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烟、什】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重生之名媛再嫁 作者:夏听音   文案:   乱世黄金,盛世收藏   她原是古玩界宗师级的人物,一朝梦醒,竟然变成了一枚弃妇!还是被人欺负到束手无策的可怜虫。   她深谙人情世故,在与人斗上,曾经独孤求败,现在竟然重生到一个如此憋屈的人物身上!   不能离婚?离婚就失去家里的依靠,会被当成弃子?   拜托,靠人怎如靠己?   当然,想让本姑娘离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没结过婚就“被弃妇”了,除了让大家人仰马翻,不拿到足够损失费怎么能离开?   “什么?你说我市侩?”   拜托啦,   这叫——为名誉自尊而战!   所以这是一篇,“伪”弃妇往死里忽悠折腾人的故事,外加盛世收藏那三千尺的水深。   阅读指南:   一、1V1双处【没打错】;   二、爽文,阅读时请携带耐性智商。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时代奇缘 重生      第1章 序章      大雪下了一整夜,刚过了早饭的时辰,简家大掌柜方端起茶碗,外面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外屋的丫头刚打起帘子,一个人就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掌柜的,掌柜的,大事不好!”来人叫四醒,是简大掌柜没出五福的侄子,前几天才派出去收货的。   简大掌柜也变了脸色,“出事了?”   “我们,我们一帮人全都打眼了……不对,是我们被那帮灰孙子给骗了,那东西,从土里刨出来的时候,我们看得真切,谁知道大洋一给,拉回来刚刚一看,生坑货全都有问题。”   “全都?花了多少大洋?”简大掌柜瞪着眼睛问。   四醒说的颤颤巍巍:“三~~~三万现大洋。”   简大掌柜险些晕过去:“那生坑东西里猫腻最多,谁让你们碰那个的?”   生坑,刚出土的物件。   四醒一下跪下,“我们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他们这次存心坑我们,我们一去,之前说好的那些东西都没了,又说新刨出来几个墓,让我们去看看……您也知道那边在打仗,我们想着反正去都去了,怎好空手回来……表舅,表舅,你救救我们。”   “我说过多少次……这行里最忌讳贪心。”简大掌柜站起来,扫了扫长衫上看不见的灰,“得了,你们这次闯的祸太大,我做不了主,正好东家昨天回来了,我带你去找她回话吧。”   “什么?大姑娘回来了?”   简大掌柜已经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院子里,对着跪在院子里的几个人说:“大姑娘回来了,得等她的示下。”说完踩着雪,向后院走去。   四醒紧紧的跟着,一走上回廊就忙问,“大姑娘这次回来还走吗?”   “说不好,这次刚去了法兰西,也许得休息一段。”   “要我们说,如今外头大家只知道那些个公子,要不是咱们大姑娘常年在外,在这金玉书画鉴赏上头,怎么着也得有她一席之地。”四醒低声愤愤地说。   九曲回廊,左右没什么人,远远看到几个小丫头在扫雪。   简大掌柜看了他一眼,“你不用说这些好听的,她不吃这一套,你单记住一样,这事坑的不是你,这是丢了家里的脸,那可是老太爷的招牌,你想背也背不起,她在乎这些个!”   四醒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点头。   绕过九曲回廊,后院正中是简家用了几代的书房。   ******   书房里   中间摆着紫檀木的花鸟虫鱼屏风,四醒跪在屏风前,听简大掌柜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边,花窗下,书案前坐着一个穿西式洋装长裙的女子,正在专注写着字。   听完简大掌柜的话,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道:“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我还小……他总说,如果要仿大家的字画,就该学写他们早期的……这样,就算是那些人自己从土里爬出来,也未必分辨得出。一辈子写那么多字,画那么多画,每天的心情都不一般,这事谁说的好。”   四醒望着简大掌柜,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听大姑娘又淡声说:“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没什么高明的,一是,把做好的东西事先埋下去,面上再搁上老东西,蒙住一个是一个。二是……东西出来之后被他们换了。”   四醒一想明白了,大姑娘的意思是:别人都是针对自己这些人的心理,作假的管这种叫“埋地雷”,东西埋在那里,就等人上当。自己都知道,可事情轮到自己,不免就糊涂了。   这就是贪心!   “东家……我们错了!”四醒重重磕下头,地上的瓷砖发出一声闷响。   却听屏风后的人问道:“你们去的时候,报咱们家的名号了吗?”   “没……”四醒抬头看了大掌柜一眼,大掌柜说的对,大姑娘只在乎家里的名声,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说了实话,“因为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们几个就商量着,没报东家的名号。”   那边的人听完,停了一会,轻笑了一声,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也像花园子里头,姑娘家摘花扑蝶时有的笑声,单纯而轻巧。   四醒莫名其妙看向大掌柜,大掌柜给他摆摆手。   就听大姑娘又慢慢说:“你们这次去的几个,除了你,都是家里的老人,或许,人家是装着不认识你们罢了……算了,我才回来,也没什么精神,……等会,你去门廊下面跪着吧。”   这就是按家法来了,四醒大喜!   那就是说,这事小姐会出头的,宁杀错莫放过。   “做这行的,不贪的人少,这次只当交学费了。”说话间,屏风后的人转了出来。   视线里多了半条新式带蕾丝花边的长裙,裙角上坠着珍珠,法兰西最新的样子吧……四醒握着拳,也不敢抬头。   就听大姑娘又对简大掌柜说:“对方是江家的?”   “是。”大掌柜说。   “……他们家没什么后台,以前听说靠的是副总理那边的路子,可是你说,人人都知道,副总理最是节俭,也不爱财,结交他这种只能上供的二流角色做什么?”   简大掌柜看着他们东家。   简家是半新式的世家家庭,掌家的就是这位大姑娘,不过她现在常年往国外去。他其实时常困惑,明明这位大姑娘是世家老太夫人亲自教导的,怎么长成了这个性子,听说在外面,还给自己改了个不中不西的洋名,叫简妮!   不过,老人心里自有老人的坚持,他们只叫她大姑娘,就算她甩脸子不高兴,他们还是这样叫。   恭敬,倒是是一如既往,打心里有。原因是论手段,大姑娘实在是了得,出了这种事,他们根本就不用担心,只要她不生气责怪,至于吃亏这件事,他们根本不用想,因为历来,想让他们大姑娘吃亏的,那到最后都得哭着回去。   简妮不知道大掌柜心里七上八下的弯弯绕绕,走过去用鞋尖碰了碰那个动都不敢动,手脚已经麻木了的孩子,“你,过几天再联系他们一次,直接问他们,为什么给你打眼的东西?”   四醒低着头,手捏的死紧,这行有出门无悔的行规,去问这个,太棒槌了,大姑娘后面一定还有话。   就听她又说:“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最后你就说,算了算了,好在东西都转手了,记得说,出手了个好—价—钱……告诉他们,以后如果有东西,你们包坑……不过,需要他们亲自送过来。”   这是大手笔,包坑就是一坑出来的东西,论件他们都要。   简大掌柜毫不怀疑,对方一得信,一定日夜赶工,赶紧回再“出土”几个墓葬群。   世人皆躲不过一个贪字!   简大掌柜有点明白了,“当家你的意思,是把他们骗过来?”   简妮点头,又用鞋尖碰了碰四醒:“记着提一下,最好是他们当家的能过来,就说你们当家的,很想认识一下。”   简大掌柜低声询问:“如果不愿意过来呢?”   简妮知道这是大掌柜担心自己的侄子,走到圆桌前坐下,小丫头端起茶壶给她斟了茶,她看着青瓷茶盅里的茶汤,又扫了一眼跪得老实的四醒,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就把话又说得白了些,“不来也没关系,能和他混饭吃的,出了事他就不能不管!这行里有这行的规矩!”   四醒点头应着,不敢抬头,只敢看着大姑娘长裙的花边,她脚上穿着西式的白皮鞋,刚刚那鞋尖碰了碰自己,再一眼看过去,白鞋边上嵌着三颗亮亮的小水钻,他赶忙闭紧眼,再也不敢乱看。   就听大姑娘又说:“到时候给大帅府去个电话,等他们人一到,让连人带东西全都给扣下,不出二十万现大洋别放人,全当军费吧。”   四醒心里砰砰砰地跳起来,简大掌柜也结巴着说:“当家的,不是和他们谈吗?”   “谈——!”简妮拖着音,喝了口茶,晃了晃脚,脸上有股和气质不相符的赖皮劲,“当然谈,打趴下了再谈,不然人家不服气咱们,对人家多不公平!”   说完她站了起来,懒洋洋向外走,“好了,就这样吧……我新弄回来了几个方子,这次一定跟着他们看,看能不能烧出来那惊世的汝窑。”   小丫头端着茶壶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看!这就是他们的大姑娘!   简大掌柜连连点头,大姑娘和大帅府的关系可不是一般二般……想到这里,他都有点同情姓江的了,闹不好这次后,他们就可以彻底休息了。   ******   一月后   四醒在门房收到信,欢天喜地的跑到简大掌柜那里报喜,“他们,那帮江北佬,派人送了三倍的赔款给咱们,还有好大几车年礼过来。”   简大掌柜嘴角含笑,“这算什么,那笔军费已经差不多把他们连锅端了,后面几年,他们都别想翻身。”   四醒激动地向后院跑,“我给大姑娘说说去。”   “回来!”简大掌柜训斥他,“后院是你随便去的?”   四醒的脸皱了起来,“我想大姑娘高兴高兴。”   简大掌柜抚须笑起来,“高兴呀……是啊,要过年了,那她在看工人出窑呢,你去吧。”   四醒一把抓起桌上的礼单,笑着向外跑。刚跑出门口,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远远听到有无数人惊慌失措地喊声:“炸窑了,窑塌了!”   “大姑娘——大姑娘还在里面!”   “掌柜的!”一阵乱响,屋里传来小丫头的惊呼声。   四醒手一抖,那烫金的礼单晃悠悠落了下来,随着风,飘了几下,落在了一块干净洁白的雪地上。      第2章 家有三院饭再说古董收藏      现代 安城   刚进十二月,正是现在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月份之一,平安夜,圣诞,连着过年。   平安坊是一条古香古色的文化街,既有木质带装饰提花的明清小楼,又有中西合璧的民初建筑群。   大雪下了一整夜,小楼伸出来的护栏,外廊,顶部的飞檐上,全都积着厚厚的白雪。   这会,大多数店铺的木头活动板门都拿了下来,路上的积雪早被车碾的成了泥浆,这里,现在是安城著名的古玩一条街。   虽还早晨不到十点,早市,却已经开过两次:一次是卖黑货的,一次是卖早点的。   这时候,该来的都来过了,该走的也都走了,正经生意还没开始,大街上就显得格外安静。   正街后面转角的一座小楼上,两个穿大衣的高个男人走了下来,衣服具是沉稳的暗色调,但模样却都年轻,只是此时脸色不怎么好,右边那个,甚至可以说是一脸怒气。   “等找到人,非剥了他的皮不可。”男子一把抽掉脖子上的围巾,烦躁地在空中甩了一下,围巾划过一声犀利的声响,似想隔空抽死什么人。   “私家侦探都用上了,你得有点耐心。不过希望也别太大。”左边这个很不够朋友,一点安慰人的意思也没有。   果然,右边那个的火气瞬间撒到了他身上,转身揪着他的领子吼道:“赵新你还敢说风凉话,忘了被他卷走多钱吗?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次?”   “哎哎……快放手,”赵新立刻嬉皮笑脸的挣扎起来,嘴里低声嚷嚷着:“乾启,你可是乾四爷,注意点风度,那点钱折了不算什么,让别人看到你这样就不好了。”   乾启冷哼一声扔开他。   “其实你就是觉得面子上不好看。”赵新整了整衣领说,“这行水多深呀,多少中间人卷几家的钱走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国古董市场这么多,从这里跑了,别的地方还能有饭吃。”   赵新说的是乾启的艺术品投资顾问。   古有俗语说:“家有三院饭,再说古董收藏。”收藏这东西,本来就是个砸钱的买卖。   但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了,高古陶瓷,玉器,青铜器,古旧家具,该搜刮的都被搜刮的差不多了,好东西也都被人捡走了,当然,话也不是绝对,市场上还是有漏,可那是运气,眼光,全面古玩知识体系都要具备的事情,但显然一般人根本没这个能力,也没那时间,所以像乾启这种有点家底的,就都用上了自己的艺术品投资顾问。   只不过他的这位顾问不怎么有职业道德,上星期,跑路了!   这种事很多,乾启自己心里也清楚,他甚至连“点背”其实都称不上,他才入门两年,最开始这阶段,就是个交学费时期,熟人介绍,熟人这东西,最他妈的靠不住!   乾启心里骂了句娘,正如赵新所言,他其实是面子上过不去,丢钱事小,丢面子憋屈,“他最好求神拜佛别让我找着他,不然活埋了他孙子!”   赵新笑,“他连你都敢骗,看样子说不定真的早跑出国了。”拍了拍乾启的肩膀,“你不是看不开的人,横竖这事没传出去,也没外人会笑你,也没人敢笑你不是。”   乾启围巾一戴,领子顺手翻了起来,正好遮住他俊挺的下巴,从侧面看,眼神依旧杀气腾腾,周围看了一下,阴寒着口气说:“我的司机和车呢?”   ——好大的杀气!   赵新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自己走的可是韩式潮男范儿,和那家伙现在的形象完全不是一路的。   却听乾启忽然望着天说:“想找个真正靠谱的人怎么这么难?这都两年多了,见了多少人……”那语气,很是萧索。   赵新无语了,半响道:“你自己也知道,靠谱的都琢磨自己挣大钱去了,能帮人的,多数都是砖家,找他们挨拍可以……”   乾启一个眼刀飞过来,赵新装没看见,裹着衣服说,“这天可真冷啊!车怎么还不来。”   说完他嬉皮笑脸又向旁边闪了闪,唰一声,一辆出租开过来,正正好停在赵新身前,仿佛听到了他的话。赵新立刻皱了眉躲,低头看自己的皮鞋,裤腿,看有没有溅上来泥点子。   这街很窄,走路和行车的地方都铺着青石板,他们站的马路边,距离后面的小楼也不过三米。   乾启这下乐了,指着出租车揶揄他:“你看这司机多有眼力价,知道你要用车。”   就见那后车门一开,一个穿黑色大衣戴帽子的女人从车上下来,乾启正在兴头上,看赵新还左右看着大衣后襟,生怕刚被溅上了半个泥点子,死爱美的样子,立刻又笑着说:“快快,地球太危险,你妈妈来接你,赶紧和她回家去。”   赵新愕然地看向他,同时看向他的还有那个刚下车的女人。   乾启的笑声一滞,被自己呛了一下,那正看着他的,刚下车的,是个年轻姑娘!   寒风吹卷着,带下树梢上的白雪,纷扬飘落间,帽檐下的双眸如画,清艳中带着股令人怜惜的憔悴,何况此时她还蹙着双眉,更有种不堪重负的柔弱。   他的心中顿时不安,仿佛刚才极大的冒犯了人家,刚想张嘴道歉,就见她已经转身向楼上走去,长长的黑色大衣把背影都包裹的严实,像一层与外人隔绝的壁垒。   乾启仿佛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望着那黑洞洞的小木楼,说不出话来。   这地方他们刚下来,上面有牙医诊所,私人金店,私房菜馆子,甚至还有私家侦探社……楼梯上面也挺黑的……   看他望着里面发呆,赵新走过来说:“算了,开玩笑的话人家也不会当真。你的车来了!”   金色的迈巴赫从街角慢慢转过来,这种小街,原本就不是给这种车走的,金色车影可怜兮兮拐得很是艰难,乾启收回看着那楼梯的目光,手套一甩,狠狠道:“年纪轻轻,长得也好,穿那么老气,活该被人认错!”   赵新凑过来,“长得好吗?”他刚没看到。   乾启转身掐着他后脖颈,直接把人塞进了车里。      第3章 简妮版甄宝珠      顺着吱吱呀呀的木楼梯向上走,楼道阴暗,连个灯也没有,刚转上二楼,迎面一个人影对上,凄艳绝丽的一张脸,苍白着,有种令人绝望的美……   和惊悚,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张大明镜挂在墙上,那里面人,是自己!   走上两步,看的更真,黑色大衣,黑色软边爵士帽,包裹的分外严实,她上下看了看,那明镜旁边还写着四个红字:“悬壶济世”。   原来是家中医诊所!   “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她伸手出来搓了搓脸,“不过这脸也太苍白了,回头得多吃点,出门都能吓到自己。”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太老气了”,难怪刚被当成了“阿姨。”   “真是虎落平阳哦~~~”她扯着调子向楼上继续飘去,正是炸窑后得以不死,再世为人的简大当家。   上到三楼,手在空中挥了挥,也挥不去那种陈腐的气息,当然,也有人喜欢形容这是岁月的味道。   她看了看门边上的铜牌,确定没错,伸手敲门。   没两声,门就吱呀着开了,寂静的小楼里,可以听到了门后铸铁插销碰撞的声音。   门一开,里面立着一位年轻白净的女孩子,一看到她呆了一下,确定道:“简小姐?”   她点头,“你们这地方大白天的还锁门?”她走进来说。   女孩笑了笑,刚想说话,远处角落里传来声音,“工作需要罢了,贵客这边坐。”   简妮这才发现,中间一个玻璃隔断,里面做出一个办公室的样子,透过大方玻璃,她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里面屋子办公桌的后面,正在低头写东西,想来是这里的负责人。   她看向开门的那女孩,女孩默不作声地指了指里面,简妮这才拿下帽子,走过去。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声音刺耳,她放轻了脚步,心里想着这种房子其实为了减少噪音,地板上应该铺地毯,但这不是她的地方,她唯有放轻脚步,这是礼貌。   跨进里间,办公桌对面摆着牛皮的会客椅,她安静走过去在上面坐下,像一个到了医院准备应诊的病人。   桌对面坐的人在低头急速地书写,她等了一会,秘书进来送了茶,她才低声询问,“石楠咨询?”很有礼貌恰到好处的语调,问的是秘书,其实是给桌对面的人听。   其实要不是等会自己还有事,她可以再多等一会的。   “是。”秘书笑笑,也看向对面的人,仿佛在等待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对面的男人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看到她,那眼神滞了滞,随即就变得冷漠而锐利起来,“你预约的?”   简妮点头,低头打开手袋,从里面掏出一张卡片递过去,“是这里对吗,想来您就是负责人?”   他看着被放在桌上的卡片,那是一张名片,黑底,灰白的字,他很熟,他们的东西,但他没说话,依旧看着对面的女人。   简妮也在打量他这里,到处是深棕色的欧式家具,以她的眼光,很快看出是维多利亚时代遗留下的款式,哥特式,笨重,带雕饰,看样子不是本帮货,也不知这人怎么弄来的?   最后发现了他放在桌上的一只石楠根的烟斗,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笑起来说,“石楠根——Briar,世界上公认最适合做烟斗的材料。”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恭维,用好东西的人,被识货的人点名,有点惺惺相惜,技术上可以缩短距离感。她们这行开口要搭讪,都是从对方的东西说起。   这也是种职业习惯。   但显然那男人完全不领情外加不解风情,他有自己的思路,他扔下笔靠向椅背,“预约的时候说姓简?”   简妮看着他,这有什么大不了?!   干嘛执着这个,大家江湖行走,改名换姓那是常有的事情。   房间里一时静默,唯有那笔在桌上滚了几滚,最后挨上电话,停了下来,看她一脸理所当然不愿解释,他冷下脸说:“……甄宝珠,贾承悉有名无实的太太,两年前出嫁,却在结婚当日大闹洞房,打伤自己新婚丈夫。职业,天阙杂志社下一名副刊的编辑。”   简妮微微露出微笑,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投生到这位“太太”身上,自己也没办法,“谢谢。”她说,真诚的。   他没接话,好似还在等她解释报“假”姓的事情。   简妮这才认真打量他的样子,也不过二十五六岁,长得很硬朗,头发不长,但不怎么整齐,身上是深色暗条纹的衬衫,半挽着袖子,一副内敛干练,硬气,随时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而且,这样准确无误,冷酷无情的背出自己的婚史,也正说明他很不讲情面,又有些手段。   “简妮,英文名。”她妥协了,多大点事,随便给个借口,随即又说,“只是那些坊间传言,不可尽信。”   坊间传言?   那男人眼角抽了下,她还真敢说,两年前,那件事当时他亦算目睹,现在想来,仿佛还能看到新郎官脸上的一脸血印子。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她的手指,指甲细长,带着不健康的白色,和她的脸色一样,十指白皙,干干净净,没有戒指。   视线向上,她穿着黑色的大衣,进来后就没有脱下的打算,直长发刚刚被帽子压过,呈现出一种被迫的整齐,大体看来,没有不正常……当年大家都说她狂性大发,差点被送去疯人院……目光凝在她尖下巴的位置好一会,才挪到她的脸上,却正对上带着揶揄目光的一对妙目,仿佛洞穿了他的意图,他顿时觉得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尴尬。   刚想收回目光,就见她嘴角一弯,微不可见地笑了下,说:“我要贾承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接不接?”她开门见山,语调带着某种他从未听过的韵律美。   他没立刻答应,找私家侦探调查自己老公的女人很多,可是这单生意,他要想想,伸手去拿桌上的烟斗。   却听那女人忽然说,“难道你准备吸?”他抬头,正看到她极玩味地看着自己桌上的石楠根烟斗。   手一顿,他有些郁闷地一时不知该伸手还是收回手,思考的时候拿烟斗只是习惯,但他并不吸烟,烟斗也不行!   “石楠根烟斗,石楠咨询,詹远先生,看来你很喜欢福尔摩斯呀?”简妮又不紧不慢地说……她一向擅长观察,用烟斗的男人她见过不知凡几,这男人,身上没那味,这种味,不是闻的到的那种,而是——看得到的!   詹远没奇怪她说这个,却奇怪她准确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明明还没有介绍,余光看到桌边信件篮里刚刚秘书送进来的信……那上面,还写着他的名字。   这女人的眼真毒,这下詹远真的郁闷了。   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贾太太!”他试图夺回谈话主动权。   “停!”简妮扬起手,“先换个称呼。”   他一想也对,就又说:“甄宝珠小姐!”   “停!”简妮又抬了手,一时间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有趣,滑稽,无奈,不甘,看着詹远。   詹远这下不懂了,“怎么了?”   简妮长长吐出一口气,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究竟是我的婚姻更糟糕一点,还是名字更糟糕一点?”   叫个宝珠还姓“真”,怕是不知道自己是十足真金的吗?这是哪个大乡里的名字?   偏偏嫁个老公又是姓“贾”……   “这有什么,其实对女人来说,结婚之后大家只会记得你是谁的太太,谁还会叫你的名字?纠结这个没意思。”詹远说。   大概有点想安慰她的意思吧,但显然他不擅长。   简妮半真半假地点头,“言之有理。”随后她身子前倾打商量的口气说:“不过,能不能商量一下,不要叫我的全名,婚姻已经很悲催了,名字更悲催,以后叫我甄小姐就可以了。”   外间响起极轻的笑声,青春灵动,是刚那个小秘书。   简妮当然也知道,“真”小姐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有什么办法,也跟着应景地笑了下。   詹远没笑,这个预约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想了想说:“甄小姐,你的委托我要考虑一下。”   “为什么?”这下简妮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拒绝。   干这行的,还可以拒绝吗?   詹远看着她,很公式化地说:“最近案子太多,请你见谅。”   简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她不会强人所难,站起来说,“既然这样,等您有空……”她伸手,转眼从他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旁边的信封上低头写下一串号码,“……如果改变主意,可以通知我。”   龙飞凤舞的一串数字,还有“甄宝珠”三个字,飘逸,恰到好处的留白,有种古韵美,这次换詹远讶异,不认识般地看向她。   她低着头,眉眼如工笔勾勒般,令人轻易联想到四个字,清丽绝伦。以前只见过她的照片,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她,才发现怪不得当初贾承悉……詹远想到这里,连忙转开脸去。   简妮看着自己写下的名字,也有些微失神,这以后,是自己的名字了。      第4章 不识抬举      记忆,像沉在水波中的画,晃动着,昏黄哀婉,带着不确定的朦胧感,却又无比真实。   剧院门上的玻璃里映出一个女孩,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发,眼神也是蕴含风暴的黑色,浑身上下,带着一种凄艳的厉色,她脸带决绝,快步不曾停留的身影,吸引着一路人的目光。   电影正好散场,她冷眉冷眼守在门口。   不一会,   要找的男人从电影院里面走出来,旁边带着一名女孩子,她看着,没有说话,男人拥着女人笑,抬头的空档徒然看到她,吓得瞬间变了脸色,她毫不犹豫冲了过去!   男人却已经先一步仓惶的退到电影院里。   她追过去!   男人退到幕布那里,幕布一阵晃动,转眼看不到人。   旁边一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拉住她说:“又想打他呀?可惜人跑了。”   她一把甩开,快步从他离去的地方追过去,跑过幕布,跑出后面的防火门,外面,是喧嚣的街道。她没有停顿,从长长的宽大的台阶拾阶而上。   站在路口的瞬间,她看到他向着马路对面的车库跑去,他看到她站在路口,一丝停顿也没有。   这一刻,她忽然疲惫了。   她追了他十几年,嫁给他两年……为什么他现在除了跑,就是跑?   厌世的情绪来的是这样快。   她笑了笑,向马路对面走去,路上没有车,偶尔过来一辆,都开的飞快,她的动作有些慢,仿佛知道应该躲,但是大脑给出的指示总是慢一秒,当最后一个小姑娘骑着自行车快要撞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忽然抬头,想看看远处那个人的反应。   会不会有,一丝紧张?   她看到了他的脸,他也正好在看她,他站的遥远,遥远的远在天边,却面无表情。   她的心空了,里面不该有的东西,都没有了,她抬头看见对面是自己工作的杂志社。   她抬脚走过去……   一辆车飞驰了过来,带着尘归尘,土归土的决绝……   ******   回忆来的凶猛而激烈,这是甄宝珠车祸前最后的记忆,却能够带给自己身临其境,一样真实的苍凉和心痛。   轻轻放下笔,简妮望着自己亲手写下的“甄宝珠”三个字,心酸、惆怅,寂寥……这些感情强烈而陌生,令她几乎忍不住要热了眼眶。   还好简大当家自控力强,努力忍下了这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没多停留,秘书已经等在门边,她转身而去。   她这样的好说话,反而令詹远有些负罪感,特别是瞄到她低头抿嘴的样子仿佛有点尽力克制,心中更觉不适,好似自己犯了什么不该犯的错误。   但他只是望着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简妮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秘书设在外间的办公桌,小秘书的手机还摆在桌子上,短信界面像是编辑了一半,旁边散着半包牛奶糖。   “甄小姐请慢走……”她扶着门说。   简妮道了谢,转头看向詹远,他隔着玻璃望着她,他也看到了那桌上的东西,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被抓包的狼狈。   一愣神的功夫,人走了!   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听到门后铁销再响起的时候,简妮沉下了脸色:詹远的名片,是在甄宝珠的包里发现的。   她,已经存了很久,带着一种甄宝珠自己都不敢深思的期待……   詹远这个人,在业内很有名气,据说人很正派,不像很多干这行的,为了帮客户,什么手段都用。这些记忆,都是甄宝珠打听到的,她甚至打听到,这男人,和她那注定会离婚的夫君贾承悉,可是大大的不对盘。   简妮不知道甄宝珠为什么一定要找詹远,她晃了晃头,车祸太严重,留下了不少后遗症,脑子里偶尔还会一片空白。   投胎不好,是扑上去玉石俱焚,还是迂回的全身而退,这是个技术活。   简妮在床上躺了三个月,除了要自己偷偷练习现代人的用词习惯,仔细分辨这隔了几十年生活上的不同,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正如詹远所说,她是贾承悉有名无实的妻子,结婚两年,夫妻两人感情很差。   只说住院这段,三个月,贾承悉一共来过医院三次。   处于这种情况的简妮,自然觉得头等大事是离婚,因为没理由要她去睡一个别人的男人嘛!   虽然,好像从结婚那天打了一架之后,两人一直都没和好过,可是,这种“漏”简妮还是不愿意捡的。   捡漏,古董市场里俗称的捡到了便宜。   但要怎么离婚?   这是个大问题:   第一,她对贾承悉不了解。第二,甄宝珠对贾承悉也不了解,这两年,除了知道他在外住很少回家,简妮冥思苦想了三个月,愣是没想出其它有参考价值的信息。   所以在她发现甄宝珠有这张名片的时候,就决定来这里买一手资料,起码得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是否需要财产分割什么的。   她是生意人,不吃亏是天性!   也节省时间!   可没想到,竟然有人会不给面子。   简妮带上帽子,扶着木头扶手慢慢向下走,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上,一声声的低沉。   “不识抬举!”简妮低声说,明明闲的无事可做,秘书就差吃糖磕瓜子了,还敢给她说太忙。不接就不接,可连诚意也欠奉,从来没人敢这样不给自己面子,简大当家觉得好久没有遇上这么不怕死的家伙了。   心里极度不舒坦,她考虑着如果自己不舒坦,是否应该有别人更不舒坦……抹黑转过二楼,她心思一动,忽然一转身,又对上那块镜子里的自己。   她静静和镜中人对望了一会,片刻,释然了。   在这里,她不是当家的,   也没人,   认得她!   算了,没他事情一样也能成,而且……那个人也未必不会改主意。   拉低帽子,又把自己包了严实,她转身下了楼。   这是她来这里后第一次出门,这种民国时期遗留下的小楼,潜意识告诉她,现在在这座城里很被人追捧,她不屑地冷哼了声,“真是不识货!”走到街上,手一抬,拦下一辆出租车。   ******   楼上   小秘书趴在窗口,看甄宝珠上了车,转头连忙一把把桌上的糖塞进抽屉里,一抬头,看到詹远正望着她,笑着又把糖拿出来,晃了晃,“表哥,你要吃吗?”   “不吃。”詹远说。   “咦……怎么有点火气?”女孩拿出一颗糖,“糖呀糖,有人得罪了人,现在正在找出气包,我们可要小心。”   詹远不理她,拿起甄宝珠写了号码的那个信封来看,这是什么字体?   女孩看没能逗他说话,不甘心地跑过来,“表哥!为什么你不接她的案子?”沉不住气,干脆自己来问了。   詹远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你觉得她为什么找我们?”   “问贾承悉……大概是想离婚吧?”女孩说,“不然还能是什么事?”   詹远没说话,看着那个信封,专注的仿佛陷了进去,过了好一会才说:“……所以才不能接,在安城这地方,以她的身份想离婚,那是难于登天,她一没钱,二没家里人撑腰,我们要是接了她的事情,收不到委托费是其次,被她像救命稻草似的黏上,才是得不偿失。”   “表哥你又骗人,明明你很多时候都不收委托人的钱。”女孩皱了皱鼻子,“你没有同情心!你看没看到,她一看就像得了什么病。”   “她三个月前出了车祸……”詹远看向她,“很严重!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怪不得……”   詹远拿起烟斗,缓缓道:“所以说,痴心妄想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自由是重要,但是生命更重要。”   这话怎么说的有些一语双关,女孩看着他,看他低头思考,若有所思,她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阴森,仿佛就要触碰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想问,却又不敢问,最终忍了回去。   转头看去外面屋檐上的白雪,脑海里还是刚刚那个我见犹怜的身影,真是同人不同命,刚准备忧伤的感慨一番,就听詹远说:“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过她字写的这样好,你去把有关贾承悉的资料都翻出来我看看。”   她回头,正看他又拿起了刚刚甄宝珠留电话的那个信封,面上一喜,脆脆地应了声:“就来!”   ******   简妮踩着医院的台阶,远远闻到住院区的这味道,她都感觉自己又病了。   三个月的时间可不短。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了家中保姆焦急的身影,“你这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家里来人了。”语气里很有埋怨她的意思。   简妮淡淡嗯了一声,这保姆是贾家给雇的,谈不上什么交情,人家就是出来打一份工,自己也无需费心应付她,“谁来了?”   “你妹妹和妈妈。”   简妮脚步一顿,停下来冷冰冰地看着她说:“我说过,我妈妈在我一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天冷,这句话更冷,仿佛吐出的每个字都可以凝结成冰碴子,保姆阿姨看着她,明明还是这些天清淡话少的那个太太,怎么好像忽然多了气势,换了个人似的,看着宝珠……忽然楞楞的说不出话来。      第5章 宝珠1      现代社会,并不像过去那样阶级分明,这一点,早在简妮醒来后就发现了,她生活过的民国早已被改朝换代,中间隔着一段禁忌的历史,她有些唏嘘、庆幸,那段历史几乎毁了所有的世家门阀,准确说,更像是一个“清零”的过程。   贾家据说三代前沾了从龙之功的光,所以有幸成为了先富起来的一群人,做的是珠宝生意,到了贾承悉这一代,正正第三代。   而甄家也差不多,虽然不至于把公司弄得上市,但是在安城,还是称得上有钱人家。   有别墅,几间珠宝店,亲朋戚友也连带着混饭吃……至于其它事情,甄宝珠不清楚,因为压根和她没关系。   甄宝珠:是一个被人精心养育的废柴!   这是简妮醒来后对自己这次投胎的评价。   甄宝珠家,和贾承悉家也算门当户对,都是做玉石珠宝生意,不过贾家偏重玉石,而甄宝珠家,偏金饰。甄宝珠的妈妈去世的很早,所以她有一个继母,除了继母,她还有两个比她分别小两岁和三岁的弟妹。如果看过甄宝珠简单的人生简历,很容易找到人生启示。   之所以说她是被精心养育的废柴,首先要从她的才艺说起:从七岁开始,她曾经学过,钢琴,小提琴,大提琴,竖琴,在她的妹妹,甄明珠钢琴过八级的时候,她学完了最后一种乐器,古筝。   加之中间她学过芭蕾舞,民族舞,绘画,游泳,唱歌,围棋……   君子六艺,如果只攻一样,也许好歹都能有个样子,但甄宝珠,什么也没学成。   再说学习,甄宝珠连大学也没上,这样家庭的孩子,说出去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这要“感谢”她的家人,在甄宝珠高一的时候,家里就开始说让她出国,然后高二就开始办手续,连模拟考都没让她去,那天,她去签证了。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说被拒签了,然后原定的美国改成了西班牙,这下,她又从头开始学西班牙语,断断续续学了半年,后来不知怎么又说去意大利,学了几个月拉丁语,拉丁语好呀,多高贵的语种……不过后来又改了,说去法国,法语反正也是拉丁语系,正好,那就再学法语……   这一切的功劳,自然都要归功于甄宝珠的继母!   “宝珠,不是妈妈说你,你的脾气真的要改改了,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家里人给你操心。”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看到她从外面进来就忍不住说她。   简妮有些愕然,她这进屋大衣还没脱呢。   女人打扮的很高贵,虽然长的很一般,但是到了一定年龄的女人,长相已经是其次了,她们的外表可以通过首饰和衣服来代替。   只是毕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样子还是有些残的。   这就是甄宝珠的继母,李采芸。   看她不说话,李采芸皱了皱眉头,“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医院呆着出去干什么?”   “我住了三个月,出去透透气。”简妮脱掉大衣,走去洗手间洗手。住了三个月,家里都没人来看她,顶多派了保姆来,简妮觉得如果有点脑子的人都该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来。   果然,李采芸挑高声音说,“你妹妹在那边参加了一个比赛,所以我们现在才回来。”像在解释,不过语气里没有抱歉的意思,反而带点不由自主的炫耀。   简妮拿毛巾擦着手出来,微不可见地笑了下说:“什么比赛?”   李采芸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与有荣焉地说:“华埠小姐比赛呀!国外那边都喜欢搞这种你大概也知道。”说到这里,仿佛参加的变成了她自己,眼角的皱纹都带上了笑意,表情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脸兴奋地说:“你知道选上了会怎么样吗?”   简妮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去过国外。”   她的时间可都用在签证和准备签证中了。   李采芸的笑容一僵,随后赶紧说:“有机会的,有机会的……如果你妹妹这次选上,妈妈买机票,咱们全家都过去给她打气。”仿佛一点没听出简妮话里有别的意思。   简妮笑了笑没说话,类似的话,她也听过太多次了:“等你妹妹先过去,环境熟悉了就接你去,要是不好,你们俩还可以一起签证去别的国家。”   “宝珠呀,你妹妹说那边太苦,妈妈不舍得你去吃苦……”   “宝珠呀……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的签证拒签了也好,还是留在家吧,免得出门被人欺负……”   不过是一些低级的手段和借口。   也许对甄宝珠而言,她不熟悉,或是本性善良的她从不知,有些人会是坏心肠,因为她到死,都没领悟到自己一辈子的悲剧源头在哪里。   可这些心机,对简妮来说,简直白的像一张摊开的纸:古代女人的后宅就是战场,通常大妇为了养废其它挡路的子女,花样繁多。比如说续弦太太给原配太太留下的嫡子房里放很多的美貌丫头,多给银钱,希望这儿子最好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这叫捧杀。   更有甚者,弄几个专爱生事的小厮,在出门的时候故意和人发生口角,最后是连累少爷被打残废,那样无法入仕,过去考取功名几乎是男子唯一的出路……如果稍有残疾,一辈子就完了。   养残甄宝珠的方法,异曲同工,实在算不得什么新鲜手段。   只不过现代一夫一妻制,这种阴险的手段一般家庭已经用不上。   “宝珠……宝珠……”李采芸看她不说话,伸手摸上她的额头,“刚才去哪儿了,是不是出去乱跑冻着了?”   保姆闻言连忙倒了一杯热水过来,简妮接过,顺口问道:“刚才不是说明珠也来了吗?”   “她刚走,你们俩大概走岔了,都怪你,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妹妹多忙,她回去还有事呢!”话没说完,她一把从简妮手里拿过杯子喝了一口,转头对保姆说,“我刚才那杯凉了,你再倒一杯。”   简妮有些目瞪口呆,还从来没有人敢从她手里夺东西呢,这人这样从别人手里理直气壮的拿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但显然李采芸不觉得有问题,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你妹妹,她那皮肤一坐飞机就特别干,她这次……”说到这里她又笑了起来,简妮觉得自己刚错了,这种笑容才是十几岁姑娘该有的,天真中带着发自内心的欢喜,出现在这种年纪的人脸上,她几乎也要忍不住笑了。      