿静真是忧国忧民,又要关心本王开枝散叶的问题,又要关心大闵国祚,十分不易。” 左姝静:“……” 她真是被怀王顶撞的没脾气了。 怀王道:“照这么说起来,本王放独孤恨回塔达,你岂不是也很瞧不起我。” 左姝静茫然道:“你解释过你那么做的原因了啊,和太子并不一样。” “可我算计皇兄。” 左姝静道:“不是他先算计你么?” 怀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左姝静,道:“你的想法很正确,继续保持吧。”   ☆、第14章 少卿 “照怀王殿下您这么说,您轻易控制了独孤恨,倒和左姑娘……不,怀王妃殿下有关系了。” 怀王府书房里,谢兴世对面坐着个面目端正,略显清秀的年轻人,他年纪并不大,却留着两撇胡子,看起来略有些滑稽,却正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周俊佑。 谢兴世道:“嗯。” “这的确十分奇怪。”周俊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不解道,“太子妃是她亲姐姐,无论如何,她也不应站在您这边。即便她认为太子妃在害自己,也不至于和您联手。一个十六岁的大小姐,哪里会有那么多想法……” 谢兴世道:“我也很疑惑。起初我以为这是局中局,但到现在她什么也没做过,除了事多了点,算是安分。” 周俊佑颇感兴趣地道:“事多了点?” 谢兴世没说左姝静对太后的兴趣极大,只简略地说:“她劝我纳碧云为妾,还打听我心上人的事情。” 周俊佑的眼珠子转了转,而后忽然笑了:“原来如此。” 谢兴世瞥他一眼,道:“少卿大人可有什么高见?” 周俊佑面含笑意,道:“若我没猜错,怀王妃殿下……喜欢王爷您啊。” 这倒是让谢兴世颇为吃惊,他挑了挑眉,道:“喜欢本王?” 周俊佑道:“是的。为了王爷,背叛自己的姐姐,抛弃独孤恨,这些实在很不合理。若非她有更大的布局,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爱上了王爷您。正如太子妃嫁给太子之后,可以为了太子而下手算计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王妃嫁给您之后,自然也可能为了您算计自己的姐姐。” 谢兴世并不认同,道:“那也可能是因为本王的处境决定了她的处境。” 周俊佑道:“可独孤恨又怎么说?按照我们之前的线报,王妃和独孤恨应是有些什么的,然而见到王爷之后,王妃却忽然改了主意……” “哈。”谢兴世好笑不已,“你是想说,王妃对本王一见钟情?” 周俊佑摸着小胡子,道:“倒也未必是一见钟情。王爷不是说,王妃对您了解不少么?也许王妃以前就颇为崇拜您,初见之后,这崇拜的情绪就转为了喜欢。女子和男子之间的差别,总是很大的……尤其是这样十五六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喜欢一个人很轻易,喜欢上之后,更愿意为他做很多事情的。” 毫无恋爱经验的怀王沉默片刻,道:“但她劝我多多纳妾,开枝散叶。” “这是故意试探您呢。”周俊佑说,“这话说起来定然不是真心的,您说不纳妾,她定然是十分开心的。” 怀王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左姝静的表情——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倒的确有几分狂喜的样子。 唔……怀王殿下他顿时有几分犹豫,道:“这事儿不能这么下定论,左姝静依然不得不防。” “这是自然。”周俊佑笑着道,“不过若怀王妃殿下对您真有恋慕之心,您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天天睡书房总不是个事儿,何况您好歹有二十一了,的确应该成亲了。” 怀王敷衍道:“嗯。” 周俊佑道:“如今独孤恨已被送回塔达,也有人在看着他,只是听说,南边赵家当年那几个没被彻除的余孽最近又蠢蠢欲动,几个小县都很有点动静。” 怀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上摆弄着一个玉质极好的环佩,道:“这事儿连你这个少卿都晓得了,父皇和皇兄自然更晓得。父皇不会派我出兵,我又何必管这些事情。” “这倒也是。”周俊佑叹了口气,“兵部每天一堆事儿,常将军却反而闲了下来,好久没见着他了,他如今不在京城了?” 怀王点点头:“高义是我的人,这事儿全天下都晓得,父皇也不会让他出兵。赵家余孽无非在玉坠县那附近集结,父皇派了王茂德去株洲巡察,高义他便偷偷跟了去。” 周俊佑微微讶异,道:“这被发现了可不得了,常将军胆子真大。” 怀王好笑道:“高义不就是以铁胆闻名的?何况王茂德素来胆小,高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若被发现了,他和高义谁也逃不了责罚,他少不得要好好替高义掩护。” 周俊佑道:“这也好。赵家余孽虽人不多,但在南边总还是颇有点威信,只怕一呼百应,也是个麻烦,我还真是担心啊。” 怀王将那环佩收回腰带中,淡然道:“这次去的多半是付将军,付将军上个月刚过的六十大寿,我也去了,见他精神矍铄,宝刀未老。子厚不必担心。” 子厚是周俊佑的字,怀王但凡喊他的字号,那便是有了调侃的意思,周俊佑笑着摇了摇头,又说了些九寺内的事情,眼瞧着天渐渐黑了,便欲拜别,怀王却道:“留下来吃个饭也未尝不可,本王让王妃一道过来,子厚火眼金睛,也可看看,王妃是不是真的喜欢本王。” 周俊佑道:“这自然是好,就是不知王妃殿下会不会觉得不快,毕竟贵为王妃,要与我这个芝麻官一起吃饭,多少有些折辱王妃了。” 谢兴世扯了扯嘴角道:“她倒不是那样的性子。” 周俊佑好笑道:“王爷和王妃不过成亲两日,王爷怎能断言呢。” 怀王不与他争,只差人去喊左姝静,并告诉她大理寺少卿周大人也在,回报的人回来的很快,说是王妃本在休憩,闻言十分惊讶,立刻起来梳洗了,似是十分重视,怀王颇为得意地一瞥周俊佑——怎么样,本王说了吧! 周俊佑更加好笑地点了点头——王爷这得的是哪门子的意? 周俊佑同怀王在厅内没一会儿,左姝静便来了,她果然打扮的颇为庄重,没有一丝一毫敷衍的意思。 左姝静略微晓得一点周俊佑,虽然周俊佑只是个大理寺少卿,但依他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周俊佑的父亲曾是怀王的老师,学生并不多,却都与怀王私交甚好,在怀王征战的路上多多少少有出谋划策,但也死伤不少且被今上有意无意的打压,如今依然完好无缺地活跃在官场,且明面上与怀王依然交往甚笃的,也就只剩下周俊佑这个大理寺少卿和兵部侍中吴安和了。 见了左姝静,周俊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参见王妃殿下。” 左姝静赶紧说了免礼,而后道:“久闻周大人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是少年俊才。” 周俊佑:“……” 这王妃比他还小上不少呢,怎的这客套的口气却是十分娴熟的长辈口吻? 早就领教过自家王妃这莫名其妙本领的怀王一阵闷笑,面上却十分淡定,周俊佑也只能笑着道:“多谢王妃殿下了。” 怀王道:“行了,都不用客套了,坐下吃饭便是。” 左姝静又对周俊佑笑了笑,而后坐下,硕大的圆桌上就坐了他们三个人,左姝静轻轻眨了眨眼睛,只等着怀王先开筷,不料怀王夹了菜,却是先将菜放入左姝静碗中。 左姝静惊讶非常,抬眼看了一眼怀王,见怀王表情淡淡的,不由得有些惊喜,道:“多谢王爷。” 周俊佑不动声色地看着左姝静脸上的表情,见她先是讶异,而后是喜悦,最后又露出了一两分感慨,那表情似是欣慰,然而欣慰什么的,出现在左姝静脸上是极为不合理的,所以只能判断为是心满意足的开心。 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怀王妃怎么可能不喜欢王爷呢。 之后怀王偶尔和她或者周俊佑说两句话,她也是认真倾听的模样,目光一直在怀王脸上打转,这份关心可见一斑。 晚宴过后,左姝静晓得怀王和周俊佑定然还有话要说,便先离开了,整个吃晚饭的过程中,左姝静举止得体,几乎不怎么开口,但只要怀王和周俊佑放下筷子说话时,她一定也会停住筷子,细心听人说话,除去对怀王的恋慕之心外,这显然也和长年累月的习惯是有关系的。 而只要目光交汇,她则一定会有礼貌地笑一笑,完全不敷衍。 这一顿饭下来,周俊佑心里对这个怀王妃倒是颇有好感。 之前太后赐婚,周俊佑他们这一帮人对左姝静都没什么好感,只当她是左姝娴的一枚棋子,但现在见她似有跳反征兆,又似对怀王有所恋慕,加之举止的确庄重,很难让人有恶感。 怀王微微抿了口酒,道:“子厚看出了什么吗?” 周俊佑道:“看出了一些。王妃一直盯着王爷呢,脸上还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可见是很喜欢王爷的。” 怀王皱了皱眉,道:“唔。” 周俊佑又道:“左家并不是名门望族,想不到家教如此好,王妃言行举止倒是比我见过的大部分女子要庄重。” 怀王道:“嗯,比她姐姐还好一些。” 周俊佑趁机道:“王爷不妨多观察观察王妃,若她当真对王爷有意,且不是太子的人,王爷倒不妨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王妃。” 怀王道:“子厚也担心起本王开枝散叶的事了?” 周俊佑摆摆手:“倒也不是,只是觉得王爷身边少个贴心的人。” 怀王倒也没有多说,只摇了摇头,说:“她若一直乖乖的,那就永远会是怀王府内唯一的女主人,只是也就仅限于此了。” 周俊佑晓得怀王并不爱别人多说这些事情,只好及时打住,道:“那下官先告辞了。等兵部这段时间忙完,下官再和吴大人一同来王爷府内。” 怀王颔首,道:“对了,你与虞不苏是不是关系还不错?” 周俊佑道:“还行,此人十分圆滑,满朝文武没有什么和他关系不好的人。” “嗯,你明日让他去问问罗太医,太后的风寒怎么样了。”怀王道,“本王昨日进宫时,听说太后染了风寒。” 周俊佑疑惑道:“王爷怎么忽然关心起太后的身子?” 怀王道:“毕竟是给我赐婚的太后,关心一下总是要的。” 周俊佑道:“嗯,那我明日去找虞大人。” 怀王点点头,没再说话。   ☆、第15章 不苏 左姝静第二天早早起床,只因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怀王已经要照例上朝了,他身份尊贵,不必跟着,但也并不怠慢,让人准备了不少礼物,将一同送回左家。 结果回家的路上,左姝静却是出了点意外。 作为王妃,左姝静自然是要乘轿出行,从怀王府回左家,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较近一些,也较为窄一些,另一条则就是当初迎亲走的大路,那要微微绕些路,但胜在宽阔,两边人也多。 这次回门不必高调,左姝静便表示走近路就行,不必多花时间绕路,然而走到一个巷子里时,迎面却也来了一辆轿子。 狭路相逢,总的有个人让路才行,然而看轿子规格,下人们却一时间不知谁让谁才对。 左姝静坐在轿子内昏昏欲睡,忽然珠儿在外面轻声道:“王妃殿下,对面是光禄寺太常卿虞不苏虞大人,咱们要让还是不让呢?” 左姝静迷茫地揉了揉眼睛,道:“虞不苏?” 总觉得有点耳熟。 珠儿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那位虞大人就忽然下了马车,而后扬声道:“下官虞不苏,参见怀王妃殿下。” 左姝静被这一嗓子喊清醒了,她茫然地坐直身子,也不撩开帘子,只道:“虞大人多礼了。” 虞不苏道:“怀王妃殿下,我与令兄许久未见,甚为想念,不知他可好?” 这人怎么就这样开始热络地跟自己开始追忆往昔了?! 左姝静十分无语,只好掀了帘子,道:“家兄一切安好,多谢虞大人挂念。” 掀了帘子,左姝静瞧见对面那人的脸——那是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皮肤白皙,眼角微挑,嘴角挂着一丝笑,是颇有灵气的脸,但那笑容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最重要的是,这张脸很有点眼熟。 虞不苏笑眯眯地走近了两步,左姝静瞧见他眉毛里有一颗颇为醒目的痣,才忽然想起这人是谁。 左姝静的哥哥裴则那位天师朋友姓虞名不刑,有个弟弟名唤虞不苏,左姝静只见过他两次,两人几乎没什么交谈,只记得那人总是笑眯眯的,眉毛里有颗痣,左姝静觉得十分特别,问过自己哥哥,结果却被虞不苏听见了,虞不苏比她大三岁,那时趾高气昂地摸了摸自己眉毛,说:“我这叫巢里藏珍珠,有福气呢!” 后来左姝静对此人的记忆逐渐模糊,只记得什么巢里藏珍珠,如今一见,却是完全想起来了。 虞不苏道:“哎,真是许久未见了!说起来,上一回见王妃,王妃还很小呢!如今却已是怀王妃了!” 左姝静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是啊。” 虞不苏的目光微变,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道:“那时候,王妃虽然很小,却说下官眉毛里的这颗痣长的很有意思,说是巢里藏鹅蛋。” 左姝静:“?” 她呆滞片刻,道:“不是巢里藏珍珠吗?” 虞不苏猛然拍手,道:“正是正是,是下官记错了!哎,王妃殿下,下官真的很想与您好好叙旧啊!” 他们有什么旧好叙的? 左姝静无奈至极,只能敷衍道:“若有机会……” “毕竟,岁月长逝,勉则沛之啊。”虞不苏笑着道。 左姝静蓦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虞不苏。 岁月长逝,勉则沛之,这是从前裴家小院上,裴则亲手题的两行字,则沛二字暗含了裴则自己的名字,是裴则勉励自己的话,那时裴家极少有人进出,这两句话也并不出彩,所以知道的人很少。后来裴冬净嫁入皇宫,裴家翻修,那两行字更是消失无踪。 虞不苏怎的忽然喊出这两句话?! 左姝静想起虞不苏那个神神叨叨的天师哥哥虞不刑,顿时又是吃惊又有了一丝期待,然而她不敢贸然相信此人,只能道:“……虞大人说的极是。家兄如今不在京城,您与他相见要何年何月……” “令兄虽不能常伴您左右,但见您今日光景,想必也是十分欣慰的。”虞不苏含笑道。 这话说的让左姝静眼眶一热,旁边珠儿却十分疑惑——明明少爷在婚事后就好端端地回去了丰州,怎么虞不苏说的好像少爷死了一样? 左姝静稳住情绪,道:“嗯。” 虞不苏回身,从车内拿了个盒子出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双手递给一旁始终冷着脸的碧云,道:“此前王妃与王爷的婚宴,我未能去成,这份贺礼如今补上,惟愿怀王殿下与王妃殿下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碧云看了一眼那礼盒,左姝静道:“碧云,将礼盒给我吧。” 碧云只好递给了左姝静,左姝静握着礼盒,又对虞不苏说了一声谢,便下令先退出小巷让虞不苏先过去,虞不苏却摆了摆手,道:“横竖下官也赶不上早朝了,便不去了,晚些告假便是。” 而后回了车内,果然很快从小巷内撤出。 左姝静放下车帘,声音平稳地让轿夫继续前行,自己在车内激动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伸手打开了那礼盒。 礼盒内是一根俗气无比的金条,上面刻着一行字:岁月长逝,勉则沛之。斯人去日,月上西楼。 这话乍一看真是十分不吉利,然而不知情的人即便看到了,想来也看不出什么,左姝静却是一看就晓得,这分明是让她在裴则忌日那天的半夜,重回裴家小院! 裴则忌日就在两天后,可要她半夜溜走,这难度未免也太高了…… 左姝静头疼不已,也想不出虞不苏是怎么晓得自己就是太后的,只能先合上礼盒。 之后毫无波折地回了左家,怀王差人送的礼比左姝静先到,温巧佳早已瞧见了那些礼物,见礼物丰厚种类繁多,晓得怀王应是对左姝静颇为不错的,当即也放心了不少。 “浩宇和阿宁已经回了丰州,你爹又去早朝了,家里只有我一个。”温巧佳捧着左姝静的脸左看右看,感叹了一句,“老实说,娘一直在担心你在怀王府会不会出事儿,现在瞧见你平平安安的,和怀王殿下也好好的,娘也真是安心了。” 左姝静安慰道:“娘,您放心好了,我和怀王殿下处的还不错。” 温巧佳连连点头,道:“娘是怕你还记挂着……” 说到这里,温巧佳不由得顿了顿。 虽然屋内没其他人,但温巧佳也还是不想再提左姝静此前另有意中人的事情,唯恐隔墙有耳。 左姝静却忽然想到虞不苏的那个邀约,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道:“娘,不瞒您说,我和那个人,还没断干净。” 温巧佳吓得睁大了眼睛,道:“阿静!你简直胡闹!” “娘放心,我只是没时间没机会和他说清楚。这一次他约我见面,我打算和他最后见一次,把一切说清楚,再让他离开京城。”左姝静握着温巧佳的手,直视她的眼睛,坦荡荡地道,“我已和他再无关系,只是害怕他留在京城始终对我不好,指不定哪天就出事儿……娘,您一定要帮我。” 温巧佳素来是个没什么主意的,慌乱的不行,听左姝静说以后可能会影响她,更是焦急不已,只能连连点头:“好……可我,我要怎么帮你?” 左姝静道:“大后天清晨,您派人来送信,就说您自己身子不舒服,想见我。我便会来陪您一日,当夜我则会出去。” 温巧佳紧张道:“那你得告诉娘你要去哪儿,若你出了什么事……” 左姝静犹豫了片刻。 如今裴家早就拆了,一边成了茶楼,另一边则成了荒宅,按照那刻字小院的方位来说,应在荒宅,左姝静想了想,还是说:“在朱雀街升平坊的悦家茶馆。” 温巧佳道:“茶馆日落就关门了,你们去那儿?” 左姝静这才想起这件事,只能道:“我们自然有办法的。您别多问了。” 温巧佳只好点点头,却依然心神不宁,左姝静自己也紧张的很,不敢多说,安慰了温巧佳几句,又一同吃了午饭,午后左文道回来了,见她好好地,也十分开心,问了她在怀王府习惯不习惯,左姝静自然是满口说自己过的很好,看左文道表情,似乎并不全信,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今早上早朝后,怀王还来与我打了招呼。” 左姝静道:“王爷说什么了?” “没什么,无非是客套。”左文道摸摸左姝静的脑袋,还是那句话,“在怀王府里,一切小心。” 左姝静点点头,眼看时间不早,便又上轿子,回了怀王府。 回怀王府后,左姝静回房正要梳妆,却听珠儿说,刚刚去给她打热水时,瞧见周大人又来了。 左姝静十分疑惑,心想虽然周俊佑和怀王私交不错,也不至于日日来府上,难不成是最近有什么事情? 她便先让珠儿将热水放回去,自己又出了房,碧云跟在她后头,也并没有说什么。 左姝静磨磨蹭蹭地到了怀王书房外,瞥了一眼碧云,直觉怀王和周俊佑的谈话会和宫内的裴冬净有几分关系,索性将脑袋贴在门缝上,隐约便听见什么“罗太医也……”。 还没听真切,碧云就轻轻咳了一声,而后在书房外十分惊愕地看着王妃的举止的两个下人立刻高声道:“参见王妃殿下!” 里面一阵安静,左姝静只能道:“王爷,臣妾从家中归来,特来请安。” 怀王冷淡道:“晓得了,你回去吧。” 左姝静应了声,皱着眉头走了,她想,罗太医? 莫非是罗义? 罗义是宫内御医,而自己偶有小病小痛,总是罗义来帮忙看的。 左姝静对罗义的印象还不错,此人虽然年岁不大,但长相老实,也十分勤快,自己宣了,总是很快过来,并不是懒散混日子的人,还常主动回来替自己查看病情,防止病情反复。 这一次琉璃对外谎称自己染了风寒,也不知道是怎么躲过罗义的,但听怀王和周俊佑提起了罗义,莫非是罗义也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左姝静当即激动万分,只想着等周俊佑走了,定要从怀王嘴里好好探探风声。 而另一边,左姝静前脚刚走,左姝娴便来了,说是上回给左姝静送嫁,落了个很珍爱的玉镯在家里,如今忽然想起来,也不管时间对不对,就跟皇后太子说了句,连忙来找玉镯了。 温巧佳本正想着左姝静的事情,十分心神不宁,在左姝娴面前,自然也是完全隐藏不住。 左姝娴来这一趟本就是为了探听左姝静跟温巧佳说了什么,几番试探后,温巧佳便忍不住说了三天后左姝静要去见“情郎”的事情。 左姝娴闻言大惊——独孤恨还在京城?!   ☆、第16章 绿帽 左姝静坐在房内,碧云正替她揉头,左姝静想了想,道:“碧云,我问你个事儿。” 碧云道:“王妃殿下请说。” 左姝静道:“王爷他,和宫内罗太医的关系怎么样?” 碧云愣了愣,道:“王妃殿下怎么忽然问这个?” 左姝静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道:“刚刚不小心离门太近,听到周大人和王爷说起此人。” 不小心离门太近…… 碧云嘴角抽搐,道:“奴婢也不晓得王爷和罗太医熟不熟。” 这话在左姝静听来是敷衍,然而实际上碧云还真是实话实说,她的确算是怀王信赖的人,不然也不会被派来监视左姝静,但她毕竟是个女子,怀王从不与她谈论政事,除了常来怀王府内的几个官员,她哪里知道怀王和其他人熟悉不熟悉呢。 左姝静只好道:“嗯……珠儿,你去外面等着,一会儿周大人走了就告诉我,我有事儿要跟王爷说。” 她让珠儿去而不让碧云去,是晓得碧云要时刻跟着自己,所以也懒得为难碧云,想不到碧云主动道:“夫人,我替珠儿去吧。” 左姝静愣了愣,点头道:“那也行。” 碧云离开后,直接去了怀王书房外,等周俊佑走了之后,怀王让她进去,碧云走进去,说了今天的事情:“才王妃殿下来向您请安之前,是先直接扑到门缝上偷听您和周大人说话的。” “偷听?”怀王好笑不已,“她想知道什么?” 碧云迟疑道:“王妃殿下问了我关于罗太医的事情,说是听到殿下和周大人聊天提到了什么罗太医,问奴婢,您和罗太医熟不熟。” “罗义?”怀王皱了皱眉头,“她关心罗义做什么……” 碧云道:“王妃殿下让我来看着,说周大人走了之后,她有事儿要跟您说,奴婢猜,大概王妃会问您罗太医的事儿。” 怀王点点头:“那你一会儿让她过来。对了,碧云,你今年是不是也有十九了?” 碧云一愣,手心都不自觉出了汗,她道:“回王爷……奴婢下个月便十九了。” “嗯。”怀王点点头,“也该是出嫁的时候了。碧云,若你看上了哪家没有成亲与你年纪相当的都可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你父亲当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嫁个好人家。你不肯外出开医馆,可一直待在怀王府内当下人对你也实在耽误你自己。” 碧云愣愣地看着怀王,脸色霎时就白了,她的声音不自觉有些颤抖:“王爷为什么忽然说这件事……” “以前不也跟你提过?”怀王淡淡道,“你自己都拒绝了。” 碧云道:“碧云只想待在王府里,为王爷办事,想要报恩,当年我父亲死了,是王爷收留碧云……” 怀王道:“你是女子,终究要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途。怀王府少你一个没有什么,这些年你做的很好,什么报恩本就是无稽之谈。” 碧云依然道:“起码现在,碧云并没有想要嫁的人。” 怀王只好道:“那我以后帮你注意着。” 碧云:“……” 怀王道:“你去让王妃过来吧。” 碧云只好退下,回了左姝静的房间,左姝静见她来了,睁大眼睛,道:“周大人走了?” 碧云冷着脸点点头。 左姝静只觉得碧云似乎心情极为不好,但她素来就没什么表情,因此左姝静并没有多想,只起身去了书房。 给怀王请了安后,左姝静想了想,觉得碧云之前定然是跟怀王说过自己偷听的事情了,索性直接道:“王爷,臣妾有一件事想问您。” 怀王道:“罗太医?” “正是罗太医。”左姝静见他这么干脆,便也坦荡荡道,“我刚刚无意间听到您和周大人的对话,听见罗太医的名字。臣妾想问问……” “你怎么会认识罗义?”怀王道。 左姝静说:“臣妾不认识罗太医,只是晓得他。他是给太后娘娘看病的,对吗?” 怀王道:“你姐姐告诉你的?” 左姝静也没有其他解释的办法,只能默认。 怀王道:“既然不认识,你要问什么?” 左姝静抬头,小心翼翼道:“罗太医……他是不是来找过您了?” 怀王心里十分疑惑——罗义来找他做什么? 然而左姝静会这么问必然是有缘由的,怀王只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怎么?” 左姝静要被他这不急不躁的样子给气死了,可看怀王这样子,认为罗义必然是的确来找过他了,于是说:“罗太医他,来找您,说了什么?” 怀王说:“你想知道什么?” 左姝静说:“只是想知道罗太医说了什么。” 怀王冷然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为什么?” 左姝静张了张嘴,只能道:“是想知道太后的病情。” 怀王道:“太后?行了,你出去吧。” 左姝静茫然地看着怀王,不知道怎么他又要赶她走了:“王爷……” “这件事,我劝你不要再问。”怀王十分冷淡地道。 左姝静莫名其妙,只好转身走了,而怀王在屋内,却是脸色阴沉了不少。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左姝静一直对太后那么关注,然而结合今天的事情一想,却原来,难道左姝静在意的不是太后,而是罗义? 这个罗义到底又和左姝静有什么关系?刚刚左姝静那幅期盼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啊,呵…… *** 第二天傍晚,关于罗义和左姝静之间的关系的文本,就送到了怀王手里。 罗义十七岁入宫给一位老御医当徒弟,因为天赋不错,所以老御医去世后,罗义便接任也当上了太医,如今三十有二,看画像,长的还算端正。罗义年少曾娶妻,后来妻子难产去世,倒也没有再娶。 而听罗义居所周围的人说,罗义这一年似乎认识了什么女子,偶有小轿进他居所,没人知道轿内是什么人,只晓得是个女子。 这事儿说来有些奇怪,罗义如今没有妻子,完全可以正常再娶,却不知道为何要那么鬼祟。 而怀王派出去探查的人,也去了左府附近细问——此前左府附近,怀王的人所在意的,不过是独孤恨,如今细问起来,才晓得罗义也在左府附近出没过两三次。 而要知道,罗义的居所和左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都不在一个坊内,好端端的,罗义来左府附近做什么? 从独孤恨到罗义,怀王殿下深深觉得自己带的帽子总有一天会彻底绿了。 然而怀王什么也没说,只让人去监视着罗义。 周俊佑也来了,他倒是不晓得罗义和左姝静的事情,只来乖乖汇报:“昨日虞大人没上朝,我特意去了一趟虞府,他府上的人却说他闭门修炼不便见客,今天也是如此。” 怀王想了想,道:“先不必联系虞不苏了。更不必联系罗义。” 周俊佑略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好的。那太后的事儿,不必问了?” “要问,但这两天先缓着。”怀王道,“本王大概是很快就可以直接跟罗太医见面了,就可以省去中间步骤,免得麻烦那位虞大人。” 周俊佑好笑道:“虞大人除了偶尔要‘修炼’,平日就是个清闲的人,而且出了名的不怕麻烦。” 怀王摇摇头道:“修炼?神神叨叨。” 晓得怀王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周俊佑也不再多说,见怀王面色略有些不快,猜的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怀王不说,他也不会多嘴,只走前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怎么王爷不留下官吃晚饭了?再观察观察,兴许确定王妃是不是喜欢王爷呢。” 怀王的脸霎时就黑了。 *** 左姝静对这乌龙一无所知,只坐在房内无人时便拿着那金条看着上边的字发呆,而怀王不知为何特别忙碌,自己整整两天也没能见他一面,到了第三天,温巧佳派来的送信人果然天还没亮就来了,神态十分着急,说是夫人忽然生病,想见左姝静一面。 此时怀王正要上朝,左姝静抓着机会去请了个安,又把温巧佳生病想要自己回家的事情说了,本以为怀王会刁难自己,想不到怀王顿了顿,挑眉道:“病了?那你快些回去吧。” 左姝静想不到怀王这么好说话,又想到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心里微微感叹,自己这随意撒的谎,倒是刚好戳中了怀王的弱点。 于是左姝静又试着道:“王爷,既然母亲生病,只怕今夜我要在左府过夜了。” 怀王依然很淡定点了点头:“可以。” 左姝静连声谢过了怀王,转头便走了,并没有看见身后的怀王表情莫测地甩袖上轿去早朝了。   ☆、第17章 意外 左姝静坐在温巧佳旁,时不时伸手替温巧佳掖被子。 温巧佳悄悄道:“阿静,娘有点热,不用掖了……” 左姝静:“……哦……好……” 她默默又把被子弄开了一点。 温巧佳装病装的十分难受,但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也不得不如此,眼看着天色终于渐渐暗了,温巧佳道:“阿静,你一会儿出去千万要小心……” 左姝静连连点头,又道:“对了,娘,我要见那人的事情,您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吧?“ 温巧佳微微愣了愣,说:“没呢。” 左姝静放心了,道:“还好阿姐在宫内,不然真怕您告诉阿姐。” 温巧佳:“……” 温巧佳想了想,道:“为什么不能告诉阿娴呢?” 左姝静说:“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不想牵连阿姐。” 温巧佳尴尬地点点了头,也不敢说自己告诉了左姝娴这件事,又想,即便说来了,想来也没什么大事——毕竟当时左姝娴听了之后,只是微微讶异,多问了几句,而后表达了一下对左姝静的担忧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应该不至于影响到左姝静。 终于,府内的灯一盏盏被点亮,已到了掌灯十分,左姝静随便吃了点饭,手里握着金条,深深吸了口气,屋外,珠儿忐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碧云,而碧云则盯着紧闭的房门。 另一边,被派来监视罗义的郑飞在宫外,默默地看着值完班走出来的罗义,罗义身后跟着个药童,两人步履匆忙,罗义脸上的表情颇有些紧张,药童走慢了一些,他便回头大声训斥,和平日平和的模样截然不同。 郑飞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跟上。 夜一点点深了,明天大约是个阴天,没有月亮,只有极少的星星在如蒙着蓝墨色轻纱的天幕上闪烁。 温巧佳慢慢闭上眼睛,一副熟睡的模样,左姝静出了门,守在外面的碧云和珠儿同时看向左姝静,左姝静一脸倦怠,道:“我累了,回房休息。” 珠儿扶着左姝静两人回房,伺候着左姝静躺下了才熄灯离开,然而过了没一会儿,左姝静房外不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火光,而后几个下人大吼:“走水了!” 珠儿和碧云一愣,外面守着的强彪强炳也一愣,几个左府下人急匆匆从她们面前跑过,手里拿着木桶,见了他们,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打水?!” 强彪强炳身强力壮,不得不跟着去帮忙打水灭火,碧云皱了皱眉头,不愿跟着去,只伸手敲了敲门,道:“王妃殿下,外面走水了,为了安全,您要不要先出来?” 里面左姝静的声音显得十分困顿:“走水的地方离这里很近吗?” “看起来挺近的。” “在救火了吗?” “在。” “那让我继续睡着吧,情况不对你们再来喊我。”左姝静打了个哈欠,“照顾阿娘一天了,我真的很累。” 碧云只好应了一声,站在门外,珠儿看起来有点担心,一直看着那火光,最后说了句“我也去看看”便直接跑了,碧云无奈至极,一人站在房外,总觉得哪里不对。 罗太医府外,郑飞一直站在附近晃荡,白天人多一些,他还可以混在里面,到了晚上,路上空空荡荡,郑飞只能躲在屋檐之上。 终于,不远处响起马车的踢踏声,郑飞精神一震,眯眼看向马车来的方向,便见一辆十分简朴的马车朝着罗义居所驶来。 最后马车果然停靠在罗义府邸之外,车夫下了车,轻轻敲门,里边响起个人声,道:“备了轿子没有?” 车夫道:“大半夜的,又没人在,让姑娘直接进去就是了。” 里面的人道:“小心些总是好的……也罢,你让姑娘下车进来吧,动作快些。明日卯时初你来接她。” 车夫应了声,撩起帘子,扶着一个女子从车内走了下来,郑飞凝神细望,而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 左姝静坐在马车上,心里十分紧张。 这一次能出来,真是多亏了温巧佳。 温巧佳先让自己一个贴身丫鬟在左姝静房内等着,派另一个人直接放火烧了左府内一个基本被废弃的屋子,吸引了强彪强炳和碧云的注意力,左姝静在屋内则匆忙换好衣服,由屋内的丫鬟扶着她,让她从另一侧的窗户那边越窗而逃,之后小心翼翼地从左府后门离开。 左府后门候着一个车夫,是一直跟着温巧佳的哥哥温子安的,可以信任,瞧见左姝静,他低了低头,没敢喊左姝静“王妃”,左姝静也直接上了马车没有说什么。 车夫带着左姝静一路往升平坊驶去,因着有宵禁,所以车夫十分小心,无比寂静的街道上,马蹄踢踏和车轮轱辘都显得格外大声,左姝静坐在马车内,靠在车壁之上,紧紧握着金条。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车夫轻声道:“到了悦家茶馆。” 左姝静“嗯”了一声,将金条塞回袖子内,动作敏捷地下了马车,那车夫坐在车栏上,低声道:“我在这儿等着您,请尽早回来。” 左姝静皱了皱眉头道:“你别在这儿等,免得万一被人瞧见了节外生枝,你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着,每过一段时间回来看看便是。” 车夫只好扬鞭催马离开,左姝静看着他离开,才慢慢地向着荒宅走去。 左姝静并不晓得这间荒宅是如何变成荒宅的,只隐约晓得和什么闹鬼有关系,大概是因为虞不刑的缘故,她本并不太信鬼神之说,而后来成为左姝静,已让她震惊万分,如今又有虞不苏出现,弄的左姝静也不得不信有些事情的确超乎常理。 荒宅外的牌匾已经掉落,不知道最后这宅子到底叫什么,左姝静伸手推门,门竟然并未锁上,门外还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走入荒宅内,昔日的花草早已枯黄,院内断壁残垣,厚灰堆积,如今在极为稀薄的星光照耀下显得十分凄楚,又带着三两份诡谲。 冷风猎猎,一向畏寒的她即便如今已成了左姝静,也依然畏惧寒冷,故而不由得缩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凭着记忆朝小院的方向走去,荒宅依稀有几分昔年裴家的影子,却也改了不少地方,这让左姝静颇为头疼。 然而走了没两步,就有人伸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那人的手掌冰凉,似人非人,左姝静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要尖叫,却因为被捂住嘴巴而无法发出声音。 那人一路拖着她往一旁走去,而后闪入了一间堆满灰尘的房间,接着,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是我。” 是虞不苏的声音。 同时他也放开了左姝静,左姝静心神未定,喘着气回头,果然见是虞不苏,虞不苏一身黑衣,还带着黑色头罩,显得十分滑稽,他对着左姝静笑了笑:“你说,我是该喊你阿静呢,还是喊你阿净呢?” 往日裴则是喊她阿净的,虞不苏会晓得并不稀奇,但他怎么知道就是裴冬净的?左姝静道:“你怎么知道我……” 虞不苏轻声道:“十三日前,你的星象忽然骤变,原本微微闪光,一日之间忽然黯淡而新后星灼灼生亮……” 左姝静心惊肉跳:“我的星象?难道当初你哥哥说我适合当皇后是真事?” 虞不苏想不到她会说这个,微微顿了顿,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你后来成了皇后,哪怕那后星本不是你,最后也变成你了。” 左姝静十分无语:“……是吗,我还以为,你兄长和你都是胡编乱造的。” 虞不苏不满道:“我和兄长的师父司徒老人可是不世出的高人,一身神力可达天听,已有一百零一岁的高龄,我和兄长可不是骗子!哼哼……今上身体一向不错,帝星光芒最耀,其次便是你的,骤然熄灭,让我十分惊疑,以为是你死了,然而宫内却毫无消息,我还特意找罗义探听了,罗义却说你染了风寒,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罗义说我感染了风寒?!”左姝静睁大了眼睛。 她忽然想明白了,能够将自己弄死,还藏尸宫中,必然是要人帮忙指点的,琉璃毕竟只是个下人,对这些事情是全然不懂的,而太后生病,也总是要召太医去看看的,琉璃和皇后再厉害,若没有罗义的帮忙,是断不可能瞒天过海的。 之前左姝静还在罗义身上寄予厚望,如今看来,罗义根本就和琉璃她们是一伙儿的!真是可笑之极!只是不知道,罗义为何要去找怀王,他们说了什么? 虞不苏点头:“我心下疑惑,又以大衍之数算了三日,出屋再看星象,却见帝王之星也逐渐黯淡,而另有明星升起,加之我大衍之数所算的,正是在怀王殿下附近出没。我并没有想出你和怀王殿下的联系,去上朝才晓得左姝静要嫁给怀王……以前兄长大人给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说过类似的情况,却是借尸还魂,我便想出了唯一的那种可能,此后我每日白天用大衍之数算数,夜里观天象,心里头差不多确定了,便趁着你归宁之日,特意在半路拦住你。那句‘巢里藏珍珠’便也试探出了你。” 左姝静半响没有说话,只觉得十分离奇,又觉得有些怪异:“‘巢里藏珍珠’不是你以前常拿来炫耀的吗,万一不是我呢。” 虞不苏笑眯眯道:“我可见都没见过左家二小姐,她怎么会知道这句话?何况,我小时候不懂事才敢到处乱说,长大了之后,兄长叮嘱过我不可到处说这件事,只说……”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左姝静也没什么心情追问,道:“那我现在还能回得去吗?原本的左姝静又去了哪儿?” 虞不苏摇头:“宫内太后大概是早已死了,你怎么回得去呢?至于原本的左姝静我也不知道,她只是个平常人家女儿,可不像您地位尊贵,还有特别的星象可看……” 左姝静头疼万分,虞不苏还火上浇油:“何况你现在又变回二八少女,还有怀王那样帅气英勇的丈夫,可不比你以前待在宫内来的好?” 左姝静无语地看着他,道:“既然如此,你干嘛来找我?” “这不是念在好歹旧时候有些交情,怕你不知所措,来通知你一声这件事还有其他人晓得,也免得你憋死了。何况你本身无病无痛怎么会忽然死亡,必然是奸人所害,你要揪出那人,可不得要有帮手?”虞不苏笑眯眯的,“何况,今时不同往日,既然你依然是一颗后星,足见这天下……” 虞不苏表情一变,道:“我早算到今晚不会顺利,想不到怀王殿下来的这么早,我先走了,下次再说!你留在这儿,不必怕出事!” 说完虞不苏便把那头套往下一拉,快步走了,左姝静呆在原地,想,什么?!怀王来了?!而虞不苏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了?!什么不必害怕出事,怀王一会儿抓着她追问她大半夜来这里,她要如何回答?! 虞不苏转眼就不见了,而很快外面亮起了火把的光芒,大约七八个人直接冲入了荒宅之内。 左姝静忽然觉得事情不大对,因为若是怀王带人来找他,想必是不会带太多人的……   ☆、第18章 救美 左姝静的猜测是正确的,左姝静还没来得及逃,那些人就大步跑着开始搜查荒宅,左姝静无处可逃,只能缩在屋内,祈祷自己不被发现。 然而很快,她待着的屋子的门就被人踹开了,而后两个男子举着火把走入,一下便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左姝静。 左姝静:“……” 那两名男子一愣,而后大声道:“找到了!” 这一声让其他人也走了过来,左姝静面前瞬时就占了足足八个壮汉,左姝静心惊肉跳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发起抖:“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为首人看起来十分魁梧,眼神阴鸷,道:“在下升平坊金吾卫,不知道姑娘是哪家逃出来的,大半夜为何在此闲晃?!” 左姝静见这人报上了自己官职,反而不那么怕了,好歹是个小官,要对她做什么也都要个名头,于是她道:“您是金吾卫?既然如此,您不是应该在街道上巡视么,为何带着人来这里?即便此刻的确是半夜,我也并没有在大街上闲晃,难道来这里……缅怀故人,也不成了?” 那金吾卫脸色一黑,道:“强词夺理,这里是间废宅如今地契在官府手里,不算私宅,你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左姝静道:“我说了,缅怀故人。” “哦?那你自己是什么人,缅怀的又是什么人?” 那名金吾卫说。 左姝静犹豫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眼下不应该说出自己是怀王妃的事情。虽然有可能对方晓得自己是怀王妃后会大惊失色然后表示失敬,让自己离开,可还有种可能,就是这人早晓得自己是谁,却故意来刁难。 左姝静沉默片刻后,终究是决定先不承认:“我只是个普通百姓,来这里究竟犯了什么法,要大人这样苦苦相逼?!” 那金吾卫眯了眯眼睛,道:“本官收到一封信,说今夜在此处会有贼人与外邦人通敌,特来查看,结果当真发现了你。你行踪鬼祟,又不肯说你真正的来意,也不肯说自己是谁,本官自然要好好查你,这怎么是苦苦相逼?!” 外邦人?! 和她扯得上关系的外邦人毫无疑问只有独孤恨这个人,而知道独孤恨的人就更少了…… 左姝静只稍微想了一下,就料到必然是温巧佳无意中告诉了左姝娴自己今夜要出来“见情郎”的事情,左姝娴肯定以为独孤恨没走,所以故意让人直接抓左姝静和独孤恨会去,勾结外邦人这个罪名十分严重,若她当真被抓到和独孤恨在一起,即便如今左姝静说自己是怀王妃,那金吾卫也可以说她在撒谎,然后将她和独孤恨一起抓起来,之后该如何,就全看左姝娴和太子的了。 好在,这周围是不可能有外邦人的。 左姝静安心了不少,抬了抬下巴:“勾结外邦之人?我一个弱女子,还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大人只管搜查这荒宅,看看能不能找到哪怕半个外邦人!” 那金吾卫狐疑地看了她几眼,而后道:“你如此笃定,难道是那外邦人早已逃跑?!” 左姝静好笑不已:“大人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怎的空口白牙污蔑我?!” 那金吾卫眯了眯眼,索性道:“倒是个刁蛮女子,那本官就将你带回去,好好审问!” 左姝静没料到这个金吾卫胆大包天竟然想要直接先抓她,当即有些慌神,那八个大汉一起围上来,左姝静只能伸手胡乱挥舞,一边喊着“凭何无辜抓人”一边暗自绝望,只觉得虞不苏这个神棍十分的不可靠,说好的怀王呢?!怎么来了太子的人?!连这个都算不出,还好意思说什么自己是司徒老人的传人…… 此时门外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大胆。” 这声音左姝静十分熟悉,而这两个字,对此刻的她来说不亚于是救命稻草,屋内几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外,却见四人站在小屋之外,为首那人身材挺拔,气度不凡,透过屋内点点火把的光芒,可见那人星目之中闪烁着严厉的光芒。此刻他眉头微微蹙起,略薄的嘴唇微抿,是十足不愉快的模样,虽无怒色,却让人觉得威严无比。 来人正是怀王。 左姝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而怀王却看都没看她,只不疾不徐地走到金吾卫面前,他比金吾卫高了大半个头,气势也极为慑人:“本王的妻子,你们也敢如此折辱?” 那金吾卫傻了半天,才道:“你,你是什么人?!” “若问官职,平远大将军;若问爵位,怀王;若问姓名,谢兴世。”怀王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随手晃了晃腰牌,“不知这回答,你可满意?” 金吾卫呆滞了半天,才扑通一声跪下,道:“不知是怀王殿下,下官多有得罪,还请怀王殿下赎罪!” 他身后七名壮汉也纷纷跪下磕头如捣蒜,怀王眯了眯眼,淡然道:“你倒没有得罪本王,只是得罪了本王之妻。若要赎罪,也该是求王妃赎你们大不敬之罪。” 那金吾卫十分有眼色,当即调转了个方向,对着左姝静磕起头来,力道十分地猛,三两下额头便见了血。 左姝静见不得这些,嘴角微微抽搐,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怀王,然而怀王揣着袖子冷冷地看着她,全然不见要帮她出主意的意思,左姝静只好道:“横竖是我半夜来此不对,没事儿了,你们走吧。” 那几个人纷纷谢恩,起身又行了礼便想走,怀王却道:“慢着。今日,是本王与王妃兴之所至,于此夜游,这只是我二人的小爱好,不希望天下皆知。若此事除你八人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 那金吾卫立刻道:“绝不会再有其他人晓得!” “若那写信检举,说有人在此与外邦人私通的检举人询问……”怀王慢悠悠道。 金吾卫道:“下官,下官定会告诉他,绝无此事,是他弄错了……” 怀王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便算是放过他们,那八人忙不迭地跑了,很快连影子都没了,左姝静刚从几个人手中脱离苦海,正要松口气,又看见怀王的脸色,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怀王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应是怀王贴身侍卫,左姝静依稀记得此二人分别名为章盾和石悍,两人并不是兄弟,被怀王赐了同样的姓,平日里都和影子一样,另一个人她倒是没怎么见过。 不过这三人倒是有个共同特征,就是安静的很,她一眼扫过去,三个人都是低着头的模样,只有怀王依然淡淡地看着她。 左姝静只好道:“王爷……” 怀王道:“你们三个先出去,在外面守着。” 那三人应声退下,黑漆漆的屋内只剩下左姝静和怀王两人,左姝静尴尬不已,道:“王爷怎么来了这里?” 怀王道:“这话难道不是该由本王问你?” 左姝静一想也对,只能说:“臣妾今夜见星光璀璨……” 怀王:“嗯?” 左姝静:“……”   ☆、第19章 艳艳 怀王猜出左姝静的心思后,便派了郑飞去守着罗义,怀王虽然并未明说和罗义在一起的女子是谁,但郑飞也晓得,此事若非和怀王妃有关系,也不至于让自己偷偷去查,故而心中认定了会和罗义私会的女子定然是王妃左姝静。 然而半夜里郑飞却见罗义接去的女子十分面生,全然不是左姝静。那女子看衣着并不简单,但却又是下人装扮,极可能是宫中之人。郑飞十分疑惑,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没有人来,便回府通报了怀王。 怀王听了他大致的描述,只觉得那女子依稀有些像某个宫中的人,晓得自己似乎是搞错了什么,然而同时碧云又来了,说是左家走水,他们守在外面被吸引了注意力,碧云本以为左姝静一直在屋内,便没有多想。 可后来碧云通知左姝静,说是火势被止住了,屋内却无人回应,碧云起初以为是左姝静已经入睡,可却又听见屋内有人不小心磕碰了东西的声音,她再三喊王妃殿下,也无人回应,碧云方察觉事情不对,将珠儿打发了只说自己守夜,便撞开门——一撞开,就看见惊慌失措的左夫人的贴身丫鬟桃儿。 碧云当真是无语了,也晓得这件事不能声张,只抓着桃儿仔细问,桃儿什么也不晓得,慌乱的不得了,碧云便逼迫桃儿去请左夫人来,左夫人晓得事情暴露了,差点没昏厥过去。 碧云只好先柔声劝着,说是王爷早猜到了,并不会拿王妃如何。只是王妃贸然出去,恐怕会生变,也十分危险,让左夫人先告诉她左姝静去了哪里。 左夫人起先还犹豫非常不愿意说,但碧云又吓唬了她一番,什么宵禁被抓着了可不是好玩的,又说不晓得王妃去见的那人会不会忽然起意挟持王妃…… 实际上碧云自己是不晓得左姝静到底会去见什么人的,怀王也不过告诉她,左姝静很可能趁着回左家半夜偷偷外出,让她务必盯着左姝静,但碧云也是玲珑心思,怀王这么说,加上之前左姝静对罗义颇为上心,大概猜到了左姝静是要去见罗义。 她一方面希望左姝静去见罗义,一方面又想,若左姝静当真去见罗义,也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可没料到,左姝静还当真这么胆大,而左夫人竟然还帮着左姝静,真是十分拎不清的一家子! 左夫人被碧云给吓着了,只好说了悦家茶馆,碧云当下便让强彪赶回王府通知怀王此事。 彼时怀王刚晓得罗义见的不是左姝静,本认为自己是想多了误会了左姝静,结果强彪就赶来说左姝静不见了,去了悦家茶馆,怀王当时就气笑了——敢情自己仅仅是冤枉了罗义,并没有冤枉左姝静! 怀王带着郑飞和阿盾阿悍当即前往悦家茶馆,然而茶馆早已关门,阿盾本想强闯,怀王站在茶馆周围看了一圈,阻止了阿盾,带着他去了旁边的荒宅。 怀王四人都颇有些武功,见荒宅内一处小屋映出点点火光,便不动声色靠近,站在屋外偷听,恰逢左姝静被金吾卫围着拷问,怀王倒也不急,打算顺便听一听左姝静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但金吾卫要带着属下动手时,怀王到底是没忍住,出来喝住了对方。 但他没想到,眼下这个情况,左姝静竟然还敢不说实话。 真是……胆大包天! 怀王脸色青黑,眼神不虞,左姝静默默吞下了插科打诨的话语。 怎么说似乎都无法瞒住他,左姝静真是万般无奈,而眼下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一个,就是说真话。 于是左姝静以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道:“其实……” “其实,王妃殿下是来见奴家的。” 破旧的屋子深处忽然走出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黑衣,且似乎一直躲在一根破旧的圆柱之后,是以不管是左姝静还是怀王都始终没有发现她,左姝静被此人忽然的出现吓了一跳,却见那女子一点点走出来,身材苗条,姿态魅惑,虽因周围太暗不太能完全看清长相,却依稀可见她双目微挑,十分勾人。 那女子走到两人跟前,娉娉婷婷地行了礼:“参见怀王殿下,参见怀王妃殿下。” 怀王显然也没料到屋内还有人,他看了眼故作镇定的左姝静,道:“她是什么人?” 左姝静张了张嘴,那女子却主动道:“奴家秦艳艳,是扶香园的。” 左姝静余光瞥见怀王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顿时额上一滴冷汗落下:“……” “你见这种人做什么?”怀王冷声对左姝静道。 虽然深居宫中,但左姝静也是晓得什么叫做青楼的,而眼前女子举止,衣着,姓名,还有那什么扶香园,一听便晓得是什么地方,她又是什么人。 左姝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秦艳艳都替她说了:“王妃殿下,您为王爷如此小心翼翼却又殚精竭虑,眼下既然王爷发现了,您又何苦继续隐瞒呢?” 左姝静说:“……嗯?” 怀王瞥了一眼左姝静,颇为讽刺地道:“哦?为本王殚精竭虑?” 秦艳艳叹了口气,一副十分感叹的模样:“这事儿说起来真是王爷的不对,若非王爷您对王妃始终冷淡,王妃又怎会出此下策,来向我这风尘女子讨教该如何取得男子欢心呢……而若不是奴家身份低贱,王妃不敢在人前与奴家交谈,王妃又何必深夜在这破地方约见奴家,还险些被抓呢……哎,女子为了情,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左姝静险些喷出一口老血,然而怕被怀王看出破绽,她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嘴角却是不断抽搐。 秦艳艳说了这么多,她也大概能猜到秦艳艳必然是虞不苏的人,开始虞不苏说怀王会来,却又让自己不必担心,想必也是留下了秦艳艳这条出路,但这实在是很烂的一条路,可偏偏,除了秦艳艳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左姝静自己也的确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自己深夜来此的原因了。 想必秦艳艳一直都在,只等着怀王来了再出现,却不料金吾卫来了——可见虞不苏那半吊子神棍,并没有算到太子的人会来,那些金吾卫来的时候,他还疑惑地感叹怀王怎么来的这么早呢! 怀王面无表情道:“真是这样?” 秦艳艳张了张嘴,怀王便道:“不是问你。” 秦艳艳只好又合上了嘴。 左姝静迟疑道:“真是这样。” 怀王冷哼一声,似乎并没有全信。 秦艳艳倒是不害怕,忽然热络地直接揽住左姝静的手,道:“殿下,咱们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那堆人就闯进来了,真是可惜,我就告诉您一两个秘诀吧……” 她紧贴着左姝静,把她往一旁拉了拉,极小声道:“我是虞不苏师妹。” 左姝静:“……” 合着是个另一个神棍。 她说完就放开左姝静,对着左姝静露出了一个魅惑众生的笑:“王妃您可要记牢了,有这招,王爷定然会对您更好的。” 左姝静僵硬地点了点头,秦艳艳便可怜巴巴地看向怀王,道:“王爷,那么……我可以走么?” 怀王没有回答,左姝静只好赶紧帮着她说话,道:“是我让她来的,王爷别为难她……” 左姝静如此明显地维护秦艳艳,怀王倒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便让秦艳艳走了,秦艳艳微微松了口气,扭着屁股走了,左姝静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只觉得今夜真是十分荒谬,而一侧头,就见怀王正盯着自己看。 左姝静极为心虚地道:“王爷……” 怀王道:“你当真喜欢本王?” 左姝静愣了愣。 怀王只当她是默认,又道:“喜欢到要问这种不入流的女子,学习狐媚之术?” 左姝静:“……” 怀王满脸不屑,微微摇头,左姝静喉头含着一口血,只怕自己张嘴说话就会喷出来,只能紧闭着嘴不说话,怀王当她是羞愧难当,道:“也罢,先回府。” 左姝静道:“我得先回左家,不然阿娘……” “说起来,我本还在奇怪,左夫人怎会帮你逃出来,却原来是因为你的目的是这个。”怀王冷着脸道,“那你便先回左家吧。明日我下了朝,在府上要看见你。” 左姝静又尴尬又委屈又好笑地应了,转身出了小屋,怀王站在屋内负手而立,只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荒唐。 然而他却又隐隐并未全信。 怀王在小屋内走了几步,忽见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微微反射出了屋外星光,他低头一看,却见是一根……金条。   ☆、第20章 荒宅 左姝静出了荒宅,便见车夫在门口等着,他一脸恐慌,似是还未回过神,左姝静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道:“回左家。” 那车夫一边应了,一边又忍不住打着颤道:“刚刚两拨人进去了,您没事吧?后面那拨人让我在外边等着您……” 左姝静心想,敢情你都看见了,人家让你等你就等,万一是来害我的怎么办?她叹了口气:“没事儿。送我回左府后你就快点回舅舅那儿,别再被人发现了。” 车夫点点头:“晓得了。” 一路平安无事地回了左府,碧云和强炳就待在门口,至于强彪,回了怀王府报信之后便索性留在怀王府里了没再过来,珠儿被打发去睡觉后则一直没出来过,现在大概还在熟睡,什么也不晓得。 见左姝静安然下了马车,碧云立刻迎上来,道:“王妃殿下。” 左姝静道:“唔……” 碧云也不问她大半夜去了哪里,只道:“您见到王爷了吗?” 左姝静点点头。 碧云低着头,又问:“那您怎么回来了?” “王爷怕阿娘担心我,准许我回来的。”左姝静平静地道,“王爷和我半夜出去见面,到底有点胡闹了,所以我不好直接跟着王爷回怀王府。” 碧云听着左姝静说的话,眼珠子都几乎要掉下来,她也是十分不明白,什么叫做她左姝静半夜和王爷出去玩?明明就是半夜和不知道什么奇怪的男人出去见面!可左姝静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碧云也不由得疑惑了。 若非是怀王亲口让她盯着左姝静以防左姝静半夜溜走,此刻她必然已经相信了左姝静的说法,左姝静胡说八道却还一脸正经的模样,倒……倒和怀王很有几分夫妻相。 碧云看着左姝静,又不能出言反驳,只能和同样十分无语但沉默着的强炳一同跟着左姝静进了左府。 左姝静回了自己房间,就见温巧佳坐在房间里,一脸惊慌的样子,见了她,温巧佳立刻站起来,三两步走近道:“阿静,你没事儿吧?!怎么办,方才……” “没事儿没事儿,我都晓得了。”左姝静心里为温巧佳告诉左姝娴这事儿无奈,面上也只能劝慰她,见她如此慌神,更是于心不忍,“我都摆平了,那人离开了京城以后再也不会回来。怀王殿下什么也没发现,我都解释了,阿娘放心。” 温巧佳大大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直拍胸口:“好险呢,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宫内喊阿娴了……” 左姝静见她提起左姝娴,顺势道:“阿娘,本来今天更是没事儿的,可惜中途其实还是出了个意外,您知道吗,有人来抓我呢,还好王爷替我解了围。” “抓你?!什么人?!”温巧佳惊怒交加。 左姝静撇撇嘴,道:“晓得我半夜会去那地方的人,只有我自己和您还有对方,王爷是中途知道的,也没跟我追究,我也不晓得那伙人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编造了个借口,说我勾结外邦人就要抓我回去,我看啊根本是晓得我是谁,故意要抓我的。那人是升平坊的金吾卫,应是听令金吾卫机构内的上将军的,说起来,如今金吾卫内的上将军不是付将军吗?付将军……他不是皇后娘娘父亲的好友么……哎呀,算了,大概是巧合吧。” 温巧佳对两个女儿几乎是同样地爱护,也基本上没有猜疑,左姝静若冒然表达自己对左姝娴的猜疑,只怕会适得其反。于是她索性点到为止,反正温巧佳再怎么也应该能想到这事儿有左姝娴的份。 果然,左姝静说完之后,温巧佳就瞬间愣住了,而后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 左姝静打了个哈欠,恍若未觉地道:“阿娘,我好困啊,明个儿还要赶早回府,我先睡了,您也去睡吧,这次真是麻烦您了,还差点连累您……对了,爹不知道吧?” 温巧佳摇摇头,抓着左姝静的手道:“火灭了之后你爹就回去睡了,什么也不晓得,我说要监督下人在这儿一直等着你。阿静啊,娘对不起你啊。” 左姝静疑惑地道:“什么对不起我?阿娘您这是说什么呢?” 温巧佳叹了口气,摸了摸左姝静的脸,说:“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吧,我也会去休息了。” 左姝静笑着点了点头,送温巧佳离开了房间,又吩咐碧云明早早点喊醒她,自己要很早回怀王府,碧云应了,再一次伺候着左姝静简单梳洗了一下,左姝静便哈欠连连地入睡了。 第二天清早,左姝静被碧云喊醒时眼睛都睁不开了,想着温巧佳肯定更是熟睡着,她便没有去打扰温巧佳,给温巧佳的丫鬟说了一声便先离开了,回了怀王府内,左姝静趴在桌上实在困的很,不知不觉便就着趴着的姿势又睡着了。 没过一会儿,左姝静尚未睡饱,便被他人开门和走路的声音给弄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就见怀王正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左姝静吓了一跳,猛地坐直了身子,道:“王爷。” 怀王看着她,淡淡地点头:“嗯。” 左姝静不晓得怀王对于昨晚秦艳艳的解释到底信了几分,但见他此刻看起来十分平静,也不由得偷偷松了口气,她状若无意道:“昨夜让王爷费心了,臣妾很惶恐。以后臣妾不会再那么做了。” 怀王伸手在桌上敲了敲,道:“你以后安分一些当你的怀王妃,本王什么也不会短你的,除此之外的事情,哪怕你去找狐妖授业与你,也不可能成功。”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别再有什么想得到自己宠爱的心思,左姝静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心说自己实在冤枉的很——但面上也只能柔柔弱弱地道:“臣妾晓得。” 怀王见她低头应了,面上似有一丝苦笑闪过,心里也不晓得是什么感受——怀王想,自己当真是越发看不透这个左姝静了。 捡到金条之后,怀王便发现了上面的字。虽那句话十分不知所谓,但联想一下左姝静半夜溜去那莫名其妙的荒宅内,怀王也算是可以想得到“月上西楼”必然是指约定的时间,“岁月长逝,勉则沛之。”则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至于“斯人去日”,大概也是时间,或是地点的暗示…… 怀王握着金条不过短短一瞬,便料得这定然是方才左姝静或秦艳艳落下的,于是回府后上早朝前,他便让郑飞去调查那荒宅究竟是什么人住的地方,而昨天又是什么人的忌日。 左姝静约秦艳艳半夜在无人荒宅相会,这件事十分诡异,然而既然罗义的确在和他人相会,独孤恨又的确已远在塔达,怀王也是不信她左姝静还能再认识什么男子…… 加上之前周俊佑三番四次说左姝静恋慕他,弄的怀王即便在思考了一番之后,理智上不信左姝静会这么做,心里却又隐隐相信了起来。 怀王一直沉默,左姝静又是中途被吵醒,十分地困顿,她始终低着头,便索性趁着怀王不注意,偷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而同时,十分看不懂左姝静的怀王终于决定试探一下左姝静,于是道:“本王心有所属之事是真的,因此,一辈子也不会再喜欢其他女子。” 左姝静刚好打完哈欠,眼中凝了一层雾气,怀王却忽然开口让她吓了一跳,她猛地抬头,茫然地看着怀王:“嗯?” 怀王见左姝静双眸带水,眉头微挑,却是十分伤情又迷茫的样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是真的。 这个左姝静,除非演技过人能说哭就哭,不然还真是喜欢他。 左姝静茫然地看着怀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怀王说了什么,她揉了揉眼睛,道:“啊,臣妾晓得的。” 声音轻轻的,软软的,一副认命不争的模样,和昨夜为了争夺怀王宠爱而私会青楼女子的样子截然不同,因为揉了眼睛,此刻她的眼圈微微地发红,像一只兔子一般,看起来真是可怜兮兮的。 对于怀王殿下来说,被人喜欢与否,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有时候反而会很麻烦,因为喜欢他就意味着对他有所求,有所求了就总会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比如昨夜左姝静约见秦艳艳,简直荒唐至极。 但看着左姝静这样子,怀王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忍,好在这一点点的不忍转瞬即逝,他站起来,道:“晓得就好。” 说罢便走了。 左姝静茫然地坐在椅子上,都忘记行礼恭送怀王了——就这样? 她昨天私会秦艳艳,弄出那么多事情,怀王居然就这样来强调了一下不要喜欢他,就走了?完全没有任何追究,也没有指责,甚至都没有给她什么脸色看……这件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左姝静内心小小地欢呼了一下,觉得怀王严酷的外表下,其实还是有一颗很好说话的心的,而后她便迅速披了头发脱了衣物,躺回床上继续睡觉去了。 而怀王回书房去之后,心绪倒是颇为不平静,尤其是过了半个时辰,郑飞回来了。 郑飞道:“启禀王爷,那荒宅如今并没有隶属任何人,地契还在官府手里,随时可以买下来,那荒宅上一任主人是个姓姚的富商,后来意外身亡,他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地契便归还了官府,因着荒宅闹鬼传闻严重,所以一直没人买。” “姓姚的富商?”怀王皱了皱眉头。 郑飞点点头:“不过,上上任主人倒是很特别,之前这所荒宅和附近的悦家茶楼一起是裴府,府内主人正是太后的兄长裴则裴大人。” 怀王微微愣住,手也不自觉地一颤:“裴府……?” 郑飞并未发现怀王的异样:“不止如此,昨日……也正是裴大人的忌日。”   ☆、第21章 安排 左姝静一觉睡到中午,碧云实在看不过眼,轻声唤她起床用膳她才重新爬起来,这一晚觉睡的断断续续的,导致左姝静十分地没胃口,好在怀王并不在,左姝静便让厨房做了八宝膳粥和金丝烧麦随便吃了一些打发了午餐。 吃完午餐,碧云颇有些犹豫地道:“王妃殿下可曾学过九章和珠算?” 左姝静不晓得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点头:“学过,怎么了?” 碧云抿了抿唇道:“王爷让您跟章盾先生学着打理府内账务。” 左姝静闻言颇有些惊讶,怀王身边有两个人,章盾和石悍。章盾长相相对斯文,干的也的确是斯文一些的活儿,府内的大大小小支出,至少是明面上的细碎,都是由章盾管着的,之后每个季度会总结一次,给怀王过目。 石悍则和强彪强炳几乎是一个路线的,但上回左姝静无意间还发现了石悍在教训强彪强炳,可见石悍应是府内侍卫里的头头。 只是怎么好端端的怀王会让她跟着章盾去学着打理府内事物了?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碰到府内账本呢,毕竟怀王并不相信她。 左姝静惊讶,碧云就更惊讶了,今早左姝静再次入睡后,碧云被怀王叫去,她本以为怀王要说左姝静的事情,心里实际上还是隐隐带着一丝期待的,然而怀王虽然的确说的是左姝静的事情,却是要让左姝静和章盾学习…… 碧云又难过又迷茫,然而怀王吩咐时候的表情是那么平静,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她甚至无法问出“为什么”,只能站在那儿,傻傻地看着怀王,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不懂,难道王爷真的喜欢上左姝静了吗?连她半夜去见其他男人这种事,都可以一味地原谅,甚至不罚反奖! 怀王见她站在那儿不动,倒是给了点反应:“对了,昨夜的事情是一场误会,王妃没有去见不该见的人。你以后继续看着她,半夜逃走的事情不能再发生,其他时候不必太紧张。” 这反而是要碧云不要看着左姝静太紧了。 老实说碧云打从心底不信左姝静半夜偷偷溜走是去干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正大光明的事情哪里需要半夜溜走?然而王爷是这样庇护她,碧云无话可说,只能应了,而后眼瞧着饭点到了,珠儿还站在房门口,她问了句才晓得左姝静又在睡。 碧云真是被这个没心没肺的王妃气的不轻,径自去喊醒了左姝静,看着她没事儿人一样喊厨房另外做了糕点,一副养尊处优惯了的模样,可她不过是个侍郎的女儿,平日里能优到哪里去? 跟她说了要学管账的事情,左姝静也丝毫不见喜悦,只是惊讶地挑了挑眉,就点头说自己晓得了。 碧云更加憋屈,珠儿在伺候左姝静,横竖她也不需要一直盯着左姝静了,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没走几步终于委屈地落下泪来。 碧云一边走一边哭,尽量挑无人的地方走,结果却不小心走到西苑石悍练武的地方,怀王外出带了章盾和郑飞,就没带他,石悍见碧云哭的伤心伤肝的,大吃一惊,走过来,道:“碧云你哭什么?” 没想到会撞见石悍,碧云也吓了一跳他,她抹了眼泪,道:“没什么。” 石悍小心翼翼地:“和王爷有关?” 碧云本就生气,被石悍这莽夫撞见了自己的哭相更是觉得十分丢脸,冷冰冰道:“反正跟你没关系!” 石悍挠了挠头,说:“碧云,不是我说你,你别喜欢王爷了,王爷不会娶你的。” 碧云目瞪口呆地看着石悍,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戳破自己的心思:“你闭嘴!谁说我喜欢王爷了。你,你……” “府内上上下下有眼睛的都晓得你的心思。”石悍道,“连我都看出来了,王爷肯定更晓得,没表示就是婉拒嘛!我看王爷和王妃现在好得很,王妃昨晚被几个不长眼的金吾卫围着,王爷本来不打算进去的,还是没忍住进去了,这很少见的,可见王爷挺在乎王妃的。” 碧云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闭嘴!!!” 石悍只好撇了撇嘴。 碧云一想,又道:“那昨晚王妃到底去哪儿了?” 石悍不理她,打起了拳。 碧云生气地说:“问你话呢,哑巴啦?” 石悍十分无辜:“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碧云:“……” 石悍挠了挠头:“王妃去的是一个破宅子,见了个女人,王爷才不生气的。” “见的是女人?”碧云莫名其妙,“谁?” 石悍说:“这个我也不晓得,王爷没让我们进去,我就看到后面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出来了。嗯,身材还很好。” 碧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我告诉你,我可不喜欢王爷,对王爷也没那份心思,你要是敢到处碎嘴,我就把你这厚厚两片猪嘴揪下来。” 石悍十分震惊:“猪嘴?我只是中午吃了几个辣菜!你也太坏了!放心,我才不会说,反正大家都晓得。” 碧云又气又怒,却自知打不过石悍,狠狠瞪了他几眼便跑了,石悍留在原地,耸耸肩,继续练拳了。 *** 晓得荒宅那块地是太后娘家之后,怀王便让郑飞用了个假的富商身份买下了荒宅并着手开始休整,又让郑飞去和悦家茶楼的老板协商买下茶楼,但悦家茶楼生意素来不错,老板并不会轻易答应,怀王也不急,只想先弄清楚为什么左姝静和秦艳艳会相约在此,还在裴则忌日那天见面。 最重要的是,左姝静怎么会晓得裴则忌日是哪天? 若说左姝静晓得自己的事情,还可能是因为自己到底和左姝静岁数没差太多,且他也算是颇有些名望,那么裴则除了当朝太后兄长这个身份之外,还真没什么让人能记住的地方。就连怀王自己都不晓得裴则忌日是哪一天,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两个人怎么会有牵扯呢? 同时怀王也让人去扶香园开始查秦艳艳的来历。 至于怀王自己,则带着章盾入宫了一趟,慧贵妃让他入宫,皇上也应允了,恰好怀王本就打算入宫一趟,便立刻赶去了。 因为那日听郑飞的描述,他发现和罗义私通的女子,似乎不是别人,而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姑姑琉璃。 怀王进了后宫,便先去了慧贵妃的霞恩殿,给慧贵妃请了安,慧贵妃坐在屏风内,轻轻地打了个哈欠,道:“张朔,你先退下。” 张朔是慧贵妃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如今是内侍省内常侍,官拜五品,然而毕竟如今大闵开国不过七八年,今上登基更只有五年,后宫中人数不多,平日后妃生日或是晋封后妃也一切从简,内侍省犹如虚设,张朔顶着个虚职,实际上还是跟在慧贵妃身边伺候着的时间居多。 慧贵妃连张朔也给打发了,可见这次要讨论的事情颇为严重,怀王递了个眼神给章盾,章盾意会地也走了,霞恩殿大殿内便只剩下慧贵妃和怀王母子二人。 慧贵妃倒是没有直接切入主题,而是道:“你那王妃可还老实?” 怀王心想她昨天还半夜偷溜,但面上仍道:“嗯。” “我见她和太子妃也不怎么热络的样子。”慧贵妃奇道,“先前还听说她们二人姐妹情深,看来也不过如此。这也好,免得不知好歹处处限着你。” 怀王又应了声:“母妃找儿臣来,该不会只是要问王妃的事情吧?” 慧贵妃轻笑一声:“怎么,听不惯娘说她了?难道娘说的不对?她现在肯乖一些,肯依顺于你,不搞小心思,娘也不会为难她,说两句都不让了?” “倒不是。”怀王平静地说,“只是见母妃将张朔都支开了,猜得是有什么大事儿,是不是……和株洲的事情有关系?” 慧贵妃“嗯”了一声,沉默半响,道:“皇上昨个儿晚上在我这里用的晚膳,结果刚吃完就来了急报,皇上便走了,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脸色也不大好……我便问了皇上,皇上说是赵家那些不安分的东西又开始闹了,具体怎么的,我也不晓得,也没有多问,只知道皇上要让付将军去那儿。” 怀王点点头:“父皇让母妃跟儿臣说这事儿,让我别记挂着?” 慧贵妃一笑,道:“兴儿真是聪明,这件事娘都不晓得怎么开口才好。皇上也只是念你新婚,不宜出征,再者付将军年岁已高却宝刀未老,皇上有意让他去一次之后便要让他好好休息了。赵家那几个,反正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犯不着你大老远跑去。” 怀王十分平静地道:“儿臣都晓得,其实阿娘不必特意喊儿臣来说这事儿的。” 他今早就晓得了付伟志要去株州的事情,更早他也就猜到了□□分,还跟周俊佑说过。 只是算一算王茂德和高长义也该到了株州附近,按理来说高长义应会很老实地直接先飞鸽传书一封简略的短笺报个平安或说说情况,但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可见高长义那儿连飞鸽传书也发不过来。 怀王对高长义还是很有信心的,相信他必然不会有什么事儿,但这绝对非同寻常,弄的怀王有些担心株州事宜,并以为等今上晓得了株州的变故,会改变决定。 然而没想到皇上最终还是采用了原定的计划,这在怀王意料之内,却终究让他有些无奈,皇上的猜忌,实在太大太大,大到不敢再让他有哪怕一丁点的功劳。   ☆、第22章 排斥 不止如此,皇上还暗示慧贵妃让她将怀王叫来宫内先给怀王说了一通免得怀王心有芥蒂,真是…… 怀王早就能猜到,慧贵妃忽然召自己入宫,皇上又批准的那么快,定然本就是皇上的旨意,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有点其他的期待的,可来了之后,他的猜测一一印证,可见皇上对他的猜忌,这一两年内,并没有因为他的沉寂而有一丁点的消减啊。 慧贵妃叹了口气,道:“你以为娘想跟你说这些事儿?你们朝堂政事,我这个妇人是不想干涉的,那些打打杀杀,娘更是不想知道。可……哎,兴儿,你心里若有不痛快,只管跟娘说就是了,如今也没有其他人在,娘听过就忘,你也免得憋的太难过。” 怀王摇摇头,平和地说:“儿臣并无任何不快。” 慧贵妃看着他,心里十分难受:“也罢,你从小就是极懂事的……” 她沉默片刻,道:“对了,嘉韵和董觅大吵了一架,便嚷嚷着要带着儿子离开董家,董觅不敢拦她,托了张朔给我说这件事,我寻思着让嘉韵先带着董思年去你府上住着,你看怎么样?” 刘嘉韵是慧贵妃的亲妹妹,丈夫是户部尚书董觅,刘嘉韵性格比慧贵妃还要泼辣些,又仗着自己是贵妃的亲妹妹,颇有点跋扈,偏偏董觅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两人如今儿子都十三了,依然每天吵的天翻地覆,每年里刘嘉韵都少不得要回离家出走,偏生刘嘉韵又和亲哥哥有些不合,不便回娘家,后来怀王在外面有了单独府邸,便会跑去怀王那儿小住几日,等着董觅上门哄自己才回去。 怀王想到自己那个脾气暴躁的阿姨,稍微有些头疼,又想到家中那个不大安分的王妃,便点了点头:“嗯,我把东苑里的侯竹堂让下人整理一下。” 慧贵妃道:“那我一会儿让张朔去告诉嘉韵,他们大概今晚便去你府上。” 怀王点头,又道:“说起来……母妃,您这段日子可有见过太后娘娘?” 慧贵妃奇道:“太后娘娘?她不是染了风寒么,琉璃每天忙前忙后的,也不让我们见呢,上一回见太后,还是给你赐婚的前一日,怎么了?” 怀王说:“只是觉得奇怪。按琉璃的说法,太后感染风寒已有十日左右,怎么丝毫不见好,太后更完全不能见人?” 慧贵妃一愣,道:“这也是……不过皇后都没管这件事儿,我又何必蹚浑水。你也别管了。” 怀王口头上应了,实则出了霞恩殿便直接转身去了清净殿,而这一回,他刚好碰见琉璃从清净殿里出来,见了怀王,琉璃一愣,赶紧行了礼,怀王点点头,道:“太后娘娘病还没好么?” 琉璃道:“还,还没有呢。” 怀王道:“怎的这么久了都未好?请过太医了没有?” “请过了……” “请的是哪位太医?”怀王皱眉。 琉璃垂眸:“是罗太医,太后一向是由他看病的呢。” 怀王心里一声冷笑。 这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 太后病一直不好,只怕和琉璃和罗义也有关系——太医毕竟不能随意在后宫内走动,而琉璃作为太后身边的姑姑,自然也很难出宫,眼下太后生病了,罗义能常来清净殿,对琉璃和罗义来说自然都是极好的。 大概为了能让彼此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罗义才故意耽搁着不给太后好好治疗。 怀王心里对罗义和琉璃都极为厌恶,然而现在毫无证据,他也不想打草惊蛇。 怀王现在若要硬闯清净殿也是完全可以的,然而他自然不会这么做,毕竟这件事毫无理由,传到皇上耳内,就是他才从慧贵妃那儿晓得皇上派付将军去株州就立刻来清净殿闹事了……太后自然是不会怪罪他的,就怕到时候有心人编排他,反而让太后也难做了。 故而怀王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依然平和地道:“无论太后病好没有,我也该看看太后,怀王妃嫁进来已有好几日了,心心念念要见太后呢。” 琉璃结巴道:“今日实在不方便,太后还在做药浴呢,王爷过几日再来吧。” 怀王故而只应下,道:“那么我明早带王妃来吧。” 琉璃迟疑道:“太后娘娘今日做了药浴,明日定然会很迟才起来……” “那便后日。”怀王道。 琉璃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借口了,只能先应下,想着一会儿告诉皇后,让皇后去皇上那儿做点工作,好让皇上不得允许怀王入后宫才是。 怀王终于定下见太后的日期,满意地点点头,结果转身就看见光禄寺太常卿虞不苏带着两队人马经过,看见怀王,虞不苏眼皮一跳,立刻停下脚步,行了个礼:“怀王殿下。” 琉璃见状,立刻说了句自己要回去伺候太后,转身便跑了。 怀王对虞不苏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此人哥哥是之前高宗身边极为信任的天师,也是因为虞不刑,才导致高宗将年幼的裴冬净纳入后宫——因着这一层关系,本就不大相信鬼神之说的怀王对虞不苏兄弟更是毫无好感。 何况,虞不刑若真是能通晓阴阳的高人,怎么会连自己的死期都算不到,生生在高宗亲征时死亡呢? 故而怀王对虞不苏的印象,只停留在“一个靠着神棍哥哥爬到太常卿位置的小神棍”这个层面而已,平日里上朝,怀王远在前面,他在后面,两人也毫无交集。 不过,怀王是晓得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的,也记得周俊佑说过他“和文武百官关系没有不好的”,此前自己本还打算让周俊佑请虞不苏去问罗义太后的事情,还好后头阴差阳错,发现了罗义和琉璃私通之事,不然只怕要被罗义诓骗。 虞不苏身为光禄寺太常卿,又有算卦观相的本事,加上一张巧嘴,故而颇得皇上赏识,这次来了后宫,定然是要准备送行大典——马上付将军要出行,皇上少不得要举行送行大典,后妃们也得有所表示,这都是光禄寺和内侍省要一同负责的事情。 怀王不咸不淡地道:“嗯。虞大人。” 虞不苏却是一副莫名热络的模样:“怀王殿下来拜见太后娘娘吗?见着了吗?” 怀王冷淡地道:“没有,怎么?” 虞不苏道:“没什么,之前在宫宴上偶见太后娘娘端庄仪态,微臣十分敬佩,前些天听罗太医说太后染了风寒,微臣十分担忧,见怀王殿下您来了,也就……顺道问问您,顺道问问,哈哈。” 怀王并不喜欢听别的男子夸太后模样,即便这明显只是拍马屁的说辞。 故而他只冷淡道:“未见着。” 虞不苏道:“那便是病还没好了,哎呀,希望天后娘娘凤体安康——” “虞大人不是可知古今测来日么?”怀王道,“怎么不算算太后娘娘何日可痊愈?” 虞不苏讪笑道:“王爷这话说的,微臣微末之技,哪能算的那么确切,不过……难道王爷您也信这日月星辰衍算之术?” 怀王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本王驰骋沙场之际,可从未有人提前告诉本王这一趟是生或死。” 说罢,微微颔首,便转身趾高气昂地走了。 这分明是说他丝毫也不信这些,还稍微讽刺了一下虞不苏哥哥的死。 这还不是鬼神之说呢,怀王就如此排斥……虞不苏默默擦了擦额头一滴汗,心想,太后娘娘啊,您自求多福吧,千万别被怀王发现啊,不然指不准要将你放到木柴之上,用火烧了…… 怀王回府后,便晓得刘嘉韵大概是晚膳后来,而刘嘉韵不止脾气大,嘴巴也挺碎的,他想了想,吩咐章盾:“今夜我在王妃那儿过夜,光晖堂这儿今天便不用太细致地打扫了。”   ☆、第23章 姨母 没一会儿,郑飞也带了秦艳艳的消息回来——郑飞去了扶香园问秦艳艳的事情,却得知秦艳艳因为老家母亲重病所以走了,秦艳艳此前和扶香园的契约中,秦艳艳本身就几乎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离开,故而这一回扶香园老鸨并未拦她。而再问秦艳艳老家是哪儿,老鸨则表示不知道。 也就是说,秦艳艳就这样消失了。 怀王好笑不已,却也没再让郑飞深入追究,先回了怀王府,让下人将侯竹堂给收拾仔细打扫了一下,等着刘嘉韵母子两人入住,这两人大抵会在晚膳后来,故而晚膳依然是怀王和怀王妃二人的分量,有凤凰鱼肚,荷包蟹肉,姜汁扁豆 ,佛手金卷 ,燕影金蔬和几道开胃小菜,左姝静上了桌,想了想,先替怀王用公筷夹了菜,而后道:“王爷怎么忽然想着让我跟章先生学管账了?” 怀王看了她一眼:“不想学?” “那倒不是。”左姝静赶紧摇头,自己半夜溜出去,怀王不惩罚她,反而让她管账,她是十分开心的,至少证明怀王在试着相信她,“只是不晓得王爷怎么忽然这么决定。” 怀王道:“你是王妃,总得学着管账的。以前府内没有人可胜任,章盾每天跟着我,还得管理府内账务,现在你来了,自然要替他分担。” 哦,敢情这是“不用白不用”的意思么…… 左姝静点点头,吃了一口菜,怀王说:“晚一些母妃的亲妹妹要来。” 左姝静一愣,想了一下,道:“董夫人?” 怀王有些意外她连这个都晓得,瞥了她一眼,点点头。 左姝静说:“董夫人怎么忽然要来,要来用膳吗?可我们怎么都先开筷了……” 怀王冷静地看着左姝静一派忙乱,而后才不急不缓地说:“不来用晚膳,来小住,应该还会带着思年来。” 左姝静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刘嘉韵要来常住,但见怀王没有要说的意思,便也只能道:“我晓得了……不过,思年是……?” “董思年,姨母和董尚书的孩子。” 左姝静反应过来,点点头,顿时觉得颇有点压力,这怀王的姨母和表弟要来,自己作为怀王府主母自然是要出力照顾的,问题是来的毫无准备,她也真是十分地头疼…… 吃过晚膳,左姝静去了侯竹堂,怀王府内几个大的堂子便是蕴瑞堂,侯竹堂,千孜堂等,这三个堂都在东苑,其中左姝静睡的就是蕴瑞堂,蕴瑞堂内自有内书房,但怀王从来不在蕴瑞堂多待,爱在外书房及和书房相通的光晖堂处理事情和睡觉,两人之间除了用膳,几乎是没什么见面机会的。 侯竹堂平日里虽然没什么人住,但依然也有下人每日打扫擦洗,故而收拾的很快也很干净,左姝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见侯竹堂内两个房间都打扫的极好,大一些的房间装扮的略微豪华,据说是刘嘉韵的喜好,小一些的旁边就是侯竹堂内的小书房,据说是刘嘉韵一直催着董思年考科举,董思年每日都在勤勉念书的缘故。 这些都是怀王亲自吩咐下去的,可见怀王十分心细,左姝静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差漏,正松了口气,外面就传来通报说是董夫人和年哥儿来了,左姝静赶紧跟着出去,便见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停在了院内,后头还跟着一辆稍微朴素一些的马车。朴素马车内下来的的是两个带着包裹的奴婢,那两个奴婢将包裹给了怀王府内的下人,然后走到豪华的马车附近,伸手接了车内人下来。 下来的是个极为美艳,与慧贵妃有几分相似的美妇人,她下来后,直接将车内的董思年给一把带下来,而后婀娜多姿地走到怀王和左姝静面前,道:“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董思年一脸憋屈地站在一旁,刘嘉韵丝毫不客气,一手拍中董思年后脑勺:“怎么不晓得行礼?!平日教你那些都喂狗了?!” 左姝静吓了一大跳,真的很想说,喂,我们还没说免礼你就直接站起来打孩子真的好吗? 怀王倒是很习惯的样子,道:“行了,姨母不必多礼,也别骂年哥儿了。” 董思年这才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怀王,道:“表哥……” 然后瞥了一眼左姝静,道:“表嫂。” 左姝静笑了笑,道:“姨母,年哥儿。” 刘嘉韵的眼神在左姝静身上扫了一圈,那打量的眼神像极了慧贵妃,不过到底她只是个尚书夫人,面上还是做了些礼数的,故而微微一笑道:“王妃年轻可人,王爷真是好福气。” 怀王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一边带着刘嘉韵往侯竹堂走:“给您和年哥儿安排的还是侯竹堂,去年你们也住过的。” 刘嘉韵点点头:“嗯。” 到了侯竹堂,怀王先让下人带着年哥儿去吃点点心,一边道:“这一回,要和董大人吵多久?” 左姝静在旁边站着,心想,原来是和董尚书吵架了…… 刘嘉韵却是黑了脸,说:“这一回可不比以前,我要与他和离!” 怀王一愣,好笑道:“姨母可不要冲动。” “我可不是冲动。”刘嘉韵道,“那人平日里和我吵吵闹闹也就算了,这一次竟然去青楼!” 怀王挑了挑眉:“青楼?可依我所见,董尚书倒不是那样的人。” 刘嘉韵冷哼一声,道:“我亲眼见他走进那什么扶香园,还能有假?!他自己也承认了,说是去看什么秦艳艳,又说人家只是卖艺不卖身,真当我是三岁孩童了?!” 左姝静:“……” 怀王看了一眼左姝静,恰逢董思年回来了,这话题便算是到此为止了,怀王也没再多问,点了几个贴心的下人伺候刘嘉韵母子,便领着左姝静走了。 左姝静尴尬地跟着怀王,怀王却是颇有些好笑,道:“你还真是请了个很不得了的人。谁都晓得董尚书家有河东狮故而董尚书最不沾那些花天酒地之事,却为了个秦艳艳跟我姨母吵了一架……” 左姝静只能低头道:“臣妾晓得错了。” 其实她当真是非常憋屈,怎么户部尚书和尚书夫人吵架她也要道歉呢…… 怀王没有理她,却是一路走近了蕴瑞堂,左姝静微微愣了愣,道:“王爷怎么来了蕴瑞堂?” 怀王稀奇道:“本王不能来?” 左姝静道:“当然不是,只是这个时候王爷一般都是要去光晖堂的……” 怀王道:“姨母就住在东苑,若见我没与你同房,必然会跟母妃说这件事,到时候平白让母妃忧虑。” 左姝静惊愕地看着怀王,蕴瑞堂虽然最大,却本身就是给主人睡的,因而不像其他堂有房间鳞次,只有单独的一间卧室,其他大书房小厨房倒是一应俱全。 也就是说,怀王这意思是,两人今夜怕是要同塌而眠了。 左姝静僵了片刻,想到作为妻子,陪怀王睡觉本就是本分,何况怀王定然不会碰自己,心里稍微释然了一些。 然而打心底来说,她还是觉得尴尬的。 虽然相处这些天她已不怎么觉得怀王是自己的孙子了,但不管怎么说,要和怀王同塌,总归是别扭的。 怀王进了蕴瑞堂,碧云自然是很有几分伤心的,但她现在心如死灰,加之也大概能猜到怀王来蕴瑞堂的原因,面上便没有什么反应,倒是珠儿,兴奋的不得了,只觉得自家小姐终于是可以伺候王爷了。 怀王先去了书房,左姝静心里忐忑,便去了浴堂梳洗,而后换了绸缎白色中衣,蹑手蹑脚地踏回了房间,躺进床上合上眼睛。 左姝静这是十分鸵鸟的想法,觉得只要自己尽快睡着,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其后无论是怀王要看书到天明,还是也很快梳洗睡觉,都与自己毫无关系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左姝静今天断断续续睡到了中午,下午看了会儿书还小小地打了个瞌睡,眼下反而是没什么睡意。何况她心里忐忑不安,更是难以心平气和地快速入睡。 她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怀王已从书房出来去了浴堂,她听见声音,只觉得事情不大好,更加想要睡着。然而睡眠本就是个很磨人的东西,不能睡的时候,总是困的不得了,而想要尽快入睡时,却总会反而难以入睡。 左姝静后脑勺微微发疼,精神却依然无比地好,又过了不知多久,怀王也从浴堂里出来,脚步声沉稳,却让左姝静太阳穴突突地疼,碧云跟着过来,轻声道:“王爷,奴婢替您更衣吧。” 怀王瞥了一眼左姝静,见她躺在床上里侧,紧贴着床壁,整个人几乎要缩作一团了,虽然双眼紧紧闭着,然而睫毛却是剧烈地颤抖着,显然完全没有睡着,而距离她开始回房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于是他道:“不必了,让王妃来就是。” 碧云愣了愣,道:“可是王妃殿下已经睡了……” 怀王道:“没事儿,你先下去。” 碧云只好抿着唇退下了。 怀王悠闲地在床沿坐下,而只是这个轻微的动作,就让床内侧的左姝静微微一抖。 怀王看着她,抱臂道:“别装睡了。”   ☆、第24章 同塌 左姝静只好慢慢睁开了眼睛,而后翻转了身子,无奈地看着怀王。怀王冷淡地道:“既然没睡,便来替我更衣。” 左姝静只好跪坐起来,怀王张开手,一副等着她伺候的模样,左姝静丧气地道:“王爷以前的更衣女婢是谁?” 怀王道:“碧云。” “那王爷方才怎么不让她更衣呢……”左姝静道。 “有王妃了,就不必让碧云动手了。”怀王理所当然地道。 左姝静这才想起自己白工的身份,无奈地替怀王解了外袍,好在怀王沐浴之后穿的就是中衣加一个外袍,不然若是还要替他脱光了再换上中衣,左姝静必是要别扭死的。 怀王穿着中衣,对左姝静扬了扬下巴,左姝静意会地缩回了床的内侧,怀王吹熄了床边两盏烛火,也跟着躺进床内。 这委实是左姝静第一次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子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一床被子。 这张床并不小,然而怀王体格也并不小,即便已经有两年没有出征,但他依然每日练武打拳,身材高大,浑身都蕴藏着一股压抑着却时时刻刻可能爆发出的冲劲,以前左姝静从未发现,嫁给他之后,渐渐能感受到了这股子力量,但也没有这样贴近感受的多。 怀王是练武之人天生体热,而左姝静之前是裴冬净的时候就十分畏寒,到了左姝静这个身子上,依然怕冷,每晚都会让珠儿先在被窝里塞上温热的刻花镂空铁球先暖被子然后再躺进去,身上再压两层厚厚的被子,今天怀王忽然来了,珠儿虽然倒是放了铁球,但却不好再给她加被子——毕竟看怀王那样子,可不像是这三月天气逐渐转暖的时候还要盖那么多被子的人。 而左姝静现在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因此格外能感受到从怀王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的暖意,这让她格外不自在。 左姝静强装镇定地翻了个身以背对着怀王,这时候却忽然听得怀王悠哉道:“后日早上,你陪我入宫一趟,去见太后。” 左姝静没料到自己一直在考虑的事情怀王一句话就解决了,直接转过身惊喜道:“真的?!” 这一转身她才发现自己和怀王离得有些近了。 怀王倒是很冷静,他平躺着,双手搭在腹部,双腿笔直地并着,躺着也跟站着似的:“嗯。” 左姝静往后缩了缩,道:“太后娘娘的病好了?” “还没有。”怀王道,“但应是可以接见人的。” 左姝静又是喜悦又是不安,喜悦的是终于可以揭穿琉璃等人的阴谋了,不安的则是万一宫内那个自己没死怎么办?即便虞不苏说过宫内的裴冬净是早已死了的,可,虞不苏这半吊子的神棍说的话,似乎并不能全信…… 左姝静表情变来变去的,好在此时一片漆黑,怀王也瞧不清她的表情,但依稀能见她眼睛微微闪烁,少女的眸光亮的吓人,怀王道:“所以……你为什么知道裴则的忌日?” 那眸光忽地灭了,而后传来左姝静虚假的呼吸声,仿佛已经熟睡了一般。 怀王也不客气,伸手直接掐了她的鼻子捂了她的嘴,左姝静顿时无法呼吸,有种要被怀王弄死的错觉,怀王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围住了她。左姝静手脚胡乱地动了几下以示挣扎,怀王才松了手,但也没有躺下,只以右手手肘压着床铺,手掌撑着脑袋,半俯着身子一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倒是睡的很快。” 左姝静说:“嗯?刚刚很困,似乎的确一下就睡着了……哎呀哎呀,王爷您别再捏我鼻子了……” 左姝静见怀王又伸手过来,只得捂住了口鼻,委委屈屈地道:“臣妾不晓得王爷在说什么,什么裴则的忌日?” 她想,怀王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和裴则是什么关系的…… 然后她想起来一件事儿,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似乎忘记检查金条在不在自己身上了。 接着她听见怀王说:“那金条是谁给你的?” 左姝静内心暗叫不好,咽了口口水,道:“王爷在说什么金条?” 怀王道:“你的金条,落在那荒宅里了。那荒宅此前是裴家老宅,昨日是裴则忌日……” 左姝静心想怀王也没证据说那金条是自己的,正要开口继续装傻,怀王又道:“你知道吗,昨夜那金吾卫还正好瞧见了,说是你挣扎之中把那金条落了出来,他亲眼看见了,本打算将你逮捕后再捡起金条却不料本王闯入……” 左姝静心里一颤,只觉得要不要这么巧?! 然而若怀王是在诓她呢?! 左姝静只能硬着头皮赌这一个可能:“王爷,臣妾的确不知道什么金条,与秦艳艳相约是之前的事情了,是,是我归宁那日,母亲晓得王爷并不宠爱臣妾所以母亲身边的丫头出了这么个主意,时间和地点都是她们约好的,我只管去就是了。真的不晓得什么金条……” 左姝静如此嘴硬,怀王眯了眯眼,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秦艳艳去哪儿了?” 左姝静捂着鼻子和嘴巴,茫然地看着怀王。 什么秦艳艳去哪儿了…… 怀王见她目光茫然不似作伪,便道:“秦艳艳离开扶香园了。” 左姝静心想,大概是虞不苏让她走的,免得被怀王追查出什么,这个虞不苏,心思还是很细致的。 但她依然只能装傻地道:“臣妾不晓得这件事呀……臣妾不是说了么,从头到尾,臣妾和秦艳艳姑娘都不熟悉,唯一说过的话,也是当着您的面说的那句。” 怀王冷冷地看着她,也不知道信了没,却换了话题:“说回来,秦艳艳走之前拉着你说教你个秘诀是什么?” 左姝静一边为怀王果然不能确定金条是她的而松了口气,一面又为怀王这个问题十分头疼,她犹豫了好一会儿,道:“也没什么,就是说对着丈夫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体贴。” 怀王哼了一声,道:“那我也教你一个秘诀。” 左姝静好奇地看着怀王,心想他还会驭男之术? 怀王却道:“对着丈夫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体贴,而是老实。” 左姝静沉默了。 老实讲,左姝静并没有什么身为怀王的妻子的自觉,也还是很难时刻有“怀王是自己的丈夫”的认知。 不过既然怀王这么说了,左姝静也觉得有道理,她想,两日后到底会看到什么呢?若能得到裴冬净的死讯,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告诉怀王自己就是裴冬净?只是怀王不知道信不信鬼神之说……她要不要试探一下? 于是左姝静守着说:“王爷,其实我以前看过一个话本子,上面说有一户人家的女儿莫名死亡,第二天,却在另一户人家的女儿身上醒来,臣妾觉得十分离奇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当真有这样的事情。” 怀王道:“借尸还魂?” 他竟然知道? 左姝静立刻点头:“是的,所以王爷您觉得……” 怀王却是不期然地想到了今早拉着他叨叨絮絮的某神棍。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信那神神叨叨的事情? 怀王皱了皱眉头,道:“话本子随便看看也就罢了,怎可以当真?神神叨叨的,想什么呢?” 左姝静:“……王,王爷说的是。” 怀王闭上眼睛,也懒得再多说,道:“有这些时间,以后多跟着章盾学账本。” 左姝静道:“臣妾晓得了,王爷您明早还要上朝呢,早些睡吧……” 怀王也不再说什么了,翻身平躺下,极为端正地渐渐入睡了,左姝静躺在床上,心里真是万般无奈,她轻轻咬住被角,只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问——其实她早该晓得怀王不信这些,甚至是厌恶这些鬼神之说的。 这样该如何坦白呢?说了指不定要被怀王怀疑是什么鬼祟抓起来审问呢,哎。 见怀王呼吸平稳,左姝静心里虽然不好受,但也安心了一些,终于逐渐睡去。 然而这一觉她睡的并不安稳,左姝静难得地做了个梦,梦里她穿着薄衫赤着脚被丢入了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全身冷的发抖,终于感觉前方有热气,她慢慢走近,却是流动着的熔浆,左姝静吓了一大跳,转身想走,却反而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进去,熔浆烫的她连连挣扎,她抬头一看,怀王不知何时出现在冰上,却并不拉她,反而冷眼以待。 于是怀王就是被左姝静这样弄醒的——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不断往自己这边靠,还不断轻轻吸鼻子,乍然醒来时看到这个场面,怀王还真微微被惊了一下。 然后他伸手捏住左姝静的鼻子,想让她醒来,然而左姝静被捏住鼻子,却并未立刻醒来,而是轻声说了句什么,怀王凑近听了,却听见左姝静带着鼻音在喊王爷。 怀王一时心软松了手,那脑袋又凑了过来,怀王最终只好一手抵着左姝静的脸右边的脸颊,一边放松逐渐入睡。 第二天左姝静醒来时,怀王已经去上朝了,然而她照镜时,却发现自己右脸微微地有个巴掌印一般的红痕。 呃? 左姝静迟疑地想,难道昨晚怀王趁她睡着了还偷偷扇了她?不至于吧……   ☆、第25章 25、 左姝静梳洗后本打算直接在蕴瑞堂用早膳的,但想起刘嘉韵和董思年尚在,她便让下人在大厅准备好早膳,又差人去喊刘嘉韵和董思年早起用膳。 结果刘嘉韵倒是来了,董思年却没来,刘嘉韵先给左姝静行了个礼,而后看着一桌早膳顿了顿,道:“王妃真是浪费了,年哥儿每日清晨最迟寅时末便要起来,我这当娘的也少不得陪着他一同早起,早起后,我们便让下人去准备早膳了,本想叫您,但碧云说您还未起来,我们只好现在侯竹堂自个儿吃了……” 左姝静愣了愣。 她一般都是辰时中刻起来,就这,也已经是她嫁入怀王府之后努力的成果了,毕竟以前在清净殿,平日没人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自己想要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像这种乍暖还寒时候,少不得睡到巳时初刻呢…… 但作为新妇,的确本该卯时末之前起来,而作为怀王妃,她更该在怀王早朝的时候就起来。 果然,接着刘嘉韵就道:“王爷也真是对王妃很体贴,按理来说,王爷起床早朝定然是要吵着王妃的,王爷却很小心呢,也并不要求王妃一同起来伺候王爷。” 左姝静虽然心底尴尬,但面上却不想露怯,只道:“是啊,王爷对我的确是很体贴,我晚上容易惊醒,白天难免会晚起一些,王爷从来不喊醒我。不过,年哥儿若是每日都要早起,那你们以后便都在侯竹堂用早膳吧,我起来了一个人在蕴瑞堂用早膳也就是了。” 刘嘉韵不轻不重地笑了笑,道:“嗯。” 左姝静僵笑着看着刘嘉韵款款离开,自己没什么胃口地吃了点东西,章盾便让碧云通报,问左姝静是否有时间去学习管账,左姝静闲的不得了,自然答应了。 怀王府内管账的人自然不止章盾一个,各有分支,章盾如今已有三十多将近四十岁,据说孩子都挺大了,但因着是个文人,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倒也不显老,他先给左姝静介绍了一遍府内各个分支账目,如同左姝静所料,都是明面上的账目。 她并不是怀疑怀王私底下会做什么,但时至今日,若她还傻傻地认为怀王会什么准备都没有,那她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今上猜忌,太子算计,怀王的周围阴云密布,他不可能会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左姝静想了想总觉得颇为无奈,也不知道怀王那条退路里,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而此刻左姝静所想着的怀王,刚在朝堂上听着今上派人出征株州讨伐逆贼赵乾坤和其贼党,付老将军自然是主将,副将则是宁妃哥哥的独子宗阳德。 这个决定让不少人有些吃惊。 宁妃哥哥宗英光本身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妹妹还算得宠,每天在老家作威作福,妻妾成群,然而那么多妻妾却只生下了一个男娃,便是宗阳德。 宗阳德很好地继承了自己父亲的一切劣性,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后来靠着萌荫勉强当了小官而后又靠着塞钱一路往上爬,之前也跟过一次怀王打仗,打的也正是赵家人。 前朝失其鹿而群雄逐鹿时,赵家老大是第一个造反的亲王,他地处偏西南的株州,周围尽是崇山峻岭,易守难攻,小小的株州中俨然自成一派,而赵家老大更因为还算得民心,名声不错,迅速占领了株州附近的几个州,而后第一个自立为王。 其后战乱亦多在北方,大家都想先把几个粮仓据点给占了保险,没人会随意去碰赵家那块硬骨头,后来直到高宗入主长安,才动了将赵家打下来的心思,可惜高宗在世时,并没有成功,后来高宗在和塔达对战时身亡,怀王孤身入塔达,击退塔达立下大功,一年多后,便被寄予重任去拿下赵家的地盘。 而怀王不辱使命,花了半年以围城和细作扰乱军心的方式拿下了赵家的都城,生擒赵家老大,并将他就地斩首,而却将主动投降的某赵家将领以最优厚的方式招待他,这样一来,附近本还打算死守的将领自然也纷纷投降,唯一剩下一个县的小将不肯开城门,他的属下竟将他暗杀而后献上他的人头给予怀王。 怀王的反应则是,将那小将的头和尸身一块儿厚葬,并打了那几个小将的亲卫各一百大板。 怀王说,忠义之士让人敬佩,而连如此忠义的将领都可以轻易背叛,并以斩首这种方式侮辱对方身体的人,实在为人不齿,他非但不会重用,更是瞧不起。 怀王就这样以赏罚兼施的手法为自己立下了很好的名声,中间自然也有大大小小的战争,最要命的是,还是有很多人依然不敢信任大闵朝廷,赵家的人想谋反轻而易举,因此怀王不得不留在那附近,不断平定,直到一年后,怀王正式拿下赵家所有领地,并让原本心里极为排斥的百姓终于接受大闵。 功成身退的怀王,依然是株州及附近地域的百姓心里的少年英才,且他们当时只知怀国公谢兴世不知太子谢康世,只以为怀王就是将来的皇帝,却也正是这样的误会,让怀王功成身退后,加官进爵,却备受猜忌,可能再也无法踏上那片土地。 当时宗阳德跟着怀王打仗,只是个六品校尉,却是干了不少荒唐事情,怀王十分瞧不上这个人,却也没什么办法,而这次,皇上竟让付将军带着宗阳德去…… 怀王不用想也大概能猜到是宁妃和皇后给皇上吹了什么耳边风,无非是宗阳德当年跟着怀王攻打过赵家,所以很有些经验……而皇上自然也不会知道宗阳德是怎样一个草包便同意了。 怀王头有点疼,然而他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听着皇上下了令,又说粮草前几日早已出发了,明日便举行送行大典,送付将军和宗阳德出发。 下了朝后,周俊佑向着怀王走来,随着散开的人群,周俊佑轻声问怀王:“王爷,高将军还没有给您回信吗?” 怀王摇了摇头,面色不大好看。 周俊佑也叹了口气,道:“我昨日听说,王大人那边情况不大好,是派了死士传信回来的,却不知道信件内容是如何……” 怀王面无表情道:“无论如何,父皇已经下了这样的旨意,再怎样本王也无能为力。” 周俊佑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时一个人忽然吊儿郎当地走过来,而后一副和周俊佑十分熟悉的模样将手搭在周俊佑肩膀上,道:“周大人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而后他仿佛才看见怀王的模样,连忙道:“怀王殿下。” 这人自然是的虞不苏。 怀王瞥了他一眼,面色不愉:“虞大人。” 虞不苏笑着道:“怎么怀王殿下和周大人看起来都很不开心似的。” 周俊佑似笑非笑地推开了一点虞不苏,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虞大人这样……永远活泼开朗的。” 虞不苏想了想,道:“莫不是因为株州的事情?放心放心,微臣昨日算了一卦,这,赵家余孽,此役必彻底灭亡!” 虽然他说的话,周俊佑和怀王是不大相信的,但好歹是吉利的话,怀王和周俊佑也不能直接反驳,此时皇帝身边的内监总领魏英莲忽然来了,细声细语地跟怀王耳语一阵,怀王脸色变了变,对着虞不苏和周俊佑微微颔首便跟着魏英莲走了。 周俊佑见状也想走,虞不苏却抓着周俊佑不让他离开,道:“周大人,周大人,我有一件事儿要跟你说。” 周俊佑含笑看着他,心想看你要鬼扯什么,敷衍道:“什么事?” 虞不苏道:“其实不瞒周大人说,我算过很多次,怀王前程,不可限量,并不是人臣之相……” 周俊佑脸色微变,伸手捂住虞不苏的嘴巴,道:“你胡乱说什么?!” 他也是真的急了,周俊佑官职是不如虞不苏的,平日也喊他虞大人,这下却是直接喊了“你”。 虞不苏眨巴眨巴眼睛,眉毛一挑一挑的,眉毛里的痣也跟着上下扬动,周俊佑抿着唇将他拉到无人角落,道:“大清早的,虞大人怎么就跟喝醉了的人一样?!刚刚您说的那是什么话?!” 虞不苏道:“我说的是真话……就跟当年我哥哥看出太后会成为太后一样,我也看出了怀王殿下未来的路程。” 周俊佑冷着声音道:“看你这意思,是要害的怀王殿下受天下人猜忌才满意了?!” “那自然不是。”虞不苏摆了摆食指,“我知道周大人你是怀王的人才敢说的。” “那你说这个,意图为何?”周俊佑眯了眯眼。 虞不苏道:“很简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既然已知道未来,怎能不跟着应该跟的人呢?怀王殿下如今备受猜忌,身边能用之人并不太多,而我,愿为怀王殿下出一份力……” 周俊佑看着虞不苏,似是想打量这个哪怕现在都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的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半响,他道:“虞大人想的太多了,王爷是个很安分的人,您说的话,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些。不过,若虞大人想与王爷结交,倒也没什么,只要不提那些胡话就是了……” 虞不苏立刻拍掌道:“当然当然!只是,王爷似乎不怎么喜欢我,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冷冰冰的,哎。” 周俊佑意会道:“虞大人这是想知道王爷的喜好?” 虞不苏点头如捣蒜。 周俊佑道:“王爷不喜欢不老实的人,不喜欢神神叨叨的人,不喜欢满嘴胡话的人……很不幸,虞大人,你三条全中。” 虞不苏:“……” 周俊佑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只留下虞不苏在后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左姝静跟着章盾学了一会儿账目,章盾看出她似是有些疲乏,主动提出让左姝静休息一会儿,左姝静一直坐着,腰有些酸,便也应了,带着珠儿去后院随便走走。 结果走到后院还没走两步,一个个子小小的人就冲了出来,一边躲在左姝静身边一边道:“嫂嫂,掩护我,掩护我。” 左姝静愣了愣,道:“……年哥儿?” 左姝静身后的珠儿也愣住了。 董思年偷偷躲在了假山后头,又对着左姝静比了个“嘘”的动作。 然后刘嘉韵就来了,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见了左姝静,微微一顿,道:“王妃殿下。” “呃,姨母……” “你看见了年哥儿么?”刘嘉韵皱着眉头,“那孩子真是!让他乖乖在书房看书,他竟然偷溜出来,以为我不会发现么!” 左姝静委实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当即就要把董思年给供出来,可眼角却瞥见董思年可怜巴巴地搓着手,一脸哀求,左姝静只好道:“没见着……” 刘嘉韵疑惑道:“那他能去哪儿……算了,我再找找吧,王妃你要是见着了让人跟我说一声,看我不打死这个小兔崽子……” 刘嘉韵骂骂咧咧地走了,左姝静半天才平复过来,而董思年也松了口气,窜了出来,拍着胸口道:“好险好险,要是真被娘抓住了肯定要被打个半死!” 左姝静道:“年哥儿,你,你这样不对。姨母督促你念书,也无非是希望你将来好好考个功名……” 董思年却撇了撇嘴道:“我才没兴趣,我要像表兄一样,当大将军,多威风!” 说完他又垂头丧气:“可是娘说如今是太平盛世,念书才有出路,又说若是靠着萌荫,将来走不到太高的位置上。还会被人嘲笑。” 左姝静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道:“你现在躲得过一时,难道躲得过一世?姨母一直找不着你该多担心。” 董思年说:“没事儿,一会儿表兄回来,娘不至于当着表兄的面打我。拖久了,自然也就消气了。” “你确定?”左姝静眨了眨眼睛,“刚刚我也在这儿,姨母还不是照样想揪你出来打。” 董思年撇撇嘴,看了一眼左姝静:“我都不怕你,娘怎么会怕你?” 左姝静顿时觉得这小子还真是挺欠揍的啊……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道:“年哥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 董思年又看了她一眼,道:“你为什么嫁给我表兄?” 左姝静虽然觉得跟董思年讨论这个问题很奇怪,但还是说:“太后赐婚。” 董思年长叹一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悲,可悲!为何自古有情人难成眷属?!” 左姝静哭笑不得:“年哥儿,你到底在想什么?有这感叹的功夫,还不如乖乖念书……” “哼。”董思年瞥了一眼左姝静,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珠儿,道,“嫂子你刚刚救了我一次,我也不喜欢欠人情,就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作为补偿。” 左姝静心想着小子拽拽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像怀王,一边饶有兴致道:“哦?什么天大的秘密?” “是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所以,嫂嫂你要让你的婢女先退下。”董思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可明明他才十三岁,一副小孩子的样子…… 珠儿一脸无言以对,左姝静倒是笑着让她先走远,然后道:“说吧,什么秘密?” 董思年道:“这个秘密跟表兄有关,我是觉得嫂嫂你人也不算坏,所以觉得你有点可怜,才告诉你的!” “嗯?” “表兄另有喜欢的人!”董思年道。 左姝静一脸平静:“哦,这个啊,我知道啊,怎么了?” 董思年十分震惊:“呃?” 左姝静说:“不止我知道,还有好多人知道呢,怎么了?” 董思年为了挽回局面,道:“那,那你们知道表兄喜欢谁吗?” 左姝静还真不知道这个,并且一直颇为好奇,故而道:“难道你知道?” 董思年得意地一笑,道:“我知道!但是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只知道表兄随身带着一个玉佩,那玉佩玉质粗糙,上面刻着一只很丑的鸟……” 左姝静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大放送_(:з」∠)_   ☆、第26章 26 “年哥儿,你为什么这么说?”左姝静看着董思年,道。 董思年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描述这件事,左姝静心里颇为着急,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道:“你可不要瞎说啊,王爷身份尊贵,身上多一点玉佩又有什么呢,怎么能说这和他喜欢的人有关系。” 董思年见左姝静在怀疑他,顿时就很有些不服气了,他道:“谁说的!我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发现的……!好像是冬至,表兄从宫里回来,我和阿娘还有父亲来表兄府上送冬至礼,表兄大概在宫里喝了酒,有点醉了,回来之后还一直和爹喝,最后就直接躺了。” 左姝静点点头:“嗯,然后呢?” 董思年一边回想一边说:“后来下人就扶着表兄回房间休息了,阿娘不放心让我进去看着表兄,说是表兄看起来心情不好,我这个小辈陪在旁边若他想说话了还可以陪着……我就进去了。结果进去之后,表兄翻了个身,身上就掉了一个玉佩下来。当时碧云姐姐和章盾先生都不在,我就捡起来看了。我记得那玉佩不是什么好玉佩,形状圆乎乎的很奇怪,上面的雕工也很糟糕,歪歪扭扭地刻了一只鸟,旁边好像是个笼子……” 左姝静:“……” 其实那并不是一只鸟,旁边也并不是笼子。 那是昔年左姝静的哥哥裴则还未在高宗手下谋职时,左姝静有跟着隔壁村的人学手艺,学的是雕刻之技,然而战乱年代这份技艺十分没用,左姝静学了一段时间裴则就让她跟着自己离开了,后来有一回裴则带回一块玉佩,却是未经雕琢的,且玉质很一般,本身就是个圆乎乎的玉佩。裴则便丢给左姝静,让她自己看着雕。 左姝静拿着玉佩左看右看,想起以前师父做的凤凰涅盘,便试着去雕刻了那玉佩,然而她技术实在不过关,且以前也没怎么雕过玉佩这种东西,所以雕的十分失败,凤凰变得奇形怪状,旁边浴火重生的火焰也乱七八糟的。 这样的玉佩自然是卖不出去的,裴则也没说什么,就让左姝静自己留着,左姝静后头也一直戴在自己身上,可是那玉佩在五年前便不见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遗落的,因为戴在身上有一段时间且是自己雕的,所以对玉佩颇有感情,骤然不见,还让她一顿好找。 然而她始终没找着,后来仔细回想,似是在高宗驾崩消息传来的那段时间不见的,她还沿着宫内道路仔细找了一遍,依然毫无所获。 最后左姝静也放弃了,只觉得可能被哪个宫人捡到偷偷拿去卖掉了——只是她很好奇,那样的玉佩也可以卖钱吗…… 但眼下听董思年这么说,左姝静真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 那玉佩听起来就是自己那一枚,可也并不能完全肯定。 董思年继续道:“我刚看清那玉佩的样子,表兄就忽然伸手夺过我的玉佩,神志不清地说着什么,我凑过去听,听见他说‘这是她的玉佩’,我当时没听懂,就说谁的玉佩呀,表兄笑着说,是他喜欢的人!” 左姝静想象了一下怀王醉醺醺微笑着说喜欢的模样,微微打了个颤。 但是,最让左姝静震惊的还是……怀王喜欢自己?! 可不管怎么想都十分奇怪,好端端的怀王怎么会喜欢她,喜欢宫里那个太后娘娘?!要知道,太后可是怀王的皇奶奶啊!孙子喜欢奶奶,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玉佩是什么时候到怀王手里的?怀王为什么喜欢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明明怀王对她态度极为冷淡,平日里哪怕遇上家宴也并不会多看,所以才导致左姝静曾以为怀王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却又因为怀王对自己十分有礼所以打消了这个猜测。 却原来,难道怀王那些奇怪的行为举止——对自己有礼却冷淡,知道裴冬净畏寒,还有那句“我是怕你打扰太后”……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喜欢自己? 而在怀王看来遥不可及的心上人,连“一如云在天,一如水沉海,此生此世,不可交汇”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当时她还揣测过怀王是不是断袖又或是爱上了什么非良家女,却从来没想过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左姝静无法言说自己内心的感受,只觉得仿佛晴天一道惊雷劈在了自己头上,震的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实在太荒唐也太诡异了,这就像是以前的街边的那种小摊子,摊主拿了三个瓷碗和一个圆球,圆球随意地放在任意一个瓷碗下面,然后手速飞快地换动瓷碗,最后让你猜哪一个是正确的。 往往最后的正确答案都是你绝对料想不到的那个。 大概是左姝静的表情实在太过茫然和震惊,董思年也有点被吓着了,他伸手在左姝静面前晃了晃,道:“表嫂?你,你怎么了……你开始不是说你知道表兄有喜欢的人么……” 左姝静微微回神,看着董思年,她勉强压住了自己声音的颤抖道:“年哥儿,那,王爷说了,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么?” 董思年挠了挠头,道:“我当时其实也有问他,但表兄只回了我两个字!” “什么?”左姝静瞪大了眼睛,心想该不会是太后吧! 董思年嘿然一笑:“秘密!” 左姝静着急的很,道:“年哥儿!” 董思年无辜地道:“表兄说的就是‘秘密’这两个字啊……” 左姝静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更加忐忑了,她认真地看着董思年,道:“年哥儿,我问你,这件事你至今为止的确只告诉过我,对吗?” 董思年有点被左姝静认真的模样给唬住了,点点头:“嗯,真的只告诉过你。” 左姝静轻轻点了点头,说:“你答应我,这件事只告诉我就行了,千万千万不能再告诉其他人知道吗?不然这对你表兄来说很不好,甚至会害死他,知道吗?” 董思年毕竟只有十三岁,听到“害死他”这三个字的时候就愣住了,而后他忙不迭地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说的!可是,为什么会那么严重啊?” 左姝静叹了口气:“你不要问了,你知道对你也不好。反正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我们都忘记,好不好?” 董思年眨了眨眼睛,看着她点点头,左姝静勉强勾了勾嘴角,伸出小拇指,跟董思年拉钩,结果董思年脸一垮,道:“表嫂,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左姝静只好默默收回手。 之后她便心神不宁地和董思年一起等怀王回来。董思年虽然刚刚被左姝静给吓着了,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让怀王保佑他不会被打,所以满心都是期待,而左姝静就不同了,她满脑子都在想怀王可能喜欢自己的事情,一方面想要确认,一方面又很害怕确认。 其实,也许怀王弄错了,以为那玉佩是其他什么人的这样的情况也是可能的,但……可能性的确很小,左姝静也并不想自我安慰逃避,只能不断地暗暗告诉自己,没事,你现在已经不是太后了,你可以正常地面对怀王,怀王现在也并不喜欢你这个“左姝静”,你可以问问怀王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太后,又为什么喜欢太后…… 等又过了好一会儿,怀王终于回来了,然而面色却不是很好看。 左姝静没有仔细观察,只是看着他,便觉得一阵恍惚——怀王喜欢本宫?他怎么能喜欢本宫呢?为什么? 也许是左姝静的目光太过炙热,怀王很快就感受到了,瞥了她一眼,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头,然而还不等两人说什么,董思年就扑过去了,抱着怀王的手臂道:“表兄表兄,阿娘又要揍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怀王低头看了他一眼,揉揉眉心,道:“早晨不念书跑来后院,该揍。” 董思年哀嚎连连:“表兄!!!” 怀王摇摇头,拎着他往外走,左姝静也赶紧跟着,三人走到大厅,刘嘉韵正坐在里头气呼呼地喝茶,看见董思年被拎着来了,顿时抄起鸡毛掸子就跑过来,董思年闭上眼睛,大呼了一声“我命休矣”,然而那鸡毛掸子却堪堪在他身前停住了——怀王伸手拦住了刘嘉韵,道:“姨母,年哥儿还小不懂事,不要打了。” 董思年算的倒是没错,刘嘉韵虽然显然还是愤怒的,但见怀王这么说了,也只得将鸡毛掸子丢给下人,然后伸手捏着董思年的耳朵把他从怀王那儿揪出来,道:“你这小兔崽子,每天……” “姨母,行了,先去吃饭吧。”怀王面色不愉地道。 他看起来心情的确实在不好,刘嘉韵微微愣了愣,最后还是点头瞪了一眼董思年,拉着他去一旁坐好并吩咐下人布菜,左姝静也终于在怀王一直黑着的脸,和对刘嘉韵也算不得太客气的脸色中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于是她走过去,轻声道:“王爷,怎么了?” 怀王瞥了她一眼,道:“明日不用去看太后了。” 左姝静说:“啊?为什么……” “太后跟皇上说身子不适不想见任何人,又说要替株州百姓祈福,要闭关半个月,半个月内不见任何人。”怀王面无表情地道。 左姝静心里骂了句了琉璃,但又隐约生出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刚好借此机会试探道:“不能去看太后也就不能去罢,王爷怎么看起来格外不开心呢?难道王爷还非得见太后不成?” 怀王皱了皱眉头,定定地看着左姝静,而后道:“我心情不好只是因为晓得了株州那边的情况,与太后并无干系。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要非见太后不成?” 与怀王一起这么些天,左姝静已经隐约能晓得怀王的脾性,他此刻皱眉,嘴角微微扯着的模样,并不是全然的生气,也不是质问,反倒是有一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左姝静只好叹了口气,道:“没什么,臣妾随便问问罢了……咱们去用膳吧。”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没想到是太后先知道怀王心思而不是怀王先知道左姝静=太后吧~灭哈哈哈 第二更奉上,我继续去码第三更呜呜呜我好想看奔跑吧兄弟啊!【喂 第三更大概在下午五点左右奉上,大家中间不用一直刷~ 2萌·女兆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09:26:42 谢谢-3-   ☆、第27章 左姝静心神不宁地吃过午餐,心里有了个主意。 怀王的习惯是用过午餐后便散一会儿步,而后去光晖堂小睡片刻,接着就要起来处理公事,中间时不时会出来打拳练武,有时候也会出门。 左姝静不晓得怀王今日出不出门,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今日没什么大事,会照例午睡。 她打算趁着怀王午睡之际,溜进怀王光晖堂,然后找一找怀王身上那枚玉佩,好看一看,那块玉佩是否就是她的那一块。 打定主意,左姝静便有些忐忑,她眼看着怀王去后院散步了,章盾跟在他后头汇报着些什么,左姝静便带着珠儿去了蕴瑞堂的小厨房,亲手要做百合莲子汤。 因为怕碧云在会出差错,她便让碧云先去蕴瑞堂房间内清扫房间,而碧云本是不该做这些的,所以左姝静也让她带了两个下人去,碧云全当监工,碧云现在对左姝静也没什么好忤逆的了,便应了声,带着另外两个下人走了。 然而她以前并没有什么经验,故而大部分时候,还是得要厨房里的下人帮忙,她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些活儿,又让珠儿去后院附近盯着,若见怀王殿下出来了进了光晖堂,就赶紧通知她。 等汤差不多了,珠儿也跑了回来,说是怀王殿下已经去了光晖堂。 左姝静点点头,料得怀王不会立刻睡着,便不紧不慢地继续看着汤。 珠儿小声在左姝静身边道:“王妃殿下,您终于晓得好好地讨好王爷了。奴婢之前都担心死了!” 左姝静扯了扯嘴角,道:“嗯。” 珠儿又道:“只是,王爷未免也太不体贴了,昨日才第一次与您同房,今日非但不让人给您熬汤,还要您给他熬汤……” 左姝静额头青筋一跳,伸手敲了敲珠儿的脑袋,道:“胡说什么呢,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再说这些胡话,要是被王爷或是姨母任何一个听去了,可都没有好下场。” “哦,晓得了……”珠儿揉了揉脑袋,一脸懵懂地点头,“不过啊,王爷不是中午都要午睡么,您现在熬汤,一会儿送不进去怎么办?” 左姝静撇了撇嘴,道:“那又怎么会,我好歹也是这府内的王妃。” 左姝静算着时间让下人将汤装了起来,然后用餐盘端着走去外光晖堂,一路上倒也安安稳稳的没出什么岔子,到了光晖堂内,怀王的卧房外石悍在守着门,两边另有小厮若干。 看见左姝静,石悍行了个礼:“见过王妃殿下。” 左姝静一笑,道:“石总管,我见王爷这几日颇有些心浮气躁之相,刚刚便特意亲手炖了百合莲子汤要给王爷降降火。” 石悍愣了愣,有些尴尬地道:“可是,王爷他在睡觉啊……” 左姝静垂眸,颇有些伤感地道:“我晓得,只是,王爷看起来心情不好,我不敢在王爷清醒的时候给王爷送汤,怕王爷嫌我烦……” 石悍十分茫然地抓着头,道:“这怎么会呢!王妃您一片好心,王爷怎么可能嫌您烦呢!” 左姝静依然垂着眸,摇了摇头:“石总管,和王爷相处的我,不是你。我更知道,王爷对我,是什么态度的……” 石悍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仿佛无意中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王爷家事,窘迫之余又有些困惑——依他所见,王爷明明是对王妃极好的,不然他也不会奉劝碧云不要再动那些小心思,可看王妃这个意思,她和王爷似乎关系还是不怎么样啊…… 实际上,左姝静也是看出石悍性格比较大大咧咧,颇有点憨头憨脑,所以才以这种装可怜的方法来骗石悍让自己进去。如果是章盾,那她这个方法可就行不通了。好在左姝静也算是赌对了,怀王并没有跟石悍说过太多左姝静的事情,只在左姝静刚嫁来的那几天,让石悍他们盯着点左姝静,后来也撤了这个命令,石悍眼中左姝静就是个无害的,眼下又这样楚楚可怜对着王爷一派真心,让石悍也颇为感叹。 横竖不过是送个甜汤,王爷也没说过王妃不能进去…… 于是石悍只稍微纠结了一下就点头道:“那王妃殿下您进去吧,动作轻一些,不要吵醒王爷应该就没什么。” 左姝静心里欢呼一声,面上依然黯淡,她点了点头,道:“我,我还想在王爷床边多坐一会儿,可以吗?” 石悍尴尬地道:“这个自然可以的……不过,王妃殿下,恕属下无礼,王爷在睡觉,进去的人都得检查一遍有无可以一击致命的武器在身上……我得让侍女来检查一下您。” 左姝静坦然地将百合莲子汤递给珠儿,道:“可以。” 石悍摆摆手,旁边一个侍女便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伸手碰了左姝静的衣袖和腰部还有脚,而后她低头道:“什么都没有。王妃殿下,冒犯您了。” 左姝静摇头,说:“没事儿,你们这也是为了王爷好,这很对。以后不管是谁,也都该这么做。” 她还主动将头上的一根银簪轻轻拿下来,递给珠儿,道:“这也是危险的东西,你先替我拿着。” 石悍为左姝静自证清白的行为弄的颇为感慨,道:“王妃请进吧!” 左姝静一笑,接过百合莲子汤,进了房间。 一进去依然是一张桌案和椅子,还有两排书架,怀王倒是真的很爱看书……左侧的屏风后,则就是怀王休息的地方,左姝静将百合莲子汤放在桌子上,而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怀王的外衣挂在一旁,左姝静小心地凑过去,伸手轻轻掀开床慢,看了一眼怀王,见他笔直地躺着,双手搭在腹部,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先是松了口气,而后伸手在那堆外衣中摸了一会儿,结果什么也没有。 左姝静疑惑地皱了皱眉头,转身看着熟睡的怀王,咬咬牙,轻手轻脚地要掀开怀王的被子。 然而她的手刚放在被子上,怀王就忽然睁开了眼睛,而后伸手一扯,左姝静便整个人跌在床上,怀王的手则架在她的脖子之上,稍微用力一点,她就会被怀王的手臂直接活活卡死。 左姝静瞪大了眼睛,怀王却收了手,道:“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左姝静眨了眨眼睛,磕巴地道:“臣妾,臣妾做了百合莲子汤,就想给王爷您送来……” “汤呢?”怀王冷冷地说。 左姝静赶紧指了指外面:“在外边的桌子上。” 怀王道:“既然汤已经在桌上,你还进来做什么?” 左姝静被噎了个半死,道:“臣妾想进来看看王爷睡的怎么样……” 怀王死死皱着眉头:“你到底想做什么?!本王说过很多次让安分一点,你怎么却越来越不安分了?!” 左姝静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能慌张地挪开视线——然而就这么一挪,她发现怀王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淡色的线,这样的线,通常来说都是会挂着什么东西在上面的,之前怀王的衣服层层叠叠,左姝静从未发现过,昨晚又太紧张,怀王吹了灯,她才敢看怀王,故而现在这样怀王午睡,而堂内明亮之时,她才发现。 这东西下面挂着的,该不会就是那个玉佩吧?! 左姝静瞪大了眼睛,心想反正现在也被怀王质问着,倒不如……她伸手,在怀王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就一手一边扒开了怀王的中衣领口。 于是怀王胸口那块玉佩便露了出来,而与之一同露出来的,还有怀王的……身体。 大约是因为以前他到处打仗,胸口处有一道并不特别显眼的疤痕,而除此之外,他的身体算是十分好看的,肌肉均匀地分布在小麦色的皮肤之下,此刻正因为他的呼吸而轻微起伏,因为只扯开了中衣领口,左姝静只能看见胸前的肌肉,它们并不夸张,恰到好处,然而……对于左姝静来说,这暂时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被他胸口那块玉给吸引了,那果然是有一只鸟的玉佩,上面的纹路和玉的色泽,也全然和她自己当年雕刻的那枚一模一样…… 怀王此刻也稍微有点震惊。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左姝静竟然在被发现后,直接伸手扒他衣服!他堂堂一个平远大将军,一掌就可以把这个瘦小的左姝静拍飞至八丈远,然而这样的他竟然被这样的她扒了衣服! 奇!耻!大!辱! 怀王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因为太过震惊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而最不可原谅的是,左姝静一点儿也没有少女该有的羞涩和闪躲,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膛! 怀王晓得自己身材是不错的,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允许她这样! 怀王咬着牙随手扬起被子,直接把左姝静整个人盖住了,然后将中衣合上,又随手从一旁的幔干上拿了外袍披上,怒道:“你要做什么?!” 说完之后怀王就后悔了,这口气,怎么这么像被纨绔调戏的女子说的话…… 左姝静手忙脚乱地拨开被子,咳了几声,道:“臣妾,臣妾方才看见王爷脖子上有一条不知道什么东西,以为您受伤了,就想扯开您的衣服看看……” 这就完全是胡说八道了,那绳子一看也知道怎么都和伤口不像。可左姝静实在心慌意乱,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 怀王明显不信,黑着脸道:“你倒是胆子很大,白日闯入本王卧房,掀开本王被子,扯开本王衣领,你是不是还想诱本王与你白日宣淫?!” 这个罪名有点可怕,左姝静只能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王爷,臣妾确然没有那个意思……若我有这个意思,我今夜就被天打雷劈!” 怀王一顿,怒道:“谁让你赌咒了?我真是很好奇,左家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女儿,如此大胆不说,还学会与男子一样赌咒自证……真是……” 左姝静无辜不已,她这也不是无奈之举么,见怀王脸上依然满是愤怒,她只能道:“王爷,臣妾刚刚发现,您的身上竟然挂着一块玉,只是那玉瞧起来一点儿也不好……” 怀王愣了愣,而后甩袖道:“本王爱戴什么戴什么,与你何干?!” 左姝静心想,因为那是我的东西! 面上仍是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不是,只是臣妾大概能想到,王爷为什么戴着这块玉……” 怀王心里一紧,看向左姝静,左姝静则盯着他,道:“凤凰浴火,死而复生……王爷是看中了这块玉的寓意,对吗?” 怀王面色古怪地看着左姝静。 左姝静紧张不已,心想,快说是啊!快说是啊! 这样一来,左姝静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怀王并不喜欢她,更会为怀王竟能看出这是凤凰浴火玉佩而得到被理解的愉悦感。 然而怀王却狠狠皱着眉头,说:“你在说什么?什么凤凰浴火……” 他将那玉佩拿出来一些,晃了晃,道:“仔细看着,这是囚中之鸟,幽兰泣露!” 左姝静:“……” 左姝静勉强压住嘴角的抽搐,道:“那寓意多不好啊,王爷为什么戴着这个呢……” “这本不是我的。”怀王将玉佩放回衣内,一脸正经,“是别人赠予我的。这囚中之鸟,说的正是她自己。幽兰泣露,也是她内心的感怀。” 囚中之鸟左姝静彻底幽兰泣露了,她想,本宫什么时候赠你这个了?!堂堂怀王竟让偷东西!还偷的如此理直气壮!还曲解她的玉佩含义! 她在后宫内那么清闲那么恣意,富贵至极又悠闲至极,每一天都毫无烦恼毫无忧虑,从未认为自己囚中之鸟……这怀王,这怀王!!! 作者有话要说:怀王,名谢兴世,字脑洞- - 三更完成共计1w2+,其实按三千字一章算,这差不多是四章了!我真是太棒了【自我陶醉ING 大家多留言哦=33= 明天依然早上八点更新哇咔咔! 曲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14:22:14 abuto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13:58:15   ☆、第28章 左姝静被怀王气的半死,又觉得十分荒唐,然而怀王此刻也觉得十分荒唐,毕竟玉佩也算是他隐瞒许多年的秘密了,这次却因为左姝静那莫名其妙的解读而说了出来,还好左姝静听完就一脸呆滞,想来是不会联想到太后头上去的。 怀王虎着脸,道:“你还不快出去?” 左姝静将碎发拨到耳后,道:“嗯……那臣妾先告辞了,汤还在外边,去火静心的,王爷记得喝……” 怀王冷冷淡淡地说:“你不来闹事,本王自然心平气和不上火。” “……”左姝静垂着头小步走出去了,看都不想再看怀王一眼。 出去之后,石悍见左姝静头发有些凌乱,奇怪道:“王妃殿下怎么进去了这么久?” 左姝静尴尬道:“我不小心吵醒了王爷,王爷说了我一顿……” 石悍顿时有点同情左姝静,道:“王爷不爱在睡觉的时候被人吵醒的,所以开始才提醒王妃您的。我虽未跟着王爷外出打仗过,但听高将军说,王爷以前在打仗的时候,少不得来刺客行刺什么的,那时候王爷根本无法正常睡觉,动不动就要起来。久而久之,若是直接正面吵醒王爷,据说王爷可会上手刀的!” 左姝静想到开始差点被怀王勒的喘不过气,顿时有些后怕,又想到昨夜自己跟怀王睡觉,大概也没有太安分,估计吵醒了怀王…… 她道:“我的确不知道这些,哎,以后我一定多注意一些。” 石悍道:“王妃一心为王爷,王爷总会明白王妃殿下的心思的。” 左姝静笑了笑,转身带着珠儿走了,珠儿兴奋地小声道:“殿下,怎么样怎么样?王爷开心吗?” 左姝静面无表情:“不开心。” 珠儿沉默了,半响,安慰道:“殿下不要难过,也许是因为王爷不爱喝百合莲子汤呢!” 左姝静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眼下,怀王喜欢太后的事情是可以确定了,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怀王会喜欢太后,并还将太后的形象塑造的……那么奇怪,还认为那玉佩是自己送她的……但,这件事显然眼下是无法更改的。 想当初,她对怀王知之甚少,却也凭着自己的臆测,将怀王当做一颗无害小白菜,对他十分怜惜。然而到现在,她终于晓得,怀王不是小白菜,而是一头豪猪,而这头豪猪想要拱的白菜,还是她自己! 然而仔细一想,那时候自己喊怀王入宫,给他赐婚,对于怀王来说,也应该是十分痛苦的吧。 喜欢的人,亲手指婚,让他娶另一个女子…… 可事到如今,左姝静也觉得十分痛苦,毕竟也是她亲手指的婚,最后让自己嫁给了怀王。 那么现在,她应该让怀王知道,自己就是太后吗?可是,若她告诉怀王自己就是太后,若他不信,少不得要觉得左姝静在侮辱自己的意中人,兴许要将左姝静给暴揍一顿然后休妻……而若是他相信,那也更不得了,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怀王不碰自己,不过是因为心中有人,若他晓得自己就是太后,那还得了?那还得了? 本就是摧心伤肺求而不得的苦恋,一下子对方变成了自己的妻子,怀王会做什么,左姝静想都不敢想。 左姝静头痛欲裂地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用力地叹了口气,送给怀王,也送给自己。 *** 早朝后怀王被皇上叫去,实际上是因为皇上依然心中略有些不安,所以到底选择了告诉怀王株州的情况。 王茂德让死士传出来的消息是,不止株州,还有旁边的益州,实际上都已经被暗中控制了。 这一次带头造反的人,是赵家老大的四儿子赵和,三年前他也不过十五六岁,趁乱乔装逃走了,身边跟着一队亲兵。之后他们逃到了玉坠县的乡下,每日种田,化名为钱和,说自己是因战乱而被毁了家园的北方人世,玉坠县的人并没有多想,此后便一直在玉坠县待着,而亲兵们则靠着暗中偷窃积攒财富和兵器。 整整三年的韬光养晦,终于在玉坠县县令被击杀的一刻开始爆发。 在这三年里,他们还联系了不少散落在其他地方的对赵家尤有怀念的人,让他们在赵和宣布造反的那一刻开始,假装震惊然后拥戴,做出赵家一呼百应威望犹在的假象,这三年里,在大闵的管理下的百姓生活的尚算不错,虽还不至于到清平盛世,却也算是修生养息百废俱兴。 赵和害怕这样的情况会让百姓们逐渐彻底忘记赵家,才搞了这么一出,让人觉得赵家还有很有威望还是民心所向的,而后赵和让人放出怀王已死于刺客的消息,造成了一定的震动。怀王在株州,益州,威州这原本属于赵家的三地是极有名望的,而怀王一死,他们自然会十分惊讶,再看到赵家“一呼百应”的盛状,自然觉得赵家才是天意所归了! 因此赵和势如破竹地拿下玉坠县、明县,消息传来后,皇帝立刻命令株州益州的军队立刻拿下赵家军,然而株州刺史出站,却在三日内被赵和击败,株州沦陷! 首战告捷,赵和一时名声大声,赵家更多旧部前来投奔,赵家军势不可挡,拿下了附近的益州,然而益州刺史却是个最大的罪人,他是弃了益州而逃的!他一路逃到了与益州隔着一整条长江的民洲,为了防止被逮捕,他竟然谎称赵和已被拿下,民洲刺史不知所以然,原话上报了朝廷,朝廷便也暂时以为这件事过去了,直到威州也被拿下! 原本众人都不知道情况如何,皇上才让王茂德接着节度使的名义去调查,然而王茂德晃荡到了威州,才发现威州早已沦陷,当夜便被抓了,如今生死未卜,只有一个死士逃了出来,传了消息。 赵和等人下一步一定是攻打楠州,楠州处在长江中下游,土地肥沃,粮食充足,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亦有极大的粮仓,若赵和决心推翻大闵,第一个大问题就是手下士兵们的粮食问题,而只要占了楠州,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反倒是靠着楠州粮仓供应粮食的附近其他大闵军队反而要为此头疼了。 至此,皇帝终于明白赵和不容小觑,这才让付志伟和宗阳德带着精锐去扫荡赵家军,去的便是楠州,而楠州刺史秦伟也已待命,就等着两方会和。至于那个益州刺史,早已被投入监狱,只等着秋后算账。 就这样,皇帝也不让怀王亲自去,怀王出面自证没有死效果肯定比付志伟等人说一句怀王没死来的让人安心。 怀王对此真的十分无奈,然而看着皇帝故作平静,实际却也不免有些尴尬的脸,怀王也无话可说了。 他的父亲,只是怕他夺取那个属于他哥哥的嫡长子的位置罢了。 而除此之外,他也颇为担忧跟着王茂德一同去了株州的高长义的安危,虽然他依然认为高长义不会性命之虞,但能不能平安归来实在是个问题。 接着他又听到皇上所说的太后的事情,认定是琉璃在捣鬼,然而他没有证据,甚至他也隐隐认为太后可能的确是不想见他的。 回来之后,又被左姝静扒了衣服还被她看见了玉佩……总归一句话,怀王殿下十分不快。 这份不快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怀王不大想和左姝静睡在一起了,怕她半夜又做什么,便先在房内看书,等侯竹堂的烛火灭了,他便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去了光晖堂。 左姝静见他的举动,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毕竟她现在总觉得很难面对怀王…… 然而左姝静万万没想到,第二天虞不苏竟然来了…… 怀王下了早朝之后,带了周俊佑和虞不苏回来! 这实在是很让人震惊的事情,怀王显然对虞不苏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怎么应他的话,基本上都是虞不苏在厚着脸皮对怀王说话,而周俊佑则在中间斡旋。 不过怀王倒是没留两人吃饭,周俊佑和虞不苏很快离开了,左姝静只是瞥见了虞不苏一眼,只觉得十分奇怪,但也不敢多问怕被怀王看出端倪。 但她怕虞不苏是有什么事情想传达给她,便也特意上前客套了两句,没想到虞不苏这家伙胆大极了,竟然一脸阿谀奉承地送了一根簪子出来,道:“王妃殿下真是端庄秀丽,微臣的表妹此前曾说过舒敏斋的簪子极好看,这次想着要来王府内,便特意先买了一根,希望王妃殿下喜欢。” 左姝静强笑着接了过来,道:“虞大人费心了。” 怀王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倒是没怎么特别在意,反正虞不苏也送了他东西,还送了周俊佑东西,倒当真是一派要抱他大腿的作风。 左姝静拿了簪子便回了自己的蕴瑞堂,打开盒子一看,果然是一根十分好看的簪子,而已经晓得虞不苏性格的左姝静拿着簪子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发现上边有一条细缝,轻轻一拨,簪子便打开了。 里面是一张纸条,上书:微臣会帮您,尽快让王爷相信您就是太后的。 左姝静:“…………” 她瞪大了眼睛,转身便冲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神棍坑坑坑,太后跑跑跑=。= 16409518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20:06:50 goldrhine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22 18:01:05 M.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17:54:06 谢谢大家-3-   ☆、第29章 29 几个时辰前。 送行大典,皇上在殿内亲口嘱咐了付将军和宗德阳一番,又以清酒祭天祭黄土,显是十分重视这次出兵。 太子,平王,怀王,作为皇上的三个子嗣,亦要负责送行,之后便是文武百官,之后付将军和宗德阳离开大殿,和宫外士兵汇合,在百姓的欢呼下离开京城。 全程怀王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而相对于他,太子和平王看起来要喜庆多了,仿佛不是来送行的,而是来接凯旋大将的。 也难怪,此前太子与平王便结成同盟,如今付将军是太子那边的人,宗德阳则是平王的表弟,只有怀王,孤零零的,此次出兵若胜利,他一点儿好处也捞不着,这让两人怎能不心生欢喜呢? 太子和平王永远不会忘记,昔年怀王战塔达,平赵家时,骑着高头骏马,身着八旗盔甲,手执寒星长戟的怀王是什么模样——他按辔徐行,器宇轩昂,周身盔甲和长戟映着烈日的光芒,整个人仿佛在闪闪发光。他的身后是高常义、高常忠、司马瑞阳等十余名大将,他的两侧是欢呼着的百姓。 也正是那一刻,站在高台之上看着怀王的太子,感受到了深深的畏惧。 百姓的景仰,士兵的服从,父皇的褒奖,全都是对着怀王的。 而他谢康世所独有的,不过是一个嫡长子的位置,其余的哪里,他似乎都比不过这个比自己仅仅小两岁的弟弟。 而在太子身边的平王,更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几乎一无所长。 嫉妒和恐惧,往往是最可怕的东西,那一刻的太子和平王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和嫉恨,他们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之后,便真真切切地成了同盟——压制怀王,压制怀王! 而最幸运的是,皇帝也跟他们有一样的想法,他害怕这个儿子功高盖主,更害怕他们将来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于是他给怀王加官进爵,并创了个位高权重的“平远大将军”的职位给怀王,这个大将军之名更甚与其他所有大将军,手持一半虎符,可调令十三州士兵。 然而没有另一半虎符,那些士兵并不会有任何动作,而另一半虎符,自然是在皇上手里的。 所以这实际上只是一个看似威风实则空有虚名的位置而已,怀王心里也很清楚,但他并不能有一丁点的不开心。甚至他自己的亲兵,也被皇上分派到不同的地方进行轮制,开始种田,为的就是避免他拥兵自重。 送行大典完毕后,太子面带笑意地离开,而平王更是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吊儿郎当地似乎想要讥讽怀王,但怀王转身就走了,完全没给他机会,弄的平王顿时有些拉不下脸,可又不敢强硬拉住怀王,只能气地跺脚。 怀王心情本就不大好,然而周俊佑却在此时上来,给怀王引荐虞不苏。 怀王确然不喜欢虞不苏这个神棍,然而也架不住周俊佑的劝说。 何况周俊佑也说的十分有道理。 周俊佑轻声道:“王爷,虞不苏此人似是一心想要归附于您,此人虽然油嘴滑舌,却胜在地位特殊。首先他在朝内和大部分人关系不错,可以拉拢中立的人,是个很好的说客。其次皇上相信他的一些卜卦,对皇上也有一定的影响力。最后,若是将来……有什么意外……王爷您也总是需要一个人来帮您制造舆论的。” 周俊佑并未说那意外是什么,然而怀王和周俊佑心里却都很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意外。 并不想要造反的怀王被全天下认为想要造反,真到了那时候,他也只能那么做了,不然,死的就是他自己。 怀王冷然地看了一眼周俊佑,又瞥了一眼他身后挤眉弄眼的虞不苏,最后道:“让他一起来怀王府吧。” 周俊佑点点头,而后回头冲着虞不苏勾了勾嘴角,虞不苏顿时心花怒放,带着准备好要给左姝静的簪子便跟着怀王回了怀王府。 怀王本身架子并不算大,尤其对着他认为贤能的人,经常是有共乘一车的事情发生的,而这次虞不苏沾了周俊佑的光,且怀王也要做个拉拢的样子出来,所以三人一同坐在马车内,虞不苏便开始发挥他的才能开始唧唧歪歪了:“王爷,不瞒您说,臣啊,前段时间夜观天象……” 周俊佑轻轻踩了虞不苏一脚。 虞不苏微微一顿,道:“发觉夜色甚美,月明星稀,真是一派繁荣景象啊,哈哈哈哈哈!” 虽然虞不苏及时收回了不该说的话,怀王的脸色却依然不是很好,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嗯。” 虞不苏道:“不过,臣还替王爷算了,王爷眼下,可是有个很好的东西在身边。” 怀王看了他一眼,道:“嗯?” 虞不苏一笑:“就是怀王妃殿下啦!王妃殿下命宫带‘禄存’,对宫有‘天马’,正是个‘禄马交驰’的命盘,此种命盘旺夫益子,恰好又和怀王您的命盘相呼应,真是不得了,不得了!” 怀王沉默片刻,忽然道:“我的命盘内侍省有记载,你晓得不奇怪。但,你怎么晓得王妃的命盘的?她的生辰八字应该还要在下个月才录入吧?” 虞不苏却是一点儿也不见紧张,道:“那是因为微臣和王妃兄长左县令曾有私交,左大人曾让微臣替他两个妹妹占过几卦。” 虞不苏和谁都有私交,会认识左浩宇倒也不奇怪,怀王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之后三人回了怀王府,左姝静还来跟虞不苏客套了几句,怀王也并没有多想,三人进了书房,周俊佑和怀王几乎都不必开口,就听得虞不苏谈古论今,怀王脑仁微微有些发痛,却又听得虞不苏道:“王爷,您觉得呢?” 怀王微微回神,道:“什么?” 虞不苏眨了眨眼睛,见怀王一脸茫然,只好又说:“对于,死而复生,借尸还魂这件事,王爷您是怎么看的呢?”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怀王想起大前日晚上左姝静也是这么问自己的,而想到左姝静,他就又想到太后……顿时本就微微发痛的脑仁更加地疼了,他于是极为不耐烦地道:“自然是不信的。一派胡扯。” 虞不苏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为难,心想这怀王殿下未免也太斩钉截铁了吧! 而另一边,左姝静刚看到簪子里的内容便大吃一惊,转身就出了门要跑去书房阻止虞不苏那个臭神棍,然而刚走出去,外院一个侍女就冲了进来,看见左姝静,立刻行礼道:“王妃殿下。” 左姝静随便说了声“嗯”就要继续往前走,那侍女却继续道:“王妃殿下,左府有人来送信了,说是左夫人差来的,名唤桃儿,有急事要与您详谈呢。” 左姝静心想怎么这么凑巧!桃儿是温巧佳的贴身丫鬟,那日帮忙待在她房内假装左姝静的,也正是这个桃儿,想来的确是有急事大事,温巧佳才会让桃儿来找她。 可眼下……左姝静皱了皱眉道:“你让她现在外厅等着,我一会儿就去!” 那侍女尴尬地道:“王妃殿下,那桃儿说事情真的很急……” 珠儿和碧云跟在左姝静后头,自然也听见了两人说的话,珠儿轻声道:“殿下,夫人既然让桃儿姐姐来了,必然是有大事的……” 左姝静自然也晓得,但也只好遥遥地看了一眼书房,抿紧嘴唇道:“算了,先去外厅吧。” 她快步走到了外厅,桃儿见了她,露出得救的表情,行了个礼,道:“王妃殿下。” 左姝静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快说有什么事儿?急成这样……” 桃儿轻声道:“是夫人让奴婢来找您的……” 她看了眼左姝静身后的碧云,神色犹豫。 左姝静道:“碧云,你先去外面候着。” 碧云应了,转身走了出去,桃儿看了一眼珠儿,到底也没再犹豫,小声道:“夫人说,如今大少爷在丰州的太谷县当县令,您也晓得的,而据说,南边那些反贼已经占了好多州,眼下再过了楠州,便是丰州了!而且太谷县还和楠州毗邻,夫人怕大少爷有危险……” 左姝静哪里晓得南边战事,听碧云这么说,不由得蹙眉道:“怎么会这样?哥哥在的太谷县,若我没记错,是运粮必经之地,若楠州被占了,下一步必然是太谷县……” 桃儿一听,眉眼耷拉,道:“好像夫人那边也是这么听的。就这,还是有人悄悄告诉老爷的,但老爷不让说,说是会平白乱了民心,可夫人晓得这件事后,都哭了好几场,才让奴婢来找您的。” 虽然和左浩宇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左浩宇毕竟是左家独苗,如今左姝静自然是希望左浩宇好好的,然而她能有什么办法?她皱着眉头,道:“我也很担心哥哥,可,可阿娘让你来找我,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桃儿委委屈屈地道:“殿下有所不知,夫人说,怀王殿下骁勇善战,只需一千精锐必就可将那些反贼杀个片甲不留!但皇上大抵是念着王爷新婚,所以没派王爷出兵呢,派了个付将军,付将军他前些日子过的六十岁!这这这,哎……” 左姝静终于听出了一些名堂,道:“阿娘的意思,是让我跟王爷说,让王爷主动请缨出兵?” 桃儿立刻点头。 左姝静长叹一口气:“你回去告诉阿娘,这事儿我办不到,王爷也不会听我的。皇上不派王爷出兵,自然是有皇上自己的打算,且不说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付将军和宗副将已经出行了,就是这事儿没定下来,我也不能让王爷去主动请缨。我只是个妇人家,不能影响王爷的决策,更不能影响天下。娘的担忧我都晓得,可这事儿,我还真帮不了。“ 桃儿欲哭无泪,道:“那怎么办呀……” 左姝静道:“这事儿急也没用,你回去跟夫人说,让她别担心了,付将军虽然六十了,但若不是宝刀未老,皇上定然也不会派他出去的!何况,付将军和皇后的兄长朱国公不是关系很不错么,阿娘要找,也应该去找阿姐商量,断不该来找我的。” 桃儿撇撇嘴,说:“夫人找过了的。只是太子妃殿下说,付将军一定会赢的,让夫人不要担心。夫人觉得太子妃殿下在敷衍她,所以十分地不放心……” 左姝静依然蹙着眉头,道:“阿姐那么说,娘就先放下心就是了……” 左姝静心下奇怪——左姝娴凭什么那么肯定?难道这里面又有什么猫腻?! 桃儿见左姝静的确不像有办法的样子,只好行了礼也先走了,左姝静颇有些心神不宁,皱着眉头走出外厅,看见碧云,才忽然想起虞不苏的事情,当即大步往外书房走去。 书房站着的却是章盾,见左姝静来了,章盾行了礼,又道:“殿下有事情找王爷么?” 左姝静去的匆忙,连点食物都没带上,可不能再用昨日那样的借口,好在刚刚桃儿说的那番话反倒成了她的借口…… 于是她故作着急地道:“有有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王爷说,你让我进去!” 左姝静一脸焦急,又是从前厅来的,章盾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碧云,碧云有些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像王妃确然是有急事的。 章盾只好道:“那我先去替您通报一声。” 他转身轻轻敲了敲门,怀王道:“怎么?” 章盾道:“王妃殿下来找您,说是有急事。” 怀王道:“让她进来吧。” 章盾立刻开了门,左姝静对他笑了笑,便冲了进去。 虞不苏和周俊佑果然在里面坐着,怀王脸色则不是很好,盯着她一动不动,左姝静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自己来晚了?! 虞不苏手里拿着两张纸,见左姝静来了,他立刻挤眉弄眼地道:“王妃殿下,您还记得当年微臣和令兄交好时,给您说的那套理论么?就是死而复生,借尸还魂,就像这两张纸,我把其中一张给撕了……” 左姝静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看来虞不苏刚开始说这件事没有太久,怀王应该还什么也不知道! 于是她冷着脸打断虞不苏,道:“我记得,但我从来也没觉得虞大人这番理论是正确的。人死不能复生,遑论借尸还魂。虞大人既然通晓阴阳,难道会不知道这些?” 虞不苏显然没想到左姝静会这样毫不留情地打断自己,当即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左姝静,怀王也有些意外,道:“王妃当初不是还跟本王说过这件事么?” “当时只是觉得好笑,才跟王爷说的。”左姝静盈盈一拜,“王爷那时候说的对,这种东西就是一派胡言。” 怀王一笑,倒是颇为满意,他压根不想听虞不苏胡扯却又不好直接打断他,现在左姝静毫不留情地落了虞不苏面子,他倒是可以顺着台阶而下,于是他道:“行了,既然王妃不爱听,那虞大人你就不要说了。王妃性子直接,虞大人也不要太在意。” 虞不苏尴尬地将那两张纸摆好,道:“呃,不会不会,怎么会介意呢……” 他又瞥了一眼左姝静,实在想不通她要做什么。 怀王也道:“王妃忽然来找本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造大家急-.-,可是我只能先剧透怀王会在一个不得了的时候知道而不是现在,就这样平淡地知道也太没趣了而且他不会相信【抠鼻 因为造大家急,我会尽量每一章都写多一点,早日迎来那一刻呜呜呜呜! 或者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什么情况下加更?我暂时想不到,要不然谁生日加更?可是这样好难统计【头疼ING 还有还有,超过25字应该是可以送积分的,你们如果评论超过25字可以在后面写【JF】或者说一下【要积分】之类的,我会送的,积分可以免费看VIP章节我记得! (希望我没记错- -,我现在对*各种制度真的很不懂……) 16522381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3 11:56:04 谢谢~   ☆、第30章 左姝静道:“今天阿娘派人来跟臣妾说,南边那些反贼十分张狂,而臣妾的兄长在楠州与丰州交界的太谷县当县令,所以阿娘有些担心兄长的安危……” 其实这些话本不该在周俊佑和虞不苏在场时说的,但左姝静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也做出十分担心不知所措的样子,继续道:“所以想问问王爷,兄长会不会有危险呢?” 怀王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付将军和宗副将已经出兵,让左夫人放心吧。” 左姝静依然一脸担忧:“可是,臣妾还是不放心……对了,虞大人,你算卦的本事不是很高吗?我的兄长与您又有私交,不如,你替他占一卦?” 怀王当真是觉得莫名其妙:“王妃不是不信那些?怎么还让虞大人算卦?” “臣妾只是觉得什么借尸还魂是一派胡言,不代表臣妾不信虞大人呀。”左姝静无辜地道。 怀王想了想,道:“那虞大人便算一卦吧。” 虞不苏站起来,道:“这自然没问题,但微臣要去准备一些东西。” 左姝静笑着说:“要什么呢?府内应该都有,虞大人只管开口便是。” 虞不苏道:“微臣要一人在一个单独的屋子里衍算……” 怀王挥了挥手:“那便去千孜堂吧。东西让下人准备着。” 左姝静一笑,道:“多谢王爷。” 怀王没说什么,虞不苏行了礼先走了,左姝静则跟着也出去了,等两人都走了,周俊佑才笑着说:“王爷竟愿意让虞大人在王府内弄这些占卜算卦的事情,真是让人意外。” 怀王敲了敲桌子,冷淡地说:“虞不苏一直在这里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本王听着头疼……且王妃到底是女子,为兄长担忧也算常情,就让他们去吧。” 周俊佑笑了笑,又说起了别的话题,没了虞不苏在一旁,两人能聊的东西颇多,很快便暂时忘记了虞不苏的事情。 而另一边,跟着虞不苏出去的左姝静,带着虞不苏去了千孜堂,因为碧云一直跟在身侧,左姝静和虞不苏几乎没什么交谈,而虞不苏也没让下人准备太多,无非是纸张,香灰一类的东西,之后便进了千孜堂的一间小房间。 进去前,他特意走到左姝静身边,说是兄妹连心,让左姝静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左浩宇的性命,而递给她纸张的那一刻,他小声道了句——在后窗口那儿等我。 左姝静微微睁大了眼睛,目送虞不苏进去后,便故意说自己有些累了,带着碧云和珠儿回了蕴瑞堂,而后又吩咐碧云和珠儿不要吵她,让她先休息,等虞不苏那边有消息了再喊她。 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左姝静先锁上了房门,而后立刻换上便捷一些的衣服,从自己的后窗跑了——这是上回偷偷溜去找虞不苏时跑出来的经验。 不过她也真是觉得很有些无语,怎么每次要去见虞不苏,都是如此见不得人的感觉…… 从后窗出去便可以直接从蕴瑞堂的后院出去,但左姝静怕有下人经过,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望地,终于走出了蕴瑞堂,而出了蕴瑞堂,即便再被下人看见,她也不害怕了,因为下人最多对她行个礼,哪里会管她那么多? 然而左姝静没想到,刚出了蕴瑞堂,她就看见了刘嘉韵和董思年。 刘嘉韵正和董思年说着什么,董思年撅着嘴,一边听一边敷衍地点着头,看见了左姝静,当即喊了声“表嫂”,便冲了过来,俨然一副得救的模样。 刘嘉韵也瞧见了左姝静,行了个礼,疑惑地道:“怎么王妃一个人?贴身的侍女呢?” ……关你何事啊。 左姝静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让她们自个儿忙自个儿的事情了而已,我心情不大好,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刘嘉韵奇道:“怎么了吗?莫非是和王爷吵嘴了?” 左姝静摇摇头:“不是。是南边的事情,我兄长在丰州当官呢。我和阿娘都很有点担心他。” 刘嘉韵倒也没多想,点点头:“是么……我之前听那我家那人说过一点,不过你也不别太担心了,能有什么事啊。” 还真是莫名的乐观啊。 左姝静点点头:“嗯。” 董思年说:“表嫂心情不好,那我陪陪你吧,嘿嘿嘿嘿……” 刘嘉韵虎着脸道:“说好了只出来玩一炷香时间,你现在又想接着这机会拖延?不行,回去看书去!” 董思年满怀期待地看着左姝静,只期待人不错的表嫂能帮一帮自己,然而左姝静却道:“年哥儿回去看书吧。” 刘嘉韵道:“若王妃实在不开心,我也可以陪你聊聊天的。” 左姝静赶紧摆手:“真的没必要,我自己走走就行。” 刘嘉韵显然也没真的要跟左姝静聊天,又揪着董思年走了,左姝静微微松了口气,继续往千孜堂去,千孜堂外自然是有人守着的,见左姝静去而复返都有些讶异,却什么也没敢说。 左姝静正大光明地走进了千孜堂,又转为小跑,去了虞不苏所在的小房间的后窗口,她刚到那儿没多久,虞不苏便探了个脑袋出来,看见她,轻声道:“你可来了。” 而后又缩回去了,大概是拖了什么东西过来垫脚,过了一会儿,他才从后窗那儿跳出来。 左姝静微微侧身让他出来,而后道:“你今天怎么忽然跑来了?!” 虞不苏道:“你没看到那个簪子吗?我要帮你尽快让怀王殿下相信你是太后啊!” 左姝静青筋直跳,道:“我就是看到了才问你!你干嘛这么急,我并没有说要让他知道我是太后!” “难道你打算一直瞒着怀王?”虞不苏奇怪道,“就我所知,怀王另有意中人,并不会喜欢左姝静,不然上次我也不会让秦艳艳来给你留了一条后路……你此刻在怀王府应该过的并不算好,倒不如早日跟怀王把话说开了,怀王若相信了你是太后,必然会对你十分尊敬。到时候即便他娶了其他人,你也依然可以在怀王府内作威作福,何况啊,怀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左姝静咬着嘴唇,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虞不苏更加疑惑:“还能有多复杂?我晓得你是怕怀王不信,反而连累了你,可是……” “我怕他不信,更怕他信!”左姝静终于下了决心,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之后,道,“怀王喜欢本宫!” 虞不苏被左姝静说的“本宫”二字微微震了一下,而后才回味过了她说的话,半响,道:“您这说的‘本宫’,只是单纯的自称呢,还是想强调……怀王殿下喜欢的是太后……?” 左姝静黑着脸道:“是后者。” 饶是见多识广的虞不苏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太后娘娘您何出此言……怀王好端端地怎么会喜欢您?!” 左姝静道:“反正我可以确定就是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 “我就是说了也没人会信啊!”虞不苏摸了摸眉毛,“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左姝静基本上是能理解虞不苏的感受的,毕竟当时最不敢相信的人就是她自己了:“总之这件事,首先你必须得相信这是真的。其次你不能告诉其他人,免得影响怀王……” 虞不苏一边摸着眉毛一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是终于消化了这个信息,道:“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不能告诉怀王你就是太后呢?” 左姝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既然他喜欢我,那我当然不能让他知道我就是太后,不然他岂不是……” 左姝静也不能确定怀王会做什么,但还是迟疑地看着虞不苏,而虞不苏却道:“岂不是欣喜若狂嘛!这样对你们两边都有很大的好处啊!” 这个理论让左姝静惊呆了,她道:“怎么说?” “你看,怀王喜欢你,所以他若知道你就是太后,必然十分开心,然后对你很好,你呢,就好好地忘记太后的身份,专心当你的怀王妃,从此专心致志帮助怀王,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其他方面。从此之后,夫妻和睦,举案齐眉,不是一桩妙事?”虞不苏奇怪地看着她,“从前你在宫中,刚嫁进去没多久,先帝就驾崩了。之后你在后宫之中,不都是孤孤零零的么,多可怜啊,现在不但老黄瓜刷绿漆……” 听到“老黄瓜刷绿漆”,左姝静默默地看了一虞不苏眼,他及时改了口:“不对,是返老还童……” 左姝静简直听不下去:“继续说!” “总之,重新回到年轻的时候,仿若重新活了一次,也有了更多机会和可能。而怀王殿下,无意是全天下最优秀的男子,你已经是他的妻子,他也喜欢你,这有什么不好的呢?”虞不苏看着左姝静,十分认真滴说。 左姝静惊愕地看着虞不苏,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然而半响,她还是摇头:“不行,我自己一直把怀王当皇孙看,怎么能和他真正当夫妻呢……这绝对不行。” 虞不苏为难道:“可你们岁数相当,你怎么会认真把他当皇孙呢。何况,若不是你与他之间有些什么,怀王也不至于喜欢你吧?” 左姝静很想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大概能猜到肯定是怀王误会了什么,可眼下她也无法详细地跟虞不苏解释,故而只能道:“总之我绝不想让怀王知道我是太后!” 虞不苏只好道:“那好吧,我以后改变策略,帮你忙着就是。” 说完,他又忍不住道:“可你确定你要这样?你并不讨厌怀王,也未必不能喜欢上怀王,像现在这样你一直瞒着怀王,不但自己很累,还可能又要重走上一辈子的路了,一辈子没男人!” 左姝静有点茫然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一定要男人?” 虞不苏尴尬地退了两步:“呃……” 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毕竟左姝静的反问也很有道理嘛,于是虞不苏只好道:“总之,我觉得既然你并不讨厌怀王,不妨改变一下角度和立场,试着喜欢怀王。” 左姝静道:“行了,你快进去,我也得回去了。你晚点再‘出关’,给我点时间让我先回房间……对了,说真的,你算了没有,左浩宇会平安吗?” 虞不苏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又吭哧吭哧地从后窗那边爬了上去,左姝静在原地呆滞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原路返回了,这一路上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她爬回屋子后,又脱了衣服躺上了床。 过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碧云才敲了门,说:“王妃,虞大人那边派人来了,说是算出了结果。” 左姝静应了声,这才让碧云和珠儿进来,换了一身衣裳去见虞不苏,虞不苏说了一通,无非是左浩宇必然平安无事,左姝静作出安心的模样,连连谢过了虞不苏。 眼看天色渐暗,虞不苏和周俊佑便先告辞了,这一回怀王倒是没让两人留下来用晚膳,一方面刘嘉韵在府内不大方便,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没想留虞不苏。 周俊佑和虞不苏走了后,左姝静看着怀王,心里涌起十分怪异地感觉,她仿佛是这个时刻才意识到,她现在的确是可以喜欢怀王的。怀王早已不是她的皇孙,而是她的丈夫。在此之前,她实在是没想过这个可能,这也导致了她对怀王一点儿男女之情也没有。 而怀王一回头就看见左姝静正对着自己痴痴地发呆。 他十分无语地摇了摇头,心想,左姝静喜欢他哪里啊?怎么忽然就一派痴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吼——! 16581362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4 23:55:38 立誓成妖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1-24 19:01:40 谢谢=33=   ☆、第31章 刘嘉韵和年哥儿在怀王府待到第六天的时候,董觅终于来寻刘嘉韵和年哥儿回去了,不过六天而已,刘嘉韵的气似乎也消的差不多了,但依然撑着面子不肯见董觅。 董觅也颇为无奈,只好先去了怀王书房,两人随意聊了几句,董觅提到明日就是年哥儿的真正十三岁的诞辰日,此前只是喊虚岁,所以本想带着年哥儿回去过个诞辰,可刘嘉韵这样,他也十分为难。 怀王想了想,便说让年哥儿就在怀王府过诞辰日,让到时候董觅再来,借着给年哥儿过诞辰的名义,可跟刘嘉韵见一面,说说话,想来刘嘉韵也就不会太生气了。 董觅应了,连声向怀王说了谢才走,董觅走了之后,怀王便跟左姝静说了这件事,左姝静是表嫂,年哥儿既然要在怀王府过诞辰,她自然也得帮衬着,还得准备些礼物。 左姝静立刻同意了,她在府里闷得慌,每天最多也就是跟着章盾学账目了,偶尔碰上逃出来玩闹的董思年,也可以跟董思年聊两句。 董觅来的时候,董思年也去见了董觅,只有刘嘉韵不肯见他,见完董觅,董思年也赖着不想回去念书,便拖着左姝静,在后院跟她说着自己学堂里发生的趣事儿,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直让左姝静笑的大跌。前朝民风不算太紧束,也常有女子去女学念书,然而裴冬净家世不大行,没有上过正规的,全是裴则教她识字看书,故而听董思年说起学堂的事情,在觉得好玩之余,又有一些羡慕。 结果她听得正开心,刘嘉韵就寻来了,看见左姝静和董思年说说笑笑,当即黑了脸,走过来道:“王妃殿下还真是孩子心性,居然能和年哥儿聊的这么开心。年哥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和嫂嫂聊天,所以就可以由着自己性子在外边玩了?还不回去好好看书?!” 这话说的,让董思年和左姝静都有点下不来台,董思年撅了撅嘴,想着以左姝静十分软弱好欺的温和性子,肯定是没办法护着自己的,结果不料左姝静微微一笑,道:“姨母这话说的……年哥儿固然该好好读书,但如今你们来怀王府做客,毕竟不比家中,年哥儿爱玩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而我这当主人的,自然也是应该尽到主人责任的。” 这一番话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强调了一下自己才是主人刘嘉韵是客人,顺便提醒了一下刘嘉韵现在年哥儿在王府,就算逼他太紧,但也没道理这样教训着。 董思年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左姝静,而刘嘉韵本身不好看的脸色就更黑了几分,然而左姝静笑意盈盈的,依然是那副软软的样子,看不出这话是否真的另带含义,于是她也只能道:“我也只是怕年哥儿叨唠了王妃殿下。” 左姝静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您是我与王爷的姨母,年哥儿是我们的表弟,怎么都不算叨唠的。” 言下之意是,就算是叨唠,那也是你先带着年哥儿来叨唠我们的! 刘嘉韵只好道:“年哥儿再玩一会儿就回来念书,晓得么?明个儿又是你诞辰,你又得找着理由玩闹不念书了!” 左姝静一想倒也是,便让董思年跟着离开了,自己则带着碧云和珠儿外出了,她对照顾小孩子毫无经验,更无从知道董思年的喜好,原本想送他几本书,然而仔细一想,董思年只怕是看到书都会觉得害怕吧…… 而想到董思年想练武,左姝静便帮他买了几本画册,其实这在刘嘉韵眼里看到估计要说是让董思年不务正业的东西了,但没关系,可以用怀王的名义赠给董思年…… 之后又挑了些新衣裳和小男孩可以用的项圈一类的。 左姝静自己有专门的裁缝来替她量体裁衣,所以倒不必去看衣服,但左姝静想了想,还是进了芮华斋,帮自己挑了点首饰,头饰,又帮刘嘉韵挑了几个。 这一下午晃眼便过去了,晚上怀王倒是如常来了蕴瑞堂休息,左姝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大眼睛亮晶晶的,怀王在她身边躺下。 自从虞不苏给左姝静说了她完全可以喜欢怀王后,左姝静看着怀王便觉得很有点怪异,以前,两人要同榻而眠,自然也是怪异的,可那时候的怪异感和现在是截然不同的怪异感。 左姝静很难详细描绘出这两者之间的差异,但无论如何,当怀王躺上床的时候,她的反应都是一样的——背对怀王,微微蜷缩着。 怀王瞥了一眼她的姿势,倒也没说什么,闭上眼睛慢慢地睡了。 怀王入睡后,左姝静颇为不安地睁开了眼睛,她微微直起身子,侧头看着怀王。屋内昏暗一片,她也只能依稀看清这人高挺的鼻子和线条十分俊朗的脸,左姝静是一直晓得怀王长相俊朗的,但却没有特意去注意过。现在看着,真是一言难尽啊。 她伸手轻轻在怀王脑袋旁边化了一圈,颇为忧愁地想,形状这么好看的脑袋,怎么想的事情这么奇怪呢? *** 第二天下了早朝董觅就跟着怀王回府了,刘嘉韵借着要让年哥儿继续学习的借口不让董觅见董思年和自己,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才带着年哥儿出来,左姝静让下人布菜,准备了长寿面,又给刘嘉韵和董思年都送了礼物,刘嘉韵心情似乎稍微好了些,却依然是看也不看董觅。 董觅找机会跟刘嘉韵说了几句话,刘嘉韵也只是淡淡地“嗯”了几声,弄的董觅也十分尴尬,连连小声在刘嘉韵耳边说着什么。 毕竟今天是年哥儿的诞辰日,刘嘉韵也不好一直摆臭脸,于是过了一会儿,她便道:“说回来也是我小心眼了,来,相公,我敬你一杯酒!” 刘嘉韵扬了扬下巴,她的贴身侍女便帮董觅将酒杯满上了,而后象征性地给刘嘉韵倒了两滴酒。 刘嘉韵微微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侍女,似是十分满意,左姝静在一旁则颇有些无语,这样也行吗? 而怀王却淡淡地道:“哪有客人专门喝酒的道理,我也喝一些吧。” 他说完,身后侍女就帮怀王将酒杯倒满了。 董觅感激地看了一眼怀王。 两人大概都认为,怀王也跟着喝的话,那么刘嘉韵怎么也不会太过分的,然而想不到,刘嘉韵却估计是更加生气了,笑了笑道:“嗯,怀王殿下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先饮下这杯酒了!” 说完她就微微仰头,喝掉了酒杯内本来就几乎没有的酒,怀王和董觅只好也喝干杯中清酒,这酒是怀王特意差人从怀王府内地下的酒窖里拿的,自然是好酒,也十分酣纯,滋味迷人。 董觅眼前一亮,道:“好酒,好酒!” 左姝静想,居然还敢夸酒的味道不错…… 果然,刘嘉韵的脸也黑了,她又如法制炮地让侍女去给怀王和董觅斟酒,自己则又喝了一点点,左姝静看了怀王几眼,还是不由得道:“姨母,小酌怡情喝酒伤身,您还是少喝一些吧。” 刘嘉韵看了一眼左姝静,道:“王妃也想喝吗?” 左姝静叹了口气,道:“王爷和董大人明日还要上朝呢。” 董觅却道:“不碍事不碍事,明日是休旬日呢。” 左姝静简直无话可说,看了一眼怀王,却见他看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似是说没有关系,于是左姝静撇了撇嘴,也懒得管他们要怎么样了。 等到时间晚了,年哥儿困了,便被带着下去困觉了,那三人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董觅脸颊泛红,微微透出了醉意,就连喝的其实并不算多,但大概酒量也不怎么样的刘嘉韵脸上也泛出了醉酒的红晕,只有怀王看起来毫无醉意,一派镇定。 左姝静不由得微微感叹了一下,怀王酒量还是很不错的嘛,也不知道去年冬至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才会醉到跟年哥儿说那些话…… 等到刘嘉韵终于撑不住了,董觅也几乎是坐都坐不稳了,左姝静赶紧借机让二人贴身下人将他们送回侯竹堂,那两人便醉头醉脑地走了,左姝静松了口气,道:“终于好了,不然只怕一会儿连王爷您都要被灌醉呢。” 怀王微微垂着头,道:“嗯。” “时候也不早了,王爷先去净堂梳洗吧?”左姝静走到怀王身边,道。 怀王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嗯。” 左姝静浑身一抖,顿时很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小声道:“王爷?” 怀王微微侧头,看着她,面上笑意依然没有散去,道:“嗯?” 这一声“嗯”,真可谓千回百转,带着一丝柔情,让左姝静的心都抖了抖。 她想,怀王果然是醉了没跑,偏生开始还能端坐在那儿,不吵不闹脸上也不泛红,不主动跟他搭话,还真看不出此人已醉。 左姝静很有点头疼,此刻屋内只有几个下人,左姝静便想先出去让石悍进来扶着怀王出去,然而她刚转身要走,怀王便忽然扯住了她的袖子。 左姝静一愣,回头一看,便见怀王盯着自己,那眼中几乎要绽出光来。 而后她听见怀王又以那辗转的语调喊了一句“阿静”。 左姝静一时间有些晃神——怀王这样喊她做什么?他不是喜欢太后的吗?如今这样喊左姝静,难道…… 还没等她想明白,怀王又轻叹一口气,声音极低地道:“太后。” 左姝静顿时明白过来了——敢情刚刚怀王喊的是“阿净”! 左姝静简直是哭笑不得,又有些想生气又有些无可奈何,她想了想,亲自扶着怀王站起来,道:“王爷,您醉了,臣妾送您回蕴瑞堂吧。” 怀王倒是没说什么,半阖着眼睛,左姝静扶着他一边,出了门,石悍瞧见了,赶紧上来扶着怀王另一边,这样一来怀王的重量大部分都倾在石悍身上了,左姝静的压力小了不少,只是怀王的头还是靠在左姝静肩膀上的,他很安静,一路都没有再说什么,等到了蕴瑞堂,左姝静也没力气伺候他去净堂了,又怕让下人伺候他洗漱,他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只好直接让石悍将他送回卧房,又让碧云打了热水,让珠儿去吩咐厨房的人准备醒酒汤。 左姝静亲自撩了袖子,给怀王解开外衣,拿温热的毛巾替他擦拭脸,怀王躺在床上,目光依然清明,清明地盯着左姝静……发呆。 左姝静叹了口气,道:“王爷,别睁着眼睛了,先闭上眼睛,一会儿喝了醒酒汤便休息吧。” 怀王轻声道:“是我对不起你。” 左姝静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她茫然地看着怀王,道:“什么?王爷哪里对不起我了……” 怀王并不理会她的话,只继续道:“我知道你过的很苦。” 左姝静:……不不不,王爷,我过的很好,一点儿也不苦…… 她真的很想知道,怀王到底从哪儿看出她过的很苦这件事了?! 于是她想了想,转了口气,用以前的太后的口吻道:“怀王觉得,本宫过的很苦?为什么呢?” 怀王道:“初见你时,你便在哭,又特意落下一个那样的玉佩给我,不就是想告诉我,你是囚中之鸟,每日以泪洗面吗?” 左姝静道:“那玉佩原来你是这样得到的……” 想来便是那天左姝静落在了那儿,怀王后头不知为什么又回去了,发现了那个玉佩,便认为她是遗留给自己的……? 左姝静道:“你怎么就觉得是本宫特意留给你的,而没想过是本宫不小心落在那儿的呢?” 怀王摇摇头道:“我开始也并未多想……若非是此后每一次宴会上,你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不会知道你的心思。” 左姝静十分茫然:“什么眼神?”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确看着怀王的目光是要比看着其他人更热情一些的,但那是因为首先,怀王在三个皇孙中是最有出息的一个。而后来她知晓了怀王尴尬的境地,自然更是觉得怀王十分可怜,故而看怀王的眼神更是饱含三分同情。 然而,这样的眼神,又怎么会让他误会呢?他心中,她又有怎样的心思呢?难道便是郁郁寡欢,想要冲出牢笼? 听到左姝静的问题,怀王也顿了顿,过了很久,他说:“我本也只是觉得那眼神让我有些承受不住,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眼神。那一年我不过十六岁,也只能比我还小一些的高义,什么是喜欢,高义素爱五花肉,便喊了一碗五花肉,他看着五花肉,一边对我说‘想必这就是喜欢的眼神’。我发现,太后您看我的眼神,和高义看五花肉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左姝静:“……???” 虽然左姝静自己也毫无恋爱的经验,也不晓得到底什么叫做喜欢,但是她想,不管怎么说,男女之情,和常将军对五花肉的感情,怎么也不一样吧?! 怀王却继续道:“那时候我便晓得了,你喜欢我,也希望我带你离开那里。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可以打仗,可以舞戟,可以射箭,却无法把你从困境中救出来。” 他的语调是非常轻柔,缓慢的,带着一丝很淡的,几乎难以听出来的遗憾。 怀王明明什么也不晓得,就这样靠着自己的猜测,想象出了一段凄惨的恋情,时间还长达五年之久,还为了自己打算不娶妻不纳妾…… 左姝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在感情方面,怀王真是幼稚的可怕。 怀王醉意朦胧地看着左姝静,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笑,茫然道:“你为什么要笑?你总是笑着的,很得体,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开心。” 左姝静听出了怀王语调之中的遗憾和埋怨,也竟然在荒唐之余,觉出了一点感动。 他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开心吗? 可是,她自己并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不开心啊,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必和人争宠,不必参与宫斗,没有情感上的牵扯,虽然没有敌人之余,也没有任何家人,虽然唯一一个可以谈心的,是个最后背叛了自己的侍女……但,起码很多方面,是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吧? 可她只有二十二岁,原本这个年纪的女子,应该在做什么呢? 可能已经有了第一个孩子,丈夫也许在外做官,两个人有机会便要鸿雁传书,她还要打理家中一切,要照顾孩子。 哪怕现在当怀王妃,也是远没有以前在宫里清闲的,但她现在可以说话的人多了一些,有珠儿,甚至碧云偶尔也可以说上两句了,还有章盾教她管账本,有石悍傻乎乎地每次看到她热情地打招呼,还有怀王……最近天气倒春寒更冷几分,然而晚上有怀王在一旁,她倒很少觉得自己冷了。 所以这样想一想,似乎她以前过的很好,也的确过的很不好,全在一念之间罢了。 左姝静轻叹一口气,道:“本宫没有不开心。” 怀王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他大概是的确醉了,也十分疲倦了,左姝静见他闭上了眼睛,便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恰好外边珠儿送了解酒汤过来,左姝静便坐在床沿,将怀王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喂着怀王喝了几口,怀王并未抗拒,但也没有睁开眼睛。 喂完解酒汤,左姝静便自己也梳洗了一番,回到房内,她不由得想,所以其实以前怀王不看她,除了喜欢她,还有愧疚吗? 因为觉得没办法把“不快乐”的裴冬净解救出来,所以觉得愧疚,索性不看她了吗?而自己赐婚的时候,他也认为自己在放弃吗?所以他才说“也许我成亲,对我喜欢的那个人来说,反而是好事”?而听到琉璃说自己在夜晚不顾寒冷,在院中独坐时,他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他认为都是他自己的错么…… 真是个自我折磨的高手啊。 左姝静留了一盏床头烛火没有吹熄,在床的里侧抱着膝盖看着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怀王,心里有点酸酸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疼,有人却先心疼上了。 可是,这对她来说又很陌生,此前从未有人会这样。兄长对她也不错,让她成为了皇后和太后,但也的确没有问过她自己想不想,而除了兄长之外,这世上大概是连个“对她好”或者“希望她好”的人都没了。 想不到还有这个明明挺精明骁勇,却又莫名富有想象力的笨蛋皇孙。 忽然,怀王睁开了眼睛,他有些困惑地看着左姝静,道:“太后怎么还在这儿……别被发现了……” 左姝静好笑不已,道:“对了,开始还没问完呢,就算你觉得本宫喜欢你,也不代表你要喜欢本宫啊。你喜欢本宫吗?喜欢本宫什么?” 怀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半响,道:“我也不知道。但只要想到太后,我就不想娶其他人了。” 左姝静吸了吸鼻子:“是吗……” 怀王说:“太后哭了?” 左姝静说:“没有啊……有点冷吧。” 怀王却伸手,轻轻那么一拉,左姝静便倒了下去,然后怀王轻甩被子,被子便同时压住了两个人,怀王的体温亦传到了左姝静身上,两人瞬间离的很近,怀王看着她,很肯定地说:“太后哭了。” “真的没有。”左姝静有点茫然,她心里的确有点酸涩,却不至于哭出来…… 怀王不让她争辩,醉醺醺地,不容抗拒地吻了上来。 这是左姝静活了十六年以来的第一个吻,也是太后娘娘活了二十二年以来的第一个吻。 带着淡淡的酒味,和不难闻的解酒汤的味道,还有铺天盖地的怀王自己的气息。 左姝静默默睁大眼睛,惊呆了。 她……她居然就这样被亲了?! 左姝静伸手想要推开怀王,然而怀王的力气自然远远大过她,还好眼下他喝醉了,也不敢对着左姝静用力,两人僵持了一小会儿,左姝静终于推开了怀王,虽然这个吻止于嘴唇并没有太深入,却也足以让她惊慌失措了,而怀王亲完之后闭着眼睛,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左姝静气的不行,手脚并用地把怀王直接推到了地上去。 想了想,她又害怕怀王会着凉,便又丢了两床被子在怀王身上,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怀王竟然也没有再睁开眼睛,而是彻彻底底地睡着了。 左姝静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地烫的厉害,她愤愤不平地想,这都什么人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自己看这章多肥!!!就当我加更了吧!!!我爱我自己【又开始自我陶醉ING 我觉得收藏每涨1000加更一次怎么样-.-,下次就等3000啦,我感觉会挺快【留下一滴汗 然后终于有点实际上的进展了……_(:з」∠)_ “怀王明明什么也不晓得,就这样靠着自己的猜测,想象出了一段凄惨的恋情,时间还长达五年之久……” 老实讲我自己写到这段的时间低头笑了很久…咳,…你们不准笑!!!怀王殿下很凄惨很严肃好不好!!!简直伤心伤肺!!!【严肃脸 曲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5 18:33:19 小白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4 23:55:38 哇咔咔谢谢-3-   ☆、第32章 第二天,因着每日都要早起,所以即便今天是休旬日,怀王依然早早起来了。 而他起来之后,首先感觉脑袋很疼,这个倒是没什么,因为常常喝太多酒之后第二天醒来,脑袋就是这么地疼。 怀王实际上酒量并不好,这是个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只有常高义之类的跟怀王较为亲近的人晓得,以前打了一场小胜仗之后难免要饮酒庆祝,作为主将,怀王自然会常被敬酒,怀王不得不喝下不少酒,然后装作一脸清醒。久而久之,再也没人看得出他酒量不好。只是他醉酒之后,似乎容易变得心无芥蒂,很多话都会毫无防备地说出口。 所以那时候,他总得要让常高义或者常高忠来照顾他,免得他说出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当然,怀王也并不晓得,这个举动让自己和常高义断袖的传闻,在小部分人之间流传的十分广。 然而在头疼之外,怀王发现自己浑身都酸痛僵硬。 他紧皱着眉头慢慢坐起来,一边伸手揉着眉心,然后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地上的。 怎么回事? 怀王侧头一看,就见他的怀王妃左姝静还在床上躺的好好的,睡的正香,只有自己,躺在地上,身上还盖了两床被子,可见自己并不是后来滚下来的,而是先在地上睡着了,然后左姝静丢了两床被子下来的。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睡了一晚上,导致他此刻浑身僵硬酸痛。虽然地上铺着颇厚的毯子,但到底如今天气不算热。 左姝静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怀王忍着怒气慢慢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伸手拉了拉床头细绳,负责伺候他的婢女很快就来了,因为昨夜怀王没有洗澡,怀王便先去了净堂梳洗了一番,等出来之后,他看见守在房门的碧云,便揉了揉太阳穴,道:“碧云,昨夜本王喝醉了?” 碧云先行了个礼,道:“回王爷,是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王妃殿下和石悍总管便送您回房了,王妃殿下让奴婢打了热水,让珠儿吩咐厨房煮了醒酒汤,然后奴婢就不晓得了。”碧云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什么王爷忽然这么问。 怀王面色青黑:“好了,本王晓得了。” 也就是说,没有其他人。只有左姝静。 就是左姝静让他直接睡在地上的。 于是怀王推了门走进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左姝静熟睡的模样,她看起来睡梦也不怎么样,哪怕是睡着了也微微皱着眉头,然而过了一会儿,眉头又舒展开了,嘴角还轻轻露出一抹笑意。 她笑起来的时候,实在很有几分像宫内那位。 怀王愤愤地伸手弹了一下左姝静的脑门,左姝静惶然地睁眼,下意识捂住脑门,半响,她才回过神来,道:“王爷?” 她语调还是带着浓浓睡意的。 昨晚把怀王踢下去之后,她颇有点不安,还索性自己下去躺着感受了一下,确定毯子够暖和,怀王不至于着凉后才又爬上床,结果脑子里想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和怀王那莫名其妙的想法,翻来覆去的,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结果这大清早的怀王居然又来吵她,真是……但看着怀王的脸色,左姝静还是有点紧张的,她怕怀王醒来后还有昨夜醉酒的记忆,那自己就完了。但她昨夜敢那样,也是心里有谱的,当初怀王告诉了年哥儿那件事,事后都没给年哥儿提过醒让他不要告诉其他人,可见怀王清醒之后,有很大可能是忘记醉酒后的事情的。 怀王冷着脸,冷冰冰地道:“阿静,你很好,竟然让本王睡在地上!” 左姝静被那“阿静”弄的一顿——自从知道怀王内心也是喊太后为“阿净”的,她就很有点不能直视这个称呼了。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怀王说的是什么,左姝静揉了揉眼睛,面不改色地说:“这不能怪臣妾呀,王爷您昨夜喝醉了酒,不肯躺在床上,非要躺在地上,还说地上舒服。臣妾拉不动您,也不敢喊下人来,唯恐下人看见王爷您醉酒后的样子……” 她说的十分坦然,怀王反倒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自己在外人面前很可以撑着,但一旦进了房间,的确有可能觉得安心了便开始乱来了…… 于是怀王只好挥袖道:“罢了。除了这个……本王昨夜还有做什么,说什么吗?” 左姝静眨了眨眼睛,说:“有啊。” 怀王道:“嗯?” 为了看看怀王的反应,左姝静故意道:“王爷昨日有说起自己喜欢的女子。” 怀王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而后故作镇定道:“本王……说了什么?” 左姝静轻轻一笑,道:“也没什么,王爷就是说自己很喜欢那人,可那人却一点也不喜欢王爷,所以王爷很难过。” 怀王冷着脸道:“一派胡言!” 呵呵……左姝静内心冷笑三声,面上却无辜道:“王爷真是这么说的呀。” 怀王懒得跟她争,认准她想套自己的话,道:“行了,快梳洗梳洗,今天董大人便要带着姨母和年哥儿回去了。” 左姝静才想起这件事,于是只好喊了碧云和珠儿进来,让她们伺候着自己梳洗更衣,哈欠连连地去了侯竹堂。 结果没想到去了侯竹堂,刘嘉韵和董觅都没醒,只有年哥儿活蹦乱跳地,看见左姝静和怀王来了,乖乖地喊了人,然后又炫耀道:“今天娘和爹都没起来!只有我起来的最早,哈哈哈!” 左姝静想,一定是因为刘嘉韵和董觅昨夜都喝醉了,导致今天早上没那么快醒。 果然,左姝静他们让下人进去唤了两人,两人才醒来,左姝静和怀王便先带着年哥儿去大厅让下人准备早膳。 过了一会儿刘嘉韵和董觅才来了,两人显然已经和好了,刘嘉韵对着董觅不再是那样的难看的脸色,两人也能平和地说话了。 吃完早膳,刘嘉韵果然到:“王爷,王妃,这几日叨扰你们了,如今算算日子,我们也该回去了。” 怀王道:“姨母过来小住而已,有什么叨扰的。” 左姝静也点点头:“姨母住的舒心便好。” 董觅一笑,道:“我们已经让下人在收拾行李了,一会儿便回我府上。” 等吃过早膳,董觅和刘嘉韵便带着年哥儿离开了,走之前年哥儿还颇为依依不舍地看着左姝静,左姝静小声地跟他强调了一下不能把秘密告诉别人的事情,年哥儿也小声道:“那表嫂也不能告诉表哥我告诉你了这件事哦!” 左姝静点点头,跟年哥儿定下了这个约定。 其实……年哥儿说的,还真没他表哥自己说的多呢…… *** “琉璃,你必须告诉皇后,这事情没法再瞒下去了。”罗义皱着眉头,伸手有些厌恶地碰了碰浸泡在桶内的尸体。 太后原本十分害怕寒冷,且清净殿人烟罕至,本就比别处要冷一些,故而殿内铺设着地龙,原本按照这个倒春寒的时节,地龙可全是要开着的,然而现在哪怕琉璃经常在殿内冷的不行,也不敢让人开地龙。 全因为要保管着这太后的实体。 自从以毒药毒死裴冬净之后,罗义便以独门秘方制造了浸尸水,每日将裴冬净的尸身浸泡在那水中,加上如今天气寒冷,裴冬净的尸体便很神奇地如刚死一般,既没有腐烂,也没有长出尸斑,她静静地躺在水中,每天晚上要捞出来擦干净,敷上一层厚厚的保尸粉,然后第二天清早再浸入水中。 罗义只有在琉璃谎称太后不适的时候才能来,而且来的时间也不能太久,所以大部分时候,这些事只能让琉璃一个人来做。琉璃每天看着仿若熟睡一般的裴冬净,想着她年纪比自己还小,便也总觉得又内疚又恐惧,生怕裴冬净哪天半夜忽然睁开眼睛来掐死她寻她复仇。 她每天都过的战战兢兢的,到后来,看到裴冬净的脸就要先说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才能稍微心安一些。 而皇后不知为何一直不让她说出太后死讯,拖了又拖,琉璃日日夜夜失眠,人瘦了一圈,脸色惨白,精神极差。 这一下听到罗义这么说,她顿时就来了精神:“真的?” “嗯,再放下去,这尸体便太不自然了。”罗义皱着眉头,“虽然到时候太后死讯公布出去,必然也是由我来负责检验尸体的,但其他人也是可以看见尸体的脸的。刚死的尸体,不至于是那样的……何况,我们要编造的原因,是太后因为心情抑郁上吊身亡,必须要在脖子上有勒痕……再这样下去,这尸体可什么痕迹都造不出来了。” 琉璃道:“好,我一会儿就去偷偷告诉皇后娘娘。” 罗义点了点头:“然后……你就是自由身了。” 琉璃看着罗义,眼中满满的都是柔情,她很爱这个男人,在她入宫以后漫长的生涯中,只有罗义给了她属于男人的温暖。她原本也是挺喜欢裴冬净这个主子的,毕竟裴冬净性格温和,很好说话,然而,裴冬净到底是太年轻了。 有一回,皇后来拜见太后时,无意中说了句要帮太后挑选年轻的贴身婢女,太后娘娘笑着说了句,不用了,有琉璃陪着我呢。 皇后娘娘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琉璃,笑笑没有说话。 然而琉璃却感受到了心惊。 那一年,太后娘娘二十岁,而她已经二十八了。 二十八岁啊!还有两年,她本就可以出宫,嫁人了,然而听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希望她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不敢相信地在皇后走了之后故作镇定地问了太后娘娘:“娘娘真的希望琉璃一直陪在娘娘身边吗?” 太后看着她,疑惑地说:“本宫入宫起就是你在照顾本宫,本宫当然希望你一直留在本宫身边了。琉璃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莫非因为皇后娘娘开始说的话?放心吧,本宫不需要什么其他新侍女,这清净殿的掌事姑姑,永远是你琉璃。” 那时候裴冬净微微笑着,看起来十分可爱又可亲,然而琉璃的心却如坠入冰窟。 