第6章 宝珠2      人生,有许多东西可以选择,但有些东西,却又无论如何也无法选择。   如果男人都聪明一点,这世上大概会少很多麻烦,这是简妮此时心中的想法。   李采芸挪了挪身子,坐的更舒服点了,笑着说:“妈妈告诉你呀,明珠这次是带着男朋友回来的。这男孩……”她又捂嘴笑起来,那笑意,就像春天要发芽的枝叶,无论外力如何想控制,也压抑不住。   如果单看表情,还以为是她自己找了对象呢。   简妮极有涵养地等待着。   好一会,她终于又再可以正常说话,“这男孩,常春藤名校的!你知道常春藤吧?”   简妮故意摇了摇头。   李采芸有点扫兴,但热度也是从120降到了198而已,继续兴奋地说:“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你也没机会和这种人打交道,总之很厉害就是了,妈妈和你说呀,这男孩,长得也好,家境也好……”   保姆阿姨又递过来一杯水,简妮接了,同时收获到保姆阿姨一个同情的眼神。   这令她有点意外。   但一想也知道,矮子面前不说短话,这个继母一个劲在自己面前说小女儿的幸福,一点也不顾忌自己这个被老公冷落的可怜人。   可怜人自己是没有这觉悟的,低头吹了吹杯里的水,轻轻喝着,她只当听个热闹,平时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这样说话。   就听李采芸又说:“我以前都没想过,明珠能找个这么好的对象,你知道,像咱们这种没落的世家贵族……”   “咳……咳。”简妮被水呛了一口。   没落世家!贵族?她被惊呆了,很想问一句:什么家世呀?   顾陆朱张,沈吴周徐,金钱施蒋,您是哪一位?   贵,您祖上是皇亲国戚还是当过宰相尚书?   保姆阿姨赶紧过来接过水杯,小声说:“躺着说话吧。”简妮扫了她一眼,怎么都觉得她嘴边也带着笑。   是啊,稍有脑子的都知道,世家早都被斗光了,三代前都是贫农出身,这不开花的水仙来这里装的什么蒜?   简妮顺势上了床,别人不关心她,她自己可知道自己,上周才拆了石膏,没事还是该多躺。   李采芸话说了一半,不上不下,看了保姆阿姨一眼,有些埋怨她的没眼色,等简妮靠好靠舒服,阿姨也拿着杯子离开,她迫不及待继续说道:“他人还没到,下周,下周你妹妹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你就可以见他了。对了,到时候你记得回家来。”   “你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简妮惊讶,她这个时候回来,难道不是为了接自己出院?自己现在还是病人,不是该接到自己家去修养吗?   李采芸也愣了,她压根没想过,被简妮出其不意问住了!   但她显然惯常面对这种尴尬情形,立刻拉起宝珠的手,温柔地说:“你都结婚了,当然不能总回娘家。”   简妮看着她没说话。   她轻拍着被子,语重心长地说:“宝珠呀……你真的应该向你妹妹学学,我刚都问保姆了,你在这里三个月,承悉才来过三次,你这样不行,正好应该趁这次修复一下关系。”   简妮无语了,明知道自己和老公关系不好,回家也没人管,还不接自己回去,不接就算了,还教训自己一顿,不知道自己车祸差点死了吗?!   错,是已经死了。   简妮还没想完,就听她又说,“而且……我刚说了,明珠的男朋友要来,这次他住咱们家。”   “不是应该住酒店吗?”   “看你说的,哪有这样待客的。”李采芸训斥道。   简妮:“……”   一时冷场   李采芸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继续柔声说:“……所以上周我已经和你爸爸通过电话,你也知道咱们家的别墅,明珠一间,你弟弟那间不能动,就剩你那间最好,我们就商量着给客人住。”   简妮顿时冷下脸,“这话好奇怪,家里那么多房子都不用,又不是没客房,这样传出去不是笑死人了吗?”让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睡在自己曾经睡过的床上,这不是开玩笑吗?   “客房,客房的采光不好。”李采芸磕巴着说。   简妮气的笑了,不是采光,是位置不好吧。   她的房间挨着明珠的呢。   这种不顾廉耻,倒贴送上门的行为不要脸到了一定程度,简妮不悦道:“既然上周就决定了,那每周家里都有人过来,怎么连问我也没问一句?”   “你爸爸大概是忙忘了,你也知道家里我们都不在,他一个人不容易。妈妈现在告诉你不是也一样。”李采芸抬手摸了摸宝珠的头发,像最慈爱的母亲,“如果你妹妹嫁得好,对咱们家都是好事,你大了,要学会体谅别人……”   简妮点头,“是该体谅,但怎么没人换位体谅一下我?家里又不是没有客房,客房不满意,不是还有三间书房吗?让这样一个外男住到我的屋子,回头传出去,你们不嫌脸上难看,我都不好意思!”   这话说的很重,很难听。   但那是对简妮而言,对甄宝珠来说,这是很温和的阶段,甄宝珠的脾气不好,人尽皆知,不然新婚夜也不会和新郎大打出手。   所以李采芸也没太意外,手一僵,叹了口气,就幽幽说道:“宝珠你这脾气……妈妈说过多少次,女孩脾气不能总这么大,你看看承悉就知道,你不能每次见他就又打又骂。”   得,又是她的错!   简妮有了一种长见识的感觉,看着李采芸,淡淡地笑起来,如果熟悉她的人,一定知道这是会被大当家好好关照的意思。   她舒服地靠回枕头上,很认真地说:“好,我以后一定改!”   改得你们全都求爷爷告奶奶,   改得你们一定印象深刻,   改得一定令大家终身难忘!   李采芸满意地笑起来,“那天你记得一定要穿得得体一点,家里请了很多人,还有你爸生意场上的朋友。”   简妮眨了眨眼睛,侧身手支起脑袋,微不可见的一笑,随后意味深长地轻声说:“好。”   如同工笔侍女图徒然会动了,李采芸被笑的一呆,缓过来连忙说:“当然也别太抢眼,你知道,主角毕竟是你妹妹。”   简妮侧身咳嗽起来。   李采芸连忙站起来,对着保姆说:“快快,你来给拍拍。那妈妈先走了。”   简妮摆摆手,头也没抬,继续咳嗽。   李采芸拿起包,突然又走到床前交代道:“那天,那天你可不能随便发脾气知道吗?”也不管甄宝珠还在咳嗽,一边向外走一边说:“妈妈这两年也没太在国内待,那天我的朋友也多,对了,如果承悉要来,最好你们俩能一起……也好堵住外面人那些嘴。”   保姆阿姨忍不住插嘴道:“贾先生在云南出差,刚刚我和您说过了。”   “对了,是哦!”李采芸站在病房门口,恍然大悟,随即若有所思。   这样该说接人回家了吧?保姆阿姨看向床上的病人,虽然这太太总是冷冷的,可是遇上这样的继母,她也不免同情几分。   还没想完,就听那继母说:“那记得把结婚戒指戴上,别让外人看出你们夫妻俩关系不好!”   保姆阿姨:“……”   第二天,简妮回了自己家。   ******   安城的有钱人都住在城南,越向南边,房子越贵。   甄家,贾家,还有甄宝珠和贾承悉的婚房,都在南边。   婚房不大,四室两厅,据说附近有最好的小学,当初才会买到这里。   简妮看事情比较大巧若拙,只说曾经的甄宝珠,每次见贾承悉都想扑上去挖人家的脸,就冲这样,贾承悉都没有和她离婚,说明那男人,打心眼里是没这个打算的。   “这就不太好了。”离婚的难度会增加。简妮打开甄宝珠的衣柜,准备清理一下东西。   品位,体现了一个人由内至外,独特的文化审美,情趣。   简妮自然有自己的喜好,甄简妮的衣服,她都包起来放在了一边,并不是人家的衣服有什么不好,只是,不符合她的审美罢了。而且这种大小姐,多少都有点洁癖,不愿穿别人的旧衣服。   右边带锁的梳妆台里,藏着甄宝珠的存折,简妮千辛万苦的找到钥匙打开,存折,银行卡,加上记录着密码的记事本,她又从钱包里找到银行卡……学会怎么用,里面不负众望有4398元!   简大当家惊呆了。   就这么点?!   虽然不清楚这地方的购买力,但是这点钱,她还是很清楚的知道,只是自己一个半月的工资。而且并不多,保姆阿姨一个月工资还3000呢,那就是说,过了这个月,自己连保姆费都给不起了。   简妮晕了,她不会做饭,又是被人伺候惯了的,所以出院也留下了那个阿姨……   首饰呢?   私己钱?   老公不给家用吗?   简妮开始思考这些以前从没思考过的东西。   直至傍晚,简大当家终于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得想办法弄点钱来!   原来甄宝珠,不止是一个被人精心养育的废柴,还是一个穷光蛋!   老公不好,她依旧可以让自己过的很好,   生活没乐趣,她可以发掘到乐趣,   但是首先,得有钱呀~~      第7章 明珠      甄家   带超大湖景的别墅区,高四层的别墅只有寥寥几栋,由加拿大著名设计师设计,如果到了初夏,青山绿水无尽写意,住在这里,是安城新贵的象征。   带着不同层次的景观阳台,透过三楼阳台,可以看到相连的两间主卧,左边一间是妹妹甄明珠的,右边稍小的一间是姐姐甄宝珠的。   此时,宝珠这间,有工人正在进进出出。   “对,这盆玉兰花摆这里,拿不准距离用尺子量。”甄明珠手敲着书桌,随后回头,看到铺地毯的工人,一跺脚说:“怎么搞得,还是铺的不够正,你眼睛长斜了吗?”   李采芸刚上三楼,就听到了女儿怒气冲冲的声音,连忙疾走几步:“这是怎么了?有话怎么不好好说?”   工人们只是看了一眼,手下的活一点也不敢停,更没人有心思告状。这两天的经验告诉他们,告状也是没用的。   “你看!”甄明珠指着周围,“这床,这地毯,这梳妆台,没一个看着顺眼。”   “你们都先去歇歇吧。”李采芸对工人们说。   等工人一走,她立刻关上门,小声劝道:“我昨晚都和你说了,你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和这些人发脾气,你别看他们只是干活的,可经常去的都是咱们这种家庭,你就不怕他们出去了胡说。”   “可是我生气!”甄明珠走过去一下坐在床上,狠狠捶了几下床垫,“这该死的地方我恨不能把东西都扔了。”   “胡说,这可都是好家具,现在有钱也买不到!”李采芸走过去,把女儿搂到怀里,轻声问,“慢慢让他们收拾,收拾到满意为止。”   明珠撅起嘴,“怎么收拾我也不会满意。”说完扫了一眼房间,真是越看越生气,家具太沉太大,想搬搬不出去,想拆不舍得,原本想着要男朋友住这间,换了家具就行,谁知道这么难。   “要不让他住你的房间,你住这里。”李采芸提议。   “不,不行!”明珠连忙摇手,“我那房间颜色他看到都要转身走了,何况……我不要住这里。”说完她搂上妈妈抱怨道:“一回来我心情就不好,你今天见她了吗?她怎么样,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李采芸摇头,“就是人看着没什么精神,瘦了点。”   “瘦?”甄明珠一下坐了起来,指着自己鼻子:“比我还瘦?!”   李采芸知道女儿最在意是吗,看着她,为难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和她比什么,不是掉自己的价吗?她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怎么和你比。”   “脸!”甄明珠果然变了脸色,站起来说,“我就讨厌看见她那张脸,从小就是,大家一看到她就说,宝珠长得可真漂亮,从小就是!”她跺跺脚,“凭什么我要一直活在这个阴影里。”   李采芸连忙站起来,心疼地抱着女儿,“她也只有这个了,你别和她计较,等你结婚将来移民到国外,就不用再见她了。”   “我为什么不计较,她一个拖油瓶凭什么这样伤害我?还有那项链!”甄明珠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那么大的珍珠,那么水的翡翠……”她说到这里,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李采芸笑起来,搂着她晃到:“傻丫头,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没忘。”   “我怎么忘?爸爸真偏心,凭什么当时给她?”甄明珠哭着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十八岁生日收了那个礼物,却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李采芸看着她,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说,“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当时你爸爸也是昏了头。”随后又郑重嘱咐,“别在你爸爸面前提,他知道这些年你心里总惦记着,早后悔的不得了,如果你再说,他又要心里难过了。”   “难过?难过也是他活该!”甄明珠转身坐在床上,依旧一脸愤愤不平,“不过最可恨还是宝珠,我向她要,她竟然骗我说项链已经丢了。”   李采芸走过来帮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宝珠她现在过得并不好,这次出了车祸,承悉才一共来看过她三次。唉……你还小,不明白一个女人,如果婚姻失败,她就什么都没了。”   甄明珠心情稍好了些,撇了撇嘴说,“我当然知道婚姻有多重要,不止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她和贾承悉为什么走到了今天……”   “你知道?”李采芸来了兴趣,“妈妈怎么不知道?”   甄明珠不想多说,敷衍道:“那有什么难理解的,她又没什么钱,当初结婚就开始拆东墙补西墙,恐怕到现在贾承悉也不清楚她的真实情况。”   “那也是。”李采芸心中的内疚一闪而过,想到今天甄宝珠那张苍白的脸,小声商量道:“你的礼服有没有不喜欢的,如果有,就给宝珠一件,我想她应该没什么衣服。”   甄明珠沉默。   李采芸忙又说,“咱们回来也没给她带东西……”说完又怕女儿不高兴,忙又说,“没有就算了。”   甄明珠想了想,说:“那我去看看。”   她走去衣帽间,挂礼服的位置,多数衣服还没有拆包装,她隔着防尘袋翻看着,“这件颜色其实我不喜欢……这件买完就后悔了,但是……这件,不行,这件她穿上一定好看……”她犹豫着,半响,苦恼地看向李采芸说,“妈妈,每件我都不舍得。”   她的女儿,原该是一个独生女,她不懂得和人分享,也没必要迁就自己一定要和别人分享,取舍,对她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李采芸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柔声说:“那就让她自己想办法吧。”   每一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不要有半分烦恼,纵然她骄纵,小气,也是自己的宝贝,纵然知道她不对,也是不舍得说半句的。或许她们认为:没有妈妈的孩子,就应该自觉拥有杂草的韧性。   ******   法国社交界有种传统,为世家贵族18-21岁的名媛举办成人礼,这种社交舞会,是贵族家庭子女相识的途径,也是身份的象征。   能被邀请参加这种舞会的,这两年,有亚洲名媛亮相,但一只手就数完了,甄明珠这种虾米级别的,自然没机会见识这种真正的舞会。   但不妨碍她们自娱自乐,自己山寨起这种社交季形式的舞会。   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女孩子提着长礼服跑上了二楼,高跟鞋几次险些踩到裙子。她们熟门熟路,一直跑到了二楼尽头的房间,那是甄明珠的卧室。   “明珠,你怎么还不下去?”先冲进来的女孩穿着低胸的宝蓝色礼服,头发高高梳起,带着皇冠,像个公主,这是甄明珠最好的闺蜜周艺。   “等等。”明珠坐在梳妆台前不动,等化妆师帮她戴上钻石项链,对镜说,“你们不知道吗?重要的角色都是最后出场!”   “明珠你真漂亮。”化妆镜中多了另一个女孩,正是甄明珠的表姐,李思蕾。   黑色丝绒的长裙,性感迷人,长发披着,做成恰到好处的弧度,她的发侧也别着一枚小小的发冠,明珠微不可见的笑了下,她们的发冠都没她的漂亮。   她的可是找人仿照社交季名媛用过的款式定做的,古典雅致。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量身定制的彩裙,恰到好处的妆容,她拿起黑色的手套戴上,钻石的手镯扣在手腕上,灿灿生辉着。   “哎呀大美女别自我陶醉了。”周艺扑过来笑起来。李思蕾伸手推她,“别把明珠衣服弄乱了。”明珠也笑,“弄坏我的不怕,我还有别的衣服可以穿,她要弄坏自己的,我可没办法了。”   周艺个子没她高,她的衣服,周艺从来都是没机会借来穿的,她们从小就为了这个没少开玩笑。此时三个人都想到了以前,笑着闹在了一起。   女孩,是那么的多变!   不同的人面前,可以呈现不同的状态:   在爱自己的人面前,可能蛮横小气,那是在撒娇。   在好友面前,可能嬉笑玩闹,像个孩子。   在敌人面前,变成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都是天性。      第8章 凡事留一线      厚厚的地毯上,化妆助理并排放下几双高跟鞋,桃花色水钻浅口细高跟,大红色丝绒带搭扣中跟,正红色细链七分跟……,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只是鞋跟高度略有不同,这样甄明珠可以根据今天的状态,选择适合自己高度的鞋子。   甄明珠穿上一双七分的,试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又选了一双更高的。   这是一双红色丝绒带钻饰的高跟鞋,细带,不难想象,如果穿这样的鞋跳舞,裙摆飘扬时露出鞋尖,一定美的令人心醉。   “就这双。”甄明珠说。   化妆助理单脚跪着,帮她把鞋带又调整了一下,选择出一个最完美的松紧度。   明珠又试着走了几步,如火般绚丽的红色裙摆划过地毯,一步一步的优雅,她转过头看向梳妆镜,里面的人,真是艳光四射,她展颜笑起来:为了这一天,她一步步的练习,从走路,到第一支舞,哪怕是一个微笑,都一定要恰到好处的完美。但一切的辛苦都会是值得的,毫不怀疑,这打扮一出场,那一定会艳压全场,谁也无法忽视,她会是今天舞会的女王。   “这裙子……”周艺爱不释手的摸着,“好像有水在上面流动,真好看。”   甄明珠笑了笑,走到梳妆台前复又坐下,这次,坐的更直了些,因为化妆师已经打开丝绒首饰盒,拿出了她的发冠。立刻又引来了李思蕾和周艺的惊呼声。   看到甄明珠如同女王加冕般地戴上发冠,李思蕾忽然露出忧心的表情:“对了……你姐姐来吗?”   “当然。”明珠说。   “从她结婚后你们见过吗?”   “自然。”发冠已经戴好,明珠满意地左右看了看,“我中间回来休假的时候见过。”   “那她现在什么样?”李思蕾试探着说,“还和,还和……以前……一样吗?”漂亮这个词,在嘴边转了几转,始终是饶了过去,虽然是事实,但她们从来谁也不愿说出口。   周艺也沉思起来,她垂下眼睛说,“还记得初中毕业那天,明明不是我们班的,她一来找明珠送东西,全部的男生都那样看着她,议论着她……”挑了瓶香水拿起来,幽幽地说:“从来都没有人那样的议论过我。”   笑容,僵在了甄明珠的脸上,她也想起了那一天,那时候,她十五岁,而甄宝珠,十七岁……那时候的日子,她不想回忆。无论如何,今天是属于自己的日子,她站起来笑着说:“放心,现在她都是结了婚的人,来了也会去妇女组,不会抢你们的风头的……何况。”她对李思蕾和周艺勾勾手指。   两人连忙靠过来,她小声说:“她连礼服恐怕都没。”   因为两家很熟,李思蕾是李采芸弟弟的女儿,对甄宝珠的情况也是一清二楚,听到这里,终于放下心来。   三个女孩笑闹着向楼下走去。   ******   楼下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一室的衣香鬓影,灯火绚烂。   从五星级酒店订的自助餐,寿司,刺身,各式精致蛋糕放在三层高的银质架子上,香槟,红酒,放在银质托盘上,侍应生正行走在贵客中间……因为还是寒冬,就连花园里,都搭建了玻璃房,有的放着花,有的做成简单书房的样子,供客人休息。   李思蕾靠近甄明珠低声说:“你爸爸为了你这生日,可是下了血本。”   甄明珠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随后一撇嘴说,“还不是一个破碗的钱。”   “哈!”李思蕾指着她笑起来,“你敢说姨夫的古董是破碗。”   甄明珠也娇艳地笑起来,“可不是破碗,不止自己迷古董,还硬拉着咱们,你说讨厌不讨厌。”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家家弄这个,不过现在学了这么久,也觉出点意思了。”李思蕾说。   周艺完全不懂古玩,四处张望着说:“你弟弟怎么还没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思蕾伸手挽上甄明珠,“他要陪未来姐夫去一趟京城,等会才能到。”   甄明珠也不恼,从手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顺势抽掉了李思蕾挽着自己的手臂。李思蕾连忙帮她把弄皱的手套整理了一下,“sorry,我忘了,要漂亮,一点不能乱。”   想到甄明珠英俊的弟弟,周艺笑得越发娇憨,满堂宾客,像那种级数的可不多,刚想到这里,她下楼梯的脚步一顿,随后,眼神也滞了,扯着甄明珠惊呼道:“明珠快看……那,那是你姐姐吗?”   甄明珠闻言望去,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满堂华彩,灯光耀目迷醉。   角落长丝绒的三人沙发上,只坐着一个人,那人身上是一条轻纱的长礼服,水绿色,清脆欲滴的如同一汪春水,在这寒冷的冬天,如同初春提前降临。   她的头发也挽了起来,额前做了一个不多见,复古华丽的发弯,随后那一缕弯度,懒懒别在耳后,用一串看不清是花还是发卡的东西镶住,露出她细细的脖颈。   明珠紧紧攥起了手,“那脖子上的项链……”水绿水绿的珠子,中间夹着几颗一般大的珍珠,绿的纯粹,白的单纯,正是令她念念不忘的那条项链。   “不再骗我,说丢了吗?”她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   “这裙子?!”又是极度惊讶的声音,是晚一步发现目标的李思蕾。   “你也看出来了,”明珠说。   周艺仿佛这才晃过神来,“这怎么可能?这不是她结婚那天的礼服吗?”   “没错,是她结婚那天准备的第四套礼服,当时没有机会穿出来的那一条。”明珠冷冷地说,语气里带着一股森寒。   遥远的记忆如同被唤醒,穿着白色婚纱的宝珠,穿红色旗袍的她……那令人终身难忘闹剧般的晚宴。   “明珠,明珠明珠你说她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她为什么无缘无故又穿这条裙子,会不会是来找我们报复的。”李思蕾忽然颤着声音说。   甄明珠没有回答,她的心里一团乱糟糟的:   虽然也没人规定这种场合不能穿结婚时候定做的衣服,反正是没穿过的。可是……那都是两年前的款式了。   但谁也没规定两年前的衣服不能穿~~   “明珠,你说她会不会是发现了,结婚那天我们诓了她?”李思蕾急了,抓着明珠的手臂。   明珠回过神来,一把打掉她的手厉声道:“你疯了吗?这种话能在这时候说?”说完她连忙左右看了看,还好周围没人,低声恨声道:“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这两年,就算当初是假的,现在也成真的了。”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穿这条裙子?”周艺也同样想不通,但令她更加想不通的是,如今的甄宝珠怎么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就像是发现了自己最大的优势,然后决定,把这个优点发扬光大了一般!   她懊恼地看向甄明珠,抱怨道:“你不是说她会在妇女组吗?”   甄明珠扫了她一眼,眼神森寒地像准备杀人,周艺立刻噤声,把自己的不痛快藏了起来,其实,甄宝珠的确是坐在“妇女组”,可是此时那些妇女的孩子也都散坐在了一起,两代人和谐地聊着天。而甄宝珠,她甚至没有加入交谈,只是在微笑聆听着,但任谁也看得出,圆心在她!   甄明珠此时心里无比悔恨,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能听妈妈的话,随便给她一件衣服。这一刻,她突然想起男朋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凡事留一线的意思就是,你至少该给对方留条‘活路’,不然对方就有可能孤注一掷!”   可她怎么能,又怎么敢?   甄明珠疾步向楼下冲去,这一秒,她甚至愤怒的忘记了自己一日日,一夜夜练习的优雅。裙摆如水划过宽大的楼梯台阶,手中的手袋如果可以,换成一把利剑,更符合她此时的面部表情。所有望着自己的宾客她已经顾不得,只看着那个如同自己宿命天敌的女人。      第9章 明珠生日快乐1      愤怒,往往可以令人失去理智,如果看到此时的甄明珠,一定能更深的了解这句话。只因为愤怒,就令她忘记了,几分钟前她看到精心打扮过的自己,还自信地觉得自己像个女王。   众人瞩目的身影极快地绕着楼梯冲下来,楼梯旁站着一个穿白色工人服的女孩,甄明珠冲过去一把抓住她,厉声道:“我妈呢?去把我妈找来!”   女孩被吓呆了,傻傻看向自己被捏疼的手臂,甄明珠手再一狠,女孩眼泪逼了出来,脑子也活了,吓得说:“小,小姐——是,夫人在楼上!”   “叫她下来!现在!!”手一松,那女孩跌跌撞撞向楼上跑去。   李思蕾追过来拉住她,“冷静点,等你妈下来,让她上楼换件衣服吧。”   但她们都知道,这大概,不是换件衣服能解决的问题。   这种感觉实在太意外,甄明珠甚至说不出自己的心情,甄宝珠的衣服一向是不甚得体的,也许因为她自己知道长相不差,所以根本没有在打扮上费过心思。持美行凶,不管衣服怎么穿,别人都能看出她是一个美女。   所以她从没想过,如果美女要精心打扮的时候,竟可以摄人至此,说不出哪儿好看,但只是想看着她,看过一眼,再看一眼。哪怕她很讨厌她!   是因为自信吗?所以脸上才会有那么愉悦的笑容。   简妮现在真的是很愉悦,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聚会可以有意思到这种程度。周围的人正在聊收藏的事情。名画,古玩,这些雅致东西,一向是上流社会的谈资,在民国时期,古玩,还是少数人的乐趣。   但现在,早已是一个全民收藏的大时代。简妮从大家的交谈里,得到了很多消息,大致是:自从几件文物在国外拍卖出了天价,国内人都疯狂了,这几年,几乎人人都想收藏,家家翻箱倒柜找收藏,格拉拐角的陈年木头块都恨不能扒拉出来找专家给鉴定一下,说不定是什么自己不认得的宝贝,真正的全民收藏时代,原来是这个样子。   只听一位卷发的太太说:“你们知道老周在平安坊捡的那个大漏,最后卖了多少钱?”   “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他连老婆都不说!”旁边一位太太说。   “他当然不敢说,卖了快一千万,是个汝窑。”那卷发的太太说。   简妮被逗的笑了起来,内行的人都知道,汝窑是惊世宝贝,存世还不到一百件,(现代统计,准确是六十多件。)所以这不是花多钱买的问题,而是有钱也买不着的问题。   另一个人说:“老甄最近就花两百万从一个拍卖行买了一只碗……”刚说到这里,一抬头看向明珠走了过来,那太太忙笑着说:“呀,寿星女出来了。”   明珠终于调整好表情,用上了练习许久的步伐,优雅万千地走了过来。   宝珠对上她,笑得温暖,“明珠。”她很亲切的唤她。   明珠脸上的笑容一阵扭曲,走得近了才发现,为什么她的周围没人坐。那女人腰上是一条丝绒的缎带,在后腰系成一个蝴蝶结,蝴蝶结的尾端,坠着几串小水钻花,她坐着的时候,水钻正好散在丝绒沙发上,令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坐的远了些,仿佛生怕破坏了什么。   对上天敌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她明明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一看到此时坐姿端丽的宝珠,她就忍不住说道:“姐姐今天来的真早,姐夫怎么没来?”   这种级别的不给面子怎么可能伤到大宅门里出来的大当家,宝珠仰头笑看着她,包容地说,“你姐夫在云南出差,礼到人不到,你可千万别怪他。”   一派胡言!   甄明珠冷笑,就凭她和贾承悉的关系,一听就知道这些都是假话,客套话。   可谁又能揭穿她?   甄明珠一口气堵在心口,嘲讽道:“怕不是在外面玩的乐不思蜀了吧,不然姐姐你住院,他也不知道来伺候,你也该好好管管他了。”   众人都尴尬起来,这两姐妹以前就总针尖对麦芒。没人能忘记,甄明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两人就大闹过一场,那一天,甄宝珠最后摔了蛋糕。   甄明珠有小姐脾气,可甄宝珠也一样倔强。   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年,大家都长大了,还是这样不懂控制自己。   却见那姐姐收起笑容,淡淡说:“大概是他知道我娘家自然会有人照顾我吧。”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没有娘家撑腰的女人,在男人那里受了欺负,也是没地方讲理的。但现在原本应该撑腰的娘家妹子却在这里说着风凉话。   在明珠心里,宝珠是宝珠,她是她!她从不认为,如果宝珠丢脸,会影响到她。听宝珠这样说,她嘲讽道:“自己没本事让老公对自己真心真意,扯得什么娘家。”   宝珠看着她,怜悯地一笑,“大概是吧。”而后挪开了目光。一副你个疯狗,我再和你多说一句话就是浪费口舌的样子。   明珠把那讽刺看得分明,徒然,她发现自己和宝珠的角色好像倒转了,以前都是她,从容说几句话,宝珠就变脸了,又发脾气又扔东西,像个跳梁小丑。怎么现在,这个跳脚的人好像变成了自己?   今天是明珠的生日,旁边太太和李采芸关系好,怕闹得难看,打岔道:“哎呀……我常和儿子说,还是明珠出息,看看这几年,留学去过多少国家。”   正在盛怒的明珠一听这话,心思一动,又看向宝珠,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那是自然,女人光有一张脸有什么用,当然要多学点东西充实自己,能读书是天赋。”话说的正常,但从表情,任个傻子也能看出来她又在嘲笑甄宝珠空有一张脸。   已经不是第一次!   宝珠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草包,而且,她以前最怕别人说她这个。此言一出,大家都猜测,这次姐姐恐怕要忍不住了。   却没想,宝珠妙目一转,不急不缓地摇了摇头,扬起自己绝艳的脸让她看得更真切,缓声说:“外貌出色何尝不也是天赋的一种!心灵美——可以后天学习,培养。反而天然美……来得更加不容易。那是老天的恩赐,谁也不该妄自菲薄。”说完她盈盈的目光缓缓在周围绕了一圈,用极欣赏别人地口气说,“在座这么多美丽的小姐太太,不信你问问大家,谁想把她们已经拥有的这种天赋给出去。”   甄明珠愣了,周围的人也愣了!   甄宝珠以前被人讽刺空有美貌的时候,反应都很激烈,大家从没想过,她现在干脆就大方的承认了。而且,那脑筋怎么也好像忽然变的好使了,懂得了四两拨千斤,变成了甄明珠开口得罪一堆人。   这感觉,怎么这么怪?   反应过来的明珠大怒!她这是偷换了概念,自己刚才的意思是,又有美貌,还要有知识。可让她一说,就变成了——她有美貌,自己只有知识!难道自己是丑八怪吗?   刚想说话,就见宝珠站了起来,身姿婀娜,随着她的脚步,那水嫩的轻纱,缓缓款摆到自己面前。   她竟然敢,这样直接走到自己面前来!明珠瞪大了眼睛。看着自信满满的宝珠,一时都忘了说话。   就这么面对面,一步远的站着:   一个艳红,一个水绿,一个明艳照人,一个清艳绝色。   但到底谁是红花,谁是绿叶?   大厅都安静了!   众宾客都看着她们俩,不知如何开始的剑拔弩张,不知会如何收场的一触即发。此时还早,很多人都没来,两个孩子的家长也在楼上……   李思蕾紧紧抱着周艺的手臂,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来劝。   就见那绿色衣裙的身姿又款款一摆,靠近她的妹妹柔声说:“过目不忘是天赋,天资聪颖是天赋,纵然出身——富裕,这些都是天赋的一种……”   “在坐宾客这样的天赋最少都拥有几样,我们真都是有福气的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明珠,生日快乐!”说完,那身影已经脚步不停,向厅外的方向走去。   她,退了!   女宾这边还好,男宾那里早已有人痴痴地望过来。   宝珠并没有要令甄明珠难堪的打算,一家姐妹相残,不过会让外人看了笑话,但是她知道,这时是不能退的,甄宝珠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她只有吃了苦头,才会懂得收敛。   何况,这世上讽刺的事情很多,不要脸的人自有不要脸的逻辑学。   如果自己表现涵养不说话,她会觉得是自己无能。所以少点风度又有什么关系,再说,比起以前的甄宝珠,自己实在已经太过有礼了。   走了两步,她对旁边一个已经有些近乎呆滞的侍应招招手,那孩子忙端着银盘托着酒水过来,她伸手拿起一杯橙汁,眉头微蹙,放下柔声说,“太冰了,可以倒杯温水给我吗?我这个时间需要吃两粒止疼药。”   那侍应忙点头,转身以赴汤蹈火的速度快步向备餐区跑去。   声音不大,但一室安静,很多人都听见了。   甄明珠气的肺都要炸了,甄宝珠出过大车祸,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她这不是在提醒大家,她自己还是病人吗?用不用止疼药也说出来?想博谁的同情?   忽略周围有些对她略微打探的目光,她第一次体会了曾经甄宝珠在这种场合里如坐针毡的感觉,虽然她此时是站着的。   不过此时她已经无法分心在乎这个,她只是一遍一遍问自己:宝珠怎么像变了个人?   难道是两年失败的婚姻生活,练就了她的皮糙肉厚?!所以才会不像以前一样,害怕有人讽刺她,害怕有人给她难堪?那脑筋呢?怎么也变活了,难道经常和贾承悉吵架练出来的?   灵光一闪,甄明珠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充分的理由。   李思蕾和周艺靠了过来,明珠一把拉住李思蕾,“你上楼去催催我妈,无论如何得让她赶紧把衣服换了。”      第10章 璐璐      宝珠从大厅里出来,裹着大衣来到大屋前面搭建的玻璃屋。里面只有几张田园布艺沙发,几盆玉兰花。   那年轻侍应把水放在茶几上,又放下了一碟蛋糕,宝珠倒了谢,他正准备关上门出去,一个女孩抱着大衣闪了进来。   宝珠看到她,顿时笑了。   女孩说:“我一早就看见你了,只是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宝珠说:“我也看到你了,怕给你添麻烦,所以也没和你打招呼。”   “学人说话!这地方可真冷,暖气不行呀。”那女孩抖开大衣穿上,又对愣在门口的侍应说,“也可以给我送点吃的来吗?里面太闷了。”后半句,是对宝珠说的。而后她快步进来,挤坐在宝珠身边,“我饿极了,要先吃你的。”   宝珠把碟子推给她,那侍应看她没什么敌意,这才慢慢关上了门。   极快的吃了几口,那女孩望向宝珠说:“其实我是为了你才来的,我还想见见你。”语气中毫不掩饰对宝珠的好感。   宝珠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   “詹璐璐!”她走过去看了看暖气,“那天你去找的詹远是我表哥。这地方怪不得没人,暖气真的不行。”   这姑娘思维是跳跃的。   宝珠说:“只是躲个清静,要不等你的蛋糕来了,咱们换到书房去。”   “好啊……”她拍了拍手走过来,“其实你哪里用躲?刚那几句高下立判,大家心里都替你挺惋惜的。”   宝珠又笑,没说话。   詹璐璐自顾自地说:“那天一见你,回家之后我就总想着,我该认识认识她,所以我这次收到请帖就来了。不过,这种聚会太无聊。”   “怎么会?”宝珠笑,“听他们聊收藏,很有意思呀。”   詹璐璐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也喜欢这个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表哥那里上班?”她兴奋地两眼冒光。   “这两件事的关联我实在猜不出。”宝珠直接摇头。   “还不是因为他那地方在平安坊,我每天上下班之前都可以去捡漏。”詹璐璐说。   宝珠又笑了,“和你在一起真开心。那有捡到好东西吗?”   “当然!”她极认真的瞪眼,“有个稀世之宝我拿给你看。”她说完左右看了看,“对了,我的包。”   她伸手去拿包,正好那侍应端了点心进来,看到她们两个都穿着大衣,穿黑色大衣的小姐裹着大衣依旧弱不禁风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说,“其实那边还有烧烤,现在也没什么人去吃。如果你们想吃热的,可以去那边,还可以烤火。”他指了指不远处露天的凉棚。   宝珠望过去,看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雪花,“怪不得我刚还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挺多东西吃的。”那侍应又说。   门关上,玻璃上映出一张清艳绝丽的面容,有种摇摇欲坠的娇弱。詹璐璐站起来:“走吧,去烤火!看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她把身上的红色大衣穿好。瞄到门口的玻璃上靠着一把白色的透明伞,顺手拿了起来。   雪花静静的飘下,伞撑开,雪花就落在了透明的伞上,里面宾客如云,这一方伞下,被撑起的如同另一片天地。   詹璐璐从大衣里掏出手套,一看宝珠在对着伞顶发呆,把一只手套塞给她,“你一只,我一只。”   宝珠看了看,把手套戴在了左手,詹璐璐的,戴在右手,两人挤着一把伞,向远处慢慢走去。   詹璐璐问:“其实你妹妹为什么对你那么大的敌意,一直拿你的样貌说事,她自己长得也不差呀。”   宝珠平静地说:“听说非洲那里栓大象……大象都是用很细的链子就可以绑住……因为他们从小就被那根链子绑着,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詹璐璐脆声笑起来~~   寂静的夜,只有满天的雪花,越落越多,前两天的雪还不及消融,天地一片雪白,距离这里不远的大门处,一辆轿车,将将在大门处停下。   两个年轻男人一前一后从上面下来。同一时间,李采芸也从楼上惶急地走了下来。   “又宸,你真的两年没有回来了?”男声问。   旁边的年轻男子手在头上一拨,长款修身大衣的帽子翻了下来,露出高挺的鼻梁,白净的脸……清冷的眉眼从侧面看上去很忧郁。   他看着大门说:“是两年三个月零九天。”说完他低头又一下扣上帽子,雪花落下,无声消失在他的肩头。   不用通报,也无人通报,今晚甄家有宴,大门口是得了通知的,两人直接进了院子。刚跨进大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说:“你怎么回事,怎么穿着结婚的衣服就来了?”   回答的是另一个年轻柔婉的声音:“我……银行里没钱了,反正这件衣服当时也没穿过。”   又宸脚步一顿,猛然抬起头来,大衣的帽子落下,他如同中了定身咒似的站在那里,任雪花大片大片落在他发间,眉间,整个人动也不动,仿佛无知无觉。   旁边的男子惊讶地望着他。   就听那第一个声音又说:“你快点上楼去换了,要是被人认出来像什么样,还有,今天妹妹生日,你那边老公长辈也不来捧场,真是,让人给你操不完的心,我看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随后是一个人快步离开的声音。   这边,男子看又宸站着不动,他也很有涵养的没动,想也明白,这时候出去徒增尴尬。片刻,那边响起轻盈的脚步声,踏在雪上渐去渐远,大概是挨骂的那个女孩子。   又宸一听这响动,连忙抬脚,似想追赶过去,他刚要跟上,却发现又宸又一步退了回来,定在了那里。   他很是好奇,伸头望了过去。      第11章 花签之缘      男子看又宸退了回来,忍不住探头望去。隔着花丛的不远处,两个女孩正站在一起:“她们这样对你,你不怪她们吗?”穿红色大衣的女孩问,她正对着自己这方向,左手撑着伞,右手拿着几串烤肉。   背对他们站着的女孩穿一件黑色的大衣,很长,到脚腕,她伸手拿过那几串烤肉,扔去一边的垃圾桶,片刻,声音传来:“民国大收藏家张伯驹你知道吧……他的第二个夫人潘素是欢场出身,在潘素十三岁的时候,她的妈妈死了,继母送了她一张琴,就把她送去了那种地方。没有妈妈保护的孩子,命运坎坷点是正常的。”她的语气平静,无悲无喜,只是平白直述,像客观公正地评价别人的事情。   对面撑伞的女孩子却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别这样说,听得人心里怪难受的。”   一声轻笑,背对他们的女孩甜声说道:“这有什么好难受的。刚刚不是说,有东西要让我看吗?”   “你先拿着伞。”红衣女孩在包里翻看起来:“我告诉你这可是好东西,问了很多人,她们都说不认得。你看!”   穿黑色大衣的女孩接过东西,低头看了看,又举起来,侧身微扬了头,想是要借远处的灯火打量手中的东西,灯光也打在了她的脸上,阴影呈现出一张难描难绘的侧颜,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她的手心,四周,她凝眉只是望着手中的东西,过了片刻,她忽然弯起嘴角,一瞬间,笑颜如花般绽放,这天地仿佛都耀目了起来,她放下手娇俏地说:“这东西我认得的,我要说实话,你可别伤心。”   “为什么伤心,打眼了?”   那女孩摇摇头,依旧甜声说,“不好说……东西有来历,但却不是什么古玩,你会伤心吗?”   “当然不会,你快说,不过你要真的认识?我就一定说服我表哥帮你。”   “那倒不用,我自己有办法。”那女孩说着,又对光举起了那东西:“你看。”   夜光中看得清楚,这是一块两指寛,两寸长的精致陈色木条,顶端镶着一块玉,正面除了细巧的纹饰,还写着四个字:“夜沉香醉”,背面,有一个长条形的瓷板画。   “这是个稀罕物件儿,应该是某家小姐自己做来玩的小器物,前面的四个字是自己模仿红楼判词写的,所以这是一种花签。”宝珠说。   “花签?”詹璐璐摇头,“都没听说过,那上面那个陶瓷画呢?”   