她比太后大了整整八岁,且太后是主子,她是奴才,太后自然会比她长寿。所以,可能终她一生,她都要和太后一起,待在这冰冰凉凉的清净殿里?! 太后好歹锦衣玉食,吃穿用度虽不算奢华,但也是寻常人想也想不到的了,就这么过一辈子,倒也没什么。而她呢?她就要这样,伺候太后一辈子?! 她真的不想这样。 尤其是后头她认识了罗义,两个人一见钟情,很快坠入恋爱之中,琉璃瞒着太后,和太后的御医偷偷在一起了三年之久,然而有一回,她和罗义私会时,却被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珠帘瞧见了,珠帘毫不迟疑地告诉了皇后。 琉璃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皇后却召见了她,温言细语地,十分善良地模样,劝她不要太紧张,说是这宫内冷清孤寂,她也晓得宫女不易,表示自己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琉璃感激涕零,却又听得太后说:“只是,我也问过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似乎没打算在你三十岁之后让你离宫呢……难道,你和罗太医,打算一直这样悄无声息地隐瞒下去?” 这一句话让琉璃痛苦万分,她道:“回皇后娘娘,奴婢不想,奴婢不愿!求皇后娘娘指点一二!” 皇后满意地笑了。 从此之后,琉璃便和皇后结成了“同盟”,她定期汇报太后的事情——然而说真的,太后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几乎没什么事情可以汇报,就连见慧贵妃宁妃的谈话内容,也都毫无让人在意的。皇后看起来对太后也并不太上心,似是知道她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而收拢琉璃,似乎不过是个顺水推舟的举动。 这样对琉璃来说更好,因为她就没什么愧疚之情了。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那日给怀王赐婚后,裴冬净问了皇后步摇的事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时皇后便趁着裴冬净没注意,给琉璃使了个眼色——分明是让她问出为什么皇后要问步摇的事情。 琉璃问了之后,太后娘娘语焉不详地说“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我去御花园内散步,最后又说身子不舒服回来么”,之后又不肯细说了,琉璃心下奇怪,却也不敢多问怕露了马脚,便匆匆先去给皇后说了这件事。 想不到,这么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让皇后的脸色登时变了,她几乎是微微颤抖着声音说:“琉璃……太后留不得了。” 琉璃知道自己一直在背叛太后,却从未想过要害死她,然而她无法拒绝。 皇后一改昔日亲和的面容,直言若她不从,便要将她和罗义的事情揭发出来,到时候她和罗义都是死罪一条,琉璃不怕自己死,却怕牵连了罗义,她只能捏着那一包毒药,听着皇后之后的安排和布局。 听到皇后要让罗义调配浸尸水的时候,琉璃跪在地上求皇后不要讲罗义扯进来,皇后却冷笑着说,罗义早就脱不干净了。 于是琉璃便将药下在了裴冬净的银耳莲子汤内,然后看着她一点点闭上眼睛,仿佛只是普通地要小憩……然而最后,她的身体却一点点冰冷,再无呼吸。 琉璃很痛苦,却也别无选择,眼下终于可以解脱了,她几乎是兴奋的。皇后早说过,这件事若过去了,她便放琉璃出宫,让琉璃和罗义长相厮守,罗义也说过,等她出宫了,便立刻娶她当正妻。 御医的正妻啊!官夫人啊!琉璃光是想着,便觉得雀跃不已,然而看着裴冬净年轻的尸体,又依然有些愧疚。 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然她很痛苦,也为裴冬净哭过好几次,可若再给她无数次机会,她都还是会这么做,她别无选择。 琉璃回忆完了,看着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嗯,到时候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地出宫跟你见面了……太好了……” 她伸手慢慢抱住罗义,而罗义也回抱住了她,然而琉璃看不见的是,罗义目视前方,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不要再担心太后尸体好不啦!她终于快要可以入土为安了OJZ   ☆、第33章 33 左姝静发现今天怀王心情很好。 前两日董大人带着刘嘉韵和年哥儿离开之后,怀王便住回了光晖堂,两人之间也算是相安无事,而不曾想,怀王今早接了封信后,便显得心情颇为不错。 虽然怀王始终是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左姝静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微妙地看出他的心情转变了,比如眼下她只要看一眼,便晓得怀王心情很好。 见左姝静一直看着自己,怀王停下筷子,挑眉道:“好好吃饭,不要盯着本王。” 又来了,这人真是…… 左姝静嘴角抽搐道:“臣妾只是觉得王爷心情似乎不错?” “高义要回来了。”怀王倒也没否认,“高忠也要回来了。” “常将军?”左姝静有些惊讶,“说起来倒是呢,常将军和王爷关系听说一向是很好的,但臣妾来怀王府这么久,第一天便见到了小常将军,周大人倒是见过不少次,却没见过常将军来……” 因着常高义和常高忠是兄弟,名字相似,也都有将军的职称在,虽然常高义职位高一些,但总的来说,两人都是常将军。为了区分二人,左姝静记得,常高忠作为弟弟,是被称呼为小常将军的。 怀王点了点头:“常忠押送独孤恨回塔达之后,没有马上回来,留在那儿盯了他一段时间,高义嘛,有事离开了,现在已经快到京城了。” 左姝静久违地听到独孤恨的名字,稍微有些尴尬,而怀王看着她,似乎也想看看她会不会询问独孤恨的事情。 左姝静自然是不会问的,她想了想,道:“两位常将军回来后,王爷是不是要在府内摆宴替他们接风洗尘呢?” 怀王点头:“嗯。” 顿了顿,又道:“但他俩出去的事,没太多人知晓,也不必设宴,就随意一些便是。” 这话便是要左姝静负责设宴的事情了,左姝静点点头表示晓得了,又问:“那要不要请周大人和虞大人来?” 这话问的十分巧妙,怀王总不好说“只请周大人不要请虞大人”,何况就虞大人贴着周大人的那样子看起来,只要请了周大人,虞大人也必然会不请自来的。 果然,怀王只迟疑了一会儿,便道:“都请来吧。” 左姝静点头应了,又继续吃起了饭,没再多问常高义此前是去了哪里。 而怀王自然也绝不会告诉左姝静,常高义擅离职守,还胁迫节度使王茂德,让他带着自己去株州的事情。 这一回跟常高义断了联系许久,乍然看见常高义传回来的信件,晓得他平安无事,且正在回来的路上,怀王自然是十分欣喜的,然而欣喜之余又多了几分担忧,因为看得出,常高义在那边肯定也发现了什么,只是碍于信件可能未必安全且篇幅有限,才未直接写出来。 算一算付志伟和宗德阳应该也快接近威州了,只是战况大概还要过两天才能快马抵达京城,只希望他们能拿下威州,平了谋反之乱。 至于常高忠倒没什么特别的,孤独很回了塔达之后还算老实,一心投在夺取可汗之位上了,没有想过再来大闵国土。 第二天,常高义先回来了。 左姝静对常高义此人印象便是“怀王的贴身副将”“云麾将军”“和怀王有断袖传闻”“看着非常老实”这几个而已,后头因为怀王,多了个“爱吃红烧肉”的印象。 常高义来时显然已经梳洗过,穿的颇为精神,他看起来和几年前没太大区别,只是也更高更壮了,虎头虎脑的,面容依然是英俊的,和常高忠很有点相似然而两兄弟之间却又微妙地有些不同。 常高义先给左姝静和怀王分别行了礼,他很耿直地多看了几眼左姝静,显然对这个怀王妃有点好奇,然后他又说:“王爷,微臣不知王爷会忽然成亲,没能参加您的婚事,十分遗憾。若有下次,定然不会再错过。” 左姝静惊愕地看着他。 常高义平和地望着左姝静:“怎么了王妃殿下?” 怀王揉了揉眉心:“高义,客套话不是这样说的。本王说过,对着本王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只是让你对着外人的时候记得客气一下……” 常高义瞥了一眼左姝静,道:“可是,现在不止我和您在。” 言下之意,她左姝静倒成了外人?! 怀王摇头:“你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再有下次?王妃听了怎么想?” 常高义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似乎终于觉出了自己说的话有点不对劲,于是他又看了眼左姝静,抱歉地道:“微臣不是那个意思,王妃殿下请不要太在意。” 左姝静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没事……” 常高义却还是叹了口气:“微臣不大会说话,以后还是少说话算了。” 怀王笑了笑,带着他进了大厅,很快周俊佑和虞不苏也来了,除了常高忠被耽误了大概要过几日才能来,人算是都到齐了,左姝静便吩咐下人开始布菜。 虽然怀王说了不必设宴,但毕竟有五个人,且互相身份颇有差距,最后左姝静还是选用了如同宴席一般,主人坐在最前方,之后往下一次摆着小案几的宴席模式,下人布菜也是分别以小碟子依次摆在案几之上。 左姝静此前特意吩咐过,要在给常高义大量的五花肉,故而上五花肉的时候,别人都是正常一碟,只有常高义是满满一大碗,常高义见了亦十分开心,不由得道:“在株州那儿忙着逃命,好久没吃肉了,辛亏王爷记得微臣的喜好。” 怀王却挑了挑眉头,道:“本王可没有刻意提你爱吃五花肉的事情,今天的菜也是王妃安排的……王妃怎么晓得,常将军爱吃五花肉?” 左姝静镇定地道:“王爷自己提过,怎么不记得了?” 怀王记性是很好的,故而肯定地道:“本王应该的确没说过。” 左姝静笑了笑,道:“王爷您是醉酒的时候说的……您说,常将军很爱吃五花肉,虽然您只是随口一提,但臣妾恰好记住了,这次便让下人给常将军多准备了一些。” 她这么说,怀王便也没再问,转而看向常高义,常高义倒是看着左姝静,而后拱了拱手,道:“多谢王妃殿下了。” 左姝静冲着常高义笑了笑,然后收回视线的时候,便看见了虞不苏的脸。 虞不苏对着她挤眉弄眼,显然又有事情要说。 左姝静没有立刻给他反应,安安静静地吃完饭了,因为左姝静在场,怀王并未多问常高义株洲的事情,只是跟他说了一些朝内最近发生的事儿,包括皇上派付志伟和宗德阳去平定反贼之事。 然而没想到,常高义一听便直接摇头:“他们?赢不了。” 怀王皱了皱眉头,吃过饭,便让周俊佑和常高义一同进自己书房,至于虞不苏,则很自觉地表示自己对株州那一块儿的事儿一点也不了解,什么打打杀杀,他也没兴趣,怀王满意地点头,左姝静便主动提出带着虞不苏随意走走消食。 因着有下人跟着,且虞不苏和左浩宇曾有私交,怀王并未多说什么就应允了。 左姝静看见常高义,见他风尘仆仆地,忽然想起了之前桃儿跟自己说的事情,于是她小声地对怀王说:“对了王爷,有件事儿,臣妾忘记告诉您了。此前阿娘担心我哥哥,也派过下人去找太子妃殿下,但太子妃殿下却很肯定地说,付将军和宗副将必然能赢,臣妾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太子妃殿下如此肯定呢……不过,这也只是臣妾心中一个困惑,觉得应该告诉王爷而已。” 怀王听了,微微皱眉点头:“嗯,本王知道了。” 进了书房,三人坐定,常高义直接道:“王爷,您方才说的那个逃跑的益州刺史,定然是被骗了。” 怀王一听便皱起眉头,道:“怎么回事?” 周俊佑也皱眉:“被骗?好端端一个州都被他丢了,谁那么大本事能骗他这个?” “微臣和王大人到了威州,才晓得威州已成了赵家的地盘,王大人因为是正大光明去的节度使,所以当夜便被抓,而微臣此前便要逃过其他人的眼睛,所以一直很隐秘地跟着王大人,见王大人被抓,便立刻逃了。然而威州当时可进不可出,微臣暂时离不开,只好先躲在那附近。”常高义道,“威州内守卫森严,若非微臣武艺高强,定然很快就被发现。” 若是其他人说自己武艺高强,少不得有吹捧自己的嫌疑,然而常高义生性耿直,却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怀王道:“嗯,接着说。” 常高义道:“威州是刚被拿下的,所以赵和也在威州内。我本打算先救出王茂德大人,便一直跟在那附近。打昏了一个侍卫,换上了巡逻的赵家守卫的衣服,却不料,听到了赵和与一个陌生男子的对话。那人是谁,我也不认识,何况他还带着一个面罩。但看他体型样貌,也是个习武之人。赵和对他说‘此次若不是你,咱们可没法轻易取下威州,威州刺史如此顽固,好说歹说尽也不肯归附于我,最后还不是得死?就跟株州那老头一样’,那个人就说了一堆奉承的话,然后又说什么,若不是益州刺史蠢笨,轻易就被骗,也难逃一死……赵和却说,他眼下被抓了,照样是死路一条,然后两人就都大笑了起来。” 怀王紧紧地皱着眉头,道:“那人还有什么特征?” 常高义道:“他们说完那些就要走,我怕被发现就跑了,此前一直在屋顶上,只依稀能看见那人留着很长的胡须,都垂到面具之外了。” 怀王将记得的长胡须的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他道:“所以,是有人骗了益州刺史,他当真认为赵和已经被拿下,才悠然地跑去民洲?” 常高义道:“只怕是这样。” 怀王看着前方,微微凝眉,并没有说话。 周俊佑也十分为难地道:“能让益州刺史信任,并能取下威州刺史首级的人,必然是大闵这边的人。只怕是个……叛徒。” 常高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这叛徒的位置只怕也很高,但最近也没听说哪位地方大人有什么不对劲啊……” 怀王忽然伸手敲了敲桌子,道:“之前淮南道的观察使,蒋钦。” 周俊佑一愣,道:“蒋钦?可他不是重病卧床么,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让王茂德去淮南道当节度使……” 怀王道:“只怕是装病。” 常高义一拍掌,道:“应是他。我想起来了,赵和说了‘此次多亏钦’了,我以为他想当皇帝所以喊属下‘卿’,便没有在意……” 周俊佑皱了皱眉头:“可是,蒋钦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微臣依稀记得,他的确曾是武官,后来不知为何被连连提拔,最后还取得了皇上的信任成了观察使……” 怀王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当初他怀疑罗义和左姝静有什么时,让郑飞调查过罗义,他依稀记得,罗义那个死去的前妻,名唤蒋梅。 同样姓蒋,会不会是兄妹? 怀王立刻起身,让石悍叫正妃来,石悍见怀王面色严肃,吓了一跳,赶紧去找郑飞了。 郑飞今日正好在府内,听了怀王的问题,立刻道:“这个不必查了,小的当初查罗义的时候便晓得这件事。蒋梅正是那个节度使蒋钦的妹妹。” 怀王道:“蒋家父母如今尚且安在?可还有什么别的兄弟姐妹么?” 郑飞摇摇头:“父母?小的忘记调查了,不过,如今太子太傅的夫人蒋蕊,是蒋钦和蒋梅的姐姐。他们家中,应该也就这三个兄弟姐妹了。” 太子太傅的夫人?! 怀王和周俊佑脸上都露出错愕的神色,怀王挥了挥手,让郑飞先出去,顺便让他继续仔细查一下蒋家的事情,而后冷着脸道:“蒋钦,蒋梅,蒋蕊,太子太傅,付将军,宗德阳,皇后,宁妃……呵,这一切可都串上了!” 周俊佑脸色发白,道:“若真是东宫那位做的,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帮助赵家之人夺了株洲益州威州三州,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常高义也明白过来这意思,他倒是十分冷静,反正在他心里,太子和平王一样,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草包,会这样倒也不稀奇。 不过……常高义回忆了一下,道:“倒也不是,赵家并没有什么自己的兵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连称王也不敢。眼下蒋钦已经取得了赵和的信任,等付将军和宗德阳去了,蒋钦完全可以以谋杀株州威州刺史的老法子,杀了赵和,再与付志伟里应外合……付志伟和宗德阳便立下大功,而那三州原本是极爱戴王爷的,这么一来,自然是要将王爷抛之脑后了。” 周俊佑愤愤地一捶桌:“何止。那三州足以影响整个淮南道,淮南道也可以影响其他道,这么一来,大家都会想,如今天下是清平盛世,并非非王爷不可……可若真是如此,那位又是何必?!王爷这几年还不够沉默吗?!” 怀王冷着脸道:“本王大概知道为什么。” 那一日,皇上把他喊去,也许是为了安抚他,还告诉了他一件事。 皇上说近日身体颇为不适,便打算让几位皇子共同协政,皇上打算暗地里让诸道共十个节度使各自上交一个名字,这名字,是太子,平王,怀王中的某一位,只许写自己认为最适合替皇上打理朝政的。 皇上这个行为,让人十分捉摸不透,虽然是暗地的,但却也够让人震惊了,无论如何,主要协政的都应该是太子才对,让各道节度使上交名字,这唱的是哪一出? 怀王听了皇上的话,也十分疑惑,然而皇上却说,这并不是他忽然的念头,而是之前一直就有的念头。 怀王不明白,皇上既然要打压自己,为什么又要这样做。 而后来他一想,这根本就是皇上为了督促太子,太子名声平平,远不如怀王啊。皇上对太子真可谓用心良苦,为了让他努力,竟连这样弯弯曲曲的法子也想得出来。而若是最后各州刺史写的名字最多的是太子,怀王也不得不服气,自己不如太子。而若是最后怀王的名字多过太子,怀王则更有了被打压的理由。 对太子,皇上真是慈父,对他,却也真是残忍。 但他想,皇上必然是先告诉过太子的……既然皇上说,这是早就有的念头,那么想必太子就是在知道的那一刻开始,有了那样的念头——如今全国十道六十三州,大部分节度使都是京城地方两边跑,大部分也和太子交好,然而稍微远一些的,比如益州株州威州所在的淮南道,依然大部分对怀王有好感。 正如周俊佑所说,这一次若付志伟带着宗德阳评定叛乱,必然会让怀王威望下降一些,且大家也能看出皇上态度——皇上宁愿派老将出马也不远派怀王,可见所谓的写名字,不过是个幌子,皇上根本没有要听任何人的想法,他还是偏心太子的,你敢写怀王就惨了。 太子也是算定了皇上绝不会派怀王出兵呐。 但他同时又有些害怕,所以才会让左姝娴在左姝静这件事上又给怀上下了个套,若能让独孤恨杀了怀王,那自然是更好的。 怀王想到自己进书房前,左姝静说的那些话,这也有了答案。左姝娴想必也是知道太子干的那些事情的,所以才信心满满,认为付志伟此去必然胜利——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怀王想到这些,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简略地说了太子这么做的原因,周俊佑和常高义听了都连连皱眉,常高义更是直接道:“王爷,您完全可以告诉皇上这件事。” “毫无证据的事情,怎么说。”怀王冷着脸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看见了他们两人的谈话吗?比如王大人。“ 常高义摇头:“没有,王大人当时还不知道在哪里被关着呢。我本来想救他出来的,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最后威州松懈了一点儿,我便趁乱逃了。希望王大人还活着吧。” 怀王道:“那便是了。我现在这样去说,空口无凭,父皇怎么会信我?” 周俊佑却不自觉微微握紧了拳头,轻声道:“微臣只觉得……太子殿下如此,将来如何能为一国之君?不为百姓谋福,不为天下谋福,不为大闵谋福,只为自己,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子厚!”怀王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 周俊佑看着怀王,紧紧咬着牙齿,并不说话。 常高义却是挠了挠头,道:“这还用说吗?太子就是个草包。同样是皇子,也不知道怎么和王爷差别这么大的。草包当了太子,依然是草包太子,将来当了皇上,还是草包皇上。” “高义你也闭嘴!”怀王简直无奈。 怀王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道:“子厚也不必太为本王不平。这件事,我总归会在父皇面前提一提的。但,也得等付将军回来。他们联合蒋钦,总会留下些什么证据……还有那个益州刺史,等他押送回了京城,也可以好好审问一番……” 常高义道:“算了,少打点仗也是好的。他们卑鄙,死的却也只是几个高官,若是来硬的,惨的就是百姓了。还是前面的好一点。” 怀王被常高义这番理论弄的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 左姝静和虞不苏坐在湖心亭里,左姝静谎称自己想让虞大人给自己算点事情,便让碧云和珠儿留在湖心亭走廊之外,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不能听见两人说什么。 左姝静毫不客气地道:“你刚刚宴会上挤眉弄眼干什么呢?王爷要是发现了,非揍死你。” 虞不苏道:“这不是有事情要告诉你么……嘿嘿,太后娘娘啊,恭喜您,您的死讯大概终于要被公布了,就在这一两天内吧。” 左姝静总觉得这话十分怪异,但还是颇为惊讶地道:“真的啊?你怎么知道的?这也能算出来吗?” 虞不苏笑着摇了摇头,道:“是艳艳告诉我的。” 左姝静想起秦艳艳,有些疑惑:“她不是离开京城了么?” “谁说的,她现在在一个人府上吃好喝好,基本当姨太太呢。”虞不苏撇了撇嘴,“顺便帮我探听消息,诶嘿嘿。” 左姝静瞥他一眼,道:“谁府上?不会是什么平王之类的吧?贵师门上下胆子忒大了。” 虞不苏道:“她倒是想,可惜平王如今佳人在怀,她没机会呢。她现在在……罗义府上。” 左姝静瞪大了眼睛:“罗义?她去那儿……做什么?探听我的事情?” “嗯。”虞不苏肯定地点了点头,“罗义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她还骗罗义自己和扶香园签的是卖身契,罗义给了她好大一笔钱当赎身费呢。啧啧,作为一个小御医,几十年的俸禄也不够他这么挥霍啊,可见罗大人暗处收入可不低。” 左姝静疑惑道:“可罗义再喜欢秦艳艳,也不至于告诉她自己杀害太后的事情吧?” “那当然不至于。”虞不苏摆了摆手,“他只是告诉秦艳艳,很快可以娶秦艳艳过门了。” 左姝静说:“什么意思?” 虞不苏悄声道:“此前,罗义接过宫内女子来府内,秦艳艳偷偷去看了,又告诉了我那女子长相,我觉得,似乎是伺候您的那位琉璃姑姑。” 左姝静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过很多可能,倒是没想过琉璃和罗义有什么! 虞不苏道:“罗义那么喜欢秦艳艳,可见跟琉璃在一起,很可能并非出自真心,可能更多的,是什么合作关系,比如合作杀了你。而他肯定是不敢让琉璃知道秦艳艳的存在的,所以,他敢对秦艳艳说马上可以娶她了,必然是不怕琉璃了。那么,我相信,你的死讯定然很快便要被公布,而琉璃,就是那个替罪羔羊……唔,说她是替罪羔羊不对,你的死本来就是因为她,只是她背后想必也有人操纵。” 左姝静叹了口气,点点头。 虞不苏道:“对了,王妃殿下,您说,如果王爷知道知道了太后的死讯,会不会很难过啊?” 左姝静一愣。 虞不苏道:“按你的说法,他喜欢太后,而太后就这么死了……哎,不过怀王殿下看起来铁骨铮铮,倒不像是会特别为情所困的那种男人,想必也就伤感一下也就没事了吧。” 若是左姝静不够了解怀王,定然也会这么想,然而自从和醉酒后的怀王聊过一次,左姝静就晓得怀王在感情上和表露出来的模样根本不一样! 知道她死了,怀王必然会十分痛苦,就他那想象力,指不定会认为太后是为自己而死的! 虞不苏见左姝静一直低头不说话,认为她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好道:“说起来,能同时操纵琉璃和罗义的人,我倒是挺好奇是谁的。又为什么要害死你呢?” 左姝静抿了抿嘴春,低声道:“我知道是谁。” 虞不苏顿时来了兴趣:“哦?谁?” “皇后。”左姝静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虞不苏一愣。 *** 送走周俊佑三人后,怀王一直待在书房内,等到晚膳时才出来吃饭,左姝静和怀王各怀心思,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这顿饭吃的十分沉默。 然而不曾想,饭还没吃完,石悍便来通报了,说是宫里来了人。 左姝静心里咯噔一下。 然而来的却果然是内侍省的一位公公,他满怀沉痛地宣布了太后娘娘薨了的事情,死因是太后贴身侍女琉璃起了贼心偷窃了太后娘娘的几件首饰,因为怕被太后娘娘发现,便在汤内下了毒,太后娘娘因此身亡。又说此时时间已晚,不必入宫,明早怀王及怀王妃需及早入宫。 左姝静全程都没在听那太监说了什么,只死死地盯着怀王,却见怀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也死死地看着那内监,然而左姝静视线下移,却见怀王的掌心内竟然滴出几滴血来。 怀王素来喜净,指甲长了便要剪掉,而此刻他紧握的双拳究竟是紧到了什么地步,才会硬生生以自己的指甲刺入肉中,渗出血来?! 他难道都不觉得疼的吗?! 左姝静惊呼一声:“王爷,您的手……” 她上前,想要碰触怀王的手,然而怀王很轻,却很坚定地拂开了她,而后看着那内监,道:“太后……确已薨了?” 那内监一愣,有些尴尬,感情他刚刚绘声绘色地说了那么多都是白说的嘛?!但面对着怀王,他也只能道:“回王爷,太后娘娘确然已薨了……哎,这事儿实在让人震惊,当时皇后娘娘就召了罗太医去看,可惜,好像太后娘娘已经死了好几日了吧,这会儿才发现,救也救不回来呐!哎!” 怀王二话不说,直接就要朝府外走去,一边道:“石悍,备轿,入宫!” 那内监被怀王的反应弄的一愣,而后夸张地大叫道:“王爷可别呀!如今宫门已关,进不去的!皇上也说了,明早再去也不打紧的!连奴才都进不去呢!还打算在王爷您府内借宿一夜呢!” 怀王如若未闻,依然往前走去,他身后的石悍和章盾都有些错愕,左姝静也不再顾及什么形象,大吼道:“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还不拦着王爷?!没听到钱公公说宫门已经关了么?!” 她又对着碧云厉声道:“还不快带几位公公去北苑找几间好屋子入睡?!” 碧云点了头,引着那几位公公走了,带头那个钱公公看着怀王依然大步在往外走,一时间有点疑惑,左姝静瞧见了,赶紧笑着道:“抱歉了,王爷一片孝心,听说太后娘娘薨了,有些不敢相信……刚刚王爷又喝了酒,可能有些上头吧。” 原是喝了酒,难怪那么奇怪。 钱公公一笑,说了句没事儿,便跟着碧云走了,左姝静一回头,就见石悍和章盾对着怀王不敢上手,只能拦着他劝他,可怀王不容置喙地推开他们又继续往外走,仿佛是哪怕走也要走到宫内一样。 左姝静也不顾其他,拎着裙子就小跑起来,怀王一直被章盾和石悍阻挠,速度慢了不少,她跑到怀王后边,道:“王爷!” 怀王理都不理她。 左姝静只好咬咬牙,奔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怀王的腰。 石悍和章盾一愣,似是被她大胆的行为给吓住了,而怀王却只顿了顿,又坚定伸手掰左姝静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两人的手一碰,左姝静便能感受到怀王手中一片滑腻,显然是开始的鲜血。 左姝静心里一痛,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夜闯皇宫,是逆反之罪!” 怀王毫无反应,将她左手从自己腰间掰开了。 左姝静咬咬牙,继续道:“臣妾晓得王爷记挂太后,然而太后已逝,王爷最初没能救下太后,现在去又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如今太后尸骨未寒,您便要夜闯皇宫,若因此受了哪怕一丁点儿的惩罚,只怕太后都死不瞑目!” 怀王猛地扭头,死死地看着左姝静,他双目猩红,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他嘴唇轻颤,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拂开左姝静,掉了个头,转身大步回了光晖堂。 左姝静看着他的背影,脑中全是怀王刚刚的脸,他的脸上,他的眼中,那一瞬间,有太多情绪了,有恨,有痛,有震惊,又深不见底的悲哀……他的眼圈是红的,大抵是在忍眼泪,然而目光那一抹猩红,又似乎是因为愤怒。 他一定很惊讶吧,自己刚刚那番话,不亚于告诉怀王,自己知道他和太后的“关系”,而那句“已经晚了”,也的的确确地刺伤了怀王。 可是,左姝静别无选择,她若是此刻说自己是太后,只怕怀王一点儿也不会信,甚至搞不好会更加愤怒——按照那钱公公说的来看,太后也不过刚死几日,左姝静有什么证据说自己就是太后?哪怕是借尸还魂,时间也完全不对啊。 石悍和章盾慢慢走到左姝静身边,石悍还没回过神来,傻傻地道:“王妃殿下真厉害,竟然三言两语就把王爷劝回来了……呵呵……” 章盾却没有说什么,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左姝静,走向了光晖堂,石悍顿了顿,也赶紧跟着过去了。 左姝静只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她一点点滑落,好在身后珠儿扶住了她,道:“王妃殿下?!您怎么了?!” 而后她瞥见左姝静手上的血迹,尖叫道:“殿下您受伤了?!” 左姝静无力地摆了摆手:“别大呼小叫的,不是我的血。” 珠儿颤着声音,道:“那,那是什么时候沾的……殿下您还好吧?!” 左姝静身体一阵阵地打着颤,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神,只觉得一切都那么惊险,又让她那么难过。怀王越是痛苦,她就越是愧疚,愧疚之内,也有不少痛。 她对这感觉十分陌生,然而却又隐隐似乎知道那代表什么。 珠儿扶着她过了好一阵,左姝静才缓过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去光晖堂。” 珠儿道:“可,可是王爷似乎心情很不好……” 左姝静摇摇头,直起身子,一步步往光晖堂走去,然而门口守着的,却是章盾。 看见左姝静跟来了,他行了个礼,道:“殿下有什么事吗?” 左姝静道:“太后薨了,王爷心情不大好,我要去看着王爷。” 然而章盾却道:“王爷刚才说了,谁……都不能进光晖堂,您也不例外。” 左姝静面无表情地盯着章盾道:“王爷是你的主子,我也是。我说,让开,我要进光晖堂。” 章盾不卑不亢,冷静地说:“抱歉,王妃殿下,王爷才是这府内最大的主人。小的不值一提,来日王妃殿下要怎么处罚都行,只是今日,您确然不能进光晖堂。” 左姝静道:“我……” 章盾却胆大包天地打断了她的话,而后轻声叹息道:“王妃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左姝静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也对,章盾玲珑心思,又一直跟在怀王身边,只怕对怀王的心思早有怀疑,刚刚怀王表现又那么明显……只怕,刚刚自己抱着怀王说什么,在章盾看来,也是代表皇后那边的势力在威胁怀王吧。 他让自己得饶人处且饶人? 左姝静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响,她轻声道:“你……让王爷早些睡,明早还要进宫。” 章盾松了口气,道:“是。多谢王妃殿下。” 左姝静闭了闭眼睛,收回那颗将落未落的眼泪,转身带着珠儿离开了。 然而没走两步,她便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光晖堂内的灯火。 她晓得,别说早些入睡了,只怕怀王今夜是绝不会入睡的,而她自己,更是不可能睡得着。 千错万错,似乎都是她没有及早坦白的错,即便她也有那么多苦衷和身不由己,然而最后,她到底是因为恐惧怀王的心意,而选择了彻底的隐瞒,却没有想过,怀王知道自己死讯的时候,会多痛苦。 其实虞不苏说的时候,她想过要告诉怀王,然而死讯来的太快了,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想措辞。刚刚那一瞬间,她也很想去光晖堂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怀王,可是,章盾却不让她进去。 怀王不想看见她,章盾让她得饶人处且饶人,而她一时间,也有些茫然了。 左姝静在光晖堂附近的院内石椅上坐下,从这里可以看见光晖堂内的灯光,她坐在外边,珠儿就站在后头,珠儿十分担心地一直劝左姝静回屋,左姝静却只摇着头说不困,最后珠儿急了,才又让人去拿了大氅和暖炉来,给左姝静披上,又在她身边生了好几个暖炉。 碧云安置好了钱公公等人,也来了光晖堂,看见这场景,当即愣了愣——在她心里,太后的死,并不算特别大的事情,然而刚刚王爷的表现已经让她很震惊了,这王妃却又是发的什么疯? 碧云满腹不解,只能站在一旁用眼神问珠儿,珠儿急的要哭了,却也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晓得。 左姝静这一坐便坐了一整夜,让珠儿和碧云先去休息,两人也不肯,不过还是大着胆子在后头的几个小石头凳子上坐了下来,不然站一宿,只怕腿吃不消。之后眼瞧着天将破晓,左姝静才领着两人回屋,换了一身素衣,等着石悍或是章盾来喊她去宫内。 她想,去宫内的车上,她一定……要把真相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存稿箱君!这一章是27晚上十一点四十多则慕君放进来的…… 万字大章,你们是不是很震惊?!反正我很震惊……! 我更这么多一个是因为这章我感觉要连贯性长了才好看,其实要完整把这个*写掉我觉得还可以再写个5k~10k字,但是我今天写了一天已经要累疯了所以就算了…… 还有个原因就是28号是我生日啊哈哈_(:з」∠)_【话说为什么生日刚好写到这章!!!好吐艳啊~ 话说这章不虐吧……我不太会写虐,哈哈 曲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7 15:30:54 白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6 23:51:53 16550818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6 16:55:55 谢谢>.< 其实我感觉写这篇文我速度还是满可以的,跟大家冒泡也很有关系,所以大家要多多冒泡啊,这样我才有更多动力呜呜呜,你们留言我都看的,ID我也记得很多的!群么个~~   ☆、第34章 34 左姝静换了衣服出去随意用了膳,却见怀王一直没出来,左姝静有点疑惑,然而去了光晖堂,却见章盾和石悍都已不在了。 左姝静一愣,问了才晓得怀王竟然没带上她,自己一个人先去了宫内! 但好歹她自己的马车也备好了——显然,怀王只是不想和她一辆车而已。 左姝静又气又悲,只能自个儿上了马车,闷闷不乐地进了宫,下车之后,她被引着了去清净殿。 重回故地,左姝静满怀感慨,然而在清净殿内的太后已死,琉璃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如何,真是……物是人非啊。 太后的棺木正在赶制之中,因为太后此前实在年轻,谁也没想过她会忽然身亡,故而并没有准备适合的棺木。而眼下左姝静暂时被安置在一个普通的棺木之内,摆在清净殿殿堂内,整个清净殿内外都挂满了白色的白绸,所有宫人都穿着白衣,宫女们也只在发髻上缠了一根白色的绸带,每个人低头神色匆匆,不敢有任何动作,整个清净殿内毫无生气。 而进了大殿,入目便是重重白色帷帐,走进去,便可见怀王一人独自跪在太后棺木之前。 左姝静抿了抿嘴,在怀王身边跪了下来。 怀王看也没有看他,只盯着那冰冷的棺木,从左姝静的角度看过去,他显得十分憔悴。 她想了想,毫不迟疑地轻声开口:“王爷,请不要太难过。我,就是太后。” 怀王猛地转头,震惊而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左姝静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本宫就是太后。” 左姝静本以为怀王会问她要她是太后的证据,然而她没想到,怀王只是咬着牙,恶狠狠地道:“左姝静,你不要太过分!” 左姝静愣了愣,道:“我知道王爷不会信,但……” “即便你已知道本王对太后的心意,也不代表你能口出妄言。”怀王冷冷地看着她,“更别想着取代太后。你跟她,根本没法比。” 左姝静真是无语了,敢情怀王认为她是知道了太后和怀王的事情,所以以此作为威胁,想取代怀王心中太后的位置?! 左姝静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解释,外边却传来通报说是皇上来了,跟着皇上一起来的还有皇后,慧贵妃,太子,太子妃,怀王,平王,和诸妃嫔,怀王和左姝静起身,跪在两侧迎接皇上,皇上叹了口气,在太后棺木之前跪下,他身后其他人则按照品级以此跪着。 即便左姝静心慌意乱很想解释,但周围都是人,全场安静的不得了,左姝静再心急也只能安安静静地,只不住地看向怀王。 皇上叹了口气,道:“太后年纪极轻,端庄温和,本该长命百岁,怎奈竟遭奸人所害,实在让朕痛心啊!” 皇后捏着手绢,轻声哭了起来,道:“太后娘娘为人宽厚,对臣妾,对后宫内的诸位妃嫔,乃至对下人,都是极好的。臣妾真的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慧贵妃虽然没有哭,但也紧紧地皱着眉头,而在左姝静看来,她这样远比皇后真挚多了。 现在看着皇后那假惺惺的模样,左姝静只觉得十分恶心。 怀王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后阴谋,而对皇上还有皇后的话,他几乎是毫无反应的,只依然盯着太后的棺木看着。 左姝静也不由得看了一眼那棺木。 她此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怀王身上,故而甚至都没有仔细地看自己的棺木几眼,眼下她这样一看,才忽然想起来,那里面躺着的,是她自己啊。 即便如今左姝静的身体年轻健康,然而那到底才是“真的”她,她就这样死了,尸体也不知道被琉璃和罗义动了什么手脚,现在就这样躺在那儿。虽然她并没有真的死去,但裴冬净,对于几乎所有人来说,都是真的死了。 能相信她依然活着,并毫不畏惧,满心欢喜的,能有几个? 现在竟然也不过一个虞不苏而已,哦,也许秦艳艳也算一个。 刚刚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怀王真相,然而怀王压根儿不信,其他的话她都想好了,现在却没有说的机会。那个害死她的皇后,现在还在假惺惺地哭着,真正喜欢她的怀王,却连哭都不敢哭。 左姝静觉得人生又荒唐又绝望,咬着嘴唇,忍不住抽泣起来。 在后宫之中,裴冬净的地位大概就是个,没什么作用,没什么自由,没什么价值的小太后,虽然性格不错不讨人厌,但也犯不着巴结,她说过不必请安,便很少有人去找她,更没人与她有深交,故而这一次虽然她死了,还是被下人害死的,大家都很有些震惊和遗憾,但说要哭,也的确是很难逼出眼泪的。 除了太后那样做戏功夫一流的,其他人也都只是面露沉痛而已。至于像左姝娴这样的小辈,更是很难哭的出来。 故而,左姝静这一下落泪便显得十分打眼了。 尤其是,左姝静原本也只是咬着嘴唇偷偷落了几滴泪而已,然而她越想越觉得难受——自己稀里糊涂就算是活了两辈子,怎么好似两辈子都活的有点失败呢?她裴冬净时,身边没一个真正体己的人,当左姝静时,又藏了一堆秘密,现在说也无法说清楚,她这两辈子也算是老老实实做人了,这到底是造的哪门子孽?! 左姝静这一哭,便很有点停不下来的意思,她以前当裴冬净的时候,也极少哭,哭起来就不得了,入宫后唯一一次落泪便是在晓得自己哥哥和高宗死讯的时候,那一次哭着哭着就停不下来,还是因为怀王出现,才勉强止住的。 于是众人都渐渐听到低低的啜泣声,大家有些讶异地偷偷朝着声音来处投去视线,便见怀王妃哭的梨花带雨,满脸通红,好不悲切。 左姝娴是见过自己妹妹哭的,但也没见过她这样的哭,当即有些被吓到,而再看左姝静身边的怀王,双眼微红,看着棺木,也分明是十分悲伤的样子……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疑惑——这两口子怎么就跟太后感情这么深啊?! 就连皇上也瞧见了左姝静的样子,惊讶之余,慢慢地由内监总管王谦扶着站了起来,看着左姝静:“怀王妃为何哭的这么伤心?若朕没记错,你甚至都没和太后见过面。” 左姝静埋头痛哭,根本没注意周围光景,忽然被皇上点名,她吓了一跳,茫然地抬头,半响,道:“回,回皇上,臣妾只是想到,臣妾与王爷的婚事,是太后亲自下旨赐的,人说成亲对女子而言便是第二次生活,故而对臣妾而言,太后的大恩大德,实在难以忘怀。臣妾却连太后也没能见上一面,太后便被奸人所害了,臣妾,臣妾心里实在难受……” 她一边说一边忍着哭声,双眼通红,看起来真是十分可怜,皇上听了,也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有这份心思,倒也是个好孩子。” 左姝静意外得了皇上的褒奖,也一点不开心,只说了句“皇上谬赞了”,便又低声哭着,全然没看见身边怀王的眼神——这人怎么这样,在太后棺材前,还要拿太后赐婚的事情来说事儿!她明明晓得,她明明晓得…… 众人心思莫测,大殿内一时间十分安静,直到此时忽然外边进来了一个内监,小声在王谦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王谦脸色微变,又低声禀报了皇上。 皇上当即怒道:“什么?!” 皇后很少见皇上这样发火,何况现在还是在清净殿内,她连忙也站了起来,一边伸手替皇上抚背顺气,道:“皇上,怎么了?” 皇上面色铁青,道:“太子,怀王,平王,你们三人立刻跟朕来书房!王谦,你把几位尚书全部给朕叫来!” 皇后和诸位妃嫔都有些错愕,左姝静则更加错愕,她从手帕里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您就让怀王留下来,让臣妾跟他说几句话啊!!! 然而怀王太子平王三人立刻应了,跟着皇上走出了清净殿,左姝静看的清清楚楚,怀王走出清净殿之后,还深深地回头,看了清净殿一眼。 左姝静心急如焚,也由珠儿扶着站了起来,她匆匆追到怀王身边,却只能低声道:“王爷,臣妾之前说的话绝非虚言……虞大人可以证明!” 怀王皱眉看了她一眼,继续跟着皇上走了,左姝静刚刚追上去的行为已经惹起太子平王还有下人的侧目,她不便再追,只能站在原地望着怀王的背影。 左姝娴和皇后说了两句话,两人神色都有些难看,皇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左姝娴也想走,但看见左姝静站在那儿,想了想便先走过来,道:“阿静,你刚刚哭的很好,只是在宫内,有时候锋芒不必太露。” 她真心实意地哭,左姝娴倒来阴阳怪气地说她哭的好,以为她听不出这其中的嘲讽意味么?!她现在本就烦着…… 左姝静心里晓得,裴冬净身死这件事,左姝娴必然也是知道的,对她也更加没有好脸色,但还是勉强应了句:“阿姐,我是真的心里难受。” 左姝娴脸色变了变,但大概也是不想和她闹得不愉快,道:“倒也是,阿静从小心思就是最善良的……阿姐问你,你在怀王府,一切都可还好?” “嗯,很好。”左姝静点了点头。 左姝娴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左姝静想了想,道:“刚刚皇上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怎么了?” 左姝娴皱眉道:“我也不晓得,但既然喊了三位皇子去,指不定是和战事有关系……” 左姝静茫然道:“不是据说这一次必胜无疑么?” 左姝娴摇摇头:“我也不晓得……你现在横竖没事,跟我一同在宫内走走吧。” 左姝静也记挂着怀王,只能点头道:“嗯。” *** 付志伟宗德阳率领两万大军去夺回三州,刚到楠州和楠州刺史秦伟汇合的当夜,付志伟和宗德阳竟然离奇被杀害! 且,这两人都不在自己的住所之内,而是在楠州边上一个不知名的小屋子里,那屋子是个废宅,没有主人,不知道付志伟和宗德阳半夜去那儿做什么,且两人没有带过多守卫,只各自带了三四名亲兵,那三四名亲兵也一同被诛杀。 两个将军,第二日便要讨伐威州了,半夜不好好休息,不研讨战术,却偷偷摸摸地跑去荒宅,还被人杀了,导致军心大乱,第二日便丢了三个县,死伤无数!若非秦伟还算有能力,拼死在楠州松县挡住了赵家军,只怕还要继续丢失土地! 皇帝震怒! 皇帝先将此事说了,看着三个儿子都很惊讶的表情,他简直怒火中烧,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平王——宗德阳是平王的表弟,当初让宗德阳当副将,少不得也有平王的劝谏。接着皇上又稍微轻一些地骂了一顿太子,付志伟就是太子举荐的。 其实付志伟本身就是皇上内心自己定下的人选,然而他并没有料到付志伟会出这样大的纰漏,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骂自己,只能先骂太子和平王,骂完之后,他稍微顺了一口气,而后冷声道:“现在楠州亟需人支援,军内不可无将领,秦伟也只能先撑着几天。这次士兵们士气大挫,百姓也颇受震动,一定要一个可以代表皇家天威的人出动……这个人,只能从你们中来选!你们谁,有必胜的把握?” 他问出这话时,心里实际上就已经有了答案,然而他还是带着一丝期盼,将目光放在太子的身上,可太子垂着头,压根连看也不敢看皇上。 皇帝内心失望至极,转而看向怀王,却见他目光炯炯,但也并不说话。 皇帝怒道:“你们都哑巴了?!” 怀王抱拳道:“父皇,儿臣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战场无常。然而,儿臣愿意出兵一试,平赵家余孽,振我谢家威名!” 皇帝闭了闭眼睛——到头来,他还是得依靠这个儿子,而他,也从未让自己失望。 于是他道:“朕再给你五千兵马,怀王此行,必要降服赵贼……此事刻不容缓,你现在回府收拾一番便出发,副将便还是常高义吧。其余你还有什么要带的人选么?” 怀王想了想,方才左姝静的那句话却莫名回响在耳边,他抿了抿唇,道:“儿臣想带着光禄寺太常卿虞大人。” 皇帝有些惊讶,道:“哦?为什么?” 怀王面无表情道:“据说虞大人通晓阴阳,可纵观古今未来,这次出兵意义重大,虞大人便充当个天师的角色吧。” 皇帝点点头:“怀王倒也信起这些来了……倒也不是坏事,便带着吧!” 怀王应了,便先带着章盾回府收拾东西,皇上也派人去请了虞不苏和常高义让他们立刻准备出发。 同时和左姝娴坐在东宫内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左姝静也很有些心神不宁,她很想赶紧去和怀王说说话,然而左姝娴一直有意无意地在这里探听怀王的事情,不让她走,左姝静只好道:“阿姐,我想去看看王爷从御书房里出来了没有。” 左姝娴皱眉,不以为然道:“太子出来了自然会回东宫,等太子殿下来了,也就代表怀王殿下出来了,你到时候再去寻怀王殿下不也没事?难道你要现在去御书房门口晃荡?那成何体统?” 左姝静一想也是,只好心安地等着怀王来,她万万没想到,怀王出来之后不见左姝静,便认为她回了府,没有耽搁也先回去了,回到府内后,见左姝静不在,皱了皱眉,这才猜到左姝静是被左姝娴留在宫内了。 然而他也并没有太多时间等左姝静了,常高义收到通知,很快来了怀王府。 而御书房内,太子和平王依然被皇上骂着,好不容易骂的差不多了,几位尚书又来了,众人一同商讨这件事,太子和平王自然更不能离开,就这么足足耽搁了两三个时辰,连午膳都没用。 怀王在府内等了一会儿依然不见左姝静回来,想着马上能见到虞不苏了,倒也差不多——他打从心底不信左姝静的连篇鬼话,更因为左姝静的言行举止有些不喜她,而虞不苏,他也一向不喜欢的。可他倒是很好奇,这两人能弄出什么说辞来糊弄他? 在自己府上悠哉悠哉的虞不苏这几日都没有算过卦,因为这几日天象都没什么太大的变数,且除了太后死讯,想来也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了。然而他才悠哉了没一会儿,便接到了一个噩耗——付将军,宗副将双双身亡,怀王临时受命,奔赴楠州,而他虞不苏,必须随行。 虞不苏张大了嘴巴,只觉得真是一道晴天霹雳。 而在东宫内,跟着左姝娴吃了午饭,两人难得一起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下皇上真是很能说,又十分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一直到傍晚,太子才终于回了东宫,左姝静给他行了礼,太子有气无力地让她平身。 左姝静急于见到太子,不由得问了句怀王殿下是否也已离开。 太子却没好气地冷声道:“付将军宗副将身亡,父皇早上就让他回府收拾今日内出发了,算算时间,怀王想必早就动身了!” 她颤声道:“王爷怎么走的这么急……就他一人么?!” “京城内五千轮调兵马也跟着他一起走,还有常高义和虞不苏。”太子恹恹地道,“皇弟想来骁勇,怀王妃也不必太担心。” 左姝静却想,什么,虞不苏?! 必然是因为她走之前跟怀王说的那一句话! 可是,她之前跟虞不苏说过什么来着? ——绝对,绝对不能让怀王知道,她就是太后! 左姝静长大了嘴巴,只觉得真是一道晴天霹雳。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跑回来码字到两点结果*不让我更新,存稿箱也放不了,于是这一章就迟到了TT 谢谢大家的生日祝福! 3000收了,那么30号应该要双更啊,话说大家比较喜欢8k以上的大章当双更呢,还是喜欢正常4k+一章然后更两次呢? 前者好在都在早上八点一次性更了,后者好处大概是选择性更大可以只订阅一章另一章不看之类的-.-,你们喜欢哪种?我听你们的0 0 有人说我故意吊胃口我只能说真的没有,原本大纲就是这样的,左姝静现在也已经说了只是怀王不信,正如之前左姝静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告诉怀王一样,怀王现在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莫名其妙的左姝静 不过很快就要揭晓啦,毕竟我们虞不苏大人上线了嘿嘿-.-,但是这打仗也要打啊,太子也要整啊,皇后也要作啊,太后的仇也要报啊T.T,其实我已经改了剧情加快了知道的时间段,本来要更后面的_(:з」∠)_ 泠也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9 11:07:08 a_tong26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23:23:48 paker_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21:48:32 zoeou2005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21:27:37 晚晚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18:25:37 小白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10:18:41 goldrhine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28 09:24:13 丁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09:00:45 阳光明媚,必须午睡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28 08:42:46 谢谢大家呜呜呜=333=   ☆、第35章 35 “怎么会这样……蒋钦是吃了豹子胆么,居然敢当真谋反!”皇后坐在椅子上,双手微微颤抖,连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她的对面坐着太子,还有太子太傅黎时辉,太子和黎时辉两人都脸色惨白。 太子低声道:“儿臣也不晓得……因为害怕被人发现,等蒋钦帮赵和拿下了那三州之后,咱们和蒋钦就几乎没有往来了,可……”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黎时辉,也顾不得对方是自己老师了,直接道:“您的夫人呢?她不是蒋钦的妹妹么?!有她在,蒋钦怎么好好的会跳反?!” 黎时辉紧紧地皱着眉头:“蒋蕊昨日下午便找不见人了,我本以为她又是去跟哪家太太打牌九,然而到今早也没回来,我一起来,就又听到了付将军神死的事情,才猜到她应该是跑了……” 太子困惑不已,愤怒地拍桌道:“她怎么会跑呢……您才是她的丈夫啊!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在咱们已经要结束一起要胜利的时候,选择逃走呢!她会去哪里,蒋钦那儿?但那有什么好?!且不说赵贼成不了气候……她一个官夫人去了那边,还不是找罪受?!” 太子实在不明白,蒋家兄妹当初明明跟皇后跟自己说的极好,两人对大闵似乎也不像有贰心的样子,最初自己提出这个计划让蒋钦去做,蒋钦还颇有些不愿意。 太子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和黎时辉却隐约能猜到原因,听到蒋蕊逃走的那一刻起,皇后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了,她瞥了一眼黎时辉,半响才道:“行了……太子,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便不要追究原因……” “这一回到底还是让怀王去了……”皇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本宫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怀王若和蒋钦碰上了,蒋钦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怀王,怎么办?!若怀王带着蒋钦回京城面圣,那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道:“这个您放心,儿臣不会让蒋钦平安回到京城来的……至于蒋蕊……” 他迟疑地看了一眼黎时辉,毕竟,蒋蕊是他的夫人。 然而黎时辉却眯了眯眼,毫不留情地道:“她更加留不得……一并解决了吧。” 太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 “参见谢将军。”虞不苏恹恹地对着怀王行了个礼。 如今大家已经出发,在军中,自然要喊怀王将军而非王爷,怀王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们从京城出发,马不停蹄地走到了半夜,才在禹州附近停下开始休息,虞不苏也才终于有机会跟怀王说上话。他实在很想知道,怀王怎么就要带自己去打仗呢?! 然而不等虞不苏问出这个问题,怀王却先道:“怀王妃……和太后,是什么关系?” 虞不苏一愣,道:“呃?她们能有什么关系……” 怀王盯着他,目光锐利,仿佛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而后他道:“王妃自己说,她就是太后。” 虞不苏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觉得十分不可置信——左姝静自己说了这件事?!这怎么可能,她之前明明那么斩钉截铁地说绝不能让怀王晓得她的真实身份! 难道,是怀王自己发现了什么,所以故意这么说,来探他口风? 哼哼,还好他虞不苏没那么蠢! 虞不苏震惊地道:“王妃殿下怎么能这样说呢?难道王妃殿下的意思是,她是太后娘娘借尸还魂……?” 怀王沉思了一会儿,道:“本王当初不明白,现在想来,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虞不苏摆手道:“这也太荒唐了!王妃殿下当初自己也说过,什么借尸还魂都是一派胡言呐!” “可虞大人当初不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本王,要跟本王讨论借尸还魂的事情么?”怀王冷冰冰地提醒虞不苏。 虞不苏一点儿也不见惊慌,只笑嘻嘻地道:“王爷有所不知啊,臣的想法,也只是从各方听来,加上自己的揣测而形成的。那一次,王妃殿下大声斥责了微臣之后,微臣便好好思索了一番,觉得王妃殿下说的很对。借尸还魂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虞不苏如此信誓旦旦地说这番话,怀王反而觉得有些古怪了,然而他的确也不认为借尸还魂是可能的事情,更不觉得太后会在左姝静身上重生,于是过了半响,他点头:“嗯。” 虞不苏挠了挠头,好奇地说:“王爷,难道您让微臣随军,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怀王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说:“并不是。是想让你这个通晓阴阳的神人,帮我们算一算,这次可否大胜而归。” 虞不苏嘴角抽搐——怀王明明当初还讽刺过他,说自己征战来去的时候可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能活着还是会死…… 但怀王既然这么说了,虞不苏也总不能拆台,只能强笑着应下了。 之后几日便都是漫漫赶路时间,中间不断也有楠州那边的消息传来,秦伟奋力阻挡,倒是没再丢失任何一个地方,只是也找不着机会反扑,而晓得怀王要来,秦伟显然多了许多信心。 因为战况危急,怀王便先带着一小支骑兵,一路快马加鞭,在第六天赶到了楠州和秦伟汇合,简略地休息了之后便立刻整顿那两万多兵马,趁夜进行了一次反扑。 士兵乍见怀王出现,士气大振,怀王和常高义兵分两路,一个正面袭击,一个侧面捣乱,成功夺回楠州丢失的几个县城,将赵家军暂时逼退回了威州。 而怀王到来的消息也传到了赵家军那边,一时间,百姓欢呼而赵家军人心惶惶,毕竟怀王名声在外,且来势汹汹,第一天就把他们逼回了楠州。 而成功拿回楠州的怀王,却没有任何要庆祝的意思,反而在深夜里独自一人,拿着之前买好的纸钱烧了起来。他眼下住的是楠州松县县令的府邸,周围也住着常高义和不少亲兵,然而因为战了许久,大家此刻都在休息,只有怀王一人,他睡不着,毕竟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同样睡不着的人还有虞不苏,他恰好来找怀王,见怀王在自己屋前烧纸钱,点点火光在黑暗中焚烧,火光映着怀王英俊的面庞,让他显得很有几分孤寂,虞不苏顿了顿,上前行了个礼,道:“谢将军。” 怀王看也没看他,低头烧着纸钱:“有何事?” 虞不苏道:“微臣刚刚算出,您此战必然大捷。不过,要小心身边之人的安危。” 怀王这才看了他一眼,道:“身边之人,那岂不是你?你自己小心点吧。” 虞不苏脸色微变:“微臣又不必上最前线,应该还是安全的吧……咳,王爷,您在给太后娘娘烧纸钱?” 怀王动作一滞,道:“嗯。今个儿是六月初三,也是太后头七。” 虞不苏掐指一算,才想到:“对哦……” 怀王将手中剩下的纸钱往火盆里一丢,慢慢站了起来,他看着虞不苏,道:“说起来,不知道虞大人这么厉害,能不能瞧见死去之人的魂魄呢?” 虞不苏一愣:“死去之人的魂魄?” 怀王道:“或者说……虞大人可晓得,人死后,会去往何处呢?难道当真有什么黑白无常,有什么阴曹地府,司命判官,轮回转世……” 虞不苏几乎要流汗了,他尴尬地道:“这个,微臣也不晓得啊。微臣只是略懂皮毛,王爷您问的问题也太高深了。不过,人死如灯灭,一去不复返,王爷孝心,天地可鉴,却也不必太上心了。太后娘娘为人宽厚,若是真有阴曹地府,她去了想必也不会受苦。若真有轮回转世,她也必然可以投胎到好人家。” 怀王瞥了他一眼,摇摇头:“真是满口胡言。人死如灯灭,一去不复返,既然如此,还有哪门子的阴曹地府?哪门子的轮回转世?本王只愿太后再不必经受一丝痛苦也就是了。” 虞不苏看着怀王的脸,内心颇为感慨。看来怀王大人还真是喜欢太后娘娘啊!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太后,但虞不苏的确是第一次看到怀王这恍然若失,又悲切的模样,他心里隐隐有一些不忍,也有些不明白——太后娘娘也太顽固了!怎么就不让他说呢! 怀王却忽然又道:“王妃说自己是太后,本王第一反应,便是恼怒。因为本王晓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与王妃,自幼便因她兄长而相识,即便不熟悉,也应该算是看着王妃长大的吧?” 虞不苏心想,我和左浩宇根本谈不上认识啊,最多只是说过两三句话,和左姝静更是几乎不相识,一切都是编出来的呀!但这显然无法老实地说出口,却也害怕怀王问些奇怪的问题自己露馅,虞不苏只好摸了摸鼻子,道:“倒也不算太熟,微臣只在王妃幼时见过她一两次,之后再见,便是上回在王府内了。” 他想起来那时候左姝静和自己表现的对彼此都不熟悉,现在若说很熟那就是自己打脸了,所以只能敷衍着这么说,而怀王听了,倒也没有怀疑,只微微点头:“嗯。” 他拍了拍手,道:“本王要休息了,虞大人还有事吗?” 虞不苏只怕他又问自己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赶紧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事情,怀王便转身回了屋,虞不苏抄着手,眉头一跳一跳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他素来怕死,的确帮自己仔细地算过了,他这一趟平平安安的,完全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奇怪…… 虞不苏满心不解,摇了摇头,也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清晨,怀王率兵围剿威州,赵和入驻威州后,放任手下兵将在威州各地厮杀掠夺,全然不顾百姓利益,早已让百姓哀声怨道,眼下知道怀王来了,自然也奋力抵抗,城内壮年男子自成一个民间护卫君,加上威州几个县令都不顾赵家命令,直接大开城门让怀王士兵进来,赵家军几乎是节节败退。 这个时候,赵和还算聪明,并没有在还未完全站稳脚跟的威州跟怀王过多地厮杀,而是索性撤兵,保留实力,退回了株洲和益州境内,这两个地方才是赵家比较有信心的,尤其是株洲,已被赵家占了超过四个月的时间。 只是株洲和益州境内所产的粮食绝不够士兵和城内百姓吃的,而益州的泽县,是益州和外界运输粮食的重要地点。 六月十二,怀王将收回的兵力整合,交了几乎一半给常高义,让常高义从河边绕行,攻击株州,而怀王自己则着力攻击益州,及守住泽县。 泽县,对于此刻的赵和和怀王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地点。 对于赵和来说,他现在往前是常高义,后退是怀王,左右都是河流,他宛如瓮中之鳖,怀王正等着他乖乖投降。而他绝不能如此,但首先要保证的就是粮食问题。但眼下泽县已经被怀王拿下,他必须要伺机夺回泽县,才能重新夺回补给线,不然很快,他们就要不战自败! 但另一边株州又是自己的老本营,也绝不能丢失,何况株州内还有一个粮仓和兵器库,也有和外界接通的口岸,赵和决不允许株州被常高义拿下! 犹豫再三,赵和决定先自己带兵回株州,让大将江琴——实际上江琴就是蒋钦的化名,守着益州。 他说是说要自己去跟常高义先一战,然而实际上,他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力和粮食还有武器,实际上便隐隐有了一点放弃益州的意思。株州易守难攻,除非像当初的赵和一样在株州内部起反,不然很难从外面攻下!若他真能击退常高义,那自然是更好,还可以回头支援益州,若他没能赢常高义,那也不要紧,至少株州丢不掉! 蒋钦心里跟明镜似的,也晓得赵和心里一直忌惮自己,眼下怕了怀王,竟然还想将自己丢在这儿…… 蒋钦内心冷笑,却又并不算太意外,在他决定反了太子的时候起,他就料到了,皇帝一定会派出最好的王牌怀王出来,而赵家这堆乌合之众,不管在哪个方面看来,都是绝不可能赢过怀王的! 但蒋钦也绝不愿意就这样被赵和丢弃与此,他故意道:“威武大将军您不必担心,微臣当初能够诱骗付志伟和宗德阳,再趁机把他们都杀了,自然也有办法用同样的法子杀了怀王。等怀王一死,不但咱们可以迅速夺回威州,还可以把楠州甚至整个淮南道都拿下来!” 赵和暂未称帝,自封了个威武大将军,故而蒋钦喊他威武大将军。 赵和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哦?你有什么法子?当初你能骗过付志伟和宗德阳,不是因为你和他们有私交么?难道,你和怀王,也有私交?” 赵和此人生□猜忌,故而蒋钦从未告诉他,自己当初来帮他,是太子的意思,即便后来他的确已经和太子决裂,但这件事只要被赵和知道,赵和就会对他百般猜忌甚至可能杀了他,故而蒋钦动手解决付志伟而后宗德阳,都只说是和两人有私交,骗着两人外出然后将两人杀了。 “私交倒是没有。”蒋钦摇了摇头,“但,微臣知道,怀王和太子,向来不和。而怀王等人,现在是绝不知道微臣眼下归顺于您了的。因此微臣只要谎称,自己是太子的人,但眼瞧着太子和您勾结,所以觉得十分气愤,要给怀王太子谋反的证据,怀王一定会接见我……而此事隐蔽,他必然也不敢带太多人。到时候,微臣就可以轻松杀了怀王。” 赵和愣了愣,而后抚掌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蒋钦,道:“到底是念过书又打过仗的,有勇有谋,真是不错,不错啊!” 蒋钦低下头,掩藏住自己眼中的不屑,一边道:“微臣跟上一次一样,只需要两队亲兵,便可以将怀王首级奉上!因此您也不必急着回株州,倒不如先待在益州境内,等怀王一死,便攻下威州……” 赵和当即点头:“没问题。那咱们就先在益州等着……不过,要怎么联系怀王?” 蒋钦想了想,道:“这很简单,怀王等人现在一定守在泽县附近,我必须先亲自去一趟泽县。” 赵和有些迟疑。 从最开始他就不怎么相信蒋钦,毕竟这人出现的莫名其妙,说自己只是生了个小病,就被恶意打压,被迫长时间休息,而恰逢赵和造反,他便决定要投奔赵和。 赵和觉得十分莫名,就因为这点破事,他就要跟着自己造反?!好歹之前是个观察使啊! 可之后蒋钦先后利用曾经的职务之便,先后谋杀了株洲、威州刺史,付志伟,宗德阳,还诱骗了益州刺史……如此种种,的确为赵和立下不少功劳。 赵和现在基本是相信的确想造反的,但他不确定的是,蒋钦有如此能力,却选择跟随他,一个已经种了五年地,实际上什么也不懂的赵和?这太不合常理了! 赵和认为,蒋钦完全只是想借用自己的名号,实行造反之事,最后把他赵和也杀了,自立为王。所以蒋钦才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在人前一律以面具挡脸,别人只知道赵和身边有个神秘人,却不知道这人就是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的淮南道观察使蒋钦。 若自己失败了,蒋钦也完全可以摘下面具,继续当回那个被排挤的观察使。 这份心思,赵和认为自己看的很明白了。 而现在蒋钦想要单独去见怀王…… 蒋钦见赵和一直沉默不语,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于是他恍若不知地道:“大人要不要一起去呢?到时候,大人亲自将怀王人头斩下,岂不是快哉?” 赵和听见怀王的名字简直就想抖三抖,当即摆手道:“不不不!我还要镇守益州呢,你去吧,你去吧,记得一路派人回报进展!” 蒋钦一笑,道:“微臣晓得。” *** 怀王手执一封素笺,眉头紧皱。 素笺之上的内容极少,不过一句话:泽县苦如庙,今夜恭候将军。 落款是观察使蒋钦。 这是方才一只白鸽飞入怀王所处的泽县县令府内时候被射下,而后在其脚上发现的素笺,下人不敢私自查看内容,便立刻送来了怀王手上,怀王在看到那白纸之前就大概猜到了会是谁送来的,而展开之后一看,果然如他所想。 这个蒋钦还真是大胆,竟然光明正大地晃荡进了泽县,并给他寄来这封信。 蒋钦必然是这样认为的——怀王和太子不和,所以太子绝不敢告诉怀王,自己和蒋钦勾结并派蒋钦做了什么事,结果没料到蒋钦真的反了。所以怀王必然对蒋钦的事情一无所知。 怀王摸了摸下巴,微微眯着眼,他想,蒋钦打算做什么呢?和杀了付志伟以及宗德阳一样,也诱骗自己去找个苦如庙,然后杀了自己? 怀王发出一声轻哼,当即吩咐自己亲兵乔装打扮,让其中三人装作僧侣的模样去苦如庙探查一番。 最后一人回来先汇报,说是苦如庙似乎之前香火便不太旺盛,后头因为战乱不断,便变得十分荒废,庙内只有三四个僧侣还待着,他们三人巡视了了一番,没看见有什么可疑人物。 怀王于是再派了一整队亲兵埋伏在苦如庙各处等着伏击蒋钦。 是夜,怀王离开县令府,却正好看见在路上晃荡的虞不苏。 几乎没有多怎么思考,怀王便拦住了虞不苏:“虞大人。” 虞不苏赶紧行礼:“王爷。” 怀王眯了眯眼睛,道:“虞大人大晚上的,闲逛什么呢?” 虞不苏很坦然地说了真话:“观察天象呀。哎,算一算,咱们从京城出来,也有很久了……当初出来的时候还是五月底呢,眼下就快七月了,哎,时光飞逝啊!微臣第一次离京这么久,甚是想家。” 顿了顿,他侧头看着怀王:“王爷难道都不想家吗?” 想家? 怀王皱了皱眉头,怀王府么?石悍和章盾他这回都没带出来,让他们好好守着怀王府,而除此之外,怀王府内也就只有个左姝静了。而这一个月,他忙于战争,几次大大小小的交汇战,都打了头阵,虽然压力并不大,甚至都没受伤,但也一心在此上面,为的就是不要经常想起太后之死。 他早知道琉璃和罗义勾结之事,也怀疑过太后重病的事情,却终究没有想得太深,这让他没能及时发现太后身亡,也许,他甚至原本可以救下太后。 这样的想法让怀王倍感折磨,而被左姝静知道自己对太后的心意,更让他有些难堪,左姝静那句“我就是太后”,则让他愤怒,疑惑,莫名。 太后之死对他而言是一场太过伤心伤肺的意外,左姝静则更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存在,这两个人都十分不适合被想起。 何况,对于怀王来说,最长的那次征战长达九个多月,这次只出来了一个月,而且一切都颇为轻松,眼下有不少时间都是在泽县守株待兔……他并不觉得辛苦,更不会想家。 再说了,家,又是什么概念,又到底在何方。 故而怀王很肯定地说:“不想。” 虞不苏尴尬地道:“哦……” 怀王道:“虞大人来了泽县这么久,不知道来过泽县有名的苦如庙没有?” 虞不苏茫然道:“很有名吗?微臣不知道……” 怀王冷静地说:“哦。那就现在去吧。” 虞不苏:“……啊?!” 怀王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虞不苏则……半被迫地,被怀王身后的几个士兵带着去了苦如庙。 虞不苏心惊肉跳,不明白怀王为什么要带自己大半夜去庙里“游玩”,他想,呃,难道是自己不凡的才华折服了怀王?!还是说,怀王又打算问太后和左姝静的事情?! 一路想东想西的虞不苏到了苦如庙后便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这寺庙压根儿没有什么香火,庙前的插香台空空荡荡连香灰都很少……这怎么可能是什么有名的寺庙! 怀王只带了一个虞不苏和四名亲兵,几人在苦如庙内走了一圈,虞不苏鼓起勇气正打算问怀王到底要做什么时,蒋钦就来了。 让人意外的是,他只身一人,身边一个士兵也没带。 怀王虽然不不大记得蒋钦长什么样子,但看见蒋钦标志性的长胡子,便也反应了过来,他道:“可是淮南道节度使蒋钦?” 蒋钦一笑,在怀王面前跪下:“正是在下。罪人蒋钦,参见王爷。” 怀王眯了眯眼,道:“罪人?何罪之有呢?” 蒋钦抬起头来,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此刻忽然满是悲怆,他扬声道:“王爷有所不知!微臣早已犯下无可挽回的滔天大罪,然而这一切,也只是为了自保,更为了自己的妹妹……” 跟蒋蕊有什么关系? 怀王皱起眉头,道:“既然如此,蒋大人就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一遍吧。” 蒋钦道:“臣这一次来,就是为了向王爷坦白所有事情的。但这件事实在事关重大且匪夷所思,臣希望,只有臣和王爷两人。请王爷随便找一间屋子,让微臣有机会跟王爷商谈!” 虞不苏听的一头雾水,但闻言还是赶紧道:“王爷,小心有诈。” 怀王摇摇头,让两名亲兵就近找了个极小的不能藏人的屋子,先进去搜查一番确定无碍后,怀王便带着蒋钦进了屋子。 一进去,蒋钦便立刻整个儿跪下,而后直直地看着怀王:“王爷,微臣有罪。” “到底有什么事,慢慢说来。”怀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蒋钦。 蒋钦毫不迟疑,开门见山地道:“株州益州威州,都是我替赵和拿下的。” 怀王没料到蒋钦会直接说了这件事,皱起眉头,故作震怒:“你为何要这么做?!” 蒋钦赶紧道:“是太子。太子让微臣这么做的……皇上要各地观察使送上一个什么皇子名单,太子他怕了您,恰好晓得了赵和想要谋反的事情,便让微臣来助赵和一臂之力……微臣的妹妹,是太子太傅的妻子,微臣的另一个妹妹,是御医罗义的妻子,虽然如今已死,却也让罗义成功搭上了太子……所以微臣能成为观察使而罗义能年纪轻轻,医术平平就成了御医,还可专门为太后看诊。” 骤然听到太后这两个字,怀王微微晃神,而后他道:“一派胡言……太子怎会干出如此糊涂的事情?!何况,之后太子派来的付志伟和宗德阳两位将军,照你的说法来看,你本该让他们赢!可他们却死了,死因还如此奇怪……也许那一日,你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将付志伟和宗德阳骗去,然后将他们杀害的罢。” 不想蒋钦却立刻承认了:“没错,就是这样。但微臣实在有苦衷!若非家妹发现了皇后与太子太傅私通,害怕之下想办法告诉了我,并连夜逃来投奔于我,微臣也绝对不会有叛心……但我当时已经能猜到,若微臣帮付将军和宗副将赢得战争,下一步他们就是直接除掉我,再借由我的名义,除掉我的妹妹……!微臣只能出此下策,赌一次您会来!微臣从未想过背叛家国!” 饶是怀王,也不由得微微睁大了双目。 他道:“皇后和太傅?!” 蒋钦咬着牙,点了点头。 怀王看着他,道:“即便如此……你也已经是,一错再错。” *** 虞不苏在屋外晃荡了几圈,见怀王的亲兵们都面无表情地站在屋外,登时觉得很有点无聊,他凑到其中一人身边,贱兮兮地问:“你不担心王爷啊?” “王爷武力不凡,不担心。”那亲兵回答。 虞不苏撇撇嘴:“也是哦。” 他又不能走,又不能进去听,只能在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十分无聊,终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屋子的门才被打开了,怀王平安无恙地站在那儿,身后是低垂着头的蒋钦。 怀王道:“虞不苏,你进来。” 虞不苏茫然地应了一声,走进去,怀王让他坐下,而后蒋钦在他的面前铺上了笔墨。 虞不苏道:“王爷,这是做什么?要微臣写字吗?写什么……” 怀王道:“写,泽县一役,赵和必胜。” 虞不苏当即变了脸色,连忙摆手:“王爷啊,这种砸招牌的事情微臣不干啊!明明,明明微臣算的就是您会赢啊!” 怀王皱眉:“让你写就写。是拿给赵和看的。” 虞不苏一愣,微微反应过来怀王是要做什么,只好拿起笔沾了墨水,开始书写。 这预测文书,必然要写足够玄乎才行,于是虞不苏开头先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有水曰泽,其为润泽。泽县此地,水汽充沛,恩及四周,故曰泽县。 结果才写了个开头,怀王就忽然道:“等一等。” 虞不苏和蒋钦同时抬头,看着怀王,却见怀王面色极难看地盯着那白纸,而后道:“……蒋钦,你先出去。” 蒋钦不明所以,然而他此时已是戴罪之身,只能应了走出去,虞不苏察觉到怀王有些古怪,担忧地说:“王爷……怎么了?” 怀王伸手,修长好看的指节在那“沛”字上轻点了一下,半响,道:“再把这个字写给本王看看。” 虞不苏有些疑惑地写了一遍。 他的沛字的确和其他人写的有些不同,那沛字的右边,他总懒得写最上边那个点,下面的尾巴则喜欢微微带一下,左边的三点水也连成一笔,看起来有点奇怪,虞不苏道:“王爷嫌这个字写的不好吗?臣再……” “岁月长逝,勉则沛之。斯人去日,月上西楼。”怀王冷声道,“把这句话写给本王看。” 虞不苏一愣,整个人都僵住了。 怀王道:“写啊,怎么了?” 虞不苏吞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看着怀王:“微臣,微臣……” “写。”怀王面无表情,语调平稳看不出一丝波澜,然而虞不苏已经吓的笔都快握不住了。 没办法,他只好咬牙写下了这句话。 即便他努力改变了字形,然而那固有的笔锋和习惯总归不同,怀王只一眼,便看出了虞不苏便是当初在金条上写字的人! 怀王道:“王妃长大后,你不是和她初次会面是在怀王府么?!那当初那根金条,又是怎么回事?!本王猜测过很多人,思考是谁给了王妃那个金条,却不料……是虞大人你。” 虞不苏哭丧着脸:“王爷……” “所以那‘斯人去日’,指的当真是裴则的忌日?”怀王握紧了拳头,“本王再问你一次,左姝静到底是不是太后?!” 虞不苏点头如捣蒜:“是是是,王爷,王妃她的确就是太后!太后早在您和左姝静成亲的几天前就死了,而后醒来便发现自己成了左姝静,而后嫁给了王爷您!” 怀王看着他目眦欲裂,过往许多记忆一齐涌上—— “你能文能武,功高盖世,我怎么也应该是帮你而不是帮那个独孤恨的。” “臣妾今夜见星光璀璨……” “王爷相信借尸还魂吗。” “若太后泉下有知定不会安心的……!” “王爷,我就是太后。” ……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稳住,只觉得千万种情绪都涌上了心头,他道:“你是何时知道的,为什么要骗本王?!” 虞不苏十分冤枉:“微臣是当初算出来所以知道的,那夜用金条约见太后,也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至于为什么骗您……王爷,微臣早就想告诉您真相啊,您忘记了吗,是王妃大人冲进来打断我的,说什么借尸还魂一派胡言,是她自己不想让您知道的!” 怀王虽然也隐隐感受到了,但仍然觉得不可置信:“为什么?” 虞不苏总觉得自己说出真相就要掉脑袋,但看怀王的表情,自己不说,也还是要掉脑袋,于是他咬咬牙,一闭眼道:“因为太后晓得您喜欢她,她觉得很恐慌很害怕,所以不让微臣告诉王爷您……毕竟,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您,也没想到您会喜欢她啊……” 毕竟,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您,也没想到您会喜欢她啊。 怀王忽然想到刚刚千般记忆涌上心头时,自己忘记回味的,左姝静感叹过的那一句话—— “王爷对太后一片孝心,真是让人感动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哼,怀王不但知道了太后=左姝静,还知道了太后不喜欢自己! 给脑洞少年的二连击,会心一击! 脑洞少年也是时候从脑补里清醒过来,然后真正地喜欢上太后凉凉啦哇哈哈。 你们再说我进展慢啊! 其实本来怀王和蒋钦的对话也至关重要但只能后面再写了我哭~金条的伏笔终于用掉了虞不苏终于助攻了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大章奉上啦,再下次就等4000收啦,此外应该都是平稳的4k字一章~~~   ☆、第36章 怀王面无表情地把玩着那枚被他佩戴了五年的玉佩。 犹然记得,后宫初见,她梨花带雨,而后遗落下一枚虽然粗糙,却饱含寓意的玉佩。他拾起玉佩,认为自己接收到了对方发出来的讯息,虽然也疑惑过,震惊过,然而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而后来被她指婚到她意外身亡,这中间也不过一个多月,然而对怀王来说,却是发生了太多事情。 但如此种种,也抵不过今夜虞不苏的寥寥数语。 虞不苏心惊胆战地看着怀王——自从他说了那几句话之后,怀王便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而后还拿出了脖子上系着的玉佩,放在手里把玩。怀王目视前方,神态微微放空,也不知道在回忆着什么,虽然脸上毫无表情,但却让人莫名觉得十分可怕。 虞不苏战战兢兢地,很想知道怀王在想什么,但他并不敢贸然开口。 按理来说,怀王知道左姝静就是太后,应该是狂喜的,而的确,他当时眸中透露的不敢置信也的确带着浓烈的欣喜和释然。 但,被太后晓得自己喜欢太后,怀王本该是十分赧然的,可怀王却一点也没被看穿的模样。 而知道太后不喜欢自己的怀王的表现也很让虞不苏觉得奇怪——怀王是震惊的。 震惊之余,似乎又有那么点恍然大悟的意思在。 可是,怀王震惊什么啊?如果太后喜欢他,那才让人震惊好吗?!还是说,在怀王看来,这天下女人就都该喜欢他呢…… 虞不苏满心不解。 终于,静坐了许久的怀王缓缓开口:“本王一直以为,本王和太后,是两情相悦的。” 虞不苏:“……” 他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颤声道:“什么?!太后娘娘没告诉我这件事儿啊!” 在虞不苏听来,怀王的意思就是,怀王和太后肯定有些什么,所以才会觉得两人一直是两情相悦的!然而太后却说自己并不喜欢怀王,甚至为此惧怕被怀王知道真相……那岂不是自己被太后坑了?!若不是当初太后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喜欢怀王,刚刚虞不苏也绝不敢说出这句话! 难怪刚刚怀王看起来那么震惊! 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在胡说八道?! 虞不苏倒抽一口凉气,道:“王爷啊,微臣绝对没有撒谎,的确是太后娘娘亲口告诉微臣的……她说的很清楚,她说自己不喜欢王爷,微臣绝对没有听错也没有记错!” 虞不苏丝毫不晓得自己的行为是在本来就已经颇为受伤的怀王的伤口上撒盐。 怀王面色十分地不好看:“本王知道。不是你撒谎,也不是太后撒谎,是本王自己想太多了。” “啊……?”虞不苏有些茫然,但他毕竟心思通透,刚刚的震惊过去了之后,也不管事情到底是怎样的,立刻道,“王爷,话也不是这么说。太后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您,不愿意告诉您真相,但到了最后,还不是亲口告诉您了么!微臣本以为是您来哄骗微臣说出王妃殿下就是太后娘娘的事情的,所以才一直不肯承认。但现在想来,既然是太后娘娘自己说的,可见她的心思已经改变了。” 怀王冷淡地说:“不过是觉得本王可怜罢了。” 虞不苏瞪大了眼睛——什么,怀王可怜?唔,得知太后死讯的怀王一定看起来十分凄楚啊…… 怀王没再说什么,将那玉佩重新放回了衣服内,而后道:“今夜的事情,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此次战役结束之后回到京城,无论如何,你绝不能告诉太后,本王已经知晓王妃就是太后的事情。” 虞不苏很惊讶:“王爷您要瞒着太后娘娘?这……为什么呀……” 怀王瞥了他一眼,冷淡地道:“太后,不也瞒了本王很久?既然她不想让本王知道,那本王就不要知道。” 虞不苏吞了口口水,总觉得此刻的怀王看起来十分可怕,他小心翼翼地道:“可是王爷,太后娘娘不是已经改了主意么……” “做人应该从一而终。”怀王冷冰冰地说。 虞不苏:“……” 天呐,看怀王这意思分明是要报复太后娘娘嘛! 虞不苏脑内莫名出现了一个缩小版的气呼呼的双眼含泪鼓着脸的小怀王,小粉拳一直往太后娘娘身上砸——我让你瞒着我!我让你不喜欢我!那我也要瞒着你!那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虞不苏目光落回眼前的怀王身上,微微打了个颤,他道:“好的……微臣晓得了……” “除了你和太后,还有谁知道太后如今就是王妃?”怀王道。 “还有我的师妹秦艳艳。”虞不苏道,“就是那日荒宅的那个……” 怀王道:“原来是你的师妹……你们师门上下,胆子真是很大。她现在在哪里?” 这话似曾相似啊,太后也说过……虞不苏尴尬地笑了笑:“师妹之前为了探查太后娘娘的事情,去了罗义府上,现在应该还没走……” 实际上是琉璃死了,罗义必然想要娶秦艳艳,秦艳艳肯定又会拖着不想洞房,但又要先收了罗义的彩礼才会走…… 怀王道:“罗义?很好,回去之后让秦艳艳继续留在那儿,直到罗义死。” 虞不苏道:“王爷……这是要替太后报仇?” 怀王没有说话。 虞不苏意会地点头:“微臣晓得了,回去便会告诉师妹的。” 虞不苏想,怀王也真是挺累的,他一边吧,要“报复”太后,一边,又要帮太后报仇…… “知道太后就是王妃的人,不能再增多。”怀王轻轻敲了敲桌子,“不过我相信虞大人一定有分寸。” 虞不苏立刻道:“那是自然,微臣的嘴巴很严实的!” 怀王不想揭穿他刚刚被自己一吓就把左姝静卖了的事情便没有说话。 且,他原本一直觉得虞不苏神神叨叨,对他印象不是很好,但现在想来,大概都是为了太后,这一切便也没那么难接受了——等一等,为了太后。 怀王忽然道:“为何你会如此热情地帮助太后,而太后又如此地信任你?” 虞不苏没察觉出怀王语气古怪,老老实实地说:“不瞒王爷,微臣和左姝静的哥哥左县令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交情,但,微臣的哥哥虞不刑和太后的哥哥裴则倒是很好的朋友,故而在太后娘娘嫁入宫中之前,微臣和太后娘娘还算熟识,所以太后娘娘也会比较信任微臣。” 怀王了然地点头:“原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虞不苏:“……”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道:“那自然是算不上的,只是认识而已……尤其我的兄长好歹曾经是个天师,太后娘娘当时初初成了左姝静,这件事也不能告诉别人,我主动找到她,她也别无选择嘛……” 怀王没继续话题,转而道:“那原本的左姝静呢?” “这个,臣也不晓得……”虞不苏挠挠头,“不过,多半是没了……太后也说过,她成为左姝静的前夜,那位左姑娘似乎不小心摔倒了脑子。” 怀王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挥手让他出去,把蒋钦重新喊了进来。 虞不苏走在外边,此时已是七月初,夜晚并不太冷,虞不苏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出了一些汗。 他脑内又回响起自己当初想过的那句话——太后娘娘啊,您就自求多福吧。 毕竟谁能料到,怀王他……他这么小心眼啊! *** 左姝静撑着下巴坐在家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眼下最新的战况第一时间会送去皇上那儿,之后就会有人来告诉她,所以左姝静晓得怀王去淮南道这一个月都是捷报频频,一切都颇为顺利。 而她待在怀王府内,却并不那么随心,那日从宫中回来后,她果然没能赶上怀王,倒是章盾和石悍还在府里,见她神色匆匆地赶回来,便晓得她根本没能送怀王。 左姝静真是无可奈何极了,加上她想起自己之前跟虞不苏说的绝对不要告诉怀王真相,而虞不苏那么机灵狡黠,想来是一定不会被怀王发现破绽的……左姝静光是想着怀王怀揣着“太后死了”这样的心绪在打仗,便觉得十分地哀伤,依着怀王的想象力,兴许还会怪自己没早日将太后从后宫的囚笼中拯救出来呢…… 自己若当初果断一些,早些和怀王相认,也不必忌讳那许许多多的“苦衷”,现在也不至于这样。其实想一想,虞不苏说的极有道理,即便怀王喜欢她,那又如何?既然已经是夫妻了,总得慢慢地坦诚相待,而怀王也的确没什么不好的……虽然想象力稍微丰富了一些,和外表看起来截然不同,但不管怎么说,怀王也是个很好恨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吧? 她也想通了,虽然自己之前一直没有跟人真正地“恋爱”过,但这不代表重活一次也不行啊。而一旦想通了,左姝静就越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试着和怀王在一起…… 左姝静每天在屋内想着怀王该是怎样的催心催肺,又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打仗的心绪——虽然如今捷报频传,但怀王不知道受伤了没有,且眼下战况是怀王和赵和僵持在了泽县,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仗,左姝静只能祈求怀王快点赢了赵和然后早日回京城。 不然她可算是个罪人了。 左姝静每天跟着章盾学账本,如今小有所成,已经可以独立地打理府上一半收拾,章盾正在逐渐放权给左姝静,然而左姝静晓得,章盾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的事情,对自己犹有怀疑和间隙。对此左姝静也懒得讨好他——反正等怀王回来之后,自己跟怀王说清楚了后,怀王的态度必然会改变,到时候章盾自然也会跟着改变态度。 而最让左姝静疑惑的是,当初她在后宫之中,只有琉璃陪着自己,她也不怎么觉得特别无聊,现在怀王出征了,她还要管账,府内也有不少下人,她却觉得分外无聊。 不过,大约是能猜到左姝静会觉得无聊,这段时间,温巧佳倒是偶尔会来王府,无非是谈一谈泽县战事,说一说左浩宇,怀王。 左姝静心里并不会不喜欢温巧佳,虽然她好几次无意差点害了自己,而老实说,除了左姝娴,对整个左家,左姝静也都没特别的喜恶,毕竟当初左文道还提醒过左姝静,让她小心左姝娴。 左姝静微妙地能感觉到,左家是倾向于自己的。 她很希望自己能够和左家平和相处,而她隐隐能感觉到,自己和左姝娴未来的决裂在所难免,她希望,那个时候,左家能够选择自己而不是左姝娴。 正想着温巧佳,碧云就通报了说是温巧佳来了,左姝静立刻坐直了,让人将温巧佳迎进来,她起身迎接温巧佳,一边道:“阿娘今天怎么来了?” 温巧佳道:“阿静啊,娘昨个儿啊做了个梦,梦到有人跟我说,咱们得去城北的大悲寺拜一拜,许个愿,宇浩才能平平安安,怀王这一仗,也才能赢的轻松,所以我就寻思着来找你,咱们一同去一趟大悲寺。” 温巧佳素来是有些信佛的,左姝静听了也不意外,点点头:“行,横竖也没什么事儿,那就去拜一拜吧。” “我问过蒋夫人了,大悲寺是很灵的,你要是有什么另外要求的,也记得求一下,比如说……”温巧佳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左姝静的肚子。 左姝静一愣,过了一会儿脸就红了:“阿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 温巧佳轻声笑了起来:“都嫁了人了,阿静怎么还这么害羞啊。阿娴可是嫁给太子之后没多久,便主动要去大悲寺求子了呢。” 左姝静嘴角抽搐,半响,道:“我吩咐下人准备一下香火和香油钱。” 等下人都准备好了,左姝静便和温巧佳一同去了大悲寺,然而两人还没进大悲寺,左姝静便看见了秦艳艳。 秦艳艳看起来和那夜一点儿也不一样,穿的严严实实却富丽堂皇,化着淡淡的妆,虽不及那天夜里艳丽,却又自有一番独特的魅力,顾盼之间,尽是风情。她手中执着一把罗扇,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不知道在跟身后的两个小丫鬟说着什么。 左姝静有些讶异,见温巧佳先进去了,便留在门口,等着秦艳艳过来。 走了几步之后,秦艳艳便发现了左姝静,她微微有些惊讶,左姝静道:“你……” “你是谁啊?”秦艳艳却皱起眉头,一脸陌生地看着左姝静。 左姝静微微有些压抑,却见秦艳艳用扇子轻晃,顺势挡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对着左姝静挤眉弄眼地,左姝静登时意会了,连忙道:“哦……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秦艳艳“哼”了一声,走进了庙里,她身后那两个小丫鬟看也没看左姝静,也跟着走了进去。 左姝静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温巧佳的贴身丫鬟桃儿见左姝静进来了,道:“殿下,夫人去慈悲大师那儿解签了,您先在庙里拜一下,一会儿抽了签,也去慈悲大师那儿解签便是了。” 左姝静点点头,先诚诚恳恳地对着大厅内佛像跪拜了三下,这一跪下来,她倒是也颇为感慨,她想,为什么上天要让她重生呢,又为什么恰好是左姝静呢,一切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吗? 拜完之后,左姝静去一旁抽签,揭开一看,竟然只是普通一句诗文——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左姝静:“……” 旁边的小沙弥笑着道:“恭喜夫人,这可是上上签啊,不管您是想问什么,结果定然都是极好的!” 左姝静笑了笑,心想,她原本是沉舟,是病树么……唔…… 作者有话要说:阿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30 09:46:53 u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30 08:28:48 谢谢=3=   ☆、第37章 既然签文如此简洁明了,左姝静也不打算再去什么慈悲大师那儿了,她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秦艳艳,秦艳艳的目光也恰好和她撞上,左姝静朝着右侧看了看——那里在帷帐之后有个通往后方禅房的门,她一会儿会去那儿,示意让秦艳艳一会儿也跟着去。 秦艳艳自然是晓得的,悄悄地点了个头,眼瞧着左姝静不知道说了什么,把身边跟着的两个侍女打发了,独自一人转身进了那道门,便也打发了自己的两个丫鬟去给自己解签,又说自己要四处走走,两个小丫鬟只好应了,瞧着秦艳艳东看看西看看,还朝小沙弥抛媚眼人,惹得不谙世事的小沙弥脸红不已,心里都很有些不屑。 秦艳艳婀娜地过了门,便见里边是长长的游廊,除了左姝静,还有一些人在里面,都在找相熟的名师,左姝静对她招了招手,两人寻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站着,左姝静道:“你现在还在罗义府上?” “是啊。”秦艳艳点头,“也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现在那个罗义讨厌死了,每晚都想往我房里跑,为了敷衍他,我可花费了不少精力。” 左姝静奇道:“罗义现在是将你囚禁了吗?你无法脱身了?要不要我帮忙?” 秦艳艳挠了挠脸颊,道:“倒也不是,我要走还是可以走的了的,但一来我不想离开京城,我要彻底离开罗义,只能等罗义死。二来嘛,我在等着罗义送嫁妆给我呢……” 左姝静登时无语:“嫁妆……?” “是啊,我之前就是跟罗义说,若不是娶我,我绝不会跟他圆房的,不然只怕早被那家伙……”秦艳艳撇了撇嘴,十分不屑地道。 左姝静哭笑不得,只好道:“罗义是必须要死的,这件事,我也一定出力,毕竟,我是在帮自己报仇。” 秦艳艳道:“那倒是,王妃殿下您少不得要出力。只是师兄此前跟我说,罗义背后的还有许多人,我现在要杀了罗义,那简直轻而易举,可只怕那样就打草惊蛇,没法牵引出后面的人了。” 左姝静点头:“正是这个理。小小的罗义,即便死了也毫无价值,重要的是他后面的那些人……” 想到皇后,左姝静便不自觉握紧了双拳。 秦艳艳愁眉苦脸地道:“可就咱们两个人,什么也做不了啊……还得等师兄回来。说来也奇怪,师兄一个神神叨叨的文官,怎么会跟去打仗呢……” 左姝静顿时很有点心虚,尴尬地道:“咳,我也不晓得皇上在想什么……不过,我们倒也不是只能等着王爷和虞大人回来。” 秦艳艳挑了挑眉:“哦?王妃殿下有什么高见?” “高见算不上。”左姝静轻声道,“只是我想,与其顺藤摸瓜通过罗义揪出后头的人,倒不如……” 左姝静忽然顿住了。 秦艳艳有些着急地道:“怎么做呀?” 左姝静却是有些迟疑。 虽然秦艳艳是虞不苏的师妹,看起来虞不苏对这个师妹也是极为放心的,但她毕竟只和秦艳艳见过一面,对秦艳艳毫不了解。 她该告诉秦艳艳,自己亲眼见过皇后和一个不知名的男子的事情么?可无论如何,她现在在罗义家中,若,她现在已经是罗义那一边的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于是左姝静到底还是道:“我想了想,这事儿你我二人不好做,还是等虞大人和王爷回来吧。” 秦艳艳稍微有些失望,道:“好吧。” 左姝静安慰她道:“不过虞大人对你也太放心了,你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却又要去扶香园,又要去罗义府上,实在太为难你了。” 秦艳艳以罗扇盖着嘴巴轻笑起来:“我有二十四呢。虽然您本身年纪比我大,但现在可比我小八岁,您这么跟我说话,感觉好好玩啊。不过您不用担心我,我和他虽然同样是司徒老人门下的,但我们分支不同,我呢,因为本来就长得好看,所以学的就带点魅惑之术,至于师兄擅长的,什么算命看相我就一个都不会啦。” 左姝静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嗯,秦姑娘的确生的很好看。” 秦艳艳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大殿去了,不能让那两个小丫头看见我跟你说话,到时候她们又要问东问西的,少不得告诉罗义,罗义虽然喜欢我,却怕我会逃走,又怕我会跟其他男人勾搭上,所以看的很严。要是让他知道我和怀王妃相识那还得了……” 左姝静点了点头:“嗯。” 秦艳艳悄悄地走了,左姝静也去了温巧佳那儿,温巧佳正解完签,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左姝静道:“看阿娘这样子……一定是个好签。” 温巧佳道:“我问了慈悲大师,大师说,王爷和宇浩都会平平安安的呐。” 左姝静笑了笑,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谁敢说正在带兵打仗的王爷会不平安?那不但是诅咒王爷,更是诅咒大闵啊! “对了。”温巧佳神秘地笑了笑,“大师还说,让我不必担心你和怀王孩子的事儿,大师说,你眼下年纪尚轻,再过个两年,定然会怀上的!我把你和怀王殿下的生辰给大师算了,大师说啊,你们二人是多子多福!依娘看,到时候生个七八个,必然不成问题!” 左姝静:“…………唔……” *** 七月十一,蒋钦回到益州,遗憾地告诉赵和,自己没能杀害怀王,怀王实在太小心了,而且武力值超乎想象的强悍,他本来以为事情万无一失——给怀王下了迷药,又带足了亲兵——然而临关头时,怀王不知道藏匿在哪儿的亲兵四处冒了出来,而怀王也硬撑着回击了他,他只将长刃险险刺入怀王胸膛,而后便狼狈逃窜,自己也受了伤。 怀王眼下生死未卜,但唯一可以保证的就是已经重伤。 赵和听到这个结果,终归是有点不满意的,但看着蒋钦的左手绑满了绷带,也的确伤的不轻,加之怀王好歹也重伤了,到底没说什么。 蒋钦道:“无论如何,怀王重伤,对他们影响一定很大。怀王受伤这件事,微臣料得怀王必然不敢让亲兵告诉其他人自己受伤的事情,他的士兵们对他的伤一无所知,只有两方短兵相接之时,他们才会愕然发现……自己的主帅,已然撑不住了。” 赵和眼中微微发亮,道:“如此一来,士气必然大跌,就像之前付志伟和宗德阳死的时候一样……” 蒋钦笑着点头:“正是!” 赵和抚掌,当下觉得如此一来效果兴许更甚当初,毕竟怀王可是什么狗屁不败战神,不败战神败了,才更能让人惊惧非常。 如此良机怎能错过,于是当夜赵和便立刻集结了还在益州的所有军队足足三万余人。 泽县身处益州,然而两面环河,实际上是易守难攻之地,之前猝不及防被怀王拿下后,赵和恨了许久,这一回,他听取了蒋钦的办法——怀王大部分兵马并未完全驻守泽县,一半给了常高义,一部分留在威州,现在驻守在泽县的,只有不到一万,而他足有三万兵马! 三万比一万,差距并不小,虽然怀王是擅长以少胜多的,但眼下怀王重伤生死未卜,怎可能再力缆狂澜呢?何况就算怀王真是什么战神,这样还能赢,他也随时能退回益州。 赵和十分满意,却听得蒋钦表示自己愿意带伤出兵去往泽县。 赵和一听就笑了——这种几乎必胜,可以为自己赚得大好威望的战役,蒋钦还想自己占着? 之前几次他都是依靠蒋钦的,而蒋钦虽然只是个面具人,在军中的威望却已经丝毫不逊于他了,赵和对此本就十分不开心,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不牢牢抓住? 于是赵和立刻表示,蒋钦受了伤就应该好好休息,他赵和要亲自出兵,拿下泽县,和怀王的项上人头! 蒋钦只能应了,赵和留给他三千兵马留守益州,并随时给自己接应。 第二天清晨,赵和领着不到三万的兵马,气势汹汹地入了泽县。 而开头的战局跟他想的一样——轻松,畅快,他没什么压力就攻下了泽县的大门,然后长驱直入,泽县百姓慌张无比,而怀王的兵马虽然奋力抵抗,但却是没什么动力似的,且战且退,虽然没有什么损伤,却是逃兵似的,一路逃到了泽县郊外有许多丘陵的地方,他们与赵家军玩捉迷藏一般绕着那些山丘到处跑,赵和是又气又累,只能让士兵一起大肆嘲笑对方是逃兵。 等两方都有些累了的时候,赵和让属下士兵们一同大吼:怀王已死——! 震天动地的,倒是让怀王的不少士兵们面露惊异之色,纷纷落荒而逃,于是,赵和几乎没怎么和怀王的兵马打,就轻松拿下了泽县! 仅仅一天一夜的时间! 除了玩了个让赵和精疲力尽的捉迷藏…… 赵和当夜一边思考着是应该立刻撤回益州还是继续往威州进攻,又或者是应该先赶紧拿些粮食回益州,他一边想着,一边累的睡着了,第二天,他却是在一片喧嚣中醒来的——昨天逃跑了的怀王的兵马们,竟然又涉水而过,来骚扰他们了! 是的,骚扰。 他们全然不是来打仗的,人数看起来比昨天足足少了一半,他们这里打一波就跑,那边放点火就跑,甚至还有人跑来偷粮食的…… 赵和愤怒不已,下令砍死那些怀王的兵马,然而他们又跑的极快,昨天就已经耗费了很多体力的赵家军并不能立刻追上他们。 这么一来,赵和便心生忌惮,认为他们怀王的兵马只是因为怀王受伤所以暂时选择放弃泽县,随时要来夺回泽县,于是赵和让赵家军丝毫不能松懈,又休息了一日便去攻打威州。 而让赵和意外的是,威州却不如泽县那么好打,大概是也是因为威州兵马要多了许多,防卫也远胜于泽县,赵和迟迟拿不下威州,一晃眼就过去了大半个月,但他也不太急,至少他现在守着泽县,拿着粮食运输的重要据点,要知道,他走了没几天益州和株州就发来消息说粮食告急,多亏了他,才能源源不断地运送粮食回益州和株州。 蒋钦写信给他,告诉他,城内士兵和百姓都晓得这些粮食是多亏了赵大将军才能吃上的,因此都十分感激他,赵和听了好不得意。 后来蒋钦又写信给他,说是株州那边传来消息,常高义一直攻击株州,但却被株州驻守的将领,赵和的表姐夫陈英给守住了,那信里面还附带了陈英亲笔书写的报喜的信件,还附带了陈英的印章。 赵和一看,更是十分安心。 如此这般,从他来泽县已经整整一个月,怀王从未露过面,而怀王身死的消息更是不绝于耳,赵和心里十分畅快,却也意识到过了一个月,士兵有些疲软,虽然威州难以攻下,但也必须全力一搏了,赵和固然是有些怕死的,但这么拖下去并不是办法。 他身边的谋士也三番四次地劝他早日攻打威州为妙,不能带着将近三万士兵憋屈地窝在泽县——现在回益州,留下一部分驻守在泽县,赵和又怕被不死心的大闵军队拿回去,进攻威州,赵和又不怎么上心,简直是在浪费粮草浪费生命! 赵和起初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后面终于渐渐明白了,也终于在僵持的第一个月月尾,决定大力进攻威州! 士兵们也被赵和的情绪所感染,加之都已经大致晓得怀王可能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也是无法迎战的状态,所以决定奋力一搏!赵和给蒋钦写了封密函,告诉他自己准备奋力一搏,是生是死就在这几天了,也让他准备好在这几天接应自己,益州和泽县是相属而隔水的,送信过去倒是很快。 然而赵和没等到蒋钦的回信,却先等来怀王的兵马,他们趁着夜晚涉水而过,将已经习惯了安逸的赵家军一举击破,而为首之人一身暗色盔甲,手握长戟,冲锋陷阵犹如鬼魅,却正是那个“已死”的怀王。 赵和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料到才一个月的时间怀王就修养的这么好,赵家军们更是纷纷色变,溃不成军,赵和当机立断,带着剩下的兵马要撤回益州。 然而益州却城门紧闭,不肯放行,守着城门的士兵说,之前就有怀王的兵马伪装成赵家军要他们放行,他们放了,差点全都被杀了,还好蒋将军及时击退他们。 赵和惊怒交加,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腰牌和虎符,然而士兵们却依然迟疑,最后只放了赵和和其亲兵入内,赵和想反正自己带着亲兵先入内,进去之后找到蒋钦便也就是了—— 然而他没想到刚进去,自己和亲兵便被团团围住,而后一句“降者不杀,取赵和人头者奖黄金十两”则让赵和很快感觉颈上一轻,彻底失去了意识,在阖上双目之前,他看见的,是漫天的黑中掺杂一抹血色,那血色之后,是蒋钦冷笑着的脸。 自他起义造反以来,这半年时光转瞬即逝,他赢的很轻松,却输的更轻易。 当初被亲兵们怂恿着造反的时候,他实际上本就不愿,他种田种的好好的,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实际上过的很富裕,然而,他到底没抵过那些画出来的大饼,一口咬了下去,却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说到底,有些人生而蠢顿,大概根本不适合做大事吧! 赵和的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而后人头落地。 蒋钦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而后派属下以长竹竿吊着赵和的人头往城墙上那么一站,扬声说赵贼已被俘获,株州益州已被收复,让赵家军速速投降,那三万不到的赵家军在外边,益州又进不去,身后又是如狼似虎的大闵军队,一看赵和死了,当即失了所有战斗力,立刻投降。 他们这才晓得,原来在赵和带着他们在泽县的时候,怀王装受伤拖了他们的注意力,而另一边蒋钦却迅速地在怀王偷偷绕过泽县去益州的军队的帮助下,拿到了益州的实权,与常高义一前一后夹击株州并谎称赵和已有投降之意,赵和的表姐夫陈英本就哭于没有粮食又抵不过常高义的勇猛,一听便头像了,然而他是赵和的亲属,即便投降也逃不过一死。 之后株州益州尽在掌握之中,而赵和决定攻击怀王的信一来蒋钦这儿,蒋钦便立刻告诉了怀王,怀王当夜发起进攻,将赵和逼入益州,而后便一举将赵和拿下。 这一场战役虽然时间花的久了一些,对士兵和泽县益州威州的百姓伤害却几乎是零,怀王考虑到这几州百姓乍经战乱,必然十分恐惧,且赵家军军纪松散,已对让百姓损失许多财物,怀王此举,让民众都倍感佩服和感激。 怀王留在株州和常高义一起继续整顿军队,直到皇上的诏书下来,重新擢了一些人上来补上了刺史和几个已死县令的位置,并让怀王押着一些造反之人回京。 怀王给皇上禀报战情的书信之中,并未提及蒋钦,唯恐太子知晓此事会杀蒋钦灭口,蒋钦回京路上剃了胡子,带了面罩,混在人群之中,而早前来投奔蒋钦的蒋蕊与他在半路上会了面,晓得他终究还是要回京,哭成了泪人,蒋钦只道:“此前我为太子做那事已是太糊涂,现在你又哭什么?难不成真的反了?我一心为大闵,即便是死了,也只愿为大闵而死……” 蒋蕊见周围没其他人,只哭道:“你为大闵死了那又如何,你杀了付将军和宗副将,回去之后太子必然饶不了你,我若被发现了,肯定也是个死……你死了,大闵又能怎么样呢?!” “起码可以将那太子拉下位,送个真正能掌管大闵的人上位……!”蒋钦握紧了拳头,道。 蒋蕊又惊又悲,心里又依然记挂太傅府上自己才十四岁的女儿,忍不住埋头在蒋钦身上痛哭了起来。 而怀王对此一无所知,只看着蹦蹦跳跳的虞不苏,和埋头吃肉的常高义,想,终于要回去了。 此前虞不苏问他,想不想家,他说不想。 而如今,答案却是全然不同了。 京城内,同样晓得怀王即将凯旋的左姝静,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呼,淮南道副本终于匆匆忙忙地刷完了,我本来可以大写男主在外打仗10w字哈哈哈【被打飞 终于要回去啦,小白菜复仇计划开始!殴打太子一党计划开始布局! jiangyua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14:03:43 rosesharpaywa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10:22:41 bbizz11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08:32:06 谢谢=33=   ☆、第38章 “王妃殿下,王爷让人送了信回来。”一个悠闲的午后,左姝静才睡午觉起来,几个丫鬟伺候着她洗脸,更衣后,碧云便带着一丝喜色走了进来。 左姝静一听倒也来了精神,然而很快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晓得了,拆了念给我听吧。” 左姝静这么淡定,倒也不是没理由的,毕竟怀王好端端的往府内送信,肯定不是写给她的。少不得是吩咐章盾和石悍什么事情,只是因为她是主母,少不得信要先交在她手上——然而仔细一想,倒也不对,若是要给章盾的,只需加个章盾亲启便是了…… 果然,碧云迟疑地道:“可这信上写着‘王妃亲启’呢,您真的不要自己看吗?” 左姝静微愣,道:“信拆了给我吧。” 碧云小心地拆了信,将薄薄一张纸递给了左姝静,左姝静展信,看了没两句脸色就微变。 “自从面别已隔累旬战火频飞音书断绝惟愿家中一切安好惟念娘子持家辛劳今已来归不日便可返家略附两行以托相思兼述平安不具一一 夫谢兴世通静娘子左右” 这是一封很简略的信,然而却让左姝静完全震惊了,这信的内容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自从离开之后,已经过了许久,因为要打仗所以我没办法给你写信,但心里希望家中一切都好,并惦记着你持家辛劳,十分挂念你。眼下我已凯旋,很快就可以回来,所以随便写点东西寄托我的相思顺便报个平安,就不长篇大论了。 后面的自不必说,光是静娘子这个称呼,便让左姝静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见左姝静面色十分难看,几乎是青黑的,碧云有些担忧,道:“殿下,怎么了?王爷可是发生了什么?” 看左姝静这样,她甚至要怀疑怀王是不是要休妻呢……毕竟怀王出发之前,和左姝静便明显发生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眼下过了两个多月,兴许怀王…… 碧云如今倒不希望左姝静和怀王分开了,左姝静嫁进来也有三个多月了,她也早死了当初那份心,左姝静虽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但却也的确没什么地方不好,之前和王爷相处的似乎也不错,且碧云也想通了,她年岁已大了,是该找个人好好的嫁了。 有石悍有一位同乡,据说为人勤恳老实,一心想娶家乡的青梅竹马,好不容易如今生活颇有起色,便打算衣锦还乡娶她,谁料却惊闻那个青梅竹马嫁给了一个员外当妾,那位同乡十分消沉地回京,找石悍大醉了几场。石悍说到过这个话题,只道,当寻常人家的正妻,难道还真的敌不过给官老爷当妾么? 碧云一想,自己父亲仅仅经营着一个医馆,家里生活也颇为一般,然而父亲在世母亲也在世时,他们一家,确然是其乐融融的,哪里不好了? 于是碧云安慰了石悍一番,石悍便拼了命的说自己那位同乡是何等的老实勤恳,就跟他一样,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值得托付终生的。 碧云心里便隐隐晓得了——这石悍只怕是闲得慌,想给她做媒了。 而碧云倒也不特别排斥,于是应和了一句,说石悍说的不错,那石悍当即便面露喜色,大概没想到碧云这平日鼻孔对着天的,还对王爷有“非分之想”的会同意自己的说法。碧云只忍不住笑了笑,又道自己虽然认同,但也要看那所谓的“寻常男子”是不是真的足够好。 她这便是暗示石悍,可以牵线让那人跟自己见个面,哪怕隔着屏障,也是不错的。 石悍显然也晓得了,连连点头,两人便各自欢喜地散了,碧云眼下就在等石悍找那人来给自己看呢。 总之,碧云已经在准备离开怀王府了,她随时可能嫁人,她并不希望这个时候,王妃和王爷发生什么,两人若能好好地处下去,那才是最好的。虽然,碧云也隐约晓得,王爷心里似乎另有他人,王妃总是得受点委屈的,但,王妃嫁进来之后,王爷也算以礼相待,王妃嫁给王爷,虽是太后赐的婚,到底身份上是高攀的,她想,就算是受点委屈,那也没什么。总归是正妻,是怀王妃,熬着熬着,也不至于太差的。 碧云思绪纷纷,一旁的珠儿却也是十分着急,见左姝静只是脸色不好看却不说话,更觉得事态严重,急的汗都要出来了,左姝静却道:“碧云,确定这信,是王爷送来的吗?” 碧云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道:“前两天,三州平乱的时候,是有快马加鞭的急报送入宫内的,这信是王爷让送信人一同带回来的,只是似乎宫内有规矩,这信件还得由皇上查看了才能递给殿下。但皇上晓得捷报后,少不得要安排事宜,大约是十分忙碌,故而今天才看了,又让宫人送来府内。” 左姝静道:“那的确不大可能有假……” 珠儿着急道:“殿下,王爷不管说了什么,您都不要太在意呀。殿下劳累了两个月多,必然心情不大好,说什么都是气话呢!” 左姝静将那信对折了放回信封里,随手打开妆奁,将那信封放入妆奁的抽屉里复又合上,才低声喃喃道:“若是气话还好说……”这信里写的分明不是气话,是醉话还差不多,但即便是醉话,那也不该是写给她左姝静的啊。 左姝静一头雾水,又晓得怀王不会立刻回来,少不得要在三州留着安排人,她心中忐忑,不晓得怀王到底想做什么,而眼下要回信,却又不是易事,等这复杂地手续过了,信到了怀王手上时,只怕怀王反而先到家了。 于是她只能惴惴不安地又等了半个月,终于等来怀王凯旋。 碧云晓得左姝静思怀王心切,便让石悍去包下了朱雀道上一家十分雅致的茶楼,让怀王归城的那一刻,左姝静可以在茶楼上看着,左姝静晓得后,夸了碧云几句,在怀王回来那日,清早去了茶楼候着。 而从茶楼窗上往下看,早已是人头攒动,人山人海的景象,百姓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对于欢迎怀王凯旋这件事,他们似乎都十分熟悉,有人手里拿着鲜花,甚至还有人在墙上挂了横条。 左姝静轻声道:“王爷名望……还真的挺高的。” 也难怪太子,皇上,皇后都那么忌惮了。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碧云应了,道:“是呢。” 左姝静叹了口气。 终于城门大开,百姓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左姝静只能远远地看见一堆长长的兵马在百姓夹道之中缓缓前行,等他们慢慢走近了,左姝静才看见,为首之人正是怀王,他一身盔甲如新,和去时一样,刚毅而俊朗的脸庞没有太多表情,嘴角却依然止不住挂上了一丝微微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个温和的战神,身沐清辉而耀眼夺人。 左姝静呆了片刻,才将视线转开——他身后跟着的是常高义,还有另一位副将,有些木讷的常高义,在这个时候看起来也都神武了不少,他倒是完全没笑,表情有点严肃,左姝静猜想,会不会是因为他这一路赶回来,路上没来得及吃上上好的五花肉? 而最搞笑的就是后头的虞不苏了,他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看起来十分地兴奋,左姝静能想象当初被怀王带着去打仗时他该是多么震惊和紧张,而现在,大概和那时候截然不同吧。他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左看看右看看,不住地挥手向两边百姓示意,百姓们大抵都不晓得他是谁,但在他对自己挥手的时候,还是会十分给面子地发出一身欢呼,这使得虞不苏更加愉悦,嘴角都要裂到耳根去了,看起来很有点滑稽,若他长的丑,必然会让人觉得像个丑角,好在他面色如玉,五官端正,看着倒也只让人觉得好笑。 珠儿探头瞧了,忍不住感慨:“王爷真是好英武的样子啊,只是后面那个猴子一样的,是那位虞大人吗?也太……” 左姝静差点没笑出声,伸手一拍珠儿后脑勺:“什么猴子?虞大人这一番回来,少不得又要被擢升,虽虞大人性格易相处,但晓得你说他猴子,那可未必会饶过你。” 珠儿吐了吐舌头,显然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有点求饶的意思:“奴婢说错话了,殿下可不要跟虞大人说啊……” 左姝静笑了笑,眼瞧着那队人越走越远了,后头都是跟着的亲兵,没甚好看的,便领着众人回了府。 回府之后自有一番张罗,王爷凯旋,先要去宫内面圣,想也知道事情会很多,回来之后,便要给他备好最好的饭菜,点心,最干净整洁的房间,最舒适的被子,和一堆乖巧的下人,还有一个默默等待的贴心娘子。 至于真正的接风洗尘宴,那要等到明天晚上,大抵皇上也晓得,众将士风尘仆仆地回来,更需要休息而胜过吃宴喝酒。 左姝静让厨房点心上备了单笼金乳酥,贵妃红,巨胜奴,曼陀样夹饼这四样饼类,又作了乳酿鱼,卤虾,清拌鸭丝儿,水晶肘子,什锦苏盘,锅烧白菜,芙蓉燕菜等冷热菜,还有汉宫棋子面等汤面类的,最后又让备了一溜玉露团,水晶龙凤糕等甜品,只等着怀王回来,想吃什么类型的都能吃上。 左姝静不知道怀王会在哪里睡,便让下人把蕴瑞堂和光晖堂还有外书房都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 都一切都准备好了,已是掌灯时分,左姝静熬不住吃了点东西,便开始哈欠连连,碧云劝着左姝静先去休息,左姝静只道这不合规矩,必须要等王爷先来,碧云便也不劝了,让珠儿递了茶水来,给左姝静解乏。 左姝静坐在蕴瑞堂里,眼下已是七月末,天气很有些热了,房内的被子早已换成了薄被,厚重的帷帐也换成了轻纱,她房间的窗户也是用秋香色的阮烟罗糊上的。便是如此,左姝静心浮气躁的,还是觉得有些热,便去了净堂又梳洗一次,换了轻薄些的交祍中衣,坐在矮榻之上,半倚着拿了本书来看。珠儿在一旁以扇驱蚊虫,碧云以罗扇轻扇给她解热,左姝静觉得颇为舒适,慢慢便合上了眼睛,手里的书也不自觉渐渐放下了。 碧云和珠儿停了动作,也不愿喊醒左姝静,便将她手里的书拿走了,将人给摆正了,左姝静也实在是乏了,没什么动静,碧云和珠儿吹熄了灯,静悄悄的地往外走去,结果才走出去,便见一人披着星光走进来,面上略带乏意,双目却依然炯炯,却正是怀王。 碧云和珠儿还有守门的丫鬟、侍卫都纷纷行了礼,怀王却看了一眼蕴瑞堂左姝静的屋子,轻声道:“王妃已睡了?” 碧云道:“王妃殿下一直等着您来,刚刚才熬不住睡着了,奴婢们不敢打扰殿下,便吹了灯,悄悄出来了。现在可要回去喊醒王妃殿下?” 怀王勾了勾嘴角:“不必了。你们都退下吧。” 碧云应了声是,又想到那封不明所以的书信,心里都有些不安,她看了一眼珠儿,显然珠儿也同样不安,然而两人什么也不能做,只好垂着头走了。 怀王入了蕴瑞堂,轻手轻脚地走进左姝静的房间,借着微弱的手中一根烛火,他依稀能看清左姝静熟睡的模样。 时隔将近三个月再见,千思万绪此刻涌上心头,怀王最终吹熄了蜡烛,转身出了房间,沐浴更衣,而后见左姝静让厨房为他准备了那么多吃食,到底是尝了一些,而后便重新回了屋子。 左姝静平日都会睡在高床之上,现在却睡在矮塌上,这不合规矩不说,最重要那矮塌上没法再挤一个怀王。 怀王想了想,伸手直接将左姝静打横抱起,而后轻轻放去床上,他的动作已经尽量轻柔了,然而左姝静还是被弄醒了,她有些茫然地睁眼,而后恍惚地道:“王爷?王爷您回来了……” 怀王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嗯。”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面别 已隔累旬 略附两行 不具一一”这四句其实来自于唐朝的《与妻书》~   ☆、第39章 左姝静听到怀王那个“嗯”,便彻底清醒了,她伸手揉了揉眼睛,才意识到正被怀王横抱着,左姝静心里微微一惊,怀王便已将她放在了床上,而后替她盖好了被子,随即自己躺了进去。 如今天气有些热,怀王身上却不似冬天那样暖烘烘的,反而带着一丝凉意,左姝静道:“臣妾本来在等王爷的,不知怎的睡着了……”虽然意识已经基本清醒了,但她的声音依然带着一丝困倦。 怀王道:“嗯,我晓得。” 左姝静一愣。 不对啊,走之前怀王还连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怎的现在他却看起来如此和善温柔,甚至不自称“本王”,反自称“我”了? 左姝静悉悉索索地爬起来,道:“王爷,之前臣妾收到一封书信,那真的是您写给臣妾的吗?” “是啊。”怀王坦然道,“自从面别已隔累旬战火频飞……”他竟然还想背出这封信来证明是自己写的。 左姝静赶紧道:“王爷不必背了,臣妾记得的,不过,王爷为什么会忽然写那样的信回来,难道……”她眼睛一亮,“难道,王爷相信我是太后了?!” 然而左姝静没想到,怀王却用火折子点燃了一旁的烛火,而后以纱布罩罩住那火烛,室内泛起柔和的微光,接着,怀王看向她,很严肃地道:“你怎么还在提太后的事情?” 左姝静茫然地看着怀王。怀王很贴心地在烛火外罩了纱布罩,但她的眼睛依然被骤然亮起的光弄的微微眨了眨,而后她不解道:“王爷依然不信我?既然如此,为什么又对我这么和善……” 她心里觉得,怀王肯定还是相信了的,不然不至于如此。 结果怀王却摇了摇头道:“我晓得你撒谎只是为了哄我开心,为了吸引我的注意,虽然当时在太后灵堂前你那么说对太后的确有些不敬,但现在,我已不会怪你,只是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左姝静只觉得怀王软绵绵地打了她一拳头,虽然她倒觉不出痛,然而却仿佛受了内伤一般,左姝静顿了许久,道:“王爷,我真是太后!不信,不信我可以说你当初只对我一个人说过的话给你听——一如云在天,一如水沉海,此生此世,不可交汇……王爷你可还记得?” 怀王却作茫然状,半响,道:“似乎是这么说过,然而你有买通太后身边之人的事情,我早就知道,这哪里可以拿来作证?” 左姝静:“……那,那你说,要我如何做,才相信我便是太后?!” 怀王却终于拉下脸,略微有些不悦地道:“你知道我素来厌恶这些神神叨叨的说法,我怎么也不会信你就是太后的。何况,这本来就不可能。我晓得,你这么说,只是因为知道我对太后的那份心思,所以想要借此赢得我的欢心,然而有一件事,你并不晓得。” 左姝静气的头发昏,却还是道:“什么?” “这两个月我早想清楚了,我之前喜欢太后,不过是一场误会。如今,且不说太后已去,就是太后没走,我也应该变心了。”怀王看了一眼逐渐呆滞的左姝静,扯了扯嘴角,“你比太后年轻整整五岁,而太后甚至比我还大上一些,且论身份,是我的奶奶。你并不比太后难看,性格也不错,又是未曾婚嫁的女子,更是我的王妃,于情于理,我都该喜欢你。这三个月我在外征战,时常回想起的,并不是太后,而是你。” 左姝静只瞪着眼睛,连呼吸都快不顺了,道:“王爷的意思是……” 怀王眉目含情,似笑非笑:“本王现在喜欢的人就是你左姝静。所以,你不必耗费心思再去假装太后了,你若是太后,我反而还不喜欢。” 左姝静头一回被怀王这样看着,然而耳朵里听见的,却是这种话,她险些吐出一口血来,半响,颤巍巍道:“王爷怎么说变心就变心,臣妾,臣妾……”她脸涨的通红,气的要炸了一般。 怀王却说:“我之前对你想必的确不好,这轻飘飘几句话,就让你如此高兴,脸都红成这样了。” 他伸手轻触左姝静的脸颊,手凉凉的,倒是很舒服,然而左姝静还是立刻偏头躲过了,道:“臣妾不是高兴……” “那是什么?”怀王挑了挑眉头。 左姝静抿嘴,半响道:“只是觉得王爷变心也忒快!” 怀王饶有兴致地道:“怎么说呢?我喜欢太后好歹也有五年了,如今变心,算很快吗?何况,我这两个月回想了一些事情,发现对太后,我只是单相思,太后对我毫无多余的感情,不似王妃,一片痴心。” 谁对你一片痴心了?! 左姝静真想吼他一脸,然而还是勉勉强强地忍住了,道:“王爷是单相思?” 终于说到怀王想说的话题了,他盯着左姝静,眼里微微散发出光辉:“嗯。” 他在等,等那一句,王爷怎么会是单相思呢。 左姝静想着自己这三个月每天掐着手指盼怀王平安归来,好几次晚上做梦还梦见怀王受伤了,半夜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又不敢告诉任何人……想着之前太后死讯公布那一夜,自己在寒风中守了一夜……又想着自己每天都在酝酿说辞跟怀王解释自己就是太后的事情,她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盼得怀王回来,他,他居然告诉自己变心了! 而且变心对象还是她自己!!! 左姝静又憋屈又无语,也懒得自证了,愤愤不平道:“那倒是,太后怎么想也不会喜欢王爷的,王爷的确是单相思没错。” 怀王:“……” 她果然不喜欢本王! 果然是本王单相思!一厢情愿! 怀王顿了半响,微微一笑:“嗯。听阿静你的意思,你终于承认你并不是太后了。” 左姝静丧气道:“没错,我就是左姝静,我怎么可能是太后——太后可足足比我大了五岁!” 怀王觉得她语气有些奇怪,然而此刻他心中也是思绪万千波澜起伏,于是他道:“那么以后便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多说无益,人前更不能提。” “臣妾晓得。就是王爷那份单相思的心意,臣妾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左姝静凉凉地道。 怀王扯了扯嘴角,揭开罩子吹灭了灯,按着左姝静的肩膀让她躺下,道:“睡吧,明日还要去宫内。” 左姝静敷衍地应了一声,转身背对着怀王,怀王道:“之前对你那么冷淡,是我不对,以后我便睡在蕴瑞堂了。只是才回京城,我有些累,等过几天……” 左姝静晓得他是暗示圆房的事情,当即便更加愤怒了,但眼下她说什么也不对,只能装作没听见,紧紧闭着眼睛,抿着嘴吧。 怀王见她背对着自己毫无动静,猜得她是不想被自己碰,颇有些黯然地转开了目光。 实际上他只是吓唬与一下她,然而她以无声给了怀王最好的回击。虞不苏那句“太后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也得到了印证…… 可那又如何? 怀王笑了笑,合上了眼睛。 *** 左姝静怒怒火攻心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倒是怀王心里平和又满足且的确疲惫,一觉睡到了清早,这是头一回左姝静醒的比怀王早,眼下都泛起了一圈青黑色。左姝静睡在里头,若要起身便要从怀王身上跨过去,实在于理不合,她只好从薄被里钻了出来,气愤地看着怀王。 多么端方俊朗的脸啊,看起来又正直又善良,怎么却居然是个这样的人?! 男人啊,男人果然都是不可靠的,裴则把她送进宫,高宗让她当寡妇,独孤恨诓骗左姝静,罗义害死了她又害死琉璃,怀王,怀王…… 左姝静愤愤不平,仔细一想,居然只有虞不苏还勉强靠谱一点,起码这三个月还真守住了那张嘴,没让怀王晓得她就是太后。但虞不苏是个神棍,本身就不是个靠谱的人,且二十多岁了还未娶妻,也不见他正儿八经在修道,没准儿,当初被误传的怀王的确不是断袖,真正的断袖却是虞不苏! 左姝静就这样委委屈屈地把周围男性都在心里小范围地炮轰了一遍,最后又看回了怀王的脸,她有点庆幸怀王没相信自己就是太后,不然自己巴巴地说了,又告诉他,自己其实已然对他有了那么点儿女私情的意思,怀王晓得了,只怕非但不会高兴,还会眉头一皱,像昨夜那般说:“您比我还大上一些,是我皇奶奶”呢! 大上一些,能大多少,横竖也不就是一个来月?! 皇奶奶……难不成他是这三个月内才晓得自己论者辈分是太后的皇孙么?!那他好端端的,以前自己想象那么多,喜欢自己的奶奶又是做什么?!这孩子,若是小白菜,那就是焉了的坏白菜,若是豪猪,便是头不明所以发疯的豪猪,总而言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左姝静一个人坐在床上盯着怀王愤怒了许久,怀王才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便见左姝静看着自己。 见怀王醒来了,左姝静便维持着坐着的姿势敷衍地道:“王爷您醒了,王爷早,王爷吉祥。” 怀王皱了皱眉,慢慢起身,顺手拉了床边细绳让下人进来,道:“阿静怎么了?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左姝静道:“没什么……” 怀王想起自己昨夜吓唬她说这几日要与她圆房,就那么轻飘飘一句话,竟也能让她闷闷不乐到清早,怀王也只能道:“既然醒了,应该叫醒我。一会儿,高义高忠会来府里,虞大人和周大人也会来。” 左姝静疑惑道:“不是要去宫内吗?” “太后去了,时间未到三个月,庆功宴不宜太过张扬,只在夜晚随意摆一下便也就是了。”怀王解释道,“故而白天我便让他们来府内,也算先小聚一次。” 左姝静点点头,恰好下人鱼贯而入,怀王起身,由下人伺候着更衣,左姝静只坐在里面,等怀王更衣完毕离开去了净堂,才让珠儿和碧云给自己更衣。 珠儿瞧着左姝静面色蜡黄眼下青黑,略有些焦急,道:“王妃殿下昨夜没睡好?” 左姝静打了个哈欠:“嗯。” 珠儿见她不欲多说,也不敢再问了,沉默着替她更衣,让侍女端了热水进来,给左姝静擦手,擦脸,漱口,晓得一会儿虞大人他们要来,便给左姝静输了个隆重一些的发髻,化了个颇为庄重的妆。 左姝静懒洋洋地任她弄,完事儿了一看镜子,也没说什么,无精打采地往外走,去大厅用早膳时,只随便喝了几口绿豆粥便没了什么胃口,怀王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自己也放下了碗筷。 左姝静道:“王爷不吃了?” 怀王淡定地道:“阿静不吃了,本王也没什么胃口了。” 男人的真是说变就变,怎么现在还当真体贴成这样?!左姝静心里实在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只觉得十分憋屈,只好又吃了点东西,怀王果然也跟着重新拿起筷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虞不苏等人纷纷来了,第一件事自然该是去怀王书房,但左姝静瞧见虞不苏便来了精神,也不管其他了,直接道:“虞大人,不知道你们这次出去大战,经过楠州的时候,有没有跟我兄长见上面呢?” 虞不苏压根儿跟左宇浩也不熟,路过也不会见面,但他眼下有点摸不着怀王的心思,便偷偷摸摸地朝怀王看了一眼,果然见怀王微微点头。 于是虞不苏厚脸皮地道:“哦哦,当然见过了,当然见过了!” “是吗,我很想念兄长,不知道他眼下过的如何,虞大人若不嫌麻烦,可否跟我细说一二?”左姝静一脸好奇,旋即又转头看了一眼怀王。 这一次她拉虞不苏去单独说话,那可是理由最不充分的一次了,怀王若以前,完全可以说,既然都见着了,随便让人,甚至他怀王自己,也可以来告诉左姝静她兄长眼下过的如何,但这一次,怀王却直接点头:“那虞大人就去好好跟王妃讲讲吧。” 左姝静心想——还真是喜欢上左姝静了啊,这么无原则无条件答应她的要求…… 她扯扯嘴角谢了怀王,便和虞不苏又去了湖心亭,刚坐下,左姝静便道:“王爷当真不知道我就是太后?!” 虞不苏咽了咽口水。 左姝静刚刚一听怀王说好,便转身走了的,虞不苏却是看了怀王好几眼,他亲眼瞧见了怀王那似笑非笑的,凝视自己的眼神,那分明在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看着办。 虞不苏当然会看着办了,于是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除了害怕怀王之外,虞不苏不告诉左姝静,也另有一个原因。 既然怀王昨夜回来,当真瞒住了自己已经晓得左姝静就是太后的事情,而左姝静看起来又这么不高兴……若自己告诉左姝静,怀王已经晓得了她就是左姝静,那么左姝静的反应,他用脚趾头也想得到,定然是——左姝静怒道:“他竟然敢瞒着我,还让我这么焦心。好,虞大人,那你也不要告诉王爷我已经晓得他已经晓得我就是太后的事情!” 然后一会儿他去了怀王那儿,怀王必然也会逼问他,他到时候只怕又要说了,然后怀王又会说,不准告诉左姝静本王已经晓得她已经晓得我晓得她就是左姝静的事情…… 然后左姝静又喊他去…… 天可怜见,这来来去去的,他最后岂不是要暴毙了?!他替左姝静瞒了一段日子,又替怀王瞒了一次,也算扯平,他可当真不想再被牵扯进这对夫妻的事情里了,他只是神棍,又不是神仙,何况只怕神仙来了,都解决不了这么莫名其妙的家务事! 左姝静见虞不苏毫不迟疑地摇头,便也没多怀疑,只道:“是么……” 虞不苏道:“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啊?王爷怎么了?” 左姝静道:“他说他不喜欢太后了,他喜欢我。” 虞不苏道:“呃?可你就是太后啊?!” “可是他不晓得我就是太后啊!”左姝静意识到这么说有点绕,便道,“他变心了!” 虞不苏茫然地说:“就算如此,他变心的对象也还是您啊。” 左姝静道:“算了,我也就是来找你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晓得我是太后的……行了,你去王爷的书房吧。” 虞不苏觉得自己再跟左姝静聊两句就马上会要露馅了,赶紧点头跑了,走出院子,他恰逢刚到的周俊佑,便十分亲热地道:“周大人。” 周俊佑看见了他,微微一笑道:“虞大人。许久不见,大人可是劳苦功高,这一次风光无限,怎么脸色反而看起来不大好呢?” 虞不苏“啧”了一声,顺手将手架在周俊佑的肩膀上,道:“男女之事可真是让人害怕!还好我没那些烦恼!” 周俊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将他的手拂开,道:“不好意思,下官也没有想要男男之事的烦恼。” 虞不苏:“……”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就会甜的啦~~~ xxx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18:36:31   ☆、第40章 常高忠喝了口茶,有条不紊地说了遍自己一路护送独孤恨发生了什么,又说自己一回京才晓得自己哥哥和怀王都打仗了,十分惊讶。 怀王问了些独孤恨的事情,常高忠一一答了,说独孤恨还问过一两次怀王妃如今过的如何,自己只说不知道。 怀王点点头,恰好周俊佑和虞不苏在外通报了一声便进来了,虞不苏一走进书房,便感受到了怀王炙热的视线,他问心无愧地迎上怀王的视线——禀报王爷,微臣可没有告诉王妃!微臣什么也没说! 怀王勾了勾嘴角,让两人坐下,眼下虞不苏连左姝静的事情都晓得了,之前打仗的时候,也已知道蒋钦的事情,他在怀王心中,俨然已不算太外人,所以这一回,他要说蒋钦的事情,便也不惧虞不苏在此。 “这一回去平株州三州,本王果然遇见了蒋钦,能不费太大力气拿下,也有蒋钦帮忙的缘故。”怀王沉吟,“然而蒋钦此前虽是为太子办事,可毕竟在为赵家做事,后头更杀害老将付将军,他有许多不对的地方。” 周俊佑颇为不以为然:“即便如此,也应该先将太子的恶行由蒋钦告诉皇上。” 怀王摇了摇头:“太子从来都是派人给蒋钦传话,连书信都没有,没有证据,父皇……不会相信。” 周俊佑道:“那也得试一试……皇上即便不信,也总会心里起疑,太子不可能毫无破绽!” 怀王点头:“本王晓得。不然也不会带着蒋钦回来,然而若蒋钦不老实说出前因后果,皇上只怕一丁点儿也不会信。而若是蒋钦老实说了……他大概,也活不了。” “这个倒是。”周俊佑叹了口气,“可他既然愿意跟着王爷您回来,足见他已有了自己的选择。” 常高义挠了挠头,道:“既然如此,今晚庆功宴便带蒋钦去不就是了?” 怀王皱了皱眉头,道:“不行。且不说太子会十分警惕,便说着庆功宴上人数众多,本王贸然带着蒋钦面圣,又没有切实的证据,皇上只会十分恼怒,甚至……认为我在逼他废太子。” 周俊佑也道:“这一定要找个私下的机会。” 怀王道:“实际上昨日我便想带蒋钦入宫,以免夜长梦多,然而太子属下遍布,宫外禁卫显然也听了他的安排,排查的十分严格。我只能先让蒋钦带着蒋蕊去了一所隐蔽之处,等着再择良机。过几日天气再热一些,父皇必然会带人去碧泉山庄避暑,我新立战功,想来一定会带上我和王妃。太子则大概会被留着处理政务,到时候再带蒋钦前去也不迟。” 周俊佑点了点头:“嗯……王爷考虑的如此周全,那便希望一切顺利。” 虞不苏全程几乎都在神游,听到周俊佑这句话,晓得此事的讨论告一段落了,才道:“几位大人讨论完了?我看已到正午,是不是可以用膳啦?” 周俊佑:“……虞大人看起来很饿。” 虞不苏讪笑道:“昨夜归家,只觉自家床铺和枕头甚是舒服,一没留神便睡的太熟,今早醒来时,已快到昨日与王爷约定的时间了,于是只好早膳也没用,匆匆忙忙地便出来了。” 周俊佑啼笑皆非:“原来如此。” 怀王也道:“也是时候用午膳了,走吧。” 外边左姝静已经让厨房做好了满满一桌饭菜,摆了小宴,怀王与左姝静照旧相邻而坐,下边两边依次坐着虞不苏四人,怀王扫了眼下人依次端上来的菜品,道:“王妃如此贤惠,真是本王福分。” 左姝静:“……” 她以前也准备过很多次,也都和这一次差不多,至于现在如此夸赞她吗? 下边四人也微微一愣。 常高忠是亲手在两人新婚之夜将独孤恨抓回去的,故而他一直以为,之后两人的关系必然不怎么样,依着王爷的性子,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所以应该不至于休了左姝静,但左姝静安分与否,两人会能否好好相处,却似乎都是否定的答案。 这一回回来,王爷没特意提左姝静,他便认为左姝静老老实实的,所以王爷没有特意提起,然而这一句夸奖…… 周俊佑也是一样的想法,上回他劝怀王试着好好地和左姝静相处,怀王还一口拒绝了呢,怎么一晃眼就…… 常高义只呆滞了一刻,又满不在乎地低头吃起了自己的五花肉。 虞不苏却是四人中内心最震惊的——天呐,怀王殿下的小心眼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 故意装作不晓得左姝静便是太后,却一副对左姝静钟情无比的样子,让左姝静那么生气……等一等,左姝静为什么要生气?就因为怀王殿下“变心”了喜欢上左姝静而不喜欢太后了? 虞不苏手一抖,筷子都差点掉了,他觉得自己似乎窥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坐在虞不苏旁边的周俊佑瞥了一眼他,见他一脸痴呆,十分莫名其妙,小声喊他:“虞大人?你怎么了?” 虞不苏轻咳一声,道:“没,没什么……只是觉得王爷王妃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啊。” 左姝静敷衍地道:“王爷谬赞了,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算不得贤惠。” 怀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虞不苏:天呐,怀王殿下笑的那么温柔好可怕…… 这顿小宴便在极其诡异的状况下吃完了,左姝静吃过饭,出了点汗,便是又要去梳洗更衣的,那四人也又留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尤其虞不苏,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虽自觉已经看出左姝静的心思,然而却不打算自作聪明告诉怀王,他认为,怀王必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在享受气左姝静的这个过程,自己上去多言,怀王未必会领情。 而实际上,怀王只看出了自己对左姝静越亲昵她越不开心,只觉得是太后不喜欢自己,故而排斥自己的亲昵。在内心深处,对太后这样的反应,怀王是有一丝忧愁的,然而他必须这么做。 怀王想,总有一天,太后会习惯自己的亲昵的,这一辈子又长又远,多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让她习惯。 傍晚时分,两人乘上马车入宫,怀王亲手扶着左姝静上的车,一旁的章盾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惊异,却又无法开口询问,只能吞下所有疑惑。 马车上左姝静沉默不语,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怀王看在眼里,到底是不愿见她一直沉沉闷闷的,便道:“阿静,你年纪还小,若你还不想圆房,那也没关系。我昨夜只是随口一说。” 左姝静见他莫名其妙提起圆房的事情,没好气地说:“臣妾可不比王爷脑子里只有这个,臣妾在想其他的事情。” 怀王:“……那,阿静你为何闷闷不乐?” 左姝静凉凉地道:“忽然觉得,天下男人,都一个样。” “此话怎讲?”怀王皱了皱眉头。 左姝静看着怀王,道:“王爷眼下当真喜欢我?” “当真。”怀王肯定地点头。 左姝静抿了抿嘴巴:“那才奇怪呢,王爷之前喜欢太后,太后薨了,王爷伤心不已,还怪到了臣妾头上。可这一转眼,王爷就喜欢臣妾了,真是奇哉怪哉……” 怀王平静地说:“阿静不高兴我喜欢你?” 左姝静道:“臣妾自然高兴,只是不晓得何时王爷又会忽然转了心思,喜欢上其他人。” 除非你还能再借尸还魂一次…… 怀王不动声色地道:“阿静这怎么有点为太后打抱不平的意思。” 左姝静气闷不已:“王爷觉得是,那就是吧。” 可她自己便是太后。 自己为自己打抱不平,缘由还是怀王的变心,这难道不是……变相吃醋? 怀王微愣,想,怎会如此?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两人各怀心思,各自沉思,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宫人行了礼,扶两人下了马车,而后两人双双走入交泰殿,交泰殿内早已设好宴席,太子已位列其座,皇上和皇后还有几位妃嫔暂时未来。 因着还在太后守丧期内,即便是庆功宴,也不可以太铺张太奢华,只简略地摆了宴席,见怀王来了,太子立刻微微直了直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怀王。 怀王恍若未见,恭恭敬敬地给太子和左姝娴行了个礼,道:“皇兄,皇嫂。” 左姝静跟着也行了礼:“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皇弟,三月未见,风采更甚昨日啊。”太子客套地笑了笑,“怀王妃殿下也是光彩照人。” 怀王不置可否,道:“这三月十分劳累,只怕脸色没以前好看,哪有什么风采。” 太子摇摇头,却没继续这个话题,只道:“说起来……皇弟,自你回来之后,孤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奈何这两日你都太忙,没有机会问你。” 怀王道:“皇兄但说无妨。” “是……孤收到一封密函,有人说赵贼能势如破竹连拿三州,实际上是有大闵官员在背后帮他,不知道皇弟这一趟去平贼乱,可否有看见可疑的类似的人呢?”太子一脸严肃,仿佛真的在为大闵担忧一般。 怀王也一脸严肃:“真有此事?可惜我忙着打仗,抓获之人也已一一俘起押送来了京城,皇兄倒是可以让人去那堆俘虏中找一找,兴许就有皇兄说的那样的人。” 太子早已派人去辨认过那些个囚犯,压根儿没有蒋钦,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急忙地来找怀王……但怀王一脸不解,他也不能再多问,虽然太子心里觉得,怀王和蒋钦必然是有联络的,可他这么觉得也不行……只能继续让人盯着怀王,跟踪他,若他去见蒋钦,总能发现蒋钦的位置的。 太子笑了笑道:“皇弟说的是,孤明日便派人去看看,若有便要仔细审问一番,若没有,便可能是那告状之人另有居心罢了。” 怀王点点头,见太子没有要在说话的意思,便带着左姝静落座了,过了一会儿皇上来了,后头跟着皇后和几个妃嫔,大约因战争胜了的原因,皇上此时看起来十分高兴,先是当着众人的面将怀王拼命夸了一番,而后又关心了左姝静几句,左姝静得体有礼地回了,便得了一堆什么绫罗绸缎珠钗一类的奖励。之后又夸了另外几个副将,也都又是一堆奖赏。 这些都是小奖,最大的还是后头的升官加爵,只是这要三省一道道批下,还要想适合怀王的官位,不会这么快。 见皇上正开心,皇后也不失时宜地道:“皇上,其实不止怀王凯旋这一件喜事呢。” 左姝静看了眼皇后,心里不以为然——连这时候也要抢皇上的注意,到底是有多怕皇上多关注一点怀王啊?何况,她能凑出什么喜事来让皇上开心? 却听得皇后笑着道:“这喜事,虽然比不上怀王打胜仗那么威风,却也当真是一桩好事儿——太子妃她今日下午确诊了有了身孕呢。” 作者有话要说:新世纪二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4 18:18:32 小白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4 10:48:04 戎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4 09:46:25   ☆、第41章 闻言,场内人都是一愣,只有太子和皇后满脸笑意,而左姝娴却是微微低下头,含羞带怯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皇上,他皱了皱眉头,道:“皇后怎么没先告诉朕?” 虽是责怪的语气,但嘴角却是不住地上扬,一看便晓得,皇上心情极好。 皇后微微一笑道:“也是今个儿下午才诊出来的,本宫便想,横竖晚上有庆功宴,倒不如在这儿说了,免得一一通知。”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慧贵妃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往怀王和左姝静这边扫了一下。 左姝静心里咯噔一下,却听得皇上夸了几句太子和左姝娴,果然又看向怀王和左姝静,含笑道:“宁王的孩子都已经一岁了,太子妃如今也已怀上,如今,可就差怀王和怀王妃了。” 左姝静:“……” 怀王倒是淡定自若地道:“阿静才嫁入怀王府不到半年,且儿臣大半时间都在外征战,等过两年,父皇再来催咱们吧。” 皇上一笑,道:“那倒是,太子成亲也可有两年多了。” 皇上虽然到底是高兴的,但太子妃怀孕的事情显然没让皇上太过高兴,起码,没有达到皇后和太子原本的期望。皇上的话题,依然绕着怀王,这让太子很有些不快,却不敢表露出来。 宫内庆功宴上,看起来勉强是和乐融融,一派祥和之景,而京城内,某个不起眼的坊内的角落,一户还算宽敞的普通民宅内,蒋蕊正坐在椅子上,眼眶含泪地看着蒋钦。 蒋钦吃了两口饭,抬头就见自家妹妹含泪看着自己,他有些无奈,道:“又怎么了?” 蒋蕊道:“我忽然想到,若你真的跟怀王去了皇上那儿,皇上晓得你为了太子,帮赵和拿下那三州,那岂不是要大怒?虽然太子会被惩罚,但,但你肯定也逃不了要受罚……” “你才想到?”蒋钦对自己这个妹妹也是颇为无奈了,“这是当然的。何况,本来就是我自己做的糊涂事,就算有惩罚那也是我自己活该。” 蒋蕊一听就不干了,将筷子一搁,道:“话怎么能这么说?且不说当初你去帮赵和是太子的意思,你也是没办法,就说后头怀王能那么轻易拿回那三州,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功劳?将功抵过不就是了,为什么还要罚你啊!” 蒋钦无可奈何地道:“即便后来拿回了三州,其中的损失和失去了性命甚至家破人亡的百姓,还有付将军他们……这些都不是可以将功抵过抵消的。我想,应该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吧。” “那万一给你判了什么流刑,我一个人在这里,可怎么活啊……”蒋蕊又想哭了,眼睛周围泛出了泪光,蒋钦见她这样,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怀王殿下是好人,总不会亏待你的。起码你可以安安稳稳地活着,不用怕这怕那儿……”蒋钦安慰她。 蒋蕊抽泣了两声,道:“你就知道?要是怀王殿下见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将我也想打发走怎么办?何况,怀王殿下可是大忙人,眼下你还有用,所以才一直派人守着我们保护我们,将来你若离开了,没人守着我,万一我被黎时辉那个负心汉抓着了,那岂不是完蛋了?” 蒋钦道:“你当然不会一直住在京城,我已和怀王商量好,等这件事结束了,无论皇上要怎么处罚我,你都要离开京城,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即便可能以后生活不如从前富贵,好歹平安。” “我一个人,孤独伶仃的,又要离开京城,不是要我死吗……?!”蒋蕊哭着道,“我不要……哥,你就别帮怀王作证了行不行?咱们现在就走,走的远远的!” 蒋钦叹了口气:“不行。阿妹,你早些休息吧。” 蒋蕊这么一顿闹腾,蒋钦也没了什么胃口,搁了筷子转身走了,蒋蕊坐在原地,越想越委屈,只觉得自家哥哥实在是榆木脑子! 还有黎雯,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她素来是最黏自己这个当娘的,自己眼下走了这么久,不知道黎雯还习惯吗……蒋蕊用手帕抹了几滴眼泪,满脸愁容地伸手收拾起了碗筷。 第二天清早,蒋蕊实在有些憋不住,趁着蒋钦沉睡还未起来,便偷偷摸摸地出了门,走到了东大街那边去,那儿是太傅府,她想远远地,远远地看一眼,兴许能看到黎雯出入,她实在太想这个女儿了! 尤其是,以后若自己当真要离开京城,那自己和女儿,只怕是此生再也见不着面了吧…… 结果蒋蕊还没走到太傅府附近,便在东大街街头看到有人在发什么东西,蒋蕊也顺手接过看了一眼,一看,她便愣住了。 那白纸上画着一朵迎春花,然后上面写着,阿雯思念情切日夜哭啼不得安睡 只盼阿娘早日归有何误会执手共议莫待不可追 这信的内容,若是旁人看,定然会觉得一头雾水,可蒋蕊却笑得,她告诉过黎时辉,自己之所以叫蒋蕊,便是因为出生的时候迎春花开的极好,她的父亲便帮她娶了蕊这个名字,希望她如花蕊一般美丽。 而阿雯,自然是黎雯了。至于思念谁,自然是思念阿娘了…… 蒋蕊看着那信,想到女儿,光是想到她每日哭啼至不能安睡,心里便一阵一阵地疼痛…… 有何误会……?呵,能有什么误会,她亲眼看见的……黎时辉有东西落在家里,没有带入宫,她猜的黎时辉在太子或者皇后那儿,讨论三州的事情,便先去找了罗义,让罗义带着自己一同入宫。因着她是太傅夫人,倒也顺利地进了后宫,罗义有事便先走了,让宫女带着她去寻黎时辉。 那宫女带着她去寻太子,却得知太子在皇上书房,于是她又去了皇后那儿,恰好看见黎时辉从皇后那儿出来,看见她,黎时辉脸色微变,晓得她是来送东西的,还训斥了她几句,说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他自己会回去拿,而后更是一脸不快地带着她回了太傅府。 当时自己怎么说的来着? 她当时还劝黎时辉:“老爷,你虽然和皇后太子关系好,是太子的老师,但也不好这样和皇后单独在一起呀。虽然奴家晓得你是在和皇后商讨三州的事情,但旁的人可不晓得,要是被那些人看去了,污蔑老爷您和皇后,那可不得了!” 黎时辉则十分不耐烦地道:“行了,除了你,谁敢贸然来皇后这儿?” 蒋蕊只好尴尬地道了歉。 然而到了晚上,她伺候黎时辉更衣的时候,却看见黎时辉背上有两道浅浅的抓痕。 她完全愣住了,因为这绝对不是自己抓的,黎时辉和她,已经有许久没有同房了。而这印子很浅,却也很新鲜,必然是今天以内的,而今天黎时辉从宫内回来后,洗澡之前,一直待在书房内,所以只可能是早上。 而早上,他在皇后那儿…… 蒋蕊只觉得什么都明白了,天翻地覆,却只敢颤抖着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那时候她的心里依然存着一些侥幸,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然而当她注意到黎时辉和皇后之间可能有点什么之后,一切便都清晰明了了。 黎时辉常说自己要出去和皇后太子商讨事情,然而她存了心眼去打听,太子往往有时候当天都有其他事情,甚至有几次,太子压根儿不在京城内,而是被皇上派去了外边处理事情。 她打听了几次之后,心也渐渐凉了,每天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哭了好多次,直到某日,黎时辉忽然非常严厉地问:“你最近总打听太子的事情做什么?!” 那一刻黎时辉的语气让她害怕,她只能磕磕巴巴地说,自己是担心蒋钦,所以希望太子快点收网,让蒋钦快些回来。 黎时辉听她这么说,倒没再那么可怕地看着她,而是不耐烦地道:“妇道人家就晓得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太子自有打算,你以后不要再那样了!” 蒋蕊应了,而后第二天就偷偷让自己身边唯一信得过的,以前蒋家的老管家送信给蒋钦,而后自己收拾细软,在付志伟抵达的前一天晚上,偷偷跑了。 这一跑,便是山高水长,三个多月,她对黎时辉死了大半的心,可最放不下去的,却还是自己的女儿。 昨夜和蒋钦的对话,已经让她忧虑深深,如今一看这个,哪里还忍得住,当街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而她也因此没看见,那发这个的人,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看了一眼蒋蕊,被使眼色的人心领神会地转身跑了,过了一会儿,蒋蕊边哭边往回走——她不敢再往前走了,她只怕走到那熟悉的太傅府门口,自己便会忍不住冲进去! 然而走到一个人稍少了一些的地方时,忽然有一个男子冲上来,指着她道:“好啊,你这毒妇,就因为老太太骂了你一两句,你便打昏了老太太,现在还想逃跑?!” 蒋蕊一愣,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谁?!你认错人了!” 那男子却蛮不讲理地一挥手,而后身边几个壮汉便一拥而上,将她轻松绑起来,嘴里也塞上了一团白布,蒋蕊一个弱女子,哪里挣扎的过? 周围倒是零散有几个人,但听了那男子说的话,都十分惊奇,不敢来管这件事。 那男子怒火熊熊地说:“我这就将你这毒妇绑回去,家法处置!” 说罢,几人架着蒋蕊便走了,蒋蕊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然而此时她手脚都被捆住,嘴里也塞了白布,却是一点都无法挣扎。 蒋蕊心如死灰,默默闭上了眼睛。 她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然而没想到,被押送回太傅府之后,迎接她的,却是松绑和久违见面的女儿的一个拥抱。 黎雯眼泪汪汪地抱着她,道:“阿娘,你怎么去了那么久?阿雯好想你啊,没有娘每天晚上哄阿雯睡觉,阿雯都睡不着呢。” 蒋蕊一愣,也不管其他了,先回抱住黎雯,眼泪登时就流了下来,道:“阿雯……娘,娘是……” “我晓得,爹说了,阿娘你去看望舅舅了,舅舅在外地当差很辛苦,所以您去看她了对吧。”黎雯轻哼一声,“舅舅那么大个人了,也好意思跟我抢阿娘!” 蒋蕊没想到黎时辉会这么告诉阿雯,当下愣了愣,道:“嗯……” 阿雯倚在蒋蕊身上,叨叨絮絮地说着自己这三个月学了什么,有多想她,还说自己好像又长高了点,就是瘦了点…… 蒋蕊看着女儿滔滔不绝地说这话,一边含笑听着,一边偷偷抹眼泪,她真是太想这个女儿了! 终于两人说话说的差不多了,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蒋蕊看过去,却见来人正是黎时辉。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试了,所以决定双更一下表示庆祝,哇咔咔-.- 所以以后大概可能会不定时掉落双更OR大章……吧。   ☆、第42章 看见黎时辉,蒋蕊顿时脸就垮下来了,黎时辉却是一脸淡定,道:“阿蕊。” 因着黎雯在,蒋蕊不好发作,只咬着牙不说话,黎瑶疑惑道:“阿娘,你怎么不理爹爹?” 黎时辉道:“阿雯,你先出去吧。爹有事儿要跟娘说,你在这儿听着,可不大好。” 黎雯眨了眨眼睛,道:“好吧,可你们不能说太久哦!” 黎时辉笑了笑,黎雯的乳娘从外面进来,接了黎雯离开,门重新关上,黎时辉道:“阿蕊,你跑哪里去了,一去就是三个月,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你还有脸问我?!”蒋蕊看着他就恶心,“你什么都知道了吧,也晓得我发现了,又何必假惺惺地呢?!” 黎时辉叹了口气,道:“阿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呵,你背上那条抓痕,除了是皇后抓的,还能是谁?!”蒋蕊站起来,大声道,“黎时辉,我告诉你,我虽然的确舍不得阿雯,却也不会被你这负心汉花言巧语地蒙蔽了!” 黎时辉却是一脸震惊道:“我与皇后!?天呐,阿蕊,你到底在想什么呐?你说的那个抓痕,莫不是我自己用挠背的挠出来的?我与皇后,那可真是清清白白呐!” 蒋蕊愣了愣,却依然道:“谁会信呢?!后头每次你与太子和皇后去见面,好多次,太子压根儿不在!” 黎时辉叹了口气,道:“阿蕊你好傻啊,太子一直往皇后那儿跑算什么事儿?当然面上要装作不在了!何况,你也不想想,皇后比你年纪大不少,老实说,生的也没有你好看,且皇上皇后感情稳定,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跟皇后发生什么?!我不傻,皇后更不傻!她可是一国之母,有必要拿自己的将来,和太子的将来,拿来赌吗?!” 蒋蕊心里已经动摇了,面上仍然倔强地道:“反正我不信!” 黎时辉道:“哎,日久见人心,你以后便晓得了。何况,若我真的心虚,这会儿早可以杀你灭口了,何必跟你解释这么多?” “你还不是想套出我哥哥的位置!”蒋蕊冷笑道,“夫妻十多年,我也是了解你的,告诉你,这个你可别指望!” 黎时辉却一脸焦急道:“蒋钦果然在京城内!我告诉你,你们都被怀王骗了!我问你……怀王是不是准备要让蒋钦去见皇上,说出一切?” 蒋蕊狐疑道:“是啊,怎么了?” 黎时辉道:“你怎么不想想,这样你哥哪里有活路?!” 蒋蕊不屑道:“什么话啊,我哥哥好歹也帮怀王拿下了三州,将功抵过,怎么也不至于死吧!” 黎时辉嘲讽地一笑,道:“阿蕊,你到底还是太天真了。你怎么不想想,若皇上知道,怀王明明晓得你哥哥之前干了什么事情,还跟他合作,那岂不是和罪犯同流了吗?所以怀王必然不会让你哥哥说出后面他的‘功劳’,只会让他说出他之前在太子的教唆下干了什么……你认为,这样,还能将功抵过吗?阿蕊啊阿蕊!” 蒋蕊一听便愣住了,她发现别的不说,黎时辉这段话的确很有道理。 “虽然蒋钦背叛了太子,但我也晓得,定然是因为你。你误会了我和皇后,所以告诉了你哥哥这件事,你哥哥才怒而杀了付志伟,对吗?”黎时辉问道。 蒋蕊却记得,蒋钦告诉过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自己将皇后和黎时辉的事情告诉过他,这样,一定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于是蒋蕊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没说你和皇后的事情,我不敢说,只故意告诉他你在外边有了别的女人想休妻,哥哥便那么做了……” 黎时辉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他道:“阿蕊还是挺懂事的,这话的确不能乱说。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蒋蕊怒瞪他一眼,道:“怎么样都与你无关!你现在要怎么,杀了我?还是放了我?” “什么杀了你,这是什么傻话啊。”黎时辉叹了口气,“你若要走,便走吧。哪日想通了,或是想阿雯了,随时回来看看,便也就是了……” 蒋蕊抿着嘴,大步走了出去,果然一路无人阻拦,走出了太傅府之后,蒋蕊左看右看,见没有可疑的人跟着自己,便赶紧加快了脚步,往与蒋钦同住的住宅走去。 *** 怀王府账房内,怀王专注地看着左姝静,左姝静略写不自在地将今日的账本誊写好了,道:“喏。” 怀王接过,粗略地扫了一眼,道:“嗯,阿静学的很快,很聪明。” 左姝静呵呵笑了笑:“是吗?王爷您出去打仗之前臣妾就开始学了,如今三个月多了……就这点东西,臣妾只要不是这里有问题,一般都可以学的会吧。”左姝静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怀王不置可否:“也未必,总之阿静很聪明。” 左姝静悄无声息地撇了撇嘴,却没发现自己对怀王说话已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怀王手里捏着那本账本,想起左姝静可能在“吃醋”的事情,心情不由得十分好,他故意道:“阿静年纪这么轻便学会看账了,将来一定会更多东西。比起来,太后在深宫之中,想来是什么也不会的。” 左姝静:“……” 他好端端的提什么太后?! 左姝静脸都要气歪了,没好气地道:“王爷夸臣妾就夸臣妾,干嘛还要贬低太后娘娘啊,太后娘娘……那,那是何等的尊贵,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学看账啊!”左姝静说着说着便有一两分心虚,只觉得自己夸自己尊贵,实在很有点无耻,但是看着怀王那样儿,她实在太不开心了! 怀王没料到左姝静会这么说,内心好笑不已,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别的我不晓得,起码太后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定然不会算账的。” ……哦,还真被他说准了,她这个时候刚嫁给高宗呢,学什么算账?之前最多也不过学了个雕刻,还雕了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幽兰泣露。 左姝静不高兴地说:“那又如何,别的臣妾也不晓得,但臣妾晓得,太后若花三个月的时间来学,肯定也学的会的……太后,太后一定比臣妾聪明。” 怀王摇头,一声叹息:“若太后足够聪明,便不至于被贴身侍女害死了。” 左姝静:“……” 左姝静咬牙切齿:“那是太后性情宽和,相信他人!” “可惜,所信非人。”怀王毫不留情。 左姝静站起来,道:“王爷,您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贬低太后啊?太后,太后她都已经驾鹤仙去了,您可不可以放过她嘛?您都移情别恋了,还要这样贬低她,您的气度之小,心眼之狭隘,让臣妾好生吃惊!” 她说的这样僭越,怀王却一点儿也不恼,只似笑非笑:“可我这是在夸你啊。难道,要我夸太后你反而会开心么?你明晓得我曾喜欢过太后,现在夸她,你岂不是要吃醋?” 左姝静不屑道:“臣妾才不会吃醋呢,臣妾……本来……就,就不及太后……” 说完这句话,左姝静便心虚不已地脸红了…… 也亏得怀王能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怀王故作镇定地看向别处,假装没看到左姝静脸颊上一瞥红晕,勉强忍住了笑,说:“你又没见过太后。” 左姝静气呼呼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瞪着怀王,而怀王却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两人之间莫名有些情愫飘散。 此时外边忽然响起了章盾的声音,道:“王爷,有人在外求见,说自己是蒋钦。” 怀王一听蒋钦的名字,便立刻严肃起来,他道:“让蒋钦进府内……直接来这里。” 他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左姝静,到底是没有另外换地方。 左姝静却很懂事地道:“呃,王爷,臣妾要不要回避?” 怀王思考片刻,道:“不必。” 很快,蒋钦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他一合上门便道:“王爷,快带我入宫,我妹妹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他才看见旁边茫然的左姝静,他迟疑了一下,看着怀王。 怀王道:“这是王妃,没有关系。你妹妹不见了?是不是只是外出购置东西?” “肯定不是,她平日不敢出门太久,只怕被黎时辉抓回去便要丢了性命,所以绝不可能出去太久,昨夜我喝了点酒,所以今早起来的有些晚,她却一直不见,我才意识到不对,便来赶紧来找您了。”蒋钦咬着唇道,“她定然是已经被太傅府的人抓住了,我猜,黎时辉绝不会直接杀了她,而是会诱骗她来找我……王爷,没时间了,咱们现在就入宫!” 怀王道:“嗯。” 他将屋外的郑飞叫来,附耳吩咐了几句,郑飞立刻点头,而后转身便走了,怀王对蒋钦道:“我已让人去保护你们的住所,若能看见你妹妹,便会顺势保护她,若她不在,便只能先闯入太傅府了。” 蒋钦微微安心,道:“多谢王爷。” 怀王摇摇头,带着章盾和蒋钦要走,左姝静此时却忽然伸手拉住怀王,道:“王爷,带上臣妾吧。臣妾刚刚听到了太傅二字,虽然臣妾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料得必然和太子有关系,臣妾可以说……是思念姐姐了,可以直接去东宫,兴许还能拖住太子和皇后。” 怀王微微一愣,而后点头:“好。” 章盾和蒋钦看了两人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马车一路疾奔,怀王的腰牌是可以在戌正前自由进出皇宫的,故而没什么阻挠便过了宫门,然而接下来,显然是太子收到了太傅那边的报信,开始提防怀王带蒋钦入宫,在怀王的轿子走了一段路后,便直接带着禁卫拦住了怀王的马车! 车夫一愣,赶紧下了车行了礼,同样坐在车沿上的章盾也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地道:“太子殿下。” 太子面色阴沉,盯着那辆马车,道:“皇弟忽然进宫,所谓何事啊?” “回太子殿下,只是思念亲人进宫看看而已。”章盾跪着回答。 太子扯了扯嘴角,道:“这匆匆忙忙的,昨日也见过,怎么今日就忽然这么想念了呢?” 章盾恭敬地道:“不知太子殿下忽然拦住马车,可是有要事?”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太子冷笑道,“只是听说有刺客混在马车内想要行刺了,孤唯恐皇弟什么也不晓得,被奸人所诓骗,不小心带了个刺客进来!” 章盾脸色微变:“这,这怎么可能……” 太子道:“搜一搜总是好的。何况皇弟到现在都没出声,兴许就是被刺客劫持了也说不定呢……” 他一挥衣袖,道:“给孤搜马车!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个地儿都不能放过!绝不能让那个刺客就这么侥幸逃过!” 章盾拦在太子身前,扬声道:“太子殿下,不可!” 太子恶狠狠地将他踹倒,道:“什么不可?!莫非你也被那刺客买通了成了他的同谋不成?!给孤搜!” 一禁卫直接上前掀开了车帘,而后愣住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太子。 ——只见马车内没有怀王,更没有刺客,只有一个一脸惊慌失措的左姝静。 章盾捂着胸口,道:“太子殿下,小的还没说完,车内坐的并不是王爷,而是王妃殿下。王妃殿下昨日晓得太子妃殿下有了身孕,十分开心,特意让人准备了不少安胎的东西,今日特意亲自送来,顺便仔细看看太子妃,跟太子妃好好说上两句……所以臣才说不可,毕竟是王妃殿下的车,王妃殿下又是女子,不比王爷,若是王爷,倒是可以搜车一试,可,王妃殿下……” 左姝静一脸惊慌失措,道:“太子殿下?怎么了?臣妾刚刚在车内清点东西,没注意外边动静……这……” 她害怕地看着那一群禁卫,手里还提着几包药,身后更是满满地叠了不少东西,道:“难道是阿姐她要安心养胎所以不便见客?那,那我将这些东西都给太子您,您让下人替臣妾给阿姐送去吧……” 太子只脸色阴沉地看着她——不可能,怎么会是她?!‘ 他道:“你入宫……怎么会用怀王的腰牌?!” 忽然,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大步跑着过来,而后在太子耳边轻声道:“殿下,情况不对,有人从偏门进了,用的是怀王妃的腰牌!” 声东击西! 太子目眦欲裂,终于晓得自己中计了! 而左姝静还一脸纯良地道:“王爷说我的腰牌不大好使,有些地方可能进不去,所以让臣妾用了他的腰牌,臣妾自个儿的腰牌就放在府内了……王爷本来也要来的,后来说,臣妾送这些东西,又是见自家姐姐,他来也没意思,所以说不来了……哎,王爷也真是的,原来臣妾也不能去看阿姐,他也不告诉臣妾。太子殿下,这些东西,臣妾便给您吧……“ 太子看着她转身要收拾东西便头疼,心想自己已经被拖延了时间,难道还要帮她送东西继续拖延时间?! 何况看着个左姝静一脸木讷白痴,被自己的夫君利用了还浑然不知,真是愚昧至极! 太子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儿,你去吧,你阿姐若见了你,必然也会很开心的。” 左姝静露出个开心的笑容:“是吗?那多谢太子殿下了!” 马车和章盾复又上了马车,太子则咬着牙,二话不说转身朝偏门走去! 左姝静的马车一路向前,半响,确定附近道路上不会再蹦出个什么殿下拦住这车之后,左姝静轻声道:“蒋大人,您可以出来了。” 蒋钦从左姝静身后的一堆杂物中冒了个头,道:“适才王妃娘娘淡定自若,真是胆识过人!微臣先谢过殿下了!” 左姝静摇摇头道:“我也是强装镇定罢了,还好王爷时间掐的准,太子一听他用我的腰牌悄悄入宫了,必然觉得自己种了调虎离山之计,才会匆匆赶去……一会儿发现王爷车上没人之后,定然会反应过来,然后回头来找我!” 蒋钦道:“嗯,臣必须先在这儿下车……” 左姝静想了想,道:“不,你先别在这儿下,一会儿即便有人接应你,也风险颇多……章盾,章盾你先下去,去找怀王,告诉他,我会让蒋大人在清净殿附近下马车,然后蒋大人你藏在清净殿内,现在是白天,你定然无法安然去皇上那儿,请你耐心等着……” 蒋钦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章盾先下了车,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那远去的轿子,满怀不解地往另一边走去找怀王了。 左姝静带着蒋钦一路去了清净殿,清净殿本就地处偏僻,路上也没什么人,有人也认得这是怀王府的马车不敢多言,快到清净殿时,左姝静和蒋钦一道下了车。 自从裴冬净去世后,这清净殿的下人便都被指派去了别处,整个清净殿当真越发清净,一个人影也没有,大约偶尔会有下人来清扫一番,但眼下,是没有的。 左姝静快步带着蒋钦进了清净殿,清净殿内此刻依然挂着许多白布,看起来十分渗人,左姝静熟门熟路地绕过两个明房,走入暗房——那是裴冬净生前的寝室——她把蒋钦往里面一推,道:“蒋大人您便先待在这儿吧,这是太后以前的寝房,应该不会有人进来的。若有人进来了,你便……” 她走到床边,轻轻叩了几下,道:“床下还有个暗室,是以前太后在里面放一些私人物件的,后来东西都被太后拿出来了,那大小可以躺的下一个人,实在不行,你就躺进去,一定不会被发现。” 蒋钦是晓得太后死了的,他忍不住皱眉,道:“……这,会不会对太后不敬……” 左姝静道:“没事儿,太后是个好人,她不会怪你的,还会保佑你这一次平安顺利!” 说完之后她就顿了顿——都怪怀王,害她夸自己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蒋钦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左姝静,最终道:“好吧……” 只是他有些疑惑——为什么左姝静对太后的事情这么了解?连暗室都晓得…… 左姝静道:“我现在先去东宫见太子妃,章盾既然已经去找王爷了,王爷晓得你在这儿必然会有办法来接应你。你先在这儿等着吧。按着之前跟王爷说好的,王爷会在那边拖到天黑,然后可以让你趁着夜色去见皇上……我也会看着办的,若哪里出了岔子,会尽快来找你。” 蒋钦点点头,道:“王妃娘娘心思缜密,临危不乱,难怪王爷这么信任喜欢您。” 左姝静一时没控制住自己,露出了一个略带鄙视的表情,然后呵呵笑道:“一般而已,蒋大人谬赞了……” 说完左姝静便大步走了出去,而后上了车,继续往东宫去。 然而左姝静没注意,就在她上了马车,马车向着东宫去时,一个太监正好经过,他有些不解地道:“这不是怀王府上的马车吗?怎么从清净殿这儿走……” *** 太子赶急赶忙,终于在御书房外不远处拦住了怀王的马车,又说了一遍什么刺客之类的,怀王却是果断地掀起了帘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子,道:“哦?有刺客?那可不是小事儿,这马车就放在这儿,皇兄随意搜查吧。这儿离御书房也不远了,臣弟步行过去便是了。” 太子道:“等等!” 怀王下了马车,理了理衣袍,看着太子,道:“皇兄还有何事?” “没什么,就是问问皇弟你为何忽然想到要见皇上?”太子一边说,一边暗暗挥了挥手,让那些人去搜查马车。 怀王负手而立,淡然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王妃她入宫了,我在家中无事,忽然想起,在益州时有些事情,本该告诉父皇的,但因着不是大事,便忘记了。现在既然想起,就刚好入宫一趟,说与父皇听,晚上再与王妃一同回去,正好。” 太子道:“哦?是什么事儿呢?既然不是大事,不妨也说给孤听听。”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战场之事,父皇理应是第一个晓得的人。”怀王施施然搬出皇上来压太子,“等臣弟告诉了父皇,皇兄定然也很快就可以晓得了。” 此时,太子的人早已将那马车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翻遍了,却一无所获,只好告诉太子,没有刺客。 太子脸色青白,终于是想起左姝静身后那一大堆的东西…… 他道:“派几个人去东宫,拦住怀王妃的马车!” 那几个人应了,当即便跑了,怀王晓得蒋钦必然会中途离开,所以倒也不急,只说:“怎么又成了东宫?这刺客难道会飞不成?” 太子冷笑不语。 怀王一脸淡定,道:“既然没事儿了,那臣弟便先去见父皇了。” 太子不管,只跟着他一道走,怀王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两人一同由内侍总管通报了,皇上很快让两人进了御书房,他正在批改奏折,见两名皇子一同来了,看着对自己行礼的两人,内心十分疑惑,道:“都平身坐下吧。你们有何事?” 怀王抢先开口,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与株州益州威州三州的战事有关系。所以想着,还是要来告诉父皇比较好。” 皇上微微皱眉,道:“哦?何事?” 怀王看了一眼太子。 皇上道:“怎么,此事只能说与朕听?” 怀王想了想,道:“倒也不是,只是内容有些无趣,怕皇兄听了觉得闷。” 太子立刻道:“没事儿。” 怀王只好清了清嗓子,道:“这事儿,要从我们刚到楠州说起,我们一到楠州,虞大人便说,楠州风水十分诡异……” 太子和皇上都细心聆听,然而听了半个时辰,却听了一个完整的鬼怪故事!怀王说了个楠州乡下的一个穷秀才和当地土财主之女的爱情故事,什么生生死死死而复生的,又是天地变色,又是棺木大开…… 太子脸色极差,道:“这些当真都是你亲眼所见?” 怀王却摇头,道:“臣弟没那么多时间,都是虞大人看见了,转而告诉臣弟的。” 太子不屑道:“什么?贼乱当前,他却还有心思弄这些?当真是个神棍……” 可怜的虞不苏便这么顶了个黑锅。 皇上倒是对这些故事没什么排斥,毕竟他还挺喜欢虞不苏的,只是花这么多时间,听这个话本里常见的故事,实在是十分浪费他的时间…… 于是皇上道:“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朕?” 恰好此时外边有人通报,说是怀王的下人要寻怀王,那人说怀王有重要的东西忘记携带了,怀王当即跟皇上行了个礼,道:“父皇,儿臣先出去拿那样东西,那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也跟一会儿,真正的故事有些关系。” 太子十分想跟着出去,然而在皇上面前,他不敢表现的太鬼祟,故而只能憋着。 此时因着怀王这一通拖延,外边的天已渐黑了,怀王走到外边,便见章盾立在那儿,看见他,章盾立刻轻声道:“王爷,他在清净殿。” 怀王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心想着必然是左姝静的想法,不过也对,眼下只有清净殿内人最少,也最方便。于是他点点头:“嗯。” 怀王说了半个多时辰的故事,这半个时辰内,章盾自然不止是从清净殿到了御书房这么简单,他还与匆忙入宫的虞大人见了一面,虞大人是之前王爷让郑飞先去联系的,然后帮郑飞传了话给章盾。 章盾轻声道:“太傅夫人正在太傅府内……被绑着,暂时未有性命之忧。太傅一出门,郑飞便让人将他敲昏拖到柴房绑起来了,现在正守着……” 怀王又点了点头,很好,一切尚在预料和掌握之中。 他道:“一会儿我会跟父皇一起去太和殿用晚膳,你等时间差不多了,便再去一趟清净殿接应那人……虞大人呢?” 章盾道:“虞大人没有理由在宫内逗留,只能先走了。” “嗯。”怀王微微颔首,转身回了御书房。 然而他并没有解释下人来送了什么,更没有继续说故事,而是道:“看着时辰是该用晚膳了,儿臣今日想厚着脸皮在父皇这儿吃一顿,不知父皇可允许?” 再怎么样,皇上也看出怀王的不对劲了,他点了点头,道:“什么厚脸皮,父亲与儿子吃饭,这不是天经地义么?摆驾太和殿!” 而太子他,毫无疑问地,又一次跟着了。 但这一回,他撑着摆驾的空挡,跟身边的下人说了几句,他才晓得左姝静的车里什么人也没有,左姝静安安稳稳地去了东宫,也一直没再离开过,那车和礼物都被检查了许多遍,什么问题也没有。 太子不由得有些疑惑——难道这两人当真没敢冒险带蒋钦来?还是说,蒋钦在中途离开了?若他离开了,能去哪儿? 太子沉思片刻,轻声道:“去乾宁宫去跟母后说一声,就说……孤有一只蛐蛐儿不见了,若母后有空,还请她替孤找一找……” *** 左姝静坐在东宫长信殿内打了个哈欠。 自她来后这些时间里,她便一直很热络地在给左姝娴介绍自己带来的东西,实际上因为时间匆忙,准备的都是十分常见的强身健体的药物,还有些绫罗绸缎,左姝娴自然不怎么看的上,但见自家妹妹如此热络,心里倒也宽慰了一些。 之前她与左姝静的嫌隙是十分明显的,左姝静对自己,也是一副敷衍的,不冷不热的状态,让她心里十分不舒服。 眼下,大抵是因为自己有了身孕,左姝静到底还是意识到了,自家这个姐姐,可比那个怀王可靠。 ——而事实上,只是因为左姝娴刚怀孕,胎儿还不稳,太子怕影响她,便什么也没说,左姝娴丝毫不晓得此时宫内暗潮涌动,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眼看天色渐暗,左姝娴便吩咐人准备晚膳,又道:“不晓得太子殿下去做什么了,大概是皇上又让他帮着处理政务了,哎,还是怀王殿下好,当个逍遥王爷,轻松又自在。”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左姝静自然一听便知,她也不欲多说,只道:“有什么好的,逍遥到去打仗了,可等死我了。还是太子殿下好,都不必出去打仗,毕竟是太子,伤着了可不得了。” 左姝娴脸色微变,道:“阿妹这话说的,什么叫等死你了?原来,阿妹已经喜欢上怀王了?” “早喜欢上了。”左姝静看着她,微微一笑,“怀王殿下哪里不值得我喜欢么?” “那……独孤恨……”左姝娴轻声道。 “他啊?连给王爷提鞋都不配吧。”左姝静坦然道。 左姝娴一愣,笑了笑,道:“罢了,先用膳吧。” 两人用着膳,为了拖时间,左姝静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结果外面就传来通报,说是怀王府的下人来了,左姝静一愣,左姝娴却道:“怎么这么没规矩?此时入宫不说,还直接来东宫通报了……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你出去问问。” 这话却是对着东宫内的侍女说的,这分明是不让左姝静单独与那奇怪的“怀王府下人”说话,左姝娴虽然什么也不晓得,却也是一向警惕的。 过了一会儿,那小侍女道:“那人说,是奉了王爷命令来的。王爷思念王妃,希望王妃及早归府。” 一听这话,左姝静微微愣住,而后故意娇羞道:“王爷……王爷大概是想我了……” 左姝娴看着她那娇羞的模样,心里真是说不清什么滋味,只道:“看来阿静和怀王,当真是恩爱至极啊。” 左姝静又是一笑,却是默认了。 左姝娴道:“既然如此,阿姐也不好强留你,用了膳便回去吧。” 左姝静却道:“哎呀,我吃饱了,阿姐,我现在便先回去了,下回再来看您!” 左姝娴叹了口气:“嗯。去吧。” 左姝静一脸高兴地往外走,直到当真安然无恙走出东宫门时,才松了口气,看见来人是章盾,她脸色微变,轻声道:“你……你来这儿做什么?!眼下天已黑了,该去接应他去皇上那儿了!” 两人一边往前走,章盾一边轻声道:“皇后去了清净殿!” 左姝静瞪大了眼睛。 章盾去了清净殿时,却见清净殿门口停着凤辇,他一望便知是皇后去了,也不敢贸然进入,只立刻掉头来东宫寻找左姝静。 左姝静一听这还得了,立刻和章盾鬼鬼祟祟地去了清净殿,东宫与清净殿距离有些远,但好在清净殿附近确实没什么人,连巡逻侍卫都不大去那边,所以两人倒没被发现,到了清净殿外,左姝静瞧见清净殿外凤辇还在,抬凤辇的人也依然守在外边,猜得皇后大概还没有发现蒋钦,微微松了口气。 章盾轻声道:“这可怎么办……一定是有人看见了王府的马车在这儿停过……” 左姝静道:“皇后来这里必然不敢带其他人,最多只待一两个贴身太监,这很好办。走,我们从后门进去。” 左姝静对这儿极熟悉,清净殿东殿是正门,西殿却也有个供下人进出的小门,两人绕到西殿附近,左姝静伸手将自己的珠钗什么的全拔了,头发披散,而后她又用手□□头发里一通乱拨,章盾看呆了,道:“王妃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你快把自己的手咬破,然后将血往我眼下还有嘴边抹。”左姝静看着他,道。 章盾道:“什么……” 左姝静厉声道:“快些!” 章盾只好认命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而后左姝静毫不客气地将他手指捏的不断出血,然后沾着血往自己脸上涂,章盾只觉触目惊心,手指也痛的厉害——他隐隐觉得,王妃殿下这也是在报复他那日守在光晖堂外,不让她进去找王爷…… 左姝静弄好了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怕——披头散发,满脸血痕。 而后她和章盾从西殿侧门偷偷走了进去,左姝静只看了一眼大殿,便晓得太后此刻必然坐在大殿之内,因为只有大殿内燃了蜡烛,而其他几个房间内,也是乌黑一片,只有一间亮着微弱的灯光,投射出一个正在走动的人影——那应该就是太后带去的小太监,太后正派他在四处查找。 这简直是天助她也! 左姝静一笑,道:“章盾,你快去那间房内,把那人打昏了,然后去太后的寝房内,寝房内有个床,你敲一敲床,说你是章盾,蒋大人应该就会出来,然后你们便趁机偷偷溜走……” 章盾一听,便道:“那王妃您呢?” “太监被你们打昏了,一直没动静,皇后必然会起疑,我得先拖住她……”左姝静勾了勾嘴角,“你放心,我没事儿,这清净殿,我是很熟悉的,就算不对,我也很跑掉。” 眼下带蒋钦去怀王那儿是最重要的,章盾咬咬牙,也只好道:“嗯,您务必自己小心。” 左姝静到:“她总不能再杀了我。” 章盾有些不解——什么叫“再”杀了她? 然而左姝静已经推了他一把,章盾只好蹑手蹑脚地,站在那门外,等那太监探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便要出来,他出来的那一刻,便迎上了章盾手中刚刚拾起来的一个大石块,章盾这么一敲,他便翻着白眼昏了过去,手里的烛台也落了地。 这轻微的动向却是惊动了殿内的皇后,她道:“什么人?!” 左姝静对章盾道:“你快把这小太监拉进去别被太后发现了,然后先守在这儿,一会儿帮我从外面将正殿的门锁上后再去找蒋钦!”说罢便赶紧进了一旁的净堂,净堂有一条甬道可以通往正殿,她悄悄走过去,掀开帘子,便见大殿内只有皇后一人——果然,寻找蒋钦这种事,她是绝不敢让太多人晓得的。 皇后听见外边的动静,却又无人回她,她疑神疑鬼地站起身,只觉得心惊肉跳,一点点往外走去,然而刚走出门外,左姝静便冲了进去,将殿内的所有灯都吹熄了,原本还算亮堂的大殿内顿时一片漆黑! 皇后吓了一跳,立刻回头,却赶紧有人在身后推了自己一把,而后殿门便被合上了! 皇后发出了一声尖叫,然而她特意让那几个抬凤辇的奴才站在最外边,如今是听不到她的声音的。 她只能颤抖着声音道:“什么人?!什么人?!” “皇后……你为何要害死哀家……为何……”左姝静此时缓缓从柱子后走了出来,眼下殿内一片漆黑,外边连月光也没有,左姝静披头散发,只能依稀看见满脸血色,她只着一身雪白中衣,整个人便如同鬼魅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4000收掉落的万字大更~ 还有剧透君表示,怀王殿下演渣男演的很辛苦,马上就要露馅啦。然后就终于可以彻底彼此相认了_(:з」∠)_   ☆、第43章 43 皇后看着左姝静,目眦欲裂:“你,你……不是死了么……” 此时屋内太黑,皇后又本来就十分心虚,加之门忽然就被从外面给堵死了,她恐慌之下,压根儿来不及细想这“太后鬼魂”是怎么回事。 “是啊,哀家早已死了……”左姝静轻声道,“世人只以为太后死在五月二十八,却不知哀家四月二十三日便死了,整整一个多月啊……每一天,哀家都被困在这宫殿内,看着琉璃,看着罗义……” 左姝静说罗义,实际上有点冒险,毕竟她不知道罗义是不是真的会来,然而她想过,若非罗义,她的尸体怎么能保持的那么好? 果然,皇后一听便颤抖着道:“太后娘娘……冤有头债有主,去找琉璃啊!不对,琉璃死了……那,那您去找罗义啊!一切都是他们干的,与本宫何关!?” 左姝静发出了一串低沉而可怕的笑声:“找他们……?不,你以为哀家到如今,还不知道主使者是谁吗……你这毒妇,就因为哀家看见你与那人在御花园私通,便痛下杀手!哀家今年才二十二岁,哀家死不瞑目啊!” 皇后发出了一声哀嚎:“太后娘娘!求您了,臣妾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啊!!!” “哀家不甘心,凭什么只有哀家一个人要死……琉璃来陪我了,可哀家还是很寂寞……皇后,你也来陪着哀家,好不好……琉璃她也很想你呢……”左姝静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走过去,她脸上的血痕在此时显得格外狰狞,皇后本就心虚,这一眼看过去,当即便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装死可没用……”左姝静不信她如此脆弱,一边故弄玄虚一边走过去,而后警惕地踢了几脚皇后,见她一动不动,便掀开她眼皮看了一下,发现她还当真晕了。 左姝静嗤笑一声,伸手拂了拂自己眼前的碎发,不屑道:“还真是做贼心虚……” ***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怀王叹了口气,不疾不徐地道,“父皇可知道,儿臣这一次拿下益州和株州,几乎没有费一兵一卒?” 皇上认为他是来讨要功劳了,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但依然道:“兵不厌诈,怀王你有胆略有妙计,是谁也比不上的。” 然而怀王却摇了摇头,道:“这实际上,是另一个人的功劳。” 皇上道:“哦?”与此同时,太子也紧张了起来。 怀王看也没看太子,只道:“这人名唤蒋钦,是之前淮南道的观察使。” 太子怎么也没想到怀王会当着自己的面,这样坦然而肆无忌惮地说出蒋钦的名字,当即便愣住了。 皇上自然是记得蒋钦的 ,皱眉道:“他不是因病告假了吗?朕还正打算让王茂德正式替代他呢。” 怀王道:“他之前告假并不是真的生病,实际上是被人逼迫告假,为的,是假装被排挤,然后去投靠赵和。” 皇上听见赵和的名字,眉头便一跳,而后深吸一口气,道:“什么意思?!” 太子忽然道:“听皇弟的意思,便是说那蒋钦是个叛国之臣?!既然他是叛国之臣,无论什么理由,叛国就是叛国。说什么被迫,无非是事后找的借口而已!” 皇上也颇为赞同地点头:“没错,怀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王一点儿也不急,慢慢道:“可他的确是被逼的,逼他的人,正是……太子……” 太子和皇上同时瞪大了眼睛,太子张了张嘴,正要严厉地打断他,却听得怀王慢悠悠道:“……太傅黎大人。” “黎时辉?”皇上狠狠皱起眉头,“他?逼蒋钦去帮赵和?!” “儿臣也很惊讶。”怀王叹了口气,“但这件事,颇有些复杂,父皇请听儿臣慢慢说。” 他看了一眼太子,见太子脸上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松了口气,心下好笑,也晓得太子眼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只说太傅不说他,也不晓得怀王是否抓到了太傅的什么把柄,故而不敢贸然开口——他眼下若急忙为太傅辩护,万一怀王真的将太傅扳倒了,那他为太傅辩解的行为在皇上看来可都很有问题了。 于是他也只能沉默。 皇上凝神道:“你说。” 怀王道:“此事要从儿臣刚占泽县时开始说起,儿臣收到一封信,让儿臣去往苦如庙,儿臣去了之后,便看见了蒋钦蒋大人。之前儿臣也晓得此人本该因病而在休息,然而忽然出现,第一句话就让儿臣分外惊讶。他说……付将军,和宗副将,都是他杀的。” 皇上怒道:“什么?!” 见皇上插嘴打断了怀王,太子也赶紧不失时机地道:“天呐,付将军一代老将,竟然惨死此等贼人之手……” 他的意图倒是很明显,就是要让蒋钦显得罪无可赦。 怀王叹了口气,道:“儿臣一听便惊怒非常,想要让属下将他当即抓起来,然而他却说,他是不得已这么做的。他杀了付将军和宗副将,便是在赌。他想赌,若付将军和宗副将死了,会不会有其他的,与太傅无关的人去平三州之乱,而他等来了儿臣。” “这话是什么意思……付将军,宗副将,与太傅又有什么干系?”皇上狠狠皱着眉头。 “此事说来十分怪异。”怀王想了想,道,“皇上可知,蒋钦的妹妹便是太傅的妻子?” 皇上想了想,倒也不记得这许多,只道:“嗯。” 怀王道:“当初蒋钦认为太傅为人正直宽厚,便同意将妹妹蒋蕊嫁给了他。蒋蕊与太傅大人育有一女,已有十四岁,两人之间更有十六七年的夫妻感情。可,蒋蕊和蒋钦都没想到,在赵贼想要造反之前,太傅便已经收到了消息,而后更是将蒋蕊囚禁起来,不顾十六七年的夫妻之情,以蒋蕊性命威逼蒋钦,让他谎称生病暂时辞官休息,实际上却是去帮赵和!” 皇上听了当真是惊怒交加,却又犹有疑惑:“太傅为何要这么做呢?!” 怀王叹了口气:“儿臣以为,太傅倒不是真的想要帮助赵贼造反,而是想培养自己的人脉……因为,蒋钦原本是打算即便少了这个妹妹,也不肯叛国的,可太傅说,并不是真的要他叛国,只是要他先去帮赵和夺下三个州,届时,他会向皇上推荐两位将军,付将军,和宗副将。这两位将军去了之后,蒋钦再背叛赵和,与他们里应外合,便可轻易夺回三州。到时候,他自己也有功劳,付将军和宗副将,更是要加官进爵。蒋钦一听,这样并未叛国,虽然烽火起,不晓得有多少无辜百姓要命丧于此,但,人毕竟是有私情的,他的确很在意这个妹妹,毕竟当年,他的另一个妹妹,是宫内罗太医的妻子,却意外暴毙而亡,那时候他已经很痛苦了。再说了,蒋钦认为,赵和既然要造反,那么无论如何都是要开战的,倒不如将这战争,限制在上层之间,成为上层之人的博弈,也可以让百姓们少受些苦。” 顿了顿,他又道:“然而蒋钦仔细想过,却觉得,若就这么让太傅和付将军,宗副将这种玩弄百姓,甚至父玩弄父皇您的权臣不断加官进爵——以这样不光彩,甚至是下等卑劣的行为——是断然不行的。他便下了决心,决定杀了付志伟和宗德阳,然后等着太傅权利网下的其他人去,幸好儿臣去了,他也愿意赌一把,将这些事情告诉儿臣。儿臣不敢隐瞒此事,终于在今日,决定将此事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父皇,让父皇做定夺!” 怀王说完之后,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太子的手微微发着抖——他终于明白怀王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虽然外边看起来,都觉得是皇上自己选的付志伟和宗德阳,实际上,付志伟是他推选的,而宗德阳是平王推选的,太傅与太子又是师徒关系…… 怀王一脸无辜,状若无知地一句一句指责太傅,实际上,这字字诛心,却都全是笔直地朝着他来的! 太子咬了咬牙,道:“此时儿臣本不该插嘴,毕竟太傅是儿臣的老师,说了只怕有包庇之嫌。然而,儿臣不得不说一句——这个蒋钦,又背叛了大闵,又背叛过赵贼,还杀了付将军和宗副将,此人之诡计多端及狡诈可见一斑!皇弟,你有没有想过,兴许是他叛了国,还杀了付将军他们,只是最后见你英勇,势如破竹地入驻泽县,便怕了,生生编造出这许多的故事来呢?!” 为了突出蒋钦的罪,太子难得地主动夸了怀王几句。 怀王叹了口气,道:“臣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不敢信他,依然将他收押了起来。然而他说,请儿臣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作为内应,帮儿臣拿下益州和株州,之后果然……” 怀王将几人如何诱骗赵和,轻松拿回益州和株州的事情说了一遍,越说,太子脸色越难看,皇上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之后,怀王道:“他如此尽心尽力,儿臣才终于微微相信了他一些。而回到京城后,儿臣打听了一番,才知太傅府上的太傅夫人,在付将军死的前几日便已消失不见,太傅府上的下人都许久没有见过这位夫人。蒋钦说,很有可能是太傅将她囚禁了起来,而太傅忌惮儿臣将蒋钦带回京城,怕他揭穿自己的阴谋,便暂时没有杀蒋蕊,而是以她为饵,想要诱出蒋钦……儿臣以为,眼下蒋蕊大概还在太傅府内,只是儿臣没有权利带人搜太傅府,也不敢。” 皇上咬着牙,半响没说话,最终唤了外边的贴身太监进来,让他传旨给禁卫军副统领,带领一百名禁卫军去太傅府内,先抓捕太傅和其近侍,然后彻查太傅府,有任何与他人的通信,或是可疑之物都立刻带来,另外,找一找蒋蕊在不在府内。 吩咐下去之后,皇上重新看向怀王,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简单地道:“怀王你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见蒋钦?” 怀王立刻跪下,道:“回父皇,儿臣大胆,今日已将蒋钦带入宫内。只是太傅眼线遍布,儿臣无法直接将他带入,不然只怕他要惨遭杀手……眼下,蒋钦应快来了。” 怀王心里也有些疑惑——怎么蒋钦还没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岔子? 太子却握紧了双拳,心想,母后一定要找到蒋钦,然后将他杀了再销尸灭迹,只要蒋钦自己不出现,刚刚怀王说的一切,都可以是他自己空口白话捏造出来的!即便皇上现在已经信了好几分,只要看不到蒋钦,就总会好解决一些! 皇上道:“嗯。好好的,跪什么,起来吧,你也是被逼无奈,朕不怪你。” 太好了,皇上到底还是偏向他的,起码现在——怀王抿了抿嘴,只期待蒋钦快些来! 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之中,外边忽然传来通报声:“原淮南道观察使,蒋钦求见圣上。” 怀王和太子皇上三人同时看向门外。 而后,皇上的目光缓缓地太子,怀王的脸上扫过,才慢慢地道:“进来。” 门被外边的太监轻轻推开,蒋钦正站在门外,他的衣服上染了一些灰尘,头发也有些乱,毕竟在暗室里躺了有些久,来的时候又很匆忙。 他挺着胸膛,慢慢地跨步进来,身后的门又轻轻被阖上了,蒋钦低着头,没有看皇上,也没有看太子,更没有看怀王,他坚定地跪下,道:“罪臣蒋钦,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皇上并没有让他起身,而是沉声道:“刚刚一切怀王都跟朕说了,朕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地回答——你所说的,句句属实?” “回皇上,罪臣所言,句句属实!”蒋钦无比坚定地道。 皇上闭了闭眼,道:“好啊,好啊……好你个蒋钦……” 蒋钦连磕了三个响头:“罪臣为一己私情,罔顾苍生,背弃信义,帮那赵贼拿下了三州,虽然后来一切都补救回去了,然而罪臣依然罪过滔天。此事,罪臣不敢辩解,一切都是罪臣鬼迷心窍,自私自利,也晓得此罪难逃,只待皇上发落!” 皇上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道:“朕再问你,你可有太傅与你来往的罪证?还有,与你有来往的,可只是太傅一人?可还有其他人?” 这个问题问的真是诛心呐!太子站在一旁,虽然面上仍然能够强装镇定,然而双手却不住地颤抖,手心内的汗水已经满布。 蒋钦坚定地道:“太傅与罪臣没有书信往来,都是由一个人快马加鞭每次来口头传话,他说的,都是太傅要说给罪臣听的,从未提过其他人。” “那传话人呢?” “自从臣杀了付将军和宗副将之后,那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罪臣以为,此人应该已被太傅灭口。”蒋钦叹了口气。 皇上又一次闭上眼睛,双手不自觉地在桌上轻敲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他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开口,眼下便是皇上坐着,太子和怀王站着,蒋钦跪着的诡异局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终于再度响起人声,却是禁卫军副统领来了,皇上让他进来之后,他对屋内一切恍若未见,只跪下恭恭敬敬道:“回禀皇上,臣等一去太傅府,恰逢太傅正要出府,臣等便将他直接抓捕。” 怀王满意地暗自颔首——应是太傅醒了之后,郑飞没有再敲昏他,而是偷偷藏了起来,然后由着他出门打算通风报信——他怎么不想想,自己晕了半天,现在去通风报信,哪里还来得及? “臣等在太傅府内搜了一下,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臣让几个禁卫继续留在太傅府内搜查了。此外,臣在太傅寝房内发现了太傅夫人,她被绑在床边,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臣已将她带来了。” 皇上点头:“让她进来。” 蒋蕊便被两个侍卫压着走进了御书房。 她一脸恐慌,在看见蒋钦时,也不顾规矩了,大喊道:“哥!” 蒋钦却道:“三个月多未见,阿蕊,你瘦了……黎时辉那个畜生!” 