宝珠仰头,微转了点角度,让那瓷画对着光,戏谑地笑赞道:“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这画也不错!”   “什么意思?”詹璐璐露出沮丧的表情,“说白点。”   宝珠笑着把东西递给她,“怎么才能说白点,你教我,我还真不会。”   “就是我也问过懂一些古玩的人,怎么别人都说不认识?”詹璐璐说。   宝珠说:“他们当然不认识,这东西吧……木头是清晚的黄花梨,九成九是旧家具上面拆下来的,但上面的那一小块玉呢,新仿的,”说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有些很奇怪的感觉,这玉如果在民国,就是新仿的,但现在,也许民国东西都叫旧仿了,于是她改口,“反正是民国那段的。”   “还有呢?”詹璐璐指着那瓷块,“这个呢?”   “这个我说过了呀。”宝珠挑了挑眉,天寒地冻,詹璐璐也没看到,追着问,“什么说了,明明没说。”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宝珠又念了一遍,“其一,是上面画的内容,其二,那是什么朝代的诗?”   詹璐璐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我怎么知道?”   “奥……”这次换宝珠愕然,“你,你要玩这些东西怎么能不下功夫?古玩背后的文章焕然,书画锦绣才是其中奥妙所在。”想了想,又觉得詹璐璐大概是刚入门,点了点她手上的东西说,“瓷画是民国的,但那诗是唐代的,所以其二的意思是说这瓷板话的画风是仿唐的。”   画风?!   詹璐璐长大了嘴,傻里傻气看着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需要这样九转十八弯吗?   “你,你平时说话也这么……这么”她想了半天,想了一个词,“曲折吗?”如果是,她心里说,先给贾承悉点支蜡。   但宝珠没理她,而是继续翻着那东西,随后,她突然好奇问道:“你花多少钱买的?”   詹璐璐不好意思说花了多少钱,就算是民国的,自己也是打眼了,低声说:“别人送的。”   “那就留着吧,挺有意思的东西。”宝珠佯装没看到她的失落,“改天我陪你去,给你挑个好的。”   詹璐璐立刻有了笑容,但还是有些犹豫,“你真的懂?”   这话要是让简家人听到,那可跌碎一地人的眼镜,能请得动当家的出手那是祖上烧高香了。   宝珠笑了笑,摸上她的头发说:“懂一些吧。回头陪你去。”像哄妹妹一样。   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跑过来一个小丫头,一看到宝珠,几步跑来脆声说:“夫人请小姐进去换衣服呢。”   詹璐璐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一件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翻来覆去就是这件衣服,她们烦不烦,不就是觉得你穿着好看,害怕抢了寿星的风头吗。别去!”   宝珠摇头,心里知道不全是因为这个,有人看见这衣服心里发虚。本来她已经想好,换了衣服一定让李采芸今天终身难忘。但此时,她忽然改了主意。   这个世界最是现实,一个人之所以被轻视,是因为她自身的价值没有被别人意识到,她虽然只是初来乍到,却也知道经营自己的事情远比在这里应付撩事斗非更有价值。   她想明早去平安坊看看,回家早睡也好过在这里。   “你和太太说一声,我不舒服,先回去了。”说完她转身向外走去,就这么准备走了。   詹璐璐忙跟上,“我也走。”   宝珠笑。   詹璐璐倒豆子似地说,“你看我真的是为你才来的。以后咱们是好朋友,要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对了,还要一起去平安坊。”   宝珠说:“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璐璐,没想到我今天来一趟能交到你这个朋友。”她本来今天来,只是想看看这家人到底是有多不是东西。   詹璐璐说:“你又这么说话了,这是你家,怎么说得你像来做客的。”   宝珠回道:“如果真是客人,能收到主人送的礼服,来一趟倒是好买卖。”   说完俩人都笑起来。   这边的又宸顿时慌了,躲无可躲,就见那人笑着转过花丛,一下看到了自己,如花的笑意,瞬时僵在了脸上。   他望着她,望着她,眼中望着她的样子,心中,脑中却一片空白……   两年的时光,就这样无声过去。   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无比,发不出声音。   而后他就看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望着自己,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过了好久,她好像是终于想到了,露出释然的笑容,轻声说:“是又宸呀,两年没见,你长这么大了。”   又宸露出一丝苦笑。   不是一两年没有见了,是两年零三个月,又九天!他在心里说。   刚想说什么?却见她挽上旁边女孩的手说:“外面太冷,快点进去吧。”说完和没事人一样的向外走去。   她就这样走了,装成没事人一样回家去抹眼泪吗?   “姐——”他转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那声音飘渺的仿佛来自远方,低沉而悠远地说:“我回来了。”      第12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雪,发了疯似的越下越大,纷扬着落在发顶,眉毛上,睫毛间,连人仿佛都看不清楚起来。   宝珠被拉得一顿,低头看向被这个陌生男孩子拉住的手腕,心里闪过柔软而唏嘘的情愫,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他。   ——这个年轻俊逸的男孩子,曾经是甄宝珠的保护者。   分房间的时候,他会说:“妈妈,怎么二姐的房子比大姐的大那么多,同学来了还以为我们家虐待儿童呢。”   去游乐园的时候,他会说:“怎么不带大姐,那我也不去。”   每次明珠买新衣服,他都会问:“大姐的呢?”   吃饭的时候,他会把宝珠喜欢的菜,说成是自己喜欢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甄宝珠的日子一定是另一番模样。所以明明不习惯这样被人抓着手,她也没有甩开他,她也知道,人家想要抓住的,并不是自己。   也许是太久没见,也许是所有的勇气刚才一瞬都爆发了,宝珠没动,甄又宸也没动,詹璐璐搞不清状况,有些尴尬,她说,“要不,你们先说话,我去给我哥打电话,正好给他点时间来接我们。”说完就跑向了远处的玻璃屋。   宝珠也觉得有些别扭,这旁边,还有个眼中带笑,一直在看热闹的男人呢,她暗暗使了点力,却没能把手挣开。她仰头,柔声对又宸说,“你带了朋友回来,还是先进屋去吧。”   又宸却没有放手的意思,把抓着她的手腕从右手换到左手,“这是明珠的男朋友。”说完拉着她向屋里大步走去。宝珠没挣扎,大概他们刚刚听了壁角,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这一走,明珠在男朋友面前以后不用做人了。   当然,如果这男人是正常人的话。   三个人无声的走着,刚跨上台阶,就听见一个女人口沫横飞地说着:“才来三次,那有这样的女婿真不如没有。”   “有什么办法,结婚那么大的事情,家里也插不上嘴,毕竟……我这身份有自己的难处,学习的时候也是,费了多少工夫,花了多少钱,总之,我已经尽了力……”说完重重叹了口气,是李采芸的声音。   “后母难为,还真是难为你了。”旁边有人柔声安慰。   “可惜她心里自己还是想不通,以为自己还在当小姐呢,你刚没看到,她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寸步不让。嫁了人,一点觉悟也没有。”   “别提这个……”李采芸说。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是为她好,结了婚,就应该学做人太太,拉住老公的心才是,你看我家老王就知道,一个女人要是抓不住老公,那她长得再漂亮也是个废物。”   “别说了,别说了……我就希望她能早点长大,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李采芸说。   “那你能怎么办?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有了老公,不过……你别嫌我说,就她那样子,一身小姐脾气,半点不让人,离婚也是迟早的事!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呀!”   听到这里,宝珠都不知道该说李采芸什么好了,自己的宴会,却搞不清轻重,在这里寻事说非,明珠心里觉得自己是外人,毫无维护之心,一看就是得自她母亲的真传。不过呀,能厚颜无耻说出自己是“没落世家”的人,她还能要求她们什么?   手腕的位置猛然被捏的发痛,正在听热闹,脸上都带上笑容的宝珠,一下被疼的皱起眉头。她仰头,眼中的笑意还在呢,却心中一突,望着她的那双眼,是那样的忧伤沉痛。   “你还能笑得出来?”他说。   宝珠连忙给他宽心,安慰道,“我一点不在意,你也别往心里去,女人的嘴总是不能闲着的。”   “以前的你,一定冲进去和她们吵了,可现在,连那种脾气你也没有了。”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但没关系,你还有我!”说完他转身向内走去。   手一紧,却是被宝珠反手拉住了,手上传来柔软布料的触感,又宸回头,看到自己拉着宝珠的手上正覆着一块白色的手帕,她左手一下一下,用手帕把他手背上又湿又凉的雪水擦去,很柔情也很专心。   他顿时无措,恍惚地看着她。   片刻,她抬起头来温柔地望着他,“你是个好孩子。”她说,“不过姐姐现在长大了,我真的可以保护自己。”   “真的”那两个字,她说的很重,很清晰!外加她身上的自信和气势,他不由的就信了。   宝珠说,“你先和朋友绕去后院的书房待会。”她说完,一脚踏入大厅,看到旁边站着刚刚来唤她换衣服的女孩子,她大衣一脱递了过去,大门处有风,轻纱裙摆一下被吹了起来,瑰丽轻盈。   那女孩傻傻地接过大衣。没想到宝珠会去而复返,她这还没机会报告她说要走呢,怎么又回来了。   左边的沙发上,几个太太也停了八卦,因为正主已经来了。   宝珠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大冬天的,敞着大门聊天,不过是为了要自己听到,是在为刚刚的明珠报仇吗?大宅里的女人斗法,手法多变,日新月异,这些人如果比起来,真是落后又老土。她裙摆一转,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李采芸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面子是别人给才会有,她就这样直直走过去,坐在她的面前,她又能怎么样呢?有些人就是喜欢拿着擀面杖当屠龙棍。   已经没有位置了,大家坐的满当,宝珠走过去,也没人给她让座,或是挪点位置给她。她根本不在意,站在那里周围看了几眼,居高临下地说,“咦,怎么没看到寿星?”   李采芸没说话,她正直直盯着宝珠身上的裙子,一脸惊疑痛恨。怪不得女儿交代一定要她换衣服,这也太抢镜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让你上楼去吗?明珠在楼上等你呢。”   宝珠笑笑说,“不是正好听到大家在聊天嘛。”说完,她盈盈望向刚刚远处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他的夫人,就是刚刚说的最投入的这位王太太,她轻轻动了动嘴角,似笑不笑,看向王太太,娇声说:“刚刚夫人说得真好!我结婚早,也是跌跌撞撞学过日子……那边的那位就是王先生吧,果然看上去很和蔼……”   她的话,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是绕着说出来般,王太太顿时脑中警铃大作。   就见她秋水眸一转,又定位在另一个人身上,“那边,远处那位,是令公子吧,真真一表人才。”说完她低头一笑,随后双眉微蹙,似遇上极为难的事。   王太太顿时脸色大变,她这是在警告自己吗?   男人的略根性谁不知道,这女人眸光清丽,顾盼生艳,真真宜喜宜嗔,不可方物,自己是女人尚且对上她觉得吃不消,何况是男人?如果她要存心使坏……   再看清楚,那分明是一脸的算计!王太太顿时后悔刚才强帮李采芸出头。   大家什么关系,何必搭上自己。   到了这个年龄的女人,看哪个年轻女孩子都像是会抢自己老公的狐狸精,何况自己还有个儿子。这一刻,她看着宝珠,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显然,这太太的恐惧和觉悟也影响了其他人,这几个长舌的女人,都集体闭了嘴,惊骇防备地看着宝珠。   宝珠却不愿轻易放过她们,她看向在坐的每一位太太,而后在人群里找到她们的先生。   目光很放肆直接,一点不掩盖自己的意图。   “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我通常是不会乱说的。”宝珠说,似终于打算放过这些人。但只一瞬,她就沉下了脸来:“我不要,再听到任何一个人说我的事情!”   “宝珠你疯了,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李采芸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因为之前,宝珠甚至都没说话,虽然她们看得明白她的威胁算计,可也找不到机会指责,但这时候再要不说话,她以后别待客了。   却见宝珠看着她,一瞬不瞬地笑了笑,“妻子在外,自然应该维护自己的丈夫。不让她们说是因为她们说的有失偏颇,其实承悉对我才是最好的呢……”   众人大吃一惊!   无论如何没想到她能不要脸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就见她诡异地一笑,骄傲地说:“因为他从来不管我!我想干什么都可以。”   想找谁说话都可以。   想找谁请教都可以的意思吗?   因为她的老公不管她,所以她可以无法无天,是这个意思吗?   光脚不怕穿鞋的!   那些太太瞠目结舌地看着甄宝珠,而后不出五分钟,纷纷找借口坐去了其它地方,生怕被这妖女点了相。   一时间,这地方都空了,只剩下一脸愤慨无奈的李采芸,气的浑身发抖,刚想说话,宝珠靠过去,低声在她耳边轻语了一句。说的什么没人知道,却看到李采芸神色巨变,一张脸和见了鬼一样,站起来,竟然仓惶地向楼上快步而去。   一直留心这里,以为可以看看妈妈教训自己女儿的太太们,眼睛都直了,再看宝珠,已经无异于洪水猛兽。   沙发全都是她的了,宝珠心满意足地坐下,对门口的女孩招招手,“去花园的玻璃屋里,问问詹小姐要不要过来。”   大门外,看了一路热闹的男子目瞪口呆,“这就是你总说的姐姐?”   又宸的头发已经湿了,寒冷的感觉透到了自己心里。两年的婚姻生活,竟然可以令一个人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无论如何没想到。   “她结婚的很早吗?”旁边人问。   又宸沉默了一会,说,“还不到二十一岁。”   那男子有些意外,“结婚了多久?”   “两年。”   “怪不得,看上去年纪不大,原来才二十三,现在结婚那么早的人可不多。”那男子看着刚刚散开的那些太太,她们现在连扎堆都不敢了,忍不住笑着说道,“你这姐姐还真是……‘我花开后百花杀’。谁要惹了她,一定是自找苦吃的。”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又宸说。   “这样不好吗?”   又晨再次沉默,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出现的地方,总会引来别人的议论,却从不会有流言,他这辈子,再也没有见过比他这个姐姐更加单纯的女孩子了。   她不乱说话,不乱看,不乱交往人。   许久,他轻声说:“不是不好……只是太陌生了。”      第13章 一起玩吧?      楼上的书房里。   李采云终于见到了儿子,明珠抱着男朋友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又不懂事儿了?”男朋友韩临正说她,听了一晚上热闹,早把这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   明珠笑眯眯不说话,就是看着他笑,女孩子的爱情热烈而单纯,这一刻,他无论说什么,她也愿意听着,相见的快乐超于了一切。   楼下,宾客越来越多。   宝珠和詹璐璐坐在一起聊天,詹璐璐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走?”   宝珠说:“今天晚宴的流程是:七点酒会,自助晚宴,八点半开始是舞会,听说还有个仪式,在十点钟,所以现在,我们最少也要等到舞会开始。”   詹璐璐不屑地说:“为什么要等到舞会,明明在这里不舒服,她们还总刁难你,不理她们吧,她们会得寸进尺。搭理她们吧,又那么跌份。”   宝珠说,“没有办法呀,一个人再大的本事,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刚刚遇见的那两个男孩子,一个是我的弟弟,一个是明珠的男朋友。所以现在这个面子,是给我弟弟又辰的,以前在家的时候,他帮过我很多。如果我们走了,他心里大概会难过。”   詹璐璐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怪不得。”   正想多问几句,乐声响起,舞会正式开始了。   女孩子们穿着晚礼服,红色,黄色,紫色,绿色从楼上一个一个依次走下来。詹璐璐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些女孩子,“宝珠这是干什么?”   宝珠笑着说,“大概是模仿社交季的名媛出场吧!”   詹璐璐一阵恶寒,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什么年轻的女孩子,原来都跑去楼上打扮了,看向宝珠说,“生在这种家庭也真难为你,真能装。”   作为男主人,甄莫清也终于从书房出来了,明珠最后一个下楼,步履款款飘下台阶,伸手挽上他,依次优雅地和宾客相见。不同于刚才,现在是正式的见面,像社交界的名媛第一次步入社交界一般,她需要和不同的宾客见礼,完美地和他们初相识。   随后是舞会,第一支舞,是她和男朋友跳的。宝珠这才打量起明珠的男朋友,社交舞跳得很好,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育,斯文有礼,明珠看着他,满身,满脸的欢喜。   “明珠看上去真高兴,希望她会懂得收敛点。”詹璐璐说。   “她一定会收敛的!”宝珠说,“有喜欢的人在,再也没有事情可以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明珠跳了一会儿,其他人也很快加入,旧式的社交舞,大家根本没人会,所以这一环节就没有苛求。跳得很乱,宝珠看得脸上带笑。   旁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她一回头,是又辰从楼上下来了,已经换了晚礼服,绝对压倒了全场的年轻来宾,宝珠笑看着他,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块地毯说:“今天对不起,刚才我已经说妈妈了。”   宝珠有些意外,她很感激这个男孩儿的维护之心,但其实真的不用。她刚刚那样也是为了令他放心,想告诉他无论是怎样的情形,自己都应付有余。不过她要是明说,大概会伤了这孩子的心,于是她什么也没说。   又辰说,“我知道刚刚你让我绕到后面上书房,是不想我正面和妈妈碰上。”   宝珠说:“你离家两年,做母亲的一定时常想你。”   那你不会想我吗?又辰看向她,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挪开目光说,“她有去看过我。”   年轻的人都留在这里跳舞,甄莫清一脸春风得意带着几位客人向后院走去,旁边的詹璐璐好奇道,“他们干什么去?”   又辰看去,“哦,大概是去书房看电视。这两年我父亲迷上了古董收藏。这个时间有鉴宝节目。”   鉴宝节目?宝珠听都没听过,很感兴趣。   又辰说,“这几年,家家都收藏,电视上就有很多这样的节目。爸爸前几天才从拍卖行买了一只碗。”说完他又一指远处的一堆年轻人,“老的也影响小的,你看他们,现在也在聊呢。”   詹璐璐立刻来了兴趣,她兴致勃勃看着宝珠,“我们也去听听。”   宝珠点头。   又辰想到刚才花园里的事,知道璐璐也喜欢这个,立刻说:“那我陪你们过去。”他和大家是老朋友,打了招呼之后,就让人搬了椅子来给宝珠和璐璐,两个女孩都话不多,大家很快又聊起了收藏圈里的话题。   穿一身白色礼服的男子说:“向元,上次那个扳指你为什么没要?”对面被称为向元的男子说:“看着像是开门看老的东西,可摸着又觉得不对味。你怎么知道?”白礼服的男子说,“他后来又拿到我这里,说是清晚,我看不出是不是老玉扳指,但就觉得有残,后来我爸也看了看,说大概是和田玉做过旧的。”   “和田玉山料那么便宜,如果用那个做仿老物件,那可真说不好。”   宝珠很有兴趣地听着,至少她可以通过大家的谈话,了解现在的收藏趋势,这行就是这样,大家喜欢什么,那东西的价格就会背离价值。   不多时,明珠也神采飞扬地挽着男朋友韩临正走了过来,一听大家在聊收藏,明珠立刻兴奋地留了下来。韩临正想到刚刚院子里宝珠说的那段话,那堪称强大的信息量,笑着在明珠耳边说:“这方面姐姐应该是专家,你以后可以多和姐姐聊聊。”   明珠的笑容一僵,没想到自己的男朋友会这样夸宝珠,不止如此,还是在这方面,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当面和男朋友争执,绝对是她不会做的事情,明珠转眼就笑得越发明艳,说:“哎呀,这里人太多了,快来几个人,把沙发挪到旁边几张,这样请绅士们坐过去,这里,就留给我们女孩子。”   她是寿星,没人会扫她的面子,很快有人在旁边挪了几张沙发椅,这边的椅子,也挪了几张过去,中间隔着几步远,变成了男女分开。明珠拉着李思蕾和周艺快速低声的说了几句话。詹璐璐靠近宝珠说:“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宝珠摇摇头,低头打开手袋,在里面掏了一会,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又装了回去。   女孩子的话题就比男人的话题八卦的多,男人多是聊,最近什么藏品吃香,而女生更关心,最近谁打眼买了假货,或是谁捡漏到一样好东西。   “小姐,门口有人找你。”一个侍应走过来,低声对詹璐璐说。詹璐璐这才想到,她叫了表哥来接她,靠近宝珠低声说了几句,跑去外面找表哥。   明珠眼睛一亮,靠近周艺说:“天助我也是不是?”   周艺的眼睛一直粘在远处的又辰身上,呐呐地说:“等会要是又辰发火怎么办?”   “你傻呀。”明珠用手拧她,“她虽然脾气不好,可是极爱面子,吃了这样的闷亏,绝对是不会说的。”   “那周围的人呢?”   “都是一个圈里的,你这么担心,以后别追我弟!”   周艺连忙点头,再也不敢说一句话。明珠满意地转过头去,对着大家说,“其实咱们好久没玩斗口了,我这次才回来,起个彩头,一万怎么样?”   斗口,是他们常玩的一个小游戏,就是大家一起去捡漏,一样的钱,看谁买回来的东西更值钱。彩头,自然是大家都要出,最后谁赢了归谁。   既然是游戏,这群有点小钱的小姐们,就算不想参加,此时也是不愿露怯的,何况才一万块钱,纷纷同意。明珠走到宝珠身边,刚刚詹璐璐的位置坐下说,“一起玩吧?”   宝珠没说话,和她们玩这个,实在太掉价了。   其实就她们这水平,玩这些根本是附庸风雅。再没有一行,比古董这行更加多样化了,这行玩的不是有多少钱,在开始,她们这个程度的时候,有多少钱都是没用的。因为自己懂得东西有限,用俗话说,根本心里没数。   但比起曾经的甄宝珠,人家还都算好的,起码知道“汝官哥钧定”,宋代五大名窑。   明珠看她不说话,笑得更甜,“就这么说定了哦。”说完就站了起来,双手一拍,“啪啪”脆脆的两声。连旁边的男子们,也被吸引了目光。   “我们要斗口,你们参加不参加?”她傲气而娇俏地望着对面的男子们说。   他们都笑了,有人说:“我们怎么好欺负你们。”   明珠说:“别说大话,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要玩这个还得靠运气呢。”   “可我最近运气也很好呀。”那男人说。   明珠一叉腰,露出娇憨而不讲理的样子说:“大家都参加,连我姐姐,也愿意参加,彩头吗?她看向宝珠,神秘一笑,突然改用英文说:“The necklace she’s wearing!”   她正戴着的这条项链!      第14章 开局      甄宝珠不懂英文,甄宝珠也不懂任何古玩鉴赏,明珠自己进了这行之后,才明白,这行的水有多深,那么多古玩瓷器,金玉字画,只说瓷器,各种官窑尚有定式,但民窑呢,那是烧什么样的都有,画什么的都可能。   所以这一局,她是必赢的!   如果宝珠应下,她不懂。   不应下,那她也会放过她,让她多丢一次脸就行了。   所以最后一句她用英文说了,期待着甄宝珠不明所以,接受众人洗礼的尴尬。而此时大家,也确实都看向了宝珠,宝珠正一脸“惊讶错愕”。   那是多么的惊讶,以至于,双眼都蒙上了水光,有些被欺负楚楚可怜的样子。   明珠对周艺使了个眼色,越发觉得春风得意,甄宝珠之所以曾经每次都恼羞成怒,很大的原因是她死要面子,所以此时,就算她听不懂,但也绝对不好意思当场承认的。   又宸却第一个怒了,站起来说:“甄明珠你又玩什么花样?”   明珠讥诮地看向他,“弟弟,我和大姐玩玩,你犯的着这么凶吗?今天还是我生日呢。”   “生日你也不能……”宝珠伸手打断了他,看向明珠,一脸无奈地说:“明珠,我和你说过,这条项链是我妈妈的遗物,真的不能给你!”   明珠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要你的项链了?”   “不想要吗?”宝珠站起来:“那你这样赶鸭子上架又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要拿这条项链出来做彩头了?”   明珠没想到过了两年,除了吵架技能她练出来了,连英文也学上了,但她不怕,她有一堆人证呢,理直气壮地说:“你,你怎么没有说?你当然说了,大家都听到了!”她示意周围的女孩子们。   周艺和李思蕾从小就是她的好朋友兼帮凶,自然会向着。至于其她人,都是来给她捧场的客人,就算没听到她说,别人恐怕也是不会多管闲事的,因为在别人眼中,这俩是姐妹。   宝珠转向周围的几个女孩子说,“所以说,如果问你们,你们一定也会说我说了那样的话是吗?”   自然是没人接腔。   “这是多大点事,不过是个游戏,你不敢参加就算了,何必赖账,算了算了,我们自己玩就好了。”明珠说,目的达到,她知道宝珠绝对是不会参加的。   又宸气的脸都白了。   宝珠却是轻轻一笑,“话不是这么说,是非曲直,总得说个一二,不然大家以为我是谎话精呢,怎么说,我当姐姐的也不能欺负妹妹。还好……”说着话,她低头打开手袋,从里面拿出电话来,晃了晃,“还好现在电话里都有录音功能,要不要我把刚才咱们说的话回放一遍,让这里这么多人包括爸爸在内来做个见证!”   明珠大惊失色,“你,你是神经病啊?没事录的什么音?”明珠声音都颤了,看到屏幕上真的录音键还在动着,她简直要惊呆了。   宝珠缓缓无奈地说:“没办法,因为被今天这种把戏坑的次数太多了。”   倒不是她小人之心,以防万一,想一步,做十步的准备,一向是做当家人的谨慎,不然,怎么护着族里几百号人。所以早在明珠叫大家分开坐的时候,宝珠就开了电话录音。   黄鼠狼怎么会无端端给鸡拜年?   大伙也都震惊了,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神转折。   明珠看着宝珠,这一刻真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可她什么也做不了,想到男朋友也在看着,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期许,期许宝珠会放过她。   可简大当家是什么性子,这一晚上早令她不耐烦了,把电话装起来说:“虽说,人总该尽力去争取想要的东西,可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你今天想要这条项链,就可以霸王硬上弓,硬说我和你打赌。明天要是看上我老公,又用这种损招,我是不是还是要和你赌?”   明珠要气疯了,“你,你胡说我为什么要看上你老公?我明明有男朋友。”   “哦,你总算还记得你有男朋友呢?”宝珠露出失望的表情,原本以为她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会稍微收敛一点自己的脾气,却没想到,还是这样我行我素。   倒是明珠的男朋友很是大方,趁机走过来说,“姐姐别和她计较,明珠就是小孩子脾气,这都是我的错,平时把她惯坏了。”   这男人倒还算够意思。宝珠说:“一家人,我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韩临正趁机又说:“当然一家人在一起探讨一下玩一玩,姐姐以后多教教他,斗口的事情就算了。”他从刚刚院子里那席话就听得清楚,明珠绝对没有这个女人的信息量大。   “那怎么能算?!”宝珠却是一瞪眼,很硬气地说:“说过的话,自然要算数,刚刚大家都说了要玩,我也不是玩不起!”   明珠张大嘴,看着她,嘴里像塞了一个鸡蛋:“竟然愿意玩,那刚才刚才你为什么又?又……”   宝珠像看傻瓜一样的看了她一眼说,“那怎么能一样,这是我自愿的。这辈子谁也别想逼我做一件我不愿意的事情!”   明珠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一场,一败涂地。   可还没想完,就见宝珠又说:“但不是用项链做彩头,这东西虽然不好,可也绝对不止才值一万块钱,所以为了公平,我也出钱。”   明珠:“……”   说完她又忽然一摸脖子上的项链,豪气地说:“不过你闹着一场,也不过是为了这东西。”她看向众人解释:“我家明珠很喜欢这条项链,所以呢,明珠,今天是你生日,姐姐这次也给你个机会,咱们两个单算,听说现在捡漏很难,我也没去捡过,但如果你真赢了,也算你运气,这个项链就归你。一家两姐妹,我的就是你的!”   这话说的大气,又很豪气快意。   但众人瞠目结舌!   众人纷纷想:这姐姐,你没去过就敢说这样的大话,莫不是你以为要去市场买菜?明珠敢开这个局,是因为她真的在这圈里还算有功夫的。   又宸心疼地过来拉她,“姐,你别和二姐赌这个,现在哪里还有漏可以捡,这几年古董市场水涨船高,因为国际上拍出几个天价,所以人人都藏宝,有宝贝都被捂着,现在市场上百分之九十多都是假货,一般人一年也捡不到一个小漏。”   这话,半点不假!   自从几件藏品在国际场上拍出天价,鬼谷子下山的元青花两个多亿,珐琅彩杏林春燕碗一点五亿,连雍正粉彩八桃瓶都拍到四千多万,这价钱,简直令全世界都疯狂了,所以这些年,收藏中国古董的,不止有中国人自己,更有许多老外。   宝珠这一场,可以说是并无胜算的赌局,就算她的古董知识现在已经比明珠多,但也未必能碰到真东西,那这场,赌来有什么意思?   明珠却早已按捺不住,唤人过来,“过卡,开局。”韩临正拉了她一下,“明珠,别闹。”想要阻止。   但不赌,如何洗去今晚的耻辱,明珠不愿违逆他,可此时为了面子,也不得不继续。她看向男朋友,撒娇说:“和姐姐玩玩,难得她说话了,不玩多扫兴。”   这样说,韩临正还怎么拦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这个男人,再没有说一句话。   “来来,刷卡器来了。”旁边有人喊。   过卡的意思是大家都拿卡出来,她们经常玩,都懂这先收钱的规矩,身上也都随时装着卡,明珠说:“自己用电话银行过账也可以,老账号哦。”   远处的大人们看到,纷纷摇头,“这班孩子又在闹了,也不知道准备给谁送钱做东道。”   大家都知道,现在外面根本没什么漏可以捡,他们这样玩闹,只当他们是贪玩,一点不知道,这小小的开端,将会玩出一场大祸!   宝珠安静地看着大家有人把卡递给明珠,有人拿出电话来按,心里犯了愁。   她没钱呀!   这东西她没用过?也没参与过。刚刚虽然说得很快意恩仇,可银行里有多少钱她自己知道,就算稳赢,没有钱怎么好?她还以为大家先说好,回头再算呢。可这个对她而言必赢的赌局,原来是要先收钱的,一分钱难倒大当家呀!   她奶奶的!简大当家心里忍不住骂了声娘。   看着一个个刷完,就剩下她了,“姐,该你了!”明珠说,她这时倒没有难为的意思,谁还没一万块钱。   宝珠刚想说话,斜刺里递过来两张卡:   “给!”   “用我的!”   宝珠这才惊讶了,看向拿卡的人,一个是又宸,她并不算太意外,但看到另一个,她却愣了愣,竟然是詹璐璐的表哥,那个不买她账的詹远。   詹璐璐正怪眉怪眼站在詹远身后给她打手势,手比划着,意思是她拉詹远进来的。不用说,这卡也是她逼着表哥拿出来的。   这女孩心地真好,宝珠想,一定是刚在院里听到了自己说没钱。可是,她是一个结过婚的人,用这男人的卡,明天还不定出来什么谣言呢,她对着詹璐璐说:“谢谢你带哥哥来捧场,不过我还是用弟弟的吧。”   又宸松了口气,他刚在外面听到过宝珠说没钱,连买件礼服的钱也没,他不敢深想,也不管姐姐现在究竟有多少钱,都毫不犹豫先把卡拿出来了。明珠瞪了又宸一眼,接过卡去准备刷,宝珠却一伸手,按住刷卡器说:“别急呀,还没说完呢,你要是输了,插什么花给我呢?”   刚刚在心里觉得宝珠是大笨蛋的人,这时都明白了,原来她没忘,在这儿等着呢。   明珠也知道,宝珠用了项链来插花,她也必须拿出东西来,可是拿什么好呢?她说:“要不我也拿条项链出来。”   宝珠摇头,“那倒不用了,我不爱戴别人戴过的东西,这样吧,到时候我们找人问问,我这项链值多少钱,你折现吧!”   明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低头拿着卡就刷,又宸看向韩临正,却发现他脸色平静看着明珠,根本让人猜不出心里有没有对明珠不满,虽然明珠任性,但又宸也不希望这两人因为这些事而生了间隙。   宝珠很愉悦,一看大功告成,靠近又宸说:“先说好,姐姐不沾你便宜,赢了咱俩平分。”   又宸笑起来,一张俊颜都有了神采,也低声说:“好,输了请我吃饭。”   宝珠一扭头,骄傲地说:“姐姐我还没输过呢!”   远远的,已经退到人群外的詹璐璐拉了拉詹远:“哥,你说她能赢吗?”   詹远伸手拉着她就向外走,“就你个傻瓜才信她,要我说,她今天来大概就是算准了要给她妹子挖坑。”   “这是什么话。”詹璐璐变了脸,“她刚被人欺负你没看到。”   “我是没看到。”詹远说,“可我会想,你的观察力呢,她脖子上那项链,就是个是非东西,她妹妹十八岁过生日的时候两个人因为这项链就闹过一场,现在又戴上故意来这里,你说那不是找事吗?加上她刚才……先是硬被逼着和人斗口,后来到最后,才伸手拦住她妹子,逼的甄明珠在这么多人面前,答应和她单赌一局,如果她没有必胜的把握,除非就脑子有病了,再说……”说到这里,俩人已经到了院子,詹远却不愿说了。   詹璐璐急道:“哥,你又卖关子!”   詹远看了她一眼,“你自己不能动动脑子吗?”   “我真的想不到呀。”詹璐璐无辜地说,“你不是总说我傻吗?告诉我吧。”   詹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如果没估错,那项链一定价值不菲,不信你看,甄明珠这次要栽个大跟头。”   “怎么可能?”詹璐璐一点不信,“今晚的事情我都看着呢。”   詹远毫不留情地说:“你那对眼,能看出来什么!”   夜色已深,天地一片银白,詹璐璐愣愣地站在门口,表哥一直是她最崇拜的人,他心思细腻,见微知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今晚的事情想起来就太可怕了。   但只片刻,她就又恢复了信心,“无论如何,明天,都会是精彩的一天!”      第15章 平安坊的“肥羊”宝珠      平安坊   古玩界有句话,“先有沈阳道,后有潘家园”,但并不是说,除了这两个,就没有更好的淘宝地。平安坊,名气虽然没有上面两个大,但也是一个相对成熟的古玩交易市场。   三街六巷!   三条大街各有百十家出售古旧物品的店铺。在后面的副街上,这里称“巷”,更有许多摊档。巷子里的东西,比起店铺里更加的形式多样,琳琅满目。从古瓷古玉,家具字画,文房四宝到金、银、青铜物件……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形式的东西可以赏玩。   宝珠站在这坊市的门口,看着人山人海,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盛景,各朝代名瓷,一路从这头排到那看不尽的另一头……大大地吃了一惊!   这哪是古玩市场呀?   这些东西,也能当古玩卖吗?   现在的人口密度,哪里是民国时期可以比拟的,何况她以前也不怎么出门。   有人紧挨着她从旁边过去,她连忙躲开,生怕别人踩了自己脚,但一躲,又碰上了别人,刚想道歉,别人浑不在意,挤着挤着就走了。   宝珠捏着手里的三千块钱,这是刚刚给她发的,一人三千,不能扎堆,不能互相掌眼,想去哪儿去哪儿,鉴于现在淘宝太难,以这地方下午关门的时间为时限,谁淘到的东西最值钱,谁就赢。   一共十九个人参加,如果要赢了,这一局下来,可就是十九万!还不算她和明珠赌的外围那块。   先不说宝珠对这十九万彩头有什么感觉,也不说这样人挤人的情况,如同恶鬼在抢食的情形是她早前没预料到的,她现在犯愁的,是另一件事:怎么说呢?古玩这东西,人得心里有数!   就是除了心里有数这东西的真伪,还得有个概念,这东西,大概值多少钱,心里才算得了个底儿!   她现在知道这东西如何辨真假,可是对钱,她没有概念!   以前的宝珠,根本也没接触过这行,所以她现在可以说是两眼一摸黑。当然也没人会帮她,斗口靠的是本事,所以照规矩,身边也不能跟人。又宸没参加,也不能来。詹璐璐虽是外人,但也不好跟来,而且,人家怎么知道她其实有什么斤两,早上还给她打电话兴奋地说等着好消息呢。   宝珠蹙着眉头,把自己的大衣裹得更紧了些,这地方可真冷!   其他人早熟门熟路的散在了市场里,只有她,在这门口站了十分钟了,“傻不几几”的一副迷茫样,让有心人一看:绝对是——身娇体弱很好宰的一只肥羊!   就算站到地老天荒也没用呀,艰难地抬步,随着人流走了一段,她就更为难了,这遍地的假货,哪里有半点古董的影子?继续向前走着,心里还得盘算:万一,如果有看上的东西,那这东西值多少钱,结合现在市场的风向,这地方又该是什么价?   多少钱是便宜,多少钱是贵?   发了这三千元,那三千块钱在古董市场上其实是个什么购买力?   心里真真一点谱也没有,想到这里,以前自己哪为这些事情操心过,不由泛起淡淡的萧索意味。   “你这东西什么价?”隔壁摊子上,有人正拿着个“新”碗在询价,宝珠一看,停下了脚步。   这东西一看就一眼假,但行里不能说假的,卖家会急的,说“新”!   于是宝珠看着那只颜色很“新”的碗,做旧二流工,都没处理好,还带贼光呢,晃眼。   就听摊主说:“您还真有眼光!我和你说,这可是早前江西修驻京铁路时候挖出来的宝贝,一直捂在一个私人藏家手里,可不巧,他最近缺钱,搁在我这里卖,两万一口价!”随后附送一个你真是捡了天大便宜的眼神。   这东西都敢要两万呀!宝珠无语地继续向前走去。假的都敢要两万,如果是遇上真的呢?这地方,原来真的像又宸说的,已经遍地假货了吗?   转眼走到一个分叉路,左边人多,右边人,少点,那就右边吧,不喜和人挤热闹的大当家,果断选择人少的地界。   刚走了几步,看到一个特别乱的杂货铺,不像别的摊位那么齐整,刚才那条街,卖玉器都是玉器,卖瓷器都是瓷器,这摊子上,什么都有。   她又顺便看了看周围的,发现也都是这样。宝珠不知道的是,平安坊也分区域,早前她去的那片,哄外地人,高仿艺术品的东西多,而这地方,是内行和古玩贩子专业对专业博弈的地方,因为以各种高端的“出土范”文物居多。   宝珠看着看着都要笑了,现在的人真逗,那边还搁着青花瓷的暖水瓶和电视机呢。   “大姑娘,来看看。”旁边的摊主看她站了半天,一副迷茫脸,长得也漂亮,终于发现了这只迷途的“肥羊”。   “肥羊”宝珠看了看他,冲着这句称呼,又看了看他的人,摊主小五十多岁,一脸红光满面,右手戴着个扳指,左手还在摩挲盘玩着块“老玉”……她定定看着那玉,就地蹲了下来。   大概也是为了体现寻宝的艰难,这一片乱糟糟的地摊区,要看东西,还得蹲着,作孽呀,连张凳子都没有!   长长的大衣,衣脚都挨到了青石板地上了。   “怎么称呼?”宝珠问。   “姓赵,大姑娘叫我赵老三就行。”   宝珠点了点头,没说话。   赵老三很高兴,没想到一叫能把人叫住,等看清楚样子,那心里都要开花了,这姑娘长得忒水灵,比她脖子上那翡翠的水头儿都要好,一看就是千金小姐,也不知道跑这地着干啥来了,看在长得好,等会,少宰一刀算了。   “大姑娘,想要啥东西?”他是河南人,说话喜欢用啥。   宝珠没说话,打量着他这里的东西。   花鸟纹金花的银碗,铜胎掐丝珐琅玉壶春瓶子,鹿角型的金头面饰品……看上去都不错,如果作为工艺品的话。   赵老三很热情地拿起一个清代雍正年间的笔筒:“粉彩的,买回去放桌上多好看。”   宝珠看了他一眼,下巴点了一下说:“看看。”   赵老三忙放在中间的红绒布上。   又好心地解释:“玩古董有个起码的规矩,不能过手,必须一个人放下放稳当了,另一个才能拿,防止有意外了说不清。当然,对贵重的东西,还有眼观不上手的规矩,但在这里,并没有贵重到那种程度的古玩,还有……”   赵老三话头一卡,只见那大姑娘从袖子里伸出手一双白净的手来,熟门熟路轻轻巧巧就把那东西拿了起来。   赵老三一看就知道坏了,这是个行家!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做他们这行,有自己内行的规矩,不一样的东西,那有不一样的拿法!圆器怎么拿,琢器怎么拿,都有特定的手法规矩。但这姑娘又不一样,一出手就带着功夫,那种对手上东西驾轻就熟的味道,以赵老三数十年从挖坟掘墓到现在宰人无数锻炼出的毒辣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姑娘这手上,一定挨过成千上万个好宝贝。   果然就见她看了一眼底,就放下了,淡淡说:“底不错。”   这东西是个后接底的新仿,但做工极好,一般人看不出,赵老三顿时有些惊讶,手里不觉盘玉的动作就大了些,那姑娘懒洋洋的眼光看了过来。