此言一出,蒋蕊微微愣了愣,然而她今早被黎时辉重新绑回去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又被黎时辉骗了,故而哭道:“对,他就是个畜生!” 对于蒋钦说的“三个月多未见”,她虽然疑惑,却也不敢直接反驳,她虽然蠢,但也总是有点眼见的…… 等蒋钦暗示完蒋蕊,怀王才怒道:“你们二人当这里是哪里?!在皇上面上口出恶言,成何体统?!” 蒋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对着皇上行了礼,她眼角瞥见太子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心里更加疑惑——怎么只说太傅,不说太子? 看见蒋蕊的眼神怀王便有些害怕她乱说话,好在此时皇上道:“太傅的确将你囚禁三个月,以你要挟你哥哥?” 蒋蕊看见怀王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只能咽了口口水,道:“回禀皇上,是,是的……” 一旁的禁卫副统领道:“皇上,太傅大人被抓后便一直嚷着要见您和太子。” 太子面色苍白,看了一眼皇上,而皇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他道:“先将太傅打入大理寺。朕现在,不想见他。” 他看了一眼蒋钦,道:“蒋钦……也先关去大理寺。” 蒋蕊一听蒋钦要被关去大理寺便忍不住想哭,皇上却继续道:“太傅府,先封起来,除了搜查的人,其余人,不能进去。这案子,就由怀王你来主审吧,朕,会时刻关注着的。” 他的声音十分疲惫,然而他让怀王来审,便是封了太傅的生门。 怀王跪地道:“儿臣必会依照大闵律认真审理!” 皇上揉了揉眉心,道:“蒋……蕊,对吧,你也不要再出入太傅府了,将你那个女儿接出来,找个地方住着,让禁卫军给你安排着,就在大理寺卿附近住着,此案随时会要传召你二人。” 不能出入太傅府,实际上也是抄家的前奏了,蒋蕊抖着声音道:“回禀皇上,臣妾晓得了……” 皇上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朕今日乏了……明日,再来一一解决……太子,你留下。” 太子脸色苍白,道:“……是。” 怀王等人纷纷离开了御书房,蒋钦被压着去了大理寺,怀王对他点了点头——此案主审是他,而大理寺里又有周俊佑,蒋钦至少是没有性命之忧了,而蒋蕊也被带着离开了,蒋蕊哭哭啼啼的,还瞪了怀王好几眼,怀王只当没看见,等人都走了,他大步地走到自己的马车边,马车边果然守着个章盾,见怀王出来了,章盾抬眼,道:“王爷!” 怀王点了点头,第一句话却是:“王妃呢?!” 章盾道:“快走,王妃在清净殿内!” 怀王当即便跨上马车,一边咬牙道:“你怎么让她一人在清净殿内?!” 章盾坐在外边,道:“是王妃殿下自己让小的与蒋大人出来的。小的送蒋大人来了之后,也不敢立刻回去,只能站在外边等您,不然您一出来,我不在,王妃殿下也不在,您真是要急死了。” 怀王眼下就已经是心急如焚了,他一言不发,真恨不得立刻飞去清净殿! 而好容易到了清净殿,他们远远瞥见皇后的凤辇,怀王的声音都几乎变了:“皇后的凤辇怎么在这儿?!” 章盾道:“正是因为皇后娘娘来了,所以王妃殿下才留在这里,说要拖住她……” 怀王下了马车,看着章盾,道:“你竟然让她一人在这儿对付皇后……章盾,你脑子被狗吃了?!” 章盾此时也察觉出不妥,然而那时候王妃殿下不疾不徐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害得他也被感染了,觉得王妃殿下能摆平……现在回想一下,王妃殿下平时柔柔弱弱的,也没什么手段的样子,唯一一次在太后死的那夜想耍手段,还轻易被自己和王爷看透了,这……她的确不像能摆平皇后的样子啊…… 章盾一时间也有些懊恼,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怀王则已顾不上其他,匆忙往那边走去。 然而两人才走了几步,一个人影就忽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那人一身白衣,头发披散,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在宫灯下显得格外诡异,简直像是什么宫中鬼影,还朝着怀王直接扑来,怀王想也没想下意识就一拳打了过去—— “嗷呜——”被揍的那鬼影却发出了一声哀嚎,且,那声音很有点耳熟。 怀王一愣,收了手,将那鬼影一拉,声音都变了:“阿静?!” 左姝静一脸干涸血痕,左眼被重重地打了一圈,她捂着左眼,搂在外边的右眼含着一圈泪水,显得十分委屈,她道:“王爷,你干嘛打人啊?!” 怀王完全呆住了,一旁的章盾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自觉的很。 怀王手指微颤,道:“阿静,你受伤了?为什么脸上这么多血……” 他的指头停在左姝静脸颊外,想碰,又怕弄疼了她似的不敢碰。 左姝静愣了愣,想起来了,满不在乎地用手擦了脸,说:“哦,这是章盾的血,我擦脸上吓唬皇后的,我跟你说啊,她被我吓了一大跳,直接昏过去了,哈哈哈,然后我就偷偷地跑了出来,躲在这里等你们来找我……” 她实在很得意,连自称臣妾都忘记了,脸上还带着可怕的血痕,和娇憨的笑容,怀王看着她一脸没心没肺擦着血迹的样子,忽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左姝静的动作微微一顿,她轻声道:“王,王爷……?” 怀王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身子里,轻声道:“吓死我了,我真怕你又死在清净殿……” 左姝静没料到怀王反应会这么大,当即也有点感动了,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回抱住怀王,却又忽然僵住了。 她道:“等等,王爷,您刚刚……说什么?什么叫……‘又’死在清净殿?!”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凉凉表示,扮鬼却不小心抓到两个鬼,一个虚心鬼,一个骗人鬼……   ☆、第44章 44 原本处在“太好了阿静没事儿还活蹦乱跳的她没事儿我真是松了口气”状态的怀王也微微僵住了。 左姝静一点点推开怀王,看着他的眼睛,道:“王爷?” 她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左眼,那只露在外面的右眼显得十分明亮专注。 怀王只僵了一瞬,很快便一本正经且不慌不乱地道:“什么?” 左姝静说:“什么什么啊……王爷,您刚刚说怕我‘又’死在清净殿!您为什么会用‘又’这个词?!” 左姝静盯着怀王,只等着他老实交代,然而怀王却偏了偏头,道:“这个词怎么了?毕竟当初太后是死在清净殿的,我不希望我第二个喜欢的女子也在此身亡罢了。” 左姝静说:“王爷,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解释很苍白吗……” 怀王静了片刻,说:“马上戌正了,先出宫回府。” 左姝静:“……” 怀王的手很自然地下滑牵住左姝静的手,左姝静微微甩了一下没有甩开,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怀王就这么拉着左姝静上了马车,因着要在戌正前出宫,马车一路向前,左姝静坐在马车里,沉着脸没有说话,怀王过了一会儿,道:“阿静,我……” “王爷您还是先别说话了吧。”左姝静打断他,“您让我好好思考一下,我觉得我还是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吧……” 刚刚怀王那苍白无力的解释左姝静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她基本明白过来,怀王压根儿就是晓得她就是左姝静! 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距离他归来也不过只过了三天,这三天内他对自己的态度都没什么改变,而真正的改变,那是从最初那一天就开始了的…… 也就是说,他一回来就充满柔情地对自己说什么他已经变心了,还故意贬低太后,都是因为他早就晓得自己就是太后了?! 左姝静只觉得十分不可理喻,神色复杂地瞪了一眼怀王,怀王平静地看着她,看起来居然十分坦然,一点儿也没有说谎被戳破的心虚。 左姝静忽然想到那个被吓昏在清净殿里的皇后。 若怀王害死了某个人,然后被那人鬼魂找上门来,只怕以怀王这份淡定,压根儿都不会觉得心虚,更别提被生生吓昏了。脸皮可还真是很厚啊…… 左姝静不乐意看他这样,只咬着唇生闷气,她想怀王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虞不苏?可不对啊,虞不苏也不晓得怀王知道了自己就是太后的事情。而且怀王明知道她是太后,不高高兴兴地相认,却反而气的她要吐血,这是什么个嗜好?! 左姝静左眼还疼着,心情极差,恨不得现在就给怀王两巴掌,可她觉得这件事肯定要关起门来讨论,不能让旁的人听去了,所以只抿着嘴,也不让怀王说话,等到了怀王府,左姝静先被扶着上了马车,而后根本不等怀王,直接进了府内。 为了行事方便,她这一次入宫没有带任何侍女,进去之后,珠儿和碧云正在外边等两人回府,看见左姝静这狼狈的模样,当即都吓到了,又见她左眼青黑一片,只能匆匆忙忙地行了礼,又都凑上来看她受伤了没有,左姝静到:“我没事儿,好着呢。不过身上的确脏了,先去净堂洗个澡吧。” 说着便领着珠儿碧云还有其他婢女一同去了蕴瑞堂的净堂,怀王下了车,只看见左姝静一个背影,他想了想,也先去光晖堂沐浴了一番,而后便去蕴瑞堂的寝房内等着左姝静。 左姝静一脸血痕,又在角落里躲了那么久,自然要比他洗浴的时间长,珠儿伺候着左姝静洗澡,洗净了脸,见果然那些血都不是她的,只是那左眼又青又肿,碰也不能碰,珠儿和碧云看了都忍不住咋舌。 珠儿道:“我的天呐,我可怜的殿下,您这是被谁打的啊?” 左姝静没好气道:“王爷呗。” 珠儿倒抽了一口凉气,连碧云也有些不可置信,她道:“怎么会……王爷素来是不打女人的……” 左姝静还在起头上,自然不会为怀王辩解,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珠儿看着左姝静,泪水连连的,道:“王妃殿下,您怎么这么命苦啊 ……” 左姝静没想到她会哭,尴尬地道:“哎呀,不是什么大事儿,哭什么啊。” 珠儿抹着泪想,王爷都动手打人了还不是大事儿,王妃殿下的心,这是多大啊!? 过了一会儿,左姝静洗完了澡,让碧云送点伤药去给章盾,而后缓步走进了寝房,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她没让珠儿碧云进来,只自己拿着一块布,轻轻地擦着头发,她看也没看怀王,径自在矮塌上坐了下来,低头弄着头发。 怀王见她进来便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伸手取过她手里的布,替她擦着头发。 左姝静也没阻止,由着他轻手轻脚地帮自己擦头发,而后她抬眼看了一眼怀王,不冷不热道:“王爷亲自帮臣妾擦头发,臣妾真是诚惶诚恐啊。” 怀王抿了抿唇,而后轻声道:“皇孙帮皇奶奶擦头发,你有什么好诚惶诚恐的?” 左姝静一愣,怎么也没料到他忽然就认了! 还认的如此淡定,如此平静,如此…… 左姝静不晓得,怀王在马车上虽然看起来一直在看着她,实际上也是在思考,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说辞的确已经露馅了,而左姝静的反应显然表示她明白了,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倒不如坦诚些算了。 左姝静仰头瞪着他,怀王则站着低头看着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手上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停下,还在不疾不徐地帮她擦头发! 左姝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哎哟,王爷您不是说过臣妾绝对不会是太后么?!怎么现在却变了口风?” 怀王看着她,道:“其实,我在泽县的时候,就已经晓得你是太后了。” 左姝静简直怒火中烧,她伸手挡住怀王继续帮她擦头发的动作,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不,应该说,你怎么会相信?当初我自己亲口告诉你了你都一点儿没信!” 怀王毫无愧疚之情地出卖了虞大人:“是虞不苏告诉我的。” 左姝静简直要捏碎拳头——好你个虞不苏,在泽县的时候不顾两人协议告诉怀王这件事也就算了,毕竟她也是希望虞不苏告诉怀王的,可回了京城,自己问他怀王是不是发现了的时候,他竟然想也没想就矢口否认! 左姝静自然而然地将对虞不苏的愤怒转嫁到了眼前之人身上,怒气冲冲地道:“王爷真是不得了,臣妾那一夜在您屋外守了一整夜,第二天又鼓足勇气对您说了真相,您一个字也不信!人家虞大人轻飘飘一句话你就信了?!王爷您老实说吧,您到底是不是断袖?!” “……”怀王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在左姝静身边坐下来,从一旁拿了个瓷瓶出来,然后道,“既然不擦头发了,那就抹点药吧,你左眼还青着呢。” 左姝静更加生气,道:“还不是你打的?!行了,现在涂药和晚点涂药有什么区别?先把这事儿说清楚了!” 怀王只好道,“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我便信了的。虞不苏起先一口否认你是太后,我本也不大信,就没有多问。后来无意中看见他的字迹,和那天你掉的金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而你们之前还一起骗我,说你长大后,两人从未见过面。我猜到你那夜是去见他,便逼问了他一番,虞大人于是便立刻告诉了我真相。” 左姝静听到“立刻”这二字简直无奈,虞不苏啊虞不苏…… 怀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用词多么精准地反应了虞大人叛变之快,接着道:“他那么说,我再自己这么一想,终于很多事情串联起来,我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真的……是太后。” 他的声音莫名地柔和起来,左姝静听着心里头怪怪的,半响,她道:“既然如此,你回来之后为什么又要瞒着我?!还骗我,说什么自己变心了,还句句贬低我,真是……” 怀王垂下了眼睛,道:“我只骗了你三日,你那时可骗了我将近三个月。” 左姝静一点儿也不赞同他的这个说法,只道:“若不是你今天说漏嘴了,肯定还打算继续瞒着我,你自己露馅了,怎么说的跟你主动交代的一样。” 怀王只道:“嗯,我不像你,能忍着不说那么久,一点儿破绽也不露出来。我今天一出御书房便去找你,怕你那边有什么事儿,章盾跟我说你一个人在清净殿拖住皇后,我急的还骂了一句章盾……这么多年,我可从未骂过他,但我晓得他把你一人丢在危险里,就什么也想不清楚了。之后又见你满脸血迹,披头散发地冲出来,我当时真是……” 他顿了顿,大概在想形容词,然而最后还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我以前自己孤身入塔达可汗帐篷内的时候,都没那么怕过。” 左姝静微微愣住了,没有说话。 怀王又接着道:“那当下,什么思考能力都没了,话也没细想便直接说出来了,便这样被你抓到了破绽。” 左姝静原本还挺感动的,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出什么感受,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很有点来气,道:“……敢情,最终你的结论是,一个不小心,被我抓到了破绽?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可惜?本来在我面前贬低太后,贬低我,看我自己夸自己很好玩对吧?!” 说起来就让左姝静呕血,她居然当着怀王的面那么肆无忌惮地夸过自己!真是何等的羞耻啊…… 怀王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何况,我也没有特意要贬低你,只是我没想到,我自己以为的,五年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所以的确有些……” 怀王又一次没有仔细描述自己心里的感受,他看起来就很不擅长这些,最后他索性略过了,道:“我想,既然太后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喜欢太后了。” 左姝静:“………………” 这哪里来的幼稚鬼啊?! 垂着眸,低着头,一脸平和,嘴角却已经不自觉地下撇了,一副不高兴又委屈的模样,还真有点像当初左姝静心里的小白菜…… 而且…… 左姝静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怎么知道太后不喜欢你的……?” 怀王说:“我回来之后你自己不是说了么?‘太后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句话,你亲口说的,我听的很清楚,记得,也很清楚。” 左姝静当时被怀王激怒说了这句话,眼下自然没什么印象,但她还是敏锐地道:“不对不对,你一回来就说你变心了的……” 怀王想了想,道:“哦,对,是虞不苏先告诉我的。” 左姝静咬牙——又是他! 可怜的虞不苏,又一次被怀王卖了,可见叛人者,人恒叛之…… 作者有话要说:说开ING~~~哎呀我觉得他们好配啊-.-【不然呢??? 话说虞大人躺枪帝啊虽然是no zuo no die,而且还单身好口怜都一把年纪了(虞不苏:……),你们觉得他跟谁比较配→_→ 用心拱白菜的豪猪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2-07 18:18:48 斯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11:22:35 用心拱白菜的豪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09:36:26 冷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04:21:39 草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6 21:35:02 草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6 21:34:36 草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6 21:32:20 谢谢=333= 话说这位叫“用心拱白菜的豪猪”的读者大人,您的名字……!   ☆、第45章 45 左姝静说:“他怎么跟你说的?” 怀王一点儿也不需要回忆,就将那句经常会在脑中无限循环的话说了出来:“太后不让微臣告诉您她就是太后的事情,是因为太后可一点儿也不喜欢您啊。他是这么说的。” 左姝静颇有些尴尬,因为虞不苏说的倒也没错……可,他干嘛擅自加了个“一点儿也不”?! 她只说不喜欢,没说一点儿也不好吗! ——恼羞成怒的太后娘娘,只能在内心责怪虞不苏来泄愤。 怀王说完之后便没有再说了,只定定地看着左姝静,仿佛是希望她说话一样,左姝静只好道:“他说的……倒也没错,我以前,一直是拿你当皇孙看的……” “我晓得。”怀王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看起来反应倒也没有特别大,“是我自作多情了。” 眼下怀王垂着眼帘,看起来分外可怜,左姝静只好道:“但是……” “但是什么?”怀王猛地抬眼,看着她,道。 左姝静想了想,忽然伸出手来,道:“我的玉佩呢?” 怀王回来后,她也观察过,发现怀王没戴着那枚玉佩,因为之前的确信了怀王“变心”的事情,左姝静倒也没有多想,只在心里暗暗骂了怀王几句便也就算了,眼下自然是要问他那玉佩的去处的。 怀王一愣,而后从腰带里拿出那枚玉佩,道:“在这里。可……你怎么晓得你的玉佩在我这儿?难道当时你真的是故意将这玉佩留给我的?” “唔,不是。”左姝静不留情地击碎了怀王的幻想,“这玉佩是当年我无意中遗失的,后来我还找了好几回,没找见也就放弃了。上回年哥儿生辰,你喝醉了,虽然当时你还不知道我就是太后,但却认错了人,将我当做了太后,然后一个人叨叨絮絮地说了好多,也是那时候我才晓得,你竟然一直喜欢我,还认为我也喜欢你。哦对了,你还说,这玉佩是什么囚中之鸟,幽兰泣露……王爷啊,你也太能想了。” 怀王一边听一边脸色微微变了,听到最后一句,他忍不住道:“连这玉佩上雕刻之物的含义我也弄错了?” “是啊。这玉佩是我自己雕的,当初我学过这门手艺。你也知道,玉佩图吉利,自然都是雕龙凤一类的,所以我刻的是,凤凰浴火,死而复生。”左姝静道。 怀王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玉佩,似乎在认真思考上面的图案和凤凰浴火之间的关联,半响,他道:“虽然看不大出来,但这寓意却是和你自己的经历很相像。既然当初也是我无意中捡到的,那么,现在物归原主,也算是你自己的平安符。” 他说着便要将玉佩递给左姝静,左姝静却没接,而是道:“既然你觉得这个东西是定情信物,那就好好拿着啊,干嘛还给我啊。” 怀王苦笑了一下,道:“然而这并不是定情信物。” “唔,此一时彼一时嘛……”左姝静挠了挠脸,看向一边。 怀王微怔,道:“阿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姝静脸微微红了,道:“什么什么意思啊,还能有什么意思啊……你不是挺会想的么,那就自己想去啊,难道还要我说的很清楚……” 怀王伸手抓住左姝静的手,道:“我就是以前想太多了,现在才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 左姝静的手微微缩了缩,到底没选择挣脱,只轻轻地反握住怀王的手——但依然不看他,状若无意地看着其他地方——她说:“咳,这一次你尽情大胆地想吧,肯定没错,也不是自作多情……” 怀王顿了顿,而后便这样握着她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他没有说话,然而显然情绪有些激动,可也正是因为情绪有些激动,导致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左姝静的左眼现在还青肿着呢…… 左姝静被他带着往怀王身上一倒,左眼擦过他的衣服,她便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痛呼,怀王立刻反应过来了,当即松开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拿起了一旁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些碧绿色的透明膏体,道:“很痛吗?抱歉,我一时忘记了……我来给你上药。” 左姝静乖乖地坐着,看着他给自己上药,因为太小心翼翼,怀王的动作看起来很有点笨手笨脚的意思,左姝静嘴角微微上翘,道:“还好,不是特别痛——你开始打的那一拳才痛呢。” 怀王动作微滞,而后叹了口气:“抱歉,我的手劲的确有些大。” “没事儿,上沙场的人,手劲不大那才可怕呢。”左姝静满不在乎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左眼本来有点疼痛和火辣辣的地方上了那膏药之后凉呼呼的,很舒服。 怀王为她擦好了药,看着她,道:“所以,阿静现在也喜欢我对吗?” 左姝静没料到他还会折回来讨论这事儿,愣了愣没有说话,脸却又红了。 怀王只看着她,眼波流转,情愫似有若无,左姝静十分不自在地道:“我也不晓得……” 怀王道:“为什么会不晓得?”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懂吧。”左姝静想了想,认真地说,“你当初,和我都没有太多交流,却轻易地喜欢上了我,那么你喜欢的,实际上也并不是真的我啊。在你的想象中,我一定是那样,满怀哀愁,郁郁寡欢,渴望离开皇宫的女子,对不对?” 怀王道:“对。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你现在知道是现在,可当初,你喜欢的,是那个跟我截然不同,想象出来的女子。”左姝静道,“实际上我是怎样的,你想不想知道?” 怀王点头:“嗯。” 左姝静一笑:“我很满意宫中的生活,没有什么纷争,除了偶尔皇后和你母妃会在我这里闹一闹,除了偶尔我会听听戏,其他时候,虽然挺无聊的,但也的确很悠闲。下人们对我都恭恭敬敬的,那时候,我也全心相信着琉璃……虽然,琉璃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背叛了我。我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皇后收买。” 说到琉璃,左姝静不免有些感慨,这个女人,她完完全全地相信过,跟她无话不谈,几乎没把她当下人,清净殿和其他地方的下人甚至怕琉璃胜过怕她。可琉璃最后却背叛了她,杀了她,最后自己也没有落得好下场。 见左姝静这样,怀王想了想,开口道:“你知道是皇后指使的琉璃?” 左姝静点了点头,道:“嗯!有一件事儿,我之前不敢告诉你,现在大概没关系了。我之前无意中,撞见过皇后和一个男子一起进了御花园一个废弃的花房里。那时候我一个人站在那儿,琉璃担心我着凉,先回去拿衣服了,我便看见了一个男人先进去了,我当时很惊讶,就看见一个女子闪身走进去了,那女子我也看不清相貌,只看见了一个七彩凤凰步摇,后来我发现,那个步摇是皇后一人独有的。而那女子身形,也的确和皇后很像。我知道了这个秘密,却没告诉任何人,只跟琉璃提了一半……之后大概是琉璃问了太后,太后晓得我那时候去过御花园,便怕我知道些什么,索性让琉璃杀了我。” 怀王没想到她竟然是因为这个而死的,道:“那的确是皇后,和皇后在一起的人,应就是太子太傅黎时辉。” 左姝静愣了愣,道:“这样么……” “至于琉璃,她应该是因为罗义。”怀王有些尴尬,“当初我以为你和罗义有什么,派人监视过罗义,没见到你,却看到了琉璃偷偷去了罗义府上。加上,罗义亡妻是蒋钦和蒋蕊的妹妹,所以罗义与皇后之间,实际上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左姝静瞪大了眼睛,道:“可最后只有琉璃死了,罗义还好好的。而且,之前我在大悲寺碰到过秦艳艳,她说罗义很爱她。” “嗯。罗义应该只是利用琉璃罢了。”怀王的口气倒是很冰冷,“罗义此人狠辣无比,以情为手段,诱骗了琉璃,但琉璃却也是自己愚笨,为了一个靠不住的男人,对你痛下杀手……呵。” 左姝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微微叹了口气。 怀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说他们了,你继续说你自己。” “嗯……”左姝静想了想,接着道,“总之,我在宫里过的很好,实在没想过要出宫什么的。而我,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又很老实,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很有出息的皇孙,我身边,也没有像常将军和你那样,会把五花肉和人相提并论的家伙……” 怀王忍不住笑了:“我连这个都说了?” “是啊,你喝醉的时候,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左姝静勾了勾嘴角,“以前你还是少喝点酒为妙。” 怀王赞同地点头:“嗯。” 左姝静说:“怎么样,是不是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是。”怀王承认了,“但,我后来已经晓得你性格了,毕竟也以夫妻身份相处了这么久。尤其今天这一出,我才晓得,你简直……嗯,女中豪杰。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用血涂满自己的脸?” 左姝静顿时来了劲,绘声绘色地说自己如何机智地装鬼,又是如何将太后吓昏过去的,她的脸上满是得意和骄傲,怀王边听,嘴角边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左姝静原本还说的很高兴,结果被他这么看着,慢慢地又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她索性伸手挡住怀王的眼睛,十分不满地道:“听故事就听故事,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很奇怪……” 怀王把她的手拉下来,一脸正经:“我只是普通地看着你啊。听你说话的时候,看着你的眼睛难道不是应有礼数?” 左姝静:“……” 怀王见她一副被噎到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道:“其实我只是发现,你不但不是之前我想象中那种满怀愁思的女子,反而性格开朗,乐观,还很坚强。跟我想的很不一样,但很奇怪,大概是因为我是一个很执拗的人,即便最初有误会,但你这样,我也很喜欢。” “你……”左姝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你才是呢,我以前以为你是一个被太子,皇后,皇上猜忌打压的小白菜,周围都是要拱你的猪。现在我才发现,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白菜,你自己就是一头猪——” 左姝静拉长了“猪”的尾音,一边还伸手去戳怀王的鼻子,怀王乖乖地被她戳着,看着十分好笑,而他还一本正经地点头:“嗯,那这么说,就是你以前在我心里是一颗小白菜,现在发现……是一颗大白菜。” 左姝静疑惑地收回手,道:“小白菜和大白菜有什么区别吗?” 怀王严肃地点头:“小白菜的话,虽然我很想拱,但不行,因为是小白菜。而大白菜……已经成熟了,是时候拱了。” 左姝静差点没笑喷,又觉得很荒唐,这算哪门子的打比方啊?! 而且他居然坦然地承认自己是拱白菜的猪吗?!这人真是…… 左姝静红着脸道:“可是,我真的觉得,虽然现在我们的身份是夫妻,我也已经没有把你当皇孙看了,但是……我们之间……” 怀王忽然伸手,捧着她的脸,无比认真地说:“你说我不懂得什么是喜欢,没错,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不晓得别人的喜欢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很清楚,只有你才是我想要的。如果你说这不是喜欢,没关系,那就不是喜欢好了。反正,我只知道我只要你,而你,也已经是我的妻子了。至于你,现在你不会否定喜欢我,会在和我对视的脸红,我也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左姝静怎么样也没料到怀王会来这一出,原本就微红的脸立刻彻底红了,她磕磕巴巴地说:“谁,谁和你对视脸红啊,是因为太热了……” 话还没说完,怀王就借捧着她脸的优势凑了过来,他的嘴唇轻轻地贴在左姝静的嘴唇上,左姝静一愣,睁大了眼睛,手下意识地放在怀王的肩膀上,她想要推开他,可是又觉得,好像不必推开啊…… 她还没有彻底考虑清楚,怀王的攻势却已经一点点加深了,她不知所措,而实际上他同样也是笨拙的,轻启双唇,试着攻城略地,一点点地推开她的防线。 左姝静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原本抵在他肩膀上的双手也不自觉地变成抓牢他的衣服,原本是打算推拒,却反而好像是不肯让他离开了一样。 而后左姝静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周围全部都是怀王的气息,怀王也从捧着她的脸,转而变成搂住她的腰,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好像怎么也不会分开似的。 最后左姝静只觉得自己都快要无法呼吸了,怀王才终于慢慢放开她,将她抱进怀里,这一次他很小心,避开了左姝静受伤的左眼。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怀王才松开左姝静,两人一点点拉开了距离,彼此的脸都有些红,准确地说,是怀王脸颊微红,而左姝静是满脸通红, 两人对视着,眼中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么静悄悄地过了一会儿,怀王才慢慢开口:“阿静,我,我这是第一次亲别人,所以可能亲的不太好。以后,会更好的。” “……”原本浪漫的氛围瞬间没了,左姝静哭笑不得,却又觉得这样有点笨拙的怀王很可爱,她想了想,说,“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亲。” 怀王顿时就变了脸色:“是谁?独孤恨吗?!我就不应该放他回塔达……” “不是不是。”左姝静尴尬不已,“我不知道原本的左姝静和独孤恨有没有亲过,但我觉着应该是没有的,在我嫁给你的前一天,他还跑来我闺房呢,但那样的情况下,他连挨都没挨我一下,可见左姝静和独孤恨应该是发乎情止于礼的。” “那是……?”怀王杀气腾腾,“难道是虞不苏?!” 左姝静简直想翻白眼了:“我的怀王殿下,你不要又开始乱想好吗?!是你,是你亲过我!就在你喝醉的那一天!所以其实你也不是第一次亲别人!” 怀王面色如土:“什么?!可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怪你自己咯。”左姝静道,“谁要你喝醉了乱亲人……” 怀王恹恹地垂下了头,看起来分外可怜,左姝静看他如此挫败,道:“你对这种事很执着吗?那,不如……你去皇陵一趟?” 怀王抬起头,满脸不解:“去皇陵做什么?” “呃,本宫的尸体在那儿,已经入土为安了。但本宫的身体,可是清清白白的,跟谁都没亲过。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亲一下……”左姝静憋笑道。 怀王:“……” 然而过了半响,怀王忽然站起来,道:“什么?!你,你以前难道和先帝……” “怎么了?”左姝静疑惑不已,“我嫁给高宗的那天来了月事,高宗本来也不怎么喜欢我,就走了啊。后来没过几天,高宗又去打仗了,老实说,我其实都不知道高宗具体长什么样子呢。” 怀王异常惊喜且激动且兴奋地看着左姝静。 左姝静:“……” 她怎么觉得,如果现在给怀王安上一条豪猪的尾巴,那尾巴都在打转了?! 左姝静嘴角抽搐,想着准备要睡觉了,但她也懒得喊碧云进来,便坐到镜子前,打算梳个头然后入睡,然而刚坐到梳妆台面前她就惊呆了。 之前她气呼呼的,且都是碧云和珠儿伺候她梳洗,她根本也没注意要去照个镜子,然而现在她一照镜子她才发现,自己的脸……自己的脸实在太可怕了! 左眼周围一圈青紫,还微微肿起来,周围还浮着一些绿色的膏药,看起来简直可怕极了。 刚刚怀王对着这张脸都能亲的下去?!还亲的那么投入?! 左姝静还处在震惊之中,怀王却刚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哼哧哼哧又凑过来,左姝静推他:“你……你果然就是一头猪!!!”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做个广告~ 我自己已经完稿,即将上市,小虐怡情的古言~过段时间开始连载 因为已经完稿不会影响皇糖的~字数也比较短,放粗来给大家看>.<   ☆、第46章 46 御书房内气氛简直可以用惨重来形容。 自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皇上和太子之后,太子便紧张到不断流汗,他站在一旁,垂着头,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了,可是身体却还是克制不住地一直发着抖。 而皇上却一直没开口,直到过了许久,皇上才忽然狠狠地抓起桌上的一个砚台,重重地往太子身上砸去! 太子并不敢躲,硬生生受了那一下,那砚台打在太子胸膛之上,他闷哼了一声,而后立刻跪下,道:“父皇息怒!” “息怒?!”皇上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你这个孽子,若当初你怕朕发怒,就不会去和黎时辉那贼人一起,干那样龌蹉,下流,灭绝天伦的事情!” 皇帝用词十分狠厉,足见他的愤怒,太子跪在地上,膝行几步,爬到皇上面前,几乎要抱住皇帝的腿了。他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泪痕,他道:“父皇!儿臣对天发誓,若那一切是真的,都绝对与儿臣没有一分关系!儿臣实在不知太傅干的那些事情!” 皇帝微微咬牙,一脚踹翻了他,道:“你到如今还要骗朕?!黎时辉干的事情,你怎么可能全不知情?!当初付志伟是不是你推荐的?!宗德阳是不是你推荐的?!事到如今,你还想将自己白白摘出去?!” “即便儿臣不推举付将军,父皇您也会让付将军去,不是吗?!”太子流着泪痛哭不已,“当初太傅跟儿臣说,说父皇您绝不会派怀王出兵,朝内最好的人选便是付将军,让儿臣推举付将军,好在父皇您面前博个知心体己的好印象!儿臣便推举了,父皇您也开心的用了,儿臣当真不晓得太傅存着其他什么心思啊!至于宗德阳,那是平王一直让儿臣推荐的,您也知道啊!宗德阳是宁妃的侄子,更是宁妃娘家小辈中唯一的男丁,宁妃和平王,一直很希望宗德阳能出人头题,光耀门楣,儿臣念着宁妃和平王一片苦心,且宗德阳的确去过淮南道,儿臣才推荐的宗德阳啊!” 皇帝冰冷地看着他,道:“黎时辉当他的太傅当的四平八稳,好端端的何必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还不是朕当初让十州观察使递名字的事情让你害怕了?!” 太子猛摇着头,道:“父皇,儿臣确然告诉过太傅这件事,但,儿臣自己却从未想过要为这件事做什么。儿臣就像一个罪人,等着刽子手的安排,等着父皇您的裁决啊。” 说到这里,太子慢慢闭上了眼睛,几乎是惨痛地道:“儿臣很清楚,跟怀王殿下比,儿臣几乎没有任何长处。即便儿臣是长子,是嫡子,即便父皇遵循古法,立长嫡,但,当年天下战乱纷纷,儿臣不能似怀王一般四处征战,后来天下逐渐平静,儿臣处理政务,也不如怀王……天下百姓间的名望他最高,群臣之中他的威望最高,甚至父皇之间,也觉得他是最能干的儿子……这些,儿臣都知道!儿臣早就清楚了,也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又怎么会为了与怀王争夺处理政务的事情而干这些下作的事情呢?!” 皇上紧紧绷着脸,听着太子动情地说着那番话,等他说完,才摇着头,道:“妄自菲薄,妄自菲薄啊!你只知自己不如怀王,却难道看不出朕对你的偏袒?!你也知道你是长子,你是嫡子,你也知道朕早早便立了你为太子!可一个将来要治理天下的人,自己却都不信任自己,太子啊太子,你太让朕失望了!” 太子发现皇上的语气似有松动,赶紧道:“儿臣只是偶尔觉得灰心罢了,却从来不曾真的放弃!儿臣知道自己肩负重任,既然父皇已经立了儿臣为太子,那么儿臣便会牢牢记得自己将来的责任!儿臣只是,只是有时候会有些沮丧……” 皇上扶着额头,闭着眼睛,似在沉思,又似在缓气,过了许久,他道:“即便如此,这一回太傅的事情,你也不可能毫无关系。从一个婴儿,到如今已经即将有自己孩子的太子,太子你是朕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旁的小事,朕都可以忽略,甚至装作老糊涂了,然而这一次,绝对不行!” 太子抬眼,双眼通红道:“父皇!” 皇上声音逐渐冰冷,似是主意已定:“平日你倦怠,朕可以说你是累了。你处理错了事,朕可以说你是天赋不足,将来可以慢慢培养。你打压怀王,朕默认甚至推波助澜!你们同样是朕的儿子!朕已经足够偏心了!可你呢?!你将先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你将朕辛辛苦苦维持的江山,甚至,你将怀王平定的那些地方,置之何地?!你藐视我们谢家列祖列宗,藐视大闵诸多烈士,更无视了这大闵的江山,和大闵的无辜百姓!你最后还将你自己的弟弟推去了战乱中!你造的孽,却要你弟弟去平定,难道还要朕继续不闻不问?!朕的心只是有一些偏,却不是斜着长的啊!” 太子哭的泣不成声,只趴伏在地,连声喊着父皇,而皇帝喊完这一通,只觉得身心俱疲,他今年实际上也不过五十左右,然而此刻看起来,却像是耄耋老人,他的皱纹深陷,眉头紧蹙,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目里也悄悄地冒出了一些泪水。 他觉得累,他觉得无奈! 太子依然不放弃地哭喊着,皇帝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今日怀王和怀王府入宫,你两次带禁卫军去搜查他们的车,还说什么有刺客,分明就是怕他们带蒋钦进来……是也不是?” 太子矢口否认道:“不是的!父皇,您听我说,我当真听到有人说有刺客……真的有刺客啊!!!” 太子最后那句“真的有刺客啊”喊的简直撕心裂肺,外边太子的两个近侍听见了,微微一愣,而后其中一个咬着牙小跑着偷偷离开了御书房外,一路直奔东宫,另一个则不知道去了哪里。 东宫内,左姝娴因着怀孕了始终精神不大好,刚戌正便梳洗好了,太子常常会处理政务导致很晚回来,她也没有想太多便躺上床入睡了。 而就在她逐渐睡去之后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喧闹之声,而左姝娴怀孕后虽然经常精神不好,却一直睡觉很浅容易被吵醒,故而没一会儿便醒了,她被打扰了睡眠自然十分不高兴,道:“什么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的?!” 外边守夜的宫女轻声道:“是太子爷身边的小箱子,他说太子爷有急事找您。” “太子有急事找我?”左姝娴皱了皱眉头,揉着眉心,道,“先进来伺候本宫更衣,让小箱子等等。” 守夜宫女应了一声,而后左姝娴的贴身宫婢雀儿立刻赶来了进来,开门的一瞬间,小箱子在外边大喊:“娘娘,您快些!太子殿下他可没多少时间等了!” “啐,什么话啊。”雀儿啐了他一声便走了进来,左姝娴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眼皮跳了跳,一边被雀儿扶着起身,一边道,“小箱子,你先进来,一边说发生了什么。” 小箱子立刻进来了,先行了个礼,然后连磕了三个响头,道:“娘娘啊,您快些吧,太子现在在御书房里受罚呢!” 雀儿正在给左姝娴梳头,闻言也是一愣,左姝娴道:“发什么愣?!还不快给本宫梳头更衣?!小箱子,你继续说,皇上好端端的,罚太子爷做什么?!” 小箱子道:“今个儿下午,怀王殿下来了,去了皇上那儿,最后,又有个什么叫蒋钦的也去了……” 听到蒋钦的名字,左姝娴便愣住了。 太子,皇后,太傅的计划,她虽然参与的不多,但好歹也知道一些,起码,她知道有个叫蒋钦的人,在那边当接应,所以赵和才能一直赢,最后蒋钦却背叛了太子……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左姝娴微微发起抖来,道:“雀儿,快些……人呢?!都死了?!都进来给本宫更衣。” 宫内制度严明,不得宠信的宫婢是决不许帮主子更衣的,但见左姝娴这样,外边守夜的几个宫女都立刻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替左姝娴更衣,梳头,一切都从简,另外几个则去外边备轿了,左姝静赶急赶忙,赶到御膳房前,果然见御书房内灯火还是亮着的,她咬住双唇,眼皮狂跳,只觉得莫名有极其不好的预感…… 雀儿扶着左姝娴到了御书房门口,门外站着的是内监总管王谦,王谦看见左姝娴来了,眉头一跳,道:“娘娘,您有身孕,半夜来这儿,似是不大好吧……” 左姝娴哀求道:“王公公,求您帮本宫向皇上通报一声吧……” 王谦叹了口气,扬声替她通报了,然而里边却传来皇上一声冰冷的“不见”。 王谦无奈地转头看了一眼左姝娴:“娘娘,您请回吧。” 左姝娴摇着头,猛地跪下! 王谦一愣,雀儿也赶紧跟着跪下,一边大声哭道:“娘娘!您有身孕啊!不可以这样跪着的,地上很冰很凉!” 雀儿已经尽可能的声嘶力竭了,御书房内却毫无反应,而实际上,皇上听到左姝娴来了之后,更是没有好脸色,他甚至对着太子道:“平日就晓得靠太后,这时候又请你怀着身孕的太子妃来,窝囊成这样!” 太子一脸焦急地看了一眼屋外,又赶紧摇头:“父皇,不是的,儿臣的确不晓得太子妃会来……她,她怀孕之后,总是很难入睡,非要儿臣陪在屋内,儿臣绝没有让人请她来啊!” 皇上沉着脸没有说话,外面雀儿还在哭着,气氛一时间僵持。 刚刚,皇上已经几乎要说废太子的话了! 太子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还好左姝娴来的够快…… 此时,忽然外面传来了几声尖叫,而后是刀剑相碰的声音,伴随着几个侍卫的大吼:“有刺客,快护驾!” 皇上和太子都一愣,而御书房外,更是忽然出现了十余个黑衣刺客! 左姝娴本还跪在地上,怎么也没想到忽然就冒出一堆此刻,那些人武艺颇高,与禁卫军打的难舍难分,而他们且战且进,一路攻向御书房! 左姝娴瞪大了眼睛,雀儿更是发着抖道:“太子妃娘娘,咱们快先躲一躲……” 然而雀儿还没能扶着左姝娴起来,那群刺客中有两个就已经杀到了御书房之前来! 左姝娴猛地回头,便见一把在夜色下泛着寒光的剑忽然袭击而至,那剑离左姝娴的左肩仅有一寸的距离!幸亏此时有人在后头猛地抓住了那刺客! 左姝娴一声尖叫,只觉得好险!然而此时,她却觉得有人在身后轻轻地,推了她一把。 那是很轻,很轻的一下,轻到她在惊慌失措之中,几乎没有察觉,然后,她的左肩便撞上了那把利刃。 一种从未感受过的,锥心刺骨的疼痛从那一剑上蔓延开来,左姝娴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痛到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发白又发黑,她浑身都发着抖,却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那是她的孩子,是她和太子的孩子,甚至可能是大闵未来的皇帝—— 那此刻很快被周围的侍卫重新架住,雀儿和小箱子同时尖叫着扶住慢慢往下倒去的左姝娴,其他几个下人也赶紧拖着她,另外几个人则去喊太医了,然而太子和皇上在御书房内,那房门却都没开过。 那是为了保护皇上,门,是绝对不能开的,左姝娴晓得,可她觉得很痛,真的很痛。 而后一番死斗,总计九个此刻终于尽数被抓获,王谦在外颤抖着声音通报了一声,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而后太子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跑到左姝娴身边,道:“阿娴,阿娴!” 皇上站在门内,瞪着眼睛,抖着胡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身是血的左姝娴和跪在她身边的太子。 他咬了咬牙,道:“刺客还有几个是活着的?” 王谦道:“回禀皇上,全是死士,在被制服的一刻都吞毒药自尽了……” 这时一个侍卫跑上来,道:“皇上,其中一人身上有一个腰牌,上刻‘赵’字,可能是赵家余孽!” 皇帝绷着脸,将那腰牌接过看了一眼,而后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他看了一眼太子,道:“太子妃现在如何?” 太子摇了摇头,哭着道:“儿臣不知……太医呢?!太医呢?!” 雀儿也哭着道:“刚刚有几个宫人去喊了,应该很快就到,现在我们不敢动娘娘,她一动就流好多好多血啊……” 太子大声痛哭起来,而后他看了一眼皇帝,轻声道:“父皇……儿臣说过……真的有刺客……儿臣不是故意为难怀王和怀王妃啊……!” 皇帝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沉着脸。 太子似乎在提醒他,若不是他不信,若不是他还将太子妃拒之门外…… 左姝娴疼的厉害,昏过去,却又疼醒,她隐约听见太子的哭声,觉得有些难过,缓缓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眼太子,却不期然地看见血腥的一幕——满地血腥,一个侍卫拖着一个刺客被砍下的头颅,而那个刺客似乎便是刚刚攻击她的那个,他的黑色面纱已被揭下,左姝娴只轻轻地瞥到了一眼。 然而不知为何,就是这一眼,让她觉得,有一些眼熟。 可惜,疼痛让她无法多想,她很快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第47章 47 翌日,左姝静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还没彻底清醒,就感觉到了身边有一道炙热无比的视线,她微微一滞,掉头一看,果然见是怀王。 昨夜两人闹了一通,左姝静累了一天觉得很疲惫便倒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怀王倒是心情好到一个晚上都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却依然比左姝静醒得早。 怀王眼下早已梳洗完,却没有去书房,而是坐在床边看着她,左姝静目光跟他交错,半响,道:“你在这里干嘛……?” 怀王举起手中瓷瓶,道:“算着你差不多要醒了,准备来帮你上药。” 左姝静无语凝噎,半响道:“不用了,我还要梳洗呢,一会儿让碧云和珠儿给我上药就是了。王爷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便是。” 怀王皱了皱眉头,道:“没事,今日休旬,子厚和虞不苏也还没来。” 左姝静想起昨天的事情,一点点从床上蹭起来,道:“今早宫里传出了什么消息没有?皇上对太子,最后决定是……?” 怀王摇摇头,道:“还没有。不过,父皇想来很宠爱太子,我想,最后不废太子的可能性也很大。” “都这样了还……”左姝静气鼓鼓地道,“皇上的心,简直要偏到楠州去了。” 怀王啼笑皆非:“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且,你这么说皇上,胆子也太大了。” “要按以前来算,他可是我的皇子,我是他的嫡母呢。”左姝静小声说,“怎么不能说他了?” “是是是。”怀王毫无原则地牵着她的手拉她起来,“皇奶奶,您快去梳洗,然后让皇孙为你上药吧。” 左姝静道:“不要了,一会儿让珠儿给我上,你先出去。” 怀王点头道:“嗯。” 左姝静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一会儿我还要见虞不苏一面,一方面要跟他说,让他把秦艳艳从罗义那儿弄出来,罗义很快就要倒霉了,牵连到秦艳艳可不好。另一方面……咱们的事情,我也要吓唬他一下。” 怀王好笑道:“每一回虞不苏来府上,你都要和他单独说话?我是没关系,别人不知道要怎么想了。” 左姝静满不在乎地道:“下人哪敢碎嘴,若真有人问了,您就说……说虞不苏是个,唔,断袖。” 怀王:“……” 左姝静说完,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怀王只好放下瓷瓶,把屋外的碧云和珠儿喊进来,门外的碧云和珠儿已然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毕竟昨天怀王可是真的揍了王妃殿下啊! 然而进了门,里面两人的气氛却是十分融洽,虽然她们进来替王妃更衣时,两人并未交谈,且王爷很快就出去了,但他出去之前,还特意对左姝静说了句“我先去书房,一会儿你要来也行”,语气十分温和,两人看起来不止没有嫌隙,似乎还比从前关系更好了。 碧云和珠儿伺候着左姝静梳洗完,碧云便替左姝静梳发,珠儿在一旁给左姝静小心翼翼地上药膏,珠儿极小心,手劲也很轻,左姝静面无表情的,只觉得眼睛虽然还是疼,但已远没有昨天疼了,那药膏果然还是挺有效的。 珠儿小心翼翼地道:“王妃殿下,您现在觉得好点没?” “嗯,比昨夜好多了,这药挺好的,王爷说是当年他受伤的时候皇上赐给他的,整个大闵就一瓶可精贵了。”左姝静道,“行了,你也别涂那么多了,浅浅地敷一层也就够了,一会儿我还要出去见人呢。” 珠儿应了声,收回手,一边小声道:“王爷昨夜……好好的,打您做什么啊……下手还这么重……” 左姝静眼下心情颇好,便解释道:“他也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忽然冒出去,他没反应过来,才打中我的。” “原来是这样。”珠儿长舒了一口气,“是这样就好,奴婢还当是王爷不开心就打您了呢。” 左姝静笑着摇了摇头,等梳妆好,左姝静让碧云先出去看了一眼,晓得周俊佑和虞不苏都来了,且已经进了书房之后,左姝静想了想,觉得这三人谈的内容自己还是暂时别听了,到底没出去,让珠儿将早膳端来了房内,随便用了膳,又让碧云去章盾那儿取了账本回房,坐在房间里看起了账本。 等快到中午,周俊佑和虞不苏终于从书房里出来了,左姝静才手执罗扇,用手状若无意地挡在左眼那边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怀王和周俊佑,虞不苏三人在书房外道上,见了左姝静,虞不苏和周俊佑都行了礼,左姝静笑着应了,才道:“虞大人,我有些事儿想跟您说,跟我来一趟吧。” 虞不苏看了一眼怀王,怀王点点头,虞不苏只觉得,怀王还是十分没有原则啊,现在太后已经不必想理由,也可以直接将他带走去两人密谈了吗? 他转身,拍了拍周俊佑肩膀道:“周大人等我一会儿。” 今日虞不苏和周俊佑没留在怀王府吃饭,便是两人事先约好了中午要去醉仙楼唱一唱最新运来的塔达的葡萄酒,周俊佑点了点头,皱眉看着虞不苏跟左姝静走远了,方回头有些疑惑地道:“王爷,王妃这似已是第三次带着虞大人单独去说话了,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怀王淡定道:“不会。” “可,毕竟是孤男寡女,于礼不合……王爷您居然一点儿也不担心。”周俊佑百思不得其解。 怀王想起今早左姝静说的话,似笑非笑道:“哦,虞大人是个断袖,本王何须担心?” 周俊佑脸色微变,道:“虞大人是断袖?!” 怀王看着远方,目光飘渺:“本王也不知道。” 可您刚刚明明说他是啊?!周俊佑的脸色顿时十分精彩。 *** “咦,殿下,您的眼睛这是……”等到了湖心亭里,左姝静放下罗扇,虞不苏看见她左眼的淤青,当即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左姝静有些报复他当初瞒自己,于是故意叹了口气,幽幽道:“是王爷打的。” “王爷他打打打女人?!”虞不苏眨巴眨巴眼睛,十分震惊。 左姝静说:“王爷说,我瞒了他一件事,我问他是什么,他又不肯告诉我,你也晓得我心虚,就一直问他,他一个不耐烦,就打了我一拳。” 虞不苏瞪大了眼睛。 左姝静哀怨地道:“可是,我问过你了啊,王爷的确不知道我是太后的事情,那就更不会知道我曾经将此事瞒着他啊。” 虞不苏十分窘迫:“我我我,这这这这……” 左姝静心想,你还不老实交代?! 她只好又叹了口气,道:“最可怕的是,这件事还没完,王爷说,他最讨厌有人有事情瞒着他,即便是后来坦白了,他也会报复的。只是,报复的时间会慢一点……像我,是个女子,还是她妻子,他都能下此狠手了,不知道其他人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啊。虞大人,真是我对不起你,你千万别让王爷知道你是我帮凶的事情啊,不然王爷肯定会对你痛下杀手……” 虞不苏愣了半响,终于道:“太后娘娘,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左姝静看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虞不苏愤愤道:“你刚刚就是故意吓我!那么明显!王爷是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了?你也知道了都是我告诉王爷的对不对?好了好了,我坦白,王爷那时候吓唬了我一下,我就什么也藏不住地都告诉王爷了。回京城之后不敢告诉你,也是不想再被牵扯进你们的事情……诶,你别这样看我,是我不对,行了吧……” 左姝静撇了撇嘴,道:“居然没骗着你,真是低估你了。” 虞不苏笑眯眯地说:“其实我开始还真有点被吓着了,但是后头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反而不信了,再仔细一想,王爷知道你是太后,满心欢喜,怎么可能舍得打你。” “哼。”左姝静道,“行了,不说这个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你也晓得,不管怎么样,皇上就算最后会放过太子,那也不会放过太傅和其他人,罗义必然会开始倒霉,你让秦艳艳快点离开。” “我知道,我早就通知她了,今晚她就会偷偷溜走。”虞不苏点点头,“不过话说回来,殿下您脸上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这真是王爷打的,不过是不小心的。”左姝静叹了口气。 虞不苏嘿然一笑,道:“那么,您和王爷,已经互相坦白了?现在……嘿嘿……” 左姝静没好气地看着他,道:“虞大人不是不想被牵扯进我跟王爷之间的事情么?怎么还要问呢?小心,又被牵扯进来哦……” 虞不苏神色一凛,道:“王妃殿下可还有其他事?没有的话,微臣就先告退了!” “走吧……”左姝静摆了摆手,无奈至极。 虞不苏笑眯眯且得意地晃荡着离开了,一边暗自道:“王爷和王妃想联手坑我,哼哼,到底还是道行不够啊,本官这样的,哪里是轻易能被坑的呢?” 结果走到了书房外道上,虞不苏发现怀王和周俊佑都不见了,他愣了愣,问旁边站着守卫的侍卫道:“王爷和周大人呢?” “王爷回书房去了,周大人让小的转告您,他忽然想起有急事,要先走一步。”那侍卫老老实实地道。 虞不苏一愣,莫名其妙地道:“周子厚这人怎么回事儿?不是说自己今天很闲吗?怎么好端端的又有事了,这大中午的……说话也忒不算数了!还大理寺的呢……” 虞不苏不爽地摇着头离开了,浑然不知,自己到底还是被坑了…… 虞不苏走了之后,左姝静便跟怀王两人用了午膳,为了照顾左姝静不想见太多人的心情,两人午膳便在蕴瑞堂解决了,吃过午饭,左姝静与怀王本打算去花园内散步,然后午睡,然而没成想,温巧佳却来了。 左姝静没料到温巧佳会来,和怀王都愣了愣,而后很快回了大厅,温巧佳已经坐在大厅里,身后站着桃儿和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王嬷嬷,三人看起来神色都不是很好。 见左姝静和怀王来了,温巧佳站起来,道:“见过王爷……” 她毕竟没有真正地与怀王这样见过面,不由得有些紧张,怀王赶紧扶着她的手没让她当真行礼,道:“您是长辈,何必行礼,快坐下吧。” 左姝静在温巧佳身边坐下来,道:“阿娘,怎么了?” 温巧佳看着她,微微吃了一惊,道:“阿静,你的脸怎么了?” 左姝静一愣,道:“我……我昨个儿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撞在了石头上。” “没大碍吧?”温巧佳道。 左姝静摇摇头:“没事儿,您别担心。” 温巧佳点了点头,喃喃道:“没事儿便好,没事儿便好……” 结果忽然又哭了起来。 左姝静一愣,道:“娘,您哭什么啊,我都说了没事儿……” “你们姐妹俩怎么这么倒霉啊!”温巧佳却是轻声抽噎道,“你摔着了脸,她……她……” 左姝静精神一凛,道:“阿姐?阿姐怎么了?” 连怀王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温巧佳道:“昨夜宫里来了刺客,不知怎的阿娴被刺了一刀,人倒是没事儿了,险险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孩子却是……孩子却是没了……” 她边说边哭,说完最后一句,却是将头埋在了衣袖里哭了起来。 左姝静一愣,转头看向怀王,怀王也看着她,深深地皱着眉头,两人心中都隐隐有一个想法,可是,却又不大敢相信,毕竟那太荒唐了。 左姝静收回视线,将手放在温巧佳背上轻轻顺着,道:“娘,您先别哭了……阿姐她……” 她看了一眼温巧佳身后的桃儿和王嬷嬷,道:“还不快帮夫人顺顺气?!” 桃儿和王嬷嬷赶紧扶着温巧佳,温巧佳又哭了一会儿,左姝静用手帕替她擦着眼泪,温巧佳才道:“宫里来了人,说是太子妃醒了晓得没了孩子,心情很不好,皇后娘娘又病了这会儿一直没醒,所以让咱们这些女眷入宫,陪着阿娴,希望阿娴心情能好一些……宫人先来通知的我,我便顺势一起来你这儿了,咱们一起去宫里看看阿娴……” 左姝静点点头:“行,那我们现在立刻去宫里。” 左姝静眼下打扮的不算特别隆重,平日要入宫,这样是不大适合的,但既然今天是去看望病人,那朴素一些反而更好,温巧佳听了,道:“可你脸上的伤……” “这是小事儿,咱们快入宫吧。”左姝静道。 温巧佳点了带牛头,左姝静转头道:“王爷,我……” 怀王点了点头:“我都听到了,你去吧,这样的情况,我不适合去,你记得自己小心一些。晚些父皇可能会召我去讨论昨日的案子,到时候,咱们兴许可以一起回府。” 左姝静点了点头,扶着温巧佳,带着碧云和珠儿走了出去,之后和温巧佳一起上了轿子去往宫内,轿子上,温巧佳还是不住地抹眼泪,左姝静只好安慰了几句,道:“无论如何,姐姐身子没事儿便是好事儿。” 温巧佳道:“之前宫里来人,说阿娴怀孕了,我和你爹不知道多高兴。可现在……哎……你说宫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呢?就算有刺客,怎么又会刺中阿娴呢?!怎么就这么倒霉,这么命苦啊!” 左姝静没有说话,心想,可能不是倒霉……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温巧佳抹了几把眼泪,道:“对了,刚刚……怀王与你,是不是都是用‘我’自称,称呼对方也是‘你’和平称?” 左姝静愣了愣,道:“是。” 温巧佳终于似宽慰了一些,道:“你与怀王感情不错……这很好,只希望阿娴与太子的感情不要被影响……哎,她也不容易……” 左姝静也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亮港货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9 10:47:00 Yung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2-09 09:26:42 从不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9 08:39:17 sandr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9 08:29:30 起毛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8 09:07:31 山河日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8 08:14:05 谢谢~~~   ☆、第48章 48 到了东宫,左姝静只感觉东宫内冷冷清清的,见了左姝静和温巧佳,门外的下人纷纷行了礼,恰好左姝娴的贴身丫头雀儿从里头走了出来,看见左姝静和温巧佳,连忙行礼,她眼圈红红的,脸色蜡黄,看起来便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左姝静让她平了身,道:“怎么这儿看起来这么冷清?太子妃殿下出了事儿,连个来看的人也没有么?” 雀儿哭道:“也不是,皇后娘娘病了,太子妃娘娘醒了之后就一直哭,什么人也不肯见,太子爷上午来哄过两次,见娘娘还是哭,便走了。娘娘什么人也不想见,后来奴婢提议说,请您二位来宫内陪一下她,太子妃娘娘才说了声好,其他人都被打发走了。” 这…… 左姝静和温巧佳对视了一眼,都很有点疑惑,太子也太……了,就因为左姝娴一直哭,便不陪着左姝娴了?好歹左姝静晓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勉强算能够理解,而温巧佳却是心里十分不舒服。可,再不舒服,她也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抿了抿唇,道:“那让我和阿静进去看看吧。” 雀儿点点头,道:“太子妃娘娘又有些不舒服了,我去让人请太医,您二位先进去便是。” 左姝静和温巧佳进了寝殿,去了左姝娴休息的暗房,门外站着一个小丫鬟是守着的,走进去之后,里边一个人也没有,左姝静和温巧佳走到床边,只见左姝娴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微微侧着身子,大约是防止碰着伤口。 听见脚步声,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是左姝静和温巧佳,当即便流下泪来:“阿娘……” 温巧佳本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见左姝娴哭了便也止不住地轻声哭泣起来,左姝静赶紧亲自去搬了两张凳子放去床边,温巧佳坐下来,握着左姝娴的右手,没碰她左手,怕碰到了她的伤口,温巧佳哭道:“阿娴啊……” 左姝娴侧着头,哭的极悲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左姝静虽然对左姝娴十分有意见,这个“姐姐”,诓骗过她,自私自利,还多少参与了一点害死裴冬净的事情,她对左姝娴,只有疏远,没有感情,但眼下看着她这样,想到她失去了一个孩子,还是不免很有几分同情。 她想说阿姐别太难过了,但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这种时候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不可能不难过,倒不如哭出来还舒服一些。 左姝静在温巧佳身边坐下,叹着气看着左姝娴,见温巧佳哭的一抖一抖的,怕她太难过伤身,赶紧伸手帮她顺了顺背。 左姝娴只一味的哭,道:“阿娘,我好难过,我好痛啊……我的孩子……” 温巧佳也哭成了泪人,不断用手帕抹着泪,她道:“老天不长眼啊,怎么好端端的宫内会来刺客?!你在这东宫内好好的,此刻又怎么会伤着你?!外边那么多下人反而好端端的,都是死的么?!怎么不晓得保护你呢……我的天啊……” 左姝娴哭着摇了摇头,虚弱道:“我昨夜……是在御书房外被此刻伤着的……” 温巧佳一愣,随即咬着唇道:“你这孩子,大半夜去御书房做什么?!” 左姝娴不欲让温巧佳知道那么多,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左姝静却心里一惊,道:“阿姐……” 左姝娴仿佛现在才看见左姝静一般,她神色漠然地瞥了一眼左姝静,道:“我昨夜为什么会去御书房,阿静你应该晓得吧?太子今早都说了,若不是你昨天帮着怀王打掩护,他怎能送那人来宫里,太子又何必在御书房待到那时候,我又何必为了他求情去半夜去御书房……” “阿娴,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掩护?”温巧佳止住眼泪,茫然地看了一眼左姝静,又看着左姝娴。 “阿姐,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左姝静眼下只能故作糊涂,“昨天,王爷让我入宫来看你,半路上,太子殿下还将我拦住,说有刺客,见我车上没什么刺客便放我走了。我就一直在东宫待到后来章盾催我回府……阿姐你跟我是在一块儿的,我做了什么吗?你说的什么打掩护,还有什么‘那人’,我当真一点儿也不明白。” 左姝娴闭了闭眼,道:“也对,你能知道什么?我昨天本也是什么都不晓得……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又怎会真的全盘告诉咱们,阿静,刚刚……是阿姐不对,你不要在意。” 左姝静摇了摇头,道:“没事儿,阿姐你心情不好,阿静我完全可以理解。只是你……哎,你开始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这件事儿难道和王爷有关系?” “若不是怀王……”左姝娴咬了咬唇,然而最终还是道,“算了,没什么。” 左姝静心下有些无奈,左姝娴难道这是将自己流产的事情怪在了怀王头上?!真是……然而,也的确,左姝娴总不能怪太子吧。 温巧佳听着两姐妹的对话,只觉得十分古怪,隐隐觉得左姝娴流产的事情必然另有隐情,然而看左姝娴这样子,她也不敢多问,只道:“不管怎么样,阿娴,你人没事儿就好。你年纪还小,太子也正值壮年,你就放宽心,好好养身子,总能再有孩子的。别一直哭,反而伤身……晓得么?” 左姝娴含着眼泪点点头,温巧佳又忍不住道:“只是,怎的太子都不陪着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皇上也该让他好生陪着你的……” 左姝娴闻言眼神暗了下去,半响,摇了摇头:“太子也正烦心着呢。他觉得昨夜,若不是小箱子请我去了御书房,我也不会遭遇刺客,孩子也不至于没有了,所以不大敢看我……” 何况,昨夜的事情,虽然因为左姝娴意外流产,皇上忍住了一切原本想对太子做的决定,然而最终还是要太子关禁闭三个月,过两日便正式开始关禁闭,这两天,先给太子时间,让他陪着一下左姝娴。 可太子哪里会真的有时间一直陪着她,且不说太子自己心里愧疚,看着左姝娴,两人也是相顾无言,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左姝娴却越发觉得难受,止不住地哭,太子见了烦闷,便更不乐意在她身边了。况且,他还有很多事情要赶快先善后,等他关禁闭了,可到处都不方便。 还有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皇后娘娘也病了,据说昨夜是抬凤辇的人一直等到了很晚,发现皇后娘娘和贴身太监都没声息,便进去找了,结果发现门被锁上,喊人也没反应,那几个下人有些吓着了,强撑着撞开了门,才发现皇后昏迷在大殿之内,便立刻抬了回去。 然而皇后娘娘被送回乾宁宫后,却又开始发热,当时左姝娴这边也是闹成了一团,宫内当值的太医都在左姝娴这儿了,皇后娘娘那边的下人只好随意叫了几个去,那几个太医只说皇后娘娘似是受了惊吓,脉搏不定,浑身一会儿炙热一会儿又发冷盗汗,情况不是很好,便开了好几幅药。 太子昨夜当真是忙成了一个陀螺,好不容易免了被废的命运,又要照顾左姝娴,生怕她有什么不测,结果左姝娴勉勉强强是保住了命,孩子却是彻底没了,太子落了几滴眼泪,又听皇后宫内的人来通报说是皇后娘娘病的很厉害,太子只好跑去看皇后,看了一会儿皇后,又听得东宫的宫人来通报,说是左姝娴清醒了些,听见孩子没了,又昏了过去,情况很不好,太子只好又奔回了东宫。 一夜无眠,今日早上又哄了一会儿左姝娴,他便到底还是走了,左姝娴心里苦闷的很,眼下看见温巧佳,当真是委屈的不得了,然而好多事情,她又无法说出来,只能一个劲儿的哭。 温巧佳叹了口气,道:“也罢,太子总是要忙些的,一会儿忙完了,晓得来陪你便是了。” 左姝娴道:“阿娘,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一想起孩子,我就……太医之前说过,这孩子胎位很正的,本来是可以健健康康长大的……阿娘……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呜呜……” 温巧佳流着泪捂着左姝娴的手,一边替她擦眼泪:“没事儿,乖,别想了……将来还会有孩子的,会有的……你看你现在,眼下一片青黑,是不是都没怎么睡?” 左姝娴到:“阿娘啊,我怎么睡得着?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个刺客的脸,他长的好可怕,眼神很凶恶,眉毛连在一块儿……” 温巧佳有些被吓着了,道:“阿娴,你别说这些了,你,你别想他啊!你怎么会知道那刺客长什么样子呢……” “我昏倒之后,醒过一次,刚好看见下人提着他的头,露出了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人有些熟悉,我一看,就记住了他的脸,好可怕……我昨夜还梦到了,他举着刀,向我刺来……” 左姝娴说到这里,打了几个抖,而后像是碰着了伤口一般,痛呼起来,温巧佳慌了,赶紧喊人,门外的几个小宫女立刻进来,恰好雀儿也带着太医来了,太医赶紧替左姝娴把了脉,又让雀儿给左姝娴喂了些药,左姝娴看起来才好受了一些,然而还是抖的厉害,太医说左姝娴心绪极其不稳定,千万不能再刺激左姝娴,左姝娴吃过药,大约是因为之前一直强撑着,最后也终于吃不消,闭上眼睛缓缓睡过去了。 温巧佳和左姝静见左姝娴慢慢睡着,叹了口气,对左姝静道:“阿娴好不容易睡着,咱们便先走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左姝静点点头,道:“嗯。” 两人各怀心思,都垂着头走出了东宫,乘上轿子回府,轿上,左姝静想着左姝娴刚刚那句“觉得他很眼熟”,心里更是觉得,自己最初的猜测,也许是正确的…… 温巧佳看她一直低头不语,忍不住道:“阿静,你知道刚刚阿娴在说什么吗?” 左姝静摇了摇头,道:“我真的不晓得……” 温巧佳叹了口气:“也罢,我也觉得此事肯定和你无关,阿娴毕竟受了太大的刺激……哎。” 左姝静低下头,温巧佳以为她是不高兴了,赶紧又温言说了几遍自己真的没有想什么,左姝静笑了笑,道:“阿娘,我晓得的。我只是在为阿姐难过罢了。” 温巧佳拍了拍左姝静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怀王府离皇宫比较近,没太久便到了,左姝静便先下了轿子,温巧佳说过几日等左姝娴好些了,再去看看左姝娴,左姝静应了之后便转身回了府,然而回了府里,她才晓得怀王当真被皇上召入宫了。 左姝静猜想大约是自己离开的太快,所以怀王没来得及让人去东宫附近候着,两人便就这样错过了,于是只好在家中更了衣,等着怀王回来。 怀王回来之后,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两人吃过饭沐浴后,坐在矮塌上聊起此事情,左姝静猜到了原因,道:“王爷,太子他……?” 怀王道:“父皇让明日起与周俊佑一同调查太傅的案子,又说太傅是太子的先生,此事太子未能察觉是太子不对,已让太子关了三个月禁闭。” 虽然左姝静早已猜到了这结果,但听到还是难免气闷:“皇上这是心软了,终究打算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怀王点了点头:“我问了王谦昨夜的事情,他说,昨夜太子妃忽然跑来为太子求情,彼时皇上尚在发火,便没让太子妃进去,谁料后来宫里出了刺客,太子妃在屋外,便就这么遭了秧。” “这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左姝静冷着脸道,“今天阿姐说了,昨夜是太子身边那个小箱子去找她的,说太子惹皇上生气了,让太子妃去帮着求情,阿姐才巴巴地去了,结果便被被刺了。还真是刚好。” 怀王伸手帮左姝静撩了一下耳边碎发,道:“你觉得是太子安排的?太子妃知道么?” “阿姐定然不晓得,不然不会毫无芥蒂地说出小箱子的事情。何况她今日哭成那样,真是……”左姝静摇着头叹了口气,“而且,还有件事,阿姐说,自己昏迷后醒了一小会儿,看见了那被降服的刺客的脸,她说,总觉得有点眼熟……” “这事儿的确不简单。”怀王皱了皱眉头。 左姝静闷闷不乐道:“这件事我一听就觉得不大对劲,哪儿来那么巧合的事情。皇上不可能心里没数……” 可到底还是放过太子了! 怀王低声道:“这也没什么,父皇就是想到了,大概也是不愿意信的。毕竟那是太子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父皇再怀疑,没确证证据也是不会信的。王谦说,父皇已经派人去株州调查了,看那几人是不是真的是赵家余孽……” 左姝静闻言终于心里宽慰了一些,她似笑非笑看着怀王,道:“王爷真是不得了,皇上身边的王公公连这些事都告诉你……” 怀王轻笑道:“王谦本就是墙头草,不然怎么能在宫里混到他那个位置?” 左姝静将手抬起来托着下巴,眼神放空:“不过我还是挺震惊的,虽然我一直晓得太子不怎么样,却以为他到底算个好人,这次株州的事情让我吃惊了一次,太子妃的事情更让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此人能力平平,一肚子坏水,偏生除了自己手里那点权势,什么也不在乎,三州的事情,我可以认为他是一直待在深宫内,不晓得百姓疾苦,不晓得战乱会带来多大的劫难。可这次……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怀王伸手,将左姝静轻轻搂进怀里,左姝静也没挣扎,乖乖地被他直接抱起,坐在了怀王的腿上,怀王两手从左姝静手下穿过,自后面搂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而后轻叹道:“是啊,若阿静有了孩子……我怎么样也要护着的。” “……”左姝静没料到他好端端提起自己的孩子的事情,愣了一会儿之后,她扭过头,小声道,“你……想要孩子?” 这回轮到怀王愣了,他本来只是想这么说给左姝静停,没料到左姝静害羞归害羞,却也红着脸正儿八经回问自己这个问题,半响,他道:“想。” 左姝静脸又红了一点儿,道:“可左姝静有点小……今年冬天才十七岁呢……” 怀王轻笑一声,道:“我也没有那么厉害,能让你这么快就怀上吧。而且平王的侧妃,似乎十五岁就怀上了。” 左姝静:“……” 怀王笑着在左姝静耳后落下一个吻,左姝静有些怕痒地微微瑟缩了一下,怀王搂着她的腰的手却反而收紧了一些,左姝静只好道:“王爷,天还没黑呢……您要白日宣淫?” 本以为此话能让怀王收敛收敛,然而怀王却堂而皇之道:“有何不可?” 左姝静无语凝噎,怀王的吻却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她的确年纪还小,脖颈细嫩,皮肤洁白,仿佛稍微用力一些,就会留下印子一般,左姝静脸红彤彤的,因为怀王在亲她脖颈,被迫微微仰着点下巴,怀王看着只觉得更加心神荡漾,索性将人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左姝静只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管了,虽然活了两世,然而她对□□真可谓一窍不通,即便出嫁之前,是看过那种书籍,也晓得该如何做的,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只觉得眼前,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晓得。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怀王便主导了她的一切,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到底是成了一颗被豪猪拱的白菜了…… *** 因体谅她是第一次,怀王虽然浑身上下有积攒了二十余年的力气没地方使儿,后头却也还是堪堪忍了下来,只体贴地亲自替左姝静换了衣服,又抱着她去隔壁净堂梳洗,这自然少不得要叫醒上夜的侍女,今夜上夜的是碧云,她看着两人的样子,便晓得发生了什么,匆匆忙忙地帮着准备,却被怀王关在了门外——怀王要亲自帮左姝静沐浴。 碧云有些惊讶,半响才反应过来——难不成,王爷和王妃,今夜才是第一回?! 沐浴好了,怀王又将左姝静抱回了房,搂着她睡了一觉,左姝静浑身酸痛,怀王则浑身舒爽,身心愉悦,然而第二天清早怀王便要起来去大理寺审黎时辉,他更衣好了,见左姝静皱着眉头,双目紧闭,想了想,还是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捏了捏左姝静的脸:“阿静?” 左姝静本就睡的不大好,被弄醒了十分不快,她迷茫地睁眼:“干嘛?” 怀王好笑道:“我要去大理寺了。” 左姝静脑中一片混沌,什么记忆也没有,只觉得怀王很烦,怎么去个大理寺还要跟她通报?她可又累又困……于是左姝静摆了摆手,不高兴道:“知道了,你快去……” 怀王见她皱着眉头,微微撅着嘴,一副小孩子不高兴的模样,有点哭笑不得,他本是怕左姝静醒来后不见自己会不快,所以才特意弄醒她跟她说一声,然而看起来反倒惹左姝静不高兴了……怀王见她这样,又觉得有些可爱,他伸手将左姝静眉间抚平,然后亲了亲她,这才起身离开。 左姝静一觉睡到快响午,睁眼的时候脑里空空荡荡的,再看身边,床上也是空空荡荡的…… 左姝静拉了拉床边绳子,因着昨天晚上上夜的碧云,所以伺候早起的是珠儿,珠儿进来了,道:“王妃殿下,您醒啦。” 左姝静由珠儿搀着坐起来,只觉得浑身,尤其是腰都有些酸痛,想到始作俑者是谁,昨夜做了什么,左姝静便在羞涩之余有些羞恼,她道:“王爷呢?” 珠儿老老实实道:“王爷一大早就走了。” 左姝静此时全然不记得大清早怀王把自己弄醒特意跟她打了招呼的事情,有些气闷地“哦”了一声,才慢慢爬起来,珠儿忍不住笑道:“王妃殿下倒是一刻也离不开王爷了。” “胡说什么。”左姝静瞥了她一眼,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今日没什么胃口,让厨房准备点小粥便是。” “是。”珠儿笑着应了,看着左姝静,又忽然红了脸,道,“殿下今日穿竖领长袍罢。” 左姝静疑惑道:“大热天的,穿那个做什么?” “娘娘你的脖子……”珠儿红着脸,拿了铜镜给左姝静看,左姝静一照脸便黑了——她脖子那儿好几块红痕,真是……! “……就穿那个吧。”左姝静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珠儿应了,笑着去换了件衣裳给左姝静换上。 作者有话要说:16550818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1 09:30:44 小亮港货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0 21:21:59 谢谢~   ☆、第49章 “黎时辉,依你之言,你已对与蒋钦串通,为赵和夺下株州,威州,益州这三州之事供认不讳了?”周俊佑扬声道。 怀王坐在中间,面色阴沉。 虽然怀王是主审,然而什么大声质问一类的,却都是由周俊佑来说比较好,怀王主要负责在关键时刻吓唬黎时辉,而眼下,显然不到这个时候。 一开始先是依次审问了蒋钦,蒋蕊,都是走个过场,说辞早已串好,而审问黎时辉,才是重头戏。 听说前日夜晚,黎时辉被抓捕的时候十分慌乱,一直大喊要见皇上要见太子,后来却逐渐安分了,今日一审问,更是直接将所有的罪名全部认下。 黎时辉跪在地上,穿着囚服,手上烤着镣铐,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却依然倨傲无比地道:“回大人,是!” 周俊佑没好气地道:“哦?可你是太子太傅,位高权重,以蒋蕊为挟,逼蒋钦帮赵和夺取那三州,究竟意欲为何?!今上待你不薄,你却竟一心想着叛国!” 黎时辉立刻道:“我一心为大闵,生是大闵臣,死是大闵魂,绝无叛国之意,请大人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也是你能用得的?!”周俊佑眯着眼睛,和平常好说话的模样截然不同,“你对己罪供认不讳,却又不认自己想要叛国,那么本官问你,你到底是为了谁,才如此大胆?!” 周俊佑自然是极其希望他说出太子的,然而黎时辉却道:“这件事,我也是受害的一方!首先,当初,我并没有挟持蒋蕊,是蒋钦与我共同商议的。” 周俊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道:“禁卫军去你府上搜查的时候,尊夫人可是被绑在房内的,若这还不是挟持,本官当真不知道何为挟持了!如今天子脚下,大理寺内,你竟还想谎话连篇么!?” 黎时辉倒是忘记了蒋蕊被自己绑起来的事情,只好道:“总之……蒋钦并非完全被胁迫!他自己也很愿意帮助赵和,因为他晓得,赵和无论如何要造反,倒不如打入内部,最后直接将赵家余孽一网打尽!然而没想到蒋钦却中途变卦,杀了付将军和宗副将,之后,大概是见怀王殿下您太过英勇,见赵贼大势已去,所以才倒打一耙,将自己的罪全部推倒我的头上来!” 他这么说,倒还真勉强可以说得通,周俊佑皱了皱眉头,怀王却道:“哦?可当初本王不晓得这些事情,轻易也被蒋钦给骗去了,他本有机会取本王性命。若按你的说法,他本不该如此。” 黎时辉没料到怀王会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半响,支吾道:“兴许他曾对王爷有过杀意,只是发现自己武功不如王爷……” 怀王道:“他若要设埋伏,轻而易举。” 黎时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梗着脖子道:“总之,蒋钦才是反贼,微臣不是!” 周俊佑皱着眉头,正欲传召蒋钦让两人对质,怀王却道:“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虽然不解,但周俊佑还是让人照做了,黎时辉显然也没料到这件事就这么轻易地算了,茫然地被压下去了,周俊佑回过身,道:“王爷……?” 怀王站起来,道:“有些东西,本王要私下问他。” 他走去大牢,看着黎时辉被狱吏绑着手脚关在牢内,狱吏见他来了,都十分识趣地退下了,监牢之内空空荡荡,只剩下黎时辉与怀王二人。 黎时辉警惕地看着怀王,不知道他独自来此意欲为何。 然而怀王却忽然叹了口气。 黎时辉茫然地看着怀王,道:“王爷为何叹气。” “本王忽然想起皇后,所以叹气。”怀王看着他,不疾不徐道,“皇后前夜不知为何忽然昏迷,重病不醒。” 黎时辉一愣,而后一脸不信,道:“王爷说笑了,皇后娘娘身体一向健朗,怎的会忽然重病。” “本王也很惊异。”怀王负手而立,表情真挚,“只是皇后娘娘是昏在清净殿的,嘴里还一直叨念着,说自己见了鬼。太医说,皇后娘娘心绪起伏过大,似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所以才会这般。” 黎时辉这回到不得不信了,他面色微变:“王爷为何忽然来说这些?” 怀王看着他,露出了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本王只是想,太傅被关进牢内,想来是不会关心妻子,也不会关心女儿的。只怕太傅心中唯一挂念的,便是皇后娘娘了吧。” 黎时辉咬牙道:“蒋蕊那毒妇胡说了什么?!她满嘴胡说八道!我与皇后清清白白!” 怀王十分讶异地说:“你在说什么?这跟蒋蕊有什么关系?尊夫人什么也没说。本王的意思是……毕竟皇后与太子,是眼下唯一可以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的人了,所以,太傅心中挂念他们,不对吗?” 黎时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怀王耍了,面色阴沉并不答话,怀王冷笑了几声,黎时辉便羞恼道:“王爷如此阴阳怪气的,到底想说什么?!” “本王想说什么,只怕你心里很清楚。”怀王走近了他两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黎大人,如今你眼前有两扇门,一生一死,就看你做自己要推开哪一扇了。” 黎时辉呆滞片刻,明白了怀王的意思——怀王确然已经知道他和皇后的事情,想让他承认这件事,好彻彻底底地打击皇后和太子! 黎时辉仰天大笑三声,而后猛地看向怀王:“王爷,您自己也说过,皇后与太子,是微臣如今唯一的生路。微臣再蠢,也不至于自己亲手切断这条生路!” “你以为,皇兄和皇后娘娘会来救你?”怀王好笑道。 黎时辉道:“不错!微臣如今被奸人所污,但微臣相信,皇后与太子绝不会任由微臣被奸人污蔑!终有一日,会给微臣一个清白!也正因为如此,微臣绝不会血口喷人,说出什么不利于皇后与太子的话来!” 在黎时辉心里,他和皇后太子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虽然他眼下对皇后和太子也很有点疑虑,但,他绝不能帮着怀王去诬害皇后和太子,别的不说,单他承认皇后与自己私通,虽然皇后是死定了,可他自己也死定了!皇上怎会容忍一个与皇后有私情的男人活下去?! 怀王却道:“黎大人,此话差矣。只是做个证,很简单的。您明明知道,皇后与罗义之间的事情,为何却不肯承认呢?” 黎时辉一怔,看向怀王,却见他面目平静,一双黑眸微微发着寒光。 皇后……与罗义?! 他傻了眼,半响,道:“什么……?皇后与罗义?!” “皇后与罗义私通,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少。”怀王直起身子,冷冰冰地道,“甚至太后也是因此被皇后杀害的,不是么?杀害太后的药物,是罗义调配的,太后身边的琉璃,也是这个原因死了。不是么?” 黎时辉惊异交加,他看着怀王,不能明白怀王是故意教他将此事可陷害给罗义,还是说……怀王当真不知道皇后和他自己的事情,以为皇后是在和罗义私通? 但,不管哪一种,他也绝不会同意帮怀王的! 于是黎时辉依然道:“王爷大概是误会了。罗义虽是宫内御医,却清清白白,恪守本分,皇后更是母仪天下,端庄得体,两人怎么可能有所谓的私情?” 见他如此说,怀王也没再说什么,扯了扯嘴角便离开了监牢,他走后,黎时辉喘着气伸手摸了把自己的额头,才发现自己早已冷汗连连。 *** 这边怀王刚离开监牢,那边虞不苏也来了,周俊佑正在外厅,见虞不苏晃悠悠地来了,眉头微微一跳。 虞不苏道:“咦,周大人,你还没走啊,太好了太好了。” 周俊佑闻言,不由得皱眉,道:“虞大人忽来大理寺有何事?” 虞不苏却凑过来,没个正型似的靠在桌边,疑惑道:“前两日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害得本官只能一个人去醉仙楼,凭栏独自饮酒,好不寂寞啊!” 周俊佑深吸一口气,道:“周大人到底有何事?” 虞不苏挠挠头,道:“哦,是这样,今日王妃殿下差人去了我府上,然后让我来大理寺卿找蒋钦,说是找蒋钦问一个人的外貌,然后根据他的描述画下样子来。” 周俊佑不解道:“大理寺内自有人会干此事,为什么王妃殿下要差你来?” 虞不苏得意洋洋道:“这个周大人你就不知道了吧?本官自幼学画符,顺便也就学着画人像画风景,奈何天资过高,一学之下,便是惊世的才华,画什么像什么,啧啧啧……” 周俊佑无言以对。 怀王恰从监牢那边走回来,看见虞不苏也有些疑惑,虞不苏把左姝静的吩咐说了,怀王心里隐隐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道:“她是不是说,话那个蒋钦与太傅联络的中间人的长相?” 虞不苏一惊,立刻拍马屁道:“是啊是啊,哇,王爷您真是不得了,一猜即中!果然是夫妻同心,心有灵犀啊!” 周俊佑觉得虞不苏拍马屁的说辞越来越让人不解了,然而一看王爷,却见王爷嘴角微微翘起,还……还真是一脸颇为受用的样子! 周俊佑又一次无言了,只能道:“既然如此,虞大人便跟我来吧。” 怀王道:“本王也去。一会儿那画像你记得画两份,一份留在大理寺内存档,一份由本王带回去。” 虞不苏赢了,周俊佑又吩咐下人备好了文房四宝,便去了监牢见蒋钦。有了周俊佑的照拂,蒋钦在牢内过的并不差,见他们来了,又听了虞不苏的来意,蒋钦皱眉思索了片刻,道:“那人身材高大,面目凶狠,我依稀还记得他的长相。” 虞不苏将宣纸铺平,道:“那边请蒋大人仔细描述一番吧。” 蒋钦一边说,虞不苏便一边照着画,等画成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虞不苏将画递给蒋钦,蒋钦又说了几个地方的差异,虞不苏再改了改,蒋钦点头道:“差不多便是如此了。” 虞不苏道:“行,那么这幅画存底,我再另画一幅给王爷您带回王府。” 怀王却道:“不必了,将这幅画给我,另一幅留在大理寺内。” 虞不苏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照办,怀王带着画便回了家,他返家时略有些晚,左姝静正坐在矮塌上翻书打盹,怀王带着画去了房间,左姝静见他回来了,从书里抬起头,先是下意识露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而后却又像是反应过来一般,闷闷不乐地低下头。 怀王好笑地走过去,也不给她画,道:“怎么了?” 左姝静小声道:“吃了就跑,王爷倒是潇洒……” 虽然声音小,但怀王还是听清楚了,他哭笑不得地道:“什么吃了就跑?” 左姝静放下书,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怀王伸手轻轻环住她,道:“有没有不舒服?” 他的声音倒是十分温柔,但问题却让左姝静觉得有点别扭,左姝静轻咳一声,道:“没。” 怀王柔声道:“我今早特意告诉你我要去大理寺了的,你没肯醒……” 左姝静颇有些不自在,虽然开始真的有点不开心,但现在当真要怀王哄她了,她又觉得十分不自在,道:“好了,我就随便那么一说……” 怀王轻笑一声,伸手从旁边拿了画来,道:“虞不苏画的。” 左姝静道:“咦,你带回来了?” 怀王替她展开,一边道:“嗯。” 左姝静看了那画,眼睛亮了亮,却没说什么。 怀王轻声道:“你怀疑这人是刺客?” 左姝静一笑,说:“王爷这么聪明,当然也想到了。” “没有,我开始的确没有想到。”怀王摇摇头,“还是虞不苏去了,我才想起来的。” 左姝静满意道:“看来我比王爷还聪明一点?” 怀王点头:“嗯。” 左姝静看他这全然不顾何为原则的模样有些好笑,而后道:“其实我也只是猜测。按照太子妃的说法来看,我觉得那人就是直接冲她而去的,而她又觉得面熟……你又说,那人身上有赵贼腰牌。所以此人的线索有好几个,一个是太子妃见过他,那么肯定就是此人和太子私下会谈时左姝娴无意中瞥见过,还有就是他知道太子和蒋钦的勾当,且是太子心腹中的心腹,不然太子不会让他知道这么多,还留着他一命,最后甚至让他负责刺杀太子妃,来完成这个苦肉计。” “嗯。”怀王自然也全部晓得,但还是点点头,“继续说。” “这个人,我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负责在蒋钦和太子间来回跑动的人了。这一路战乱,跑动的人,必然自己也要有几分武功,且他有赵家腰牌,肯定是直接去过三州,然后蒋钦给过他腰牌方便他行事。”左姝静道,“我记得小时候虞不苏画人像很厉害,便让他去画了。明日,我带着这画去宫里,让左姝娴看看,若左姝娴说这就是刺客,那么……” 怀王圈着她,道:“即便太子妃知道了这件事,也有可能终究会原谅太子。” 左姝静愣了愣,而后肯定地道:“你是没看到她哭的有多么伤心。何况,以小见大,太子为了自己的事情,可以轻易牺牲一个孩子——而事实上,当时那个刺客下手又不知轻重,太子妃是勉强捡回一条命。若是稍微再严重一点,那么太子妃自己都要丧命。也就是说,太子根本没把太子妃和自己的孩子当做一回事,他一点儿也不怕一尸两命。只要能救回自己,他可以轻易让太子妃和孩子去死!这种人,我不信太子妃还会原谅他。” 怀王道:“希望如此。但无论如何你要小心,你,绝不能当那个开口策反的人,不然最后可能反而惹得她怀疑,认为是你冤枉太子。” “这个我自然晓得。”左姝静笑了笑,看着那画里的男子,微微出了神——画中男子的眉毛,正如左姝娴所说的一般,眉头是连在一起的…… 左姝静收了画,回头看着怀王:“对了,你有没有审问黎时辉皇后的事情?” “自然审了。”怀王皱了皱眉,“他也自然没肯答应。” 左姝静冷哼一声,道:“他和皇后的事情总是瞒不住的,当真是垂死挣扎。若非这种事事关重大,皇上又一向颇为宠信皇后,我真想让你直接冲到皇上面前说这件事……可惜,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也没实际证据,真是麻烦。” 怀王轻声道:“纸包不住火,总会露馅的。” 左姝静闷闷道:“当初我看到皇后和男人私通,第一反应就是要瞒着,瞒着所有人,我不想惹麻烦。可皇后太过小心杀了我,她一定猜不到,却反而引发了这么多事情……” 怀王忽然道:“说起来,当初是皇后让你赐婚的,是不是?” “嗯。”左姝静有些尴尬,“她跪在我跟前哭个不停,我被她哭的头疼,就答应试一试了。” 怀王笑着道:“照这么说起来,皇后先让你将左姝静赐婚给我,又杀了你,使得你成为了左姝静……嗯,她还真是我们的大媒人。” 左姝静:“……” 总觉得,他真是莫名的乐观啊! 作者有话要说:纱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2 11:46:20 小白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2 09:38:13 Yu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2 06:42:57 所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1 17:04:18 谢谢~   ☆、第50章 因为想着若自己一人去见左姝娴,到底不够自然,左姝静便还是先让怀王府下人去了一趟左家通知温巧佳,说是明日再去看看左姝娴,然而下人回来却说,原来温巧佳自那日回来之后,心里十分难过,想为左姝娴祈福,便去了一趟大悲寺,说要在大悲寺住上三日,每日吃斋念佛,希望左姝娴的身子快点好起来。 左姝静听了,也只能先等了三日,等到第四天,派了轿子去接温巧佳来府内,而后两人一同进了宫。 三日未见,左姝娴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但也仅仅是好了一些些而已,她勉强可以坐起身了,但也只是靠在床上,身后堆了厚厚的软枕和毡子,面色已然苍白,嘴唇上更是没什么血色,左姝静和温巧佳去的时候,她恰巧吃了药,有些困倦地坐在床上。 见左姝静和温巧佳来了,她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道:“阿娘,阿妹。” 温巧佳见了她又有些想哭,但看左姝娴难得有点精神的样子,哪里敢哭,只怕惹得左姝娴又情绪起伏,故而只能应了一声,又从荷包里掏出个平安符,道:“阿娴啊,娘在大悲寺待了三日,为你求了这个来,你以后记得一直戴在身上,知道吗?” 左姝娴点点头,温巧佳便先给她戴上了,左姝娴静静地坐着,温巧佳看了一眼周围,小声道:“阿娴,怎么太子又不在?” 左姝娴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地道:“太子爷被皇上关禁闭了,在东宫别苑里,不能出来一步呢。” 温巧佳一愣饿,然后道:“就因为你遇刺了,皇上就关太子禁闭?哎呀,看来皇上还是很在意你这个儿媳妇的……” 左姝娴和左姝静都觉得自家母亲真是天真过头了,却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左姝娴勉强笑了笑,道:“不说太子了。上回你们来,我太难受了,后来好像还直接昏过去了,是不是?真是对不住。” 左姝娴显然不记得自己那时候反应极大的事情了,温巧佳和左姝静也不欲再提起,左姝静安慰道:“没事儿的,我和阿娘那时候见你累了便离开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说什么对不住啊。” 温巧佳也点头:“就是,你这孩子,瞎客气。” 