盯着他手中的玉,几眼过后,她垂下目光说:“您这玉不错。”   赵老三眯起眼睛点点头,有些得意,他这玉是真的。   就听那姑娘又说:“文盘加武盘也可以呀,您老还真是手上有功夫!”   赵老三手一顿,那玉差点没失神掉地上,盘玉分:文盘、武盘、意盘。文盘就是慢慢来,先戴一年,然后每天手上盘玩,慢慢把墓沁弄出来。而武盘呢,就是有些人等不及了,浇沸油、琳沸蜡、开水涮……目的,自然还是为了可以忽悠人。   一把把那玉塞进棉袄里,赵老三说:“我这回可真是打眼了,原来是个行家,大姑娘你既然有这把式,怎么不到隔壁街去,那边店里好东西可多。”   这是要送神了!   宝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请神容易送神难,她都蹲下了,才不起来呢。   赵老三搓了搓手,不是他不想招呼内行,而是他忽然觉得这只“肥羊”有点难啃,又说:“那要不大姑娘你告诉我,想找什么东西,我在这市场熟,我们兄弟七个都在这里。”   这是在告诉自己他有后台,不买东西也别寻事。   宝珠还是没说话。   赵老三摸不出深浅,扔出去都话就像石头掉进大海里,连个浪花也激不起,这叫个什么事。   正在这时,赵老三听到熟人热情的招呼声,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走过来,他顿时大急,那可是真正的财神爷!隔着层层人群,数十个摊位,立刻都想摆手打招呼,可认得“财神爷”的不止他一个。   宝珠看他神色忽然紧张而兴奋,跟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远远只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鹤立鸡群,看不清样子呢,身上是件加了狐裘领子的中长大衣,样子非常时髦,修身的单排扣,腰上有同色搭扣的腰带,勒得腰板挺直,这身衣服不错!宝珠一眼就看上了。   转眼那人走的近了,他显然在这地方人缘很好,一路上大家纷纷和他问好,叫他——乾四爷。   “乾四爷。”   “乾四爷,我这可给您留着一个好东西呢。”   赵老三也脸上堆笑,“乾四爷”三个字已经上膛在喉咙里打转,忽然,他想到面前还有个客人,忙低声说,“大姑娘,这财神爷要来,烦劳您千万给赏口饭吃,等下,别出声!”   宝珠看了他一眼,低婉清晰地说:“咱们这行无非玩两样,除了朋友,还是朋友,能交的好朋友和送钱来的贵人朋友!你放心做你的生意。”   赵老三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好一会,收起脸上笑容说:“大姑娘这脾气我喜欢,恕我赵老三刚刚眼拙。等会他走了,一定好好招呼您。”   宝珠笑笑,正在这时,那男子也已晃了过来,赵老三忙说:“乾四爷,好久没见您来这儿转了,怎么今天一个人?”   “赵老三,最近有什么好东西吗?”那男子走了过来。      第16章 千万别和姑娘讲理      宝珠从小就吃的这行饭,自然有自己看人看东西的标准:她早已看出,这赵老三是极会做人说话的那种低端卖家,别看不起这种人,家里说不定有几大院子房,一屋古董家具也说不定。   只看这男子一路行来,谁那儿也没停,到了他这里才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做生意还是很厉害的。但宝珠这次猜错了,男子走过来可完全是因为她身上的衣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甄宝珠第一次出门,遇上过的乾启。   赵老三殷勤地说:“我正说今天回家去给您打电话呢,新来个好东西,都没给别人瞧。”说着,掀开自己坐着的箱子。   乾启打量着蹲着的那人,也看不出是不是那天见过的那女孩,身上的大衣和帽子极有标志性,可他不敢认,现在谁还出门总穿一件大衣?   他的心中略微郁闷!要说他自己,平时还真不是那么轻狂的人,那天也不知怎么了,就是那么寸!偏生又加上那一眼,瞅见了女孩清艳堪怜的样子,心里就生了内疚,觉得人家样子已经够憔悴可怜了,怎么自己还跟着踩了一脚。   如果真是遇上了,道个歉起码自己心里能好过点。可这样只衣服像,没看到脸他也不敢认呀。   赵老三转眼已经找到东西,递过来一叠照片。   “乾四爷,您看看。”   这样大咧咧从宝珠面前过,她就半点不客气顺便扫了一眼。——是一个南宋梅子青的龙泉窑小赏瓶。   “东西不敢带过来。我知道你主要玩清三代,可这真是个好东西。”赵老三对乾启说。他不敢给乾启假东西,他喜欢和这人做生意,是因为这人慷慨,他总愿意出比别的买主多一些的价钱,也因为这样,这市场谁有了好东西,都能第一个想起来他。   乾启看了看照片,南宋的龙泉窑是最好的,而梅子青色,更是龙泉窑里最好的色。这东西如果是真,那在这市场可是难得的,也不知道赵老三从哪里弄来的。   乾启把电话递给他,“什么价?”   赵老三接过,郑重在上面按了几个数字,又小声凑前点说:“是个官二代的孩子拿过来的,最近家里出点事,他爹双规了,说这是以前别人送的礼,我让我七哥给掌了掌眼就收下了。东西现在就搁我家里。”完了又补充,“我没加多少钱。”   乾启看了看手机上的价钱,如果是真货,花这些钱收一样东西也值,点了点头,“那回头今晚上我去看看。”说着,就站了起来。   赵老三笑的见眉不见眼,这位先生是位吐口吐沫是个坑的主,说话极算数,他一点不担心:“那好,那好,我等你电话。”   乾启抬脚走了,临走前,又看了那蹲着的人一眼,可人家还是低着头,无法看到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被自己误伤的那位?   他不惯和女人搭讪,去搭人家肩膀问也觉得不合适,无奈地走了。   这市场他常来,在有那个跑路的艺术品经纪人之前,几乎一周七天他都来,那时候不懂呀,来这里聊聊,看看,交了差不多的“学费”,慢慢就入行了。后来半年前,熟人给他介绍了一个艺术品经纪人,结果没想到……靠人还是不如靠己!   其实现在这里已经轻易不会有好东西了,所以他来的少,何况这里一般常驻的老人,都有他的电话。   顺着街一直逛到头,心里还是搁着事,总惦记着,到底刚刚那人,是不是那天见过的?   这种感觉和自己如果看上件东西,但不肯定时,犹豫的心态很像,忒折磨人,他想了想,转了一圈又回去了。   也不管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远远一瞧,他心里乐了,人还在呢。   走过了一圈,再没人大声喊他,刚见过的摊贩也只是点了点头,他静静远看着,赵老三都没看见他,正对着对面女孩在说话。   他走近,就听见赵老三说:“大小姐,那您倒是给句话,要什么东西,我才好去给你找呀……您到底是玩什么的呀?想要什么?就算想要生坑货,您也得说一声不是。”   就见那女孩根本不接茬,伸手拿起旁边的一个斗笠碗说,“现在都怎么去贼光?用烟熏还是简单的泡茶水,这色,难道还用了碱?”   “哎呦喂!俺的姑奶奶,俺就是个行里说的“二爷”,只管卖!真不会做,大爷那才是管做的呢。”赵老三声音压得低低的,做贼似的说。   乾启听到,都要笑了,得,人家说着这话,他也不好说。没停,继续向前走了。   又绕到远处一条巷子里,见了几个熟人,也没看上什么东西,转眼,都要到午饭的时候了,他看看剩下没转的地方……心里还是别扭着,跟虫子咬似的,想了想,还是又转回头了。   刚看到他的人都有些惊讶,一天三趟,这是赶的什么洋集?   乾启走的有点急,这都又大半个小时了,不知道人还在不在,远远一看,不由松了口气,也有些吃惊,怎么还在呢?!   顶着熟人的目光,走近了,就听到赵老三说:“哎呀姑奶奶,俺今天算是服了,要什么东西你给句话,我给您交行价总行了吧?我在这市场混了十几年,这里还是窝棚的时候俺就来了,今天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乾启吃惊,这姑娘什么本事,交行价都逼赵老三说出来了。交行价,就是行家对行家,不挣钱的价。   可那对面的人,只是不说话。   赵老三好言又说道:“要是别人,我一准以为是来给俺砸摊的,可我知道大姑娘你不是,可姑奶奶你想要什么东西,总得给我说一声吧。”   显然,赵老三已经快要被这位客人折腾到精神错乱了,说话一会我,一会俺,一会你,一会您,从最开始叫的大姑娘,大小姐,现在姑奶奶都叫上了。   终于在这时,那姑娘开口了,“那个……”很婉约软和的语调,语速也不紧不慢,“我和人在斗口,要来这里买东西,三千块钱,不能多花,一共十九个人呢,不止要开门到代的真货,还要保证东西最后估价比他们的都高!”   赵老三愣了,一张脸瞬间傻的好像挖坟时看到了活化石!   开门到代是行话,就是真货,够年份,到年代。可才三千就想找开门到代?还要比另外十九个人的都好?   她,她,这,这关我什么事?她怎么就推给我了?又不是我和人斗口?赵老三看着眼前的姑娘,一时说不出话来。   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别看他是河南农村出来的,可这些年,他自认已经练的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能聊天,但今天这事,整个市场,闻所未闻呀。   旁边看热闹的摊贩早就乐了,这客人呆了这么久,他们的客人停停走走,赵老三这里,一个生意都没做,要不是早前乾四爷来一趟,赵老三现在都要吐血身亡了。   “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找到吗?”那女孩怕他不死,还又软和地又加了一句。   乾启都快笑死了,走过来蹲下说:“原来还有这么好玩的事情上门,赵老三,你这生意做得可真有意思。”他早看出了,赵老三对着这个客人,是一点办法没有,最后也得去跑腿,不如给个台阶。   赵老三哭丧着脸,“乾四爷,您给我评评理吧。”   “和个姑娘,你讲的什么礼。你这里人面广,她能到你这儿,不也是缘分。”乾启含笑说。   宝珠听这人帮自己说话,转头望过去。   对上一张年轻的脸,清亮的眼神,俊气的下巴,按这年代的标准,这可是一张能令女孩子尖叫的俊颜。   乾启也趁机看她,一看之下,说不出心里什么味,真还就是那天那个女孩子,可怎么还是这么憔悴堪怜,难道过了一个多星期,她都不吃饭的吗?   宝珠也没说话,她只是很没出息的想着:逛了一早晨,没想到唯一看上了的东西——就是这男人身上的衣服!那狐裘的领子,一看就很暖和。   赵老三已经回魂了,他陪着小心对宝珠说:“这是乾四爷,我可给你说,他也算行里人,大姑娘您问问他,现在咱这市场可能有那样的好事?别说三千,现在三万,在这也别想买到一件半件像样的东西。”   宝珠当然知道东西难找,所以她一早就打定主意了找人,她说:“可你不是说,你们这里,有兄弟七个吗,难道还找不到一点开门到代的实在东西?价钱也实在的。”   赵老三狠狠一拍大腿,“原来我说的话,在这等着我呢。”   宝珠笑:“你自己说的。”   “行!认栽了。”赵老三一咬牙站了起来,“老头子今天豁出去了,我去给你找。”   宝珠赞赏地看了看他,说:“那这事,我就拜托给您了!”   赵老三急忙挥手,生怕她多说一句,自己都要心脏病了,对旁边人说:“帮我看着摊。”又看向乾启说:“乾四爷你随意,我给这大姑娘跑腿去。”说完,真的就去了。   宝珠远远看他肥大的身影挤进人群,低头看了看表,时间还早着呢。用最少的时间,精力,一向是简大当家的原则,其实今天只是赵老三先撞上了,换成另外一个其他人,宝珠一样有别的办法,让他为自己跑腿。   古董这行,说白了,是各种知识体系的博弈,也是人和人情商加手段的博弈。   旁边的摊主凑过来笑着问:“我可没见过赵老三跑这么快,姑娘和谁斗口?彩头是什么?”人人都有颗八卦的心。   宝珠说:“一起玩玩,彩头不大。”   摊主看她不愿说,也不再追问。   乾启却终于想好了词,低声说:“那天……我们见过,在隔壁街的楼下。”   宝珠转头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点了点头。   乾启连忙说:“那天真不好意思,我和朋友开玩笑来着。”   宝珠愕然了,就为个这事,他还值当特意来说一次,她有些奇怪,“你拐了一趟回来,不会是特意为了说这个吧?”   被开口说中,乾启一时间,不知道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这事压了他好几天,想着没机会道歉还很烦闷,今天见到了,终于有了机会,他本来蛮高兴,可没想,人家都不愿提,他顿时有点尴尬。正不知说什么才好,就听那女孩又说,“要是真来道歉的也好。”   乾启:“……”随后闷闷地说:“那就算是吧。”   “那你赶紧扶我一下。”那女孩说。   乾启不进反退向后一闪,警惕地问:“干什么?”   那女孩说:“蹲太久,腿麻了!”      第17章 各显神通      赵老三走了,宝珠可怜蹲了一个多小时,腿本来就不好,站起来一时都动不了,使劲在腿上砸了两下,有些怨这身体不争气,要说以前,她等人挖东西,蹲上个把时辰眉头都不皱一下。   乾启看出她蹙眉咬着嘴唇,一副用力过度的样子,指了指赵老三的箱子说:“要不你在那儿先坐坐。”   旁边的摊主也说:“歇歇,坐那儿歇歇。正好看摊。”   宝珠笑了笑,也不计较好不好看,被扶着艰难坐了过去。   “谢谢。”她坐下对乾启倒了谢。   乾启退到刚才的位置,站在对面一看,笑起来,对着旁边人说:“这人一换,说不定还能给赵老三卖出去几件东西。”   宝珠也风趣地说:“不熟不吃,那乾四爷先赏个脸?让我试试刀。”   乾启立刻笑着摇手,“不敢,叫我乾启就可以了。”   宝珠笑笑没说话,也没介绍自己。   乾启也不以为意,作势蹲了下来,拿起一块玉,顺嘴问道:“这白玉什么价?”   白玉就是羊脂玉,内行都称白玉。   宝珠一本正经地说:“一克羊脂百克金,这块可有来历,看那行,神,韵,一看就是战国时期的,和您说个掏心窝子的话,这可是童家收的,给你个脆价,十万块钱拿回家玩去。”   乾启皱眉说:“如果是战国的,现在都能当国宝了。”   宝珠一瞪眼,“怎么,十万还嫌贵,家里养玉的那条狗都不止这价了。”说完自己先笑了。   狗玉,是玉器里以前作假的一种手段,很残忍,把玉埋到活狗肚子里,等狗死了,再埋几年,这样出来再处理处理,能有古墓尸体边出土的效果。   童家收的货也是老话,意思是盗墓来的。   乾启都懂,笑着把那玉放下来说,“让你这样一说,我都后悔碰它了。”   两人也不见外,拿着赵老三的摊子浑不在意的就开始练摊了,还挺乐呵。可也没高兴多久,冤家路窄,这地方路更窄。远远几个人走了过来,一群锦衣玉食供养大的富二代范,正是刚刚遇上一起的甄明珠和几位朋友。   甄明珠一眼看到宝珠,有些不敢相信,惊讶过后跑过来,上下打量着她,惊叹不已地说:“你这一会时间难不成去哪儿挖了座坟头,决定自产自销了?”   宝珠心说:“真真狗嘴里不会吐象牙!”,收起笑容平静地看着她,“怎么,你要买吗?三千块钱还没花出去?”   明珠笑的愉悦,“你不也没花出去吗?不然还用在这里抛头露面。”   宝珠说:“那你还不找地花钱去,在这磨什么洋工?”   明珠拉着调子回道:“这不是看见熟人了吗?总得过来打个招呼。”说完作势看着摊子上的东西,啧啧出声。   宝珠懒得搭理她,倒是乾启,看了明珠好几眼,猜不出这俩人什么关系。明珠觉出他在看,一抬眼,对上他,脸瞬间就红了,被好看的男孩子暗自打量,不由更加得意,也不知这男孩是谁,长的好看,穿的更好看,不想显得太刻薄,看向宝珠邀请道:“这都中午了,我们正好约着一起去吃饭,你要不要去?”   宝珠说:“你真会开玩笑。”半点面子不给。   明珠顿时又变了脸,不再想打听那男孩子的来历,冷冷道:“那你继续摆地摊吧。”说着就准备走。   正好赵老三拿着东西回来,远远就看到自己摊子前热闹,溜着墙根几步从别家摊子上跨过来,先一把打开了布包对宝珠说:“大姑娘你看,都是好东西。”转头又对另几个人说:“几位客人想看点什么?”   明珠怎么会不好奇,立刻看向那布包,露出来一堆东西,杂七杂八,难道都是开门到代的好东西?顿时来了兴趣。   宝珠却一把盖住那包袱,看着明珠说:“你要留在这儿吗?难道还准备吃现席?”   明珠一愣。   “吃现席”这词儿明珠没听过,倒是乾启忍不住无声笑了。“吃现席”,是古董里面的老行话,一班人跟着挖坟掘墓的,去看东西出土,俗称“吃现席”。他看着宝珠,那挑事的女孩刚刚笑话她是新挖了东西出来卖,她这里立刻就还了回去,真是半点不吃亏。   赵老三多聪明,心思转飞快,立刻就猜到这班九成九就是和大姑娘斗口的,顿时不再吱声了。早前他愿意给宝珠跑腿,不无想结交的意思,斗口这事,拿多钱出来玩的都有,但不代表人家没家底。再者,就冲大姑娘那手艺,她也穷不了!   果然,等现在看了这班人,各个放到古代都是纨绔子弟型,那这大姑娘的家世,一定也不会太差。加上旁边自己的财神乾四爷也在,他顿时就歇了做这班人生意的打算。   明珠却笑着蹲了下来,看着他说,“老板你那布包里是什么东西啊?怎么不拿出来给人看?”   赵老三忙笑着,为难地搓着手说:“客人,您知道这行里有行里的规矩,看东西得有先来后到,别人看东西的时候得等着,这包里的东西,是这位客人定的。”他示意宝珠。   明珠立刻露出不高兴,“怎么说话呢?行里是有规矩,别人上手的东西得等,可她又没动,再说,那么多东西,她又不能都要。”   赵老三说:“还是对不住,这都是给她特意拿的,所以还烦请您等等,得等她先看。”   这是什么话?让自己挑宝珠挑剩下的东西,那是白日做梦,明珠立刻恼怒地站起来说:“谁稀罕,我们走!”说完狠狠瞪了宝珠一眼,转眼大家走了个干净。   乾启看他们走了,有些若有所思。他早前来的时候,市场外面的街上,多了许多跑车,想来就是这班人的,他们十九个人斗口,来的一定不止十九个人,而人家吃饭都一起,这边的女孩,却是一个人。   赵老三也不多管闲事,伸手从隔壁摊主那里拉过来两个马扎,自己邀了乾启一起坐,低头就去打包袱。把东西拿出来一件一件给宝珠瞧。   都是些杂项,宝珠翻着看了看,片刻,失望地说:“都太新。”她相信赵老三也不是特意拿假货给她,就算他们是卖古玩的,也未必什么都懂。而且只有三千块的预算。   钱老三却不愿意了,这可是他舔着脸一个摊上一个摊上要过来的:“怎么会一个真的都没?大姑娘,我真没骗你,这次不是窜货场,他们都没要我的钱,说好了,这东西如果是假,我就给他们拿回去。我和他们说的明白,这一次,来的是个行内顶尖有眼光的。”   宝珠摇了摇头说:“误会了,我相信你!”   乾启倒是觉得挺有趣,“真是朝廷有人好办事,怎么连扇子都有。”他没玩过这些杂项类的收藏品,拿起那扇子来打量。   扇子一开,扇面是玳瑁人物的风景,一片花团锦簇,扇子下面还坠着个珊瑚的扇坠。   “别说,还真漂亮。”他作势扇了扇,“过去人都这么用吧?”却没想,斜刺里伸过来把团扇,上面画的山水图压在他的扇面上,止住了他的动作。拿着团扇的女孩揶揄地说:“四爷,搁过去,摇扇子,可是上不了台面的活,那是小厮仆人干的。当爷的,哪里有自己摇扇子的?乱了礼法。”   乾启连忙扇子一合,小声道:“那电视拍了都是骗人的吗?”   宝珠没怎么看过电视,摇头说:“那我不知道,我不怎么看电视,只知道,扇子从清晚期才在士大夫阶层流行,以前,有身份的人,没自己扇的。而乾隆爷,更不会自己扇。”   乾启:“……”   赵老三心里急,催着说:“那东西本身呢?”   宝珠拿过来,展开了给他看,小声说:“老扇新工,扇骨是真的,但扇面,看不懂。”看不懂是好听话,就是假的。   这东西毕竟是托了关系来的,她说的声音小,就三个人听见。想着等会赵老三给人家送回去的时候,人家还得出手。   赵老三不语,又默默把其它东西挪到宝珠面前。三个人,头对头,嘀嘀咕咕起来。   宝珠也不客气,低声把每样东西怎么不对,都给他说了,捡漏和打眼,本来就是作假者和淘宝者知识体系的较量,如果这东西不真,只要能说出道理,谁也不会怪谁,相反,真正自己也错了,被指出来的,还会感激对方,因为填补了知识空白。   但有一样,如果这东西人家已经买了,那一般是没人会说的,那叫“成事不说”。说了百分之百得罪人。而他们此时的情况,完全不同。东西都是别人的,随便说!   等一圈看完,赵老三和乾启已经彻底惊讶了,就算赵老三自己摊子上的东西早前都被她挑了毛病,他也没料到,这姑娘拥有如此庞大而繁杂的古玩知识。赵老三心服口服,看向宝珠说:“这样吧,像姑娘这种活字典式的人物我还没见过,我就交上大姑娘这个朋友,这会饭点,俺几个老乡党都没在,姑娘你也先去吃个饭,等你回来,俺再给你跑几家?”   随后一想刚才的情形,这姑娘明显是暂时的“虎落平阳”,卖个好,她以后一准记得自己,就等于拉了个大客,再说,在她这里落了人情,以后就算她不买自己的东西,自己收了货,也可以先让她给掌掌眼,那自己也能少走宝。   想到这里,又低声说道:“我这里给你说句脆话。你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如果到时候还没有你能看上眼的东西。我那块玉你也见了,我两千块钱收的。盘了五个月。到时候那个你拿去,那是正经的生坑货,值多少钱我不知道!”   宝珠很是感激,二话不说拱了拱手,随后低声说:“实话和您讲,斗口这事儿非我本意,对方想要我脖子上这条链子,这是家母留下的遗物。我这里先谢谢你。”   赵老三立刻送上一个同情兼同仇敌忾的表情,对她挥手:“去吃饭去,吃饭去,这事交给我!”   一直没说话的乾启也很讶异,望了她一眼说:“那就一起去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个馆子非常不错。”   赵老三忙说:“一起去,一起去。”又对宝珠说:“乾四爷我认识好久了,人很仗义。”一副怕她不敢去,打包票的意思。   其实宝珠也正好有事想请教乾启,没犹豫,站了起来。   另一边,明珠越想心里越不对劲儿,把李思蕾和周艺拉到一边说:“这事儿我一定要赢,思蕾你现在去,偷偷找个人给点钱,让跟着她,看她买了些什么?都去哪儿了?”   李思蕾惊讶地问:“看她,看她有什么用,然后呢?”   “然后……”甄明珠冷笑一声,“等找到人后你就赶紧到我家去,让我妈把我爸新拍回来的那只碗拿过来。”   “值两百万的东西,打死她在这里也找不到!”      第18章 坦言      古玩,那都是古代文人墨客留下的艺术结晶品,所以玩这些东西的人,一般也都自持身份,不会在明面上做一些有损自己名声的事情。   于是一听明珠要拿那个碗,李思蕾顿时就大惊失色,“你想偷梁换柱?这怎么行?完全不合规矩呀?”   “你也和我讲规矩,我打死你!”明珠伸手作势要打她,“这事情又没人监督,谁不动手脚才是傻瓜呢。你去不去?”   李思蕾想反驳,没人监督是靠自觉,心里觉得这样直接作弊实在胜之不武,但又觉得只要赢,也许稍稍用点手段,也不是那么的说不过去。   可这办法实在太笨了!   她硬着头皮说:“这办法不行,你姐没见过那只碗,可这里其他人都知道那碗是怎么回事?多少人都见过。就连他们父母大概都见过那碗?你岂不是自掘坟墓,把这一堆人全都一次过得罪了。”   明珠终于忍不住狠狠拍了她一巴掌,“还用你说,我有你说的那么笨吗?”   李思蕾揉着肩膀委屈。   明珠摸着自己打疼的手,也有些后悔太冲动,她还要靠李思蕾跑腿呢,忙又解释道:“可这事儿,现在非这样做不可,你刚也看到了,她竟然能找到一个行内人帮她去找东西。也许一会,人家会拿贵东西便宜卖给她也说不定,我再不做点什么就真输了。”   李思蕾揉着肩膀不说话。   她伸手拉住李思蕾晃了晃,柔声说:“思蕾,你们再不帮我我就完蛋了。有些事,你不知道!昨晚上开始,临正他,就没有和我说话……他在生我的气,这局我要还是没有扳回面子。输的……恐怕就不只是一点点钱了。”   这倒是真的,昨晚那事情,明珠可是丢人丢大了,想到这里,李思蕾的心顿时就软了,“明珠你别难过,那我去,可其他人怎么办?”   “那自然有办法。”明珠一看她答应了,立刻对着旁边的周艺说:“周艺,等会你和思蕾兵分两路,偷偷去告诉大伙,今天这场斗口,我给他们一人多赔一万。让他们随便买个东西,算是让我一局,到时候去了鉴定公司也别多话。”   “啊!”周艺傻了。“那你不是得掏十九万出来?那么多钱,你有吗?”   明珠一向花钱手大,但这时也没办法了,这场赌局,她不能让其他人赢,除了她,谁赢她都会一败涂地!韩临正她还没抓牢呢,怎么能让他看自己的笑话。   说道:“你别管那么多,找我妈要钱,她一定会帮我。反正这次我一定要赢!”   周艺更胆小,她怕这事被又宸知道了不理她,小声说:“明珠,你用真本事,也一定能赢她的。”   “错!”明珠打断她,“古董捡漏要靠运气,但万一她走了狗屎运怎么办?咱们都转一早上了,你们自己说,见什么好东西了吗?”   周艺和李思蕾互相望了一眼,知道再劝,也没用了。   明珠却心中暗自庆幸,还好韩临正也不知道自己家有什么东西,只要赢了这局,昨天晚上丢脸的事情也就过去了。到时候他一飞走,这里的其他人,就算觉得自己不够光明正大,可是那又怎么样,自己以后又不嫁给他们,根本用不着在意。   另一边,宝珠和乾启也一起往餐馆去。   *****   残雪长街   两边是各种古香古色的建筑,纵横交错,建筑中心的小街两侧,散着一个挨一个的古董摊档,走在这里,宝珠都有些恍惚,宛如回到了过去。   乾启和她并肩走着,潇洒的身影,和她隔着一人的距离。俩人走得很慢,虽是要去吃饭,可也不是直奔目的地,乾启听她说是第一次来,意外之余也没多打听,只是趁机给她说了说这里的情况,哪一条街可以先来,哪一条街根本不用去。一路上,还是有人不断地和他打招呼。   在又一个人拿着东西追上来给乾启看过之后,宝珠终于笑了,忍不住揶揄他,“看样子,大家真的都很喜欢你。”   乾启忙抬手止住她,笑道:“那里称得上喜欢,不过是我平时不爱多和他们计较,出钱更痛快一点而已。”   宝珠说:“那不是吃亏了吗?”   乾启笑着看了她一眼,不信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不懂,说道:“这怎么能是吃亏?他们觉得我不爱斤斤计较,所以有了好东西,第一个就能想到我,我只是多花了一点点钱,却得到了比其他买家更多更好的机会。只是这两年,这样的机会,想要也不多了。”   宝珠心下赞赏,看了他一眼说:“其实这行无非是两样,一是朋友,二是不能怕吃亏。”   乾启本想说,赵老三此时心中的想法一定也是这样,无非是自己吃点亏,想着交上她这个朋友。但又觉得俩人才认识,开这样的玩笑太唐突,就只点了点头。   拐过一条街,乾启说:“这条路出去就到了。”话音刚落,他就瞅见了一个东西,是一支清三代的烛台,他玩的就是清三代,这领域还是眼光不错,这烛台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有看头。   “那东西,我看看去。”他对宝珠指了指,两步走了过去。   平安坊,除了常驻的摊位,也有些游击队,得了什么东西,来卖了就走。这人,一块布上就几样东西,显然就是这类。   这烛台应该是个供器,画工精美,细腻,很明确能看出是明初的风格,青花纹样自然,器型,大概是仿银烛台器物的,只是顶上带着一圈不同寻常的红,看上去有些诡异,也不知道是什么?乾启心里觉得有点怪,准备拿过来细看看,点了下那东西说:“这东西我看看。”   摊主头上盖着个大帽子,抬眼看了他一下,垂下头低沉地说,“请。”   乾启抬手去拿,还没挨到东西,斜刺里就伸出只女孩的手来,隔着衣服直接抓在他的手腕上,他错愕地望向旁边这个一路都极有分寸的女孩子,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就见那女孩笑着说:“刚刚那话说一半,你先过来,让我把话说完了。”   这话太奇怪了,她不是没谱的人,断然不该在这时候,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来。   乾启心里咯噔一下,站起来小声说:“怎么了?”   宝珠继续笑着,把他拉向一边,没有停的意思,越走还越远,乾启更惊讶了,他相信这女孩绝对不会是也看上了那东西,要和他抢,那她这是要干什么?   一直走到街的尽头,那女孩才停了脚步,看向他,收起了一脸明媚的笑容,正色道:“要说,咱们俩是第一次见面,这话我说太唐突,如果真冒犯了,你就当没听到。”   乾启不明所以,但从早前看她说话,做事,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他柔声说:“有话请直说。”   宝珠看他没有不耐,也没有猜度自己的意思,这才说:“你也知道,咱们这行入手东西,不止要看东西,还得看人,你看那卖东西的人了吗?”   乾启一滞,他刚只看那东西了,还没来得及看人,摇头说,“还真没看。”   宝珠冷笑道:“一副丧门星的样子!乌云盖顶。这种人手上的东西,再便宜也不能买!”   乾启顿时吃了一惊。   这回可真是他领域空白了,他毕竟玩的时间短,也一直没遇上真正可以指路的人,所以完全没听人说起过,还需要仔细的打量卖家,犹豫着问道:“你是说,怕那东西不干净?”   宝珠说:“邪乎!”   只两个字。   乾启干巴巴地望着她,“怎么看……得邪乎?”   宝珠说:“这是一种警觉性,也可以说是直觉,就像武侠世界所描绘的大侠,仇人来了,隔着几米出暗器,他们也能感觉到杀气。而现代人,看一个人的好坏,从眼前一过,有社会经验的人就能准确的判断出,这人能不能交朋友,是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因为他们的眼神,骗不了人。靠的都是这种直觉!”   乾启有点懵,又想到刚刚看到的那红色,心里当时的确觉得有些不舒服,难道她说的是那种感觉?望着她,希望她多解释几句。   可女孩也望着他,再多一个字没有,一副我好话说尽,等你自决生死的样子。   其实不是宝珠不想和他说,是没办法说:   怎么说呢,这行多和古物打交道,多少东西的来历根本说不清,死人怀里抱过的,屁股里塞过的,嘴里含着的,身下压着的,墓里镇邪的……东西也是有灵气的,会有邪乎气半点不出奇,所以在她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积年累月中,练就这种觉悟,可是她当时很重要的功课。   她见东西比人多,自然能感觉哪些东西碰得,哪些碰不得。刚那东西年代近,也许没下过土,但也绝对不干净。   这种警觉抽象而准确,却无法更具体的和乾启解释。她也没想解释。就连今天赵老三唤她,她也是看了赵老三红光满面才会留下的。东西可以不要,也不能鬼遮眼买到瞎货,她曾见过多少人,因为不小心时运低买到被诅咒过的烂东西,倒霉生病事小,家破人亡的都有。   乾启如今心里转的却已是另一个心思,他第一次有些想重新打量这姑娘,她长得绝艳堪怜,性子看似沉静,可行事说话,怎么看,都带着股子“江湖气”!说话该直的时候半点不藏着掖着,恣意的完全和她的外形是两个极端。   如果这话是真的,那她就不止是很江湖气,还很讲义气了!这行里根本没有“仗义执言”这个说法,看上了东西都要装着没看上,捡漏的第一条,就是不能暴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可想而知,这样的话出口,那多得罪人呀,心眼小的,还以为她想要那东西呢。他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他说:“今天这话,大概换成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说出来。”   “我不怕你怪我!”女孩洒脱一抬手,“咱俩萍水相逢,只不过正好走了这一段,那东西不对,我看得出,不说是我不仗义,但至于信不信,那是你的事!”   乾启惊讶地望着她,忽然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第19章 时运      长街上站着两个人   寒冬清冷,乾启心里却忽觉一阵暖意,就连早前经纪跑路带来的不快,这一刻都变成了感激,如果他不走,自己也不会去找私家侦探,今天,更不会来这里。   无论她说得有几分真,能这样坦荡,实在难得。只是她的性情,真在是……   “去吃饭吧。”他说,指着不远处的餐馆,“就那家。”   宝珠看他听劝,不是那种只想捡漏眼光浅的人,心里也有点高兴,和他说:“想好了,不后悔?如果后悔现在回头,一准那东西还在。”   乾启抬手,虚扶了她一下,向那餐厅走去,笑着说:“我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再说供器,我也不怎么喜欢收。”   宝珠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两人向餐馆走去,走了两步她又说:“那人大概是才来吧,不然放着一早晨,早该被别人捡走了才是。”   乾启低笑起来,“我们吃完饭再去看看,估计那会,就没了。”   “乾四爷……”后来远远传来声音,鬼祟地小声唤自己。   乾启上台阶的脚步一顿,转头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那孩子一看他回头,忙说:“乾四爷,来,来,我爹……让我和您说个事。”   乾启转头对宝珠说:“是个熟人,你稍等我一下。”两步下了台阶,跟着那孩子走到旁边人少的地方。那孩子周围望了望,确定没人能听到,小声说:“我爹说让我来和你说一声,刚你准备看的那东西别上手,最好碰也别碰。”   “为什么?”乾启平淡地问。   孩子说:“那东西我爹以前在外地的时候见过,说是不干净,中间转手了好多次,谁买谁倒霉。不知怎么卖到我们这里来了。”说完一吸鼻子,“就他个外乡人,也想来咱们这里占便宜。没门!”   乾启心中有些惊讶,更有些释然,这才想起这孩子的爹,一向走南闯北,有时候早上还开早市,那卖的都是刚出土的新坑货,他点点头说,“帮我谢谢你爹。”   那孩子笑着跑远了。   乾启转身,却是神思一动。   台阶上,女孩正百无聊赖,眺望着屋顶在发呆,风把她的长头吹到脸上,只看得清她清远的目光。他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远处枯枝白雪,没发现有什么好看的,又把目光转回她身上,长街热闹,她一个人寂寞的格格不入。他想,也许是自己这角度的问题,站在她旁边,或许看到的东西就一样了。   两步走过去,帅气地身形理直气壮地站在人家身边,也望着她望的地方,把刚刚那孩子的话说了,宝珠笑起来,妙目转到他身上,忽然俏皮地说:“原来是我多事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您是大家的财神爷,多少人想靠你吃饭,又怎么会让你出事。”   乾启心中知道不是这样,如果刚没走,是不会有人来和他说的,是因为他被人拉着离开了,所以才会有人追上来示好,这是现成的人情。从小到大,这样马后炮来讨好自己的人太多,但愿意毫不犹豫伸出手来,挡着自己不让犯错的人,却从未有过。   他没说话,忽然卸掉手上黑色的小羊皮手套,伸出手来,“都不知道名字,怎么算是朋友。”   宝珠最不喜别人问她名字,也卸下手套,随便搭了下手说:“叫我宝珠吧。”   “宝珠?真名?!”乾启诧异,随即又发觉不对,连忙解释:“没有,我就是觉得……觉得……”倒是宝珠浑不在意挥了挥手,“没关系,我第一次听到和你的反应一样。”也不管这话别人听着有多怪,她转身抬脚进了餐馆。   乾启哑然失笑,跟着走了进去。   ******   这是一家古香古色的仿御膳私房菜,环境很清幽,宝珠进了餐厅才发现,这里真暖和,她都忘了自己被迫冻了一早晨。   乾启是老熟人,这地方,是他以前每天的食堂,经理听到他来,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很快安排了相熟的包间,和乾启热情地聊着天,又忙招呼着宝珠进去坐。两人脱了大衣,去了手套,宝珠捧着茶杯,听经理拿着菜单给他们推荐。   “这是新换的菜单,昨天刚拿来,加了很多以前没有的。”经理笑眯眯地望着乾启,又说:“你要带朋友来也不早打招呼,让大厨给做几个这上面没有的,上次……你喜欢吃的那个。”   乾启摆手示意不用,又指着桌上那筷子给他说:“这筷子怎么又换成纯银的了,这怎么吃饭?”   那经理忙招呼人换,苦着脸诉苦道:“讲排场的人太多,中间换掉了,还有人投诉,说不用这个不够气派,你说气死人不?”又对宝珠说:“还有女客人要中间带银链子的,说那种更贵气。要不要给您换双那种试试。”   知道经理在和她开玩笑,宝珠笑着摇头,乾启也笑起来,很是好看。那经理熟络地和他又说了几句闲话,最后挑了四个菜,乾启又想加两个,被宝珠拦住了,最后经理多给她要了一个汤。   有些人,天生就招人喜欢,这是性格使然,乾启显然就是这样的人,那经理看见他,如同有说不完的话。菜都上了,他才依依不舍离去。   包间门轻轻合上,总算清静了。   乾启觉得有些抱歉,看着桌上的菜说,“怎么像是来吃工作餐。”这也太简单了。   宝珠说,“我们就两个人。”心里觉得,这地方大冬天还有这么多种菜可以吃,现代人真幸福。但她今天和乾启走这一趟不是为吃饭的。抿了口茶说,“我想,请教你点事。”   乾启还在翻着菜单,想再给她叫个什么好吃的,但他许久没来,这菜单是新换的,他还得找。   “请教可不敢。”他忙放下菜单,“你说。”视线却不由又留在她身上的淡绿色羊绒衫上,隔着毛衣仿佛都能感觉到骨头,太过苗条了点。他的手,又摸向了那菜单。   宝珠哪里知道他在想这个,抿了口茶就说:“我昨天晚上在电视上看了几集节目?就是那种鉴宝的,有些问题我想不太明白。就是那些专家,他们有的是什么资质证书?怎么可以以自己一言定生死?”   乾启没想到她问这个,其实他加起来也才入行两年半,很多东西也在摸索,说道:“暂时国家确实没有规范的鉴定体系和标准,也没听说过鉴定人需要资质,所以唯一相对客观的,应该是机器。”   宝珠说:“这就对了,经验,研究方向,个人操守,这些东西都说不准,怎么能够因为几个人的肯定和否定,就决定了一件东西的命运?”   乾启没在这方面用过功,想了想说:“你说的那节目是本地台的吧?我也看过,就本地这档节目来说,模仿中央的,如果是赝品,当时砸掉,坐镇的三个专家里,有个是致祥居的人,口碑一向不错,暂时还没出现过问题。不过老实说,你说的这个,我还没想过。”   宝珠昨晚因为要补课,看了几集,可以说大出意外,那种砸掉赝品固然痛快,可这种真假的标准,太失客观,不够谨慎,多少东西,在历史上争执几百年尚无定论,这里一句话,就砸了!真正爱古玩的人,看到这种场面,多少都是有些想不通的。   她有些感慨地说:“就算是真正的收藏大家,也不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打眼,虽然说,验宝手段高,作假手段有时候更高。可有谁敢说自己没有知识空白,文物的真伪,是一个多么复杂而庞大的认识过程。”就连她,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不认错一样东西。   乾启静静看着她,她说的东西,他能理解,就像自己,以前只琢磨清三代,只玩瓷器,今天这话,她说了,他才发现,自己以前找艺术品经济人是个很不谨慎的问题,对古玩的认知过程,何尝不是对自身的一个认知过程。   宝珠心里却着实有点不舒服,中间相隔几十年,很多东西都变了,物是人非,其实东西也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命运,遇到好大喜功的主人,要送她们去上电视,不过是为了抬高价值,被错砸了,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换个地方早投胎罢了。   她是个心大的人,伤感归伤感,她吃饭的胃口倒是半点没影响。乾启执着公筷给她夹菜,夹什么,她吃什么,心里寻思着自己的打算,她之所以现在问这个,是因为不多时,她就需要和这些所谓鉴宝的专家们打交道了。   俩人静静吃着饭,完全不知道,此时,隔着餐馆一条街的古玩街上,刚刚那个被他们躲过一劫的供器,此时正捧在一个女孩子的手里。   女孩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两个女孩,三个人把那东西,从上打量到下,由内打量到外,一致认定,这东西是真的!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个漏呀!~      第20章 最后的平静      简家曾经的老太夫人,是正经世家女,从小受的教育是:“德,言,容,工。”精通文墨,才华出众,弹的一手好琴。而简老太爷是家传的手艺,自己从小喜欢钻研,精于鉴赏,加上市井中摸爬滚打过,很有江湖洞察力,这种习气,现在人称street smart。   所以人情练达的老太爷娶了门楣当时比自己高很多的老太夫人,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可就这样才华各自出众的两个人,偏偏生了天资极其平庸的儿子,直到简妮的出世,才算弥补了两位老人的遗憾。   可想而知,简大当家被养的性子非常矛盾:既有老太夫人从小教育的古典端雅,又夹杂着老太爷骨子里的那江湖气,她也曾经矛盾过,可后来当了家,几百口子等她护着,自然而然就把老太夫人的教诲只浮于了表面,为人行事,全循了老太爷的那一套。   不过这样的假把式,在吃饭的时候还是很显功力的,至少乾启,眼睛一个劲往她那里瞄,只觉怎么看都端宁柔婉,神韵摄人,吃饭能吃到这么好看的,他生平还没见过。简妮自然也觉出来了,不过她以为是自己早前的“功力”震慑了他,所以他才好奇的一个劲看自己。   其实当家的,您真的是想多了!   吃完饭,俩人又回到了赵老三这里,赵老三极有效率,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他拿出来,摆在红绒布上,说:“这个绝对是真的,大姑娘您看,要不是真的,俺脑袋劈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宝珠一看,是一套粉彩花卉的茶杯茶壶六件套,很齐整。   “真是真……”她都不用看,翻过来,果然看底上写着“大清同治年制”,她忍不住愕然道:“这东西现在也是古玩了,这不是普通人家里用的吗?”   赵老三说:“看大姑娘你说的,这搁三十年前,的确是家用的,但现在,可是真真正正的古玩呀!”   宝珠:“……”她发现自己也有空白。   看不上,一点看不上,这是以前自己家下人都不用的,她没法说,就干脆不说话。   赵老三一看她没瞧上,也不恼,他还有后备的,又说:“别着急,还有,还有,我兄弟那儿还有个唐三彩。那马可是开门到代的我给你说,可威风了,四蹄儿朝地,扬头挺胸,屁股大而圆,小腿这么侧抬着……”他做了一个歪脖抬头向天的动作。   “头还是这么侧低着,含羞带怯。”赵老三顺势又做了一个侧低头的动作,乾启忍不住都被逗笑了。   “有人用含羞带怯去形容这个吗?”他说。   赵老三晃晃手说:“咱讲意境。”这马说实在的,三千是别想了,但他念着早前在乾启那里挣了钱,现在这俩人又一起去吃了饭,觉得这俩人说不定能有戏,心甘情愿现在送份大人情。正准备让人去取呢。   宝珠哪里知道人家一片苦心,不但没半点高兴,还第一次露出了点不高兴。   “这种丧葬用的东西现在也有人稀罕了吗?”她说,语气里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哟,还瞧不上!”赵老三求助地望向乾启说:“乾四爷,您说句公道话,那东西怎么还就瞧不上啦!”   宝珠说,“那东西谁要,墓葬出土的多丧气。”   这可不是宝珠故意为难,矫情,民国时候的收藏家,的确没人玩儿唐三彩。就是普通的藏家,也没人愿意买个陪葬品。可那个时候,别说唐三彩,就算是瓷器品相差点的都没人要,和现在能一样吗?   乾启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没看上,小声问她,“要不要先看看东西?”   宝珠摇头,“不够雅!”   “雅?!”原来还要雅!!!   赵老三冤死了,拍着大腿说:“姑奶奶呦,现在别说是那个,老城墙上掉下来块砖都有人抢……”   宝珠望着他,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真的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赵老三终于决定鸣金收兵了,伸手到怀里,一把把那玉掏出来,“给,给,也别挑了,拿这个去吧。”   乾启伸手接了过来,看了看,递给宝珠。   宝珠原本第一眼看上的也就是他这块玉,想借来用,也不客气,接了说道:“回头我用完了就给你送回来。”说完数了钱递给赵老三,赵老三接了,心里又对那块玉没底,拿起那茶壶茶杯说,“这个你也拿去,回头赢了没事过来找我聊聊天。”   宝珠捧着那茶壶,还没说话,旁边传来了一声讥诮的女声,“果然还在这没收摊呢,我看看。”伸过来一只手,拿过那杯子。   宝珠站了起来,明珠一个人,神采奕奕,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你不会就淘到一个这破玩意吧?”   “麻烦你尊重一下别人,也尊重一下自己。”宝珠冷冷地说,她可没有和这妹妹在这里干架的打算。   明珠一笑,也不恼,伸手就把那茶杯又给她放了回来。   “别说我欺负你,我的东西也买了。”她拍了拍手中的盒子,凑过来说,“想看吗?”   宝珠面无表情看着她,说:“如果不是见不得人,就拿出来亮亮呗。”   明珠顿时变了脸,又一想,自己手里有宝贝,让她得意一下又怎么样,复换了笑脸说,“给你看看就看看,反正现在还有时间,你再去挖个坟头也来得及。”说着,打开了那盒子,伸到宝珠面前给她看。   那是一只绘着人物花卉的青花碗,还挺大,宝珠没上手,谁知道她是不是想来碰瓷。明珠等了一会看她不接,不屑道:“没出息。”拿出来给她看,上面带故事图,还有首诗。颜色鲜丽,精致,明珠转了转,让她看得更清楚。   “看到了吧,大明崇祯年制。就按着这个去找吧。”说着她收回碗,放进盒子里,踩着高跟鞋分外优雅地走了。   远远地送过来一句:“别忘了五点准时!”   宝珠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   乾启也看到了那碗,那是明代的青花,他除了清三代,别的东西可不敢随便帮人掌眼,看向宝珠说:“你别担心,我身上还有块汉玉,等会给你带上。”   赵老三本来也有点担心宝珠,这局已经玩得这么大了,今天这人情,无论如何得卖出去,还得卖好!正在思量要不找谁借个东西,一听乾启这话,顿时吃了一惊,脱口道:“乾四爷那个可是好东西,你有了就不用担心了。”   宝珠收回看着明珠的目光,蹲下把那茶杯递给赵老三,“不用,连这茶杯也不用了。”   难道要破罐子破摔?   赵老三推着说:“那怎么行,她那碗这市场可没有。”   宝珠说:“您接着!”随后她一指那最早赵老三给她看的粉彩笔筒说:“那个给我。”   赵老三说:“这是后接底的,你要它干啥?”说着还是接过茶杯,把笔筒递了过去。   宝珠又伸手把那玉掏出来还给他,“这个也不用。”   乾启伸手拦住她,“你这是干什么,又不是没好东西,你要什么,我让人回家给你去取。”   宝珠手一顿,歪头看着他笑起来:“原来你这么大方?”   乾启也是一愣,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大方,刚才那话,几乎想也没想就出口了。玩古董的都知道,自己的宝贝都是命根子,怎么会轻易借给人,何况两人今天才认识,他怎么就心甘情愿这么掏肝掏肺,这不科学!   宝珠趁机收回了手,不理他,把玉递给赵老三,又笑眯眯地抱上那笔筒,神神秘秘地对赵老三说:“您给我留个电话,回头我打电话给您瞧热闹。”   赵老三把那玉推给她,“你先装着,回头再说。”又顺便拿电话出来,按出来号码一起递给她。   宝珠记下号码,也没多纠缠那块玉,反正回头就送回来,随手装进大衣里,又掏出钱来,“笔筒的钱,多少?”   赵老三立刻瞪着眼,“凶巴巴”地说:“那个要什么钱?交行价二十,我成车拉回来的,你给我也不要!”   “那您这不是做成倒行价了吗?”宝珠笑说。   倒行价,就是赔钱。   赵老三用眼神示意她很烦,又挥手把那笔筒要回来,抽出张报纸,把那笔筒三下五除二手法熟练地裹了裹,这才重新递给她。   宝珠没再推辞,这行里送点小东西太正常。说白了,就是她和乾启都奉行的——不怕吃亏!那显示的是眼界和胸怀的大气。一点东西,交个朋友。   但这个决定交朋友的过程无疑却是曲折的:   就像开始赵老三愿意跑腿,也不能说明他真心想交自己这个朋友,只能是有那么个意思。但到现在,宝珠已经百分之百肯定,这个朋友她已经交上了。大家都是这样,彼此一次次试探,性格,脾气,然后找出对脾气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用在这里极合适。   所以她没多说,低头痛快地把赵老三的电话存了。乾启望着她,以为她会顺势要了自己的电话,没想到,她存完号码,电话一装,人就站了起来。   看了看表说:“那我先走了。”转而又对乾启说:“很高兴认识你,回头有机会再见!”说完,不等乾启说话,她就走了。   她就走了!   走了!   说好的做朋友呢?这也……这也……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第21章 明珠的灾难1      怎么就这么走了?乾启顿时想不通起来,好歹也在一起大半天了,聊得也挺好,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完全没道理呀?   赵老三看他眼睛一直盯着那越走越远的人影看,根本没想到俩人连电话都没留,正好他电话响,一看号码,喜上眉梢。   片刻,他挂了电话,看着乾启说:“乾四爷,咱那约变变成吗?乡下他们弄了点东西,让我去看,你知道收货这事,得争分夺秒。”   乾启正意兴阑珊,点了点头,“行,那你回来了,再给我打电话。”说完,他也走了。   乾老三赶紧就低头开始收摊,收货是正事,那早去一分钟都是钱。   另一边,这会还没到五点,但大家都已经零七八落聚在了约好的地方。   明珠远远抱着碗走过来,周艺和李思蕾正一脸焦灼,一看到她,立刻跑了过来,哭丧着脸说:“明珠,糟糕了,刘芳芳她不收钱!”   “为什么?”明珠一挑眉,“她就事多,上学时候就和我不对付,这两年以为她已经认输了,怎么这时候又跳出来生事?”   “明珠……”李思蕾看她不当事,顿时有些急,说道:“这两年你又没在国内,他们成天在一起玩,你不知道,去年刘明和王鹏因为一万块钱就闹过一场。”   明珠嗤笑一声:“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说是富二代,也不过自己骗自己,就他们家里那点钱,也敢叫富二代!那像临正那种家里有上市公司的又叫什么?”提到男朋友,她一脸骄傲。   李思蕾的爸爸跟着明珠家挣钱,和这些人来往的并不多,并没想过这些东西,有些惊讶道:“啊——我以为他们那么风光,各个开着好车,一定是家里很有钱的呢。”   明珠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傻,不用脑子想,还记得以前吗?我两年前还在的时候,每次出去玩,晚上在夜总会买单还一个推一个,有时争得面红耳赤,可是第二天一叫,又都苍蝇一样飞出来,就是一群扶不上台面的纨绔,所以我一早,就离他们远远的……”   周艺说:“那家里没钱吗?”   “家里有没有钱关他们什么事?”明珠说,右手搭上怀里的盒子,手指轻点着,老神在在地说:“家里再有钱,一个月给的零花钱也有限,一个月给五千一万的都多,不上学,又不上班,都是二十左右的毛孩子,家里人还怕给钱多惹事呢。”随后忽然一笑:“哪里像临正,名校高材生,成绩又好,从不乱花家里一分钱。”   周艺说:“难怪你当初追他追的那么辛苦。”   明珠伸手来打她,“白猫黑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你管谁追谁。”   三个人说着话,十九个人就陆陆续续的都到了,明珠远远看见个女孩,面色就冷了下来,女孩儿手里正抱着个烛台,直直的向她走来。   周艺慌忙摇着明珠,说:“明珠,芳芳来了,就是她没收钱,别人都收了。”   刘芳芳,家里也是做珠宝生意的。明珠伸手推开周艺,迎了上去,“芳芳,有什么话你直说,为什么大家都同意了,而偏偏你不给面子?”她开门见山。   刘芳芳一笑,说:“明珠,这不是我给不给面子的事情,而是,如果我今天什么也没淘到,我就给你这人情,但是,你看看我手里这东西。”她把东西递过来。   “我刚刚已经到旁边的鉴定公司找人看过了,这可是真东西。而且,价值难以估计。让我改天再去。”说着,一张纸也递了过来,真是一张鉴定证书,明珠大吃一惊。   刘芳芳说:“所以你看,如果凭真本事,今天这局赢的一定是我,你们别说是捡漏了,就算捡到,还能比我这个好?我今天是福运当头,正好遇到这个外地人过来。你说,我能甘心吗?”   明珠没想到事情竟然会不顺,半路杀出这么一桩意外,早说现在都没漏了,可竟然能让她捡一个这么大的,她死死地盯着那鉴定证书,恨不能用眼神烧出个洞来。可是,烧出洞又有什么用。早前,李思蕾回去拿碗的时候,带着一张李采芸的卡过来,如今那些人已经每人赔了两万,银行都过了账,事已至此,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那你要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只要我应得的。”刘芳芳说。   周艺忍不住喊道:“那你的意思不就是要十九万了?”   “错,是二十万!”刘芳芳板着脸说:“他们每人已经收了一万了。”   “你别太过分!”周艺冲上去要和她理论,明珠却伸手止住她,对着刘芳芳说:“好!钱我给你。”   周艺还待再说人,被李思蕾狠狠地拉住,靠在她耳边说:“已经到了这一步,想退也退不了了。不能让她一个人坏事。”   周艺比较单纯,听李思蕾这样说,才气呼呼地停了下来。   明珠倒还是淡定,对刘芳芳说:“钱我等会给你,但你这东西等一下到了鉴定公司也别拿出来。”心里说,谁知道这东西什么估价。   “不行!”刘芳芳却是一口拒绝,“钱我现在就要!”语气生硬,一点回旋的余地没有。明珠不愿示弱失了面子,咬牙拿出妈妈的卡,怕别人看到,让李思蕾偷偷到不远处的银行去转了钱。   为了节省时间,一转完钱,李思蕾就发了转款证明的照片给明珠。明珠立刻拿给她看,低声说:“你的东西现在可以收起来了。”   却没想刘芳芳摇摇头说:“好了,现在我们算其它的,二十万只是这东西的钱,我的损失费呢?”   “什……什么意思?!”明珠大惊失色。   刘芳芳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们玩了这么多次斗口,这两年你没在,可大家从来都老老实实,根本没人作弊,今天你破了规矩,让大伙十九个人帮着你作弊。”她靠近明珠低声说:“别人大概便宜,一万块钱就够了,可是我,没那么好打发。”   明珠气的浑身发抖,压着脾气说:“芳芳,咱们两个也算是朋友你不能这样对我。”   刘芳芳噗嗤一笑,用眼瞄着她,“你在开什么玩笑,如果你当我们是朋友,今天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情做了,以后谁还会愿意和你做朋友?你这样的朋友我也交不起。你自己也知道今天这一局过后,大家以后就是一拍两散。所以,这会儿也别和我攀交情,费事我恶心!”   明珠的头一阵发懵,简直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原来,谁都不是傻瓜!   她只想着用完这些人,回头她就和男朋友出国了,可没想到,别人也同样看出了她已经没有剩余价值,竟然毫不在意就能和自己翻脸!   朋友,这他妈的都是什么朋友?见利忘义的王八蛋!   “就当我瞎了眼!”她咬着牙说:“那你到底要多少钱?”   刘芳芳说:“二十万,一口价!”   明珠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低喊道:“你疯了?又要二十万!亏你要的出口!”   刘芳芳抬手摸了下头发,轻蔑地说:“怎么,你还觉得贵?”放下手瞬间就阴起了脸,说:“你还有脸嫌贵,不知道自己是害人精吗?你这次玩完一拍屁股走了,可你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我失去的是以后和别人斗口的乐趣,经你今天这烂事儿一出,以后在圈子里谁还敢玩斗口?”   明珠吓得倒退一步!被刘芳芳瞪着眼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惊住了!!   就见刘芳芳冷哼一声,又说:“自私自利的家伙,你失去的只不过是一点点钱而已,但我们呢?这事如何让家里人知道,家里人也不会再让我们在一起玩儿的,你想过没有?”她看向明珠,“都是因为你!这个不讲规矩的贱货。”   规矩,明珠从没想过,坏了规矩,会有这样的后果!   还有,她竟然骂自己贱货!   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真恨不能冲上去和刘芳芳打一架。但理智还在,她怎么敢闹?   已经给出去了十九万,如果反悔,也要不回来了,别人都听自己话,现在随便买了东西,这事,想反悔也没得反悔。她可没本事,让十九个人都同意,今天这事当没发生,赌局作废。   何况,怎么能作废呢?只要有一个人不满意说出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万一闹大,先不说大人那里不好交代,如果让爸爸知道,自己这样丢家里的脸,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可这都不是最糟,最糟的是:临正万一知道了怎么办?   她痛苦地发现,除了乖乖给钱,竟然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远处散着的大伙早觉出不对,有两个女孩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眼看事情就要闹大,明珠不敢多犹豫,示意周艺“拦着”那俩女孩,把刘芳芳拽开了说:“好,我都答应你!”   刘芳芳催债似地黑着脸说:“现在就要!”   明珠看大家都望着这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立刻给李思蕾打电话,李思蕾刚从银行出来,又被打发了进去,还好这网点来古玩交易的人多,转个二十万也不怎么显眼。   转眼,二十万的转款凭条又发了过来,刘芳芳收到钱,冷笑了一声向车上走去,看也没看明珠一眼。   明珠眼中几欲喷出火来,这笔账她记着,自己生平第一次被人骂贱货,明珠暗暗发誓,等今天的事情一过,她一定不会放过刘芳芳。   旁边围过来的几个女孩子看看明珠,看看她,转眼,两个孩子跟着刘芳芳跑了过去。      第22章 明珠的灾难2      马路对面   刘芳芳到了车上,立刻像换了一个人,笑嘻嘻地转头对着那两个女孩说:“看吧,又多给了二十万,你们俩,现在也可以去和她坐地起价了。”   这两个女孩,正是早前陪着她一起买东西的。刚才那场,其实都是大家一早商量好的,全部是刘芳芳的主意。   “你到底是怎么和她说的,她就痛快答应了?”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年龄最小,今年才十七岁,此时犹自不敢相信,会这么顺利。   刘芳芳伸手过来揪了下她的耳朵,“要学会用一步一步来,我先要二十万东西钱,她觉得少,就没犹豫,收到钱才要的另外二十万,要会蚕食。”   那女孩向后躲着,脸憋的和衣服一样红,求饶说:“知道啦,知道啦,我们去。”   “那她也会一样给我们吗?”另一个女孩和刘芳芳是同学,她同样也心里没底。   刘芳芳伸手敲她的脑袋,很亲密地说:“要不是为了你们两个,我张口就要五十万了,你觉得她会不会不给?她想钓金龟婿,金龟现在在家里,她怎么敢让别人看出来她原来是一个这么卑鄙无耻的人。你们要不去就算啦?”   那女孩又低声说:“可我们已经收了那一万……”模样很犹豫。   刘芳芳不再说话,拿出香烟来,点了一支,说:“她要赢这场,花不到一百万,岂不是很不给她面子。拿我们当傻瓜,想着用了咱们这一场就走……”她冷哼一声,回头指着那女孩说:“难道你忘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她那副样子,想起来,我都觉得二十万要的太少!”   两个女孩互相望了一眼。   刘芳芳心里想:都是又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这会心中不一定多想去呢,又拉不下脸。还要自己说好话,好像求着她们,简直可笑。   “爱去不去。”她吐着烟,神情莫测地看着远处那十几个朋友。“要去赶紧去,趁着她姐姐没有回来。她还得投鼠忌器。”   是啊,人家二十万还嫌少呢?难道刘芳芳的人品值钱。她们的人品就不值钱吗?两个女孩顿时有了决断,转身就拉着车门下了车,去找明珠理论了。   还在肉疼被敲了一笔的明珠万万没想到,事态会向着这个方向发展,竟然像无底洞一样,填了一个发现还有另外两个,她惊恐地看着其她人,又看看眼前的两个女孩儿。   把她们拉去一边说:“你们也要来落井下石吗?”   那两个女孩犹犹豫豫地说:“明珠不是的,我们就是觉得,难道芳芳的人品值钱,我们的就不值钱了吗?”   “你不能这样区别对待,不然咱们让大伙来评评理。”   那还得了?   那不是大家都知道了,那边早前一人给的两万是要不回来的,刘芳芳那四十万也别想了,还有……宝珠已经见过这个碗,自己也是不能现在认输的……   认输了,万一有人说出去……这要让别人知道,她都不敢想,明珠抬手,虚弱地扯住她们俩,“好好,但你们得发誓不能再告诉别人了。”   两个女孩痛快的点头,李思蕾可怜,目瞪口呆地被再次派去银行,明珠也开始心虚,也不知道母亲的账户里面到底有多少钱?直到片刻过了帐,她才终于心安。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住有心人的眼睛,看她一次一次和人私语,李思蕾一次一次跑银行,旁边早就有人觉得不对劲儿,派人来问她,明珠自然是不说,那人也不强迫她,又去找刘芳芳,另外两个女孩发了誓,刘芳芳又没,她早已落袋平安,也不吝啬,把事情和来问的人说了。随后一个传一个,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这还得了,大家顿时惊诧,本来还聚成几堆在抽烟聊天,等着一会瞧热闹,一听还有这事,几个心眼小的立刻就忍不住,瞬间围堵到刘芳芳车前,“刘芳芳,是不是真的?”   “操他妈的,那明珠这样也太看不起人了。”   “凭什么给你二十万,给我们一万?”   明珠隔着马路,早已看出事情起了变化,她惊恐地望着刘芳芳的黄色小跑,徒劳地希望她留下一点良心。   但那怎么可能,人家和她什么关系,所谓,人在人情在,她这两年没在,早成了外人,刘芳芳这时不卖好给自己朋友,等待何时。   难道等她走了,大家来埋怨责怪自己吗?   刘芳芳正手肘放在车窗,探出头来说着风凉话:“你们别瞪我呀,我反正想得明白,我和她又没什么交情,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俩关系就不好,你们也知道。现在这两年她又没在?人家是留学生每天天南海北世界各地的要去,增长见识。而我呢?只想多弄点钱来多买两个包呗!”   这话说的透彻,其实明珠别说和她没什么交情,回来一趟,用完她们,也该转头就走了。而且今天这事一出,以后她们的圈子里大概好长时间真的都没有人会再斗口了。   那就代表,没闲钱进账了。   刘芳芳,左手夹着香烟,右手敲着方向盘也不说话。知道她这二十万说出来,大家都不会再放过明珠了。冷笑一下,这才是她这次的目的,一百万,想得美。   心里冷冷地想着:“不让甄明珠一辈子都后悔这一天,她还真对不起老天爷。”如今,大功告成。   伸手按了引擎,对着外面的人说:“好了,我不和你们玩了,我去购物了,今天的事儿到此为止,你们帮我给明珠说,鉴定公司那里我也没心思陪她去做戏啦,大家,你们随意,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愉快地踩下油门,带着后座的两个女孩,一脸喜气,开走了。   转眼那车一个飘尾,拐过街角,三个女孩购物去了。   留下的十几个人心里,更不是味儿了,人家揣着从天而降的二十万,高高兴兴地去购物了,而她们呢?   男孩子还好,女孩子已经都纷纷变了脸色。   明珠一看她的车走了,顿时腿一软,她知道,刘芳芳一定是出卖了自己,先走一步躲是非去了。周艺和李思蕾也看出了事头,脑子都懵了。   明知道一大波吸血鬼就要涌来,竟无力逃走的感觉!   人祸,原来可以和天灾一样可怕~   明珠额头冒出冷汗,心神俱碎,初冬,竟然感到三九天的酷寒,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是个21岁的女孩子,一向锦衣玉食,家里人宠着,任性胡闹也是小打小闹,她并没见识过,人性真正的丑陋邪恶。   在二十万和她之间,她第一次感觉到翻脸无情的可怕。   可无论她此时乞求哪一路神仙,也是没人会赶来相救的,明珠徒劳地拉着李思蕾,不知所措地询问着:“思蕾,怎么办?怎么办?”   而对面,   此时那剩下的十六个人也纷纷矛盾着:   一些人想:这世上,都是爹生妈养的,今天这钱要是要不来,不都说明她们的人品没有刘芳芳值钱吗?   而另一些人,想的更为现实,在一个所谓朋友,和二十万之间,二十万,显然重要过一个朋友。手足尚且可以为钱财反目,何况是他们这样的朋友。   更现实的一些,想的却是,如果别人都要了,自己不要,那么甄明珠,又能记得自己这个朋友几天?可自己要她这样的记得,又有什么用?   只有钱,是最实在的。   “走吧,去找明珠理论。”其中一个男孩子,率先开了口,意外的是,一个犹豫拒绝的都没有。是啊,自己不去,又会得罪这里其他的朋友,谁会那么傻。   随大流,才是主流的处世哲学。   当大家站到了面前,明珠才彻底的绝望,事态,真的竟然像洪水一样,往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奔腾而去,她惊恐而错愕地看着大家,几乎要落下泪来。   “甄明珠,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人是吧?”   “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你够意思吗你?玩我们是不是?”   “他妈的刘芳芳是谁,你都给她二十万?我们呢?”   因为人多,一面倒的质问,如同打群架时,看到有人被打倒,都忍不住想上来补一脚,不用再讲情面,反正他们人多。   不用再装认识,反正拿了二十万后,大家也不再是朋友。   明珠惊慌失措地想解释,可张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也不知能怎么解释。原本的彩头,变成了理直气壮,好像是她欠了人家,现在来讨债!   她想讲理,可和谁讲?想求他们……   可乞求又有什么用?   心中泛起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涩意,她不给钱,这些人会把她的事情说出去的!   此时,说给宝珠知道,其实她已经不怕。丢了脸,她也不怕,可是万一,万一要是传男朋友的耳朵里,那怎么办?   临正,那是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有几个女人有好运,可以认识那么人才出众的人,并且把他追上成为自己的男朋友?   有些人,穷其一生,连碰都碰不上一个……   她痛苦而绝望!   毁天灭地也无非是这样,看着十九个所谓朋友,都像讨债鬼一样对自己怒目而视,无论对上谁,都是怨恨而冷酷的目光,竟然没一个人帮自己。   人心不平祸乱生……她能怨怪别人吗?如果换成自己是他们,也会这样的。他们心里觉得,只要了自己应得的。因为自己已经给了别人。   心里的苦涩变成眼中的酸涩,心痛麻木的都没了感觉,重重的,被背叛地绝望,面对着这些冷漠无情不讲义气的小人们,她扶着李思蕾的手,摇了摇牙,说:“思蕾,去,带她们去转账!”   那些凶残冷酷的目光,因为这句话而稍有缓解,李思蕾也知道没有选择,带着人去了。只是这次,只消片刻,大家又都回来了。各个脸上都是比刚才更加狰狞的狠厉。   “明珠”李思蕾眼中含泪,“银行卡,不能用了……他们都骂我。”      第23章 明珠的灾难3      二十万,对于这里每个人,是多是少,其实只要了解过他们过去斗口的情况,就不难发掘出真相。   在明珠出国之前,曾经最大的一个漏,是一套清朝晚期的铜质茶具,还带茶盏,那套东西,最后出手卖了六千。而这两年,在她没在的日子里,据说,最大的一个漏,是两枚战国时期的刀币,五千块钱两个人分别购买,最后出手价是三万五。再要想淘换到好东西,三千块钱可没有那么大的能量,特别是在他们手中。   所以明珠很明白,现在拿不到钱,这些人会怎么想。   于是她连忙就苍白着脸说:“大概卡里没有钱了,回头,回头我给你们补上好吗?等一会儿去完鉴定公司,我就给你们补上。”   一个男孩说:“要是你不给怎么办?”那语气,轻蔑中夹着随时可以践踏羞辱她的浑不在意。   这是对自己真正的蔑视,明珠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羞辱过,但也得干受着,长长吐出一口气说:“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一会去过鉴定公司一定给。”   另一个男孩搭上先前那个男孩的肩膀说:“算了,谅她也不敢赖账,敢赖账,咱们去她家。谁怕谁。”   说话难听,竟然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明珠又羞又怒,可也不敢发火,压着脾气说:“又不是不给,说了迟一点。”   那男孩犹自不满足,骂骂咧咧地说:“什么玩意,没钱还要出来玩。”   另一个男孩走过来,看了一眼明珠说:“你身上没有别的卡了吗?如果有,信用卡也可以,我有门路可以刷。”   明珠傻了似地看着她,心里苦涩的无可言说,又有谁知道,昨晚,这个男孩还曾偷偷的给自己示好过。   那男孩看她发呆,满脸不耐道:“快点,到底有没有?”像个阎王殿来催命的。   李思蕾实在看不过去,怒道:“你们够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还要不要脸?你昨晚明明还……”   明珠赶忙伸手拉住了她,无力地摇了摇头,现在再说那些,也是自取其辱罢了。   那男孩却不愿罢休,点了支烟流里流气地点着她说:“李思蕾,这可是你家亲戚,你看不过眼,怎么不帮她出钱?来……什么卡都能刷,别人的也行。”   那烟头,火光闪闪,都快伸到自己脸上了,李思蕾立刻惊的倒退一步,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天总算见识到。   周艺茫然地看着这些人,似是怎么想也想不通,她软声求道:“我们,我们都是朋友,要不今天的事情当没发生,给你们的那钱明珠也不要了。后面的事情也不用大家帮忙,大家放过明珠吧。”   “放你妈的屁!”旁边就有人顿时怒了,两步挤过来,几乎凑到周艺脸前,一副想打她的样子:“你他妈有种再说一次?刘芳芳都收到钱了,难道我们不如她?”   周艺吓得不知所措,张着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明明是熟人,此时却好像完全不认识。她这才知道,原来为了钱,人真的可以变成魔鬼。   眼看那些人还不依不饶,怒视着她,右手被人一拉,明珠挡在了她的面前,说:“何必这么凶,又不是不给!”她这时已经绝望了,无非是破财免灾,骨气她还有,怎么也不能被这班家伙看轻了。   “那就赶紧拿卡!”对方不奈的催促。   三个人,怎么可能吵得过十六个,急上心头,倒是让明珠脑子一清明,其实这些人,也该是怕自己的,她说:“你们也别逼我,如果这事不成,你们也一分钱别想拿到,大不了,我就和姐姐认输算了!”   旁边立刻有人说:“那你是耍我们呢,走,到她家找她男朋友去。”   明珠顿时急了,都怪自己太高调,这些人知道自己最怕什么,跺着脚说:“你们别逼人太甚!我也希望现在立刻给你们,可我真的没有。我也不想和你们吵架……大家一人让一步。”她果断抬手卸下身上的耳环,项链,手表,递过去,“这些押给你们。”   都是一线名牌货。   对方这才相信她是真的没钱了,互相看了一眼,一人伸手过来,拿过了那些东西。   大家当然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和她男朋友说了,钱一准是打水漂,再也别想要了,想通了这一点,有人趁机打圆场,说:“算了,反正就是几个小时。大家等等吧。”   众人这才无奈决定再等等。   看那些丑恶地嘴脸暂时放过自己,明珠虚弱地靠上李思蕾,对周艺说:“给我找点水喝。”她觉得她都要晕倒了,这事儿回家还不知道怎么和妈妈交代,想到这里,真真觉得和噩梦一样。周艺赶忙跑着拿了瓶水过来,明珠指着旁边的石台阶,“扶我坐那儿。”   周艺说:“坐车上吧。”   明珠摇头,轻飘飘地说:“喘不过气。”周艺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今天的事情,她和李思蕾一直跟着,出事前,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在看到明珠被欺负成这样,不敢怒,不敢言,连自己和李思蕾也连带被羞辱,心里恨透了这十九个不要脸的家伙。   她哪里懂得,有种所谓有钱家庭的孩子就是如此,毫无担当,更无义气,他们的父母多是抓着政策机遇富起来的那部分人,自己本身没有受过太高的教育,小时候又多吃过苦,所以不吃亏,倒是交给自己孩子们的第一样东西。   不吃亏,是多少人奉行的金科玉律。   何况二十万,真的不是一笔小钱,普通人,多少年的工资,没车的,都能买辆车了,谁的手里多这么一大笔闲钱,会嫌烫手。   宝珠是五点准时到的,她一向守时,在赵老三那里离开后,又自己转了一会,了解了一下行情。过来的时候,反常地看到明珠,正不管不顾,坐在路边喝着水。   她有些奇怪,走过去说:“怎么不坐在车里?”外面又冷,台阶上又脏。   明珠却如同瞬间充满战斗力,一把推开李思蕾就站了起来,双眼冒火地看着她:“怎么这么久?”   宝珠不明所以,抬了抬手腕,“现在才五点呀。”   明珠怨毒地看着她,今天这笔账,还有耻辱,都一股脑怪到了宝珠身上,如果不是宝珠,她不会突然说斗口,更不会有今天这场飞来横祸的羞辱。   损失钱是小,可是今天受到的羞辱,欺负,却是平生第一遭,对她这种自觉是天之骄女的人来说,简直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宝珠哪里知道她刚那样被人欺负过,见明珠瞪的眼都红了,她还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这里的规矩是要早点回来?以为是明珠等的久了,发起小姐脾气,说道:“那现在走吧?”   明珠却猛然心中有了一计!   事已至此,她一定要把这事情弄的更好看,对着周艺说:“周艺,你不是说家里亲戚认识电视台鉴宝节目的总策划吗?”   周艺说:“我表舅,怎么了?”   明珠挤出一丝笑,看着宝珠说:“刚刚他们的东西我都看了,都不如我的,他们自愿退出,现在就剩下咱们俩,你敢不敢,和我直接把东西送到电视台去,让好多专家一起看?”   宝珠怔怔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地明珠根本看不懂。   明珠说:“怎么,不敢?”那是她父亲最喜欢的节目,只要在电视上出了风头,那说不定可以降低父亲的怒火。东西上了电视,也能更值钱点吧。今天闯了这么大的祸,一定必须做点什么的。自己家虽然有几家珠宝店,可这样平白丢了四百多万,并不是一件小事。   看宝珠不说话,她又催促道:“我们去鉴定公司,也只有一个专家,但如果去电视台,那里可有三个专家,听说都是很有名望的。你到底敢不敢?还是准备认输?”   宝珠说:“你不准备看一下我的东西再决定吗?”   明珠这才想起,看向她手中的报纸卷,不耐地说:“那拿出来让我看看。”宝珠也不介意,打开那报纸,把笔筒放在了旁边的车顶上,那些在旁边看热闹的,这会倒积极,都挤过来看,不一会,传了一圈。有些人还拿了工具出来。   明珠看那笔筒,瓷质细腻光洁,色彩优美生动,底部还写着“大清雍正年制”六个楷书,器形很俊雅,色彩,纹饰也够层次分明。胎体也够均匀,够白,釉色也看不出不对……其实让她看,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和其他人一样。   那利用过盈配合的后接底,自然也没看出来。   但是有一样,如果这是真的,那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所以明珠赌一样,赌这东西一定是假。   而且,上次她参加过一次拍卖,知道一个同年代的粉彩笔筒估价,也才三万。那和自己的那只碗,又怎么比?片刻,她放下那笔筒说:“还是去让专家断吧。”   宝珠轻轻一笑,说了声:“随你。”      第24章      明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说要上电视去,周艺当然不敢推辞,赶忙去给自己舅舅打电话,托关系。   可不一会,她就又垂头丧气地挂了电话,对明珠说:“不行呀,我舅说,现在想去电视鉴宝的人太多了,如果要去,咱们排期最快也得三个月到半年。”   “这么久?”明珠惊诧,那怎么行,黄花菜都凉了。   “不是说认识的是总策划吗?”明珠不想去看宝珠和周围人的表情,又说:“你再和你舅说说不行吗?”   周艺为难,那她舅舅也是要求人,再说提早个一两个月,想来明珠也是等不及的。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男孩的声音说:“我来吧。”周艺一看,正是之前拿烟点她的那个男孩。   他叼着烟走到明珠旁,小声说:“看在你今天可怜,我帮你这个忙,你要怎么谢我?”   明珠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傻在那里,那男孩笑得越发流气,“我先去打电话。”说完,顺手在明珠腰上摸了一下,沾个光。   明珠被人当众占了便宜,却发现连生气的感觉都没了,此时她只是乞求,那个人真的能帮自己。还好这次运气不错,这家伙的后台明显更硬些,只片刻就打完了电话,“正好他们在做一个年底的特别节目,让你插个队,后天就去。”   明珠大喜过望,今天太累了,明天缓一下,后天正好可以精神饱满地去。立刻拿出手机,咔嚓咔嚓,给宝珠的笔筒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把自己的也拍了,对宝珠说:“东西拍了照片留证据,咱们谁也不吃亏。”   宝珠不置可否,冷眼看着。   明珠看事情暂时尘埃落定,说不出的疲惫,对宝珠不耐地一挥手:“那就这样,后天等我电话。”说完对那些人说:“我们走,你们跟着我的车。”她还得回家,先骗钱去给这些人。   转眼大家走了精光,停在路两侧的好车都跟着明珠而去,好不壮观。留下宝珠一个人,抱着笔筒留在路边。   *****   远处,街角一直停着的一辆迈巴赫里,乾启眼睛一瞬都不瞬的盯着这里,眼巴巴望着大伙都走了,竟然没人带上宝珠,他开心错愕之于,顿时又有些生气,拍了拍司机的车座:“开过去。”   话音未落,就看到一辆白色的宝马从侧边开过,转眼停了过去,挡了自己看好的停车地——宝珠面前。   那车在宝珠身前急急停稳,车门打开,瞬间下来一个年轻男人,身上连大衣也没穿,从车尾绕过去,就去拉车门给宝珠,宝珠笑着和他说了什么,他护着宝珠的头让她先进车里,宝珠站在车旁还和他说着什么,他急急地推着她进去坐,好像生怕她冻着。从车尾再绕的时候,乾启看得清楚,男人年轻帅气,眉眼整齐。   他竟然觉得很和自己有一比,心里瞬间觉得有些不舒服。又想起宝珠连电话也没给自己,那是不是以后,不准备和自己见面了,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很“卑鄙”地记下了前面的车号。   而后没精打采地拍了拍司机的后座:“走吧,回家。”   ******   前面的车上,宝珠坐在副驾驶,开车的是又宸。   “这车是我朋友的,家里的车竟然都没在,妈妈出去打麻将,爸爸的车和人都没在,明珠开出来一辆,剩下一辆,竟然还让她男朋友一早开走了。”又宸和宝珠解释着:“害我一直等到刚才,眼看五点要到,实在不行,去朋友家借了一辆。”   宝珠说:“没事,我可以自己坐出租的。”   又宸仿佛没听见,递过来一个杯子说:“喝热水。”   宝珠接了杯子,把笔筒顺手扔到脚下,又宸看到,皱了下眉,又看向她,“怎么样?买到了吗?”他刚都不敢问,生怕宝珠一脸沮丧告诉自己什么也没买到。   宝珠却看向他,非常正色道:“我觉得明珠有点不对劲,刚我回来的时候,她说大家都退出了。”   又宸又看了一眼她脚下的笔筒,说:“我问的是你,到底买到了什么?为什么鉴定公司也不去了。”   宝珠笑起来:“我说的话,你没听进去,是明珠,她说大家都退出了,让我和她直接送到电视台去上节目。”随后把刚刚的谈话说了。   又宸听完,冷哼一声:“不是我说她,就是爱出风头。”   宝珠喝了口热水,摇摇头,“不对,我觉得她这次,怎么有点逼上梁山的感觉,总之你回家,好好观察一下她。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大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退出。”   又宸说:“你不能先顾好自己吗?她把你扔在大街上,你还帮她说话。”   “你不是要来吗?”宝珠懒懒靠向椅背,又慢慢说:“我看到周艺还哭过了……”又宸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回家我会问她的。倒是你怎么样?今天腿疼了吗?中午吃的什么?”   宝珠说:“对了,等去电视台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本人不去,我可不想上电视,让詹璐璐代替我去可以吗?”   又宸终于忍不住怒道:“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宝珠:“……”   ******   另一边,乾启也回到了家,   安城,城南最好的地界,临近郊区,全是平地大屋,庄园式的豪宅,是这座城里真正有钱人的地方。   据说这里在选址之前,特意请风水师来看过,聚气藏风,富贵荣显。   气派的三层,具有时代感的设计,大量使用落地玻璃,简洁优雅,又完美融合了美学精华,大曲线的阳台设计在正中,二层,三层各有一个,拥有无敌景观。   乾启的车,拐上车道,停在了正屋门口。   司机开了车门,乾启冷着脸下车,心里一路上越想越想不通……   为什么?竟然没有要自己的电话。两人今天不是相谈甚欢吗?   什么都好好的,他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不对,她说过的,他们就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顺嘴的事,又为什么不要自己的电话?   他想不通,非常想不通,怎么想都想不通……关键完全没道理,是不是?家里面很安静,客厅里没人,他脱了大衣,随手扔去一边,对着厨房方向大喊:“四姐,端杯茶出来给我。”坐在沙发上,又翻出电话来,干脆心一横想打给赵老三,问赵老三要了她的电话,可是,今天那种情况,她明明就是不想给……   乾启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旁边有人递过水杯来,他想也没想伸手接了,仰头喝了一大口。“噗”一声,下一秒,一大片水雾,他全吐了出来。   顾不得黄花梨茶几上的茶渍,羊毛地摊上的茶渍,他如同要杀人般转过头来?霎时,对上一张国色天香,笑意盈盈的脸。   乾启神色一滞,随即就吼道:“单明媚,你怎么在我家?给我喝的什么?”   “碱呀,我在你的茶水里加了点碱。”那女孩笑眯眯地说:“你要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你神经病!”乾启想也没想,杯子就砸了过去,装着大半杯水的玻璃杯,连杯子带水,堪堪擦着那女孩白皙的脸颊飞过,重重砸在她身后的墙上,跌了个粉碎。   那女孩看他生气,一点不害怕,撒娇道:“我在家等了你整整一天,有点生气嘛,你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说着,她又眨了眨眼。原本是古灵精怪的样子,但因为她生得极美丽,作出这样的动作,大该一般人见了,会觉得又爱又恨,可乾启连看也不看,不耐道:“我不和你废话!”随即对着厨房那边大喊起来:“四姐,四姐。”   不多时,四姐从厨房跑了出来,边还用围裙在擦着手,这是他们家的工人,用了好些年。乾启指着远处的杯子碎,怒声说:“你知道她给我喝的什么吗?碱?这个神经病她端了杯碱水给我。”   单明媚立刻不满地撅起嘴,“说什么碱水,就只放了一点点而已。”   “一点点?”乾启咬牙切齿,“你自己怎么不尝尝?”转头对着四姐问:“我妈呢?你怎么做事的,让这神经病随便端东西给我喝,以后我在家还敢安心喝东西吗?”   四姐从没被乾启训斥过,顿时委屈地说不出话来,她,她根本不知道呀。   乾启也知道这大概不怪她,挥了挥手说:“我气糊涂了,你别理我。”   四姐这才反应过来,解释说:“家里有客人,太太她们在后院的花房里面摸麻将。我刚在洗衣房,不知道单小姐去厨房倒了水。”   乾启抬脚就向楼上走去,指着单明媚说:“赶紧到你妈那儿去,别让我再看见你!”单明媚追上来喊:“我才不走呢,我就是来找你的!”   乾启终于忍不住了,转头怒骂道:“滚!不想看见你。”   单明媚的俏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明明知道自己最恨他说“滚”这个字,他又说了……她愣看着乾启头也不回的样子,咬了咬下唇,然后恨恨的一甩头一下冲去了厨房。   一天的好心情,瞬间被灭了个精光,乾启冲到洗手间,挤出牙膏,使劲地刷牙。那碱水又苦又涩,滋味痛苦的简直无法形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弄得如此狼狈,他忽然想到:“同是女人,怎么性子有这么多种?”   