左姝娴笑了笑,道:“现在过去了好几天了,可是,我觉得,好像是好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她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道:“孩子刚没的那两日,肚子还总是一阵阵地泛疼,比左肩的伤口还痛许多倍,尤其是那天晚上,真的好痛啊……可现在,居然就不怎么痛了……有时候我老想,可能那时候孩子还不想走,还想留下来,现在,是真的走了……” 她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被笼罩在雾里一般,温巧佳握着左姝娴的手叹了口气,忍着眼泪,道:“阿娴……” 左姝娴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忍了回去,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到时候又要哭的昏过去了……” 左姝静坐在一旁听着有些难过,没有说什么,左姝娴忽然道:“阿静,阿娘,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看起来很憔悴?” 左姝静抬眼,看了她一眼,左姝娴眼下自然很憔悴,但她们当然不能说实话,左姝静只道:“还好,只是嘴上没什么血色,等修养好了,必然就没事儿了。” “嗯……”左姝娴轻轻叹了口气,“我是在想,等三个月后太子禁闭结束了出来看见我,可不能让他再瞧见一个病秧子。不过好歹有三个月的时间,慢慢调养也就是了。只可惜这三个月内我是没力气下床去别苑陪太子说说话了。也不晓得吴良娣会不会趁机去别苑找太子。” 左姝娴说的钱良娣便是太子的侧妃之一,左姝静隐约听过此人,似乎太子颇为喜欢她,但太子对左姝娴自然是最好的,平日左姝娴大概是不会在意她的,只是眼下自己受伤了,自然也会担心别人会不会趁机而入。 左姝静顺势道:“阿姐这么担心,不如让人给你画一幅画像,然后送去别苑。太子殿下看着你的画像,自然就会思念你。” 左姝娴想了想,道:“倒是个好主意……我明日让雀儿去喊个宫廷画师来。” “其实什么宫廷画师,我觉得还不如虞不苏虞大人呢。”左姝静笑着道,一边从衣袖里摸了一会,抽出那张画,“哎呀太好了我还带着……阿姐你看,这是虞不苏之前帮忙画的人像。王爷在审蒋钦,便让蒋钦说了自己与太傅联络的中间人长什么样子,虞不苏大人便照着画了一张。只是第一张难免要涂涂改改,便成了废稿,王爷惊讶于虞不苏画工了得,便将这废稿给带了回来,我也觉得很不错,就顺手收着了。” 左姝娴也是晓得虞不苏的,闻言也略带惊讶地接过画,而后展开来。 画一展开,左姝娴便颇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半响,她手一抖,那画轻飘飘地落在了床上,而她恍若未觉,只瞪着眼睛看着前方。 见她这幅模样,温巧佳有些吓着了,她道:“阿娴?” 左姝静也赶紧道:“阿姐?怎么了?” 她伸手捡起那张画像,一边道:“是不是你觉得虞大人画的不好?其实,咳,我也觉得没那么好……你还是请宫廷画师吧……” 左姝娴却忽然按住了她的手。 左姝静愣愣地抬眼看她,左姝娴轻声道:“阿静,你再说一遍,这画上的人,是谁?” 左姝静尴尬地道:“啊?这画上的人应该是蒋钦和太傅黎时辉联络时的那个中间人……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是个很重要的关键人物,所以王爷才让虞不苏去画他的……应该是吧,王爷随口那么一说,我也不大记得了。” “死了。”左姝娴冷冰冰地道。 左姝静说:“啊?阿姐你说什么?” 左姝娴却摇了摇头,而后道:“没什么……虞大人这幅画画的果然很好,惟妙惟肖。下次有机会,让虞大人为我画一幅像吧。这幅画,就先送给我吧。行吗?” 左姝娴低着头,语气已经尽量平缓,却还是隐藏不住其间的颤抖,左姝静尴尬地道:“自然行。不过,把你的画像送去别苑可是刻不容缓的事情,等你身子好一些了,便让虞不苏来画吧。” “不急。”左姝娴却摇了摇头,“不必送去别苑了……此事不急。” 她说的没头没脑的,温巧佳听着只觉得一头雾水,而后左姝娴又说自己身子乏了想休息,左姝静和温巧佳自然只能离开,离开之后,温巧佳疑惑道:“阿静,为什么刚刚阿娴的反应……那么奇怪啊?” 左姝静颇有点心虚:“我也不晓得,可能阿姐心情不好,所以就容易情绪起伏很大吧。” 温巧佳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左姝静却在想,看刚刚左姝娴的反应,自己显然是猜对了无疑。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左姝娴只失神了小一会儿便立刻恢复了镇定,而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不像对太子失望的样子……难道真如怀王所猜测的一般,都这样了左姝娴还要原谅太子?!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左姝静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不知,她和温巧佳一离开了左姝娴的寝宫,左姝娴便展开了那宣纸,死死地盯着那画上男子。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凶恶的面容和神情…… 就是他,没有错。 在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瞬间,左姝娴便有点疑惑,这人怎么很眼熟?而后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都涌向了脑子,她咬着牙,努力地压住了自己想要发出的尖叫。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个刺客眼熟了,因为这个刺客,她早就见过…… 那是某日,她外出与皇后游园,回来的时候,恰逢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匆忙离开,那人身材高大不似阉人,左姝娴有些疑惑,便多看了两眼,虽然看清了长相,但回去后问了一下太子,太子之说是处理宫外事情的人,左姝娴便立刻忘记了这个人,这件事。 而眼下看着这幅画像,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是太子的人。 既然是太子的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反了太子,还行刺?!她遇刺之后,是打听过那日行刺的事情的,也晓得那一拨人是什么赵和的余孽,但她没有多想,只觉得是自己实在倒霉,虽然心里也有埋怨太子让小箱子喊她去御书房,也埋怨过皇上为何不让她进御书房……但最终她还是只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居然是太子一手策划的…… 现在想来,太子说这个刺客是负责处理宫外事情的,实际上也就是负责处理那三州的事情,专门和蒋钦见面吧?刚刚左姝静说,此人十分重要,生死不明,她下意识就说了一句“死了”,但最终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直接告诉左姝静,让左姝静回去告诉怀王,这个人并不是什么赵家余孽,而是太子的人。 是太子,亲手策划了这一切,蒋钦已经回京,所以和蒋钦来往的那个死士不能留,而他最后的作用,便是帮太子刺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之前,她失去了孩子,自己又受伤的时候,左姝娴躺在床上痛苦难当,唯一的宽慰就是因为自己这次受伤,所以皇上到底心软,只关了太子三个月的禁闭。她甚至想,不管怎么样,哪怕她以后再也没办法怀上孩子,就冲着这个,太子应该也会一辈子对她好。 可她真的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太子策划好的…… 难怪那时候太子来看她,显得那么焦躁,脸上的神色那么愧疚。她本以为那是因为太子在后悔让小箱子来叫自己,所以才会这么愧疚,却原来,太子是在愧疚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那么她呢? 左姝娴捏着宣纸的手都在不断地发抖,她在想,太子有没有哪怕一刻稍微考虑过她?!孩子死了,她还活着,可万一,她也死了呢?!太子当真如此心狠手辣?! 左姝娴闭上眼睛,落下了眼泪,她好恨,可是,却又很茫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件事,除了太子之外,皇后知道吗?左姝娴想,那必然是知道的吧。从把刺客引入宫开始策划,没有皇后的帮助那是不可能完成的。平日对她总是那么和善的太后,知道她怀孕时那么高兴的太后…… 左姝娴想起太医说她怀孕了的时候,皇后和太子都十分高兴,当时她也觉得很幸福,而后来,怀王凯旋庆功宴上,皇后更是说了此事,显然要将此事当做炫耀的筹码,左姝娴心里很清楚,却也并不算太介意,毕竟这对她没有什么害处。 但现在想来,在那对母子眼里,自己和孩子,本身也的确就是筹码吧?! 想要炫耀的时候可以拿去炫耀,想要当挡箭牌,就直接将她推在剑下…… 推在剑下? 左姝娴手一抖,忽然隐隐约约地想起了一件事。 那时候,她站在御书房外,明明离那剑还有一点点距离的,怎么好端端的……好像,是有人推了她一下?! 左姝娴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几日她太过悲伤,压根儿不敢过多回忆那天的事情,就算回忆起来,也主要是记得那个刺客的头颅,没有细想当时其他的细节。 那天……是不是真的有人推了她一把?那个人是谁?当时站在她后头的,只有雀儿和小箱子……雀儿是不大可能的。 左姝娴发着抖,将那宣纸慢慢折起来,藏在枕头之下,而后只觉得浑身发冷,喉头一甜,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雀儿恰好端了暖汤进来,骤见左姝娴忽然呕血,吓的轻声尖叫了一声,将暖汤放在一旁,大喊:“喊太医!娘娘咯血了!” 外面顿时忙乱成一片,雀儿赶紧拿了手帕替左姝娴擦拭血迹,左姝娴只紧紧地闭着眼睛,很快失去了意识…… *** 左姝静回了怀王府,颇有些闷闷不乐地样子,怀王一看便晓得定然是事情没按她想的发展,一问之下果然如此,他道:“你要想,她现在是太子妃,如果真的帮我们去对付太子,她要怎么办?” 左姝静愣了片刻,道:“这倒是,可是,难道她不能选择离开吗?比如跟太子和离什么的……” “皇兄毕竟是太子,没什么和离的可能,天家没有这样的先例。除非,是皇兄主动休妻。”怀王平静地道。 左姝静道:“那倒是……诶,那如果是王爷呢?可能和王妃和离吗?” 怀王挑了挑眉看着她:“嗯?” “你干嘛这样看我。”左姝静眨了眨眼睛,“我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嘛!” “不可以。”怀王认真地说。 左姝静没搞懂他是说,王爷和王妃不可以和离还是说,不可以随口这么一问,但想了想,不管是哪种好像本质上是一个意思,于是撇了撇嘴,道:“好吧,继续说阿姐和太子。看来,除非太子妃主动跟我们提这件事,不然想策反她基本上还是没有机会。” 怀王点了点头。 左姝静放弃了这个打算,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能了,你还是加把劲审问黎时辉吧。这一次机会难得,如果能把皇后和黎时辉私通的事情给审问出来,太子就彻底不能翻身了。不然……问题也有些大。” 怀王道:“其实黎时辉已经有些松动了,这也有你的功劳。” 左姝静仰起头,好奇道:“我做什么了?” 怀王轻笑一声:“你把皇后吓病了,她大概便一直没能派人来看黎时辉,黎时辉现在全然没有皇后消息,饶是再相信皇后,也会有点害怕自己被抛弃了。” 左姝静的确没料到自己当时一时兴起的玩闹会引出如此反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 又过了十天,左姝娴终于可以下地了,只要由雀儿搀着,慢慢地总是可以走一两步的。 能下地之后,左姝娴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东宫别苑,她想看一眼太子。 实际上依着她的身子,即便可以下地了,也应该在床上好好修养着,可左姝娴哪里能坐得住?这十天简直是她这一生中最艰难的十天了。 她想了很多,脑中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跑在跳,有时候深夜,她甚至会哭着醒来,可是除此之外,她更多的是彷徨和无助,到底该怎么办?她没有那个勇气和决心离开太子,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眼下太子和皇后,想必是会对她充满愧疚的,她只要继续当自己的太子妃,兴许也会过的不错,可是她很害怕。 因为她不能保证,会不会太子又有危机,那个时候,她会不会又是一个挡剑之人? 左姝娴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想赶紧见太子一面,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的,只要跟太子见一面,对个眼,她想,她就能知道该怎么办了。 然而出了长信殿,左姝娴却正好见一队明晃晃的队伍入了东宫,却是直接左转去了紫烟殿的方向,那儿,是钱良娣所在的寝殿。 而那一支队伍,分明是皇后的凤辇! 左姝娴脸色当即就变了,而雀儿也没料到会撞见皇后来,也有些尴尬,左姝娴站在长信殿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先暂时回了长信殿内,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了个雀儿,左姝娴冷着脸,道:“怎么回事?皇后不是病了吗?” 雀儿道:“皇后娘娘似乎是昨夜好转的……” “那为什么皇后娘娘病好了,第一件事却是去紫烟殿?!”左姝娴重重地喘着气。 雀儿支支吾吾的,左姝娴冷着脸道:“原来如此,本宫连知道皇后来东宫做什么的资格也没有了……” 雀儿立刻跪下,道:“娘娘,不是这样的……雀儿不告诉您,是怕您气坏了身子……” “说!” 雀儿垂着头,沮丧道:“是钱良娣怀孕了……” 左姝娴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在头顶,她颤抖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雀儿哭道:“娘娘,您千万别生气啊!不值得的……钱良娣她,她也就指着这个孩子嚣张了,您别不高兴……” 左姝娴道:“她……是什么时候怀上孩子的?” 雀儿又支支吾吾,左姝娴只冷着声音道:“你若不想本宫又气的呕血,便老老实实说出来……” 雀儿只好道:“对外似是说,是您遇刺的前几夜,太子在钱良娣那儿过的夜,然后这两日钱良娣月食推迟了,便请太医来看……可是,奴婢是伺候您的,自然晓得太子爷在有刺客的那夜的前一个多礼拜,都没去过紫烟殿。所以,应该是在太子去了别苑之后的事情了。” 左姝娴说:“什么?我遇刺那日之后,太子是在哪里过的?” “进别苑之前,是在紫烟殿,后头进了别苑,还让钱良娣偷偷进去过,奴婢恰好看到过,但怕您生气,所以一直不敢说……”雀儿闷着头道。 左姝娴闭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太子,皇后,他们到底把她当什么?! 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左姝娴抑制不住地开始大笑,笑完之后,却又趴在桌上开始痛哭,雀儿吓了一跳,想喊太医,左姝娴却道:“你下去吧,让本宫一个人静一静。本宫没事儿……别苑就不必去了。” 雀儿道:“是……是。那,要是皇后一会儿来了,您要见皇后吗?还是说身子不舒服,不必见了?” 左姝娴冷淡地说:“皇后不会来的。” 皇后既然是在清净殿昏的,那必然是因为太后的事情她心里有愧。而左姝娴肚子里的孩子的死,肯定也有皇后参一脚,皇后现在想来是怕极了这些事情的,所以必然嫌长信殿晦气不会来的。何况,她现在大概一心高兴那钱良娣有了孩子吧…… 左姝娴想了想,道:“等等,雀儿,你去差人给怀王府送封贴,让怀王妃有空来我这儿一趟。” 雀儿应了,又道:“不必喊左夫人来么?” “不必了。”左姝娴摇摇头,“就让怀王妃来……便是了。”   ☆、第51章 这十日里,怀王和怀王妃压力也颇大,他们存了份逼着黎时辉说罗义和太后有私情的心,便无法彻底审问黎时辉,所以中间皇上催了两次,这边却也没什么进展,最多逼的黎时辉认了蒋钦是无辜的这件事。 蒋钦虽是无辜的,怀王也为他说了不少好话,但无论如何,他确然犯了事,首先官职要罢免,其次刑法也要,皇上本欲流放蒋钦,怀王好说歹说,皇上才同意将蒋钦压在牢内关押六年。 怀王告诉蒋钦,只要是关押在京城,便是好事,等有什么好事儿的时候大赦天下便可以出来,实在不行,便就是在牢内待上六年,也总有其他办法,蒋钦对这个结果也颇为满意,并没有说什么。 黎时辉也会怀王逼的几乎要崩溃,然而此时怀王却收到了个不算好的消息,便是皇后已经苏醒,并且慢慢好转了,怀王不知道皇后会怎么想办法搭救黎时辉,只能暂时先让狱吏好好看守着黎时辉,暂且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而就在皇后醒来的第二天,左姝静收到了左姝娴的帖子,邀她入宫一趟。 左姝静和怀王都不晓得,左姝娴想要做什么,不知道她是想通了呢,打算来自己这边,还是收了皇后的指使,要来对付自己了。 但无论如何,都得会一会,为了以防万一,怀王让章盾和石悍都跟着左姝静去了。 去了长信殿内,左姝娴看起来神色如常,已经可以坐在矮塌上而不必倚在床上了,脸上居然还有点血色了,见左姝静来之后,将所有下人包括雀儿都遣了,而后看着左姝静。 左姝静被她看的心里发毛,试探着道:“阿姐怎么忽然召我入宫?可是有什么大事儿?” 左姝娴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起身几步,走到左姝静跟前,左姝静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忽然跪下了。 左姝静一愣,道:“阿姐,你这是做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快起来!” “不,你一定要受我这一拜。”左姝娴看着她,轻声道。 左姝静慌乱地道:“论亲属关系,我是你妹妹,哪有姐姐拜妹妹的?!论品级,你是太子妃,我只是个怀王妃,哪有太子妃拜王妃的?!” 她一边说着,自己都要回礼给左姝娴了,左姝娴却道:“不,阿静,你救了姐姐一命。” 左姝静一愣,神色不定地看着左姝娴。 左姝娴说:“那幅画……你还记得么?” “你是说,虞大人画的那幅?”左姝静道,“我记得……” 左姝娴说:“那么……” “阿姐,你先别说了,你先起来,咱们做着慢慢说,行吗?”左姝静扶着她的手,无奈地道。 左姝娴抿了抿嘴,道:“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起来。” “你说。”左姝静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左姝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要让太子休了我!” 果然。 左姝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她愣了半响,道:“阿姐,你先起来……” “不,阿静,你先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告诉你,我总有一天会死在这长信殿内……”左姝娴眼眶微微地泛红,“阿姐求你了……” 左姝静叹了口气:“我答应你,阿姐,你先起来吧。” 左姝娴这才起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而后擦了擦眼泪。刚刚跪在地上的时候,她是痛苦的绝望的,然而坐起来擦掉眼泪,她似乎又一点儿不难过了,左姝静看着她忍不住想,女人的韧性和承受力,似乎永远没有一个所谓的极限。 左姝静犹豫着道:“阿姐,你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其实,倒也不是忽然。”左姝娴没有看左姝静,平视着远方,像在回忆什么,“阿静,你还记得那一次游园会回来,我拉着你说了很久太子的事情么?” “左姝静”自然是不记得这件事的,她尴尬地道:“呃,不大记得了。” 左姝娴倒是不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是啊,你怎么会记得呢,只怕除了我,没人会记得……他大概也全忘记了。那还是快三年前的事情了……三年,也仅仅只是三年而已,我怎么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呢?树上说,白驹过隙,说时光飞逝,我却只觉得这时光悠长,好像永远看不到尽头似的。三年前,皇后办了一个游园会,说是游园会,实际上是为了太子选妃,这大家都心知肚明。咱们家本是没机会去的,却也不知道怎么收到了邀请,你那时候还小,母亲便让我去了。” 她这么一说,左姝静倒是有点印象了,那时候皇后还给她说过一声,问她来不来,彼时裴冬净在深宫中,总觉得自己和那些世家小姐岁数相差不大,混在一起玩,大概也不会比她们优秀端庄到哪里去,贸然一同游园,只怕损了皇家面子,便回绝了,却不料,那一次是为了太子选妃么? 左姝娴道:“皇后这么做,实际上太子自己都不晓得,他甚至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了御花园,那时候我只顾着看花,跟皇后他们脱了一些距离,却恰好碰见了太子。御花园初见,我被太子吓了一跳,太子也很讶异看到其他女子,之后才晓得是皇后弄的游园会。太子面容俊朗,我也没见过太多男子,便很轻易动了心……当然,如今想来,可能也是因为他是太子吧。身份那么尊贵,谁会不喜欢她呢?只是我没想到,只那一瞥和寥寥数语,便让我成为了太子妃。当时,全家上下都很开心,也很不敢相信……后来我问了太子,他说,他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便对我一见钟情了。” 左姝静有些恍惚,心想怀王对她似乎也算得上有点一见钟情……可见他们姓谢的可能都有点擅长这个…… “不过现在想来,只是因为那时候太子和皇后想拉拢的人家中都没有年纪适当的女儿,倒是父亲素来正直,将来又可能当尚书,太子才觉得,咱们家有点价值吧。”左姝娴自嘲地笑了笑,“世上哪儿有什么真正的一见钟情?” 左姝静没有说话。 “这三年里,也许也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吧,我不知不觉改变了很多。阿静,其实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疏远,我能猜到,你对我一定有忌惮,我做的事情,你定然也不是全不晓得。而今天,我打算全部告诉你,要不要原谅我,是你自己的事情。”左姝娴看着左姝静,眼神十分坚定。 左姝静没料到她会忽然想要全部坦白:“阿姐?” “当初独孤恨,是太子和皇后引入京城的,他们的计划,就是和独孤恨联手除掉怀王。但,我一开始绝没有想过要利用你,只是当时独孤恨不方便和我们联络,正好我回家小住,独孤恨来找我,你却恰好撞见了偷偷溜进来的独孤恨,独孤恨以为你就是要勾引的女孩儿,便花言巧语对你……你又素来傻傻的,见独孤恨生的特别,居然也就真的动心了。”左姝娴轻轻叹了口气,“你动心了,独孤恨也告诉了皇后和太子,太子便没给我选择的机会,只说你是我妹妹,能控制怀王是更好的。其实,我也是有些犹豫的,但你那时候也的确爱极了独孤恨,非要跟他在一起,我也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左姝娴顿住,伸手轻轻将茶杯拿起,浅酌了一口才平平放下:“说这些,好像都是在为自己狡辩,其实也的确是狡辩。我那时候的确愧疚,但也只是愧疚而已,更多的,还是为了太子的利益,反复地在劝你让你离开……我那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太子,也觉得既然你喜欢独孤恨,独孤恨也并不是全然不喜欢你,你们两个一起离开没什么不好的。反正,那时候,就是猪油蒙住了心吧。” 左姝静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斟酌着道:“这些事情,我如今的确已经晓得,你现在说出来,我并不会太惊讶,要说怪,自然也是怪你的,但已经过去这么久,倒也没什么好旧事重提的了。何况,若不是你和皇后这番行为,我也不会遇见王爷……就这件事来说,还得谢谢阿姐。” 听她这么说,左姝娴有些感叹:“我真是没料到,你嫁给怀王之后,人变聪明了,性子也变了不少,更没料到,怀王看起来冷冷清清还有点吓人,却对你这么好。当初他为了不娶你,还撒谎说自己有意中人呢,真是天意弄人,世事难料。” 左姝静笑了笑,说:“是啊,谁能料到呢。我和王爷,似乎本来也是该毫无交集的……哎呀,不说这个了。” 左姝静忽然意识到左姝娴现在伤情的不得了,自己还在她面前感叹自己和怀王多么恩爱似乎非常不适合啊……于是她道:“还有其他的呢?” 左姝娴抿了抿嘴,鼓足勇气道:“阿妹,你晓得这次太子为什么被关禁闭么?” 左姝静尴尬地点了点头:“隐约晓得。那个蒋钦入宫,还和我有些关系吧。” “到如今,到底是不是你掩护蒋钦入宫的,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了。”左姝娴眯着眼道,“甚至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蒋钦入宫,若不是此事暴露,我也不会知道,太子在危急关头,竟然会毫不犹豫推我出来当挡箭牌!” 她的情绪十分激动,左姝静只能赶紧道:“这是什么意思?” 左姝娴便将虞不苏的画拿出来,告诉了她这画中人是谁,以及自己的猜测,这些事情左姝静本来也就晓得,故而并不接嘴,只不住地点着头。之后左姝娴又将钱良娣怀孕,和皇后过门不入的事情告诉了左姝静,这些事情左姝静可一点儿也不知道,听了之后当下便有些无语,皇后和太子也的确太不是东西了,难怪左姝娴之前沉寂那么多天都挣扎,却轻而易举地被太子和皇后的行为弄的直接倒戈了。 而左姝娴连蒋钦的事情都敢这样说出来,可见她的确是心中有痛有恨,并不是在设局诱左姝静,左姝静不由得安心了不少。老实说,她到底还是有点怕的,怕万一左姝娴依然帮着太子和皇后,反而来害自己,那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左姝静听完,只能道:“皇后与太子的确过分。” 左姝娴一脸心灰意冷的表情:“我现在看清他们,也不算太晚。我现在什么也不关心,不关心钱良娣的孩子是男是女,不关心最后到底谁会真正成为皇帝,我只关心我自己,我嫁给太子,帮着太子干了那么多事情,已经是个天大的错误,我不想一错再错……阿静,求你帮我一回。我现在清醒了,我已经晓得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怀王?将来只怕我又要被拉出去……我不愿如此,说我自私也好,可阿静,我现在只能求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情绪激动地拉住左姝静的手,左姝静怕她又要跪,赶紧道:“阿姐,我能明白你的想法,你不必如此说自己。只是……阿姐,你也晓得你以前骗过我好几次,这些事情,王爷也全都晓得。即便我现在能够信你,王爷也未必信你,除非……” 左姝娴立刻道:“除非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做!” 左姝静安慰似地拍了拍左姝娴的手背,柔声道:“放心,不会是危害你自己的事情。首先,阿姐,你先想个办法,说要回左府小住……” *** 左姝娴借着发现钱良娣怀孕的事情小闹了一通,又说自己心里苦闷要回左府小住,如今东宫中太子不在,她是主母,自然没人可以拦着她,而皇后大概到底心里有愧,巴不得她离开,自然也没有阻拦,很快应允了让她去左府小住的事情。 而事实上,左姝娴去了左府之后,很快又借口说自己想去陪着妹妹,便又去了怀王府,只是眼下左文道在外办事儿,而温巧佳又是个没主意的,见两个女儿口径一致都说有事儿,她便也不好多说什么,故而其他人只以为左姝娴还在左府内,左姝娴此次出宫,宫内的侍女太监一个也都没有带,便是怕走漏了消息。 左姝娴去了怀王府后已是晚上,她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便跟着左姝静和怀王一同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监牢内,黎时辉单独占了一间,且前后左右许多位置都是没其他囚犯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方便单独审问黎时辉,而眼下,更是有了很好的用处。 左姝静并没有出面,只让怀王带着左姝娴去了黎时辉的牢房,两人身后跟着两个狱吏,狱吏手中则各自提着小凳和食盒,食盒上上下下好几层,可见里面饭菜丰盛。 黎时辉远远听见脚步声便料得又是怀王亲自来审他了,故而十分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看也不往外看一眼,然而等那脚步声在牢房门口停住后,外边却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声音,柔柔道:“黎大人。” 黎时辉一愣,猛地抬头,便见太子妃殿下左姝娴正在牢房之外,含笑看着自己。 对于此时的黎时辉来说,左姝娴简直就像一个下凡的仙女一般!他猛地站起来,道:“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在黎时辉看来就等于太子,也就等于皇后了! 而平日里素来高傲的怀王此时脸色倒不是很好看,他沉声道:“太子妃殿下毕竟身份尊贵,请尽快谈完便出来,本王在甬道外等着。” 左姝娴点了点头,又让那两个狱吏进去将食盒放好了,而后怀王便带着另外两个狱吏离开——然而为了防止左姝娴是当真来和黎时辉密谈的,怀王只象征性地走了之后,便又悄无声息地回了甬道内,而后闪身进了左姝娴和黎时辉所在的牢房旁的另一间内。他武功高强,身轻如燕,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而只要将耳朵靠近墙壁,也可以听见左姝娴和黎时辉的谈话内容。 那边厢,黎时辉感叹道:“太子妃娘娘,您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皇后娘娘已经将老臣给忘记了!” 其实皇后还真没忘记黎时辉,皇后没醒的时候,太子便三番四次想让人来,但都被怀王挡住了,而皇后醒了之后,干的第一件事也是赶紧让人来找黎时辉,可惜,怀王依然挡住了,怀王本身有些担忧皇后狗急跳墙劫狱,但现在左姝娴来了,情况便不一样了。 左姝娴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哪能忘记您啊,只是皇后娘娘病了,我又遇刺了,所以来不了。” “皇后娘娘病了?病的重不重?”黎时辉道,“您……遇刺了?伤了没有?” 后面那句显然是临时补上去的,前面那句才问的比较真心。 左姝娴笑了笑,道:“小伤,不碍事,只是……” 她没有多说,只道:“其实皇后娘娘之前让许多人来看过,但怀王一律没准。我的妹妹是怀王妃,我求了她一顿,让她去怀王那儿撒娇,怀王挨不住,才勉强同意我来的。” 黎时辉大笑道:“三十六计到底是美人计最管用!我就说,怀王刚刚脸都是黑的!” 怀王:“……” 左姝娴也跟着笑了笑,然后道:“您在这儿这么多日,想必怀王他们对你必然不大好,吃穿用度,可能都委屈了。现在暂时您还没办法出去,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让我准备一些酒菜给黎大人。” 黎时辉感动不已:“还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挂念老臣啊!” 他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行动不便,左姝娴便亲自在小凳上摆了菜品,又拿出两个小杯子分别放在黎时辉和自己面前,道:“黎大人是爱饮酒的,皇后娘娘特意让我带了一些酒来,都是极纯烈的。” 黎时辉点点头,左姝娴先给自己倒满了,又起身亲自给黎时辉那杯也满上,然而倒完之后,她要将手收回时,衣袖却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酒杯,而后酒杯翻落,洒下一地酒,黎时辉的酒杯刚送到嘴边,便见满地的酒竟然冒起了气泡。 黎时辉双目圆睁,而后将酒杯一摔,道:“酒中有毒!”   ☆、第52章 黎时辉忽然摔杯的举动似是吓着了左姝娴,她微微愣住,僵硬地看着黎时辉,黎时辉却暂且没反应过来,只皱着眉头连声询问:“这酒是何人给你的?!居然下毒想谋害我!” 左姝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而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这番举动让黎时辉一愣,而后他怒道:“是你?!是你?!” 左姝娴只摇着头,慌乱地又往后退了几步,黎时辉厉声道:“不,不是你……你怎么敢……是皇后,是不是皇后?!” 左姝娴颤抖着声音道:“黎,黎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如今您只要喝了酒,以后皇后和太子永远都会记得您的好的!将来太子登基了,再为您平反,给您追封给什么英勇侯都是可以的!” “好啊,好啊,你们竟然想我死!!!”黎时辉大吼一声,伸手就想掐左姝娴,却因为双手双脚被锁着,而无法碰到她。 即便如此,左姝娴还是被吓到了,她发出了一声尖叫,引得在甬道外的狱吏立刻冲了过来,怀王则在狱吏经过自己所在的这间牢房之后,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 那两个狱吏大声道:“发生了何事!?” 左姝娴不回答,只赶快出了牢房,似是十分害怕地道:“黎大人不知怎的发狂了……” 黎时辉在牢内嘶吼道:“毒妇!毒妇!你们这群毒妇!!!她们想要杀了我!” 怀王在外边,冷冷地看着左姝娴,道:“太子妃殿下,您到底干了什么?” 左姝娴只道:“本宫什么也没干……是黎大人发疯,此等疯子,怀王你还是早日审问的好。怎么这么多日了,还没出个结果,难道要让他在这儿发疯一辈子么?!” 怀王冷冷地道:“这个不劳太子妃挂心。” 黎时辉在牢内看着外边的两人,只觉得十分讽刺,他以为的救世主,却是来杀他的。而他觉得会要了自己的命的怀王,此时却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救了自己一命! 左姝娴看了一眼牢内的黎时辉,见他双目圆睁,随时要发狂似的,不由得露出了害怕的神色,道:“我,我看完了黎大人,先走了……” 怀王皱着眉头颔首,算是同意让她离开,左姝娴看也不敢再看黎时辉,转身就大步走了,怀王维持着不悦的表情,走进牢房,道:“黎时辉,你发什么疯?” 黎时辉手指微抖,指着地上的还未完全消散的气泡,道:“你自己看!那毒妇,竟然要害死我……” “你一个阶下囚,胆敢指着太子妃的鼻子骂,倒也是很胆肥了。”怀王负手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快,而后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气泡,露出了微微讶异的表情,“酒中当真有毒?” 黎时辉道:“王爷大可以找人来试试!” 怀王摇摇头,似笑非笑看着他:“不必了。不过本王倒是当真没料到太子妃殿下会如此大胆,竟在本王面前做这种事,而且还轻易被你发现了。难不成,其实是黎大人和太子妃殿下联手演的一场好戏?不然,这么堂而皇之地下毒害你,若你当真死了,她可也逃不了惩罚。” 黎时辉真心觉得冤枉,他可是险些惨死啊!居然还要被怀王怀疑在和左姝娴串通! 黎时辉道:“她是太子妃,还是你王妃的亲姐姐,你,皇上,都不会将她怎样!她何必惧怕什么责罚!何况有皇后给她撑腰……” 怀王闻言故作惊讶地道:“皇后?你一心为皇后,皇后却派人来谋害你……呵,黎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黎时辉咬着唇,没有说话。 怀王却道:“不过这么多日以来,本王也算是领教了黎大人对皇后的忠诚,既然如此,黎大人便在此等着吧。皇上催这件案子也催的很紧,本王不日便要做出判决,黎大人,再见了。” 怀王说完就要离开,黎时辉却扬声道:“王爷留步!” 怀王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 “娘娘,娘娘您不能进来……”紫烟殿门口的小丫鬟急的满脸通红,伸手欲拦住左姝娴,左姝娴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踢上那小丫鬟的小腿,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左姝娴身子未完全好,虽然将那小丫鬟踢开了,自己却也是身形一晃,雀儿赶紧扶住了左姝娴,她此时亦是满头大汗,低声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也不知怎的,左姝娴不过是回家小住了两日,再回宫时,心情不但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差了,用过午膳之后,御医照例去给钱良娣诊平安脉,请的便是罗太医。因着钱良娣脉象平稳,罗太医来去匆忙,左姝娴竟因此也发了火,说什么罗太医现在见她没了身孕,自己连一个“顺便”的平安脉也蹭不着了么。 雀儿劝了几句却没什么用处,左姝娴依然十分生气,最后更是干脆去了紫烟殿要来找钱良娣的晦气。 左姝娴勉强站稳了,推开雀儿道:“回什么去?!刚刚这贱婢说什么你听见了没有?她说本宫不能进来!整个东宫,本宫哪里去不得?!” 说着便继续大步往前走。 紫烟殿内的下人都急的不得了,但看太子妃这架势,也实在不敢伸手阻拦,一个个尴尬不已,之后左姝娴更是直接闯入了钱良娣的寝房,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里边的侍女尖叫了一声,道:“什么人?竟敢擅闯紫烟殿!” 左姝娴站在门内,冷冷地笑着:“本宫别说闯紫烟殿了,就是把整个紫烟殿拆了都可以!” “……姐姐?”钱良娣由贴身侍女搀扶着站起来,绕过了屏风,看着左姝娴,盈盈一拜,“臣妾不晓得姐姐来了,没有出门迎接,是臣妾失礼了。” 左姝娴皮笑肉不笑:“姐姐?谁是你姐姐,我只有一个妹妹,可不是你。” 钱良娣十分不解地看了一眼左姝娴。 平日里,左姝娴对她们这些人虽然也不算十分有好脸色,但起码的表象还是做的不错的,平日里也让她们不必喊自己娘娘,只喊姐姐便是,今日怎的又是气势汹汹闯入,又是连姐姐都不让喊了?莫非真是失了孩子便嫉妒的发狂了? 钱良娣内心冷笑,面上只管柔柔弱弱地道:“娘娘……是臣妾失礼了。” “左一句失礼,右一句失礼是说给谁听呢?嘴上说的倒是甜,怎的行个礼还要人搀着?”左姝娴冷冷地道。 钱良娣一愣。 因为左姝娴一直没让她平身,她一直都只保持着弯腰半蹲的模样,侍女自然也是一直扶着她的,她只好道:“这的确是臣妾不对的地方,只是臣妾有了身孕……” 话还没说完,左姝娴就忽然抄起旁边的茶杯,狠狠地往钱良娣那边的地上摔去! 瓷杯炸碎一地,钱良娣轻声叫了一声,而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左姝娴,左姝娴却比她还愤怒:“身孕身孕,你以为本宫不晓得你有身孕么?!现在整个皇宫内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本宫刚没了孩子你你就怀上了?!谁不知道?!” 钱良娣颤声道:“娘娘失了孩子,臣妾也很哀痛,但……” “但什么但?!本宫才是正宫,才是太子的嫡妻!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赶着趟子怀孩子。太子以前很少碰你,你倒好,晓得趁着本宫受伤来勾引太子!”左姝娴虽然有一半是在故意演戏,另一半却也是真的恨极。 钱良娣却抬起眼,不解道:“太子爷固然最常在长信殿过夜,然而却也不是很少碰臣妾的。太子爷在小书房处理事情,大多是臣妾陪同,外出时也少不得让臣妾跟着,难道娘娘不晓得么?” 这回轮到左姝娴愣住了。 不晓得? 她还当真不晓得! 左姝娴自嘲似地笑了几声,而后忽然冷下脸,指着钱良娣道:“你,给把我孩子打了。” 钱良娣本以为她是来发疯的,却没想到她当真是疯了!打孩子?! 钱良娣和侍女都是一愣,左姝娴却往她们那儿走了两步,道:“你将孩子打了,本宫还可以饶你一命。若你不肯,本宫只能赐死你,然后来个……一尸两命。” 钱良娣微微发着抖,只想怎么去皇后和太子那儿通报消息的人还没有来?!她一边在侍女的搀扶下后退了几步,道:“娘娘,您要臣妾的命,那自然是可以的。但孩子却是太子爷的血肉,是天家的孩子,您不能……” “我没什么不能的!”左姝娴还当真从衣袖里捏出一块麝香,“来,直接给我塞到她嘴里去。” 这话却是对着雀儿说的。 雀儿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是来真的! 她摇着头,道:“娘娘,您不要冲动啊,这,这……” 左姝娴有些厌恶地甩开她,道:“好,你不动手,那我亲自来!” 毫无疑问,钱良娣的其他几个侍女都赶紧来拦着左姝娴,左姝娴半真半假地推开她们要去喂给钱良娣,此时外边一片喧闹,而后传来左姝娴熟悉的声音——“都在闹什么?!” 是太子。 太子竟然从别苑里出来了! 左姝娴只猜到有人会去请皇后,却没料到钱良娣居然还让人去找太子了,而且太子竟然还当真敢出来…… 太子看见左姝娴在那儿,狠狠皱起眉头,看见她手里的那一块东西,道:“阿娴,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左姝娴没有说话,钱良娣却哭了起来:“爷,是麝香……娘娘说要让臣妾吃麝香,把孩子给打了……” 太子一愣,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几步,一把从左姝娴手里夺过麝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左姝娴,最后将那麝香狠狠往外一丢! 他道:“你是不是疯了?!” 而后他快速走到钱良娣身边,道:“阿敏,你没事儿吧?” 钱良娣往太子怀里一扑:“呜呜,爷,臣妾没事儿……就是有点害怕……” 左姝娴除了开始有点儿意外,如今已经恢复过来,她抬眼平静地看着太子和窝在她怀里委屈地哭着的钱良娣:“臣妾怎么了?臣妾不也没了孩子?为什么就她的不能没有?” “你不要无理取闹!你的孩子没了孤也很难受,你不在长信殿里好好养身子等着孤出来,却来紫烟殿里胡闹做什么?!难道你现在来害阿敏,你的孩子就能回来吗?!”太子怒道。 左姝娴本是做戏而为,现在却是实打实地又一次心寒:“太子爷您口口声声说‘你的孩子’,是,这是臣妾的孩子,可是这难道这不也是您的孩子吗?!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孩子有危险时,您就能不顾皇上的旨意离开别苑来护着她,而那一夜您却不能开一下门,让臣妾进去呢?!那刺客离门还有那么远,那么远啊!” 太子脸色青黑地看着左姝娴,他的情绪也十分复杂,最后却只道:“你既然晓得顾在别苑,父皇让我不能出来,又为何不安安分分地,偏要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左姝娴幽然道:“太子爷,今日不是钱敏走,便是臣妾走……若太子您还念着一丝情分,便让她打了那孩子!若不然……臣妾此生也不愿再见您了,只求您让臣妾离开算了!” 太子一愣,没料到左姝娴会说出这种话,此时却有一日走入寝房内,厉声道:“那你就走吧!” 却是姗姗来迟的皇后。 左姝娴与太子还有钱良娣同时看向门口,皇后确然是久病初愈,脸色也并不是很好,只是此刻她面无表情,胸膛却起伏的十分厉害,显然极其生气。 太子道:“母后……” 左姝娴和钱良娣也尴尬地行了个礼。 皇后看了一眼钱良娣,道:“你还有身孕,平身吧。至于你……” 皇后走到左姝娴面前,忽然狠狠扇了左姝娴一个巴掌! 左姝娴被扇蒙了,呆呆地看着皇后,皇后眯着眼睛道:“你太让本宫失望了!当初你还算识大体,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到底在想什么?!连太子的孩子也敢害……你可知你将来是要做本宫位置的人,你知道何为母仪天下吗?!若按照你这臭脾性,宫内这其他王爷公主,本宫也应该一个个害死算了?!” 左姝娴这时候本该垂头不语或者乖乖认错了,然而她却依然倔强地道:“不……您没有失去过孩子啊!可我不一样啊!” 皇后气的发抖:“真是不知所谓!如此脾性将来如何能掌管后宫……好啊,你不是说干脆让你走么?前朝也不是没有过太子废妻的事情,但大闵开朝以来,倒是没有先例。你便当这个先例吧!” 太子一惊,道:“母后……” 他看了一眼左姝娴,颇有些暗示她的意思在——皇后眼下显然在气头上,但左姝娴只消好好认个错,这事情还是很有挽回余地的。 然而左姝娴却像是疯了一般道:“您何必拿这个吓唬我?!我早已心灰意冷,便是当真被休了也无所谓!” 太子道:“阿娴!” 皇后冷声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太子,你快回别苑,不要让人发现你来了这儿,废妻之事就由本宫禀报皇上。” 太子道:“母后……” “此女非但不能助你,如此脾性只能害你!”太后道。 太子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左姝娴,最终只安抚似的拍了拍钱良娣的手背,而后便甩袖离了寝宫。 他便是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左姝娴冷笑了三声,跌坐在地,皇后看着她,摇了摇头,让手下将左姝娴扶着出了紫烟殿,并名言她绝不能再踏入紫烟殿一步。 吩咐完之后,皇后便离开了,看样子是直接要去找皇上。 左姝娴坐在长信殿内,雀儿在一旁哭的极为伤心,左姝娴只道:“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也罢,以后本宫走了,你在宫里少不得要被人欺负,我给你留些小钱,你伺候本宫三年,也算尽心尽力……到时候自己寻个其他的位置,也就是了。” 雀儿只啼哭道:“娘娘您又是何必啊……” “是啊……何必呢……”左姝娴闭上眼睛,只觉得这三年都如梦一样,转瞬,即逝。 *** 太子废妻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每个人耳中,事实上,皇上听到左姝娴逼钱良娣打胎之时亦十分震惊,皇后又哭着说了一堆左姝娴的不好,而因为左姝娴遇刺是自己没让左姝娴进御书房,故而皇上自己本身对左姝娴也有些愧疚,有些尴尬。 位高权重之人,是很怕心存怨怼的人在身侧的,尤其是晓得左姝娴此女如此心狠手辣,竟可以带着麝香上门逼人打胎,皇上没有太多犹豫便同意了太子废妻的事情。 好在左姝静是怀王妃,左文道与左浩宇亦有官职在身,故而左姝娴没有落得留在掖庭的局面,只被遣回了娘家。 此时左文道已外出回来,晓得此事自然万分震惊,温巧佳更是哭成了泪人——她不明白,自家女儿怎的如此倒霉,孩子没了,还被废妻,当真不可思议! 左姝娴此时却什么也不能说,只隐晦地告诉温巧佳,被废妻也有自己的意愿在,温巧佳自然是不信的,然而此时蒋钦的事情还未定案,左姝娴只能依照约定,什么也不说。 而左姝娴回了左家之后,怀王那边也终于有了动静。 怀王神色尴尬地告诉皇上,之前一直审问黎时辉无果,然而如今,却是审出了让人震惊的事情,此事事关重大,他不敢多听便先来禀告皇上,只希望皇上能亲自召一次黎时辉,亲耳听黎时辉的供词。 皇上看着怀王的表情,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 53 黎时辉跪在地上,手脚皆拷着重重的枷锁,而坐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神态苍老的皇帝。 这里不是御书房,而是宫内一间小斋,为防止其他人晓得皇上秘密召见黎时辉,皇上特意在此见他,为的自然也就是皇后的事情。 怀王并没有进去,也不知道黎时辉说了什么,只是,怀王一直在外边候着。等黎时辉说完之后,皇上迅速召见了罗义,而后罗义,皇上,黎时辉在那里面待了一下午,最后皇上出来的时候,一脸疲倦,他挥了挥手,下了一道旨——皇后赐三尺白绫,废黜太子,终生圈禁于掖庭。罗义与黎时辉发配天牢,秋后问斩。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情节写好久感觉大家都兴致缺缺,终于搞定了……松口气 然后接下来会回归太后和怀王=.=,再然后估计就要完结了……!   ☆、第53章 “本宫……要见皇上。” 虽然殿内凤椅之上的皇后已经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了,然而实际上她浑身都在颤抖,声音更是变得十分古怪,有些扭曲,她死死地盯着王谦手中的那三尺白绫,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王谦只垂着头,恭恭敬敬地道:“皇上今日十分疲乏,已歇下了。” 整个乾宁宫内,此刻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跪在了地上,没有人敢说一个字,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王谦看起来依然那么恭敬小心,可他刚刚也是这般,施施然进了乾宁宫,然后念了圣旨,告诉皇后,皇上赐了她三尺白绫,让她去乾宁宫别苑吊死。 不能在正殿死的,也不能在寝房死,那都十分不吉利,要去别苑。 皇后听王谦这么说,又是一顿,而后她忽然伸手指向王谦,尖锐地道:“大胆奴才,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要赐死本宫?!你连皇上都不让本宫见,足见你的心虚!来人呐,给本宫拿下这个狗奴才!” 她喊的极为大声,手下的宫女和太监蠢蠢欲动,却又没有那个胆子,而王谦只轻笑了一声,一点儿也不见惊慌:“奴才胆子再大,也不敢假传圣旨呀。圣旨就在这儿,皇后您自己过目一次吧。” 皇后身边的太监只好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王谦身边,又跪着接了圣旨,而后递给皇后,皇后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她瞪大了眼睛,身上抖的更厉害了,她终于没有一丝儿力气来使威风了,她一点点站起来,走向王谦,嘴里喃喃道:“王公公……皇上,到底为什么忽然要赐死本宫……是不是奸人污蔑本宫……你告诉本宫,你告诉本宫!” 王谦脸上依然十分平静:“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至于为什么,奴才不敢妄自揣测。” 皇后摇着头,道:“不,皇上一定是被人蒙骗了!本宫与皇上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皇上怎么可能会赐死本宫?!王公公,算……算本宫求你了,让本宫去见一次皇上吧!!!” 王谦摇了摇头:“抱歉,皇后娘娘,皇上已经歇息了。” “本宫不信他能睡得着!”皇后忽然发怒,“他轻飘飘地一句话让本宫去死,他自己能睡得着?!皇上又不是没有心的人!皇上不是那样的人!王公公,本宫求你,让本宫去见一次皇上!本宫只要一点点时间,只要说几句话就行了!皇上一定会放过本宫的!到时候你要什么,本宫都可以赏给你……!” 王谦嘴角忍不住带起了一抹啼笑皆非的神色:“皇后娘娘,奴才在宫内办事这么多年,只不过为皇上办事而已。至于奴才自己,无所思,无所想。” 皇后咬着牙,道:“你不要不知好歹!” 王谦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您再这样,小的不好交差啊。马上就要戌正了呢……您最好,自己去别苑,若一会儿被架着去了,对娘娘您来说可不体面……” “大胆奴才!”皇后气的额头青筋直跳,“你这是威胁本宫?!” 王谦道:“只是奉命行事。” 他看了一眼天色,眼神狠厉地扫了一眼乾宁宫的下人,而后身边带着的四个太监便立刻上前,架起了皇后! 皇后尖叫道:“来人呐!来人!把这群狗奴才都本宫赶走!” 没人敢动。 王谦道:“闲杂人等都退下,去殿外等着吧。” 大殿内几名宫女和太监都立刻转身出了大殿。 他们之前还愿意听皇后的话,对王谦颇有提防,完全是也同样认为皇上好端端地不会赐死皇后,然而见皇后如今这样子,那圣旨既是真的,命令也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会再为了皇后做任何事情呢。 皇后瞪着眼睛,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心腹”们全数跑了。 王谦冷声道:“皇上有令,若皇后实在不肯去别苑,便就地解决了吧!” 说罢,直接将那白绫挂在横梁之上,而后拖了一个凳子来,站在凳子上打了一个死结,最后扬了扬下巴,那四个太监便拖着一直在奋力挣扎的皇后给几乎是抬着弄上了椅子,皇后一直哭喊道:“不,王公公,求那您了,让我见皇上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已经不再说“本宫”二字了。 王谦遗憾地道:“皇后娘娘,该上路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四个太监便扯着白绫吊在了皇后的脖子上,而后撤了凳子,拉着皇后的手不让她再挣扎,皇后瞪大了眼睛,双脚乱踢,王谦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出了大殿。 半响后,他高声道:“皇后娘娘薨了!” 顿了顿,又道:“去东宫北苑!” *** 东宫别苑内。 太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一百名禁卫军,和一个面无表情的王谦。 王谦先公布了皇后的死讯——太子和黎时辉勾结导致三州沦陷之事暴露,皇上痛心疾首,而皇后羞愧难当,自尽于乾宁宫正殿内。 而后念了圣旨——皇上对太子极其失望,认为他完全没有资格当一国之君,故而即刻起,废太子,为戴罪之身,永生囚于掖庭之内。东宫内所有女眷,一律共入掖庭或分配去浣衣局。 太子呆了半响,而后摇着头,道:“父皇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 王谦低头不语。 太子问完大概也没想要得到答案,他嘲讽地笑了三声,而后忽然指着王谦身后的一百禁卫军,道:“父皇竟然还派禁卫军来,他已不信孤至于此了吗?!他好糊涂啊!!!” 王谦此时终于给了点反应,道:“大皇子,不得出言侮辱皇上。” “大皇子……”太子呢喃着重复了这个称呼,“改口改的还真快……是不是怀王?啊?!是不是怀王?!是不是他在父皇面前污蔑孤?!还害死了母后……母后……” 说起皇后的死,太子潸然泪下,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然而此刻,皇上不再,也不会再心软,他哭着喊着念叨了许久,王谦依然毫无反应,最后让禁卫们拖着他送去了掖庭,下人们也忙着开始驱赶东宫内女眷,所有人都对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十分震惊,最为震惊的当然还是钱良娣,她不可置信地对站在门口监督的王谦道:“王公公,怎么会这样?!我,我还怀着太子的孩子呢……我怎么能去掖庭?!” 王谦叹了口气:“眼下只有戴罪的大皇子,没有太子。” 钱良娣撑着眼睛看了王谦许久,忽然道:“左姝娴呢?!” 王谦一愣,道:“什么?” “前太子妃左姝娴呢?!她人呢?!”她大声道。 王谦摇摇头:“已是前太子妃,早已不是东宫之人,自然不在其列。” 钱良娣咬着牙道:“是左姝娴……一定是左姝娴!!!她故意的……她故意这么做,她先脱身了!!!王公公,这不公平,这不公平!您一定要把她也抓回掖庭!!!” 实际上,钱良娣问出左姝娴的那一刻起,王谦也意识到了情况有点不对,但他怎么也不会多说,而是道:“您说笑了,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奴才怎能抓任何人呢?钱良娣还是快些收拾点东西,去掖庭吧。” “不——!!!”钱良娣不甘心地道,“左姝娴……左姝娴……” 左姝娴忽然打了个寒颤,于瞌睡之中清醒了过来,她本坐在矮塌上想事,却不知道怎么有些乏了。 正发着呆,外边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左姑娘,您睡下了吗?王妃殿下找您呢。” 左姑娘这个称呼,对左姝娴来说真是恍如隔世了,她离开宫内之后,回家之后温巧佳便会一直拉着她哭,左姝娴实在有些受不住,便来怀王府借住着,顺便也可以第一时间晓得宫内情况。 她道:“没呢。让王妃进来吧。” 门被轻轻打开,左姝静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阿姐,好消息。” 门又被关上,左姝静走到左姝娴身边,道:“皇上下旨了,废太子,同东宫女眷一起去掖庭。皇后则被赐死。” 左姝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神情有些恍惚:“是……是吗……” 左姝静看了她一眼,疑惑道:“阿姐,你怎么似乎不开心。” 左姝娴摇了摇头:“我怎么开心的起来?毕竟是曾经相处过的……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婆婆,曾经也待我好过。后来,我的确是恨的,但听到这样的消息,有的,也只是感慨罢了……哎。” 左姝静却是没什么感慨,皇后杀了她,太子三番四次害过怀王,不是他们死,就是怀王和她死,眼下左姝娴站到了她们这一边,对左姝静来说则是最好的事情。这意味着左家不必因为两个女儿而分裂。 左姝娴说完之后想了想又道:“不过,没想到皇后居然和黎太傅有私情,真是……” 她看了一眼左姝静道:“皇上不会选平王当太子,将来,怀王必然是太子,你就是太子妃了。再将来,你便会是皇后,会是太后……你以前能想到自己将来会变成太后吗?阿静,人生真是太奇妙了。” 左姝静心想,不不不,作为太后,我以前没想过自己会变成阿静…… 她道:“这些以后再说吧……总之我是来告诉你一句的。现在这事儿解决了,父亲母亲那边,你也好交代了。免得阿娘一直哭。” 左姝娴笑了笑:“嗯……你说,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太子吗?” 左姝静愣愣地道:“阿姐还想见太子?” “不想了。”左姝娴摇摇头,“巴不得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呢……” 她闭上眼睛,轻声道:“阿静,我有些困了,想休息了。” 左姝静点点头,道:“阿姐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你……你即便要觉得难过,也不要太难过。” “我不难过,这一切,在我做出选择的时候就早能料到。只是……有些不真实罢了。”她笑了笑。 左姝静伸手拍了拍左姝娴的手背,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出了门,便看见陪同而来的怀王站在门外等着她。 左姝静满心感慨,走上去,怀王伸手拉住她的手,道:“怎么样?” 左姝静道:“阿姐看起来还好。” 怀王点点头,没有多问,这段时间为了这件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实在不多,即便在一起也基本是说皇后太子的事情,都没什么时间好好相处,眼下终于一切尘埃落定了,怀王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回来见左姝静。 结果左姝静听了之后第一反应是来告诉左姝娴,怀王也只能陪着她来了。 左姝静轻轻回握住他的手,道:“回房吧。” 怀王侧头看了她一眼,含笑点点头:“嗯。”   ☆、第54章 回了两人的房间,左姝静道:“你知道吗,刚刚左姝娴问我,我有没有想到过自己将来会当太后……” 怀王一愣,哑然笑道:“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真正的身份。” 左姝静点点头,而后她看着怀王,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但之前觉得似乎不应该问,现在既然太子已经不再是太子,应该可以问了。” 怀王看了她一眼:“嗯?什么?” 左姝静想了想,道:“当初我还是太后的时候,见你常被太子和平王猜忌,十分为你不平,只觉得你十分可怜,被天下人误解。但……你其实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问题左姝静问完之后就觉得有点不妥,虽然她和怀王眼下算是相亲相爱,彼此之间也没什么秘密,但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过于…… 于是她赶紧道:“呃,我就是随便问一问,你不用回答。” 怀王听了她的问题,却不见一丝不悦,反而笑了:“如果我说我的确没有想过,阿静信吗?” 左姝静点头:“信啊,当然信。其实我本来就信你没那个心思的,只是后来发现你的性格,和我想的稍微有点不同……” 怀王坐在左姝静身边,露出一点回味的表情:“其实,在父皇登基以前,我和太子……大皇子相处的还算融洽。但是父皇登基之后,我打完塔达回来之后,很多事情就变了。之前我们年纪都不算大,也没有太多想法,而我哪怕是打完仗回来之后,自己也并没有想太多。我只是觉得,化解了一场可能会很可怕的战争,为此而有些兴奋。再后来,我能感受到大皇子和平王对我的排斥,渐渐地,连父皇也有些不一样,其实我都能察觉,但当时我依然想着清者自清,父皇和大皇子总能晓得我并没有不该有的心思。” 左姝静忽然道:“这个想法,是不是在我嫁给你的时候开始改变的?因为独孤恨……” 怀王略微讶异地看了一眼左姝静,而后颔首:“是的。阿静很聪明。” “这有什么聪明的。”左姝静虽是这么说,脸上却也还是不由得扬起一丝笑意,“毕竟太子那时候可是真打算要你的命啊。” 怀王点了点头:“嗯。老实讲,我也晓得兄弟阋墙在皇家之内是常事,但依然没料到大皇子会那样。还用的是那么曲折下作的手法……不过时到今日,我倒是要谢谢他了。” 左姝静笑了笑,说:“唔……其实你这样很好。” 怀王茫然地道:“什么?” “就是……”左姝静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在你身上有赤子之心。你的性格虽然不是完全的老实,但却有太子和平王还有很多都没有的赤子之心。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怀王听了之后居然点点头:“嗯,好像是。” 左姝静:“……” 其实他完全可以谦虚一下的…… 然而接下来怀王又道:“阿静也有。” 左姝静皱眉:“我哪有什么赤子之心啊……老人之心倒是可能有。以前我在宫里,真的与世无争,有时候甚至不知道那一天是几月几日,我也懒得问,颇有种‘山中无岁月’的感觉。过的可恣意了,心态也像老人家,得过且过,我本以为自己会那样过一辈子呢。真是世事难料。” 怀王挑眉看她:“听你这么说,倒是很怀念后宫生活?” 左姝静认真想了想,说:“是挺还怀念的……” 怀王诱哄说:“可那样,咱们就永远不会在一起了,你会很舍不得的。” 左姝静丝毫不认同他的说法:“不会啊,我如果一直在后宫,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我怎么会舍不得呢?” 怀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左姝静:“是吗?阿静你好冷静,说的好有道理。” 看他的表情和语气,左姝静意识到怀王一定又开始在内心哼唧哼唧了,于是赶紧道:“我的意思是……那个不知情的我不会舍不得,现在我知情了,还是会舍不得王爷你的。” 怀王看起来勉强被这句话说服了,但他很快想了想,道:“说起来,阿静你到现在都还喊我王爷。” “怎么了?不然喊你什么,皇孙吗?”左姝静认真地反问。 怀王啼笑皆非:“当然不是。只是私下我喊你阿静,你也大可以喊我的字。喊兴世也可以。” 左姝静想也没想就道:“不用了,太麻烦了,人前人后还要换称呼,万一说顺嘴了在人前喊出来可不好。” “一个称呼而已,不会说错的。”怀王继续劝她,“而且在人前说错了也没关系啊。” “现在倒是问题不大,万一将来你真的当了皇上,我喊你名字,那就是欺君犯上,要砍头的……”左姝静摇头,“不过这一点上我倒是挺佩服你的。你人前自称本王,到了我这儿就成了‘我’,人前喊我王妃,人后喊我阿静……居然一次没错。” 怀王还想继续说什么,左姝静又赶紧道:“好了好了,不讨论这个了,你也说了,一个称呼而已。” 怀王说:“不行,叫王爷实在太生疏了。既然你不想叫名字,那也有个折中的办法。” 左姝静实际上不想喊怀王的字或者兴世,只是觉得稍微有点肉麻,她王爷喊的好好的,也没见哪里不对,所以觉得不必改称呼。但怀王似乎又很在意这个,让她颇为伤脑筋……眼下见怀王提出了折中的法子,左姝静立刻来了兴趣。 怀王认真地说:“可以喊我相公。” 左姝静:“……” “或者,夫君,官人。”怀王含笑道。 左姝静:“……” 早知道还不如喊名字…… 她磕磕巴巴地说:“这样更不好……” “哪里不好了?”怀王一本正经,“我是你的什么人?” “相公……”左姝静老实地说。 怀王扬起嘴角:“嗯,娘子。” 左姝静:“……” 左姝静一脸无语凝噎,怀王却是十分得意,上前拉住左姝静的手,笑着道:“好了,以后便这样叫我,就这样决定了。” 左姝静心想,以后喊他“那个谁”好了…… 怀王脸上依然带着笑,将左姝静圈进了怀里,微微弯着身子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嘴角,而后又喊了一句“娘子”,他大约是觉得这种喊法十分新奇,故而一边喊娘子一边慢慢亲着左姝静,左姝静被他亲的满脸通红,却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怀王稍微有些挫败,在她耳边轻声道:“阿静为什么不喊我?” 左姝静:“……” 他叹了口气:“算了,阿静心里我毕竟是个孙子,要喊我相公可能的确有些为难你……也罢,以后再慢慢适应吧。” 这可怜兮兮的语气左姝静可受不了了,加上怀王这样抱着她,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样,又一直一边亲她一边喊她,什么娘子啊,阿静啊,夫人啊,乱喊一通,左姝静慢慢地也就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介意这件事,诚如怀王所言,他本来就是她的夫君嘛…… 于是当夜,怀王得偿所愿地听到了左姝静的好几声“夫君”,而这直接导致了第二天左姝静又一觉睡到了快中午。 左姝娴本清早便要跟左姝静告辞准备回左府,结果晓得左姝静在睡觉,而怀王走之前则表示过任何人不许吵醒怀王妃,于是左姝娴只好等到了中午,跟醒来不久的左姝静用了午膳。 “阿姐这就回家了?”左姝静听左姝娴说要回去,略微有些惊讶,但想了想,又了然道,“马上皇后和太子的事情,爹和娘就要知道了,总得给他们一些交代。” 左姝娴点点头:“嗯,我便是这么想的。不过你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有分寸,不会说太多的。” 左姝静也点了点头:“我晓得。不过,阿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左姝娴说:“在家里好好伺候爹和娘。” 左姝静张了张嘴,而后一顿,最终只是道:“嗯,那也挺好的。” 左姝娴微微一笑:“你是想问我,还打不打算再嫁人了,是不是?” “……嗯。”左姝静有些尴尬,“之前你是太子妃,被废也不能再嫁人,但太子已不是太子,所以你已经可以嫁人了……” 左姝娴摇摇头:“再说吧,我也不晓得。现在我对男人可真是有些怕了,其实如果可以,我倒想一直待在家中,就是怕爹和娘会嫌弃我……再说了,有哪个好男人,会愿意娶一个被天家废了的太子妃呢?就算有,只怕也是冲着我这个前途无量的妹妹来的。” 左姝静叹了口气:“爹和娘怎么会嫌弃你啊,他们巴不得咱们都一直绕在他们身边才好呢。不过阿姐倒也不必太介意过去的事情了,这天下男子千千万万,总会有个好男人,有真心之人的。” 左姝娴摇摇头:“要我看,这世上唯一的好男人就是我妹夫了。不过……阿静,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将来怀王的前途无量,我们都晓得,他眼下是王爷,自然可以不纳妾,但将来……可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何况怀王当初也有意中人,不是爱的要死要活的么,眼下却也能接纳你,待你不错,可见这世上几乎所有男子,到底都是相似的。阿姐只愿你不要太介意这些事情,将来即便发生了,也别对着怀王耍脾气,那是极不好的。就当做自己看不见也就是了。” 左姝静愣了愣,道:“哦……我晓得了。” 送走了左姝娴,回想她那番话,左姝静忽然觉得千万种心绪涌上心头,因为左姝娴说的没错,若将来怀王当了皇帝,自己难道还能指望他是自己一个人的?!便是怀王自己不愿扩充后宫,那些文武百官也会一直求着他啊…… 左姝静扶着额头,无语凝噎。   ☆、第55章 送走左姝娴之后,左姝静一直想着她说的那些话,心里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以前她嫁给高宗的时候,高宗早就有不少妃子了,她也没什么感觉,反正她都没见过高宗。再后来她也渐渐习惯了跟女人们打交道直到高宗死去。而成为左姝静嫁给怀王的初期,她甚至还主动跟怀王提过纳妾的事情,还暗示过碧云…… 以前的自己因为毫不在乎所以能够那么豁达,而现在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 她一点儿,一点儿也不希望有其他人介入他们的生活之中,哪怕她晓得怀王对她的感情。 而当初,怀王还不知道她就是裴冬净的时候便说过绝不会纳妾,可见怀王自己本身对这种事情也的确不热衷,但如同左姝娴所说,将来若怀王当了皇帝,少不得要三宫六院,还有臣子逼迫,为了所谓的开枝散叶,三个以上的妃子总是要有的…… 左姝静头疼的不得了,碧云却慢慢走过来,道:“王妃殿下。” 左姝静无精打采地道:“嗯?怎么了?” “奴婢想问问,您今天下午要外出么?”碧云眨了眨眼睛。 左姝静道:“应该不出去吧……怎么了?” “奴婢想告个假,下午出去一趟。”碧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在府里这么久了,左姝静也晓得碧云父亲是当年跟着怀王的军中医师,后来碧云父亲战死,她便来了怀王府,也晓得碧云的地位并不完全与一般下人相符。但碧云除了开始对怀王的那些心思之外,倒是一直很勤勤恳恳,告假什么的并未太常,告假到她跟前来更是头一回,左姝静道:“可以啊。不过,怎么忽然要告假?出了什么事么?” “没什么大事儿。”碧云低下头,“只是石悍要介绍人……给我认识。” 之前石悍给碧云说过自己同乡的事情,碧云便晓得他定是想要介绍自己的同乡给她认识,只是王爷回来之后,事情繁多,石悍也一直跟着王爷东奔西走,眼下终于闲下了不少,怀王今日也是带着章盾去的大理寺,所以石悍便巴巴地来找碧云,说要让她看看那“寻常男子”是不是真的好。 碧云自然是答应了。 左姝静听碧云这么说,微微有些讶异,而后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嗯,那很好。是什么人?” 碧云有些害羞:“我也没见过呢。听石悍说,是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啊。”左姝静不由得有些恍然,“普通人,其实挺好的。” 碧云一愣,而后点点头:“嗯。其实,奴婢本就没想过要嫁入皇家或者官家,当初确实有些其他的心思,但奴婢很清楚自己只是普通人,也只适合嫁给一个普通人。” 左姝静发现碧云有些误会了,赶紧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说普通人家不错。两个人好好地生活,平静,但是很幸福,不的确很好么?” 碧云不明白左姝静为什么这么说,但也只能道:“王妃和王爷这样,不也挺好的么?也是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左姝静看着她,道:“碧云难道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碧云茫然。 “太子……被废了。”左姝静道。 碧云一愣。 而她素来是聪明的,这一句话,也足以让她明白左姝静是什么意思了,她傻了好一会儿,才道:“未来的事情是未来的事情,殿下且顾当下便是。何况王爷对王妃殿下您现在是极好的,您不必太担心的。王爷的宠爱,总不至于会没有的。” 碧云是在尽力安慰左姝静了,可左姝静听来却还是哭笑不得——是啊,以后若自己年老色衰,有了其他漂亮美丽的妃子,怀王即便把宠爱分给她们,自己也不至于会一点儿宠爱也得不到。 但,她要的不止是这个而已啊。 说来也是好笑,当初她只是个普通民间女子,莫名成了太后,而眼下,她似乎又走上了和从前十分相似的道路。 难道这还真是上天注定? 虞不苏说她有后相,还真是说准了。 左姝静对碧云道:“嗯,我晓得。你不是要去见人么,去吧。” 碧云行了个礼退下了,走出蕴瑞堂,石悍正在外边等着,见她出来了,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碧云。” 碧云道:“咱们要去哪儿?” 石悍一笑:“跟着我来了就知道了。” 两人出了怀王府,石悍一路带着碧云往前走,最后到了一家米店才停下。 石悍回头对着碧云一笑:“就是这儿了。” 碧云先是疑惑他带自己来米店做什么,而后反应过来,只怕那人是这米店的老板,她愣了愣,道:“他是这儿的老板?” “什么他?”石悍一头雾水,“这家米店,是王爷允许的情况下我自己开的。” 碧云十分不解:“那你带我来这儿看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要证明给你看咯。”石悍一本正经,“你看,我自己开了一家米店,现在生意还不错,我虽然对账本什么的不是很懂,但也有可靠的账房先生在。将来若是王爷进了宫,是舍不得让我和章盾净身当太监去伺候他的,我和章盾都得留在外边。我留在外边,即便是没了王府的工作,也是不至于饿死的。还能供你生活的很不错呢。” 碧云吃惊地看着石悍,半响,道:“我,我为什么要你供我生活?你那个同乡呢?” 石悍傻了:“什么同乡?” “你不是要介绍你的同乡给我认识么?”碧云道。 石悍茫然:“我,我什么时候要介绍同乡给你认识了……” “可是你那时候给我说了一堆你同乡的故事,还说他很可靠……”碧云皱着眉头,“今日也是,说什么要让我看看你那个同乡,虽是寻常男子,却是十分值得依靠。” “我说的‘寻常男子’,是指我自己啊!”石悍抓了抓头发,“我,我根本没什么同乡!只是用同乡的故事来试探你,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碧云瞪大了眼睛:“你干嘛没事编故事来骗我?!” “不是骗你,是,是看看你的态度……”石悍有些尴尬,“你平日总是趾高气昂的,之前还喜欢王爷,我,我怕你看不上我,所以说了那个故事给你听。你听了故事之后,说同乡可怜,又说寻常男子也不错,我才晓得你不介意的。” “可我也没听出来是你自己对我,对我……”碧云觉得这件事十分荒谬,话都说不好了。 石悍略微有些沮丧:“我不大好意思直说,想着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懂我的暗示。” “谁能懂啊。”碧云没好气地说,“我一直以为你要介绍你自己那位同乡给我。” 石悍垂着头道:“我还一直以为你很愿意接纳我,只等我证明给你看我的能力呢。” 碧云:“……” 石悍想了想,又抬起头:“说回来,我那个虚拟的同乡都可以,我应该也可以吧?碧云……” 碧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抿嘴半天,才道:“我入王府的时候你就在了,我跟你太熟了!” “那不是很好么,彼此知根知底的。”石悍认真地说,“我就是觉得熟悉才好呢。将来要娶妻,若是找媒人,万一给我说媒说了个很不好的姑娘怎么办。像咱们这么熟悉,就不会有太多问题,多好,多方便。” 碧云呆滞了片刻,道:“所以,你是觉得咱们很熟,所以觉得很方便,很适合成亲?” 石悍挠了挠头:“也不能这么说……不过,大概意思差不多吧!” 碧云简直无语了。 半响,她道:“不好意思,我可不喜欢方便!我先回府了,您留在这儿看看您自个儿的店吧,石老板!” 说罢碧云转身就走了,石悍愣了愣,张嘴想喊她,但光是看她背影都能隐隐感觉出她的怒气,石悍便又只好闭上嘴,他十分不解地挠了挠头——碧云说自己不喜欢方便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喜欢两个人不大熟悉,慢慢认识才好?!难怪会对自己的那个不存在的同乡有兴趣,却这么不喜欢自己…… 石悍叹了口气,怕碧云一人回府出事,还是慢慢地跟在了她身后。 *** 左姝静纠结了一个下午,最后决定不对怀王提自己在纠结的事情。 虽然眼下太子已经被废了,但皇上现在也不过五十多岁,身体也还算健朗,怎么也轮不上怀王。何况现在怀王还不是太子呢……虽然大家心里都基本有数,但无论如何,这八字没一撇的时候自己就为那么久之后的事情去跟怀王讨论,似乎有些奇怪。 还有就是,左姝静一向觉得自己豁达,在怀王面前表现的也是很大方的样子,要是忽然提这件事,岂不是一副妒妇嘴脸……?当初她要当皇后时,和后来她要嫁给怀王时,来教她礼仪的嬷嬷都说过,有一件事,不是礼仪,却是比礼仪还重要的,就是绝不能善妒。 皇上是什么人,王爷是什么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了,若是太善妒,便是太不懂事,甚至会影响整个后宫,最后间接地影响了前堂。所以若要当皇后,最重要便是有一颗容人之心。 左姝静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一方面还是很值得皇后等人学习的,每次看到皇后和贵妃们闹腾不停她就觉得十分无奈。她自持端重,要她那般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可眼下…… 而另一方面来说,即便左姝静现在说了,也不过是两种结果。 一种是怀王听了十分不悦,告诉她,自己将来必然是要扩充后宫的,让她早日习惯。这种可能性倒是不大,怀王对她确然情深,绝不会那么说。于是另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便很大,那就是怀王听了之后,会立刻保证自己绝不纳妾,将来若当了皇帝,也绝对不纳妃。 可那有什么用? 人生在世那么多事情身不由己,怀王若许下了将来不纳妃的诺言,将来势必会十分麻烦,若是服软了纳妃了,也就成了个背弃诺言之人。 左姝静不愿让他那样,为了自己要跟大臣抗争,若没抗争过,还要对她满怀愧疚…… 这些情况,左姝静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总而言之,左姝静决定完全隐瞒自己心里的那些别扭。 而让她惊讶的是碧云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左姝静疑惑道:“你怎么就回来了?见过石悍的同乡了?” 碧云干巴巴地回答:“根本没这个人。” 左姝静好笑道:“什么?那石悍是骗你的?他胆子倒是很大,居然敢骗你。” 碧云憋着气道:“倒不是他骗我,是我自己理解错了罢了。” 左姝静叹了口气:“碧云你可是想成亲了?” 碧云愣了愣,道:“我年纪也不小了……” “我晓得,我没有要阻挠你的意思。”左姝静看着碧云,忽然想到了琉璃。 她以前还觉得琉璃很好,从来不提要出宫的事情,看起来像是要陪自己一辈子一般。那时候她总觉得很幸运有琉璃这么个好的侍女。可现在想来,琉璃虽然没提过,却决然是不想一辈子留在宫内伺候她的。不然也不至于因为一个罗义,便将自己给杀害了…… 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实在太傻太蠢,一点儿也没察觉到琉璃的心思。 现在她又怎么可能会想着留碧云一直在身边? 便是珠儿,也该赶快帮她找个好人家了…… 于是她道:“既然你有这个心思了,那我便帮你留意着,看有什么年纪适当的男子么。你身份不一般,怎么也不好委屈了你。” 碧云道:“那,那谢谢殿下了。” 左姝静摇摇头,又道:“不过,石悍那边的确没有要介绍人给你对吧?若他有想介绍的人,我又给你物色男子,到时候只怕石悍埋怨呢。” 碧云脸顿时就黑了:“没有。石悍什么人也没要介绍给我认识”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 左姝静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怀王回来了,身后跟着周俊佑和虞不苏,许是因为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所以周俊佑和虞不苏面上看起来都颇为高兴,只是虞不苏那是纯粹的高兴,一直叽里呱啦的,而周俊佑虽然开心,表情却有些怪异,仿佛一直躲着虞不苏似的。 四个人,且又十分熟悉,他们便没有摆宴——何况眼下虽然皇后死亡的消息还未公布,但他们是晓得的,摆宴作乐是绝对不适宜的。 虞不苏坐下后,率先倒了一杯酒,对着怀王道:“第一杯酒,当然要敬给咱们的怀王殿下!怀王殿下英勇神武,所向披靡,前途似锦,不可限量啊!微臣先干为敬!”说完便一口喝下了酒杯内的所有酒。 左姝静:“……” 这种人,怎么进的光禄寺的? 怀王扯了扯嘴角,喝了一杯酒,虞不苏又倒了酒,这次是对着左姝静:“第二杯当然是敬给王妃殿下!王妃殿下在王爷身后一直默默地支持着王爷,当真是贤妻良母,让微臣十分地敬佩啊!微臣先干为敬!”说完,又是一杯。 左姝静强笑了笑:“嗯……谢谢虞大人,虞大人也辛苦了。” 说完微微抿了口酒。 那边厢,虞不苏已经满上了第三杯,他看向周俊佑:“哎,周大人啊,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怪怪的?自那日醉仙楼你爽约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哪里搞错了,我总觉得你好像一直在躲着我啊?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话要直接说嘛!对不对?” 周俊佑僵住了。 他当然是一直在躲着虞不苏!可是虞不苏每次想找他说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更加地会逃之夭夭,但他万万没想到,虞不苏居然敢在怀王和王妃面前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个问题!而且还叨叨絮絮的,这是对王爷和王妃的大不敬啊!可虞不苏却肯定也是看准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法逃,所以故意而为之…… 周俊佑看着虞不苏看似真挚无辜的眼神,真是青筋直跳,好半响,他才道:“有吗……虞大人误会了吧。” “我有误会吗?”虞不苏奇怪道,“王爷,您来评理看看,这些日子我去大理寺帮忙画像,帮忙记录档案帮忙送信息的时候,周大人是不是都是躲着我的?!我凑过去说两句话他就跑!” 这件事怀王也注意到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属下之间有嫌隙,故而沉吟道:“确实。” ——怀王殿下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当初对周俊佑说过什么,才惹得周俊佑见了虞不苏便想逃了…… 有怀王撑腰,虞不苏顿时来劲了,他道:“你看看,王爷都这么说了!” 周俊佑:“……” 左姝静疑惑地看着周俊佑和虞不苏,心想这两人在干什么?想也不用想便可以猜到肯定是虞不苏哪里惹到了周俊佑而不自知吧…… 周俊佑咬了咬牙,忽然仰头喝了一杯酒,而后道:“虞大人,下官虽然并不歧视你,但,下官也的确有点介意……” 虞不苏:“……啊?” “虽然下官至今未娶妻,但也只是无心于男女之事,家中也无长辈催促。并不是……”周俊佑艰难地道。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虞不苏打断了,他放下酒杯,拍了拍周俊佑的肩:“我也是啊!我家中也无长辈催促,也无心于男女之事!这跟歧视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歧视我?本官堂堂正正,头顶青天脚踏黄土,行的正坐得直,哪里值得被鄙视啦?!” 周俊佑沉声道:“下官说了,下官并不是歧视你,只是有些介意……毕竟,下官周围,只有虞大人您一人是断袖!” 虞不苏目瞪口呆:“啊?!” 左姝静不明所以:“呃……” 怀王摸了摸下巴:“呵。” 周俊佑终于说出来这件事,只觉得神清气爽,他索性道:“知道虞大人您是断袖的时候,下官的确十分震惊。但下官的确未曾歧视您,只是因为下官不知道该如何与断袖男子相处……毕竟下官也有些年纪了却一直未婚,下官怕您误会,认为下官也是断袖……” 虞不苏呆滞了半响,道:“你说的……我都能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说我是断袖?!我哪里看起来像断袖了?!” 周俊佑道:“虞大人不必惊慌,此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左姝静感叹地摇头:“虞大人,原来您是断袖啊!难怪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师妹都没心动,还送去别人那儿……哎。” 虞不苏已经十分莫名其妙且慌乱了,左姝静还煽风点火,他真是无语凝噎,只能道:“我,我不是断袖,我真的不是断袖!周大人,你说,是哪个无耻之徒这样污蔑本官的?!” 周俊佑一愣,用一种“你胆子可真大”的眼神看了一眼虞不苏,而后看向一直扯着嘴角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的怀王,迟疑地道:“是……是王爷告诉下官的。” 虞不苏:“……啊?!” 怀王对着虞不苏笑了笑,道:“虞大人不是断袖吗?毕竟虞大人经常和本王的夫人一同去私下聊天,本王是晓得虞大人是断袖,所以才丝毫不介意的。” 虞不苏简直想吐血! 这是什么情况?! 感情他要么承认自己是个断袖,要么就是和王妃殿下有什么不对了?! 虞不苏嘴角抽搐,硬生生忍住了含在喉头的半口血,半响,道:“王爷误会了,微臣的确不是断袖……至于和王妃殿下,更是清清白白……只是幼年相识罢了……绝无其他……对吧,王妃殿下……” 左姝静内心已经笑翻了,面上却还是端庄地笑了笑:“嗯。” “这……”周俊佑有些迷茫了。 他又一次看向怀王大人,怀王则挑了挑眉:“哦,既然如此,那是本王误会了。不过当初本王也是随口一说,想不到周大人记了这么久……眼下既然说开了,便没事了。” 虞不苏真想嚎啕大哭!什么没事啊!他莫名其妙被人误会了这么久! 周俊佑有些尴尬,道:“呃,既是如此,那我下官误会虞大人了,抱歉。” 虞不苏大口喝了一杯酒,摆摆手:“算了没事没事,来来,再喝两杯,没误会了就行。” 周俊佑点点头,两人一口饮下了酒,左姝静低头笑着夹菜,怀王悄悄靠近一些,小声道:“笑的这么开心?” 左姝静笑道:“你太坏了,居然跟周俊佑说虞不苏是断袖……” 怀王也憋着笑意:“当时周俊佑怀疑你和虞不苏,我只好随口一说搪塞了,谁知道他那么当真……说开也就好了。” 当夜,大约是因为太郁闷,虞不苏连灌了周俊佑不少酒,自己也喝了不少,最后两人都醉醺醺的,怀王便索性让两人在怀王府内住下了,左姝静颇有些无奈:“我本还打算问一问秦艳艳的事情呢。罗义被关了,她应该没事儿吧。” 怀王道:“定然没事。毕竟是虞不苏的师妹,若有什么事情,虞不苏肯定不会这么悠闲。” 跟着左姝静和怀王都梳洗了之后,两人在矮塌上坐着,左姝静提了一下碧云想嫁人想出府的事情,怀王道:“那很好。她的确是该嫁人的年纪。” 左姝静道:“但也不知道给碧云物色什么样的男子才好。” 怀王想了想,道:“明日便可以好好看一看了。” 左姝静疑惑不已:“为什么?” “今日宫内都在处理后续事情,明日清早早朝的时候,父皇应该会告诉百官皇后身死的事情,还有废太子的事情……当然,今天很多人已经陆续知道了一点儿。明日这事儿一公布,定然会有很多人上王府摆放,可以好好看一看。”怀王笑着道。 左姝静想到便有些头疼:“都是那种来送礼,来讨好的?” “嗯。” “哎……”左姝静无奈地摇头,“以前在清净殿我便最怕应付这样的人,满脸堆笑,一堆奉承话,听着便烦。” “放心,你只要在后头见女眷便是,其他的男子,让碧云自己躲在屏风后看,哪个她中意了,便让她说一声也就是了。”怀王道。 左姝静叹了口气:“见女眷不也是一样的么……以前那些妃子不也是女子么……” 怀王认真地说:“明日你也可以称病。” 左姝静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必了,这本就是我要做的。反正以后……” 左姝静本想说“反正以后少不得要处理其他妃子”,但想了想还是没说,怀王道:“以后什么?” 左姝静摇摇头:“唔,没什么……” 怀王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若碧云都没有看上的,我也可以让章盾和石悍看看,他们两人,我都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行在外做生意,将来不必跟着我们入宫当公公。因着做生意,想来他们也总会认识一些适当的人。” 左姝静噗嗤笑了出来:“你想的还挺周到的。” 怀王见她笑,也忍不住跟着扬起嘴角:“嗯……对了,后天我打算再去大理寺一趟,蒋钦今日晓得太子被废了十分开心,但说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妹妹还有黎雯。你要不要一同去?那个蒋蕊,我实在觉得很吵。” 左姝静点头:“嗯,好。” 怀王忽然伸手抱着她,道:“我的阿静真是好阿静,里里外外都能帮着我,真如虞不苏所言啊。” 左姝静道:“那可是,毕竟我是当过太后的人……” “嗯。”怀王轻笑一声。 看他这么夸自己,左姝静更加觉得,自己不能说什么纳妾的事情了……怀王一定觉得她又端庄又大方吧,就让他一直这么觉得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朋友的新文 ponyo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2-17 13:34:19 谢谢~   ☆、第56章 56 翌日,怀王中午下了朝回来之后,左姝静已经换好见外客的衣服在等着他了。 正如怀王预料的一般,下朝之后,来怀王府拜见的官员络绎不绝,一个接一个的,而但凡是上了一些年纪的,则都少不了要带着妻子甚至女儿来。 年纪很小的女儿,自然是不会带来,会带着女儿来的,通常是很有些年纪了,女儿和左姝静差不多大小的。 而意图,不言而喻。 左姝静起先还没想那么多,因着通常女眷不能与怀王直接聊天,只能去后头跟左姝静说话,左姝静只要矜持大方地笑着看着她们,偶尔客套两句便可以。她大部分精力花在去把某某夫人和她们的脸对上号,直到姚尚书的妻子和女儿来了以后,她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姚先是工部尚书,平日和怀王几乎没什么特别的往来,但这一次却送了许多礼来,不过那些礼,左姝静晓得怀王明日就会一一送回送礼的人府上,不然皇上晓得了,只会觉得怀王骄纵自大。 太子被废,皇后自缢,这完全不是好事,虽然怀王府上人来人往,但大家都有种别样默契——虽是送礼,是来做客,但却一点儿也不热闹,仿佛是隐而不宣的公开的秘密。 姚先如今四十多岁,年纪较大才有了个女儿,这些事情,是之前章盾就记好了给碧云,让碧云提前告诉左姝静的,而姚先的夫人长的颇为不错,故而他们的女儿姚歆长的也是十分玲珑可爱。左姝静这个身份只比姚歆大一岁多,实际上她却是比姚歆大了快六岁,而人见到漂亮的小姑娘,总是会有点好感的。 姚歆看起来性格文静,在姚夫人对左姝静行礼之后,也乖巧地对着左姝静行了个礼,道:“姚歆参见王妃殿下。” 左姝静笑了笑,让两人坐下,又让下人奉了茶水上来,姚夫人夸赞道:“以前只晓得王妃殿下年轻,却不想生的这么好看,与王爷当真是一双璧人呐。” 这种完全没什么水平明显就是客套的话左姝静已经听了很多遍了,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不料姚夫人又道:“只是王妃殿下这么年轻,却要管着偌大王府,想来是十分辛苦的。” 左姝静愣了愣,笑着摇头:“也还好。” 姚夫人道:“是吗?哎。我家老爷尚书府比王爷的府邸小了不少,我帮着打理也觉得十分疲惫,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渐渐习惯了,但也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呢。” 左姝静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略微有些茫然,道:“啊……是么。姚夫人辛苦了。” “辛苦也说不上,因为后头啊,老爷纳了两位姨娘,有她们帮着,我倒是觉得轻松多了。”姚夫人笑眯眯地道。 左姝静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懂了姚夫人是什么意思,她瞥了一眼姚歆,见姚歆低着头,脸涨的通红,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姚歆显然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意思,故而才会害羞成这样。 左姝静没有说话,看着姚夫人,姚夫人见左姝静没有说什么,便接着道:“比如今天,我是正妻,自然要与老爷一同外出,那么府内的事情,就可以让两位姨娘帮着打理。平日里,若我自己累了,约了其他夫人打牌九,姨娘也可以暂时代替我,比起我一个人的时候,真是好上太多了。” 姚夫人说完了,便略带期待地看了一眼左姝静,左姝静笑了笑,道:“姚夫人的意思是……?” “阿歆这孩子,自幼是我亲手带大的,平心而论,阿歆她的确是个好孩子。大方体贴,也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格,谁跟阿歆相处过,都会夸她懂事。”姚夫人笑着拉了一把姚歆的手,想让她抬头,姚歆只好红着脸抬起头,十分地不好意思。 姚夫人又道:“我家阿歆啊,长的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却也是清秀可人的。这样是最好的,女子长的过于漂亮,并不是什么好事。若王妃殿下不介意,我以为,阿歆是极适合……” 左姝静抿了口茶,瞥了一眼姚夫人,道:“我冒犯问一句,姚夫人,你刚刚所说那两位姨娘,是不是都已为姚尚书生了孩子?且,应该是男孩儿。” 姚夫人万万没想到左姝静会忽然这么问,完全呆住了,左姝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半响,姚夫人才道:“……是。王妃殿下怎么晓得……” “我不晓得,我是猜的。”左姝静笑了笑,“若不是姚尚书的两位姨娘有了儿子,而姚夫人你只有女儿,我想,你是怎么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去给人当妾室的。” 姚夫人一时间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姚歆则又重新低下了头,满脸羞愧,看起来几乎要哭了一般,左姝静倒是看出这个姚歆脸皮如此薄,想来也是不怎么情愿被自家母亲这般介绍给别人,推荐给别人正妻好让她来王府当侧妃的。 左姝静觉得姚歆有点可怜,叹了口气:“诚如姚夫人你所说,姚姑娘看起来性格不错,长的也很不错,这样的性格,是很适合给人当大夫人的。” 姚夫人抿了抿嘴,勉强压下了尴尬,道:“可是,王府总归是不同的,嫁入王府,便是侧妃……” “侧妃也有个‘侧’字,终究是妾室。”左姝静笑了笑,“其实我也晓得姚夫人你是个什么意思,你定然是想着,以后的事情。但听我一句劝吧,以后的事情,谁能确定呢?何况女子嫁人,是关于一辈子的事情。你这么做,将要姑娘置于何地呢?她未必就见得愿意听你的安排呀。” 姚夫人道:“阿歆……阿歆她是愿意的。” 左姝静真是觉得无言了,她看了一眼姚歆,道:“姚姑娘?” 姚夫人盯着姚歆,似乎希望她抬头应和一声,但姚歆只垂着头不愿说话,左姝静笑了笑,道:“姚夫人回去之后也不必怪姚姑娘,因为就算要姑娘说自个儿是愿意的,我也不会同意。姚夫人也说了,我年纪还轻着,我也不觉得打理王府内的事情很累,纳妾之事,若非王爷自个儿有意思,我是怎么也不会往王爷手里塞人的。” 姚夫人没有说话,姚歆实在受不了了似的,伸手拉了拉姚夫人的衣袖,道:“娘……” 姚夫人看了一眼姚歆,摇摇头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左姝静道:“似乎又有人来了,姚夫人若无事,可以先走了。姚姑娘是个好姑娘,姚夫人以后在这种事上,要更谨慎些才好呢。” 左姝静都出言赶客了,姚夫人只能站起来,行了礼道:“今日谢谢王妃殿下的招待了……我刚刚似是说了些不让王妃殿下欢喜的话,还望王妃殿下不要太介怀。” 左姝静道:“我会当做没听过这件事的。” 姚夫人道:“那就……多谢王妃殿下了。” 姚歆也低着头,小声道:“多谢王妃殿下。” 左姝静摇摇头,让下人送两人走了,珠儿一直站在左姝静身后,一直忍着,见她们走了,才忍不住道:“这个姚夫人真是太奇怪了,好歹也是个尚书府人,竟然带着女儿这般,这般来……” “我也是觉着奇怪。”左姝静好笑不已,“哪有带着自个儿女儿来找人正妻谈这种事情的?我想姚夫人定然是瞒着姚尚书,偷偷来跟我说这些事情的。而她这么着急,想必也就是希望那位要姑娘能嫁入王府,好稳住自己的地位罢了。” 珠儿撅着嘴道:“殿下您和王爷好着呢,王爷可不见一点儿要纳妾的意思。真是没见过这种事。” 左姝静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一直到傍晚,来往的人才终于都应付完了,左姝静端坐了一个下午,颇有些腰酸背疼,回了蕴瑞堂之后,便让碧云来替自己按摩脑袋和脖颈,结果没一会儿,怀王也回来了,让碧云先退下,站在左姝静伸手,亲手替左姝静按着肩膀。 “王爷还会这个?”左姝静很有点惊讶。 怀王道:“嗯,按摩头不大会,按肩膀和背我是会的。以前打仗,少不得身上磕碰有淤青,揉一顿便能散了,我和高义得帮对方按摩,久而久之也就会了。” 左姝静轻笑一声:“噢……王爷倒也不容易。” 怀王说:“阿静更不容易。今天累着了吧?” “我累着了,你不是更累着……”左姝静仰着头看他,“你应付的人比我还多很多呢。” “我又不说话,坐在那儿就行了。”怀王理所当然地道,“不过是坐了一个下午,不怎么累。” 左姝静怒瞪他:“什么?我可是认认真真地跟这个夫人,那个夫人,这位姑娘,那位姑娘客套来客套去的啊!” “你是王妃,好好地让她们奉承你不也就是了。”