白天的他,心情愉悦,一天,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他想到今天遇到的宝珠,性子绝对不沉闷,活泼中,带着淡淡不远不近的沉静。和她在一起的人,行事,说话,不由自主都会变得有理有据起来。   别说是那样子的她,就是和她在一起的自己,都变得令自己觉得不同起来。   他微微一笑,吐出牙膏沫,漱了漱口,拿过旁边一块雪白的毛巾,擦了下嘴角,就忍不住又笑了。古人说,知己良朋,如沐春风,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一阵脚步声响起,带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瞬间到了他的卧室门口,穿堂过室,不出三秒已经到了他的洗漱间门外,隔着镜子瞪着他。   乾启顿时火冒三丈,转身喊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单明媚看着他,一脸决绝,右手还端着一个玻璃杯。   乾启扔掉毛巾,不耐烦道:“这么说吧,我不想跟你吵架,更不想看见你,咱俩不熟,门在那儿。”他一指门口。   单明媚没有动,厚厚的地毯踩在脚下虚虚浮浮,像自己现在被挖空的心,对面的男人,站在欧式巨大描金镜子前,正一脸厌恶,她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从他身上毛衣里露出的粉色衣领,贵气的真丝领带,到脚上雅致系带的皮鞋,她再也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像他一样,把什么衣服都穿的好看,无论是这样本应该显娘气的淡粉,或是深沉冷酷的黑,这男人仿佛天生就是来耍帅的,要伤女孩子的心,穿什么都帅的一塌糊涂。   看到这样的他,她的眼睛不由就红了,不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仿佛已经这样闹了一辈子。   那时候,他好像才三岁,嘟嘟囔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可是已经初见帅气,她和他一般大,在一个幼儿园,他就是那么抢眼,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他,她还记得,那天,她把他逼到墙角,推着他质问:“为什么耍帅?”   他茫然无辜地说:“没有双帅”,那时候,他连“耍”字还说不清。   她凶巴巴扯着他身上的衬衫问:“没有耍帅为什么穿这样的衣服?”   他完全不明所以,呐呐地说:“就……就是没有帅!”其实那只是一件普通的衬衫,每一个小男都会穿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不知脾气从何而来的自己,又揪住他的头发,那头发柔软而光亮,头顶的部分,那发尖支棱着,在幼儿园的阳光下,柔软倔强地,昂扬向上,闪出金色的柔光,她毫不留情,扯着那头发又质问:“没耍帅头发为什么这样?”   他被揪疼了,眼里憋着泪,却也不敢还手,自己加了力,他最后忍无可忍,才大喊道:“我没有帅!”几欲哭出声来。   那时候,他没有自己高,女孩子发育快而早,他的脸,嫩葱白那么白净,最后她记得,自己扯着他的脸,狠狠警告道:“以后不许耍帅!”   被松开的时候,他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抹眼睛。   想到这里,她也伸手抹了一把眼睛,视线清晰起来。儿时那娇嫩的脸,和眼前帅气的男人合二为一。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是真正的两小无猜。   可他现在,生自己的气了。   单明媚举起玻璃杯,看着他的眼睛,破釜沉舟地说:“你不过是怪我刚刚给你喝了那杯水,好,你才喝了一口,我现在喝一杯总行了吧?”说着她一仰头,就开始灌。   乾启顿时惊怒,刚看她神色难明,还以为她有了理智,没想到是更疯狂,也不知那水是真是假,走上前了一巴掌挥过去打掉了杯子。   那玻璃杯飞出去,直奔他的衣帽间,一个美丽的弧线之后,落地摔了个四零八落地粉碎。门口挂着的几件大衣,都是他最近常穿的,此时无一幸免,全都溅上了水,更别提玻璃渣了。   后面跟上来的四姐,顿时心疼地跑过去。这些衣服做来不易,费时费工。全是手工做的,从夏天那会儿,就开始给他准备,量身定版打样,又送到欧洲那边去配扣式,到了冬天,才有这么十几件。连忙找到一条新毛巾去擦。   “一定会留印子了。”四姐痛惜不已。   乾启怒视着单明媚,咬着牙说:“这女人简直就像一场灾难,有她出现的地方准没好事。”   单明媚说:“有你的地方就有我,反正你跑不了。”   乾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简直飞来横祸。转身向外走去,单明媚拔腿就追,乾启大步流星一直走到客厅里,拿起刚脱的大衣,一步不停,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单明媚穿着高跟鞋,到底慢一步,追到大门口时已经晚了,乾启连司机都不要,随便开了辆车冲出来,单明媚想也不想的冲上去长大手臂拦,却没想乾启一脚油,她吓的花容失色,本能一躲,那车“嗡——”一声,加着速向外冲去,单明媚神色俱碎,倒在大门口终于哭了起来。   乾启的妈妈和几位太太闻讯跑了出来,正看到单明媚穿着单衣坐在车道上,“媚儿”单明媚的妈妈立刻过去扶她。   “哎呀这是怎么了?”乾启的妈妈也伸手帮着扶她,心疼地说:“你知道乾启就是那霸王性子,你怎么不躲着点?”   单明媚跌跌撞撞站起来,大哭着,依旧不掩花容月貌,她扑到乾启妈妈怀里,跺着脚说:“我就是太想他了,这都一年多没见了,怎么他见我还是这个样子,阿姨你上次说,隔段时间不见他会想我的,为什么没有想?为什么还是好像昨天才见过那样,他还是那么凶?”   “你这孩子,你想你阿姨说什么,你和小启一起长大,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谁能倔过他去。”单明媚的妈妈柔声劝女儿。   另外两位被邀来打牌的阿姨,也都纷纷过来劝,单明媚,却哭的更伤心了。      第25章      开车上路,一路狂飙中的乾启,毫不犹豫打了电话去告状。   电话一通,他就喊道:“爸,你到底管不管,我妈又把那个神经病招家里来了,这不是逼我有家不能回吗?”   对面的人很好脾气地说:“老爸在开会,有个扩建计划,今天一定要敲定。”   “爸,那你到底管不管我妈?”乾启喊,像个完全不讲理的孩子。   对面的人笑起来说,“管管管,但是明媚和她妈妈过来,还是得住几天,从港城飞过来一次不容易。要不你去爷爷家躲躲清静?”   乾启顿时气结,不耐地说:“你看着我的书房,别让她进去捣乱,挂了!”   “你那宝贝地方有指纹识别,还有密码,她进不去的,放心吧。”对面的爸爸安抚他,乾启不情不愿地挂了电话。心里烦的不行。除了刚才的事,更有早前那个电话的事,心里又忽然想着:自己是不是哪做错了?   令宝珠生了烦感?   宝珠,也不知道怎么她家里给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   次日   正经的黄花梨四方桌摆在正厅,左右各摆着两把圈椅,旁边西洋樱桃木货架上,是整齐的各色男装,从衬衫,西装,到各色配饰,都是最顶级的工艺。   这是一家高级定制名店楼上的小会客厅,在少数人才能光临的这家店里,有安城手艺最好的裁缝师傅。   赵新一大早被叫到了这里,此时摊在圈椅里,正毫无形象的趴在方桌上。乾启皱眉走过来,抬脚踢了踢他:“起来。”   赵新揉着眼睛,“刘师傅来了?”   “没!”乾启手插在裤袋里,斜靠在旁边专挂西装的樱桃木柜子上,微垂着头说:“和我说话。”   赵新眨了眨眼,“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   乾启抬起头,薄怒地看了他一眼,又说:“我心烦,你说话,我听。”   “啊?”赵新呆住了,愣了好久才磕巴着:“你……这,这是怎么了?你一大早叫我来,我还以为你要做衣服,原来是有事?”他转念一想,惊讶道:“不会还在为那个跑路的经纪生气吧?”   “滚!”乾启抬脚毫不犹豫蹬了他一脚,气是气,可不是为了他。   赵新一跳而起,很学术范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指着他说:“脸色不好,昨晚没睡好。”随后嬉皮笑脸凑过来:“和谁生气了?”好像乾启生气是极有趣的一件事。   乾启的确生了一晚上闷气,跟没睡觉一样,但最气的还不是这个,他很烦恼地说:“我也说不出来,就是心里觉得特别烦,烦躁……”他看向赵新,极认真地问道:“你懂那种感觉吗?”   赵新点头:“当然懂,看到你这样我就烦躁了。”   乾启毫不犹豫又是一脚,赵新已经做好准备,可是没躲过。   “你说你这脾气,你不能总这样。”赵新弹了弹裤腿上根本没有的灰,闪开两步说:“你心里有什么事,说出来,解决了不就完事。”   乾启摇头,闷闷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说是为了那个电话吧,这都过了一夜了,说是为了单明媚吧,那更加不可能……那是为什么,明明没了事,心里还是觉得很烦?   乾启侧头,眼神难得迷茫,俊脸偏生帅气逼人。   赵新等了半天,也没听出所以然,抱头再次倒下。他觉得自己要阵亡了。   “久等了,久等了。”随着一声略显老态的声音,赵新又满血复活,知道自己解脱了。进来的是这里的老板兼裁缝师傅,刘师傅。   刘师傅他们家,也是传承几代的手艺,最早在租界做裁缝,据说那时候给洋人做,到了刘师傅这一代,年轻时候还在萨维尔街学过艺,那衣服做得,穿上就能看出身价不凡,在安城,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能有这么风华绝代的水平。   “乾四爷,赵公子”刘师傅说话总带三分笑,“今天好像没到应该来定衣服的时候。”说着就侧头问自己的俩徒弟,“是不是?”   年轻徒弟忙点头。   “是没到。”乾启说:“我有点事不方便回家,你这里的的成衣衬衫,西裤拿几件给我。对了……西装,大衣也要。”这里除了定制,也是有成衣的,依旧全手工制作。   刘师傅有些诧异,这是,由内到外一件换洗衣服没有,要重新置办几套的意思,连忙吩咐老三徒弟带人去准备。店里都有贵客现成的尺码,乾启又身形格外标准,穿什么都利整,他根本不用管,只捡了他通常喜欢的颜色款式就行。   赵新也意外,嬉皮笑脸地说“你这是闹独立?准备搬出来住了?”   乾启轻飘飘扫了他一眼,眼神却很危险。赵新立刻转向刘师傅,扯着调子说:“刘师傅,有什么衣服穿上可以让人脾气变好的,赶紧给他拿几件。”   刘师傅笑眯眯,他也一直在打量乾启,这人平时很好相处,又没架子,穿他做的衣服最能出型,刘师傅一向喜欢他,但今天不知为什么这么无精打采,对着赵新开玩笑道:“那当然有了,好看的衣服就行,你想呀,穿上漂亮衣服,女孩子谁不喜欢,有人喜欢自己,多开心!脾气是不是就好了?”   赵新噗嗤一声笑了,点着刘师傅满脸佩服,“说的直白。”   乾启却是眼睛一亮,忽然道:“细二,你们这里做女装吗?”   细二是刘师傅的二徒弟,正捧着定制图款让他翻,一听这话,立刻恭敬说:“师傅只做男装。”   乾启看向刘师傅,说:“刘师傅,你不会做女装?”语气很意外。   “会是会……”刘师傅当然不露怯,得意道:“要说我太爷,那时候可是做女装出……”话没说完,就被乾启打住了,他一指旁边自己的大衣,“那就好,你给我做几件女装大衣出来,都按我这标准来。”   赵新刚接过一杯新茶,差点没掉地上,什么?他要做女装?!他楞楞傻傻地看着乾启,又不敢插嘴,生怕错过乾启的大八卦。   刘师傅也同样很惊讶,解释说:“可我说的是我太爷……”   乾启一挑眉,“你刚不是说也会吗?”   刘师傅卡壳,这话怎么说,学艺的时候当然学过,可是术业有专攻呀,内行都知道男装定制才挣钱,所以他后来根本没做过一件女装,刘师傅难得的那三分笑都尴尬没了,磕巴着给他讲解:“我……这……那什么,这几十年都做的是男装。”   乾启一挥手,“除了你,别人的手艺我看不上。就交给你了。”一副不食人间疾苦的不通情理样。   刘师傅嘴张了半天,最后苦起脸说:“你不能欺负老年人,我今年五十七了。”   赵新终于忍不住了,探着身子问:“喂——给谁做?”随即一想,惊慌起来:“不会是单明媚来了吧?”那婆娘,提到他都肝胆俱碎。   乾启没理他,他正很有兴趣地拿着图册,指给刘师傅说:“这种皮草,有镶到大衣里面的吗?那样穿上毛绒绒的暖和又好看。”   刘师傅戴上挂在身前的老花眼镜,把那图瞄了几眼,说:“自古就没有暖和又好看的东西,要好看,就没法暖和。”指着照片上的领子,“这种放里面,那会臃肿,先不说皮草现在多贵,就是镶在领子上一点合适,多了,怎么能好看?又不是小熊猫。”   赵新捂着嘴笑。   乾启自动过滤掉玩笑话,迷茫执着地又问:“那有没有里面可以加什么东西的,比我那种还暖和点就行?那别的女孩冬天穿的大衣里面都是什么?棉花?”   刘师傅看他夹杂不清,灵机一动,摘下眼镜,问道:“那要看做衣服的人多高?什么身形?”   赵新崇拜地看了他一眼,顿时把嘴闭的紧紧的。   乾启也不瞒着,立刻抬手,比到自己耳朵下面一点点:“这么高……”又犹豫,手往上挪了一点:“也许这么高。”而后盯住刘师傅请教:“带鞋吗?”   刘师傅大彻大悟,点着头,淡定地说:“当然是净身高。”   乾启顿时懊恼起来,那天没看到人家的鞋子多高呀。刘师傅满意地轻轻缓了口气,目光对上赵新,他正偷偷举着大拇指。刘师傅老谋深算地点头,彼此彼此。认识多年,虽然是客人和主顾,可有堪比老朋友的交情。   以为乾启这次该知难而退,谁知他沉默了一会,立刻又扯住刘师傅:“那就按这么高做。”他比了一个高度。   刘师傅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做给谁?”   乾启说:“一个朋友,嗯,她,(身体)好像不怎么好……我想做几件厚衣服送给她。”说完又赶忙加了一句:“女的。”   刘师傅心中已泪流成河,这人今天是怎么了,平时那么活波伶俐的性子,今天连个话也说不全乎了。   赵新已经完全失语呆住,手里的茶杯微斜着,那茶水滴下来,打在他的西裤上,他都半天没感觉。只知道傻愣愣地看着乾启。   谁不知道你要给女的做衣裳,可什么女的呀,让你连智商也一起送给人家了?      第26章      刘师傅也算见过世面,刚想再说话,门开了。是徒弟带人拿了衣服过来,几个店里的伙计,都穿着定制得体的深色西装,一溜走进来,很是壮观。最后面,跟着他的小徒弟,那小徒弟一看到他,急急地快步绕过大家走过来,先和乾启赵新问了好,随后就趴在刘师傅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师傅一听,也有些意外,挥手示意他知道了,转身过来,对乾启说:“刚刚细五说,致祥居那边有人来请,说有点急事。”   乾启和赵新对望一眼,那地方,是古董街真正遥不可及的地界,不是人家门槛有多高,而是高的普通人根本摸不着深浅。他们也没打过交道。难道他们也要从这里定制衣服?   刘师傅已经唤来二徒弟:“你问问钱四爷到底想要什么款的?你画几个样子?让他挑。”又对乾启说:“实话说,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我试试,让细二先试试画图,他画的样子,比较时髦,适合现在年轻人的眼光,我不行,怕我选的款现在的女孩子不喜欢。”   乾启点点头。   刘师傅说:“你们宽坐,我稍后就回来。”说完,带着小徒弟细五就往致祥居去了。   两地离的并不远,致祥居在平安坊,这里距离平安坊两站路,开车不用十分钟。来人是派车来接的。任何致祥居要接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人拒绝。   来接他的也是位老人,一介绍,竟然是致祥居的掌柜,姓何。   “辛苦你走这一趟,是我们少东家有事。”何掌柜说,“想请您看件衣服。”   刘师傅说:“不敢,什么款式?”   “长衫。”何掌柜说。   刘师傅有些哑然,今天怎么净遇上怪事,随着掌柜的从后院下了车,穿过装了玻璃的天井,周围摆满绿色植物,看上去生机盎然,刘师傅猜,应该是假的,不然十冬腊月哪里来的树。   越走越吃惊,平安坊都是古韵浓厚的中式庭院,可这种到处雕梁画栋,瑰丽奇巧的刘师傅还没见过,隔窗层次分明,透过一层,看到的永远是一景,走在这里,跟走在古董画片里一样。   跟着何掌柜上了二楼,走到尽头那间房门前。   门上是细琢的实木雕花,何掌柜轻轻敲了门,里面立刻有人喊进,刘师傅跟进来,发现这是一个宽敞而巨大的书房,装修自然是顶级,周围摆满博古柜,各式的古玩陈列着,刘师傅不懂这些,看向屋里的人,两个男人,一个正站在全身镜前,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衫,另一个,在帮他系扣子。   那被穿衣服的男人转过身来,一时间,刚刚看过的雕梁画栋,无边美景都不算什么,此人身上一片风光霁月。   刘师傅微微眯起眼,在他曾经见过的男人里,乾启,无疑生的最好,帅气的浑然天成,而这个男人,大概二十六七岁,正是初见峥嵘的年岁。在这种地方长大,耳熏目染身上浸染贵气是理所应当,但更多的是一身气度,所谓气质,是很有层次感,风光霁月之后是风华正茂、风华绝代。   他暗叹:没有那一院子的良辰美景,怎么能配得上这样一个人。   何掌柜笑着介绍了刘师傅,又郑重地对刘师傅说:“这就是我们少东家,姓荣。”   原来这就是少东家,刘师傅一下就明白了,坊间传言从何而来。   女人约定俗成的八卦场所,美容院,美发厅,服装店,而高级男装定制店,也是男人间心照不宣的八卦之地。刘师傅,听过太多关于这地方的故事。   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这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地方!   此时,他正站在连身镜前,一脸无奈,有些啼笑皆非地说:“小武非说你们快到了,硬要我先穿上试试。”他动了动脖子,“里面穿衬衫,原来真的不行。”   很和煦,没架子。   何掌柜忙对刘师傅说:“您帮着看看这衣服用不用改,我们少东家孝顺,准备下个月老太太做寿时候穿这个去哄她开心。”又解释说:“这衣服,是过世的老太爷留下的。”   刘师傅点点头,这是小事,招手让细五去帮忙。   “里面是不是应该穿件中衣?”那人很低姿态地请教细五,“领口是不是也有点松?”   少东家姓荣,荣耀钧。大名人家不说,刘师傅也隐隐知道。他并不爱趋炎附势,看这事情不大,想着店里还有客,就对何掌柜说:“中衣我店里没有,但家里面有新的,要不我先回家一趟,回头让徒弟给送过来。”其实他家就在店后头,谁又知道。   何掌柜忙说好,送了刘师傅出去,不多时,半小时都没有,衣服就送来了,这一次穿上,可一点毛病没有了。   何掌柜让细五带了份礼回去给刘师傅,古玩界的,送东西是雅趣,比给钱看着上档次。   上楼来,看荣耀钧闲了,何掌柜就忙说:“少东家,地方书画协会有个副主席,昨天托人来找我,说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说。”荣耀钧正在对镜练习穿长衫拜寿拱手的姿势。   何掌柜恭敬说:“他有个朋友,手里有件东西,想送到咱们盛世拍卖行来拍。”   “什么东西?”荣耀钧问。   “嗯……是幅齐白石的画。”何掌柜说。   荣耀钧停下了动作,转身过来看着他,一句话不说,何掌柜低着头就开始冒冷汗,有些后悔答应了人家这事。   “过去的二十年,齐白石的画,市场上有将近三万幅,只2011年,就有五千六百幅上过拍卖。”男人的声线很低,明显已经不悦。   何掌柜不敢说话。   荣耀钧目光沉沉看着他,训斥道:“齐白石,累死了也画不出这么多真品来。”   国内现在拍卖行规则混乱,有三分之一的拍卖根本都没有交易,全是假货送上去假拍。他手下也有这样的小拍卖行,但对外,并没有人知道是他们的。   “盛世”作为安城最大的拍卖行,带有某种符号性,口碑名声很重要。现在明知是假还要拿来这里,他自然不高兴。   估计何掌柜大概是推不过的人情,他挥手让小武去端茶来,屋里就剩下俩人,他才说:“要是没问题的真东西,你何必来问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说的极重,何掌柜担不起,忙解释:“不是,说是存疑,我想要是您答应了,先帮他们掌掌眼,是真的再上。那东西,其实就是想拿上来,自己再拍回去。有个漂亮的拍卖价,然后好拿着去送礼。”   荣耀钧这才面色稍缓,说道:“咱们盛世拍卖行这么多年能在安城占头一份,靠的是什么?你觉得他几幅‘齐白石’能抵得上盛世的名声?”   何掌柜忙说:“知道了,是我这次糊涂。想着反正是过个手。”   荣耀钧看小武端了茶进来,不愿再多说,接过茶来,吹了吹,“这事他如果要,还和以前一样,送到浩方去拍,让他别打盛世的主意,那地方,他找到真的我自然给他留空。”   何掌柜连连点头,暗暗后悔自己今天真是鬼迷心窍了,刚还想再说话,门轻轻地被敲了两声,颤颤巍巍的。   “进来”,何掌柜说。   恭恭敬敬地走进来一个楼下的迎客,神色有些奇怪,给荣耀钧问了好,看向何掌柜,为难地说:“掌柜的,外,外面来了一个客人。你能去看看吗?”那孩子一脸忐忑,好像遇到了大难题。   何掌柜皱起眉头,“什么客人大不了?你怎么这副表情?”   那孩子皱着眉头,苦着脸说:“是,是一个漂亮的小姐,但是,她说她是来拜山的!”说完他抹了一把额头,还好没冷汗,天地良心呀,这话他鼓了多大的劲儿才敢在自己少当家的面前说出来。   “什么?拜山?”掌柜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来咱们这里拜山。”因为太惊讶,腔调都拐音了。   荣耀钧却笑起来,对小武说,“打开监控我看看!”   随后又一阵笑,他说:“先不说这事儿有多可笑,就用的这词儿也够可笑的。”他转头对着何掌柜问,“我记得我家老爷子那辈儿大概才用这词儿吧?!”   掌柜的点头称是,也笑着,转眼却瞪了那孩子一眼,心里想,别不是个精神病院偷溜出来的。他们这地儿,谁不知道门槛高的都快近天了,这不知名不知路的也赶来说拜山。   这事儿报上来做什么?   “要不我先下去看看?”何掌柜说。想着打发了就完事。   荣耀钧却盯着电视摇头,“先看看。”   掌柜的点头,等着小武开监控,电视转眼开了,里面,清清楚楚照着大厅,青山绿水,一个漂亮的姑娘坐在正中的圆桌旁,呦,那身条气质,坐姿韵味,监控全方位无死角,看得清楚:——品相极好!   更有一眼的是,中间的,透雕黄花梨圆桌上,三个茶碗倒扣着摞在一起。荣耀钧站起来笑道:“哟,那手法还真的像是来拜山的,我下去看看。”何掌柜忙伸手拦他,“少东家哪用你亲自去应酬?”   荣耀钧一扫身上的长衫,一片气质高华地说:“人家要拜山,我觉得这套衣服正合适!”说完,带着笑就下楼去了。   小武盯着那监控屏幕,自言自语地说:“竟然能把少东家都骗下去,眼看到了年底,这是今年,最有趣的事情了。”      第27章      这来踩场的不是别人,自然是简大当家。   她明天要去电视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既然听乾启那天说,有个鉴定师是这里的,她自然要来探探,费事到时候出意外,看看这里的人都是什么水平,别都是和赵老三那样的,自己卖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她手指轻点着旁边的一卷萱纸,这地方装修不俗,招待客人的地方修的清雅别致,室内天井,古意盎然,中间上楼梯的地方带个四方池塘,里面应该养着锦鲤。却没见半个古玩的影子。   这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愣是看不出来。   身后传来轻稳的脚步声,随即,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走到面前,宝珠一眼看见那衣服,顿生亲切,自己家上至掌柜,下至门房,外至她的手下,可都穿长衫的呀!   她已经不在乎这人长什么样,主动站了起来。   “听说贵客是来拜山的?”那男人低声相询。   宝珠笑说,“什么拜山,拜山我就带拜山贴了,刚和那小哥开个玩笑,想找个能主事的。”说着伸手主动把茶杯又给人家放了回去,面前只留下了待客的茶。   荣耀钧顿时错愕,兴趣满满下来,怎么是这么个转折?好像进了西餐厅,才告诉他这里只卖炒菜。   挂羊头卖狗肉的听说过,拜山也可以拿来这么用?   看着那茶杯,眼神闪了闪。又看向对面那人,心里就觉得更怪了,刚才监控里她低着头,现在看得明白,大冬天,她戴个墨镜干什么?   就像别人请他掌眼看瓷器,可上面贴个大胶布,那么的碍眼!~宝珠也正看着他,生的很有气韵,这件长衫,穿在这人身上,有了份尊贵之感,倒很像以前经常和自己打交道的那些人,不过,还是对衣服更有亲切感,问道:“您就是掌柜的?”   荣耀钧:“……”抬手示意她坐,说:“还算能说上话,您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宝珠谦笑着,直白问道:“你们这地方,是干什么的?”   荣耀钧一愣,这小姐其实真的是来砸场捣乱的吧?   上有安城最大的明暗拍卖行!   下有安城最好的典当行!   内有安城最好的鉴赏师!   外有安城最大的古玩交易场!   黑白两道谁不知道的地方,这人竟然问他,他们是干什么的?   可真让荣耀钧说,他还说不清自己这里倒底是干什么的,因为好多年,没人问过了。他心中瞬间的五味杂陈,谁都无法理解,他滞了两秒,又说:“您有什么事,直说就行。我们这里业务很多。”   宝珠看他不很“机灵”,伸手把旁边的画一推,“那请您掌掌眼?”   “不敢。”荣耀钧嘴上客气,心里诧异,那破纸卷,原来是字画呀?都没装裱,没装裱的画,可没人敢这样大咧咧,拿给自己掌眼,他也不问,人家是个有涵养的少东家,拿过来,展开,复又诧异。   画上是一只人物彩绘青花碗的工笔画,他不太明白,这明显不是老东西,为什么要人掌眼,尝试着说道:“我直说了……这画工不错,满满灵秀之气,笔法大气雍容,但花青色用的不太对,这个颜色,调配的比例应该是……”斜刺里伸过来只白皙的手,点着画略不耐地说:“让看的是上面画的东西。”   荣耀钧恍然大悟,但随即又走神,盯着自己眼前很不耐的芊芊细手,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明目张胆,伸到自己眼前,还是这样口气和自己说话的,这也是第一次。   宝珠当然不耐,谁让他看画了,明明该看画上的东西不是。这是她昨天晚上回去,画下的碗,明珠的那个。   荣耀钧很快看完,发现,下面还有一张,他拿出一看,原来画的是碗底,看到那落款,他明白了。翻回来头一张,也不明说,含蓄地指了指:“是让我看这里吗?”   宝珠眉梢一喜,水平还行,就凑过来又问:“你们这里的人,眼光都不错吧?”上电视去的那位,她不能明着问。荣耀钧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点点头,客气道:“都差不多。”   宝珠这下放心了,伸手扯过那画,随手一卷,荣耀钧眉头抽了抽,她还真舍得。他指了指:“这是你画的?”   “不是。”宝珠推了推脸上的墨镜,确定这东西够大,可以遮住自己的脸。   “对了,如果我有个东西要让出去,你们这地方……”她周围看着,“卖东西吗?”说着把赵老三的玉递了过来,她就想问个市价,好知道这人情有多大。   荣耀钧神色一闪,绝对想不到,这样的东西她准备拿出来明晃晃地卖。那是一块并不怎么样的玉,但问题是……   荣耀钧抬起头来,目光极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缓而慢地说:“这东西,是个新坑货。”语气像是提醒,又像是淡淡的警告。   宝珠不解:“哪又怎么了?人家匀给我的。”   匀,行话,卖给她的。   这么理直气壮的口气,男人懂了,她是个外行,他说:“我们有文物法,市场上交易的古董必须是传承有序的,民国之后出土的文物,一律是归国家,不允许买卖。”   这下换成宝珠不懂了,“那外面那么多东西,很多都是新坑货,怎么他们还都在卖?难道你说这些人都在违法?”   他点头,的确这方面还很不规范,但是,他点着她的玉,“一但被盯上,没收是小事,倒卖文物最高是会被判死刑的。”   “死刑?”宝珠凝起眉头!   原来还有这么个问题……她手指敲着桌面,沉思!   “原来还有新的文物法……”她略微有些烦躁,这就表示,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这地方显然经过几十年,有了一套新的秩序。   她单是眼光好,显然不够用。   那几枚没有涂抹任何蔻丹也粉嫩可爱的指甲敲打在桌面上,不由加快。这表示她很有意见,可是国家的文物法不会搭理她。   荣耀钧也不急,等着她,这位小姐一副法盲样,真愁人!   “但是那画上的东西,是最近才成交的。”他好心一次,提醒她。   桌上那不安分的手指忽然一停,她凑过来低声神秘问道:“……那就是说,这些东西其实你认得?并且知道是谁家的?”她忽然好像开窍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问出一个这么“白痴”的问题,连回答都会显得自己很“白痴”一样,但是不回答,这小姐想来是不会走的吧?   点点头。各大拍卖场成交的目录他这里都有他才不会说呢,大家明显路数不同。不过,又好心交代了一句,“这行里没什么秘密。生坑货如果出事,警察会顺着找人的。”意思是你千万别去别家试运气,“法盲”不要周围流窜比较明智。至于那碗……算了,说来话长,他当没看见。   那句“好意”宝珠小姐领会了。她继续抓紧机会弥补行业空白,“那别人买了生坑货一般怎么让出去?”   ——来找我!   荣耀钧心里说。   可对第一次见面的客人,自然没必要说这么多,他说:“你才开始玩吧?有些东西要慢慢来。”他在这行做了这么久,谁手上还没一两件新出土的,有太多手段可以给这些东西弄得传承有序,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宝珠懂了,人家不想说,因为不熟。他这里一定也有新坑货,但因为自己不懂那文物法,露了盲点,人家当自己是外行了,这行里,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她刚才的不明白,被划到了圈子外。   她站起来,轻描淡写对他拱了拱手,“谢了。”她倒是干脆,也没多做纠缠,转身告辞想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转头回来说,“对了,你有手机号吗?给我一个。”   荣耀钧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哦——有!”他鬼使神差拿起桌上一张便签,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宝珠接过看了一眼,忽然语气很同情地柔声说,“你怎么……连个名片都没?”当然同情,懂这么多怎么混的不好?在这里给人家看门面,本来这里她暂时不想打交道了,但想了一下之前聊天的内容,有了笼络之意,说道:“其实我看你这人不错,就是话太少……可惜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便签,“不过你放心,等我有门路的时候还是会回来找你的。”她说着向外走,语气很是惆怅。内心优越感爆棚的大当家,一点没想过,刚刚的失误堪称丢脸,人家有可能鄙视自己。在她看来,天戳个窟窿她都能补上,那根本不算是个事!   荣耀钧却是久久没有动,好像是一路不着调的剧情终于给他了一个神转折结尾,看着那翩然而去的人影,向来睿智内敛的他,瞧的真切分明,她刚那意思,怎么看着都像是:看样子你在这行也混的很艰难,大家都不容易,回头和我混吧。   他简直哭笑不得,在自己家的地盘,第一次被人踩场,那人,还想收编了自己不成?      第28章      大雪过后的街,一片银白,是世间难得的美景。   素洁的长街上,两个人并排沉默的走着,穿棕色大衣的男子身边依偎着绯红的身影,在这样下过雪的长街上,那一抹红,是唯一的亮色,但此时这亮色主人的心里,却是和这冬季般,漫长的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冷风一阵一阵吹进脖子里,也比不上明珠心里的痛苦,她的右侧手袋里,电话一直发出着猛烈的震动,她把右手伸进大衣口袋,摸到一个丝绒的首饰袋,鼻子就是一酸,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沉默,她更加伤心。   从前天晚上,她硬逼着宝珠斗口之后,临正就一直很沉默,刚又在自己出门前,叫了自己出来。   这样沉默下去,她根本没有时间,“临正,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左手轻轻地挽上临正的手臂,央求他。   临正目光沉沉,望着大街上的车流,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急火燎,慢慢说道:“明珠,你还记得,一年前,我们在布拉格相遇的那天吗?”   那是自己爱情的里程碑,明珠自然记得。她侧头娇艳一笑说:“当然记得,一辈子也忘不了。”   临正说:“我也忘不了。”   明珠的心情中泛起甜蜜,痛苦的感觉这一刻仿佛都远离了自己,就听临正又说:“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忘不了吗?”他不看她,只是看着远处,茫茫无尽头的路。   明珠觉得他口气有些不对,望向他,临正也转头过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问道:“明珠,我们为什么会相遇?为什么会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遇上?”   “因为缘分呀!”明珠回答的一分犹豫也没有。   临正摇头,“两个人都在美国,又是同一座城市,可是偏偏跑到欧洲一个小城里面去相遇,一座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偏偏相遇在一条小街上。你和我说这是缘分?”残忍的话话,他没有说出口。如果换成一个男人和自己这样相遇,他也许会相信是真的,可是偏偏遇上自己的这个女孩子,已经追了自己半年。   不是不知道她耍了心机,只是念在她感情一片真挚,为了自己可以做到这一步。他才愿意给两个人一个机会。   今天这话他是希望明珠明白,有些时候,不是别人心里没数。   明珠扯着他的手臂撒娇,“别想那些了哦,那是件快乐的事情,无论怎么样,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是不是?”   就是因为在一起了,他才不想看到这样的她,如果心中生了厌恶,就是自己想勉强,生理上的也会生出隔阂,临正不再说话,有些微微的叹息。   身侧的手机又剧烈的震动起来,提醒自己,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明珠又问他,想尽快绕开那个话题,说完话早点让自己走。   临正想了一下又说:“我哥哥,要娶海天世纪陈家的女儿,家里已经商量好了婚事,只等他们结婚以后两家集团就会合作开发一些新项目,听说后面的五年计划,都已经做好了。”   明珠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临正复又看着她说:“明珠,其实按照家里面人的安排,我应该也回去,娶个同样身份的女孩子,这样家里面的事业才会越走越高。光耀门庭,将来给予子女更好的庇护,我们努力的学习,都是为了可以令自己走的更高。你说是不是?”   临正是想告诉她,其实他可以有别的选择,但是还愿意和她在一起,所以希望她会珍惜。   明珠却瞬间觉得恼怒,觉得临正是在嫌弃自己的家世。她刚确实是随便找个话题,但在心里,当然也想临正可以带她回家,她还没有见过临正的家人。可是临正不说,她也不好自己先开口。现在倒好,家还没去,就先被嫌弃了。   看她不说话,一副钻牛角尖的样子,临正又说:“别和你姐姐闹了,人的精力应该用在值得的地方。”   明珠的嘴,闭的更紧了。风嗖嗖地灌进脖子里,她也懒得动一下围巾,这点身体上的痛苦,比起心里的痛,根本不值一提。临正什么也不知道,如果可以,她也想退,可是怎么退呢?现在在她的口袋里,还装着自己最心爱的首饰……等会,这些东西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她的痛,他又知道什么?凭什么要自己退让。   但这是她最爱的男人,她换了口气,轻松地说:“你不是有个朋友在这里吗?昨天就去找他了对不对?你说他也是做古玩生意的,还做得很大是不是?要不然改天我们去找他吧!”   临正更加的失望,摇摇头说:“不合适,他挺忙的。”需要审视的爱情,如何可以轻易带到自己的那位朋友面前去。   明珠立刻撅起嘴,“不会是个女的吧?难道你在这里还有别的女朋友不想让我见?!”   临正一滞,他说了那么多,她竟然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还在想这样不着调的事情,实在令人失望,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明珠也知道自己口气不好,可是她心里太难过了,口不择言,火气又无处发泄,她一时没忍住,眼看今天不是适合说话的时候,她又晃晃临正的手臂:“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临正说:“你明天真的还要去电视台?”   明珠说:“是啊,大家都说好了。”说完,她看了看时间,“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我还约了朋友……”   手机又在震动了,她立刻拉起临正就往停车的地方走,仿佛没看到男人脸上的不快,或是,看到了,此时也别无选择,只能当没看到。   ******   四十分钟后平安坊后街的典当行   周艺和李思蕾焦急的站在门口,好不容易看到明珠的车拐过来,她们连忙跑过去。天知道,那些家伙,等的不耐,都快吃了两个人。   “明珠,你怎么这么久?”周艺没等她下车,就忍不住拉开车门问。   明珠熄了火,转身下来:“看不出我已经很赶了吗?”   李思蕾说:“周艺也是太着急,那些人,太不是东西了。”   周艺闷闷地,不再说话。明珠拿出手袋,一甩车门:“走吧,垂头丧气有什么用。”   周艺忙跟上,“明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昨天我们要是再小心点,不被人看到给钱就好了。”   明珠狠狠瞪了她一眼,“想这些有什么用,跟那有关系吗?这事明显是刘芳芳算计我们,从开始斗口,她大概就在找机会。别人就算不问,她最后恐怕也会主动去告诉人家,所以别想了。”   李思蕾伸手把周艺拉过来:“那人心眼太坏,昨天她就算没买到东西,也是会敲诈的。你别太天真了。”   周艺低下头,小声说:“我以后,再也不敢出来和这些人玩了。”而后极快地看了明珠一眼,她好怕因为这件事,明珠不再理她,以后她就见不到又宸了。   说着,她们已经到了典当行门口,里面好不热闹。十九个人,竟然一个没少。一看到明珠,大家都安静了。   昨晚她还是弄不到钱,实在不得已,把护照押给了他们,约好了今天在这里,她拿自己的首饰来典当。   经理忙迎上来,这里闹哄哄大半个小时了,明珠也不愿和他们多说,打开手袋,拎出一个黑丝绒的袋子来,直接递给他:“都在这里。”那经理知道这是个大客户,小心的把她引到里间。李思蕾和周艺跟了进去,其它人,收债似的,都坐在门外。   “小姐,有什么能帮到你?”那经理客气的询问。   明珠打开那黑丝绒袋子,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祖母绿的耳环,玛瑙的手串,   钻石的戒指,   和田玉的手镯……   还有一堆各式金饰。   周艺伸手捂上嘴,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这些东西,都是明珠最心爱的,不止是她每年的生日礼物,她们都知道,这也是她以后的嫁妆。李思蕾的眼睛也红了,少女的情谊单纯,一次次互借衣物,首饰,这些东西上,有她们多少快乐的记忆。   别人羡慕的目光,无声的恭维……现在,都要没了。   明珠却是面无表情,该哭该难过,昨晚都祭奠完事了。   倒是那经理很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开口说:“小姐,恕我直言,现在典当行已经很少收珠宝首饰了,这些是民品,因为很难鉴定真伪,所以我们……”言下之意,他们竟然不想收?   明珠大吃一惊,“那你们这里都收什么?”   “房子,车,土地使用权。”经理专业的回答。   明珠愣在那里,完全不知说什么好。李思蕾插嘴道:“电视上不是演,手表,金子,这些都可以典当不是吗?”   经理笑着解释:“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假东西太多,我们收了,也没人敢买。就像这玉镯。”他拿起那和田玉的手镯:“小姐,你这是新东西,买的时候多少钱?”   现在新玉可比古玉价值高,明珠说:“我爸爸送给我的,他说,这黄皮白玉籽玉手镯很好,当时花了82万。”   经理点头:“你看,这么好的东西,可是放在这里,大概半年一年都就没人敢买。”   “那你们倒底收还是不收?”明珠直接问,有些急。   “收还是收……”经理看着她的东西,都是连发票的,这些不是古董,都是现代精品,他犹豫了一下,说:“这些玉石类的不行,我们不敢收,但金银饰品可以。”   那能值几个钱,明珠傻了。黄金是硬通胀,什么时候都有市场,可是价值也有限。   她需要的可是三百万。昨天回家,好不容易骗过母亲,现在还能到哪里去找钱?她急的脸色发白,一时竟然绝望地发现,不知道哪里还可以找到这些钱。   “明珠……”李思蕾靠在她耳边:“要不……把你家的房产证先拿出来应应急。”   这倒可以,自己家还有几栋房产。房产证她也知道在什么地方。   明珠略微一思量,又想到外面那些人,别无他法,站起来说:“我等会再回来。”真的回家去拿房产证。   又折腾了一趟,在典当行堪堪要关门的时候,她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护照。站在典当行门口,那些收到钱还不愿走的家伙,这次终于满意了。   “明珠,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好样的!”   “典当行也来过了,也算开了眼界!”   “明晚……我们都去支持你,这次一定要赢哦!~”说完他们坏笑着,一个个扬长而去。   明珠死死攥着手里的护照,……这种心酸的经历,她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有。   “明珠,明天你真的一定要赢。”李思蕾小声颤巍巍地说,“现在,这祸越闯越大,我的心里真的好怕。”   明珠强打精神,把手袋一甩,“别想了,等明天的事情一过,我求求我妈,大不了被家里骂一顿,都会好的。”   李思蕾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心里担心的不行,好像这件事,越来越失控了。   *****   有人的世界水深火热,有人的世界风平浪静。   次日电视台休息室内   詹璐璐打开粉盒,轻轻拿起粉扑,长条小镜里,映出她神采奕奕的脸,她伸手去摇身边的人,“宝珠,我好紧张。”   “没事。”一双温暖的手搭上她的手背,那温暖贴着手背,熨热了自己,詹璐璐转头看去,看向宝珠手里抱着的小热水袋。   “手暖的那么热,要说你这弟弟真不错。”詹璐璐拿过那热水袋,贴在自己心口,“让我暖暖,心跳压下去。”   宝珠侧头笑吟吟地看着她,这个节目需要有个持宝人上台去,她自己不愿意,詹璐璐倒是乐意,只是临门一脚,她又紧张起来。   詹璐璐大口吸进一口气,用热水袋在心口拍了拍,说:“放心,放心,我都和我爸妈说好了,到时候可以在电视上看我,他们不知道多开心。”   “要被砸了呢?也一样高兴?”一直在旁边低头看电话的又宸忽然插话。   詹露露一仰头:“哼,如果被砸我就说是帮一个叫甄又宸的朋友拿来的。”   又宸笑了下也不和她计较,随即看向宝珠,说:“姐,你真的不担心,我好担心你。”   “怎么不见你担心我?”门口传来极冷的声音,又宸一抬头,明珠走了进来,直直走到又宸面前,说:“怎么不见你担心我?咱俩才是一个肚子爬出来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了?”   她身后跟着李思蕾和周艺,这周围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又宸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你也说自己是淑女,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   明珠一把把手袋砸向坐在沙发上的他,“你是我弟,我说的有错吗?出门也不等我,不说陪我一起来,倒陪个外人。”   又宸被手袋砸的胸口一钝,接住手袋,立刻看向她身后,从沙发起来诧异道:“我以为临正陪你一起来。”明珠一把抢过手袋,“少虚情假意。甄又宸,你记住,我才是你姐!”   又宸伸手来拉她,“我真的以为临正会陪你来,再说宝珠她没有车,这么冷的天……”   “够了!”明珠打断他,恶狠狠地看向旁边沙发上的宝珠,瞬间心中一跳。她坐在那里,身上是白色半高领的珍珠衫,小领子上那莹白珍珠,衬得她黑白分明,风仪绰约。明珠心中有瞬间的疑惑,为什么这女人和以前的韵味变了这么多?   宝珠也望着她,神色很不悦,冷声道:“他都这么大了,你在外面又打又骂算怎么回事?”转而对又宸说:“帮姐姐去倒杯水。”   又宸哪里敢走,知道宝珠不想他夹在中间,但他又不想走,生怕这俩人闹起来。   “去吧。”詹璐璐推了推他,又极警惕地看了一眼明珠。   明珠没看她,只是神色难明地盯着宝珠,好像连吵架都忘了。詹璐璐推着又宸出去,小声说:“放心,宝珠不会吃亏的。”   又宸:“……”被推了出去。迎面遇上一个男人。   金一年。   是安城近年最红的节目主持人,今年刚过三十岁,人斯文幽默,主持的“收藏鉴赏”节目,一直保持着居高不下的收视率。   “金老师”有人唤他。   男人一路和人打着招呼,走到远处的化妆室,推开了门。   “金老师。”一看到他,助理一跳而起如同见到救星,立刻说:“专家评审室里刚有人找你,挺急的。”   “是有什么事吗?”他不紧不慢,端起自己的杯子先喝了口水:“可累死我了,早上去了一趟古玩城。”他自己本身也是收藏爱好者,除了上班,最大的爱好就是逛古玩城。   助理过来推他:“真的急,你快去,好像是因为临时换人的事情。”   “这事我知道。”他的杯子被抢走,无奈地笑着往外去:“再给我泡一杯新茶。”说着就往评审室去了。   他们的节目,因为收视好,现在一周两次,都是提前录制。   还有两个小时开始,这会,几位专家都应该在提前鉴赏送来的宝物。不知能有什么问题。可去了才知道,这问题,还不小。   他们的节目,一共有六位来宾,其中三位是专业评审。   “你看。”鉴赏家严旭,和他巨熟,毫不客气点着桌子,“你们总策划这次搞什么?”   “这碗是世佳那里才拍的,怎么送咱们这里来了?”另一位头发略秃的四十岁男人伸手一推那碗。   “我看看。”金一年拿起那碗看了一圈,转头问另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人,“刘老师?这事您有发言权。”   被称为刘老师的人,刘赏,是拍卖公司的鉴赏家,他笑着说:“有什么好发言的?赶紧退回去退回去,这业内自己拆台,太得罪人。”   “其实作为负面教材,很有科普的价值。”历史学家张纷是个学究,有些不屑关注外围的关系。   “张老师,话不是这么说。”艺术品经济王洋摇头,“您不能总关注研究价值,得罪了行内人,以后有需要鉴赏的地方,可没人敢请了。”这六位合作了小两年,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关起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世佳敢上这么不入流的东西假拍,还不许我们点评点评?”张纷冷哼一声,他不屑低头,为这些造假者让路。   王洋摇头,他才28岁,能混到现在不容易,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男人,求助道:“武哥,您怎么说?”   另几位,也都看向他,这男人一直没说话,但他的话,无疑是最有分量的。因为他是荣家的人。   武超文也是三十出头,他人比较八面玲珑,看了一圈,最后看向金一年,说:“这事,你还是先去问问你们总策划,看看到底是什么关系?”这里面的门道太多,要是总策划的硬关系,这东西就更不能上了。上去给人家砸了怎么办?   大家一想也对,赶紧把烫手山芋扔出去,都催金一年,“快去先问问。”   金一年不敢耽误,这节目快要开始录了,要换人得尽快,他还没换衣服呢,二话不说,转身就出去找总策划了。      第29章 夏听音      当鉴赏家,除了本身的专业水平,更要看得懂人情世故,不然一定处处碰壁。   来电视台做节目还好,冲着知名度的提升,他们可以忽略别的,但是在现实工作中,每一次鉴赏,代表丰厚的鉴赏费。这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链,如果不能处处周全,很可能以后就被人摒弃,再要有地方请人鉴赏,就没自己的份了。   拍卖行的刘赏凳子一踢,滑到武超文身边,小声说:“武哥,那碗的事,你怎么看?”   武超文正在想事,被这一问,他忽然想到了,站起来说:“我先去打个电话。”他就觉得那碗眼熟,刚才想到,昨晚上,他好像听小武说,有人拿了这碗的图去致祥居问过。   出去拨了电话,响了三声就通了。   “你昨晚上说的那事,拿东西的人什么样?”武超文张口就问,小武是他弟弟,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这电话没头没脑,小武没听明白。他这会正和荣耀钧一起。走出房间,声音提高问:“说清楚点。”   电话那端的武超文又问:“就你说的,有人画了那个世佳才拍出去的那个碗,让少东家掌眼的那个,送来的人什么样?”   “奥”一提这个小武就乐了,“是个年轻姑娘,可是有一眼,我给你说,钧少把电话都给人家了。还是私人手机号。”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说:“那碗送到我这儿来了。”   “嗯?”小武一愣,随即拿着电话大笑起来,“怎么送电视台去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那电话的事,你真没骗我?”武超文犹自不相信。   小武说:“我骗你这个干什么,你要同意,等会说不定就能见人了,你可以自己看看那品相。”   “还品相,你以为看东西呢?” 武超文笑骂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许久,他说:“你说这一眼假的东西周围折腾人……”声音有些无奈,“再说说那姑娘,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少东家看上的?”小武揶揄着接过话头,“我可说不好,他的心思谁能猜得透,要不你自己打电话问问他去。”   “看你说的……”对面的武超文没好气,“你怎么不去问?!”谁都知道那人的性子,谁敢问。   小武打开门,瞅了一眼的荣耀钧,他正在看拍卖的图册,听见门响,虽然是极轻微的动静,那人也立刻抬眼望来,小武连忙笑笑,关上门,想了下说:“我怎么都觉得这事情应该挺好玩。世佳和咱们又没交情,也不值当给他们面子。送上去玩呗。”   “那砸了呢?”   小武把电话换了只手,混不吝地说:“让少东家去哄呗,我给你说,那姑娘,可是个大开门,你是没见人。”   武超文郁闷地挂了电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这弟弟,净喜欢用形容东西的词形容人,大开门,是说一眼看出真假的古玩,开门见山,大开门。可有人用这词形容美女的吗?   算了,还是等金一年回来再说吧。   那边,金一年,此时和他心情差不多,作为主持人,一样要眼观六路,察言观色。   年底了,事情本来就多,总策划正在焦头烂额,一听还有这事,顿时不耐烦起来,“让上,让上,和我没关系!”   金一年又试探道:“万一得罪人怎么办?”   总策划更觉丢了面子,“两个人都求到跟前,我给个人情,结果还给我弄这事。什么水平?现在还死乞白赖来了十几个人在录制现场,给他砸了!让他们以后再来找我。”说完一扭身,气哄哄地走了。   金一年大大松了口气。   换了衣服才回来,一拍手说:“老板说了,不用给面子,不认识持宝人,咱们做节目,公平公正,求个真,这年底了,顺便加点娱乐性。走吧。您几位都请。”   另一位看看他,又看向武超文,业内还是以武超文背后的致祥居马首是瞻,这男人心情极矛盾,想着走着看吧,先见见人,摆了摆手,“去看看吧,看过持宝人再说。”   几位纷纷疑惑,这和持宝人有什么关系?   录制现场灯火通明,五光十色,十字形的舞台在中间,观众坐在周围。靠关系进来的十九个小伙伴也来了看热闹。   录制之前,持宝人还都需要先例行公事签一份协议,就是砸了东西免追究他们的文件。此时,明珠宝珠正和其他持宝人,一起在签这个东西。明珠看了看条款,信心满满地签了。回头看宝珠,她正拧着眉头,在和工作人员说着什么。明珠冷哼一声:“真没出息。”包一甩,出去换衣服去了。   詹璐璐已经打扮停当,走过来的时候,宝珠还在和工作人员低头细语着,对方的表情有些为难,她不知又说了什么,那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小伙,想了想,竟然在那文件上标注起来。片刻,他拿给宝珠看了看,宝珠才轻点头,对那人道了谢。   詹璐璐走过去:“怎么了?”   宝珠看看她,她身上穿着白色蕾丝钩花镂空的荷叶边裙,头上戴着同款的发带,“你这样子很好看,不用紧张。”   詹璐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也忘了要问的事情,俩人一起去了录制大厅。   座位都是排列好的。   这节目比较注重互动,除了六位专业的各领域评审,持宝人,也可以担任友情评审,胜出的能够拿个纪念品。宝珠和又宸,和别人换了换,坐在了詹璐璐正后方,台上,主持人和专家的位置,在她们这边的正对面。   这期的节目是对抗赛形式,就是同类型的两件东西一起上。   金一年,换了对襟的唐装,风度翩翩的立在中间,先是一段很柔美的乐声,灯光打在舞台上,他介绍完艺术品鉴赏权威和专家评审后,缓缓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玉,自古受到我们中国人的偏爱,今天咱们先来欣赏玉器。”   第一组,是两件玉器。   持宝人是两个年轻女孩子,一个才十五岁,她带着一只白玉杯,另一个女孩,二十多岁,也带着一只同类型的器具。   音乐响起,红色,黄色,紫色,蓝色的光,绕着舞台缓而慢的转动,一时间台上的人和古玩都带上了难言的迤逦梦幻。   宝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节目,更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看着顶上那数不清的大灯,又看向台上的明珠,现场至少五百位观众,几部摄像机不同角度的拍摄着……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无所遁形,宝珠也没想到。   明珠倒是很镇定,打扮的很漂亮,这里很热,她穿着酒红色的轻纱长裙,灯光下更添丽色,侧面看去,宝珠只看到主持人在念到沧海月明珠有泪的时候,她极开心的笑了一下,想是里面镶了她的名字。又宸坐在宝珠的左边,右边没有人,是过道。   节目进行的很快,专家其实已经在后台早有了鉴定结果,前面录制的过程,主要是和观众的一个互动。宝珠比较关注他们的鉴赏程序,这种现场录制,和电视上看到的效果还是有些不同。   两个女孩拿的东西,她一眼就看出,有一个应该是现代的工艺,专家评审也都心里有数,但却故意引导观众,向错误的方向猜,大概是为了推高节目氛围。大屏幕上播放的画面角度,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这其实就是个娱乐节目。   “选一号。”她低声对又宸说。   金一年刚说出:“请选择”,詹璐璐就选了一号。速度数她最快,金一年远远望着她,“詹璐璐……小姐,给我们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坚定选择一号?”   还要问这个?詹璐璐哪里说得清,玉器她又不懂,等了等,就听见又宸从身后说:“二号是现代工艺,一号是明代和田白玉。”   她照着说了。旁边的明珠狠狠瞪了又宸一眼。又宸装着没看见,看向旁边的宝珠,宝珠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热水袋,是他今天带来的,伸手过去,盖在了宝珠的手上。   宝珠把右手抽出,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声说:“你别难过,大不了等会咱们赢了我把她输的钱退给她。”   又宸反手握了下她的手,无言的感激。心里想着:无论宝珠是赢是输,在他的心里,已经都赢了。俩人都没想到,这话如果让明珠知道,她能吐口血出来。   这一小会,台上已经有了结果,这个没有意外,假的那个被当场砸碎。   十五岁的小女孩,当时就哭了……   整场都是这样,大家的欢乐建立在持宝人的忐忑不安中。因为是临时加进来,最后一轮才是詹璐璐和明珠。   “现在,首先请我们的持宝人上来鉴赏,然后选出要支持的持宝人。”金一年说,这是最后一组,一晚上都比较顺利,他的热情也越发高涨。   终于轮到自己了,明珠绕过自己的台子,上台前特意绕到又宸这里,对着宝珠说:“看你一会怎么哭,别以为不上台,我就能放过你。”说完一笑,信心满满上台去了。   她要和另外几位持宝人走上前去,从近处看东西,詹璐璐原本也要去,一听明珠的话,她忽然改了主意,站着不动,直接翻起了代表明珠的号码,——五号。   金一年眼观六路,立刻就看到了,奇怪地走过来绕着她看了看,话筒递过来,“詹小姐,可以说说,为什么你支持的反而是对手?”   詹璐璐浅笑着,一字一句地说:“友情赞助!”   全场爆笑!   金一年也跟着笑起来:“那你这一轮猜错,奖品可没了。”他看了看詹璐璐台上的五朵玉兰花,还有一朵,她就是今晚的赢家了。詹璐璐毫不犹豫摇头,“我知道自己会胜出,所以这一局,愿意友情出让,在情感上支持对手。”   明珠站着台上,气的脸都白了。她刚听的清楚,每一局都是又宸在后面悄悄给她递话。她自己不过是个傀儡,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一想就断定,一定又是甄宝珠的点子。转身走回来,也很大度的翻起詹璐璐的牌子,用行动给与回击。   她们是对手关系,这样的情况原本也无可厚非,为了追求节目效果,节目组甚至在台下还要求过最好可以这样,可是金一年此时有些疑惑,这俩人,怎么看着真的像有仇。   同样疑惑的还有台上的武超文,他从明珠出现,就一直在观察她,这女孩,长的也挺漂亮,但是好像距离小武说的,又有点差距……但也许她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吸引人。他很纠结地看着台上的那只碗,又看看穿纱裙的女孩子。   长裙及地,很优雅的动作,想来也是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哪里知道,明珠小姐可是正经受过名媛仪态培训的。   正好,轮到持宝人介绍自己的东西,他连忙敛神倾听。   就见那女孩,提着长裙,姿态极曼妙地走到中间,缓缓看了大家一圈,说:“这碗,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藏品,今天带来,请主持人金一年大哥,各位专家,还有所有现场的观众给我掌掌眼。”   观众立刻给予热情的掌声。   几位专家等了一晚上,都在等这场戏,互相看了看,对上武超文,笑的巨无奈。这话说的漂亮,等会这姑娘要哭了吧?和前面那个十五岁的一样。却发现,武超文面无表情,很若有所思。   轮到詹璐璐了,她也不怯场,手一抬,介绍道:“这件藏品是我朋友的,我什么也不懂,所以请主持金先生还有各位专家老师,现场朋友,帮我朋友掌掌眼,大家尽管批评,我保证我朋友不会哭。”   观众又都笑起来。   明珠气的牙痒。   几位评审心里纷纷摇头,这件,也是个假货,说的还这么自信,等会他们能看到两个人一起后台抱头痛哭吧。   却见武超文突然开口了,他对明珠说:“甄小姐,你这件藏品,你自己除了格外喜欢,了解明代瓷器的特点吗?”   明珠点头,“当然,明代是咱们国家瓷器重要的发展时期,器形特点明显,更重要的是,郑和下西洋后带来了‘苏麻离青’,所以周杰伦先生才有机会演唱青花瓷。”   观众立刻笑了。   武超文有些失望,这小姐是外行。张纷老师已经忍不住指正:“青花瓷唐代已有端倪,我们考古有发现瓷片,成熟期大概在元代,明代是主流时期,而清康熙是巅峰。和周杰伦一点关系没有!”   台上的小姐听完也不尴尬,极可爱的吐了吐舌头,“所以才来请老师们指点。”反而令大家觉得张纷老师太没有幽默感了。   武超文看着她,态度倒是很好,年龄……看上去也不大。这一刻,他有了决断,觉得这人可能是自己家少东家有点意思的人,所以应该给点暗示,于是他递过话去,“那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大明崇祯年制’,这个时期官窑出的器物非常少见,就算存世,也是凤毛麟角?”   明珠的笑容越发灿烂,“所以说,我的这件更是不可多得。”   武超文郁闷了,说“少”的意思是:——明明很少,怎么可能随便到了普通藏家手里,在暗示那是个假的也听不懂,真是郁闷死人。   但隔壁的几位可都是“专家”,他们都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不由有些奇怪,临门,难道这人要变卦?   当然大家是一路的,有人转风向,他们也换了心思,睁眼说瞎话当然是不行,唯一可行的,是持宝人自己退出,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都是自己人,同是拍卖公司的刘赏立刻来帮口:“武老师的意思是,这东西因为太难得,所以很有可能是假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怎么能是假的?”明珠立刻有点不高兴,“您是专家,您看我这胎,这釉,哪里有半点假?”   刘赏被顶的头疼,低声嘟囔道:“我要告诉你,你那东西就该被砸了!”   学究张纷老师也忍不住摇头,低声说:“朽木。”   严旭皱着眉头。   艺术品经济王洋侧头问武超文:“武哥,怎么回事?”   武超文这时纠结死了,他又不确定起来,这人到底是不是?虽然……以自己对自己家少东家的了解,他不应该喜欢这样的,可是……男人看女人,其实和看古董一样,谁能保证不走眼?   他摇摇头,这事没法说,抬手给金一年打了个手势,金一年也不忙着活跃气氛了,忙叫了停!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   武超文说:“你去给她再暗示暗示,让她退了算了。别砸她的东西。”砸了东西是小,可伤面子,又是个女孩。要是她生气,到时候那人怪自己了怎么办。   宁可放过一个也别得罪自家老板才是正事。   周围几人都大出意外,这样也行?!   节目还怎么做?   金一年倒是没意见,他有疑问可以先放心里,过去直接和明珠说:“要不你们这组……下去再想想,回头咱们再研究一下。”   也不等明珠说话,他拿着话筒,对现场观众说:“专家组觉得这两件东西,有件存疑,所以咱们节目暂停一下。”   “哪里存疑?”明珠急了。   “为什么要停?”詹璐璐迷惑。   现场顿时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这样现场录制到一半突然叫停的情况,他们节目开了两年也是第一次。   金一年饶是身经百战,此时也有些尴尬,先安抚现场观众说:“马上,很快,我们就安排另外一组。请大家先休息一下。”   明珠却走上前一把扯住他,“为什么说存疑?谁的东西存疑说明白点儿?”   金一年连忙说:“先放手,放手。”扯住他有什么用。先控制场内情况,对观众又说:“请大家休息一下。”   观众根本没人动,视线还聚焦在这里。   刚刚六位专家在那边窃窃私语,一会儿笑一会儿无奈的摇头,大家都看的清楚。现在又忽然说暂停而且是在没有通知持宝人的情况下。这中间分明是藏着什么事情?   大家纷纷八卦的望着台上的六个人还有金一年,金一年额头冒出冷汗。   节目眼看没有办法顺利的正常录制下去,刚刚为了迁就,在拍摄的角度上,他们已经做了手脚。现在大屏幕上还在重复的播放着那两件所谓宝物。   站在台中间说话太显眼,金一年把明珠让到旁边,持宝人的席位上,轻声说:“那个碗……”   “那碗怎么了?”明珠一听问题不是宝珠那笔筒的,而是自己,瞬间焦躁了,“那可是我在拍卖行拍的,绝对一点问题都没有。”   金一年立马没词!   这话让他怎么说?难道说那拍卖行假拍给你了,那不可能,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旁边却响起一声清淡的女声,“请问金先生,那只碗哪里存疑?”   金一年看向说话的人,闪了一下神,声音就变柔了说:“是台上专家的意见。”   就听那女孩儿又柔声问,“请问是哪一位专家的意见?”   这是一位极好看的姑娘,语调又挺有礼,金一年觉得对她也说不出重话来,就好脾气地继续说,“您稍等一下,节目一会儿还会正常进行。”以为这是一个来看节目的普通观众。   “我只想知道是哪位专家说的。”那女孩又问,斯文有礼的口气,却带着决不让步的执着。   这时,武超文也走了过来。金一年听到脚步声连忙转身,一看到他顿时舒了一口气:“正好,武老师你来说你来说。”   “我那碗怎么就存疑了?”别人还没说话,明珠先急急追问起来。   武超文刚想张口,旁边夹进来一把女声:“是您说的存疑?”这声音不大,却柔婉动听。   武超文巡声望去,一个女孩缓缓站了起来,——是观众席上的一位观众。他霎时心中一跳,这女孩生的如琬似花,清丽绝色,竟然是个真正的美女,只是此时表情很不善。   “你是致祥居的人吧?”那女孩语气淡淡的,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笃定和嘲讽。武超文看得分明,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砖家”都要有专家的胸襟,何况是他,很有礼貌的询问:“小姐你是?”   旁边的詹璐璐赶忙过来说:“她是我朋友,这个笔筒是她的。”   ——她的笔筒?!   电光火石间,另一种可能,一下浮上武超文心头。   难道去致祥居的是这个女孩。因为两个人都要来比赛,所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转念一想。   那也不对呀,如果是这女孩去的,可她送上来的东西也是一个假的,这事情完全没有道理说不通呀!   他抬头疑惑地望去,这一刻,如果单看人,他更愿意相信这个人,才是令钧少心甘情愿写下手机号的。也是小武所说的——品相极好的一眼货,大开门!   “碗上面还有一首诗,为什么不见你们给那个地方任何一个特写?”那女孩看着他,又冷冷地说:“你也不怕砸了招牌!”   武超文闭上眼,重重舒出一口气,转身拍了一下金一年的肩膀,“继续录节目。”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金一年莫名其妙,内心极复杂地看了那姑娘一眼,转身招呼摄影师,“各就各位。”   明珠也不明所以地看着宝珠,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替自己说话。她皱起眉头,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又说不出,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有点怕了,可怕什么她又说不出。   身上单丝的裙子仿佛一瞬间就潮湿的贴在了后背上,隐隐有风,凉飕飕的。      第30章 夏听音      节目很快恢复了正常,观众因为之前的八卦,此时更为热情。   金一年循例问道:“甄明珠小姐,能问问,你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吗?”   明珠知道需要讲一下来历,虽然心里不安,还是定了定神说道:“这是我家传下来的,小时候,总见这东西扔在柜子顶上,和一堆不用的碗放在那里落灰,后来有一天,家里来了个爸爸的朋友,家里碗不够用,妈妈拿出来,那人一见,他懂古玩,说这是个好东西。但我们都不太懂,所以今天拿来让专家们看看。”   武超文和周围的人对了对眼神,所以说,古玩界的人都不听故事,不是没有道理的,一说都是家里传下来的,这东西还热腾腾的烫手呢,哪里有半点传承的意思。   金一年又问詹璐璐,詹璐璐很豪气地说:“二十块钱在平安坊买的。”   现场大家都爆笑起来,一时乱七八糟。   金一年又给弄了个无言以对。但他为人风趣,立刻调侃道:“那这东西砸了你一定不心疼。”   詹璐璐斜斜扫了他一眼,很傲气地说:“我朋友的眼光,我信得过!”   金一年做出无奈的样子,“看来两位都是铁了心,请专家的意见。”手一抬,示意关注专家席。   “我们先来说几句这个雍正粉彩的笔筒。”说话的是拍卖行的鉴赏家刘赏。   “首先呢,我们要知道,雍正时期的粉彩瓷器,可以说是彩瓷的巅峰时期。”他身子前倾,很专业地开始科普知识,“清三代,雍正的粉彩,彩质上追求是清雅秀丽,所以大家可以先自己判断一下,这个笔筒的颜色,距离清雅秀丽是不是有差距?再说器形,这个笔筒的器形是不是欠灵性……”衣服角一沉,是旁边的人在桌下面扯了扯他。   刘赏不明所以,旁边人推过来了鉴定书,这东西原本要在他说完后,象征性地签个字,然后就完事了,这时候给他干什么?疑惑的看了旁边的王洋一眼,那人忍笑拿笔头点了点那鉴定书,他低头一扫,眼神一下滞住了……   随后不可思议地望向王洋,然后又看了看右边的几位,大家都在低着头笑,连一向正直不阿的张纷老师,都在忍着笑。倒是武超文有点奇怪,他脸上也带笑,但却望着远处观众席那边。   “继续,继续。”王洋轻推他。   刘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佳士得2007年拍过一只雍正粉彩过枝福寿纹碗一对,当时拍了五千一百万,这只笔筒要是真的,大家大概也能估算到价值。”   场上引发一阵讨论声,几位专家低头都把鉴定书签了,盖了章。   “至于这个大明崇祯年制的人物花卉青花碗……”严旭推了推刘赏,让他继续说。   刘赏收了收笑容,看向明珠:“如果这只碗是真的,那也是个天价。”说着伸手把那鉴定证书递给了金一年,递的时候,特别在第一份鉴定证书上点了点,示意他先看看。   金一年伸手接了,看他们几个都怪模怪样,好像遇到了极有意思的事,把话筒随手一关,伸头过去低声问:“怎么?”   “记得先看。”刘赏点着那鉴定证书意味深长地笑说。   神神秘秘的,金一年转身,左手握着两本鉴定证书。   “我现在还没有打开这个。”他举了举手里的鉴定证书,“后悔的还来的及。”   话筒递给詹璐璐,“詹璐璐小姐,现在要不要再仔细考虑一下,问问你那位朋友?”   詹璐璐条件反射,向宝珠坐的地方看了一眼,摇头说:“不用。”   “不后悔?”   “不后悔!”   “那甄明珠小姐呢?您是否再考虑一下?”金一年又问明珠。   明珠犹豫起来,这种感觉太煎熬了,这些人都太奇怪,好像她的碗真有问题一样,但是这是拍卖行拍的,怎么可能有假?   金一年又问:“如果犹豫现在可以反悔的。”   反悔有什么用,明珠紧紧的地攥着手,催眠自己,这是拍卖行拍的,一定是真的。从来没听说过拍卖行的会有问题!摇头:“不退,不后悔!”   看两人都毫无悔意,金一年说:“那我可要打开这专家鉴定结果,没机会反悔了!”说完,他缓缓打开了鉴定证书。看的时间,明显有点长……而后,他竟然不按常理,又打开了另一本,也看了看,片刻,他抬起头来。   一伸手,穿着汉服的礼仪小姐已经仪态万千的款款而来,送上道具。   “咱们这节目,也得追求点娱乐性。”金一年拿起单手锤,这是一把造型很华丽的道具,顶端装饰着粉紫色的假宝石,拿在手里的时候灿灿生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修仙。   他掂着那锤头,宝石转起来,紧张的音乐也响起,他大声再次重申,“要说咱们节目做到现在,真的还没有上过这样两件……”金一年一晃手中道具,极幽默地说:“等会你们就知道了。今天没白来。”   大家不明所以,就见他一回头,毫不留情一抬手,华丽的道具划出两道七彩弧线,“啪”“啪”两下!   “哗啦”   “哗啦”   两声脆瓷的破碎声,那台上的小碗和笔筒——都碎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笔筒的破瓷从透光的台面散坠,滚到地上,砸在了穿红裙女孩的脚上……她瞪着眼睛,傻在了那里。   对面的詹璐璐,脸色比她还白,看了看从碗底裂开的小碗,又看了看被砸豁去一大半的笔筒,惊慌地回头看向宝珠,她一直信心满满,以为自己这一定是真的,没想到也被砸了。   “我们来请专家点评。”金一年顾不得两位姑娘现在已经呆滞,镜头移到了专家席位。   张纷老师说:“大明崇祯年制人物花卉青花碗,器形较符合明朝工艺特点,但彩料明显不同,画工匠气十足,有明显缺陷,是个赝品。”   随后又一板一眼说另一个,“这个雍正粉彩缠枝花卉笔筒,底款是雍正时期官窑底款,但其余工艺略显逊色,与底款工艺尤其呈现一定差距,是现代的工艺。”   简单说了一下,镜头又挪到其他专家:   严旭靠近话筒,点评道:“这个雍正的粉彩,就是我们俗称的后接底,就是底部是官窑的底,其余都是赝品。现代的。”   明珠脸色已经变得毫无血色,要不是顾忌有摄像机,她已经冲上去了,惨白着脸,她质问道:“那我的有什么明显问题?如果只是凭你们几个,凭什么就断定我东西一定假?”   “你的这个,正是我们今天要说的问题。大家可以看看……”瓷片被递了过去给严旭,大屏幕上也开始播放早前没有出现的细致画面,“这只明朝的碗上,写着我们耳熟能详的一首诗,李白的,静夜思。”   大屏幕的镜头在那首诗上面定格:   严旭道:“我们都知道,第一句,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但事实上,这首诗的原版,在宋朝的时候,应该是——‘床前看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中间在明代的时候,中间一句,举头望山月,被改成了‘举头望明月’,到了清代,沈德潜又改了第一句,‘床前明月光’,后来,唐诗三百首,把两句合并,才有了我们现在这首。”   大屏幕上,清清楚楚照下碗上的那首诗,明明白白说明,这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明代的。连清都到不了。   明珠闭上眼,安慰自己:“宝珠的也被砸了,丢人不是自己一个人。”   却没想,金一年复又说话了,“但是,这一局,胜出的仍然是詹璐璐小姐!”   明珠猛然睁开眼睛,大喊道:“为什么?”   詹璐璐也——惊喜了!   金一年虽然很想笑,但是忍下了,拿着那鉴定书,从里面抽出一张纸,“这张协议是上场之前签的,持宝人清清楚楚说明:她只要求专家鉴赏瓷器底部,也就是那个后接底。”   这样也可以?!   场内响起哄哄声,有些人在笑,但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金一年说:“我知道咱们这节目也没有鉴赏过这个,但是,咱们的节目,以文化科普为第一,本着求真的精神,相信今天的节目看过,每个人都会很难忘。”   而后他挑起那半只完好的笔筒,感慨道:“大家可以看看,现在造假的工艺多么好,这样底都没掉……”停了停他又自夸道:“其实是我的手法好吧。”   大家都哄笑起来。   把那后接底的部分亮出来,他说:“虽然只有一个底,但是是雍正官窑的,真品!”   台上的严旭也凑近话筒说道:“这种后接底的工艺好的时候真可以以假乱真,我年轻的时候也打过眼。”   “这个笔筒整体的工艺都不错,算不上高级仿品,也至少有九十分。”他接过金一年递过来的笔筒,手摸着底部说:“要说我们点评了整整两年多,每次都是整器,还是第一次,有持宝人要求只鉴定一部分,这种心态其实非常难得,去伪存真的目的就是要去其糟粕,留下精华,纵然这一部分是真的,也是古代高级匠人的心血所成,值得我们珍而重之的对待!”   场内响起如潮水般热烈的掌声,因为严旭的这句话,令整场气氛达到高潮!   明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詹璐璐又惊又喜,期待地望向金一年:“那,那专家估价呢?”   “还要估价?”金一年手一松,那鉴定证书差点掉了,他赶紧接住。   专家席上,大家看了一晚上热闹,这种时刻,交给了学术派张纷老师。   张纷老师不负众望,立刻开口严肃斥责道:“艺术品是无价之宝,有人愿意出钱,东西就值那个价。”   詹璐璐被骂的委屈,红着脸说:“帮朋友来的,现在东西没了,总得,总得……反正瓷片也是能卖的,您……大概,大概给个价就行。”   以为地摊还价呢,张纷老师忍不住笑道:“如果只花了二十块钱,还是算捡了个大漏,拍卖行的刘老师在,你要不要送去拍卖行问问?”   刘赏忙笑着摆手。   众人全都哄笑起来,气氛一时变得轻松。   明珠却摇摇欲坠,扶着旁边的台面,周遭的一切,大家的热闹声,头顶的光束,都令自己越来越远,灵魂仿佛都要飘出来,她恨恨咬着自己下唇,却发现,那种感觉还是挥之不去……是要晕了吗?   却还是晕不去。   “好,今天节目到此为止,感谢大家的参与。”金一年的话音刚落,明珠就一下冲向了专家席。   “为什么我的碗是假的?那明明是我家在世佳拍卖拍回来的。”明珠大声的质问起来,看着六位专家,不知道可以找谁讲理。   几个人有些意外,大家都看向刘赏,他是拍卖行的,理所应当,大家觉得他回答这种质问比较应该,太不够意思了,刘赏被迫勇敢地出头解释:“甄小姐,这个东西是新货,非常明显,如果你要证据,可以拿着瓷片去任何带仪器的公司检验。”   “我不要!”明珠捂着脸哭起来,“明明是拍卖公司拍过的,为什么还会有假,你们告诉我,告诉我?”她想不通,执着的只想要个明白。   刘赏摇摇头,这让他们怎么说。   节目才刚结束,话筒还没关,观众也很多都没走,本来要走的人,此时也故意磨蹭起来。大家都看着台上那个痛哭流涕的女孩子。她说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   原来不是家传的,还是拍卖公司拍来的!   宝珠和又宸都站了起来,又宸看向宝珠说:“糟了,原来她拿了爸爸的碗。”   “先去把她扶起来。”宝珠示意,“其余事情回头再说吧。”又宸忙点头去了。   詹璐璐兴奋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宝珠:“大喘气,都紧张死我了。”她紧紧搂着宝珠,“你怎么那么坏,这种损招都能想出来。”   宝珠拿着大衣,拉起她就向外走,边低声说:“赢有什么难,赢就要赢一口气的长度,对方才能怄死!”   詹璐璐又兴奋地搂上她,“宝珠我太喜欢你了。可我们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宝珠向后看了一眼说:“赢了就行,她现在在气头上,我们应该避避风头,费事崩溃的情绪发泄给我们。”   “对哦。那你钱不要了?”詹璐璐还惦记着那十九万。   宝珠摇头,“她硬要赌,我原本以为是个小赌,现在弄成这样,刚你也听见了,那被砸的碗,是家里在拍卖行拍的。现在还要什么钱?不走难道等着她把火气发给我们?”拉着詹璐璐走的越发快,远远的,正前方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正望着她,那眼神,架势好像特意等在这里。   武超文。   她脚步慢下来,拉着詹璐璐迎面走过去,这个男人整场呼风唤雨,神也是他,鬼也是他,宝珠不等他开口,没好气地说:“还真是,人如其名。”脚步没停,擦肩而过。   武超文哑然愣在那里,他是文化人……偏偏叫了个武超文。   片刻,他怨念了:哎哎哎……名字是爸妈给的,小姐你不能这样?!      第31章 夏听音      场内,明珠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现在怎么办?丢了那么多钱,还砸了爸爸的碗,她更不敢想,再过几天,今晚这场比赛,就会在电视上播出。   这两天的羞辱,委屈,全成了无处发泄的愤怒。   “姐……”旁边传来又宸关心的声音。   她猛然想起来,始作俑者,都是甄宝珠!抬起头,眼中冒火,在场上飞快一圈望去,却只能看到各种陌生观众的脸孔,此时都望着自己,迷惑,嘲讽,她心中凛然一惊,这半场的观众,原来都在看自己的热闹,她连忙在脸上狠狠擦了几把,推开又宸站了起来。   专家们眼明心亮,知道远离危险,早已都走了,她提起裙子就向外冲去。   “姐——”又宸追着喊了声,又想起来还要拿两人的大衣。   刘芳芳一行,远远坐在观众席上,满脸兴味地看着明珠跑出去,个个脸上带笑,“真是千想万想也想不到是这个结局,实在是大快人心!她一定还要和她姐再闹一场,走,我们跟着看热闹去!”刘芳芳站起来。   因为她而令大家人人发了笔小财,现在大家都听她的。大家很快涌出演播厅。   “所以今天来对了。”她从口袋拿出一张卡,两指夹着晃了晃,“我有先见之明吧,彩头都准备好了。”   “刘芳芳,甄明珠现在一定很后悔。”旁边的女孩子说。   “后悔有什么用,自作自受!”刘芳芳说,“走快点。”   ******   电视城比较偏远,宝珠和詹璐璐都没有车,两人正在外面等出租,明珠飞快跑出来,一出大铁门,四处张望片刻,就锁定了她们,毫不犹豫冲了过来,“甄宝珠你给我站住!”她大喊着。   宝珠转过身来,眉头皱了起来。   天寒地冻,甄明珠疯了,竟然连大衣都没有穿,依旧是身上那条酒红色的轻纱长裙,她冻得瑟瑟发抖,跑过来的样子如同一个凄怨的女鬼,詹璐璐立刻吓得向后退了一步,紧紧的拉住宝珠。   低声抱怨道:“有危险意识还不够,没车真是害死人。”   宝珠侧头看了她一眼,“怕什么,她只找我,放心!”   詹璐璐毫不留情地说:“我是替你担心而已。”   宝珠没机会再说话,明珠已经跌跌撞撞踩着高跟鞋冲了过来,狠狠地瞪着宝珠:“你现在满意了?”   宝珠一阵无力,这人办事总是没有重点,这时候缠着自己有什么用,她平静地提醒,“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想办法去和导演说,看能不能把最后那一段剪掉,不要在电视上播出。”   明珠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宝珠看她可怜,又说道:“斗口是怎么开始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想赢无可厚非,但我也没有一定要输的义务,大家各凭本事。现在出了事,你应该先想着去补救,哪怕是求人,哪怕是托关系,也要想办法不要让播出。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能求谁呀?”斜刺里加过来一把女声。   刘芳芳一行已经出来了,她笑眯眯地看了看明珠,也看看宝珠,走到宝珠面前说:“姐姐,谢谢你让我们看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戏。”伸手递过一个红色小信封,塞到宝珠手里,“这是我们大家心甘情愿,给姐姐添彩的。”   宝珠摸了摸,里面是张卡。   这是一张现在有九万五千元的现金卡,下午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想着如果宝珠赢了就给她。没有这姐妹俩的意气之争,她们每个人怎么可以袋袋平安将近20万,一个人拿五千块钱出来,并不算什么,何况这样,还可以令她们姐妹之间隔阂更深。   但看完比赛后,刘芳芳已经决定,她回家后愿意多转五千,凑个整数。   “姐姐还不知道吧,明珠大概是没有钱给你了。今天这手可真漂亮,以前是我们走眼了,以后大家有机会可以一起玩儿。”刘芳芳意有所指看向明珠:“这一手反转,实在太过漂亮,怎么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这个结果呢。”   明珠气得几欲晕死过去,恨不能扑上去把刘芳芳咬几口,可她不能,甚至不敢说她一句,只怕她在宝珠面前再使坏,讲出自己被敲诈的丢人事情。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好意思要宝珠知道。   又宸从人堆里挤进来,“都不回家,围着我姐干什么?”他把大衣给明珠披上,衣服刚搭上肩头,明珠猛然一转身,又往里面跑去,大衣掉在了地上……风在耳边呼呼的刮着,明珠跑的飞快,宝珠固然可恨,可她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去求一求导演,今天的事情一定不能在电视上播。   看着明珠跑远,没戏可以看了,刘芳芳伸手揽住旁边一个男孩,“卡的密码我写在了后头。我们现在要去玩,姐姐要一起来吗?”   宝珠摇头,旁边已经有人开车过来,刘芳芳摆摆手说,:“那我们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转眼那些人走了个精光。