怀王道。 “那怎么行。”左姝静义正言辞,“你是怀王,在外边的样子,便是不苟言笑不爱说话,可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见那些女眷,总不能就留下‘怀王妃是个冷面女’的印象。所谓男主外女主内,你要唱黑脸,我就得唱白脸。” 怀王忍不住笑起来:“嗯,阿静说的很有道理。” 左姝静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姚夫人的事情,今天姚夫人走之前便有点哀求她不要告诉其他人这件事的意思在,她也答应了只当没听过此事。 怀王道:“对了阿静……今天早朝的时候,父皇说,以前让大皇子处理的政务,全部交由我来处理。” 左姝静并不讶异,只道:“嗯。” 既然让怀王帮着处理政事,那也就说以后怀王便是太子了——这事儿本身也没什么悬念。 只是眼下皇后刚死,太子也刚废,起码这三个月内,怀王是不会被立的,眼下已经是八月份了,再过四个月便要过年,所以被立为太子的事情,起码也要明年了。 不过说起来,再过两个多月,便是她的生日了呢…… 左姝静看了一眼怀王,恰巧怀王也在看她,他道:“怎么了?” 左姝静一本正经地胡扯:“没什么,只是觉得王爷越来越帅了。” 怀王看起来十分受用,勾了勾嘴角,俯了身子,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嗯,以后天天给你揉肩。” 左姝静:“……” 他是觉着因为他帮她揉肩了,所以她感动地夸他帅么……   ☆、第57章 57 因着黎时辉的案子结了,蒋钦也不必待在大理寺内,而是要转去普通监牢之内,而之前住在大理寺附近的蒋蕊和黎雯自然也该离开,自寻去处。 怀王自是要去看蒋钦的,蒋钦望着怀王,没有说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他没有说希望怀王将来权势在手的时候将自己释放,也没有说希望在牢内过的好一些,只说:“王爷,罪臣求您一件事……罪臣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被放出来,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家妹和阿雯。她俩都没吃过什么苦,几乎什么事情都不会干,是罪臣无能不能让她们一直幸福地过下去……只求王爷能帮一帮她们,让她们不至过的太凄惨。” 怀王自然答应下来,并允诺蒋钦,眼下太傅府和蒋府都已经不复存在,他会在京城内为蒋蕊和黎雯物色好一间住所,并指派下人给蒋蕊和黎雯,还会让下人定期来王府拿足够的钱财。虽然不能保证过的和之前一样好,却也绝不会太差。而在让蒋蕊和黎雯去新的住所之前,也防止残留的太子党之人想对蒋蕊和黎雯下手,暂居王府之内也可保证两人的安全。 蒋钦听得怀王的安排,当真是感动非常,连连俯身对怀王行拜礼,怀王晓得蒋钦早年逝妻并未续弦,且无子无女,眼下唯一的家人便是妹妹蒋蕊还有黎雯,故而对两人十分看重,回府之后便派章盾去接了蒋蕊和黎雯。 然而没想到,章盾却是无奈地回来了,马车内空空如也——章盾叹了口气:“黎夫人不肯来。” 顿了顿,又道:“似乎不应喊黎夫人了……蒋氏不肯来。” 怀王此时正在书房内处理政务,章盾便没去打扰,先告诉了左姝静,左姝静闻言有些疑惑:“不肯来?为什么?” 章盾伸出手,露出手臂上的抓痕:“您看。这是蒋氏挠的。她一听我是怀王府的人,便疯了似的说我们是要去抓她去害她的,说自己宁愿带着黎姑娘讨饭也不会来喝我们府内的鸩酒。” 左姝静:“……” 她想了想,还是去了书房,跟怀王说了此事。 太子被轻易扳倒,蒋钦算是头功,怀王对待功臣是十分宽厚的,左姝静也晓得他允诺了蒋钦便一定会要好好照顾蒋蕊和黎雯,所以蒋蕊这样,还是得怀王自己拿主意才行。 怀王听了左姝静说的,深深皱眉:“她认为本王要害他?” 左姝静想了想,道:“嗯,章盾是这么个意思……章盾还被抓伤了呢。” 怀王啼笑皆非地放下案卷:“到底也是个太傅夫人,怎么还动手抓人……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吧。” 左姝静道:“居然要王爷请,真是好大的架子。既然如此也不怕再多个王妃,我跟你一道儿去吧。好歹我是个女子,蒋蕊想来能放下点戒备。” 怀王点点头,握着左姝静的手带她一同出了门。 因着是亲自去大理寺请人,怀王只带了一个下人,不过没带章盾,而是带了石悍,好歹石悍武功不错……左姝静没想什么,带了稳妥些的碧云。 左姝静和怀王坐在马车内,车夫在赶车,石悍坐在车辕上,碧云则不得已地坐在他旁边。 前两日那乌龙事件之后,两人还未说过话,石悍每次想找碧云说什么,碧云都逃也似的跑了,眼下终于有了机会,石悍立刻道:“碧云,你两日为什么老是躲着我啊?” 碧云丝毫不想理会石悍,只抿着嘴不说话。 石悍不折不挠:“王爷让我和章盾替你看着有什么适合的人,想给你安排婚事呢!” 昨天许多人来拜访怀王的时候,左姝静便特意让她在屏风后看着那些人了,只是碧云没什么特别看得上眼的,又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官夫人,便告诉左姝静自己没有喜欢的。想不到在看屏风之外,左姝静还跟王爷说了这件事,当真是把她的婚事放在了心上,碧云略有些感动,道:“哦?是吗……” “什么是吗不是吗的。”石悍苦着脸,“你怎么能让王妃殿下给你安排婚事呢?” 碧云道:“为什么不能?” “我都跟你表明心迹了啊。”石悍一本正经,“你自个儿说,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咱俩成亲,肯定好过你和其他人。” 碧云一点儿不想理会石悍这莫名其妙的自信心,她懒洋洋地看着石悍的另一边,道:“我可不这么觉得。” 石悍说:“为什么?” “我无父无母,王妃殿下在安排婚事上,也是以我的意愿为主,这是十分难得的,也是很好的。许多人不能决定自己将来要嫁给什么人,我却可以,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我很珍惜。所以我想,一定要郎有情妾有意的时候,我才要跟人成亲……”碧云难得露出了点小女儿的姿态,“至于你嘛,咱俩郎无情妾无意,为什么要成亲啊?就因为相熟?我以后嫁给其他人,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他熟悉起来呢。” 石悍十分惊讶:“什么?郎无情妾无意?我,我对你有情有意啊!” 因为过于惊讶,石悍这句话说的十分大声,车内的左姝静和怀王也听见了,两人本在讨论蒋蕊的事情,听见石悍这句话,不由得都顿住了。 在外边赶车的府内的老老实实的车夫也微微顿了顿,但依然面不改色地继续赶车,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碧云脸涨的通红,道:“你脑子有问题啊!干嘛忽然这么大声,还说那样的话……” 石悍着急地说:“是,是你那么说,我一时情急……” 碧云道:“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可是……”石悍傻呆呆地。 碧云咬了咬下唇,道:“行了,现在在这里我不想讨论这件事,晚点回府再说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她可真怕石悍再来个一时情急,她的脸真可以丢光了! 石悍只好挠了挠头:“哦……好。” 车内,怀王好笑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左姝静,道:“王妃大人啊,你这几日不是很热心地在帮碧云安排婚事么?怎么却不知道考虑一下石悍呢?” 左姝静十分茫然地道:“可,可碧云没说呀。我还问过碧云……唔,我才,大约是碧云看不上石悍,石悍单相思罢了。” 怀王严肃地道:“碧云应当考虑一下石悍。” “等回府再问问碧云吧……”左姝静十分忧愁,“怎么事情都挤到一堆了,真是烦人。” 怀王轻笑着摇了摇头。 蒋蕊住的是大理寺附近的一家十分普通的客栈,这里面住的也多为与大理寺案情有关的人,由官府出资供他们住在此处,眼下蒋蕊暂时还没有立刻搬离,而怀王和左姝静也知道她住在哪间房。 左姝静和怀王带着石悍和碧云上了楼,石悍敲了敲蒋蕊和黎雯住的那间房,里边立刻响起了蒋蕊警惕的声音:“是谁?!” “我们是……”石悍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怀王摇摇头,伸手拨开他,道:“是怀王和怀王妃。” 里面立刻安静了下来。 半响,蒋蕊忽然抖着声音道:“怀王殿下,民女与你无冤无仇,你已经让我哥哥坐牢,也让我丈夫被抄家被关押了,还不犯过我一个弱质女流吗?!我晓得,我知道的太多了,可您放心,只要您放过我,我什么也不会说!” 左姝静:“……” 蒋蕊在想什么呢??? 怀王也一脸无言,他道:“外边人多口杂,你要让本王一直站在屋外吗?” 蒋蕊道:“我又不傻,怎么会开门?!” 怀王左姝静石悍碧云四个人站在门外,怀王和左姝静虽然换了简朴些的衣服,但王府内的衣服,再简朴也看得出与寻常百姓不同,何况怀王与左姝静两人容貌和身形都与比寻常人要好看些,这样四个人围在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看他们了。 怀王皱着眉头,似乎还在想要怎么说,左姝静却道:“石悍,踹门。” 石悍愣了愣:“啊?” 左姝静故意微微放大了声音,道:“石悍踹门就是了,难道这门里面开不了,外面还开不了么?只是怕到时候门坏了,关也关不上,半夜可要遭罪了。” 石悍为难地看了一眼怀王。 怀王瞥了一眼左姝静,见她嘴角带笑,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便也轻咳一声,道:“嗯,踹吧。” 他这一声声音也不小。 石悍只好扭了扭脖子,准备踹门,结果脚还没踢起来,门就骤然从里面打开了,蒋蕊站在门内,透过门缝看着他们,道:“你们,你们!” 左姝静笑了笑:“原来门能打的开呀。那让我们进去吧。” 蒋蕊只咬着牙不说话,左姝静道:“王爷是不怕站着,我却是站累着了,你当真不让我们进去坐着聊?” 蒋蕊瞪了一眼左姝静,只好打开了门,里边不算大,却也算整洁,黎雯正坐在椅子上,十分害怕且略带愤怒地看着他们。 石悍和碧云留在了外边,左姝静和怀王则走了进去,怀王一进去,便直接了当地道:“蒋氏,本王是受你哥哥之托,来接你去怀王府小住的。等本王找到了适合你们母女居住的地方,便会立刻送你们去那儿,下人还有物资,也都会安排好。” 蒋蕊丝毫不信:“王爷以为我会信您?” 左姝静在门外把蒋蕊气了个半死,进了门之后却是叹了口气:“蒋氏,你为什么不信我们?你怎么不想想,眼下是怀王和怀王妃都亲自来接你了。若我们当真想害你,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来?这大理寺客栈内守备并不森严,王爷要解决一个人,当真易如反掌。别的不说,就说现在,王爷也可以出手将你们母女俩结果了,可王爷却没有,而是好好地跟你说话……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将你们接去王府内再害你们?” 怀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蒋蕊,由得左姝静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十分可怕的形象,蒋蕊看了一眼怀王,很有些害怕,她迟疑地道:“可,可我哥哥的确是因为你们才坐牢的!还有在太傅府内,你们以为我不晓得么,黎时辉只是将我关在屋内,并没有将我的手绑起来,是个我没见过的生面孔忽然来绑的我……那肯定是王爷的人!” 这倒是没说错,事后郑飞禀告过怀王,为了让蒋蕊被关着的形象更加确定,他还特意去绑过一次蒋蕊。 怀王道:“那是因为当时外边很乱,他怕你乱跑。他不只是绑着你就走了吗?并未伤害你。” 左姝静也道:“至于你兄长入狱,这本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他做过什么,你比我们还清楚,虽然蒋大人到最后关头还是改了,但去帮助过逆贼的事实无法更改。你可知道叛国是要诛九族的?若非王爷替你们蒋家周旋,眼下你们早就……何况后来皇上还数次想要流放蒋大人,也是王爷拦下的。虽然蒋大人现在在牢内,但将来王爷必然会努力斡旋让蒋大人出来。而你们是蒋大人唯一的亲人,王爷自然会好好待你们,将来蒋大人若出来,能瞧见你们好好的,王爷才会心里宽慰呢。” 蒋蕊有些茫然地道:“是,是么……” 左姝静见她松动了,微微松了口气,道:“别的不说,你带着黎姑娘,总归是不方便的……黎姑娘今年几岁了?” 蒋蕊道:“十四了。” “十四了,那更应该有个好的住所,有足够的嫁妆,将来才好嫁个好人家呀。”左姝静笑着道。 蒋蕊一下就被这句话给打动了,她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黎雯,道:“那,那就先谢过王爷和王妃殿下了……民女刚刚对两位不敬,还望王爷和王妃不要计较……” 左姝静笑着道:“没事儿的。是吧,王爷。” 怀王看了左姝静和蒋蕊一眼,未置一词,转身就走了,蒋蕊心惊肉跳:“王爷这是生气了?” “你抓伤了王爷的贴身侍卫,王府内的管账先生,刚刚还那样说王爷,王爷自然心里会不痛快的。”左姝静笑了笑,“不过没事儿,王爷心胸广阔,过几日便会不在意的,只要你与黎姑娘在王府内不要出什么事再惹得王爷不高兴就行了。” 蒋蕊点点头:“不会的……谢谢王妃殿下。刚刚王妃殿下在门外那般,我还以为你很可怕呢,原来却全然不是。” 她拍了拍胸口,好像还为有左姝静在而庆幸似的,而后她对着坐在一边的黎雯道:“阿雯,过来,你还没给王妃殿下行礼呢。” 黎雯以前在府内是娇生惯养的,骤然从云端跌落,又一直听着蒋蕊说是怀王害得自家舅舅和父亲那般,心里对怀王和怀王妃都恨没什么好感,但却不料母亲的态度说变就变了,她只好别别扭扭地过来行了礼,道:“民女参见王妃殿下。” 左姝静一笑:“嗯。我们楼下还备了一辆马车,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再下来便是。” 说罢左姝静便转身先走了,蒋蕊看着左姝静的背影,道:“阿雯,你看看人家。” 黎雯不高兴地道:“什么啊?娘?” “人家怀王妃也不过比你大两岁多呢。”黎雯看了她一眼,“这处事风范还真是不得了。” 黎雯撅着嘴道:“娘,咱们真的要去怀王府啊?” 蒋蕊道:“不然呢?眼下也没有哪里可以去了。” 黎雯吸了吸鼻子,道:“娘,我想回家!” “家?”蒋蕊叹了口气,“哪里还有家啊!我连一点点钱都拿不回来,整个家都被抄了!” 黎雯哭着道:“我还想爹!” 蒋蕊实在没办法告诉黎雯她敬爱无比的爹爹和皇后那些糟心事,更没办法告诉她,她爹爹秋后就要问斩了,只能道:“你爹干了坏事,被流放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黎雯嚎啕大哭了起来,蒋蕊看着她哭,也有些心酸,抱着她,道:“不哭了啊,乖,刚刚王妃说的对,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我和你爹一直宠着你,把你养成了小孩性格,你这么大的,普通民间女子有的都已经生了孩子呢。” 黎雯哭的更厉害了:“我不要嫁人,我也不要生孩子!” 蒋蕊说:“傻阿雯,那怎么可能?以后你一定会成家,然后你会有一个自己的家,知道吗?” 黎雯只哭不说话了,蒋蕊只好一边柔声劝她,一边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 左姝静下了楼,上了马车,看着里面端坐着的怀王,挑了挑眉:“王爷刚刚很凶嘛。” 怀王和方才在楼上面无表情不怒自威的模样截然不同,嘴角微扬:“不正是王妃想要的么。我唱黑脸你唱白脸。” 左姝静笑着道:“王爷真是越来越懂我了。” 怀王听她这么说,心里很快活,面上依然淡笑着道:“以前不懂你只能乱猜,现在你自己也说我懂你了,嗯,看来本王进步很大。” 左姝静笑着看着怀王,而后又忍不住道:“不过为蒋蕊找房子的事可得快些,我觉得蒋蕊住在府内,总不会太安静的。她自己也提心吊胆的,倒不如快些让她出去,大家都落得轻松。” 怀王点头:“嗯,我晓得。可惜之前她和蒋钦住的那间房子被黎时辉的人烧了,不然本可以直接先让她去那儿。” 左姝静点了点头。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蒋蕊才带着黎雯下来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回了怀王府,蒋蕊和黎雯住的是千孜堂,环境也十分不错,且有单独的小厨房,蒋蕊和黎雯可以在千孜堂内直接用餐。 章盾指了几个下人去伺候蒋蕊和黎雯,蒋蕊和黎雯便带着行李去住下了,左姝静和怀王将她带回来事情便算是办妥了,后面的自是下人处理。 而左姝静要处理的,是碧云的事情。 石悍本打算一回来便拉着碧云去说马车上的事情,然而不料左姝静却直接将两人喊去了蕴瑞堂的书房,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垂着头的石悍和碧云,思索了片刻,道:“碧云,你和石悍……是怎么回事儿?” 碧云道:“殿下……” 石悍看了一眼碧云,而后看向左姝静,道:“回禀王妃殿下,我,我喜欢碧云,打算娶她!” 碧云:“石悍!” 左姝静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丝毫也不晓得?” 碧云只好道:“王妃殿下,我不是有意瞒着您的,我自己之前也不晓得……” 石悍说:“可是,可是我觉得我表现的挺明显的啊,章盾都知道我对你有意思!” 碧云脸涨红了:“什么?章盾知道?” 石悍说:“珠儿也晓得。” 碧云说:“什么?!” 左姝静:“什么……” 石悍老老实实地说:“你看啊,每次你上夜守着的时候,我也总是上夜守着,其实很多次都是轮到章盾或者其他人的,但我特意跟他们换,就是为了跟你一起啊。章盾便是这么知道的。还有啊,我每次看见你都会打招呼,还会跟你多说几句话,有时候你旁边站着珠儿,我也不看她……珠儿也发现了,就问过我,我也承认了,所以她也知道了。” 碧云忽然想到之前左姝静说要给她安排婚事的时候,珠儿满怀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她还以为珠儿是在奇怪自己怎么忽然想成亲,却原来珠儿是在奇怪她为何不直接跟石悍成亲么?! 左姝静说:“石悍,你别说了,你没见碧云现在很不好意思吗?” 石悍只好道:“哦……” 左姝静说:“石悍,你先出去。” 石悍愣了愣,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王妃殿下。” 石悍走了,屋内便只剩下左姝静和碧云,左姝静看着碧云,道:“聒噪的石悍走了,你也总算可以开口说话了。来,我问你,你对石悍,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之前我问过你,你提也没提这件事,我想,你应是看不上石悍的。” 碧云愣了愣,尴尬地道:“这有什么看的上看不上的。” 左姝静迟疑道:“可是,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又怎能确定要不要替你安排婚事呢?若你对石悍也有些意思,我却替你安排了其他婚事,那不成了大鸳鸯的那根大棒了?” 碧云说:“什么鸳鸯呀……王妃殿下您别这样说,我……我与石悍当真没有什么。只是……呃,我,我现在也没有意中人,殿下您自然也没什么好安排的……” 左姝静点了点头:“我晓得了,那这件事就先缓缓,你自个儿先看着办吧,若真有了确定的意思,再来找我说便是了。” 碧云道:“谢谢殿下。” 左姝静颇有些感慨:“当初,我还说过要让王爷收了你……” 碧云赶紧道:“奴婢当真没有那个心思了。” “我晓得。”左姝静笑了笑,“不然我也不会与你提这件事。哎,时过境迁,大家的心境都大为不同了,现在即便你有那个心思,我可也不会同意的。” 碧云道:“嗯。” 左姝静对她点点头,想着没什么要说了,可以让她下去了,却听得外边珠儿道:“王妃殿下,董尚书府上来了下人带了口信呢。” 左姝静只好站起来,走去了大厅,董尚书府上的下人……? 她道:“不必去喊王爷来么?若是董尚书有什么要事是跟王爷说的……” 走到大厅门口,左姝静便闭上了嘴,也算晓得为什么珠儿直接来喊自己了。带口信的人是个小丫鬟,模样左姝静有些眼熟,依稀记得是当初刘嘉韵身边的,似乎叫什么小怜。 敢情不是尚书府内的,而是刘嘉韵带来口信。 左姝静只希望刘嘉韵不是又和董觅吵嘴了想来王府借住的…… 结果那小怜行了礼喊了殿下,张嘴就道:“王妃殿下,夫人受了好大的委屈,和老爷大吵了一架,现在想来王府住上一些时日呢……但她不晓得方便不方便,所以让奴婢先来问问。” 左姝静简直要昏过去了,她想着现在千孜堂住着一对母女,若刘嘉韵带着年哥儿又来了,真是要热闹翻天了……她无奈地道:“姨母要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府内眼下还有其他的客人,姨母可别介意才是。” “夫人不会介意的。”小怜得到左姝静肯定地答复显得十分开心,“那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夫人,夫人肯定一会儿就来,她说,老爷府上,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左姝静道:“去吧去吧……年哥儿要来么?” “夫人总是会带着小少爷的。”小怜道。 左姝静只好道:“嗯……” 小怜高高兴兴地走了,左姝静在厅内坐下,只觉得头疼欲裂,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好端端的董觅和刘嘉韵又吵什么?总不会又和秦艳艳有干系吧! 没过一会儿,便是用晚膳的时间,千孜堂另有小厨房,故而左姝静和怀王依然是两人用膳,左姝静将刘嘉韵要来借住的事情说了,也告诉他自己一口便同意了,怀王听了倒是很淡定:“姨母常来,不是稀客,来便来吧。” 左姝静道:“我是怕她和蒋蕊起什么争端。” 怀王冷静分析:“姨母住在侯竹堂,蒋蕊住在千孜堂,平日也不必一起用膳,大概是见也见不到的。哪里会起什么争端。” 左姝静心想蒋蕊的性格和刘嘉韵的性格都不是好相与的,一碰上真是不得了,不过怀王说的也有道理,平日见不到,总归不会有什么争端。何况眼下蒋蕊毕竟比不得刘嘉韵,想来她也总会避让一些的。 两人用膳用到一半,刘嘉韵便带着年哥儿来了,四个月没见,年哥儿长高了不少,他跟在刘嘉韵身后,一脸轻松,丝毫没有自个儿父母吵架了的意识似的,前头的刘嘉韵则是看起来十分不开心,黑着脸皱着眉,见了左姝静和怀王,才微微整理了一下表情,道:“王爷,王妃殿下。” 年哥儿则大声道:“表哥,表嫂!” “姨母和年哥儿还未用晚膳吧?”左姝静问了句,便吩咐下人加了碗筷,刘嘉韵看着饭菜,兴致缺缺的,年哥儿倒是胃口不错。 左姝静看了一眼年哥儿,笑道:“不过几个月而已,年哥儿看起来大了不少。” 董思年一听便十分开心,道:“我也觉得!” 刘嘉韵没好气道:“自谦都不晓得了?” 董思年只好扁扁嘴,低头吃饭。 用过膳,董思年跟着下人先去洗漱了,怀王也先走了,左姝静留着,劝慰似地问刘嘉韵:“姨母怎么又和董大人吵了?” 刘嘉韵一听她这么问,便很有些委屈,道:“还不是他!先是秦艳艳,又是柳年年,我真是要气死了!” 左姝静:“……” 她无语半响,道:“怎么回事?秦艳艳不是……离开了扶香园吗。” 刘嘉韵怒道:“我本也是这么以为的,董觅那家伙,还说秦艳艳回乡去了,结果前几日我在街上想买新首饰,结果在一家首饰铺外看见了秦艳艳!最可恶的是,董觅也在一旁,在和秦艳艳说着什么……我问董觅怎么回事,他却一副坦然的样子,说自己也是刚巧遇见秦艳艳,所以问她怎么会还留在京城内。那秦艳艳大约是见我不高兴,讪笑着跑了,董觅却是一点儿不知错,只反复说自己当真是意外遇见了秦艳艳!” 左姝静只好开解道:“董尚书说的应是真话,意外遇见了,问一问近况,也是正常的事儿嘛……” 刘嘉韵却道:“若只是这一件事,我也就忍了。可你猜我后来又发现了什么?!我想去查秦艳艳,却无意中发现,扶香园二十年多前有个头牌叫柳年年,后来却是不见了。而董觅那家伙和柳年年还颇为熟识!你再想想董思年的名字……” 说到这里,刘嘉韵掩面哭道:“董思年……当年他给年哥儿取这个名儿,说是思及年哥儿从出生到长大,年岁飞逝,怀念昔日年华,也愿年哥儿晓得珍惜光阴。我只觉得这个名字好极了,现在想来,却是不知道是思的什么年!” 左姝静这一下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说了,只能安慰她道:“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可年哥儿每日就在我跟前晃,提醒我,我相公在我为他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还在思念别的女人……这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刘嘉韵抽噎道。 左姝静道:“董尚书……是怎么说的?” “他能说什么?不过是说我想多了。但他结结巴巴的,我一听就晓得他定然是心里有鬼……”刘嘉韵怒火滔天。 左姝静叹了口气:“姨母,你现在一定很不高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才好。你先好好休息吧,也不要一直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总是不值当的。” 刘嘉韵叹了口气:“说是这么说,不气又怎么可能?这十多年……哎。” 左姝静拍了拍刘嘉韵的手,让下人送她回了侯竹堂,自个儿则无奈地回了蕴瑞堂,她先去净堂洗漱了一番,回房一看,怀王正在低头看她看的话本儿。左姝静走过去,将话本子从他手里抽走了,而后将刘嘉韵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怀王听了摇摇头,没有说话,似乎完全懒得评价一般。 左姝静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说起来,当初……咱们成亲那一夜,你那时候不但不知道我是谁,还对我百般猜忌,可却在那夜就决定喊我阿静……” 怀王一顿。 左姝静眯着眼睛道:“难道,你那时候是觉得同样是‘阿净’,这样喊着总归舒服一些?” 怀王没有多挣扎便点了点头老实承认了。 左姝静轻哼一声:“若非我就是你心里的那个阿净,不然真是可怜。被嫌弃也就罢了,还要被当做是另一个人。尤其,我们还长的的确挺像……” 左姝静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自己的脸发了一会儿呆。也许是因为本身两张脸就十分相似,现在左姝静的这张脸,她已经越来越习惯了,之前那些日子,她还总是会稍微觉得有点不适应。 怀王说:“实际上……还是有挺多不一样的。不过现在看来是越来越像了。” 左姝静说:“这事情倒也巧,我与左姝静毫无关系,却与她的脸有四五分相似……倒是左姝静和左姝娴,两人一点儿也不像……唔,再要认真想来,左姝娴和左文道大人还是挺相似的,左姝静却和左文道大人还有左夫人都不怎么像。” 怀王闻言看了一眼左姝静,道:“嗯……你父母是什么人?” 左姝静愣了愣,说:“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怀王道:“有些好奇。你看,你知道我父亲是皇上,母亲是慧贵妃,我却不晓得你的呢。” “别说你了,我自己也不大晓得。”左姝静想了想,道,“我出生的那一年,我母亲就死了,没多久父亲也死了,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算是哥哥带大的。我哥哥也没怎么提父母的事情,他自己大概也是不记得的。当时是乱世,也亏得我们碰上了好心人,偶尔会施舍我们兄妹两一些吃食,后来哥哥长大了,便开始自己照拂我,我也会帮着做些能做的事情换取粮食,再后来,哥哥投奔了高宗,日子渐渐就好起来了。最后,就是我入宫,成了皇后了。” 怀王摸了摸左姝静的脸,有些感慨:“阿静一定吃过很多苦。” 左姝静想了想,道:“至少好手好脚地一直活了下来,也没什么。” 怀王说:“嗯,还好一直活着……虽然后来换了个身子。” 左姝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怀王道:“阿静以前吃那么多苦,为的是以后,一直生活的甜甜蜜蜜。” 左姝静说:“你什么时候跟虞大人学的卜卦的本事了,还能测算流年呀。” 怀王看着她,柔声道:“我不必卜卦问神,便可许你此世美满,不再颠沛不再孤苦更不必遭遇任何痛楚。”   ☆、第58章 58 怀王去上朝之后,左姝静便去了大殿用早膳,而从侯竹堂来的只有年哥儿,左姝静有些疑惑,道:“姨母呢?” 董思年摇摇头:“娘说心情不大好,不想用早膳。” 左姝静叹了口气:“你也不晓得劝劝你娘。” 董思年并不在乎,道:“爹娘没事儿就吵架,我都习惯了。我才不去劝她呢,以前也不是没劝过,反而要被娘骂,我很惨的。” 左姝静哭笑不得,想着刘嘉韵的性格也还真是有点问题,但也没再说什么,只让下人去侯竹堂那边吩咐一下,怎么也要给刘嘉韵备一点小粥小菜,让她吃一些。 董思年用了早膳,便说要去花园散步,又说要左姝静一起,左姝静饭后也会走一走消食,便跟着去了,结果董思年神神秘秘地在路上小声道:“表嫂,你和表兄居然还在一起呀。” 左姝静:“嗯?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呀,上次的事情。”董思年眨巴眨巴眼睛,“就是,我说表兄另有意中人的事情……哎呀,其实我那一次说了之后,我就大大的后悔了!书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实在是太多嘴了!回去之后,我还一直有些怕呢。” 左姝静想了想,道:“说起来,这件事还要谢谢你。年哥儿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让下人给你买,送你当礼物。” 董思年一脸不解:“啊?谢谢我……?为什么?” 左姝静自然不会告诉他,若不是他的多嘴,自己还不会晓得怀王的心意,也不会有后头那么多的事情。 她只神秘地笑了笑,跟董思年继续往前走,却不料见一个女孩儿正坐在假山外的秋千上,一点点儿的晃荡,董思年皱起眉头:“表嫂,这是王府的下人?居然跑到花园里来偷懒,胆子好大呀。” 左姝静仔细看了看,认出那似乎是黎雯,她道:“不是下人,是你表兄属下的外甥女。来王府……唔,小住做客的。” 董思年“咦”了一声,又往那边走了几步。 黎雯本来正垂着头晃秋千,听见董思年的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这边,看见董思年和左姝静,她立刻站起来,道:“……民女参见王妃殿下。” 左姝静温和地笑了笑:“嗯。在这儿住的还习惯么?” 黎雯抿了抿嘴,道:“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也不就那样儿,横竖也是不如我自己家的……” 黎雯的语气和态度是决计算不上恭敬的,左姝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她并不打算多说什么。然而董思年却道:“即便你是表兄……是王爷的客人,也不能太过无礼吧。为人客,主人若没有怠慢你,你怎么也不该用这样的语气答话。何况,这还是王妃殿下!你若不喜欢住这儿,想回家,那你大可以回家啊。怎能借住别人家,还说这样的昏话呢。” 黎雯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谁?!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 “我是王爷的表弟,怎么了?”董思年好整以暇。 左姝静没想到董思年会替自己“出头”,一时间有点好笑,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黎雯被董思年说的脸颊涨红,气的头昏,一看左姝静,却见她一言不发,脸上还带着点笑意,这在黎雯严眼里看来,就分明是在纵容,甚至暗示董思年来欺辱她。 黎雯觉得极愤怒也极委屈,她咬着下唇,道:“没怎么,我现在是寄人篱下,我晓得!你们就尽情的折辱我吧!我难道不想回家么,如果我能回家,我死也不想住在这儿!” 说罢就转身跑了。 董思年十分莫名其妙,回头看着左姝静:“她在说什么啊?!她自己对表嫂你那么不尊重,我说她两句怎么就成了折辱她了?难道,难道她还说不得了……表嫂,难道我刚刚说错了?” 左姝静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她刚刚的确态度算不得太好,只是以后你也不必说人家了。她只是小住,情况也有些特殊,以后若再遇见,你只当没看见她就是了,不要再跟她吵嘴了。人家毕竟是女孩子。” 董思年“切”了一声:“女孩子就应该更讲道理一点嘛……” 左姝静说:“好了,散步也散的差不多了,还跟人吵了一架,怎么也该消食了。你快回侯竹堂吧,姨母现在本就心情不好,你须得老老实实地看书,免得她越发不高兴了。” 董思年只能撅着嘴应了一声,转身回了侯竹堂,左姝静揉了揉太阳穴,也先回了蕴瑞堂。 另一边,黎雯哭着跑回了千孜堂,蒋蕊正在院子里做女红,刚刚吃了早膳,黎雯有些闷闷不乐,蒋蕊便让她出去走走,也嘱咐过不能离千孜堂太远,她本想让下人跟着去的,但黎雯不喜欢这些不熟悉的下人,故而一个也不肯带着。 结果就这样哭着跑回来了。 蒋蕊吓得赶紧放下了手中针线,抱住哭啼的黎雯,道:“阿雯,怎么了?” 黎雯哭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啊,我真的不想住在这儿!” 蒋蕊皱起眉头:“怎么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为什么忽然又不想住了,还哭的这么伤心……哎呀,我可怜的阿雯,眼睛都哭红了……别哭了别哭了,再哭可不漂亮了。” 黎雯抽噎道:“好什么好啊,这里一点儿都不好!寄人篱下,还要看人眼色过活!” 蒋蕊一听就立刻道:“什么意思?谁给你眼色看了?” 顿了顿,又道:“难道是怀王?怀王就算给你眼色看,那也没办法,可他好好的怎么会和你置气……” 黎雯哭道:“什么怀王啊,是怀王妃,还有一个小男孩,说自己是怀王的表弟,对着我好一顿凶!” 蒋蕊一边拍着黎雯的背,一边压抑着道:“什么?!凶你?!怎么回事?!那个表弟凶的你?” “是啊,他还说我不想住在这儿就回家住,一副看不起我,要赶我走的样子!太过分了呜呜呜……如果能回家,谁要住在这里啊!”黎雯抽抽噎噎地道,“我从没被人那样说过!” 蒋蕊生气地道:“那你说怀王妃又是怎么回事?” “怀王妃就站在那个什么表弟的后头,听他那么说我,一句话也不说,还跟着露出笑脸,分明在嘲笑我!” 蒋蕊震惊道:“当真?!昨日怀王妃请我们来的时候,看起来不是,不是挺好说话的么……” 黎雯哭的更伤心了:“娘不信我?可她当真就站在那儿,不制止那个人骂我,跟聋了似的!” 蒋蕊一想,怀王表弟骂黎雯,怀王妃即便看见了也肯定当做没看见,也就是苦了自家女儿要这样受委屈,她心疼地将黎雯又抱紧了一些,道:“可,可那也没什么办法……哎,阿雯,别哭了,娘晓得你受委屈了!可这眼下,也没什么办法,等搬出去就好了,好吗?” 黎雯道:“什么时候可以搬出去嘛!” 蒋蕊道:“这得看怀王什么时候给我们找到房子了……” 黎雯从蒋蕊的怀抱里露出了个脑袋来:“会跟以前的家那样好吗?” “肯定是不如的。”蒋蕊叹了口气。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你看,这怀王府,比咱们之前的太傅府不是好多了么。花园也那么大,还有好几个,下人也这么多,吃食也更精致。所以阿雯,不要不高兴了,乖。” 黎雯委屈地道:“可我看了,咱们这千孜堂是最小的!其他好几个地方都比咱们这里大!咱们这儿位置也偏……太过分了,就知道让我们住最差的地方!” 蒋蕊颇为赞同:“娘也发现了……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你也晓得,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嘛。” 黎雯拨弄着手指,闷闷不乐地又抽噎了两声,蒋蕊拍了拍她:“好了,乖阿雯,别哭了。咱们现在住在怀王府里,吃穿用度都是怀王给的,人家不肯给好些的,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咱们可都只能仰仗那个怀王过活呢。” 黎雯看了一眼蒋蕊,眼睛因为哭过而显得十分湿润,她道:“怀王殿下是那日来的那个很高的男子对吗?他看起来好凶啊。” “是啊,所以你得乖一些,不然啊,王妃只是会让王爷表弟来羞辱咱们,王爷是会把咱们赶出门呢!”蒋蕊说罢又自嘲一笑,“也不知道哪个更可怕一些。” 黎雯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 “……去找柳年年?”左姝静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一脸坚定的刘嘉韵,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这大清早的……她刚醒来,还没用早膳,刘嘉韵就过来找她,而后说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大概还在做梦。 然而刘嘉韵依然保持着镇定且坚持的表情:“是的。” 左姝静说:“……好吧,可,她只是和董大人在二十多年前认识过而已。” 刘嘉韵摇摇头:“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仔细问她,到底和董觅曾经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那时间又有多少年了……总之,我一定,一定要清楚地知道。” 左姝静有些无奈,她说:“姨母,你可以直接问董大人。” “他不会老老实实告诉我的。”刘嘉韵像是为了强调一般又说了一句,“他不会。” 左姝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道:“那好吧,你现在知道关于柳年年的事情有哪些?比如,她离开扶香园之后去了哪里?” 其实左姝静知道,这基本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大闵甚至还不存在。那时候正是前朝的末期,群雄割据,战乱频繁,前朝原本的京都也在大闵现在所在的长安,然而前朝末期,皇帝昏庸,眼瞧着塔达从北方一点点攻过来,两边又是夹击而来的起义兵,于是果断地选择了下江南,一路去了南方,长安几乎成了空城,只有不怎么受重的官员和士兵在此。 长安一直能勉强守住皆因有个还不错的名唤易绯的将军守着,而长安内常起狼烟,京内的那一条花街却是一直都存在着,在长安内留着的,没什么特别的活着的希望的官员颇多,只有些钱财和余粮,便可劲儿地挥霍。而扶香园那个时候便是最大的青楼,里面有不少闻名的姑娘。柳年年便是其中之一。 董觅父亲是前朝一个被留在长安内驻守的官员的儿子,二十多年前他也不过十多岁,想来大约是学了一身知识,却见旧国疮痍,所以也跟着去过扶香园。 再后来,便是高宗长驱直入拿下长安,京内文武百官尽数投向归顺大闵朝,董觅父亲亦是如此。而左姝静的父亲左文道,还有一些官员的父亲也是如此。前朝旧官员在大闵朝都得到了还算不错的待遇,他们的子孙辈也没有被薄待。 而扶香园倒也一直留了下来,据刘嘉韵的调查来看,扶香园这二十多年内甚至只换过两任老鸨。 而柳年年二十多年前,便离开了扶香园,刘嘉韵派人去寻过她,却无所获,最后只找到了柳年年那个时候的老鸨的消息,那老鸨钱赚够了,便将扶香园转卖给了当时扶香园内一个年纪很大的姑娘,自己去乡下生活了,住的也不远,就在京城附近的一个村子里。 刘嘉韵打算亲自去一趟。 而她来找左姝静,想来也是有希望左姝静陪她去的意思,左姝静十分无奈,却也不好直接拒绝她,只能道:“姨母,我毕竟是王妃,且王爷也不会允许我去……再者说,哪怕是你自己,也不应该离开京城……” 刘嘉韵道:“不,我一定要去亲自问问……这样吧,我问出了什么的话,我先回府,然后你陪我一同去找柳年年行不行?” 左姝静说:“姨母……” “我自己一人,其实也有些不大敢去见那个柳年年。”刘嘉韵皱着眉头,“可这件事,我也没其他人可以说了……若是你怕王爷不同意,我也可以去帮你说。” 左姝静实在无奈,只能暂且先应着,见刘嘉韵执意要亲自去找那个老鸨,只好让她先等等,等中午怀王下了朝,跟怀王说一声。 怀王下朝之后,刘嘉韵便亲自去跟怀王说了这件事,怀王一听便立刻否决了刘嘉韵的想法:“不行。” 刘嘉韵道:“王爷!不是什么太远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不过是附近的一个小村子罢了。” 怀王依然冷着脸道:“不行。” 刘嘉韵道:“我和王妃殿下不会有危险的!” 怀王只好道:“姨母若想去,自己去便是了,为什么非要带着王妃?” 刘嘉韵无语道:“这一来一去起码要两天,我一个人该多无聊,又多忐忑啊。阿静不是也没出去玩过么,就当是出去踏青不是挺好?” 怀王毫不留情地道:“都入秋了,踏什么青?” “入秋也有入秋的风景。”刘嘉韵道,“城外落叶缤纷,去看看也是极好的。” 她又道:“王妃每日在府内不也是挺无聊的么?王爷你可不能一直限制着王妃,那儿也不让她去。王妃年纪还小,一直这样被约束在府内,很可怜的。” 怀王不说话了。 刘嘉韵趁热打铁:“不过就两日,多带些侍卫和侍女,能出什么事?” 怀王只好叹了口气:“姨母,你真是……” 刘嘉韵如此死缠烂打,怀王也只好指派了武功不错的几个侍卫,让他们陪着刘嘉韵和左姝静外出,但这件事必须要完全保密,不可以让其他人晓得,刘嘉韵本就没告诉过其他人,故而满口保证着。 左姝静见怀王同意了,又见刘嘉韵一直拉着她跟她说去村庄其实很好玩的,便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吩咐碧云和珠儿收拾了两日的衣物。 怀王在房内心情抑郁地抱着左姝静:“姨母平日来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还要带你出去。” 左姝静说:“现在知道舍不得了?刚刚怎么就答应了呢。” 怀王道:“姨母说你年纪还小,一直待在王府内会无聊。我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虽然你是不怕无聊的,但偶尔能出去走走也不错。” 左姝静道:“其实也对,而且不过是两日的事情,两日后也就回来了。” 怀王点点头:“路上一定要小心。我跟车夫说过了,走的是官道,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另外还派了十四个侍卫,每个武功都不差。” 左姝静道:“嗯,王爷真贴心。” 怀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半响,道:“若不是我手头事情太多,我真想同你一道儿去。” 左姝静说:“你现在要帮皇上处理政务,比不得以前了,还是处理政务要紧。” 怀王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为了刚好卡着时间,左姝静和刘嘉韵在第二日的清早才出发,当天傍晚正好能赶到那村子里,然后见过那老鸨,因着夜路多危险,所以得要在那村子里借宿一夜,第二日再赶回京城内就是了。 年哥儿很疑惑自家娘亲和表嫂怎么忽然要走,还不带上自己,他略有些茫然,刘嘉韵却跟他说,她们二人有事情要办,要离开两日,让他自个儿好好在侯竹堂看书,董思年在刘嘉韵和左姝静走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这两日没人会一直管着他,逼他看书了! 董思年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却发现自家表兄面色青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不愉悦的气息,面无表情的模样很是吓人…… 至于吗,不就是表嫂要走两天么…… 董思年摇头晃脑地回了侯竹堂,只觉得十分奇怪,当初表兄明明另有意中人嘛!现在怎么和表嫂恩恩爱爱的……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 左姝静和刘嘉韵路上基本都在赶路,刘嘉韵坐在马车内,断断续续地跟左姝静说了些自己和董觅的事情,说的不多,左姝静只晓得是慧贵妃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之后,刘家的位置便上去了,刘父和董觅的父亲略有往来,刘嘉韵便这么和董觅见过几次,两人还算投缘,之后也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地成亲,生子。 刘嘉韵没有看左姝静,只掀开了马车的一旁的帘子看着外边,一面轻声道:“我也晓得我性格不大好,但这其实很难改。我和我姐姐,就是慧贵妃,其实都是有些急躁的性子……你见过慧贵妃吧?” 左姝静心想何止见过,她对慧贵妃其实也很了解呢…… 诚如刘嘉韵所说,慧贵妃也不是柔和的性格,但毕竟在宫内,慧贵妃还是比刘嘉韵有眼色也懂得克制许多的,若刘嘉韵入宫,怕是不会有慧贵妃今时今日的地位的。 刘嘉韵接着道:“不过姐姐比我聪明些,所以我很庆幸我嫁的只是个尚书。也许是因为我姐姐是贵妃的原因,董觅从来不提纳妾之事,我与董觅成亲快二十年,虽然……经常吵架,但他稍微哄着点我也就回去了。这几年我和他吵的其实也少了些,我已经在努力容忍了,上回秦艳艳的事情过去在之后,我本打算不再为这些事情跟他吵的。可他真是……真是让我心寒啊!” 左姝静只能说:“姨母,我还是那句话,柳年年只是个二十多年前的女子了,即便当时董大人更思念她,但可能也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思念。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今时今日的董大人来说,自然是你更重要了。” 刘嘉韵说:“但这道坎儿,如果我不弄清楚我真的没法子跨过去。” 左姝静拍了拍她的手:“所以这不是来弄清楚了么,你也别想太多了。等见到那个老鸨……她姓什么来着?” “好像姓舒。” “嗯,一会儿便喊她舒婆婆也就是了。”左姝静考虑的很周祥,“不过说起来,姨母你怎么不索性让人请她去京城呢?还亲自来一趟……” “我请过了。”刘嘉韵道,“她年纪大了,不肯过去,何况我也没脸说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她听着觉得奇怪,就不肯来了。她离开扶香园的时候年纪不小了,后来也一直没嫁人,一直一个人生活着,身边没有什么亲人,让她一个人来京城,她肯定是不放心的。” 左姝静点点头,没再多问。 一路上还算顺利,两人在傍晚时分到了那个王家村,虽然是叫王家村,村内的却实际上很多人都不姓王,刘嘉韵让之前来过一次的下人带路,几人一直往前,走到了一间颇大的宅子前。 这宅子比起王家村大部分的平房来说要显得豪华不少,可见那位舒婆婆还是通过扶香园攒了不少钱的,刘嘉韵敲了门,里边的下人打开门,看见左姝静和刘嘉韵,微微一愣,而后道:“你们是来找老夫人的?” 刘嘉韵道:“是的,我们是京城来的,找舒老太太问一点事情,请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不管老太太告不告诉我们,我们都会给老太太报酬的。” 刘嘉韵直接开口谈报酬,那下人愣了愣,只好转身去通报了,过了一会儿,敞着门让刘嘉韵和左姝静等人进去了。 那老鸨就坐在大厅里,她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两鬓有些花白,人看起来却还是有点精神的,手里拿着一根水烟枪,正在吞云吐雾,看见左姝静和刘嘉韵,她笑了笑,道:“贵客啊,贵客啊。快坐快坐。” 刘嘉韵微微顿了顿,左姝静微微一笑,坐了下去。 舒婆婆道:“看两位衣着就知道,定然是京内来的贵人。之前想接我去京城的,莫非也是两位?哎呀,早知道这样我就去了,肯定是好吃好穿招待着。” 舒婆婆年纪不小了,却谈笑风生的,也不让觉得不自在,当年能经营扶香园经营的那么好,果然口才是极好的。 舒婆婆看了一眼左姝静,又看了一眼刘嘉韵,道:“你们有事要问我?什么事?若我知道,必然会知无不言。” 刘嘉韵开门见山道:“我想问柳年年的事情。” 舒婆婆显然没料到刘嘉韵会提起柳年年,她愣住了,而后有些感慨地道:“年年?我已经好多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刘嘉韵说:“是的,因为她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扶香园。” 舒婆婆点点头:“当初我能猜到有人会在二十多年之后为了她而来找我,毕竟当年喜欢她的人实在太多了,但我没想到……来找我的会是女子。” 她显然是在开玩笑,也带着点打趣的意思在,刘嘉韵却笑不出来,她道:“那么请问您知道柳年年现在在哪里吗?” 舒婆婆皱起眉头:“我怎么会知道呢……都二十多年了。” “那,她当初离开是去了哪里,您晓得吗?”刘嘉韵认真地道。 舒婆婆思考了一会儿,道:“应该是继续留在了京都之内呀。” “什么……?”刘嘉韵有些讶异,“那她当初为什么离开扶香园,是因为有人替她赎身了么?” 舒婆婆道:“呃,你问了这么多句,也该让我这个老太婆问两句吧?柳年年当初是我手下的摇钱树,性格也不错,虽然如今二十多年未见,但我与她也总算是有过情分在,你这,忽然就来问她,我也不能什么都说呀。” 刘嘉韵只好道:“我对柳年年没有任何恶毒的想法,我只想问清楚她一些事情。” 舒婆婆看了一眼刘嘉韵,道:“难道是……你的丈夫,跟柳年年有过什么?” 刘嘉韵愣了愣,没有说话。 舒婆婆吸了一口烟,感叹道:“我就知道,只可能是这种情况了。那我告诉你吧,年年当初只卖身不卖艺,就算你丈夫和柳年年曾经熟识,定然也不过是神交,这哪里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二十多年了,这位夫人你何必还特意来找我呢。” 刘嘉韵说:“……若我说我丈夫给我孩子取名为思年呢。” 舒婆婆吸了口烟,没有说话。 刘嘉韵道:“我绝不会加害柳年年的,我只是想找到她,问清楚……” “你要问我,我也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的怎么样了。但当初的事情……”舒婆婆皱起眉头,“也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要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那个人也死了。” 刘嘉韵说:“谁死了?” “当年替前朝镇守长安的将军,叫易绯的。也不晓得你们知道么……应该总有些印象的吧。”舒婆婆道。 刘嘉韵点点头:“晓得。” “柳年年后来改名换姓,嫁给了易绯。”舒婆婆道。 刘嘉韵愣住了,道:“柳年年嫁给了前朝的将军?” “是啊,他们怎么认识的,我也不晓得,反正后来柳年年一心都扑在他身上了,后来有了身孕,那将军便直接给她赎身娶回家了。只是那将军早有婚约,似乎是什么宠臣的女儿,早就跟着去了江南,和将军没什么往来。但因这份婚约,将军不能娶她为妻——其实说是这么说,要我看啊,哪有将军娶青楼女子为妻的道理呢?能当妾也是很不错了。故而这婚事十分低调,大概也没什么晓得这件事。她嫁的吧,说不好,那好歹也是个将军夫人。可说好,却又是个快要灭亡的朝廷的将军,真是惨啊。”舒婆婆捧着水烟,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刘嘉韵也不打断她,只安静地听着。 舒婆婆想了想,继续说:“但她后来也过的不大好。后来那宠臣之女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了,跟易绯成了亲,我听人说过将军娶了个河东狮,也听说,有个侍女,是河东狮的贴身婢女,她带着将军小妾——别人不知道将军小妾是谁,我却是知道的,那将军也不过柳年年一个妾室而已——也就是带着柳年年的孩子走了,当时将军外出打仗,那两个孩子一个大的三岁,小的还在襁褓之中,说是带着出去玩,其实哪有一个侍女带着出去玩的道理?何况城内也不太平……总之最后那侍女和大孩子小孩子一道儿失踪了。估摸是弄死了柳年年的孩子吧,哎。” 刘嘉韵没想到能听到这等秘辛,不由得有些愣神,左姝静听着也觉得十分受不了,那柳年年一下被迫失去了两个孩子,估计会疯掉吧…… “这也就是易绯活着的时候,我唯一听过的跟她有关的事情了。她后头过的如何,我便是当真不晓得了。”舒婆婆道。 刘嘉韵皱着眉头:“可是,在高宗入主长安之前,那个将军不是就战死了么……算起来,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十年……” “大约□□年的样子吧。”舒婆婆道,“可惜我那时候已经离开京城来这儿了,后来才晓得易绯死的事情,柳年年是跟着死在了京都内,还是活了下去,我也不得而知了。哎,她若没爱上易绯,本不至于过的那么凄惨的。” 刘嘉韵说:“那……您说她改名换姓了,你可知道她改成什么名字了吗?” 舒婆婆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柳年年本就是她来扶香园之后取的名字,所以倒也不完全算是改名换姓,只是用回了自己的名字。她本姓林,名唤……名唤玄月。对,就叫林玄月。” 刘嘉韵点着头询问舒婆婆分别是哪个玄哪个月,一旁的左姝静却是道:“什么?!林玄月?!” 舒婆婆和刘嘉韵都被她吓了一跳,刘嘉韵道:“怎么了?你认识她?” 左姝静几乎是呆滞地摇了摇头:“没……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 刘嘉韵无奈道:“这有什么怪的呀。” 而后又转头问舒婆婆细节了,左姝静坐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裴则比裴冬净大了三岁。 而裴则小时候告诉过裴冬净,他们父母早逝,父亲姓裴,名讳不知,母亲则唤林玄月。 左姝静有些茫然,又伸手轻轻写着裴字。 裴字,上非下衣,若反过来,音同易绯。   ☆、第59章 59 怀王心情很不好。 所有跟怀王见过面的人,都很轻易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虽然平日里怀王就一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一直黑着脸,跟他说话,他也只用一个字来回答,无非是“嗯”或者“哦”。 平日里好歹有个“本王知道了”。 虞不苏和周俊佑下了朝的时候跟怀王说了两句,便对视一眼,觉得有点不对,虞不苏试探着道:“王妃殿下一切可还安好?” 结果怀王看了他一眼,脸更黑了。 虞不苏:“……” 周俊佑默默地扯着虞不苏走了。 回府之后,章盾等人自然也看出了怀王的不痛快,怀王孤零零一个人用过膳,便一个人孤零零地回了书房——实际上,怀王以前也是一个人用膳,后来哪怕左姝静嫁进来了,也经常是一个人在书房,但就是此刻的怀王,让人觉得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而等到快用晚膳的时候,怀王才从书房里出来。 平日里他每过一段时间本要休息一下,偶尔会去蕴瑞堂看看左姝静,跟她说说话,或者干脆让左姝静也到书房来,左姝静捧着话本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书,或者拿了账本算数,他只要偶尔抬眼能看到左姝静坐在旁边,脑袋里的疲惫便会被一扫而空了。 然而现在左姝静却是根本不在府内,怀王好几次抬起头,看到空荡荡的左姝静的专属的位置,便很有一些暴躁…… 于是怀王决定走走,冷静一下。 在千孜堂的黎雯听下人说王妃跟什么董夫人离开了,要出去两日,顿时十分开心,觉得自己自由了不少,加之她很怀念花园里的那个秋千,想着这快要用晚膳了,一定没什么人,便偷偷摸摸地去了花园。 结果这一次她没撞见左姝静,却撞见了怀王。 怀王面无表情,看起来不像在花园内散步而像是在发怒,黎雯想到蒋蕊说的,他们现在住在这儿全仰仗怀王,一切都在怀王一念之间……黎雯吓坏了,她定定地站住,看着怀王,居然一时间都忘记行礼了。 怀王自然也看见了她。 他皱了皱眉头,而后说了一句让黎雯只怕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话。 他用很不快的口气说:“你是谁?” 黎雯瞪大了眼睛。 那日怀王进屋,只瞥过一眼蒋蕊,之后便一直斜着眼在看身边的左姝静,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后头凳子上还坐着个小女孩。他知道蒋蕊女儿叫黎雯,却并不晓得黎雯长什么样子,也没兴趣知道。 而眼下他几乎连蒋蕊的存在都要忘记了,自然不会想到眼前这小女孩是黎雯,他只是很不耐烦地想,怎么回事,莫名其妙蹦出个没见过的女孩子在王府后花园?! 黎雯觉得之前董思年的那么多话都没有怀王这轻飘飘一句话来的羞辱人,且这羞辱是让她无法回嘴的羞辱,于是她等着眼睛,泪水不自觉蓄满了眼眶,而后她道:“回王爷,我,我是黎雯……” 怀王皱了皱眉头,道:“黎雯?” 他看了一眼黎雯,隐约能瞧见她眼里的泪水,他本应该问一句你哭什么,但怀王实在没什么兴趣去知道她为什么哭……何况,也很好猜,无非是怀念父亲,怀念自己家了吧。 于是怀王点了点头,也没跟她寒暄,转身就折回去了。 黎雯没料到怀王这么这么冷漠,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怀王的背影,将落未落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怎么会怀王有这么冷漠的人啊,他对谁都是这样吗?好可怕…… 黎雯吸着鼻子,不敢再去荡秋千了,默默地转身回了千孜堂。而这一次,她觉得自己连去找蒋蕊哭诉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了。 *** 刘嘉韵和舒婆婆谈了一会儿,左姝静默默无语地坐在一旁,刘嘉韵确定舒婆婆是多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能叹了口气:“也罢,柳年年也是个可怜人,不管她现在是活着还是怎么样,我似乎也都不该去打扰她。” 舒婆婆抽了口水烟,道:“是啊。哎。” 刘嘉韵无奈地道:“不过我们不便赶夜路回去,舒婆婆,你的屋子颇大,应该有客房吧?可否借我们几间,我们会支付钱财的。” 舒婆婆大方道:“住吧。至于给多少钱嘛……嘿,你们让你们下人跟我官家谈吧,夫人是富贵人,总不会小气的。” 不愧是当老鸨过来的,倒是哄得刘嘉韵只能大方——不过刘嘉韵本身也没打算小气,毕竟人家平白无故跟你说了那么多,总也要给予回报。 刘嘉韵和左姝静便在舒婆婆那儿直接住下了,左姝静一人独住一间房,舒婆婆的家在平常百姓中已经算不错的了,在这种小村落里更是算得上奢华了,然而左姝静之前一直住在后宫内还有王府内,这种地方对她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 碧云和珠儿伺候着左姝静简单梳洗了一下,左姝静便躺上了床,她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只睁着眼睛,想着刚刚舒婆婆说的事情。 嫁给了将军的,命运悲惨的扶香园曾经的头牌……林玄月。 她在努力回想裴则跟她说的一些有关于父母的事情。 如果林玄月和易绯当真是她的父母,那么,在她还是婴儿,裴则三岁多的时候,两人就被那个什么侍女带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活了下来,而裴则一定是记得什么的,不然不会告诉她,母亲叫林玄月,父亲姓裴…… 可为什么裴则后来不带她回去? 左姝静想起,自己小时候,很喜欢问裴则关于父母的事情,裴则总说自己也不记得了,又说父母早就死了,他们两个是孤儿。 若假设裴则当真记得他们是将军的儿女,那么裴则为什么不带她回去……? 这个问题左姝静想了一下就觉得答案很显而易见——当时裴则不过三岁,哪有能力带着她回去找易绯……何况五年后易绯就死了,他死的时候裴则也只有八岁,自己只有五岁呢…… 只是,为什么那个侍女没有弄死他们? 左姝静翻了个身,她只记得自己和裴则小时候,全是靠邻居接济的,他们住在一个很小的房子里,邻居住的也不大好,邻居是一对男女,乱世中食物十分可贵,他们总会分自己和裴则一些,保证他们不会饿死。 据裴则说,他们父母刚死的时候,裴冬净还很小,那时候便是邻居来帮忙养着他们……裴冬净常常想,若非他们运气好,遇见了那么好的邻居,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然而有一件事情十分古怪,就是后来裴则十五岁左右的时候,带着裴冬净离开了他们住的小村子,去投奔高宗,天下太平之后,裴则也捞着了职位,生活还算过得去,裴冬净那时候便提过,想要将自己的两位邻居接来。 可裴则却不容置疑地直接拒绝了。 而且听他的口气,仿佛是希望再也不要见到那两个邻居一样。 当时为了这事儿,裴冬净还对他发过脾气,说他冷漠,不近人情,不顾旧情。 可……如果…… 裴冬净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 如果那两个邻居中的那个女子,就是当初带着他们离开易绯家的那个侍女呢? 也许,她本该杀了他们,或者和那个男人一起杀了他们,但她们没有下手……只是把他们带去了很远的地方,让他们远离京城,甚至还抚养了他们……而裴则是知道这一切的,但他也不能做任何反抗,他只有三岁,他大概也只是隐约知道这一切代表着什么,却无力改变。 林玄月还活着吗? 只怕没活着了吧。 裴则既然晓得林玄月的名字,那应该就晓得他们是前朝最后一个将军易绯的孩子,这件事他讳莫如深,平日也不让左姝静提父母——当然,左姝静后来对父母也就不怎么好奇了,更别提一直谈起父母。 他什么都知道,却很好地一个人瞒了下来。甚至,他花费心思,让裴冬净去当皇后……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许许多多个夜晚,裴则一个人坐在书房之内,挑灯至天明,那许许多多的白天,裴则沉着脸,永远似不高兴一样。裴冬净一直以为,自己的哥哥是因为不得志所以才会如此,却从未想过,这里面会牵扯到怎样的过往。 他将自己送上皇后的位置,难道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本不应该是那样的?不该是一个小小的官员,和一个小官员的妹妹……像所有乱世里摸爬打滚的人一样,可怜兮兮地想要从最底下爬到最上面,他干脆了当地用了最便捷的方式…… 而裴则回到长安之后,一定也去寻找过自己的母亲,但当初易绯战死,后来前朝灭亡,易家自是满门被灭……林玄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唯一庆幸的是,高宗并不是杀害易绯和毁灭易家的人,是之前的瓦军首领,一个山贼头头杀了易绯。 不然若是高宗灭的易家,那裴冬净就相当于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了…… 左姝静躺在床上烦躁地又翻了个身,只觉得头疼欲裂,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想,自己一定去找到当初那两位邻居。 只是距离裴则带她离开,也过去快十年了,他们还在那儿吗?她大概记得那是在中部的乾州的襄县的乡下…… 左姝静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便这样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也没睡着,她此刻除了茫然,痛苦,疑惑之外,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见怀王。 她想快点快点回去——哪怕她们很快就要动身回去了,而她实际上也不过和怀王分开不到两天而已。 但她就是非常想要见到怀王,她想要告诉怀王这些事情,想要听怀王冷静地安慰自己,或者帮她分析。 对一个人产生依赖感,原来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 天亮之后,左姝静和刘嘉韵便上路赶回京城,路上刘嘉韵一直对左姝静说抱歉,说让她跟着自己白跑了一趟,左姝静只摇头表示没什么。 实际上,她真是应该谢谢刘嘉韵,若不是刘嘉韵,她怎么也不会刚好知道这些……这些事情,原本应该随着裴则的死,永远地深埋地底。 裴则大概本是希望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然而,真是天意难违啊…… 回到王府之后,左姝静一下马车,没走两步,怀王就从里边走了出来,左姝静一直都在想他,在看到他的一刻,则隐约感觉到,怀王似乎也是一样的。 左姝静站在原地,没再动了,而怀王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半响,他走上前,握住了左姝静的手。 他说:“阿静,你总算回来了。” 昨天晚上,左姝静还在想,对一个人有依赖,是很可怕的事情,她变得不够独立,有一些矫情,什么都想着要找怀王。 但这一刻,她忍不住想,原来对一个人有依赖,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第60章 60 怀王牵着左姝静的手,一下就感受到了左姝静的手正在微微发抖,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左姝静,左姝静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于是怀王才看向刘嘉韵,道:“姨母,一切可还好?” 刘嘉韵的目光落在怀王和左姝静牵着的手上,不免有些羡慕,而后道:“嗯,没什么事儿。就是白让王妃跟我出去了两天,现在把人还给你。” 怀王勾了勾嘴角,似乎还算喜欢这个玩笑,而后他便牵着左姝静慢慢走回蕴瑞堂,两人都没有说什么,怀王能感受到左姝静此刻的情绪并不平静,这并不常见,他晓得,在外面问,左姝静应该什么也不会说,所以只能加快脚步。 进了屋子,怀王刚想问左姝静发生了什么,左姝静就忽然扑进了怀王的怀里。 怀王一愣,很快回抱住她,轻声道:“怎么了?” 左姝静只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一言不发,怀王有些着急,道:“发生什么事了?” 左姝静本来想好好地怀王抱一会儿,但见怀王实在很担心的样子也只好先坐下,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怕怀王:“不,没出什么事……只是,我知道了一点儿事情……” 怀王认真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说。 于是左姝静缓慢地,断断续续地将所有自己知道的,和回忆起的事情告诉了怀王。 怀王听的十分认真,等左姝静全部说完之后,怀王并没有立刻给反应,过了半响,他才说:“我没有办法让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乾州,等我两天,正好乾州附近最近决堤,父皇本不会让我去乾州,但若我执意要去,应该是可以试试的。” 左姝静没想到怀王什么多余的没说直接说了这个,她呆滞了一会儿,道:“你陪我去乾州?” “嗯。”怀王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怎么了?” “可是……”左姝静有些迟疑。 怀王直接道:“没有什么可是,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我知道你一定要去。因此对我来说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一定要陪你去。” 左姝静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怀王微微一笑,摸了摸她脑袋:“阿静,不要想太多,就算事情真的如你所猜想的那样,也都已经过去了。” 左姝静说:“我只是觉得很不真实……自己的父亲是前朝将军,母亲是名妓……” 怀王劝慰道:“阿静你要想,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不少,对不对?” 虽然左姝静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但她也的确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后她点了点头:“嗯……你说的还挺有道理,好吧,那我就等你把事情处理好,然后我们一起去乾州。” 怀王笑着微微颔首。 虽然一天舟车劳顿,但左姝静并没有什么睡意,怀王见她不想睡,便带着她去花园里走走,走到花园的秋千里之后,怀王让左姝静坐上去,亲手替她摇晃秋千,左姝静坐在上面,感受着夜晚的风。 此时虽然快入秋了,但她和怀王穿的也不算少,故而并不冷,怀王大概也怕风大,只是很轻微地摇晃着秋千,左姝静看着前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轻声道:“哎……” 怀王好笑地道:“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又叹气?” 左姝静说:“没什么,就是想一想又觉得,去乾州来来回回肯定要快一个月,不知道要耽误你多少时间……” 怀王皱了皱眉头:“我说过了,不耽误。何况我去乾州可以亲自处理决堤的事情,顺便调查一下沿岸官员,年年决堤,年年拨巨款处理这件事,却从来不见好,父皇本身就十分在意……若我能把这案子办好,也算是一桩好事。你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左姝静看着他,道:“嗯……其实,你说要陪我去,我还是挺开心的,因为我想了想,好像我从来也没有一个人出去很久过,当初是跟着哥哥东奔西走,后来就没有再离开过一个地方了。有你陪着,我不知道要安心多少。” 她仰着头,而怀王低着头,两人凝望着对方,而头顶是闪烁的无数星光,怀王没有再继续晃秋千,而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左姝静的脸。 两人都不晓得,此时假山后还站了个人,正悄无声息地看着他们。 是黎雯。 黎雯也是当真对秋千不死心,昨天白天撞见了怀王,今天便决定晚上出来,也亏得她运气好,去的时候真的没有人,黎雯心满意足地一个人晃了一小会儿,就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她慌慌忙忙地跑了,跑去假山后头的时候,她只要继续往前就可以离开了,但鬼使神差地她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顿住了。 她看见了那个可怕的冷漠的怀王牵着王妃走过去,而后王妃坐在了秋千上,而让她震惊的是,怀王竟然站在了秋千后头,亲手替王妃晃秋千! 这怎么可能?! 黎雯甚至想要揉眼睛了,她傻傻地看着怀王和怀王妃,两个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怀王妃一点儿也没有诚惶诚恐,而怀王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怀王妃似乎有什么心事,故而一直看着前方发呆。 因此她自然看不到,身后的怀王一直在看着她,他的目光是非常温柔的,在星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柔和,和那天她看到的怀王截然不同。 那天的怀王整个人都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冷漠的像是一块冰,可现在的怀王却像是王府内的桂花,温柔而浓郁的香味自他周身散发出来,将毫无所查的怀王妃紧紧地包裹在其中。 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温柔的注视,却只是对着左姝静,而实际上,怀王连黎雯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黎雯甚至觉得,即便在昨天她才和怀王打了个照面,怀王可能现在也不会知道她是谁,长什么样子。 因为他一直这样看着左姝静啊,他哪里有其他的精力看其他的人? 黎雯以为这就是极限了,然而王妃叹了口气之后,怀王竟然笑了,而后似乎问了什么,黎雯想听,却听不清,她只能看见怀王妃仰起头,看着怀王。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地聊起了天,怀王的目光更加温和了,还带着很多珍惜的感觉,黎雯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怀王要这样看着怀王妃。 接着,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了,怀王伸手轻轻抚上怀王妃的脸颊。 黎雯知道怀王是个会打仗的王爷的,他的手可能握过无数兵器杀过无数人,但他的手,却原来也可以这样温柔地轻抚一个女子的脸庞。 怀王妃嘴角带着笑意,同样温柔地伸手摸了摸怀王的脸,而后怀王便索性弯了身子,想要去吻怀王妃。 他们越靠越近,而黎雯却觉得时间变得十分漫长,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看到这样的怀王,心里非常非常不舒服,她本来就不喜欢怀王妃,眼下却几乎是仇视她了。 黎雯无法明白,怀王妃长的也并不多么好看,只是清秀而已,平日里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甚至还有点凶,怀王为什么会喜欢她?她凭什么得到怀王的喜爱,和这样不同于旁人的待遇?!温柔的眼神,轻柔的抚摸,和珍重的吻……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黎雯觉得自己不想看了,她有些暴躁地转身想跑,却没注意脚下有个小石块,于是她被那小石块绊了一跤,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 同时,黎雯发出一声不由自主的惊呼。 这声惊呼自然惊扰到了已经吻在一块儿去的左姝静和怀王了,左姝静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假山的方向。 而怀王则是立刻黑了脸。 两人都迅速地朝着假山的方向走去,然后他们看见了摔倒的,急急忙忙爬起来的黎雯。 看见是黎雯,左姝静微微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会不会是什么刺客之类的……但松了口气之后,左姝静又不由得道:“黎雯?你在这里做什么?” 黎雯磕磕巴巴地道:“见过王爷,见过王妃……民女,民女来这儿散步……” 左姝静有些无奈,怀王却道:“这么晚你不应该出千孜堂。” 黎雯想让自己觉得怀王是在担心她,告诉她太晚出来不应该,可是怀王的口气却让她没法那么自我安慰。 于是她只能满脸涨红,羞愧难当地道:“对不起……” 左姝静有些尴尬地道:“呃,以后不要这样就好了……” 黎雯抿着嘴,道:“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她本来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完左姝静就愣住了,而后脸也有些红。 左姝静默默看了一眼怀王,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埋怨——其实刚刚那个吻并不能完全怪怀王,虽然是怀王主动吻过来的,但她可一点儿没拒绝——但现在不好意思的情况下,她只能这样看怀王来缓解尴尬。 怀王接收到她的目光,而后瞥了一眼黎雯,道:“你回去吧。” 黎雯应了一声,转身就小跑着走了,她回到房间里,又不知为何地哭了一场。 怀王却在和左姝静回去的路上,十分不耐烦地道:“为什么每次都会碰到她。” 左姝静说:“可能……她喜欢那个秋千?大概是想来晃秋千的……” 怀王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章盾去了千孜堂,告诉蒋蕊和黎雯,说是王爷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居所,是一个位置有点偏僻的小宅子。虽然那里不是太好,但她们可以先住进去,等找到再好一点的,王爷会让他们再换的。另外,那个暂时的小宅子里有一个花园,花园里有一个颇大的秋千。   ☆、第61章 61 怀王向来说话算话,他说会尽快让皇上同意他去乾州,果然三日后,皇上便下旨让怀王去往乾州,调查乾州附近黄河决堤的事情,并给他指派了精兵三百,仆从三十,以防意外。 怀王接旨后,便让下人开始收拾东西。 怀王既然要离开京城,那么刘嘉韵和年哥儿再住在此处却是不大适合了——虽然怀王和左姝静说并没有关系。 眼下蒋蕊和黎雯已经被送走了,若刘嘉韵和年哥儿不走,王府内就只剩下刘嘉韵和年哥儿了……刘嘉韵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索性先回娘家,即便和娘家人不是那么对头。 大约是体谅左姝静想要尽快知道自己的身世,下旨的第二天,怀王就带着左姝静坐上马车,向着乾州出发了。左姝静依然带着碧云和珠儿,怀王则留下章盾打理府内事物,带了石悍和郑飞。 从京城去乾州走官道,即便是赶路也要十多天,因怕左姝静会不舒服,所以怀王也没有将路程安排的太紧。 左姝静靠在车内看着怀王,道:“其实,如果心态好一些,这也算是咱们出来游玩呢。” 怀王颇为赞同:“嗯。不过你也说了,要心态好一些,我看你现在的表情可不像是出来玩的。” 左姝静轻笑一声。 怀王道:“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乾州,乾州风土人情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左姝静思考片刻之后,道,“襄县最出名的应该是糖葫芦,因为襄县那里的果子特别香,却又很酸,包裹着浓浓的糖浆,一口咬下去味道极好。当初若不是我哥哥带着我离开了襄县离开了乾州,可能后来我学的就不是雕刻而是做糖葫芦了。” 怀王道:“哦?那还好你没去,雕刻东西若是刻坏了也就罢了,做东西要是让客人吃出问题了可不大好。” 左姝静瞪了他一眼,道:“还有,乾州话很难懂,如果他们说的太快,你会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那时候自幼在乾州长大,所以才会的。不过我哥哥三岁的时候才去乾州,故而说话是京城口音,我跟着他,乾州口音倒也不重。” 怀王饶有兴致道:“那你还会说乾州话吗?” 左姝静点了点头:“会一些……” 她轻声念了一句,怀王果然丝毫也没有听懂,左姝静轻笑道:“我在夸你是个俊俏的男子。” 怀王“哦”了一声,重复了一下那个发音,左姝静憋笑看着他,怀王道:“不对,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左姝静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本来想瞒着你的,但怕你去了乾州乱说……这个词的意思是乡下的野猪的意思……诶诶,你别挠我痒,这是在马车上……诶!!!” 有怀王的陪伴,赶路也不算太艰难,第十四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乾州,但却不能立刻去襄县,而是得先与乾州附近这一道的节度使见一面,让怀王处理一下黄河决堤的事情。 官员通过克扣黄河决堤的赈灾钱财来牟利实际上并不是特别大的秘密,但这件事对两岸灾民实际上影响非常大。若是决堤之后没有政府救助,家园尽毁而没有粮食没有住所,一些灾民会被困在村内直接死亡,有些则会慌忙逃去其他的地方,这样会导致流民众多而他们去的地方却同样没有足够的粮食和他们栖息之所。同时水灾容易引起瘟疫传播,灾民再逃去其他地方,带去瘟疫,如此恶性循环,很容易会出现有人起兵造反之事。 因着这样的原因,怀王才决定要彻查此事,先帝也一直对此事十分介怀,故而才同意怀王的请求。 每一次发生水灾之后,由地方官上报朝廷,而后再由皇上与三省六部讨论之后,根据灾情的严重情况发配赈灾的钱财或者物资,之后再一层层转交下来,其中两个重头,一个是中书省内,这个皇上已经在亲自查了,之后便是一道的节度使,他会获得很大一部分,然后才是底下的州长,县令等人。 乾州隶属关内道,道内节度使名为霍鼎,他们在乾州州长姜午的府内会面,霍鼎如今已经六十有三,顶着一个大肚子,而姜午稍微年轻个十来岁,身形瘦小一些,两人自从晓得怀王要亲自来之后便都十分紧张。 “王爷啊,实际上朝廷说的我们也晓得,但什么私吞赈灾钱财,可真没有这件事。”霍鼎行了礼之后,见怀王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只好主动提起这件事,“所谓父母官父母官,我们这些当地方官的,对待地方上的百姓啊,那是如同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怎么会克扣钱财呢?” 怀王瞥了他一眼,好笑道:“霍大人不必紧张,本王什么时候说你们贪赃枉法私吞钱财了?” 霍鼎和姜午看了彼此一眼,都有些迟疑,霍鼎想了想,道:“可,怀王殿下您来之前,来通信的人,不是说要……‘彻查关内道官员私吞财物之事’……吗?” 怀王道:“确实。但两位大人怎么不想想,关内道十多个州,本王偏来了这个?” 因为阿静要来这里……怀王心不在焉地自己回答了一下。 姜午紧张地道:“微臣,微臣……” 怀王只好道:“因为我认为姜大人和霍大人,两人是比较清白的。所以才会来此处先歇着,然后以此地为中心,向周围调查。” 姜午大大地松了口气:“王爷英明,王爷英明啊!” 他看起来几乎像是想要对怀王磕头了。 怀王内心暗骂了句蠢货,又看了一眼霍鼎,道:“我会让霍大人来,也是这个原因。我相信钱在霍大人手上是没少什么的,最多,是会偶尔判断失常,发的不够均衡。” 霍鼎赶紧顺杆子道:“是是是,因为微臣也是根据下面的人的通报来判断各地灾情严重与否,有的人说的格外严重,那微臣自然是要多拨一些钱财过去的……” 怀王点点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来乾州,不然,我都已经让人来通报说我要彻查此事了,还带着这么点人来……若是遇到了胆子大一些的,因为心虚而偷偷将本王谋害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霍鼎一僵,满脸堆笑地点头称是,而后他偷偷地瞪了一眼姜午,姜午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之后他假意说自己想要如厕,冲出去了一趟,而后回来的时候对霍鼎使了个眼色,霍鼎安心地松了口气,继续跟怀王说着这关内道十七州的情况。 实际上怀王在很早之前就调查过这里的每位州长,也大致晓得一些情况,可比这霍鼎说一半骗一半的来的真实又细致的多,但他还是得听着,好做出一副自己半分也不懂的模样,等霍鼎叨叨絮絮地说完了,怀王才抬起头,道:“听起来要处理这件事,的确颇为麻烦。” 霍鼎认为怀王觉得麻烦了,立刻赶紧点头附和:“对啊对啊,之前朝廷内也有派观察使来,哎,也都察不出什么啊!” 怀王内心冷笑——只怕是那些人都拿够了贿赂就走了吧。 霍鼎见怀王不说话,试探着道:“那……王爷打算怎么办呢?是您亲自去调查,还是索性让下官派人去查一查?” 怀王没有回答,而是道:“对了,乾州襄县的糖葫芦是不是很有名?” 霍鼎一愣:“啊?” 倒是此时旁边插不上嘴的乾州州长姜午终于发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他赶紧道:“是的是的,襄县的糖葫芦那是远近闻名啊,王爷也想吃么?那,我这就派人快马去襄县买回来!” “不必了。”怀王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不是本王要吃,是本王的王妃要吃。” 霍鼎惊讶地道:“王妃殿下?” “王妃昔年偶然来过襄县,吃过一次那里的糖葫芦,故而念念不忘。这一次……本王便想着来一趟了。”怀王笑了笑。 他这话说的十分含糊,却容易让人觉得,是左姝静想吃糖葫芦,所以他才借着来调查黄河决堤的名义来了一趟乾州! 霍鼎心里十分惊讶,面上却道:“哎呀,那姜大人你还不赶紧派人去襄县?” 怀王笑了笑:“没事儿,本王明日就要带她去襄县一趟了。本来,本王也觉得派人去襄县买回一些回来给她吃便是了,但王妃非要亲自去那儿,本王也只好带她去一趟……反正也不算太远,来回似乎也才五天?” 他最后话语带了疑问,姜午赶紧点头:“回王爷,是的是的,从咱们这乾县到襄县,来回最多六天,就看王爷准备在襄县待几天了。” “这个……看王妃吧。”怀王语焉不详地道,“明日本王就要出发了,霍大人给我们备几名熟悉道路的车夫和脚程快一些的新马车便是了,我们自己的马车和车夫毕竟已经一路劳累,且对此地不熟。” 霍鼎和姜午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怀王转身离了大殿,霍鼎当即打了姜午几下,道:“还好还好,我说了怀王是一介武夫,可以骗一骗,你非要让人围住府邸,还想围攻怀王……且不说成功几率大不大,就是成功了,你觉得能瞒得过皇上!?眼下太子被废,只有怀王是最好的太子人选,若怀王死在乾州,咱们俩都没命!” 姜午道:“我哪里晓得他这么轻松就可以敷衍过去嘛!不是说怀王很可怕的嘛!结果却是个带女人来吃糖葫芦的……什么玩意儿嘛!害得我吓的大半个月没睡个好觉!” 霍鼎怒道:“得了吧你!捡回一条命还啰嗦什么?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掉以轻心,你派的那些车夫可得机灵些,以免有什么意外……” 姜午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去襄县吃个糖葫芦,还能有什么意外?” 霍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却又说不出来……   ☆、第62章 62 第二天,怀王带着左姝静由乾县赶往襄县。 实际上,说来也巧,怀王原本是打算为了防止牵连左姝静,在陪左姝静去过襄县之后再回乾县去处理霍鼎和姜午——整个关内道,除了道内节度使霍鼎,也就是乾州的姜午拿的数目最大了,这两人是同一个老师所出,虽然霍鼎比姜午大十多岁,但因着是同门,也算关系匪浅,是一同私吞财物的好搭档。 怀王早就打算拿霍鼎和姜午来开刀,杀鸡儆猴,再顺便改革一下制度。 不过到了乾县之后,怀王之前派去调查的人却正好回禀怀王,说是几年前姜午在霍鼎的支持下升为乾州州长,挤掉了原本颇为老实勤恳的前州长赵欢,而前州长赵欢不敢与霍鼎多抗争——也可能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故而被下放去了襄县,当襄县县令。当时贬官的理由是他对长官不敬,是个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理由。 赵欢是值得一见的,故而怀王去襄县倒是刚好可以见一见赵欢了。 左姝静坐在马车上往外看,说:“听说你要特意带我襄县吃糖葫芦?” 怀王好笑道:“你怎么知道了?” “可能是霍大人和姜大人嘴巴不严实吧。”左姝静轻笑道,“咱们昨日不是住在姜大人府上么,昨夜我去洗漱的时候,碧云偷偷告诉我,说是府内下人都在说,王爷极宠爱王妃,特意带王妃去襄县吃糖葫芦呢。” 怀王一脸无辜:“阿静不想去吃?” 左姝静轻笑一声:“我还算不得爱吃……不过既然跑这一趟,顺路吃一些也挺好。” 怀王跟左姝静说了赵欢的事情,左姝静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也不必耽搁,等到了襄县,你去找赵欢而我去找我的那位邻居。反正是在襄县,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咱们到襄县的时候大约是中午,你下马车而我继续去罗村。” 怀王有些迟疑:“不如我先陪你去一趟?” “这不太好。”左姝静摇摇头,“你一去襄县本就应该和当地县令见面。刚好你还要问他那些事情,又何必跟着我先去罗村呢,到时候惹得他人瞩目反而不好。不过是去一趟罗村,能出什么事啊?你就别担心了,我带着碧云和几个侍卫去就行了。” 怀王道:“那你带着三十个精兵……” “不行。”左姝静道,“我是悄无声息离开,你又没办法悄无声息,精兵当然得带在你自己身边。” 怀王严肃地说:“你二十个我十个。” 左姝静:“你二十五个我五个。” 怀王哭笑不得:“你以为这是在谈生意吗?” 左姝静说:“你让咱们府内自己的侍卫跟着我就行了,好么?其实我五个都不想要,毕竟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带在身边充场面的……再说了,我要去见的人本身就不适合带太多人去找他们,如果吓着她了,最后也许她什么也不会肯告诉我的……还有还有,这件事必须要隐秘,人太多了要堵住他们的嘴也都很难。” 怀王只好道:“那依你吧。” 左姝静赢得胜利,微微一笑,之后怀王将府内的石悍外加五名精兵派去跟着左姝静,自己则带着郑飞还有二十五名精兵在襄县便先留住了。 左姝静匆匆忙忙的,甚至没来得及买一根糖葫芦,她道:“我去问个话,很快便回来……明天,明天我便努力回来,最多也不过后日。你不必担心我,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情便是了。” 怀王点点头,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亲了亲左姝静,也让她自己小心些。 之后便又是半天的赶路,左姝静看着两边路上的风景,觉得十分陌生,当初这里到处都是废墟和被毁灭的农田,但如今除了他们行驶的小道上,两边都是农田还有人家…… 若不是有老练的车夫带路,她若自己来,肯定会迷路。 到了罗村,左姝静也依然觉得陌生,她有记忆以来到十二岁都生活在这里,然而现在不过过了十年而已,这里却截然不同了,除了罗村门口的那一株老槐树还树立在那儿,其他没有任何东西还有昔日的痕迹。 左姝静只好先随手拦住了一个路过的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农妇,道:“你好,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姓郑的,大约四十多岁的女子,她的丈夫姓魏,两个人应该在这里住了有二十多年了……” 她只记得自己以前喊他们郑姨和魏叔,并不清楚他们的姓名。 那农妇一愣,有些警惕地看着左姝静还有她身后的那一堆人:“你们是谁?” “我是她远方的亲戚,来找她送点钱财的,听说他们过的不是很好……”左姝静面不改色地扯着谎。 那农妇疑惑道:“他们还有远房亲戚啊?” 一听她这么说,左姝静就晓得有戏,她赶紧道:“是啊,我也只是听我父母说过,我父母不便来此,我正好路过就想着来看看……” “他们就住在前头,你往前走,有个小岔路,再往左走,走到尽头那家就是他们了。”农妇也没再多问,指了路便走了。 碧云和珠儿跟在后头,不敢多问,珠儿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点疑惑——她怎么不晓得左家有个亲戚在襄县?不过她年纪也不大,也是后头来的左家,她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故而珠儿虽然疑惑,却也并没有觉得不合理。 按着农妇说的,一行人走到了一所并不算太破败,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平房之前,这与左姝静记忆中的茅屋不大一样,可见这十年里他们的生活也有了一些好转。 左姝静站在门口,正在想要不要敲门,该怎么说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农妇挽着一个菜篮走了过来,看见一堆人守在自家门口,她愣了愣,而后道:“你们是什么人?!” 左姝静转头看向她,她先是一愣,而后完全呆滞了。 左姝静也呆住了。 眼前的农妇正是当年一直帮忙抚养她和裴则的女子,十年未见,她看起来年岁更大,当年她还小的时候,郑姨不过二十岁出头,如今却已经四十了,而裴冬净离开那年她三十多,脸上还依稀有少女的影子,眼下却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中年女子了,她的眼角布了一些明显的无法忽视的皱纹,看起来似是遭遇了很多很多,而她的双手也显得十分粗糙。 她看着郑姨,郑姨也看着她,而后郑姨轻声道:“阿净?你是不是阿净?” 左姝静一愣。 然后她反应了过来——郑姨这是将她当做裴冬净了! 也难怪,左姝静本就和自己有四五分相似,而郑姨在十年前就没再见过自己了,骤然看见一个女子到自己门前来,还和十年前的小裴冬净有点相像……怎么想她大概都会觉得是裴冬净吧。 何况眼下左姝静已为人妇,穿着打扮也较为端庄,虽然实际上左姝静与裴冬净有五年的岁数之差,但一般也是看不太出来的。 碧云和珠儿等人都有些不知所错,左姝静却立刻道:“郑姨,是我。我们……我们进去谈吧。” 郑姨也回过神,看了一眼左姝静身后的几个人,点了点头。 左姝静和郑姨往里走去,左姝静看了一眼,发现屋内没有其他人,魏叔也并不在,不过这个时间应该是还在耕作,郑姨带着左姝静进了内屋,然后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阿净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你和阿则一去这么多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 她顿了顿,道:“路上累不累,要不要我去给你倒点水?” 左姝静拉住她:“不必了郑姨。” 郑姨看着她:“那……” 左姝静道:“郑姨您也先坐下吧,您这样站着,我……” 郑姨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道:“阿净,你和你哥过的怎么样?你们去了哪里?” 左姝静其实大概也能猜到,郑姨一直活在这里,对京城的事情知之甚少,而乡间也是绝对不会传皇后或者太后的名讳的——尤其她这个皇后和太后还那么没有存在感,百姓自然不会晓得。 左姝静叹了口气,说:“哥哥五年多以前就死了。” 郑姨僵住了,道:“怎,怎么会这样……” 左姝静道:“是战死的。” 郑姨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这……” 左姝静垂下眼眸,也有些难过。 郑姨好半天缓过神了,慢慢睁开眼睛,道:“那……阿净你呢?你过的如何?我看似乎还不错……” “哥哥有战功,我自然也过的差不到哪里去。现在我嫁了一个还不错的人……过的也挺好的。”左姝静道,“郑姨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郑姨拍了拍心口,“不然我……” 她说到这里,不由的一顿,左姝静看着她,轻声道:“不然……怎么?郑姨,难道你想说,如果我过的不好,你会愧疚吗?因为……二十二年前,您将我和哥哥……从我母亲身边抱走了?” 郑姨的手一抖,愣愣地看向左姝静。   ☆、第63章 63 左姝静说完那一句话之后便沉默了,她静静地看着郑姨,而郑姨有些恍然地看着她,半响,道:“你……怎么都知道了?” 左姝静没有回答,抿着嘴看着郑姨。 郑姨有些窘迫地站起来,并不敢看左姝静,而后郑姨轻声道:“是你哥哥告诉你的?他果然什么都记得……果然。” “不全是,哥哥几乎什么也没告诉我。”左姝静叹了口气。 郑姨说:“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无意中知道二十年前有个名妓叫柳年年。”左姝静有些艰难地道,“她……后来嫁给了当时的将军易绯。最后易绯死了,她的下落也没人知晓。我哥哥告诉过我,我的娘叫林玄月,而那个柳年年改名换姓成了林玄月……她的大儿子和小女儿被将军夫人的丫鬟给抱走了……” 左姝静说到这里,有些受不了地顿了顿:“难道知道这些,我还猜不出我自己的身份吗?” 郑姨轻轻闭上眼睛:“对不起,阿净。是我对不起你们……”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左姝静觉得自己有点想哭,但结果她也只是眼眶微微有些发酸而已,“我和哥哥在你和魏叔的照顾下生活了整整十二年。我,我没办法怪你们,但这件事对我而言也很重要,我一直以为我真的是个孤儿,还为此一度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和哥哥遇到了你们这样好的人……” “阿净,别说了。”郑姨出声打断她,“求求你,别说了。” 左姝静如她所言没有再说,郑姨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不忍,而后她道:“是的。一切都是你知道的那样。我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带走了你,还有你哥哥……” “魏叔呢?他知道这些吗?”左姝静轻声道。 郑姨像是花费了许多勇气一般:“是的他知道。他……他本应杀了你们。” 左姝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姨。 郑姨不敢看她,轻声喃喃道:“当初……我也只有二十多岁,我不敢做什么,这件事她……她,就是指将军夫人你应该能猜到……她也知道我不敢对你们下杀手,就让府内的一个侍卫跟着我离开了。就是你魏叔。她让我们……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你们解决了,然后再回去找她。但她不知道,你魏叔那时候和我早就对彼此有了感情,我们两个带着你们离开了长安在郊外的时候,我们商量了一番觉得……我们不能杀你们,我们也不能回去。” “因为你们回去了她也不会放过你们?”左姝静道。 “不止是因为这个,当然,也有这个的原因在。”郑姨道,“将军那时候对……你母亲,非常好,他很爱你母亲,也很爱你哥哥和当时还没出生的你,将军夫人非常嫉妒,嫉妒的已经有点疯了。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们回去,必然就要承担擅自杀害将军子女的罪名,我和你魏叔都不可能活下去……于是我们想,我们得逃走。我们当时身上几乎没有太多钱财,就这样冒然决定离开。” 左姝静补充道:“而且,带着我哥哥和我?” “是的。”郑姨有些难受,“当时你哥哥只有三岁,你更只是一个婴儿,我们怎么下的了手啊?!我,我真的没办法……你魏叔也做不到。我们犹豫了很久,后来想着反正也不打算回去了,那不如带着你们两个……你哥哥当时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傻乎乎地就跟着我们走了,我和你魏叔觉得他可能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们带着你们一路边攒盘缠边生活,最后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左姝静看着郑姨,半响,她道:“无论如何,你和魏叔……你们是好人。” 即便那时候郑姨和魏叔决定不杀他们,也大可以将他们带到某处然后随便遗弃,他们很难在那样战乱的环境下生活太久……一个三岁小男孩和一个婴儿。 郑姨说:“我们……我们当时别无选择,阿净,我是将军夫人的侍女,我不得不听话,不然我会先死……” “我知道。”左姝静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郑姨擦了擦眼下的泪,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姝静想了想,道:“为什么你们当时不索性告诉我们你和魏叔就是我们的父亲和母亲呢?” “你们是将军的孩子,你们出身名门,我和你魏叔都是下人。”郑姨一脸郑重地说,“让你和你哥哥喊我们父亲和母亲?这绝对不行。” 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左姝静有些哭笑不得,却也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郑姨有些迟疑地看着左姝静,道:“阿净,你,你和哥哥,可不可以原谅我们……” “哥哥早就死了,他到死前也没有允许我回过乾州,没有允许我来找过你们。”左姝静轻声道。 郑姨又落下一滴泪来。 左姝静道:“但……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吧我想,我觉得这件事很难说对或者错,你们也有你们的苦衷,但哥哥的愤怒我也可以理解,也许他更多的是在气那个将军夫人……不过,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讨论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我,仅仅是说我自己而已——事到如今,我并不会责怪你们。一切都过去了。” 郑姨哭着点了点头。 左姝静道:“我还有一点疑问……在你带着我们离开将军府的五年之后,将军死了,你知道吗?” 郑姨抹了一把脸,努力从伤感中回神:“哦这个,我知道……这里虽然几乎跟外界联系不大,但改朝换代这种事情我们还是知道的……易绯死守长安不成而死,一个什么什么军的……入住了长安,然后就是现在皇帝的父亲入住长安,是大闵……对吧。” “嗯,既然你知道,那么你知道,或者根据你的猜测,那个将军夫人还可能活着吗?还有我母亲……”左姝静道。 郑姨摇了摇头:“这些我就一点儿不知道了。自从在乾州定居以来我再也没离开过乾州……你知道的。” 左姝静叹了口气,郑姨想了想,说:“不过,我以前听将军夫人数落你母亲的时候听到过一些,你母亲因为当初的……呃,身份,所以认识不少人,那些人我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吗,但如果他们还活着,并且投靠了现在的朝廷的话,也许你的母亲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 “您觉得她会吗?”左姝静有些好奇,“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所以……” “她可能不会。”郑姨有些尴尬,“我也不大了解她,我是将军夫人嫁过去之后才进的将军府,大约也就待了两三年的时间。你的母亲,她,很沉默,她非常漂亮,很少和将军夫人多争吵什么,有时候将军夫人太咄咄逼人她才会回一两句。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夫人抱怨你母亲,但我觉得你母亲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糟,她很平和,也很冷静,还……似乎很爱将军。” 左姝静说:“嗯……你这个说法和另一个人……就是我娘以前的朋友的说法不谋而合了。她也说我娘很爱我父亲。” 郑姨陷入了追忆之中:“所以我想,她不像是最后会去找人避难的样子……她更可能跟将军一起死去。”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想知道,我娘她以前……跟哪些人比较熟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嫁去将军府之后可能还有来往的,会让将军夫人说个不停的。”左姝静问她 郑姨点了点头,说了几个官员,左姝静完全没听过,可能都早就死了,并没有归顺大闵,而后郑姨又说:“还有一个来往不特别多但是官也不大,那人是个小官,姓左,他的儿子和你的母亲也有些来往。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决定要抛下前朝另寻新主了所以夫人一直会故意提起他们家,好告诉将军,说你母亲在和背叛前朝的人有来往……” 左姝静愣住了。 过了半响,她道:“什么……姓左的?” “是呀,还是个已经成家了的……”郑姨想了想,道。 左姝静说:“是不是叫……左文道?” 郑姨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道:“似乎就是这个……嗯?阿净为什么你会晓得?” 左姝静伸手有些无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和额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左文道和柳年年认识!? 左姝静的父亲,和裴冬净的母亲认识?! 这真是…… 她很难不去想太多…… 左姝静比裴冬净正好小五岁,长的又有四五分相似。 可,这怎么可能?左文道也就罢了,温巧佳待她一直也是极好的,完全是一副对待亲生女儿的模样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64章 64 左姝静的脑中一片混沌,她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却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她实在没有一点儿办法去想象自己和左姝静之间有任何关系——即便现在她已经是左姝静了。 当初她就为左姝静为什么和自己长的像而疑惑过,更觉得自己会在死后变成左姝静十分不可思议,但她从来没有多想过。在那时候的左姝静来看,自己是个孤儿,而左姝静却是父母健在幸福长大的孩子,她们本该一点儿交集都没有! 郑姨见左姝静捂着眼睛一句话儿也不说,有些慌乱:“阿净?阿净你怎么了?” 左姝静轻轻摇了摇头,却还是没开口,郑姨只能道:“是不是我说了什么……我,我……” “没事。”左姝静十分艰涩地张了张嘴,“我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让我缓缓,就一下,很快就好。” 见她这样,郑姨还能说什么呢,她只好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左姝静身边,牢牢地盯着左姝静,生怕她做什么。 左姝静中午离开的襄县来罗村,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快要掌灯的时候了,现在天更是差不多要黑了,郑姨往外看了看,道:“你魏叔大概快要回来了……你这一次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那,索性你留在我这儿吧,我去弄几个菜,你,跟我们一道儿吃,你外边的那些下人,我也可以弄菜给他们吃的……然后,你在我这儿休息一晚怎么样?若你明天还想在罗村到处看看,我和你魏叔都可以陪你……” 左姝静摇了摇头:“不用了,郑姨,我……我一会儿就走。” 郑姨一惊,说:“这么赶?你还没有吃东西呢……” “车上有吃的。”左姝静没说其实自己现在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我得赶回去。” 郑姨有些受伤地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和你魏叔吗?” 左姝静说:“不是的,我,我得赶回去,我的相公他比较凶,我跟他说好了的,今天晚上一定赶回去。” 其实左姝静倒的确不是不想在看到郑姨和魏叔,只是现在她的心里实在很乱,而且她不能让郑姨和碧云还有珠儿见面聊起来,一旦多聊几句,郑姨就会发现眼前这个是“左姝静”而不是“裴冬净”,到时候真是无法解释了。 郑姨有些意外:“你……你嫁给了什么人?” 左姝静摇摇头,没有回答,郑姨只好道:“可是,赶夜路很不安全。” “没事儿,这里有十个下人保护我呢,我们会小心一些的。”左姝静道。 郑姨叹了口气,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左姝静轻声道:“您等一等。” 她起身,出了门,对一直守在门外的碧云轻声说了几句,碧云便小跑着去车上拿了一个雕花长方形扁木盒出来,递给左姝静,左姝静点点头,又捧着那木盒进去了。 她将扁木盒递给郑姨,道:“郑姨……您收下这个……” 郑姨没打开光看那盒子的形状都能猜到里面是什么,她立刻推拒道:“你这是做什么?!” 左姝静将盒子放在桌上,道:“郑姨,您收下吧。无论如何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和魏叔心软,我和哥哥不可能活下来,之后也一直多亏了你们照顾我们……这些钱我现在完全可以拿得出来,我,我嫁了一个没办法告诉你具体身份,但的确很厉害的人。总之……不缺钱。你们过的似乎不是特别好,这些钱可以让你们在罗村的更好一些,但对我和我相公来说也并不是太多钱财……所以请您收下,好么?” 郑姨有些迟疑:“那……你以后还会来吗?阿净,我可以不要这些钱,但是……” “我会的。”左姝静叹了口气,“这一次我真的有很多事,所以没办法久留……或者,您和魏叔跟我一同去京城?” 其实左姝静是故意这么说的,她知道郑姨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果然郑姨立刻道:“不不不,我们不去京城……阿净,你是个好孩子。我……” 左姝静道:“好了,别夸我了,一会儿我就该走了,这些年你们过的如何?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有?” *** 在郑姨的屋外,三个车夫百无聊赖地凑在一棵树下拨弄虫子玩,碧云和珠儿都觉得有些恶心,没有走过去,两人只站在郑姨屋子前面,有些担心也有些疑惑地看着屋内,他们身后是那五个精兵和石悍带着的两个家丁。 从襄县来罗村,一共来了三辆马车,其中第一辆车上坐着车夫和四名精兵,中间的马车是左姝静的,左姝静单独坐一辆,除了驾车的车夫,车轩上还坐着石悍和另一个精兵,方便保护左姝静。最后一辆马车里坐的则是碧云和珠儿,外边车轩上坐了车夫和两个家丁。 这样的的安排是为了让精兵们在前头开路保护,左姝静在中间受到保护,而碧云和珠儿还有家丁负责殿后以及方便左姝静随时有问题要停车让碧云和珠儿上前来伺候。 这三个车夫,都是霍鼎和姜午派的,对路况比较熟悉,马屁也不错,三个人看起来互相都认识彼此,偶尔会说几句话,像长时间不用驾车的时候,便会聚在一起,谁也不会管他们。 然而若有他们之外有人能听到他们此刻在商议什么,便一定不会让他们挤在一起聊天了。 “怎么办……还真来罗村了。”其中一人低着头,轻声道。 他叫陈大,另外两个一个叫张八,一个叫林甲。 张八回头看了一眼对这边没什么察觉的碧云和珠儿,小声说:“可这王妃不是来见了个妇人家么……应该不是吧?” “可大人说过,只要来了罗村……”林甲挠了挠头。 张八咂砸嘴:“这事情本来就不对劲,怀王都没来呢……王妃来有什么用?” 陈大不耐烦地说:“你说什么屁话呢?不就是问点事情,难道这个怀王妃是傻的,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当时他们在襄县兵分两路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我让林乙赶紧去告诉姜大人和霍大人这件事了,但,但他们就算知道了,等再安排下来没几天也是不行了,在此之前如果我们让怀王和怀王妃见到了面,怀王知道了赵欢的事情……” 张八为难地缩了缩:“那怎么办?难道真的按姜大人之前吩咐的那样……?可她是王妃……”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是怕了。”陈大不屑地道,“如果那怀王跟怀王妃是一起来的,你可要直接对付两个!” 张八抖了抖,说:“那……那最后我们要怎么办?” “咱们可不能自己动手。”陈大精明地道,“等姜大人那边派人来再说。咱们只是车夫……负责带人走,可不负责其他的。” 张八于是稍微松了口气,陈大则摸着下巴,开始轻声告诉陈大和林甲他们一会儿应该怎么做…… *** 怀王抵达县令府的时候,就意外地没有看到赵欢,而县令府的下人看到怀王来访,都颇为惊讶,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怀王,说县令大人生病了,暂时没办法来接待怀王,先让下人给怀王上了不少好酒好菜,还试图安排歌姬来表演,怀王制止了,表示希望用晚膳的时候能看到县令。 下人诚惶诚恐地走了,到晚膳的时候才出现,“重病”的县令才出场。 他看起来虽然不断地咳嗽,但明显面色不错,怀王略有不快,认为赵欢拖着不想见自己是因为不想被牵扯进黄河决堤的事情里去,毕竟他是一个被排挤被暗算到连州长都当不了的没用之人。 “微臣参见怀王殿下。”襄县县令一边做作地咳着嗽一边道,“微臣身染重疾,本不敢见王爷,生怕传染给了王爷,但王爷既然执意要见下官,那下官也只好出来了,只是咳嗽不止十分冒犯王爷,还请王爷不要见怪才是。” 怀王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碍事。” 县令松了口气,离怀王远远地坐下,并表示自己已经用过膳了不会影响怀王。 怀王也没什么心情用膳,只直接道:“本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我想赵大人你心中是有数的。” 县令却只管装傻:“啊?恕微臣愚钝,微臣不知……” 怀王轻微地皱了皱眉头,他有些不耐烦:“那么就先从头说起吧。赵县令你被调职来襄县,从一个州长变成了县令,这是为什么?而霍大人和姜大人甚至并没有按照规矩老老实实地禀报朝廷!” 那县令却道:“王爷您似乎弄错了点什么……呃,微臣,微臣是直接上任的,不曾当过州长。您说的,应该是微臣的堂兄赵欢……微臣名唤赵华……” 怀王霍地怒道:“什么?!为何此事无人知晓?!” 赵华直接跪下了,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这件事有些复杂……呃,其实就是,微臣的堂兄,他身体不适,难以继续当县令,便只好先去乡下修养着,微臣,微臣是暂时代替他的。因着想着堂兄身体好了就可以立刻回来,所以此事并没有上报……霍大人和姜大人是知道的……呃,这,这……” 怀王咬着牙,半响道:“那赵欢现在在哪里?!” “在罗村养病……”赵华颤着道。   ☆、第65章 65 跟郑姨聊了一段时间,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暗,魏叔也并没有回来,郑姨说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左姝静只好先告辞。 郑姨颇有些依依不舍,而左姝静心里很乱,只能告诉她自己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回来而后便离开了。 几个人按照来时的坐法分别上了马车,打头的车夫是林甲,中间的替左姝静赶车的则是陈大,最末尾的则是张八。 等车内人都坐好之后,车夫们将固定好了蜡烛的小灯盏挂在马车的四边之上方便照亮路,一行人慢慢地往襄县行驶而去。 虽然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回去的时候毕竟天色已黑,即便有小灯盏作用也并不大,前面两辆车安安稳稳地过了一个小道的时候,第一辆装着精兵的马车却陷入了一个不算浅的泥坑之中。 这个地方道路泥泞难行,两边还有小树林,驾车的张八见马车的轮子卡住了,立刻大喊道:“陈大!林甲!我的车子卡住了,你们等等!” 他蹦下马车,后头的陈大勒住缰绳,道:“怎么好端端的卡住了?!” 林甲一边晃过来一边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后轮卡住了,来来来,都来帮忙推一下。” 张八立刻从最后的那辆车上跳下来,小跑着走上来,道:“我也来帮忙吧。” 石悍和左姝静身边的精兵看了一眼张八的身板,也跳了下去帮忙推马车。 就在石悍和精兵跳下去的那一刻,张八和林甲眼明手快地上了车,而后陈大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狠狠朝着马的屁股打了一鞭! 石悍等人当即回头要追,但那马车却极为迅速地闪入了一旁的密林之中,密林之内也有小道,陈大等人对此地十分熟悉自然之道,而石悍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咬了咬牙,道:“都上车!追!” 陈大赶着车,两边坐着惊魂未定的张八和林甲,陈大怒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一个熄灯一个去里边!绑住她!” 胆子最小的张八立刻主动去熄灭灯盏,而林甲却是怎么也不敢进去绑左姝静,陈大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便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将缰绳递给张八:“你来赶车!尽快赶!赶到那地方咱们就没事了!” 张八唯唯诺诺地接过缰绳,而陈大则拿着绳子,咬咬牙,掀了车帘看着左姝静。 左姝静坐在车内,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大。 之前左姝静坐在马车之内,一直在想左文道和柳年年的事情,根本没一点儿心思在外边,哪怕一开始车骤然停下,左姝静也没往外看过一眼,听到他们大呼小叫说车轮卡住了更是连帘子都没掀开,只坐在马车之内。 但当马车忽然开始狂速前进的时候,伴随着石悍那句“追!”,左姝静大概晓得发生了什么,可她稍微掀了帘子想要跳出去,却见外边车轩上满满当当地坐了三个男人,她压根儿没有一点办法逃走。 左姝静有些慌乱,但很快稳住了,她现在不能乱,她越乱,这三个人就会越嚣张……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但一想到他们三个是姜午派来的车夫,左姝静便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怀王并没能完全瞒过姜午和霍鼎……只是不知道是怎么露馅的,而且,他们想对自己做什么?!除了她以外,他们又会不会要对怀王做什么?! 左姝静没想一会儿,陈大便掀了帘子矮身进来了,他看着左姝静笑了笑:“王妃大人,我也是奉命行事,希望您配合,啊。小的不会对您做什么的,您呢,也就不要挣扎,乖乖被咱们绑着带走就行了,好不好?” 左姝静看着他,沉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奉命行事?奉的是谁的命行的是什么事?!我是怀王妃,若是出了一点损伤,也不是你可以承担的起的。” 陈大笑了笑:“小的当然知道。但是呢,这眼下都这样了,也没退路了。” “是姜午和霍鼎让你们这么做的?”左姝静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怀王和我若是出了哪怕一点事,皇上都不会放过姜午和霍鼎,到时候你们少不得要被供出来。你希望这样吗?现在放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大道:“不可能的,王妃大人,我们都知道你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何况我只听姜大人的话……你们的事情,他总是能处理好的。” 说罢陈大就毫不犹豫走上前了一点,道:“小的不想动手,还请王妃殿下自己将手伸出来,挨紧一些,然后让我绑起来。” 左姝静看着他,半响,缓缓伸出了手腕。 在陈大没注意的情况下,她将两只手的拳头部分尽可能地紧贴,做出已经把两只手紧紧地挨在一起的假象,实际上两只手的手腕之间的间隙还是颇大的,陈大并没有发现,只一圈圈将左姝静的手绑在了一起而后打了几个死结,然后又往左姝静嘴里塞了一团布,左姝静难受地皱起眉头。 他拍了拍手,看了一眼左姝静:“多谢王妃殿下的配合了,您可以先好好休息,一会儿要下马车了,我们会再来喊您。” 说罢他便转身慢慢挪出了马车,坐回到车轩之上去。 张八已经将灯都熄灭了,抖着声音道:“我有点怕。” 林甲有点心神不宁地轻声道:“我也有点怕。” 陈大怒道:“难道我就不怕了?!你们两个真没用……林甲你赶紧的,要是被追上来才真的完了。” 林甲说:“我晓得的,这里的路咱们走过那么多次了,要绕掉他们还不简单。” 陈大点了点头,张八则看了一眼车帘,然后小声道:“陈大,你说万一,万一姜大人不派人来接应我们怎么办?” 陈大看了他一眼说:“不可能!除非姜大人和霍大人自己想死……他们肯定要赶紧把王妃接过去的,我想到了,王妃的作用肯定是拿来威胁怀王,所以咱们不能让她出事,不然咱们都得死。姜大人他们现在肯定比我们还着急想要跟我们会和呢。” 张八将声音压的更低了:“可要是姜大人打算直接灭口呢……” 陈大说:“那也得等人来通知我们,下手肯定也是通知我们的人下手……咱们就只要负责将王妃给带去那里然后关起来就是了……” 张八抖了抖,没有再多问。 他们的马车在密林之内绕来绕去,后头的石悍等人本来就差了一大截距离,眼下更是追不上了,而后他们找到一个无人的隐蔽处下了马车,扶着双手被捆的左姝静下了马车。 陈大道:“王妃殿下,您配合一些,不要发出什么声音——虽然你现在也发不出什么声音——跟着我们走。” 左姝静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但已经迈开步子跟着走了。 如今密林之中一片漆黑,而为了防止被石悍等人追上,他们也不敢点蜡烛,故而一片漆黑只有些微月光的情况下,没有人看到左姝静在做什么。 刚刚在车内,她将手抬起来,拔下了自己头上的一根银簪藏在袖子内,而下了马车之后,左姝静故意沿着有树木的地方走着,只要有机会她就狠狠在树上划一道痕迹,只希望石悍或者怀王能发现…… 走了一段之后,左姝静发现眼前周围没有树了,他们似乎进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这里没什么数目,只有一座小山丘,而且最麻烦的是这里的道路十分错综复杂,虽然陈大那几个人看起来是轻车熟路,但如果石悍他们来肯定会抓瞎…… 左姝静眼睛不着痕迹地轻瞥四周,见陈大他们也都在辨别道路没有特别注意自己,便忍着疼痛以银簪戳中自己的手指,她感觉到有血顺着自己的手滴落。 为了防止明天天亮之后没人先找到这里,反而是陈大他们先从这里出去找食物的时候看见这些血液,左姝静将手偏了偏,尽量滴在两边,这样如果有人特意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可以发现,而陈大等人出去的时候不会特意看的话一般来说就看不见。 咬着牙绕了几圈,终于他们在一个石洞之内停了下来,这个石洞外边还挂着不少蔓藤一类的,来的路也颇为曲折,随便找的话还真不能找到这里…… 走进石洞,林甲才慢慢掏出一根蜡烛和一个火折子,点燃之后照亮了不算太大的石洞。 一个石洞之内,只剩下左姝静和三个男人! 左姝静有些警惕,往里面挪了一些,陈大看了一眼左姝静,笑了笑,道:“看到没,王妃殿下嫌弃咱们呢,咱们还是往外做一点吧,哈。” 林甲和张八本来也就比较老实,居然还真的往外坐了一些,陈大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左姝静见这几人当真暂时没有要谋害自己的意思,稍微放心了一些,她将手上的伤口藏住,一边想姜午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刚刚虽然陈大他们声音很轻,但左姝静也隐约听到了一些——眼下,陈大他们不敢伤害她,大概也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姜午和霍鼎要做什么。 自己一定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触碰到了姜午和霍鼎的禁忌,然后陈大等人便选择绑了自己,最可能的,就是自己去了罗村……虽然左姝静完全想不到罗村怎么了……她只是去见了郑姨! 一定是姜午说过,如果他们去了罗村就要想办法通知自己然后在路上把他们给绑起来或者杀了……而因为左姝静和怀王没在一起,所以他们只能先绑着左姝静。 这几个车夫不敢杀自己却敢绑自己,一定是觉得姜午的计划十分完善,自己干了可以既没事又能得到姜午的奖赏……呵,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情,真是做梦…… 左姝静只能暗暗祈祷怀王和石悍快些来,起码要比那些被姜午派来的人快一些,一定……   ☆、第66章 66 “什么,怀王妃一个人去了罗村?!”姜午听了来人的汇报,顿时很有点心神不宁,他道,“那,那陈大他们呢?!” 来汇报的人小心地道:“他说会按原计划行事,让您放心。” 姜午一听气的一头个头两个大,一脚踹中了跪在地上的通报之人:“放个屁的心啊!滚滚滚滚滚!” 那人忙不迭地跑了,姜午又喊住他:“等等!去把霍大人喊来!” 没一会儿霍鼎便来了,听了姜午说这件事的,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什么?!那陈大该不会把王妃一个人给绑起来了吧?!” 姜午说:“很,很可能……” 霍鼎怒道:“你是不是猪啊?!你怎么能让陈大绑王妃?!这样一来,怀王不管是不是真的要调查我们,咱们都没戏了!” “可是,可是……”姜午据理力争,“之前不是咱们商量好的决定吗?!谁会知道怀王会让王妃一个人去罗村……你说,王妃是不是跟赵欢见面的?” “这我哪里知道!”霍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按理说,如果怀王对王妃稍微有些情谊就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啊!“ “可万一是怀王让王妃去见赵欢,向赵欢问出所有事情,然后两人再汇合呢?”姜午犹豫地道。 霍鼎也很头大:“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当初就不该留赵欢一条命让他去罗村!” 姜午说:“不然还能怎么办?!他好歹也是个县令,难道,难道我们可以谋杀朝廷命官?!” 霍鼎冷笑一声:“所以现在咱们得谋杀皇子皇妃了!” 姜午有些无措,道:“既然已经这样了,咱们也只能……” 霍鼎看了他一眼,咬咬牙:“不然呢?!罗村到襄县等地,虽然其实没什么拦路人,但若是忽然有一两个,也不奇怪……怀王若死在路上,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还不快喊人来安排下去?” 姜午只好赶紧喊了早就准备好的几个杀手,让他们立刻先去襄县,而后有些心神不宁地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是了,现在怀王和王妃不在一起,也不知道能不能一个个都解决了。还有,我实在想不到怀王是怎么知道赵欢已经被我们打发去了罗村的事情的……” 霍鼎也皱着眉头:“是啊,说来也奇怪,赵华当初帮着我们把赵欢给弄下位之后,就一直是偷偷让赵华代替赵欢当县令的,这件事本该没人知道……反正谁会去调查这个,小乡小县的……” 姜午拍桌,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怀王当初就决定要查我们!而且怀王手下的人也太厉害了,一下就查到了赵欢和赵华的事情,还查到了赵欢在罗村……” “可是,他怎么敢让王妃一个人去罗村呢?”霍鼎不解地道,“我本来以为,怀王和王妃应该颇为恩爱,这种涉险的事情,怀王怎么也不该让王妃一人去做呀。” “既然去襄县吃糖葫芦都是为了见赵欢而做的掩饰,那怀王和王妃不恩爱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姜午搓了搓手。 霍鼎恍然大悟地道:“说起来,怀王和王妃这桩婚事,似乎也是太后赐婚的……” 姜午点头:“对对对,这么说来,怀王搞不好还巴不得王妃去死呢!” 霍鼎摸着下巴点头:“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的确可以证明怀王不怎么在意这个王妃……” *** 而姜午和霍鼎口中的那个“不怎么在意这个王妃”的怀王,实际上在听到赵华说出“赵欢在罗村”的那一刻就立刻站了起来,而后当即命人备马。 是备马不是备马车,因为马车速度太慢了。 因为襄县并不是大地方,脚程快的马也不是一下就能拿得出来的,怀王想也没想便自己先上了马,带着另外的一个郑飞和五名精兵先各自上了马然后快马加鞭赶往罗村,剩下的几个怀王安排好他们在得到马之后立刻赶上,还有几个则被留在这儿监视赵华,如果有姜午的人来,需要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拦截下来。 郑飞不明所以,却也只能跟着怀王往罗村狂奔而去。 襄县到罗村之前左姝静坐马车花费了两个时辰,而他们骑马则原本只要一个时辰多一些,但眼下天已经黑了,路并不好走,尽管怀王已经用上了最快的速度,也还是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而他们并未抵达罗村,因为在那之前,他们先看到了两个站在路边的精兵。 那两人是碧云让他们留在这儿的,因为碧云想到按理来说不可能只有三个人就绑架左姝静,一定有后招,要么是在他们去的地方还有人——但可能性不大,不然他们应该会立刻出来接应陈大等人——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后头会来人。 而来人可能从这边走,所以碧云让这两人留在这儿,如果看到可疑的人物从来了,立刻抓起来。 而如果幸运的话王爷带的人来的更快,那他们也可以立刻通知王爷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精兵提着小灯笼,定睛一看,便见一排高头大马之上坐着数名男子,而正中间的赫然是怀王。 那两个精兵赶紧行了礼,怀王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儿?!王妃呢?!” 那两个精兵将陈大忽然使计将王妃带走的事情说了,怀王面无表情地听着,而后像是忍着无限怒气道:“他们从哪里走了?” 那两个精兵指了指一条小路,怀王点点头,沉声道:“你们继续守在这里,之后还会来一批人,是我们的人,你们应该认识。让他们不必再跟着我走,你们全部留在这里,等着对付可能来的姜州长的人。如果当真有行踪鬼祟之人前来,若能绑住固然最好,若你们无力将其生捉,那就直接杀了。” 说罢怀王便扬鞭催马,直接沿着小路一路狂奔而行,那两个精兵想劝一句说危险让怀王先别去都来不及,几个跟在怀王身后的精兵面面相觑,也只能立刻催马跟去了。 怀王沿着那条路一直向前,因为进入密林之后,周围有许多小岔路和树枝等阻挠物,他们也对这里并不熟悉,所以行路的速度越后面便越不得不慢下来了,好在还有比他们更慢的,那就是跟丢了陈大等人之后一直在这附近寻找左姝静踪影的石悍等人。 他们拎着灯笼,慢慢地驾驶着马车,却发现自己一直在兜圈子,两辆马车兵分了两路,却谁也没什么线索,石悍拎着灯笼骤然听见马蹄声,当即警惕起来,他正要吹熄手中的灯隐匿身形,却听得不远处一人扬声道:“石悍?” 怀王视力极好,借着石悍面前的灯火便一眼看见了他,石悍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此刻正应该在襄县什么也不晓得的王爷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然而怀王接着又是一声“石悍”,石悍才意识到真是怀王来了,他忙不迭地跑了出去,道:“王爷?!” 怀王应了一声,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王妃呢?” 自从左姝静被陈大绑走之后,石悍最不敢见的就是怀王了,他本想着尽快找到左姝静也好交代的,却不料怀王这么快就来了……石悍尴尬无比地道:“回禀王爷,还没找到……” 怀王沉声道:“那找到了什么?” 石悍立刻道:“找到了一辆马车,是他们丢下的。” 怀王道:“带我去。” 石悍立刻点了点头,让一名精兵下了马,驾着马匹在前头带路,怀王则紧跟在他身后,而后两人到了陈大等人放弃轿子的地方,周围依然是密林,且分叉口极多,也难怪石悍等人会寻不到出路了。 怀王便下了马,而后拿过一个精兵手里拎着的灯笼,道:“你们都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任何不一样的东西。王妃……她机智过人,应会想办法留下一些痕迹。” 石悍等人立刻燃了火折子,小心翼翼地找起来,这是在密林里,眼下天又黑,若是不小心火折子碰到了树枝什么的燃起来了也是颇为麻烦…… 怀王紧紧皱着眉头,先是弯着腰在地上搜寻有没有痕迹,然而却没有发现,怀王咬了咬牙,直起身子,也不顾周围树枝脏乱,伸手直接一个个摸上去。 石悍看了一眼,有些感慨,也赶紧学着怀王伸手去摸。 怀王摸着几十颗树又以灯笼细看,终于在一颗树上发现了一道刮痕,因着左姝静力气没那么大,工具又只是一根簪子而已,所以并不特别明显,但怀王还是为之精神一震。 “走这边。”怀王沉声道。 几人朝着那棵树的方向走去,怀王在周围又摸了一道,终于发现第二个刮痕,而后他们便以这样的方法直接沿路走了下去,一路走出了密林,走上那条无人的小道,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小小的山丘。 怀王抿了抿唇,大步往前。   ☆、第67章 68 怀王拎着灯笼,固执地走在最前头。石悍在后面有些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碧云和珠儿没被允许跟着来,只有怀王带着石悍还有数名精兵走出上了山丘,山丘之上道路十分复杂且没有树枝了,他们绕了一次之后就发现路不通,石悍为难地挠了挠头,说:“这里没有树了,好像没法做标记了……” 怀王没有说什么,只又微微俯身去寻有没有其他痕迹,然后他眯了眯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一处。 石悍也赶紧低头去看,却见一滴血迹凝在路上。 他倒抽一口凉气:“这,这……” 怀王一言不发,回头看了一眼石悍等人,道:“你们将你们的灯笼都熄了,脚步放轻。” 石悍等人立刻照做,纷纷将灯笼给灭了,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在怀王身后。 怀王将自己的灯笼也熄灭后丢在了一旁,拿了一个小小的火折子,低头循着那血迹往前走去。 绕了又绕,血迹偶尔深偶尔浅,偶尔多一些偶尔少一些,石悍看着只觉得惊心,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怀王,却见怀王虽然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呼吸却是不断加重,仿佛忍着极重的怒气一样。 石悍心想,王妃可千万要没事啊,不然王爷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实际上左姝静的确没什么大事,虽然流了一些血,但在山洞内坐定之后,左姝静将伤口隐藏了起来,又闭目养神,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眼下已经入秋,天气不算太暖和,左姝静的手被捆着,很快就觉得手掌冰冷,几乎没有什么知觉了。 虽然眼下天色已暗,但陈大等人坐在山洞内,都没什么睡意,他们缩在一起,小声讨论着这件事情成了霍鼎和姜午会给他们多少钱,没有多看左姝静,左姝静背靠石壁,思绪纷乱地想着不知道怀王现在会在哪里,大概还在襄县吧……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被关起来了。 希望石悍他们有派人去襄县通知怀王……也希望怀王能来的比姜午的人快…… 左姝静正想着,忽然外边有什么火光一晃而过,左姝静一愣。 为了防止被发现,石洞内没有点燃任何东西,所以他们都看见了外面的一闪而过的火光,陈大等三人都警惕地站了起来,而后陈大低声道:“林甲你跟着我出去看一看,张八你在这里守着王妃。” 张八诺诺地应了一声,陈大抿着唇带林甲走了出去,顺手拿了一根极粗的木棍。他小心翼翼地拂开洞口的藤蔓,心想来的人肯定不是姜午的人,首先姜午的人不可能来的这么快,他们也不必这么鬼祟地来,完全可以拎着灯笼直接闯入山洞…… 陈大内心嘲笑了一顿来人,结果刚走出洞口,就有一个人忽然伸手一把拉住他,而后对着他的脸劈头盖脸就是一棍! 陈大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打的眼冒金星,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笔直地倒了下去,跟在他身后的林甲吓了一跳,却也立刻被另一边的人扯过去,又是一顿猛揍,林甲很快翻着白眼昏了过去,咚的一声倒地了。 怀王看了一眼石悍,轻声道:“还有一个?” 石悍点点头,怀王便直接拨开蔓藤闪身进了石洞,石悍吓的倒抽一口凉气,赶紧也跟着走进去,而战斗力非常低下的张八看见一个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之后就完全被吓到了,他道:“你,你是谁!?” 怀王理都没理他,确定洞内没有其他人之后,一脚踢上张八的膝盖,张八就地跪下,怀王又用膝盖一顶他的鼻梁,张八便惊叫一声昏了过去,鼻子流血不止。 怀王点燃了火折子,不大的洞内终于亮堂起来,怀王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里边一些的靠着石头的左姝静,她此刻也看着怀王,眼睛睁的很大,脸上的表情有些欣喜,又带着许多的不可置信,仿佛怎么也没想到怀王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一样。 “阿静!”怀王毫不犹豫走上前,“你没事吧?你哪里受了伤,我刚刚一路看到你的血迹……” 在后头的石悍看见这一幕,赶紧拖着已经昏迷的张八走了出去,吩咐着其他人将这三个车夫都绑好,其中一个精兵不解地道:“石大人,王爷呢?” 石悍轻咳一声,道:“问那么多做什么?!王爷,王爷在和王妃叙旧……” 精兵甲:“……” 石洞之内,左姝静听了怀王的问话才微微回过神,她轻轻眨了眨眼睛,说:“没事……不是大伤口。” 左姝静轻轻转了自己的右手,露出被她自己戳出来的那个伤口:“你看,只是个小伤,我自己戳出来的……为了给你们指路。” 怀王看着那伤口,抿着唇替左姝静解开了绑着她的绳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左姝静的手终于被解开束缚,她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叹道:“其实我特意给自己的两只手腕中间留了空隙的,就是为了等他们不注意可以悄悄挣脱开……可惜手被戳出伤口有一点痛,摩擦着挣扎会更痛,我就没动……咦?” 左姝静的话被怀王忽然的拥抱给打断了,她有些不解地道:“怎么了?” 怀王将她抱在怀里,道:“对不起。” 左姝静愣了愣,说:“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 “是我的疏忽让你涉险……还让你不得不伤害自己来留下标记……”怀王轻声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自责,左姝静闻言又是一愣,而后笑着道:“这哪里是你的错啊,谁也想不到姜午的车夫会忽然胆子这么大绑我啊。而且当初你本来不是要陪我来罗村的吗,是我自己不让你来的。” 怀王依然道:“是我的疏忽。” 左姝静只好说:“好好好,可现在我不是没事了吗。” “我看到血迹的时候……”怀王顿了顿,“真的吓到了。” 左姝静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做标记了。” “没有在怪你。”怀王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阿静很厉害,虽然被人绑了,却一直想办法给我留下各种记号,想着自己逃脱,如果不是因为你自己,我恐怕都没办法立刻找到这里……” 左姝静总算听出一些怀王的内疚的原因了,她赶紧道:“不是啊,你要想,你能这么快从襄县来罗村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怀王:“……”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兴。 左姝静只好尴尬地道:“我的意思是,我很相信你,我一直在祈祷你快点来救我——只是在此之外,我当然也要想办法给你们留下指示。” 怀王点了点头:“嗯。我知道。阿静很棒……他们除了将你绑起来,没有再做其他的什么吧?” 左姝静摇摇头:“没有,他们好像也不知道姜午打算对我做什么,所以只先藏在这里,说什么等着姜午的人来……” 怀王面色黑了黑:“哼,胆大包天……” 左姝静说:“姜午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他想害我们,难道不是有更多时间和机会的吗,我来了罗村却贸然绑我,实在很奇怪……” 怀王说:“我们先出去坐上马车回罗村,路上告诉你。你的手虽然没流血了,但也要包扎。” 左姝静点了点头,跟着怀王走出了石洞,他们走了一段路,回到之前的马车上,碧云和珠儿正在那儿心神不定地等着,看见左姝静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上了马车之后,怀王将自己在襄县看到赵华的事情说了一遍,左姝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怀王说:“所以我说是我的疏忽。如果我早点查到现在在襄县的是赵华,而赵欢在罗村,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罗村。” 左姝静看他还是一脸自责,道:“好啦好啦,你也说了赵华和赵欢是秘密地换位置的,怎么可能被轻易查到呢。只怕很多赵华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侍奉的县令并不是真正应该来的那位。” 怀王牵着左姝静右手的手指尖,看着她掌心的伤口,依然皱着眉头:“嗯……” 左姝静有些担心地道:“不过万一姜午他们派了很多人来怎么办?” “行刺皇子这种事情,他们敢?”怀王简直是怒气滔天,“我们现在去罗村将赵欢带出来,然后不必折返,立刻去隔壁的安州先待着,我会将所有的事情让人禀告父皇,然后让霍鼎和姜午知道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他顿了顿,又侧头去看左姝静:“我保证,没有下次。” 左姝静说:“嗯我相信你……其实,这一次我也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呀。” “主要是因为姜午和霍鼎蠢,以及没有下定决心。”怀王抿了抿唇,“如果陈大等人一开始就是杀手,那我不敢想后来会发生什么……” 左姝静见他又要陷入痛苦之中,赶紧说:“没有如果呀,总之,我没事了,不是吗……” 怀王垂着头不语,只依然拉着左姝静的手,左姝静只好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我没出什么事,你不要太在意,好吗?” 怀王微微抬眼,点了点头:“……嗯。” 可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之后怀王对姜午还有霍鼎做的事情证明了,怀王非常非常在意。   ☆、第68章 69 他们回到罗村之后,按照之前赵华给的地址找到了赵欢,赵欢没有妻儿,孤家寡人一个,大晚上忽然被敲门声吵醒,吓了一跳,而后怀王也没有解释什么,直接让人抓着他上了车。 赵欢原本胆子就小,也是息事宁人的性子,不然不会被自己表弟联手霍鼎姜午一同从一个州长坑害成一个乡下农夫还好不挣扎了。忽然被人抓着离开,登时吓得快昏过去了,怀王只好说了自己的身份,并告诉他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要他配合自己。 赵欢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答应了,乖乖地上了车,他跟几个精兵坐在一辆车之上。 他们赶着夜路,怀王让左姝静靠在自己怀里以便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左姝静原本想跟怀王说自己和左姝静的事情,但这一天颠簸来回她也委实很累了,所以不自觉便慢慢睡去,直到他们第二天中午终于抵达安州。 安州虽然与乾州毗邻却并不属于关内道,黄河决堤也危害不到安州,而安州州长与乾州州长姜午本来也颇有不对付,怀王来安州先待着自然是最好的,在安州可以一方面给皇上写折子描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可以因着两地相近所以能快速将霍鼎和姜午拿下。 有精兵先乘快马去安州通报了,故而怀王和左姝静的马车抵达安州安县之后,安州州长已经给他们整理出了房间,并安排好了医师。 医师替左姝静将伤口包扎了,并表示只是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怀王终于安心了一些,而后开始处理姜午和霍鼎的事情。 怀王料得姜午和霍鼎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一定会先去找赵欢,故而让安州州长派遣了一小支地方士兵外加自己的精兵六名去罗村守着,看到可疑的人直接拦下绑起来带走。 除此之外,他还先审问了赵欢一顿,问出了霍鼎之前是如何私饱中囊的,又是如何在发现赵欢虽然没有将此事上报的意图,却不愿意同流合污的情况下,将自己的人姜午给扶持上位的统统说了,除此之外,虽然姜午和霍鼎知道赵欢的性格软弱,虽然努力想当个清官不愿意沾染贪污的事情,却也完全没想过要纠正他们的行为,可对于霍鼎来说,这样毕竟就不能算是自己人。 而赵欢的表弟赵华就不大一样了,他一直在赵欢手下做事,为人机灵,主动找到霍鼎,表示自己愿意顶替赵欢的位置,并贡献了计策,就是悄无声息地直接取代赵欢,等过个几年,大家都习惯了他,霍鼎再将此事上报朝廷,然后隐去大部分真相,就可以让赵华正式成为襄县县令。 而赵欢则被自己的表弟和霍鼎一同逼的去罗村当个农夫了,他本来也有些心灰意懒,更不愿和他们抗争,怕自己没命,故而也就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件事,什么告御状之类的从未想过,这一次被怀王抓去,对他来说也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怀王将问出的事情,加上自己和左姝静险些遇害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一并写了一封折子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又让安州州长通知了安州隶属的平安道的节度使让他来安州。 那小队士兵和精兵不负所托直接把那十个杀手给绑了回来,怀王亲自审理,也没话费多少力气就让他们供出了姜午和霍鼎,而后怀王便亲自带人给姜午和霍鼎来了一个伏击,正所谓以牙还牙……当然,伏击的另一个原因是怀王想着霍鼎和姜午胆子那么大,如果直接带人去抓他们,他们指不定还要反抗一顿,十分麻烦。 说是伏击,其实倒也不大正确,起码怀王是堂堂正正地带着一大堆人进了乾县的。只是怀王在霍鼎和姜午还畏畏缩缩的时候,抢先让郑飞查出两人所在之地,在他们分开外出的时候,分别拿下。 在来关内道之时,皇上便将处理关内道官员和财物的权力全部给了怀王,怀王便直接以贪污赈灾财产及妄图谋杀王爷王妃的罪名将两人逮捕,而后将他们的家人一同抓捕关入大牢。 霍鼎和姜午在发现自己派出去的杀手一直没动静之后就已经晓得事情不好了,他们本打算要逃,心里却又存着一丝侥幸,故而一直拖拖拉拉,最后才直接被怀王给拿下。 原本他们胆子那么大甚至感妄图杀害左姝静和怀王,便是为了求生,眼下既然已经被抓到且证据确凿,他们也无话可说,更不想受审讯的罪,便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又哭天抢地地忏悔了一顿,霍鼎与姜午狗咬狗,两个人都推说是对方的主意,最后堂上的怀王听的连连皱眉,直接拍了惊堂木,告诉他们,两个人都别推脱了,两个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霍鼎和姜午被抓获之后,赵华也入狱了,只是赵华之罪没有姜午与霍鼎的大,只暂时关押在安州监牢内,等候发落。赵欢当初被霍鼎和姜午弄下位却没有禀报朝廷同样有罪,只是念及他后来老实交代了一切,也算将功补过,这官是当不了了,却也勉勉强强地逃过了一场牢狱之灾。 怀王暂时代替霍鼎管理关内道的事情,他彻查了霍鼎府内所有账目和仓库,发现了数目惊人的财富,这些钱一半充入了国库,另一半则换成实际钱财、粮食下发给所有灾民作为补偿。 因着账目在手,且怀王也有派人不断明察暗访,其他州与霍鼎狼狈为奸的州长乃至县令也一个个被怀王揪出来,怀王深知无官不贪,只是稍微拿了一点点几乎查不出来的钱的人怀王勉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整个关内道只怕留不下几个官员了——而至于那些贪得无厌,每一次都要在赈灾物资和钱财中横插一脚的官员,全部被打入大牢,并由怀王根据附近其他官员的品行和功绩记载,安排新的官员取代他们的位置。 这一切说起来似乎并不复杂,实际上却让怀王十分忙碌,回到乾州的前十天内,怀王忙忙碌碌几乎没有一刻休息才终于把这些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左姝静念着怀王辛劳,也没有过多地提起自己的事情,只每天在他忙完之后随意陪他说说话。 终于十多天之后皇上的旨意抵达乾州,一方面他让怀王自己处理关内道的事情,表示所有东西都由怀王自己看着办,算是完全放权,另一方面他也指派了几个朝廷官员来关内道准备为官,可以替怀王处理之后的事情以善后。最后,皇上对霍鼎还有姜午胆大包天竟然要行刺皇子皇妃的事情似乎的确愤怒非常,让怀王尽快回京,并压着霍鼎和姜午一道回京。 眼瞧着关内道的贪官污吏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接到这封旨意,又等到皇上派来的官员,怀王便带着左姝静回京了,而霍鼎和姜午则由乾州的士兵负责押送来。 左姝静见怀王总算是忙碌完了,才在回去的马车上提起了自己和郑姨聊过的事情。 怀王听到柳年年和左文道认识的事情,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左姝静试探着道:“所以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我与左姝静真的有什么血缘关系……” 怀王沉吟:“你二人长相确有相似之处,但不能因为这个还有你母亲与左大人认识就轻易下这个定论。” 左姝静有些为难:“我知道。可是,除了我和左姝静面容相似之外,我与她相差五岁似乎也符合了……” “可按照之前你们见过的那位姓舒的老鸨和你郑姨说的话来看,你母亲的确十分爱你父亲,并没有理由最后和左大人在一起。”怀王道。 左姝静茫然地点了点头:“是啊……她好像很爱我父亲。如果是我遭受了那些事情……什么被迫为妾,什么被送走儿女,我一定没办法接受。” 怀王安慰道:“你当然不会遭受这些事情。” 左姝静说:“我打算……回去之后问一问左大人这件事。” 怀王有些惊讶:“直接问?” 左姝静眨了眨眼睛:“呃,也不是,就状若无意提到这件事情吧……” 左姝静把自己打算跟怀王说了,怀王听完后点点头:“嗯,这样应该可以。” “可是,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晓得这件事情是为什么。”左姝静颇有些忧愁,“左姝静是我妹妹的话,我只怕会更不好受,无端占了自己妹妹的身子……” 怀王严肃地说:“那就不要去问了。” 左姝静:“……” “我就知道你会想这么多。”怀王表情放柔了一些,“可是我们不是早就讨论过吗?你成为左姝静,本身就是一桩意外……现在事情已经如此了,你更不必太愧疚。只是你既然希望知道你和左姝静的关系,那就还是想办法弄清楚比较好,不然我怕你会一直记挂着。” 左姝静点了点头,没有再提这件事,而他们回到京城后,左姝静还没有去左家,左文道就带着左姝娴和温巧佳来王府了。 怀王及怀王妃险些遇刺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京城,他们都担心得不得了。   ☆、第69章 回到京城的时候是晚上,第二天清早怀王便去见了皇上,这一去要汇报太多事情,大抵要晚上才能回来,于是左姝静便想着明天再跟怀王一道去左府,却不料中午刚用过膳,就有人来通报,说是左大人,左夫人都来了。 听到通报之后,左姝静匆匆忙忙地换了一套会客的衣服去了正厅。 正厅内左文道,温巧佳,左姝娴都在,见左姝静来了,他们依然先行了礼,左姝静赶紧让他们都坐下,道:“爹,娘,阿姐,你们怎么来了,我昨日才回京城,本打算明日再和王爷一同去一趟左府拜见你们。今日王爷去了宫内,都不在府上。” 温巧佳见周围也没有外人了,便直接走到左姝静身边,有些着急地上上下下地巡视着她,最后大概是见她似是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哎,还好你没事儿。” 左姝静道:“啊……你们知道了?” “哪能不知道啊。”温巧佳瞪了一眼左姝静,“王妃险些遇害这件事让皇上大发雷霆,朝廷上下都传的沸沸扬扬!你爹知道了还本来打算瞒着我呢!怎么,你本来也打算瞒着我?” 左姝静挠了挠头,心想她本来还的确没打算告诉温巧佳这些事情,毕竟温巧佳是容易担心的性子,告诉了她,让她白白担心一场没什么好处。 她尴尬地笑了笑,道:“没有啦,怎么会瞒着您呢。” 左文道在一旁无奈道:“你知道之后又每天都睡不好半夜一直哭,你说我是不是该瞒着你?” 说罢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左姝娴。 左姝娴无辜道:“我又不晓得娘不知道这件事,爹您告诉我的时候就该提醒我不要告诉娘,那我也不会去跟娘说了……” 温巧佳怒道:“你们父女俩这说的是什么话嘛!什么不告诉我……我就算担心那也应该知道,这还是是阿静没出什么事儿,要是真出什么事儿了,我,我……” 温巧佳握着左姝静的手,伤心不已。 左文道摇了摇头:“阿静好好的,你胡说些什么。” 温巧佳又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左姝静:“阿静,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左姝静想了想,还是避重就轻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王爷当时在查两个贪官,结果他们被逼急了,就趁着我一个人的时候派人绑走了我,但还算礼貌,我也没受伤,而且最重要的是,很快王爷就找到我把我救了出去,所以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若不是怀王殿下去的快,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温巧佳愤愤道,“那两个贪官未免也太胆大了一些!” 左文道安抚道:“这两人罪行本就不小,会得到应有的惩戒的。” 左姝静赶紧点了点头。 温巧佳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虽然他们三个来了之后,大部分时候是温巧佳在说话,但左姝静实际上时不时就要看一眼左文道,想看出一点什么端倪。 但她能看出什么呢……什么也不能,于是在温巧佳又说了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之后,左姝静便道:“对了,父亲,我有些事情想单独跟你说……” 她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温巧佳,赶紧补充道:“是跟官府有关的事情。这些事情越少人晓得越好,所以想单独跟您说。” 温巧佳一听是官府的事情,便道:“阿静,你不要管朝廷那些事情啊。女人不得干政的。” “我也就是个传话的。”左姝静笑了笑。 温巧佳理所当然认为是怀王有什么事情要跟左文道说,应了一声点点头,左姝静便道:“父亲,我们去外边走走吧?” 左文道颔首,跟着左姝静出了门,左姝静也没让碧云和珠儿跟着,两人慢慢地在花园里走着。 左文道见左姝静一直没说话,有些疑惑:“怀王让你跟我说什么?” 左姝静抿了抿唇,顿住脚步看向左文道:“其实……爹,不是怀王有事要跟您说,是我自己有事情想问您。” “嗯?”左文道微微讶异,“什么事?” 左姝静想了想,斟酌道:“这一次我们去的是乾州,您也晓得对吧。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们还去了襄县附近的罗村。在那里,我碰到了一个中年女子,她看到我之后很惊讶,好像认识我一样,然后开始追问我的身份……” 左文道皱起眉头:“中年女子?谁?为什么会认识你?” 左文道想来是绝不知道太后裴冬净就是柳年年的儿女的,故而肯定也想不到中年女子的身份,左姝静没有直接说穿,而是道:“我开始也很疑惑,便问她是谁。她不肯回答,只问我父亲是不是前朝将领易绯,母亲是不是……林玄月。” 左姝静慢慢地说着,却一直盯着左文道,而左文道听到林玄月这个名字的时候,果然双眼骤然睁大,不可置信地道:“什么?!” “父亲果然认识林玄月。”左姝静看着他,“果然……” 左文道深吸了几口气,道:“阿静,她告诉了你什么?!她到底是谁?!” 左姝静说:“她……其实倒也没有说太多。她是以前易绯府上的一个普通侍女,在易绯死后就逃走了,之后一直在乡下安分地生活,知道的并不算多。” 她没有说那个女子就是带走林玄月当年两个孩子的侍女。 因为不知道左文道和林玄月到底是什么关系,左姝静并不打算说郑姨的身份免得郑姨的平静生活被打扰,而且,如果提到这个,那么难免要提到裴则和裴冬净的身世,牵扯太广…… 左文道说:“她说了什么?你原原本本告诉爹。” 他的声音非常紧绷。 左姝静叹了口气:“爹在害怕什么?怕我知道那些事情吗……其实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了。那个侍女说,易绯的正妻的贴身侍女曾经带走过林玄月的两个孩子,之后过了五年,在易绯死前,林玄月其实还有了一个孩子……” 这些郑姨根本没告诉她,左姝静只是试着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而左文道的表情告诉她,她猜对了。 左姝静只好继续道:“但后来易绯死了,那个孩子却似乎没有跟着一起死……那一年,正是我出生的那一年!那个侍女说,我的容貌和易绯有点像。而之前林玄月被抱走的女婴跟我的面容也很像,所以她觉得我可能是那个被抱走的女婴,或者是后来林玄月的第三个孩子……她说,她走的太快了,所以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文道道:“阿静,你不要乱想!” 左姝静为难地道:“父亲,你不打算告诉我吗?你和林玄月认识的事情。” “你……” “她说,林玄月嫁给易绯之前是扶香园的歌姬,认识很多人……她说了几个名字,其中有你啊父亲。这些加在一起,我才忍不住思考我自己的身世,爹……”左姝静有些悲伤,“我并不是想要刨根究底,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不管真相如何,您和娘始终是我的双亲,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左文道看着她,见她看着自己,眼眶内有眼泪打转,也不由得微微红了眼眶,而后叹息一声,道:“既然你都知道这么多了……你也想了那么多,那爹再瞒着你,也的确没什么意思了……” 左文道轻叹一口气,而后道:“你的确是林玄月的孩子。”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左姝静还是不由得咬住了下唇:“可娘……” “你娘……她什么也不知道。”左文道摇了摇头,“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当时你娘……不,我夫人,她的确怀孕了,也生了孩子,但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我当时就在屋内,隔着屏风,里面是两个产婆和……我夫人生完孩子就昏过去了,我也不敢将这件事立刻说出来。” 左姝静惊讶地看着他。 左文道回忆道:“说来也巧,那时候你娘的下人就带着你上门了,我当时本不想接见她……我和你娘,的确是在她在扶香园的时候认识的,年少时,我也曾倾心于她,但她只喜欢易将军,后来偶有相见,也只是相视笑一笑,再无其他,在我心中,你娘是一个才貌兼备的女子,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但我后来娶了我夫人,便没再和她有过多来往。于是我才想到,她会让人来找我,也许是走投无路了……我便接见了你娘的侍女。” “那时候,我父亲已经是大闵的人了,大家都觉得高宗颇为善战,手下臣子也勇猛,最有可能夺得天下,你娘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她自己……打算随你父亲而去,却放不下刚出生的你,于是便让身边的侍女送你来我这儿,希望我能够抚养你,或是为你找父母。当时我看着你,还有我自己死去的孩儿,痛苦之余又觉得,若我夫人醒来晓得自己新生的女儿已死只怕是无法接受,便……便将你当做我俩的女儿抚养了。那两个产婆被我塞了钱,离开了京城。至于你娘的侍女,确认我会抚养你之后,便也回去寻你母亲,大抵是要一同赴死了。之后,我便再也没听过你爹和你娘的消息了……”   ☆、第70章 70 “所以左府上下什么也不晓得,只当我真是你们的女儿……”左姝静听完左文道说的,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左文道点了点头:“嗯……阿静,现在你什么也都知道了。” 左姝静语气坚定地道:“爹您放心,我说过的,您和娘始终是我的爹娘……只是我有些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罢了。现在既然知道,这件事我也不会告诉别人,尤其是娘和阿姐。” 左文道微微松了口气:“嗯。其实你本也就有权利知道这些,只是我不确定你知道了之后会怎么想……眼下你知道了,其实爹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 左姝静笑了笑,说:“不过爹,我想问……我娘的确已经去世了吗?” 左文道有些遗憾地道:“应该是的。你娘对你爹痴心一片,宁愿随他而去也不愿一个人独活于世……哎。” 左姝静闻言有些感慨。 林玄月是她真正的母亲,易绯是她真正的父亲,可对于裴冬净来说,自己从小似是无父无母,而对于左姝静来说,真正的父母则是左文道和温巧佳。 她很难说清楚自己对林玄月和易绯是什么感受,在她听到的这些故事里,林玄月是一个曾经在沦落风尘却只卖艺不卖身的,只对易绯钟情的女子,即便在左姝静看来,她实在是遭受了太多的委屈。而易绯的形象相对来就单薄了许多,至少他并没有给林玄月幸福安康的生活,也没有保护好林玄月和林玄月的孩子。 但,能让林玄月如此倾心,大概也总有他的特别,何况他还是个苦苦支撑的前朝的最后一个将领。 只是……不管是林玄月还是易绯,听起来都太陌生了。 晓得林玄月和易绯到底没什么可能是活着的,左姝静仍旧有些遗憾:“嗯……” “阿静,说起来爹也有事情要同你说。”左文道说,“眼下,元太子已被废,怀王又将黄河决堤的事情处理的这么好,阿静,你与怀王入宫的日子只怕不远了。” 左姝静愣了愣,说:“嗯……” 左文道叹了口气:“阿静,虽然你并不是我的孩子,但我的确一直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你与阿娴,我自认也未有太偏心谁。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当初阿娴嫁给太子之后,有意让你嫁给怀王。那时候,我并不在京城,等我回来太后早已下旨。我……当时虽然到底没能够直接说出这件事,却也确然有提醒过你。” 说到这里,左文道顿了顿:“也罢,说这些,似乎像是在为自己狡辩。” 左姝静赶紧道:“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都晓得的,我也没有怪过爹。如今和阿姐也没什么嫌隙了。” 左文道欣慰地看着左姝静:“其实这虽然是你姐姐的私心,但却也有让人意外的发展。如今你比从前,当真是懂事了不知道多少倍。若是嫁给怀王以前,你晓得自己身世,只怕要哭成泪人。” 左姝静心虚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左文道摸了摸胡须:“实际上,我说这个,是想要提醒你。你姐姐和前太子,是前车之鉴。将来无论如何,你们俩也要小心行事。怀王素来稳重,主要是你,你得大度些,比现在还要端庄些。晓得吗?” 左姝静到:“爹是想说……纳妾的事情?” 左文道点头不语。 左姝静闷闷不乐道:“怎么都来提醒我……放心吧,我晓得的。” 顿了顿,她又道:“说起来,我娘林玄月还是妾室呢……只是我觉得她和易将军到底有点不同。哎,但说来说去,还是爹你和娘这样最好了,就两个人,生几个孩子,简简单单的……呜。” 左文道笑了:“我只是个侍郎,你怎能拿怀王与我比呢?” 左姝静没有接话,只道:“呃,既然事情都清楚了,那我们先回大厅吧,不然一会儿娘该觉得奇怪了。” 左文道晓得左姝静不愿多说这个话题,便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回了大厅,因为他们出去的时间不算太长,所以温巧佳倒也没问什么,只拉着左姝静,让她详细说了这一个月去乾州还发生了什么,又说了自己和左姝娴的一些事情。 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左姝静让下人开始准备晚膳,没多久怀王回来了,见左文道他们有些惊讶,左文道等都行了礼,怀王赶紧回礼让他们不必拘束。 怀王一来,温巧佳就不怎么说话了,而左姝静的家人在这儿,怀王的话也少了起来,大家客客气气地吃了晚膳,怀王本欲让他们留宿于此,但实际上大家都晓得,左姝娴这身份,到底是不适合又在王爷府留宿的,便又客客气气地拒绝了,一家三个回了左府。 回房之后,左姝静将下午和左文道说的告诉了怀王,怀王听完十分讶然,半响才道:“所以,你果然是你自己的妹妹?” 左姝静:“……” 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左姝静托着下巴道:“其实这件事我们早就猜到了,但是没料得其中情节如此曲折。我娘还真是痴情,居然会跟着父亲殉情……” 她看了一眼怀王,故意感叹道:“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呢,我……我肯定找个好人家再嫁了。” 这话本是用来逗怀王的,不料怀王听了却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嗯,你说的对。” 左姝静:“……啊?” “不必殉情,更不必守寡,若有天我出了什么事……”怀王话还没说完左姝静就打断他:“呸呸呸,你胡说八道什么,现在天下太平不必打仗,你能出什么事儿!” 怀王一脸无辜:“不是阿静你先说的么。” 左姝静:“你!” 怀王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 他的笑容只是闪了闪,很快就消失了,左姝静注意到了,道:“怎么了?你今天去宫内一切还顺利吗?” 怀王说:“还好,关内道的事情都没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 “父皇病了。”怀王道。 左姝静有些惊讶:“皇上他还好吗?” “风寒,但太医说可大可小,让他多注意休息。”怀王坐在椅子上,“自从大皇子那件事之后,父皇的精神就一直不大好,太医说他心绪波动起伏太大,对身子没有任何好处。父皇自己也说,他常常半夜会醒来。后来看了我的信,晓得乾州的事情发了一顿脾气,更是……” 左姝静说:“呃……那你今天见到皇上了吗?” “见到了,不过他看起来的确不大好。”怀王叹了口气,“听了我的汇报,只说让我自己处理。又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愿多处理政务,会把更多的事情交给我处理。而我住在宫外,不大方便。” 左姝静明白过来了,她睁大了眼睛:“皇上的意思是,要立你为太子?” 怀王点了点头:“离之前的事情也过去两个月左右了,本来我认为应该是过完春节父皇才会让我去宫内,父皇似乎也是那个意思。但现在因为父皇病了,所以这件事就不得不提前了。” 左姝静道:“这……既然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办法。一切只能听皇上的了。” 怀王点点头:“嗯。只是咱们也要开始准备府内的事情了。” 左姝静想了想,说:“明日我便问问碧云和珠儿她们打算怎么样,总得帮她们把接下来的归宿给定好。” 怀王好笑道:“你倒是奇怪,第一时间想着下人的事情。” “其余的也似乎没什么要打理的……”左姝静看了一眼这屋子,“都是下人要干的事情。这府又不会拆了,最多打扫一遍。其余不也就安置下人了么?入宫之后的衣物首饰,都自有赏赐,又不需要自己备着。” 怀王道:“嗯,我忘记阿静有类似的经验了。” 左姝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苦闷闷的,虽然早知道会有被立太子的一天,但到底来的时间比她预料的快一些。 也不知道现在有谁在盘算着想要嫁给即将新上位的太子呢…… *** 京城工部尚书姚先府内,大小姐姚歆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儿:“我娘今天急哄哄跟我说,宫内来了消息,怀王殿下很快要被立为太子了,她急得不得了呢。” 那女孩儿一愣,道:“什么?这么快……” 姚歆点点头:“是啊。我娘恨不得我立刻嫁给怀王殿下呢。哎,阿雯,还是你好,自由自在的,你娘从来不逼你什么。” 坐在姚歆身边的正是黎雯,怀王将她和蒋蕊送出府之后,这一个月内章盾替他们找了个不错的宅子,这宅子恰好在姚府附近,一来二去的,黎雯和姚歆两个年纪相当的人就认识了。 黎雯听姚歆这么说,笑了笑没有说话,脸上表情却是不怎么好看。   ☆、第71章 71 左姝静将碧云和珠儿都叫到了自己跟前,暗示地说了自己和怀王即将入宫的事情,碧云和珠儿也早就料到了,却也不由得面上露出一些悲伤的神色。 左姝静道:“你二人年纪也并不算小,主仆一场,我并不打算限制你们。我和王爷若入宫了,你们若跟着入宫,那就得一直待到三十岁才出来,平白耽误你们也是没有必要。留在外边的选择也很多,可以嫁人,也可以先留在府内,或者你们要去左府也行。” 顿了顿,左姝静又道:“不过,最好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 珠儿道:“王妃殿下,我,我不回左府……以前就是伺候您的,我回左府还能伺候谁。到时候万一成了粗使丫鬟那就惨啦。” 这话倒是说的十分不遮掩,左姝静笑了笑,道:“嗯。碧云呢,你怎么想的?” 碧云略有些不好意思道:“王妃殿下也不必为奴婢担心。我……可能到时候先去石悍那儿吧。如果可以,我打算自己开个药局,请一些大夫来,我自己也多少懂一些。当初我父亲是医师,我这样也算承他意志了。” 珠儿小声笑了起来,碧云瞪了她一眼。 左姝静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又道:“那珠儿你呢?” 珠儿说:“实在不行,我便跟着碧云!” 碧云说:“啊?” 珠儿眨巴眨巴眼睛:“我也可以干活儿的嘛,什么草药我也可以学着认呀,我不会打扰你和石悍的!” 碧云:“别瞎说……” 左姝静笑着道:“嗯,看来你们都不打算离开,这样是最好的。等过几日,我给你们一人一些钱财,这样去了外边,不管你们是想开药局还是什么,都总更方便。” 碧云和珠儿连连说了谢。 过了几日,皇上果然下了旨,立怀王谢兴世为太子,左姝静则为太子妃,两人入住东宫,还付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赏赐的物品,都在东宫。 怀王与左姝静的东西早都已经收拾完毕,接了旨便要出发了,宫内派了下人和侍卫来,左姝静和怀王便没有带着他们身边本有的人——章盾,石悍,碧云,珠儿。 这四人站成一排,都眼眶泛红地看着他们,珠儿更是不住地道:“王妃殿下……不不不,太子妃殿下,太子爷,您们去了宫内可也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左姝静笑着点了点头,最终还是放下了车帘。 马车慢慢前行,左姝静轻叹了口气:“我没有朋友,朋友都是下人,和她们分开,心里也挺不好受的。” 她看了一眼怀王,道:“王爷有没有觉得不好受?” 怀王比较淡定:“还好。不过,若你舍不得,大可以带着她们入宫。” “没必要耽搁人家。”左姝静摇摇头,“何况她们30岁还是要出宫的,除非我让她们一直老死在宫内。其实,我是在想,入了宫好像很多事情便不一样了。这快一年的时间我在王府里,已经习惯了想出门就可以出门,以后入了宫,哪有这样的机会。将来……要见父母都不那么容易了。” 怀王看着她,道:“嗯。阿静会不会觉得闷?” “不是说过了么,我可习惯一个人了。”左姝静托着下巴笑了笑,“就是随便感慨一下。” 怀王不赞同地道:“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还有我啊。” 左姝静点了点头,心想,还有……将来的各种妃嫔…… 两人入宫之后,先是去拜见了皇上。 皇上的状况的确不大好,左姝静甚至不能直接见到皇上,以往面圣,都是皇上坐在高堂之上,她们在下面跪见,这一次却是在皇上寝宫,她与怀王隔着重重屏障。而皇上的声音听起来也是颇为有气无力。 而入宫之后,怀王需要处理的政务便多了起来,左姝静作为东宫主母,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她以前虽然有当过皇后和太后的经验,但实际上却是基本不管什么事的,而现在却不大一样了。 皇后身死,宁妃也因为平王而失宠,如今管理六宫的是慧贵妃,每日在皇上跟前伺候的也是慧贵妃。 左姝静每日要跟慧贵妃请安,好在慧贵妃虽然对她态度说不上好,却也不算差,每日没什么特别为难她的举动。毕竟当初左姝静的姐姐左姝娴是之前的太子妃,和慧贵妃的关系并不算好,慧贵妃没太为难她,左姝静便已经觉得十分心满意足了。 只是这份心满意足在一次聊天中终止。 那是快到冬至的时候,左姝静照例去请了安,慧贵妃不咸不淡地道:“说起来,太子妃你与太子成亲也有快一年了吧?” 左姝静道:“回娘娘,是的。” 慧贵妃“嗯”了一声,道:“太子妃十七了?” 左姝静道:“前些日子满的十七。” 左姝静的十七岁生日是在入宫后没几天的时候过的,因着皇上在生病,并不好铺张,左姝静自己也没什么过生日的兴趣,怀王却还是挤出了时间,特意带着左姝静出了一趟宫。 说来也是好玩,当初在宫外的时候,出去绝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入宫之后,能出去却是十分了不得的,不说左姝静,就连怀王看起来也比平日开心一些。 怀王让侍卫们站的远远的,两个人低调地在街上走着,却也不知道要买什么——贵重的东西?那什么也不会比宫内的玩意儿还要贵重的。普通的小东西?其实也稀奇不到哪里去…… 怀王最后十分抱歉地说,因着自己每日很忙,且想了很久也想不到左姝静还缺少什么,所以并没有给左姝静准备东西,又问她有什么心愿没有。彼时两人快要回宫了,天色渐暗,周围是喧闹的人群,他们两个的手紧紧握着,看着彼此,眼中都是情意。 左姝静笑着道:“我没什么特别的心愿,一定要说的话,大改便是希望每年都能像这样一直和你一同过生日,一直到老。” 怀王看着她,含笑道:“我是在问你的心愿,不是在问你要给我什么礼物。” 左姝静回忆起来自己的十七岁生日,便忍不住泛起了甜甜的笑容,慧贵妃看了她一眼,皱皱眉头道:“听说你们十七岁那日,太子带着你出宫了?” 左姝静没想到慧贵妃居然知道了,愣了愣,诺诺道:“回娘娘,是……” 慧贵妃倒也没责骂,只不快地道:“真是胡来!” 左姝静垂着头没有说话。 慧贵妃又抿了抿唇,道:“也罢,年少夫妻多恩爱,你们两个恩爱,并不是坏事。只是如今以太子和你的身份,做这样的事情却是极为不合体统的。将来若还有这样的情况,你可要劝着太子,绝不能顺着他,甚至……怂恿他。” 这话说的,左姝静一下就明白了,只好闷闷地道:“回娘娘,臣妾晓得了。” 慧贵妃点点头,说:“不过,只你一人打理东宫的事情,还要看着太子,的确不易。太子当初不肯成亲,本宫也由着他去了,现在他既然已有正妻,又已是太子,东宫内只有一个女眷,是不大像话的。现在离皇后娘娘去世也有三个多月了,我也与皇上商量过,太子是该再娶几个女子才是。” 左姝静没想到慧贵妃会说这个,还说的如此直白,不由得愣了愣。 慧贵妃一直盯着她的脸,见她听了一句话也不说只傻傻地发呆,道:“怎么?太子妃你不乐意?” 左姝静回过神,赶紧摇了摇头:“没,没有……娘娘说的是,太子爷是该娶几个女子了。” 慧贵妃也懒得去追究左姝静真心还是假意,见她到底是同意了,倒也颇为满意,道:“太子每日匆匆忙忙,来本宫这儿请安也是很快就走。本宫……也不好跟他说。何况太子性子倔强,本宫说起来,也不晓得会不会让他反而不乐意。所以,这件事,就由太子妃你去与太子说吧。本宫呢,明日就去看看哪家有年纪适合的女子,将画像送去。” 左姝静只觉得十分无奈,慧贵妃要太子娶其他人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她去跟太子说?听慧贵妃的口气和意思,倒是慧贵妃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觉得自个儿跟太子说,太子肯定不答应,所以让她去说?! 可再怎么样,她也只能同意。 左姝静憋憋屈屈地应了下来,又憋屈地回了东宫,眼下伺候她的,是宫内新一批的小宫女内最机灵的一个,她眉眼有些像珠儿,故而左姝静便赐了个名字叫小珠,小珠见左姝静从慧贵妃宫里出来之后闷闷不乐,也不敢多问,只跟着左姝静回了东宫,等太子回来的时候,十分机灵地先跟太子说了句,说是太子妃殿下今早请安之后心情看起来便不是很好。 太子皱着眉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左姝静却是根本没打算拖着这件事——毕竟拖得越久她自己越憋屈,所以见太子回来了,便道:“今日清早,我去给贵妃娘娘请安的时候,娘娘给我说了一件事。说是你应该再娶几个女子,扩充扩充东宫……” 话还没说完,谢兴世就打断道:“一个也不娶。”   ☆、第72章 左姝静愣了愣:“……啊?” 谢兴世在她身边坐下,懒洋洋地道:“我不要娶其他女人。” 左姝静眨巴眨巴眼睛,道:“你是太子,怎么可能不娶其他人……” 谢兴世看了一眼左姝静,忽然靠近一些,在她耳边道:“太子妃……你知道吗……” 左姝静有点受惊:“啊?” 谢兴世说:“你现在脸上可是挂着很开心的笑容……” 左姝静:“……” 她猛地退后了一些,哭笑不得又有些被戳破地道:“你……” 谢兴世含笑道:“阿静,既然你也并不开心,为什么还要提呢。” 左姝静老老实实地说:“贵妃娘娘让我说,难道我还能瞒着吗。她明日就要让人送女子画像来了……” 谢兴世倒也不惊讶,只说:“我明早去请安的时候会跟母妃说这件事。” “你现在倒是可以拒绝,但将来呢?”终于还是不可以避免地说道了这个话题,左姝静索性也试着道,“将来若你登基了,群臣会要你扩充后宫,贵妃娘娘更是会要你开枝散叶……这偌大后宫,难道能只有我一个人?” 谢兴世却道:“有何不可?” 这一下左姝静说不出话了,她愣愣地看着谢兴世,心里实在很难说是什么感受。 谢兴世回望着她:“我喜欢的人已经是我的妻子了,那么我为何要娶自己不喜欢的人?至于你刚刚说的,虽然的确肯定会发生,但并不代表我就必须接受他们的说法和看法。若等到我登基……” 说到这里,谢兴世的声音微微放低了一些,语调之中也带了一些伤感:“那时候,父皇定然已经不在。我为父皇守孝,三年不娶是理所应当的。之后借口也有很多,比如我忙于政务,无心扩充后宫。再不然,就强硬一些,索性不让任何提再提这个话题。至于母妃那边,我也自有办法。毕竟当初我可是拖了那么久都没成亲,直到你赐婚。” 左姝静愣愣地听着他说这些,忽然反应道:“你……你早就都想好了的!” 他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并不像是刚刚临时想出来的办法。 谢兴世一本正经道:“这是自然。而且我以为,你也早就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才从未与我提过这件事。” 顿了顿,又摇头:“可看你的行为,原来不提这件事,并不是因为相信我,而是觉得……无所谓。方才我进来你同我说那些,一脸淡然,若不是小柱跟我说你今日心情不大好,我真不晓得你是不是当真完全不在乎。” 左姝静立刻道:“我怎么可能会觉得无所谓……只是,我的确也没想过你会决定除了我之外谁也不娶。所以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你将来总会有三宫六院的……而且,我以前跟高宗的时候,他后宫内的妃嫔多的我都记不过来,我一点儿也没有不高兴。所以我想,我应该也是能接受有其他女子的。但是……” 谢兴世道:“但是?” “但是我发现,不是这样的。”左姝静托腮叹息,“一想到你要娶其他女人,我心里就十分苦闷,完全受不了。” 谢兴世颇为满意地道:“这才对。” 左姝静道:“对?哪里对了……” 谢兴世却没有回答,而是道:“明日我会去和母妃说的,你放心便是了。” 左姝静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嗯。” 见左姝静也点头了,谢兴世笑了笑,问她今日还发生了什么,两人如常地一边轻声聊着天,一边感受着夜幕降临。 因着皇上病了,所以左姝静和谢兴世去慧贵妃那儿的请安时间并不一致,谢兴世要先去皇上那儿再去慧贵妃那里,有时候忙着政务,便会差人去同慧贵妃说一声今日不去了,慧贵妃也从不为这些小事而不快。 而第二天,左姝静照例先去了慧贵妃那儿,慧贵妃果然提起了昨日说的事情,她甚至没有问左姝静有没有向谢兴世提起此事——因为很显然,左姝静不可能会隐瞒这件事。 慧贵妃让下人将十幅画卷抬上来,一边道:“这些,都是本宫觉得还不错的,这一次为太子挑选两到三个女子便差不多了,太子妃也可以先看看。毕竟将来你们要一同相处,一同协助太子。” 左姝静心绪不宁地点点头,随手打开一幅,却见画上的字写的是“工部尚书姚先之女姚歆”。 还真是…… 左姝静顿了顿,慧贵妃注意到了,道:“姚歆是姚尚书的嫡女,本宫见过一次,太害羞了些,不够大方,但举止端庄,面容也颇为清秀,还算不错。” 她倒是以为左姝静觉得姚歆好了。 左姝静不知道该怎么回,尴尬地低着头,还好此时外便传来通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慧贵妃奇道:“今日太子怎么来的这么早……” 左姝静脸上露出心虚的表情。 慧贵妃却会错意了,笑了笑,了然道:“哦,太子是想亲自来看看吧?这样也好。” 左姝静“呵呵”地笑着应和了两声,谢兴世已经走了进来,左姝静站起来,对谢兴世微微行了礼,谢兴世点点头又对慧贵妃行了礼,慧贵妃摆摆手,俩人才复又各自坐下。 慧贵妃道:“太子今日来的真早。” “今日跟皇上请了安就立刻赶过来了。”谢兴世道。 慧贵妃笑了笑,道:“还真心急,来,那些女子的画像都在这儿。” 慧贵妃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太监将那些画像要送到谢兴世跟前去,谢兴世却看也不看,直接道:“母妃,我不算娶其他女子。” 慧贵妃一愣。 她身边那个捧着一堆画像的太监也一愣,左姝静手上还握着姚歆的画像,赶紧也卷了卷,放回了那太监手里。 慧贵妃看了一眼左姝静,左姝静只低着头当做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慧贵妃眯了眯眼,重新看向谢兴世:“太子说什么?” 谢兴世又重复了一遍:“儿臣不打算娶其他女子。” 慧贵妃对谢兴世也当真是宽容,听他这么说也丝毫不见发火的样子,只微微顿了半天,才道:“既然如此……也是,你父皇还病着,你也要处理政务,现在不想娶其他女子,也是理所当然的,等以后……再说吧。” 慧贵妃帮谢兴世找到了台阶,可谢兴世并不领情,只道:“母妃,我以后也不会娶的。” “……太子不要胡闹。你的年纪可也不小了,身份更是比不得常人,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你应该比本宫更清楚。”慧贵妃道。 左姝静听出她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上了一些怒意。 谢兴世却道:“阿静……太子妃,你请完安了吗?先回东宫去吧。” 左姝静点点头,正要起身告辞,慧贵妃却道:“不许走。本宫说你请完安了吗?留在这儿,本宫倒要听听你们到底是在想什么!” 左姝静只好低声道:“是。” 谢兴世见慧贵妃执意如此,只好道:“母妃,正是因为儿臣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才不想娶其他女子。儿臣当年便与母妃说过,此生也不想娶不喜欢的女子,母妃不记得了吗?” “本宫自然记得。”慧贵妃道,“当初本宫还帮你拖延着赐婚的事情。可这又如何?当初让你娶太子妃,你同意吗?你也不同意,可现在呢?你与太子妃感情却是一日比一日好,本宫心里是很满意的。这也说明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现在与太子妃新婚未满一年,感情自然极深,可将来……” 慧贵妃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顿了顿才道:“总之,以你的身份,不可能一生只有一个女子伴在身侧。” 谢兴世却道:“有何不可?当初四国战乱,西泱国的那位娶了邻国公主的皇帝不是就终生只有一位皇后吗?” 慧贵妃道:“你……这是极少发生的事情!” “可儿臣却只愿意如他一般。”谢兴世道。 左姝静在旁边听着,又是幸福又是尴尬,一开始谢兴世想让她离开,只怕就是不想她听到自己和慧贵妃争论的这些…… 慧贵妃闭了闭眼,道:“太子,你真是让本宫……哎!” 谢兴世依然道:“只求母妃能够理解儿臣。” 慧贵妃叹了口气:“也罢也罢,这终究是你的事情,你如今年轻,跟你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将来本宫什么也不必说,只怕你……哼,行了,本宫还说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却原来是为太子妃解围来了。行了,本宫不会再提这件事,你快去干你自己的事情罢。” 谢兴世单膝跪下,道:“多谢母妃。” 左姝静也赶紧跟着跪下:“多谢贵妃娘娘。” 慧贵妃道:“太子快去吧,本宫还有些话要与太子妃说。” 谢兴世有些迟疑,但慧贵妃既然已经答应,便不会再为难左姝静,左姝静对着他点点头,谢兴世才向慧贵妃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这一切慧贵妃都看在眼里,等谢兴世走了,她才道:“年少夫妻总是恩爱。谁没有过这样浓情蜜意,以为天下只二人执手便可一生相伴的时候呢……呵。” 左姝静不晓得慧贵妃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慧贵妃看了一眼左姝静,道:“可,男人是最容易变的。太子妃,本宫只问你一句,今时今日你为太子一番话感动的飘然,可若将来他忘记自己今日所言,带了其他女子入宫……你待如何?” 左姝静毫不犹豫地道:“臣妾不愿想没发生的事情。至少今时今日,太子爷句句发自肺腑,臣妾听得出,也感受的到。太子爷自己都如此深信不疑,那么臣妾为何还要去怀疑,去猜测未来呢?且,即便来日……太子爷当真有了其他女子,今日情谊也并不是假的,臣妾拥有过这一份真心,便也会觉得心满意足。当然,说到底,臣妾是相信太子爷的。”   ☆、第73章 大结局 73大结局 皇城内的冬天总是来的早走的慢,而整个冬季,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在冬至那日,甚至无法主持冬至宴,最后冬至宴只好取消,大家口中都说着,等迎春宴皇上总会好起来的,实际上却都在想,不知道皇上能否熬过这个冬天。 而在冬至那日,皇上甚至还私下传唤了一次废太子。 没人知道他们谈过什么,只知道废太子最后依然回到了掖庭,而皇上则昏睡了一整天。 只是那之后,对废太子的看管松了一些,他除了可以在掖庭内活动之外,还被允许去其他地方。而负责照顾他的人也增多了一些。 即便如此,也没人会觉得皇上还会改变心意,大家都知道,格局已定,再难更改。 朝廷内外大大小小的事务基本上都已是由新太子负责,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新年来临,历来肃穆庄重的皇宫内外也挂上了大红灯笼,宫女太监也在新年期间被允许可以在手上,头发上,鞋子上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地方添加些自己的心思,有些宫女在辫尾绑了红绳,有的则在袖口绣上了红色的花纹,整个宫内上上下下看起来多了几分喜气,加上长安内落了雪,白色的雪映着细碎的红色,显得十分暖心。 新年的第二天便是迎春宴,皇家要邀请朝廷内数得上名号的官员来宫中举办宴席,皇上倒也勉强撑着起来为迎春宴做准备,谢兴世则不得不守在皇上身边,随时防止出事。 左姝静披了一套大红色的暗金云纹大氅,在迎春殿门口碰见了前来的周俊佑和虞不苏,虞不苏身后还跟着侍女打扮的秦艳艳。 入宫之后,左姝静能与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几乎没有了,这还是她入宫以来头一次见到他们。 见到左姝静,他们三人也有些开心,周俊佑和虞不苏都行了礼,秦艳艳作为侍女,不能走的太近,但也在后头悄悄地挤眉弄眼。 左姝静对着秦艳艳微微一笑,才对周俊佑和虞不苏道:“不必多礼。” 虞不苏抬起头,笑着道:“所谓今时不同往日,您现在可是太子妃,怎么也应该好好行礼。只是之前匆促,微臣和周大人甚至没来得及去王府祝贺一下您和太子殿下。” 周俊佑则认认真真地道:“那么现在补上罢。恭贺太子妃殿下。” 左姝静微滞,虞不苏则尴尬地摸了摸脸,道:“周大人你这么说感觉怪怪的,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像在祝贺太子妃殿下呢……” 周俊佑疑惑道:“有吗?” 左姝静很赞同虞不苏的说法,但她自然晓得虞不苏完全是真心祝贺,于是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虞不苏身后的秦艳艳,道:“你今日怎么带你师妹来了?” 虞不苏道:“她没入过宫,这次想跟着来见识见识……这次回来之后,她可能就要离开京城了,我便想着带她来看看吧。” 左姝静疑惑道:“她要去哪儿?” 虞不苏轻咳一声:“去塔达。” 左姝静:“……” 虞不苏赶紧解释道:“她可不是要投靠塔达,只是觉得想去塔达随便玩一玩……” 左姝静点头:“我晓得。” 虞不苏小声道:“你到底还是入宫了,也不知道你哥哥如果晓得了会怎么想……” 左姝静心里一动,正要说点什么,一旁的周俊佑却疑惑道:“左大人?难道左大人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入宫?” 他这是把虞不苏所说的哥哥当做左宁昊了。 虞不苏只好道:“呃,也不是,只是担心宫内复杂,太子妃殿下会很辛苦……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周俊佑好笑道:“担心归担心,到底肯定是欣慰的。” 虞不苏连忙点头,怕他再多问,匆匆地拉着周俊佑入了殿。 虞不苏和周俊佑依次入座,没一会儿谢兴世来了,左姝静才正式与他一同入殿。谢兴世显是处理完政务匆匆赶来的,虽然衣服已经换了相应的,但面容却有些疲倦。入殿之后,殿内的官员们纷纷起身行礼,谢兴世有条不紊地依次应对了过去,最后两人在最靠近正位的右侧坐下,谢兴世微微叹了口气。 左姝静轻声道:“怎么了?” 谢兴世也轻声回答:“我刚从养心殿回来,父皇的情况很不好。但他坚持要来迎春宴。” 左姝静愣了愣,道:“那……” “母妃也在劝。”谢兴世揉了揉太阳穴,“只希望父皇能听母妃的。” 可惜谢兴世的祈祷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到了晚宴开始时,皇上还是来了,他的两边都跟着战战兢兢的随身太监,还有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慧贵妃,皇上在正位上落座之后,底下众臣还有谢兴世左姝静都纷纷行礼。诚如谢兴世所言,皇上看起来十分疲乏,而且不住地咳嗽,与左姝静最后一次看到他的脸孔相比,他仿佛老了许多岁。 皇上在正位上端坐着,勉力地说了一些希望新的一年大闵可以风调雨顺,又说自己身子不适,如今一切都交给太子打理,辛苦太子了……都是一些吉祥却也像在托付后事一样的说法。 众大臣心知肚明,同样附和着皇上,眼看一顿迎春宴就要其乐融融地过去了,皇上看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谢兴世和左姝静正要松口气,却不料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皇上对声音不知怎的分外敏感,皱了皱眉头,道:“外边怎么回事?” 就在皇上问出这句话的当口,外边传来了通报之声,通报之人的声音十分无奈且惶恐:“大……大皇子求见陛下!” 皇上一愣,而后怒道:“他怎么来了?!” “难道儿臣不能来?!” 谁也没想到,大皇子竟然仗着侍卫不敢使用武力阻拦而就这样硬闯入了迎春殿! 谢兴世立刻站了起来,扬声道:“侍卫都在做什么?!” 这一声却是吸引了大皇子的注意,他看了一眼谢兴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怎么?!难道我让你害怕了?!也对,你狼子野心,用尽下作手段毁了我在父皇心中的形象,抢了我的位置,现在看到我当然会心虚!” 他看向皇帝,以手指猛地一指谢兴世,而后高声道:“父皇,儿臣必须要趁着今日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揭发这个人的真面目!” 左姝静敏感地注意到,大多数臣子们都是一脸震惊,而少数几位,脸上却是待着一丝紧张,且身子僵直,仿佛准备着要随时站起来似的。 谢兴世还未来得及再开口,皇上已然震怒,他在身边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嘶吼道:“孽子!前些日子你是如何跪在朕的床头哭泣忏悔的,今日……众人面前,你怎敢如此,你怎敢如此?!” 大皇子冷笑了一声,还要说什么,皇上却又道:“来人,将这个孽子压下去,终身圈禁,若再踏出掖庭一步,便以鸩酒赐死!” 大皇子显然没想到自己话还没来得及说,皇上便听也不想听地将自己轰走了,他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还要张口,却已经被再没什么好顾忌的侍卫们给押走了。 而那几个原本蠢蠢欲动的臣子见此状也都面如菜色,而后垂头不言仿佛刚开始自己什么也不晓得一般。 但是左姝静相信自己注意到了的话,谢兴世定然也注意到了。 可眼下并没有时间处理这些,因为皇上喊完那几句话之后,脸颊便涨红甚至隐隐发紫,而后整个人就直愣愣地往后栽去,还好他身边的内监一直搀扶着他,所以不至于让他真的倒地。 坐在皇上身边的慧贵妃难得失态地大喊了一声“让太医进来”——因为担心皇上的身体,所以太医们虽然没有入殿资格却一直守在殿外,眼下听了慧贵妃的命令,立刻全部涌了进来。 谢兴世站起来让群臣先退出殿外,以免人过多反而影响皇上的救治,而后自己带着左姝静也退到了迎春殿之外。 这当真也算是奇景了——迎春殿外乌泱泱地站了一大片朝堂官员还有太子太子妃,外边则包着一圈圈的侍卫和下人,大家都盯着严寒站在外头,却没人敢多说一句话,每个人都看着大殿,听着里边的微小的忙乱之声,心思各异。 虞不苏经过左姝静时,轻声叹息道:“帝星陨落……” 左姝静心里一跳,看了一眼谢兴世,见他同样盯着大殿,眉头紧皱面上微带焦急,不由得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谢兴世微怔,侧头看了她一眼,而后不动声色地回握住她的手。他们的手都不算热,但握在一起却给了彼此无限的力量。 可惜的是,他们一直这样站到了半夜,忽然殿内传来了嚎哭声,一阵大过一阵,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有数,而后果然殿内传来带着哭腔的太监的声音:“陛下驾崩了!” 这句话一传出来,所有人立刻全部跪下,哭号之声传遍宫内。 接着慧贵妃传唤谢兴世入殿,主理全局。 这是极为忙碌,也略为混乱的一夜,谢兴世与左姝静还有后宫众妃嫔以及内臣全部没能入眠,皇宫上下原本的红色装饰也通宵地换为了白色,宫女太监全部着孝衣,原本因过年而喜气洋洋的皇宫上下,一夜过去便不再见任何喜庆之色。 国不可一日无君,第二日,太子谢兴世登基,生母慧贵妃封为慧太后,太子妃左姝静为皇后。 每一次的先帝与新帝的交替,都是哭声与笑声同步暗自在宫内响起的,先帝驾崩,众人猜测依照他与先帝的关系,想来他是会高兴非常的,而实际上却只有左姝静晓得,虽然先帝从前对谢兴世有诸多猜疑甚至蓄意打压他,但谢兴世虽有失望与无奈,却绝无一丝嫉恨。 只是一切这些事情,外人知道与否也都不再重要。 当左姝静再次踏上白玉台阶时,有一些恍惚。 大约六年前,她也是这样,慢慢走上去,成为一国之后。 然而那一次是晚上,她也身着凤冠霞帔,可这一次,却是在白天,直接穿着皇后之服。 原来当了皇帝再娶女子为皇后,和从太子妃成为皇后,仪式是并不一样的。 她一步步往上走去,最后终于走到了谢兴世身边。 左姝静看着谢兴世,而谢兴世也看着她,两人目光交汇,最终嘴角都微微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而后他们并肩而立,正对天地。 这近一年的时光恍若梦境,却又比她以前所有的时光都要来的幸福。 最初成为左姝静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荒唐。 而如今,她却庆幸人生是如此荒唐。 若非如此,她怎能拥有此时此刻,怎能拥有身边之人? 左姝静想到了很多人,她完全不记得了的生父生母,还有始终神秘莫测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的哥哥与虞不刑,年迈的高宗,那些哭啼着离开的妃嫔,负责替自己看病的罗义,照顾自己的琉璃,面善心恶的元皇后……她曾以为那些人充斥了她整个的生命,也以为这就是她一生能遇到的所有人了。 可他们却终究如云烟消散。 而如今天地广大,侧头一望,眼中心底,唯一人而已。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