闹哄哄的大门口,变得只剩下三个人。   对面的男孩清俊高挑,眉宇间那挥不去的忧郁之色更浓,宝珠走前一步,把那张卡塞给他,“你去陪陪明珠,把这卡带给她,里面不知多少钱?这些人大概是拿了她的钱。我和露露一起走,你不用担心,到家我给你打电话。”   又宸没有接,只是望着她,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心思通透,通透的令人害怕,他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话,抬手帮她们拦下一辆车。   “到家别忘了打给我。”他低声叮嘱。   宝珠扶上他的手臂,“她会拿家里的碗出来,我也不知道。记得告诉她,那钱我也不要了。劝她以后懂事点。”   又宸点头,从她手里抽出那个小信封,塞进她的大衣上口袋里,轻声说:“今天赢的很漂亮,可惜我不能陪你庆祝了。”   宝珠叹了口气,转身上车,从车内飘出她轻软的语调:“你放心,以后我会让着她的。”   车门关上……出租车缓缓起步,冲进夜色。   没人知道,这件事已经完全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奔去,纵然是宝珠,也已经回天乏力。如同滚滚的车轮。   车开出好一段,都快到家了,詹露露才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宝珠,既然一开始你就知道那个笔筒是假的,可是你怎么这么冒险?你当时买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万一别人要是买到了值钱的真东西怎么办?”   宝珠看着车外淡淡说:“这件事当时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大家凭真本事。别人赢了无可厚菲,我愿赌服输。”   “……第二,明珠想要我的项链,她就会想办法让这些人不要赢。”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清楚:只有第二种才是唯一的可能。没有人比她这更清楚,明珠有多想要这条项链。其实只是一万块钱,而她的对手,也一直只是那一个人。   把人心算计的如此清楚,露露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半响,她靠向宝珠肩头说:“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和你做敌人。”   宝珠说:“我无意让她难堪,毕竟是一家人。要来电视台这些事,我也没有料到。只希望现在导演能够答应明珠,把最后那段剪去。”   可那又怎么可能!   明珠无头苍蝇般在里面问了好多人,专家都走了,主持人金一年也走了,导演,总策划……根本找不到人影。   一个小时后,演播大厅又要开始录制另一场相亲节目,明珠,彻底绝望了!   ******   “姐,没办法了,回去和妈妈说真话吧。”又宸低声过来劝道。   明珠摇摇欲坠,转身搂着他崩溃地大哭起来,“又宸我好怕,我好怕,临正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的,姐你想太多了,只是一个碗,又没多贵,回去好好和妈妈说一说,我也帮你说。”又宸柔声安抚她:“刚才宝珠也说了,你输的钱她不要了,那些彩头也都给你。你还有家里人。”   明珠猛摇头,“不是不是只有这一个碗。”眼泪像决堤了一般,她疯狂摇着头,“我还押了家里的房产证出去。”   “房产证,这又是怎么回事?”又宸猛然一惊,“蹭”的一下,汗毛都立了起来。   明珠实在是一个人撑不下去了,把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件一件都和又宸说了。   又宸听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半响,他才回神,“所以说,就这么短短几天,你被人骗去了几百万,还把家里的房产证,押去了典当行,又把爸爸的碗从家里偷出来,现在还被砸碎了?”   明珠紧紧捂着嘴,哭着点头。   “然后,现在,最糟糕的是……”又宸还是愣愣的无法回神,他看向明珠,眼睛直直地说,“姐,现在最糟糕的是,如果你不和父亲说,他是会在电视上看到的,这事你瞒不住。”   明珠站都站不住,晃着他喊道:“不是爸爸,是临正,被临正看到了我还有什么脸?”   又宸闭上眼,听说过败家的,以为离自己很遥远,原来一个平时都挺聪明的女孩子,为了在男朋友面前的一点点面子,可以把自己陷入这种境地,“姐,你俩齐大非偶,你太在意他,追的太辛苦了,和他分手吧。”   明珠一把推开他,“放屁!这次只是意外,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们一定好好的,一定能结婚。”她指着又宸:“你要还是我弟,以后别说这样的话。”   “姐——我们是一家人,我当然想你好,可我不想你当局者迷,自己骗自己。”又宸伸手来扶她。   明珠又一把推开他,“这种时候你还说这个,你是不是想看我死?”她说着又大哭起来,整个人浑身脱力,身子晃了晃,扶着墙蹲在了地上。   又宸心中又气又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但这是他的姐姐,看她一个女孩,明明已经没力气了,却还不愿坐在地上,倔强的傻气,他终是不忍心,蹲下来说:“别哭了,我帮你!在电视播出的那天晚上,我把临正约出去,争取不让他看到电视。可是,他不是容易上当的人。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   明珠抬起脸,一脸的泪水,感激地点头:“谢谢。”看着她的弟弟,这个只有二十岁的男孩子,现在仿佛是她的救世主。   又宸在口袋掏了掏,掏出手绢来,“擦擦。一会回家,你怎么和他说?”   明珠一听,又捂着脸摇头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都不敢回家,更不敢去面对他,生怕他问我结果。”   又宸重重叹了口气,无力地说:“可我们这样耽误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先告诉妈妈吧。我知道她在哪儿。”   这事情太严重,他们俩,从小到大都是家里人的骄傲,如果是个时常犯错的孩子,闯了这样的祸,也许不算太意外,可是对于按照天之骄子,天之骄女路线培养的他们,又宸非常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也因为明白,他非常理解为什么明珠会错到这一步。   明珠眼看没有办法,唯有点了点头。   此时才刚九点,李采芸知道今天晚上女儿要录制电视节目,还挺高兴,现在正在朋友家里面打麻将,见了又宸的电话,说在楼下,她高高兴兴的结了帐。   “儿子来接,真是好福气。”别的太太还打趣她。   “听说你女儿也来了,那天见她男朋友,真是一表人才,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有福气。”送她出门的太太,依旧是一脸羡慕。   李采芸挥手,“八字没一撇呢。”嘴上这么说,却是一脸骄傲的笑意。   带着满腔幸福感下楼,作为一个母亲,子女出息,是最大的安慰,可也就几分钟的事情,最大的安慰变成了最大的惊吓!   天哪,竟然出了这么严重一件事。   “妈——”明珠扑在她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李采芸脑子一团乱,“什么,再说一遍?”   三个人都挤在又宸的车里,他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李采芸身子僵直,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气,真的一点没有,所以说只有母亲对女儿的爱,是世间最无私的,这一瞬间,她先想到的是,原来女儿最近受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妈妈?”她抬手轻拍着女儿的背,想着一辈子没有吃过苦的女儿这段日子所受的心理折磨,虽然也很想怪她鲁莽笨拙,可更多的依旧是心疼自己女儿竟然受了这么多苦。   “真没想到,那些小兔崽子这么翻脸无情,还敢敲诈你,等临正走了,我一定好好去和她们家里人说道说道。”想了半天,先想出这么一句“安慰”的话。   又宸皱眉说道,“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这事情要说都怪我姐,被人钻了空子,本来就不应该和那些人一起玩儿。”   “你也别说你姐了,她已经这么可怜。”李采芸说他。“还不是怪宝珠,你以后别离她那么近了,你说妈妈养你们这么大呕心沥血,多不容易。她现在总和我作对,你要还帮着她,妈妈离死也差不远了。”   又宸立刻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车外。所以说一个人要多读书,不然素质注定了看问题的眼界,他都不知该怎么和自己妈妈讲道理。   他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这护短的妈妈会怎么做。   果然,就听李采芸对明珠说:“我先想办法多瞒你爸两天,要不你赶紧和临正先走吧?”一想又不行,“这样临正大概会怀疑。”   明珠也不哭了,拿过纸巾来擦眼泪,“那怎么办?”   “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李采芸有了决断,“等一会儿你回去,就先找个借口说今天电视没有录成。或者干脆很沮丧地告诉他你输了。比赛输赢很正常输了就输了。对!你就这么告诉他,然后,妈妈明天就帮你去找人,看能不能把这个电视台的节目拦下。”   明珠哽咽着点头:“那爸爸那里呢?”   “你爸那里有我,你放心!”李采芸干脆地说。   当母亲的都有力劈华山的气概,为了保护孩子,杀人放火都可以考虑,何况只是骗骗自己老公。   又宸无语望着车顶,心里想着:大概只有宝珠能明白他在这个家的无奈和煎熬。   ******   第二天一早,李采芸果然辗转拜托了几位朋友到电视台里面去说人情。   金一年一到电视台,就被总策划叫了去。   “今年真是撞邪了,来来去去都是那个一眼假的碗,今天又有人来找我说情,让把最后那段剪了,你说是不是有病?”   金一年揣度着老板的意思,如果不想撤,何必问自己,试探道:“明晚就要播了,现在重录还来得及。但是不知道其他几位专家有没有时间?要不要我去问一问?”   “那些人的时间多宝贵。”总策划叹了口气,“不过你去问问也好,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我们也算尽了人事。”金一年点头,往外就去打电话,心里冷冷想着:“这么积极,大概是收了别人不少人情吧!”   可是任总策划这次有心,别人也没有时间。这到年底了大家都忙,但都说可以考虑。只有问到武超文的时候,那男人静静的听完,一点不给情面地说:“告诉你们总策划,最后那段要是剪了,以后别再来致祥居请人。”   金一年手执着电话,听着忙音……   又不其然想起那个雍正粉彩缠枝花卉笔筒的真正藏家,还有场上那一波三折的暗潮,昨晚没细想的细节,一一过了一遍。   半响,这个八面玲珑的主持人笑了笑。电话里武超文把话说的硬气,不给面子,是为了自己好交差。金一年挂上电话,看着桌上的台历,手指一弹明晚的位置,“周五,周末呀,给大家添个乐多好。”      第32章 夏听音      周末,对于需要工作,上学的人而言,蛮特殊,但对于无业游民而言,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这无业游民说的不是别人,自然是乾启。   当然,无业游民有无业游民的朋友,此时,他就和朋友在夜总会里。   外面的音乐震天,这里最大的包间里,只零散坐着几个人。时间还早,八点都没到,大部分人都没来,乾启沉着脸一个人坐在旁边,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不过也没人嫌他扫兴,长得好看,坐在这里就够养眼了,不说话也行。   “你到底怎么了?”赵新推开旁边的人坐到他身边。   乾启看了他一眼,闷闷地摇头,连话也不想说。   他这阵子很烦,有家不能回。更烦的是,他那天记下人家的车牌号,找人去查,也查了个石沉大海,对方是一个造纸厂的。   那家只有一个儿子,照片拿来一看,也不是见过的那个,真是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赵新碰了个软钉子,仔细地开始打量乾启,这小子最近越来越奇怪,凑过来问:“那天那衣服,什么时候做好?”   不说还好,一说乾启更恼了,做好了都不知道怎么送出去。   伸手去捞杯子,桌上的手机转着圈震动起来,他拿过来一看,眉头一挑,赵老三!他忙按了接听,那边说叫他去家吃饭。想了想,东西还没拿,再说……就见不到那人,能和赵老三聊一聊她,也是好的。   站起来,兴冲冲地就要走。   表情变化太快,被赵新一把揪住,“干什么去?我也去。”   被他一把甩开:“自己玩去。”出门买了些好吃的,直接往赵老三家去了。   ******   赵老三家住的不近,开车要半小时。   其实宝珠曾经的猜测一点没错,赵老三是真人不露相。他早些年在城郊,和当地农民买了几亩宅基地,自己盖了个大院子。他们兄弟几个都住在一片,各自买地盖房,到了这里,俨然是到了一个小小的河南村。   乾启熟门熟路把车开进来,他现在不回家,也不用司机了。关上车门,这里来的人少,前两天下的雪还都没化呢,他踩着雪吱吱呀呀来到一个大黑色的大铁门前。没敲门,门就“哐当”一声开了。   赵老三笑眯眯地站在门里面说:“听见车声音我就来开门了。”   乾启笑着走进来,院里的树都成了枯枝,上面压着雪,正屋里灯火通明,感觉很热闹。赵老三说:“今天刚到,就赶紧给你打电话了。”   他笑着,踩着石板路,一路跟着赵老三迈进正屋,厚棉帘子一打开,屋里摆着四方桌,侧边的灯下面,那幅他见过无数次的山水立轴前面,正坐着个曼妙的姑娘,她执着那个龙泉窑的小赏瓶,正在灯下打量。   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大喜过望道:“你怎么也来了?”   那姑娘抬起头来,她笑着说:“有借有还,我来还东西呀。”又晃了晃手里的小花瓶,“顺便帮你看看这个。”   乾启喜的不知说什么好,这些天的烦闷不快,一下子都没了!只觉得心里天高海阔,能乘风破浪。   “我打电话,让大姑娘来给你帮帮眼,来坐。”赵老三招呼他。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宝珠,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赵老三。   “来了就行,怎么还买这些。”赵老三埋怨他,脸上却笑的更开,拎着东西去厨房,那里他老婆正在做饭。   “你最近好吗?”他走前一步,也不记得脱大衣,就是盯着宝珠,好像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宝珠笑吟吟地也瞅着他,说:“挺好,那局我赢了。”   “我就知道你能赢,而且一定赢的很漂亮!”他看着她,满眼,满脸的笑,怎么也停不下来。宝珠都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人,至于这么高兴吗?   她低下头,略侧了身小声说:“等会……你要想知道,电视上还可以看到。”   “什么?”乾启没听清,追看着她,等她回答。   宝珠把那小瓶一把塞给他,“自己的东西不看。”盯着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乾启低头看看手里的小瓶,又看看她,把瓶子放在桌上,边解大衣扣子边说:“那天你一走,我就想,糟了,要找人都没处找去,也没留个名,我想登寻人启事都没办法。”   宝珠斜了他一眼,不就怪自己没留电话吗?可那天他又没开口要……低头笑着,也不接这话。   “来来,正好,先看看东西去。”赵老三走进来,“我这次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引着俩人一前一后,到了隔壁屋。   一进房子,乾启就皱了皱眉。   赵老三按了灯,也受不了这味,“总存这些东西,这味没办法,忍忍!”倒是宝珠神色正常。   “那边搞基建,挖地基挖出来的,我们几个看着像是唐代的,去的有点晚,很多东西都被当地人收走了。”赵老三指着桌上的东西。   明亮的灯光下,依旧可以感觉到在土中经年累月侵蚀过的阴冷潮湿之气。   宝珠和乾启走过去,赵老三拿起一个长方形满是窟窿的小陶器,“就是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递给宝珠:“大姑娘能看出来吗?”   宝珠抬手,被乾启伸手一挡,他把自己的手套递过来,也不看她,说:“太阴寒了。”   “这手套是男人的,太大……”宝珠说,知道他是好意,“戴上东西都拿不住了。”   乾启把手套一戴,对赵老三说:“我来。”然后把东西接过来,问宝珠:“你别上手,说要怎么看。”   赵老三:“……”   宝珠:“……”   “都吃这行饭,谁手上还没碰过点出土的东西。”赵老三哭笑不得。   宝珠笑说:“我身体确实不好,不上手也对。”说完,不落痕迹地看了乾启一眼,那人眉目俊朗,端着这出土陶器,此时郑重的样子像端了枚炸弹。   新出土的东西,在墓室里久,死人的血肉化了散在土里,隔着两米远都能感觉到阴气。所以说命不够硬的人,收这些东西的人一般风险大,不是没有原因。   但东西本身不会骗人,宝珠不上手也知道这是什么,淡淡道:“唐代的没错,这是一个陶灶,用来陪葬的。桌上那些也差不多,没什么名贵之物,都是生活用具,但这墓主应该也是当地的富贵人家。”   赵老三一脸后悔,“当时还有青瓷的罐子,香炉,盘子,可惜没抢上。”   宝珠没说话,自从她知道倒卖这个犯法,就没准备买,也没准备卖。一点没发现自己的逻辑很奇怪,她拿什么卖,以为这里还和以前一样呢,手底下一个人没有,难道自己倒卖不成。   乾启把那东西放下,宝珠指了指旁边一个小锅,“这个放上头,一套。”   乾启拿着一试,还真是。   “挺好玩。”他皱着眉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碰刚出土的东西,就算是小伙子,血气方刚,也觉得阴气很渗人。   赵老三又拿起桌上另一个四方的小陶器,“这是个啥?没见过。”   宝珠一看,就乐了。手指搭在鼻子下面,挡着味说:“这个等会告诉你。”然后飞快手指点着,把桌上东西都是什么,一一说了,转头向外就走,“真不行了,乾四爷说的对,我头都晕了。”   赵老三捧着那四方陶器,追出来说:“我还想着让你挑一个呢?”   宝珠脚步没停,连连摆手。   乾启把手套一卸,反着一卷,顺手扔到院子里的垃圾桶里,追过来问:“没事吧?”   宝珠心里泛着恶心,摇了摇头,点点桌上的茶,乾启忙伸手摸了摸,还热着,端给她喝,她就着人家的手慢慢喝了一小口,赵老三洗了手进来,一看她这架势,心里说:“娇气成这样,乖乖,那还怎么玩古玩,多少人现在打着灯笼找刚出土的呢。”   宝珠抱歉地看看乾启,把人家当丫鬟使唤了。   乾启倒不在意,“好点了吗?”   宝珠点头。   他忍不住关心道:“你这身体……”   宝珠伸手从他手里接过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说:“没事,前几个月出了次车祸,才刚好,所以还得养一养。”   乾启眉头皱起,想再多问一句,却又怕太唐突,只深深地望着她。赵老三心里倒是飞快一转,觉得这大姑娘大概是和自己在解释,真是个懂事人。赶紧去了厨房,招呼自己老婆手脚快点。   他刚一走,宝珠就对乾启使了使眼色,乾启靠近,她靠在他耳边,低声问道:“那瓶子,你怎么看?”   淡淡的香气缭绕上自己,乾启耳根一热,指了指桌上的,“那个?龙泉窑梅子青色的小赏瓶呀?对吗?”   表情纯真,语气天真,俊气迷人,像只待宰的羔羊。   宝珠抬手,差点没忍住敲他一下,小声说:“那是梅子青色吗?还赏瓶?你准备赏给谁?”   赏瓶这词,雍正那朝才出的器形,作赏赐用的,宋代哪里有。   乾启看着她抬了抬的手,语气不着痕迹的亲昵,眼中带上笑意,小声解释:“说习惯了。” 他玩清三代,看到那相似的器形,条件反射就给归类了。   宝珠也笑,低声极快地说:“就是个普通货色,不是梅子青,剩下的你自己思量。”说完推开乾启,坐直了身子,一副和他没关系的样子。   乾启肩膀被推了一小下,极短的时间,可那细手指留在身上的感觉却清晰绵长,耐人寻味。这女孩行事一向有章法,他一想就明白,因为自己刚才的关心,所以才有了这番话,先前进屋的时候,她半点意思都没露,这人倒是,一分人情都不愿沾别人的。   说不出心里该高兴还是生气,他低声说:“我知道了。”   不过想来赵老三真的以为这是个好东西,和自己一样。不然也不会还热情十足的叫了这人,来帮自己掌眼。   赵老三确实是不知道,很快就端了菜进来,和自己老婆一通忙活,张罗了一大桌。倒像要过年。   “我就是沾了没文化的亏,入行的晚,再想学,也学不动了。希望都在我儿子身上。”赵老三刚坐上桌就感慨。   她老婆是从乡下跟出来的,留着旧式他们那里的习俗,客人来了不上桌,自己回屋去吃。   厅里只留他们三个,也好说话。   宝珠看着那一桌菜,又看看乾启,不知道他会怎么办,赵老三显然对乾启也很不同,介于客人和朋友之间。看赵老三提到自己儿子,她顺嘴问道:“那孩子没和你一起?”   赵老三给乾启倒了杯白酒,“出门学艺去了,跟着我,一辈子还是这样,连个自己的店也开不起。三年前,让我托人送到景德镇去了。”   乾启一听,好奇道:“去那儿学什么?”   赵老三笑的与有荣焉,“当然是做瓷。仿古瓷。”他手执乾启带来的五粮液,好像是奥斯卡的小金人,红光满面地说:“大姑娘那天拿走的那个笔筒,说真的,就是他做的。”靠近宝珠,笑着问:“做的不错吧?”   宝珠点头,“专家说,高仿里面,至少九十分了。”她看了看时间,示意赵老三给电视换台,“等会那个鉴宝节目上也许会演。”今天又宸打电话给她,特别交代千万别回家,估计上电视这事是没拦住。   赵老三当然有兴趣,换了台,三个人就着电视吃饭,倒更随意。   乾启笑意满满看着宝珠,没想到她真能折腾,斗宝都斗上电视了。果然不负众望,结果更是令他大跌眼镜。   连赵老三,都目瞪口呆。   “这样也行?”听到里面说自己儿子的手艺有九十分,他更是喜上眉梢,复又感慨:“这行里要学的东西太多。我,实在是年纪大学不动了,只能这样混日子。希望我儿子以后能出息。”   宝珠抬手,小指刮了刮眉尖,寻思着:作假,能有什么大出路,一辈子还是见不得光。   乾启倒是久久,久久都没回神。   再看向宝珠的时候,他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神往心碎。那一天,看着她怎么和赵老三你来我往,最后出其不意选了个不值一提的笔筒,可这东西也能被化腐朽为神奇,造成这么强烈的娱乐效果,实在想不到。   宝珠趁机拿出那块玉,放在桌上,对赵老三说:“完璧归赵。”   赵老三没有接,对着乾启说:“大姑娘非池中物,她看不上这东西。”乾启看向宝珠,她倒是极柔婉地说道:“怎么会是看不上,只不过我现在不想收这些东西了。”   “刚才那个四方块的瓷器,倒底是什么?”乾启柔声问,他还惦记着,她说的每句话,他恨不能都刨根问底,免得回家惦记。   她轻轻瞅了他一眼,脸上带上了笑,慢慢道:“和那碗上面的诗倒是有点关联,床前明月光,刚才那东西,就是一个井床,古人怕小孩子淘气,押在井上的。”   “井床?”乾启迷惑,“你是说,那诗上面说的床是井床?”   “不然你以为是拔步床?”宝珠调侃他。   乾启摇头,“当然不是,可那不是胡床吗?”   胡床——马扎。   “马先生说的。”赵老三也知道,这典故几年前闹得沸沸扬扬。   宝珠茫然摇头,“不认识什么马先生,可是古人吟诗作对,是最风雅的事情,你说他是坐在马扎上怀念故乡更贴切,还是立在院子里的井边抒发感情姿势更优美,这个就见仁见智了。”   乾启想了想,如果是自己,大概是在院子里,加上这诗原本是:举头望山月,说不定,还不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呢。他端起酒杯,碰了下宝珠的果汁:“受教。”   宝珠抬手捂上自己杯子:“我可是拿来主义,你多看点书,上面都有,别谢我,这个我担不起。”   乾启无奈放下杯子,抬手揉了揉眉头,“你这人……”真令人头疼呀。   赵老三安慰他,“乾四爷你有福气,认识大姑娘这样的人,心里清,这样的人现在少了。”又不爱沾便宜,长得明明吃喝不愁的样子,可难得自爱。他年龄大,也喜欢这样的性子,心里的心思越发坚定。   抬起杯子对宝珠说:“我想以后有机会,让大姑娘带带我那儿子,他太老实,这行,光会手艺没什么出息。还希望他回来的时候,大姑娘能愿意见见他。”   宝珠惊讶,“这怎么可以?”一个大小伙子,跟着自己算怎么回事?   乾启也诧异,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赵老三目的在这里,大概早试探着,就想给自己儿子找个师傅,宝珠长的漂亮,又知道进退。说话绵软却有理有据,男人谁不爱听,所以被赵老三相中了。   想的美!宝珠也没令他失望,连说不妥。   赵老三摆手示意宝珠不要急:“他是个好孩子,你别看我长这样,我儿子,生的可利整了。要说咱们认识时间短,不知根不知底,可人和人,还讲个投缘,大姑娘那天和我一来二去,暗地里过了几次手,以你这个年纪,我佩服的不得了。回来才有了这心思。”   宝珠哑然失笑,“您也说了,我这么年轻,您这托付太重了,我担不起。”   赵老三看她推辞,也不勉强,毕竟才认识,说个想法,代表想和她进一步深交的诚意,他想的多,以后可以慢慢再说。人生充满变数,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看到机会就要尽量抓住,岁月是年轻人的消耗品,却是他的奢侈品。   “大姑娘去过景德镇吗?”赵老三又问。   宝珠以前去过,但现在……她摇头。   “应该去!”赵老三说,又看看乾启,语重心长,“玩瓷器的,都应该去那儿看看,长见识。”   乾启没接话,对于这个想骗宝珠的“借口”,他决定一点不给面子,静坐抗议。   宝珠笑笑看着他,倒是点点头,“那有机会去看看也好。”   乾启扫了她一眼,情绪莫名开始焦灼。   赵老三眉开眼笑,“那等天没这么冷了,我抽个空,咱们一起去。”神情愉悦的像是在讨论春游。   宝珠笑着应了,俩人又聊起其它古玩的话题,乾启却都听不进去,心里觉得自己情绪低落的很莫名其妙,赵老三的儿子什么样子他都没见,为什么要着急?还有那天,接她的那个男人,嗯,男孩,也不知道是她的谁?那么亲密,不会是男朋友吧?   这种认知令乾启越发沮丧,他甚至不敢继续想,人家谈了多久?关系好吗?有没有谈婚论嫁?问题排山倒海而来,他立时心中火灼似的难受起来。明知道这些有的没的,这时候不该想,可又管不住自己。   端起桌上的酒杯,恨不能一杯喝倒,完事!   斜刺里伸过来只手,挡在他酒杯上,女孩轻柔的语调也随之而来:“你刚喝了一杯了,不是酒后不能开车吗?还是你今晚准备借宿在这里?”   他的手一顿,看着自己手腕上搭着的那只手,白皙柔婉,他循声望过去,却见她已收回手,也不看自己,拿着筷子,只夹自己面前小碟里的花生,慢慢的放进嘴里。   仿佛刚刚,都是自己的错觉。   ******   佳期如梦,这一晚,都那么美好。   俩人从赵老三家走出来,天上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小雪。   大路很黑,两边零散的几支路灯亮着,映着雪花,满天飞扬,悉悉簌簌落在肩头,发顶,身侧,两人的脚步声,仿佛都要和这漫天飞雪融在一起。乾启抬头望着不远处,路灯下飞舞的白色雪花,纷扬美丽,混着路灯昏黄的光,轻飘飘无穷无尽,带着可以游戏红尘万丈的肆意,一时间,他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美丽的一场雪。   宝珠也在凝神,她看的却是地上两人被路灯拉长的身影,身边的男人,身形原本俊挺,这样的灯下,越发的欣长。她有些奇怪地想着,以前,和自己并肩走过的人,纵然身份相当,也会不自觉的慢半步,更别提大多数时候,那些人,都只是跟在自己身后。   这样并肩而行的场景,在自己的记忆里,竟然是第一次……不对,第二次了,她微微叹息,那天,他也是这样走在自己身边的。   乾启抬手按了一下,滴滴两声,车灯在远处眨起眼睛。   “你平时出门都不开车吗?”他问宝珠。声音一出口,自己都愣了,太轻,太柔,他都不相信自己还能说出这么轻柔的语调。   是因为身边的人吗?   他侧头看去,那女孩也正在含笑望着他,清艳堪怜的眉目,一如第一眼见到时的那天,昏黄的光,那目光仿佛柔情似水,他的心瞬时再次失了节奏。   就听她说:“我不会开车呀,也没有车。”   他,“哦”了一声,慌觉出自己的失礼,又有些懊恼。   只有短短几步路?他却希望,这条路永远都不要走完!又怕她冷,看向她,她身上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长大衣,他的心中,顿时说不出的酸涩难明。   “改天,我们再去一次平安坊吧,那里还有很多古董店,我可以陪你去转一转。好吗?”他终于想到了一个约她的借口。   她轻轻点头,“正好,我也想去那里看一看。”抬手指了指,他手里的盒子,“明明知道打眼,为什么还是收了?”   他笑了笑没说话,这件东西对他而言太重要。纵然不好,他也喜欢。拉开车门,让宝珠上车。   “你住哪儿?”开出大路乾启才问。   宝珠说了地址,乾启笑:“咱俩倒是一路。”都在南边。宝珠望去窗外没说话,这房子,并不是她的,本来想着有了钱就搬家的,只是现在恐怕又要耽搁了。和明珠的交手对她而言不值一提,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熟悉环境,早点独立起来。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原来对于回家也是一样。   原本挺远的路,可是只一会,就到了!小区宁静,远远的大门外,宝珠就让乾启停了车。乾启想送她进去,又觉得太冒失,就静静停在了门口。   乾启拉开车门,这是一辆玛莎拉蒂,底盘低,宝珠腿不好,撑了一下竟然没起来,乾启连忙来扶,“小心。”心里立马决定:下次一定得换辆车。   宝珠立在车侧,有些抱歉,“谢谢。”她说的声音很小。   乾启没说话,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她的腿,也不好多问,略不安地柔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平安坊?”   “什么时候都可以,嗯,要不明天吧?”宝珠抬头询问他,雪花落在脸上,她躲了下,轻声问道:“你可以吗?”   他扶着车门的手紧了紧,点点头,“可以。”   “那就约在平安坊那个大街口的牌坊下面见面吧!”宝珠提议,她只认得那个地方。   他又点头。   “早晨十点?”   他再点头,嘴角已经弯起。   “那今晚谢谢你送我回来,慢点开车。”宝珠拿手袋挡在眉梢,雪越发的大了。   这是道别的话,他却没有动的意思,抬头静静地凝视着她。还等着。   宝珠有点疑惑,放下手袋,“怎么了?”雪又落在了脸上,却不觉得凉。   “你不准备把电话号码给我吗?”他终于还是问了,更想问的是,“那天为什么不给我?”   宝珠仿佛恍然大悟,“哎呀,我忘了。”这才伸手就去掏电话,又含糊不清地解释说:“这东西,我,还是用不太习惯,所以总忘。”   说的乱七八糟,乾启也没听懂,只想着:那你那天还要了赵老三的电话?   可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只是极快地按着她电话上显示的号码拨了出去,听到她的电话响。他终于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心满意足。   落雪飘扬   宝珠看着他,他侧站着,微微立起的黑色毛呢衣领,趁着那棱角分明的下巴,那俊气白净的脸,低头笑着的样子带着一种不相符的纯真之气,说不出的摄人,奕奕生辉。任由电话响,都一时都忘记了去接。   雪越落越多,她的电话,忽然自己停了,复又响起。   乾启蓦然回神,看着自己手中的电话,又看向她,喃喃说:“我没打。”   宝珠低头看去,看到上面的号码,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淡淡道:“没什么,是我家里打的。”      第33章 夏听音      这是激情澎湃的一个晚上,对于某些人来说,乾启,或者明珠的父亲,甄莫清。   甄莫清今天晚上有个牌局,约了一班相熟的朋友一起玩桥牌,顺便一起看自己最爱看的鉴宝节目。可想而知,这脸一下丢大了。   怪不得今天要下班的时候,妻子一遍一遍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大概是怕自己在外,看到了电视。   甄莫清痛苦的闭上眼。都是自己平时太惯自己的老婆和女儿了,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她们竟然还敢瞒着自己。   “太太呢?”一回到家,他的脸色就更阴沉了,按理来说,这个时间平时家里人都应该在客厅里,可现在鬼影都没一只。   “在楼上。”工人小声说,然后接过甄莫清的公事包,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不见了。可见,人类都有预知危险的本能。   甄莫清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上卧室,一开门,就看自己不争气的老婆和女儿,正坐在床边说着悄悄话,看到自己一脸惊慌,鬼鬼祟祟,看着就令人生气。   李采芸和明珠晚上都看了电视,两人这时正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甄莫清走过去二话不说,重重一巴掌扇在李采芸脸上:“蠢货。”   李采芸都被打傻了,她老公跟她结婚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舍得动过自己一指头。那只碗花了两百万拍回来,可说起来也不算什么,最多是这事有点丢人,以为他至多是发顿脾气,无论如何没料到,会动手!   她喊道:“不就是一只碗吗?你至于因为这点钱和我动手?你失心疯了?”   甄莫清二话不说又是重重一巴掌。   李采芸一下被扇倒在床上,耳朵嗡嗡嗡的响起来。傻了的明珠回过神儿来,扑上前挡着妈妈,对着甄莫清喊道:“爸,都是我的错,是我一个人闯的祸,你别打我妈!你要打打我。”   甄莫清又气又怒,看着女儿如花似玉的脸,这是他一直最心爱的女儿,想不到如今给自己闯了这么大一个祸,最气人的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弥天大祸。   手抬了起来,却怎么都挥不下去?这孩子,从小,他都没舍得打她一下。   李采芸回过神来,扑上来就要和他厮打,“我和你拼了。”   几十年的夫妻,这两巴掌打的不止是她的脸疼,心更疼,夫妻情义,原来一巴掌,就可以打掉一半。两巴掌,她现在想和他拼命。   甄莫清一把推开她,抬手又想打,“你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家里要被你害死了。”   这种怒气,绝对不该是自己砸了一只碗,父亲会有的,明珠扶着同样惊诧的妈妈,惶惶问道:“爸,难道那碗还有其他别的什么问题?”   甄莫清眼神呆在女儿的脸上,被这天真的质询说的都无言以对,“问题,问题大了。”   这年头,谁还没点求人的事情,但是行贿,早已是不流行的做法,更为简便的做法就是,托人,送样东西给受贿人,然后那人拿去拍卖行拍卖,自己再以高价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这只碗,是他上个月刚刚送给一位银行行长的,自己刚花了钱拍回来。现在转眼就在电视上被砸了。如果这事被有心人做了文章。他的心一阵一阵的往下沉。   可这些话,让他怎么说?   生意场上的事情,她们从来都是不懂,一个只知道打牌,和太太们交际。另一个,更是个天真的大傻瓜,眼里只有她那高不可攀的男朋友。   甄莫清升起强烈的孤独感。连个说话的人也没?忽又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   “又宸呢?”他问。   “他陪着临正去了度假村,今晚不回来了。因为,因为不想让临正看到电视。”明珠诚惶诚恐地说,像一只被吓呆了的鹌鹑,闯了祸,只知道躲在父母翅膀下寻求温暖。   甄莫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迟早,让这男人把你害死。”   李采芸捂着脸,心里不服气自己挨了两巴掌,又想到平时老公对自己的疼爱,走到甄莫清面前,把那被打红的脸,凑到他跟前,撒娇说,“你看。”   甄莫清心烦意乱差点没忍住,又补一巴掌。把她一把掀去一边,喊道:“蠢物,大祸临头你还不知道!女儿把碗拿去电视台,你为什么不说?”   “总说大祸,家里没祸也被你喊出祸来了。”李采芸分辩道,“再说这事儿也不是明珠的错,那天是宝珠硬要拉着她斗口,明珠也是想赢,才从家里偷偷拿了那个碗出去。结果没想到,那碗还是个假的。这事能怪女儿吗?你说你,平白无故买个假碗回来做什么?”   “还成我的错了?”甄莫清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赤红着眼喊道:“我买什么做什么事情?难道都要和你说?”   “那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李采芸委屈地哭起来。   甄莫清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她说:“那碗是我送给李行长,用来送礼的,你们两个蠢货,拖了我的后腿,还在这里胡搅蛮缠。”   “什么送礼?”李采芸呜咽着嘟囔:“我都听不懂?”   明珠找回了理智,连忙说:“爸,我和妈想好了,不如我们找律师去告电视台,咱们的碗是鉴定公司鉴定过的,拍卖行正当手续买回来的,告他们一定行。”   “啪——”一声。   甄莫清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扇上了那张心爱的俏脸,明珠耳侧一阵巨响,被打懵了!李采芸跳起来就要和他拼命:“你敢打女儿!”   甄莫清一把抓住她撒泼的手,怒声喊道:   “你们懂什么?还告电视台。你们知道吗?现在那些小的鉴定公司,你给了他们鉴定费,他们就会同意送上去拍,你想拍多少钱就拍多少钱?这碗我送给李行长,李行长送上一拍,被我拍回来,你明白了,这碗的钱,转个手就是他的了。”   李采芸大惊失色,惊恐道:“你行贿?!”那调子,像他染了传染病。   甄莫清抬起手……又无力地放了下来。他作孽呀,娶了这样一个老婆。   明珠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怪不得昨天,那些专家评审都神色古怪,心里一定笑死自己了。   李采芸一把挣开甄莫清的手,心思一转,说道:“都说了,这事要怪也是怪宝珠,她起的祸端,明珠是被迫的。”   有福是不是该同享,她们不知道,但是有难,大家一起同当才是正理!   明珠也慌急着解释道,“爸,是真的,那天晚上我是被逼的,我也是赶鸭子上架,其实我开始只是随便说说,是姐姐,是姐姐她硬逼着我和她斗口。”想着,有没有用不知道,可以把水搅浑了再说。   李采芸趁机又说:“这个宝珠你也知道,她脾气一向不好,在家和老公打架,出门又和妹妹赌气,这事你真的不能怪明珠。”走到明珠身边,给女儿使了个眼色,“你要打人骂人,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咱们冤枉了女儿不要紧,让临正知道了怎么办?”   甄莫清手一挥,厉声道:“打电话给你姐,把她叫回来。”   明珠望向李采芸,李采芸点了点头,她就跑到自己房里拿起电话,打给了宝珠。反正这事死无对证,对了,明珠的电话,等会一定先给她要过来,免得那个录音还在。   宝珠接到电话,根本没有太过惊讶。也没再麻烦乾启送她,自己拦了辆出租回了家。   ******   都说,看一个人的身价,要看她的对手!   所以在宝珠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把明珠当过对手,大家档次明显不同,和她过手,宝珠都觉得掉价,这两年,李采芸一直在国外给明珠陪读,宝珠真没想到,这家人是这样的,起初念着他们始终是甄宝珠的家人,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留了余地。   但这种想法,也止于刚刚见到甄莫清之前,说实在的,这还是宝珠第一次和他真正的打交道。   对于和自己这身体唯一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她也并没有委屈自己称呼他,这样深更半夜叫自己回来,总不会是分彩头,要分霉头给自己,她也没准备客气。   进屋脱了大衣,就冷冷地坐在了书房沙发上。   明珠和李采芸站在书桌后,甄莫清坐在桌前,三堂会审的架势。宝珠眉头都没挑一下。   “你说你越活越回去了,不是妈妈说你,进屋也不叫人。”李采芸走过来,左右打量着她,疑惑地皱起眉头,这个女儿,怎么越看越不对版的样子。多了股……以前没有的冷淡华贵之气。   难道失败的婚姻对一个人也会有气质上的历练升华?   看宝珠冷着脸不接话,她看向老公。   甄莫清此时的心情也很复杂,这个女儿,好像好久都没见了,陌生而疏离的感觉令他一时觉得无法开口。   明珠紧紧咬着下唇,眼睛在宝珠的手袋上打转。   其实宝珠有些不明白,这些人叫自己回来有什么用?她看向甄莫清,“这么晚了,叫我回来到底什么事儿?”   “还问什么事儿?宝珠你和妹妹闯了大祸。自己不知道吗?”说话的是李采芸,她决定先发制人。   宝珠嘲弄地笑起来:“果然,是叫我回来分霉头的。”   “什么分霉头,你这说的什么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叫你回来问一下还不行吗?”甄莫清终于说话了。   宝珠收起笑容望向他,“有什么好问的?她要拿碗去电视台,我一点也不知道”   “宝珠你注意下自己的态度!”李采芸插嘴打断了她的话,“你总是这个脾气,在家和老公吵架,回到家里面和爸爸说话也是这种口气。我说了多少次,你这脾气不该迟早是个离婚收场。”   李采芸早已想得清楚,这件事情现在去追究对错,已经没有意义,只能在宝珠的脾气上下功夫。其实她想的很简单,也没指望老公能把宝珠怎么样?但是希望能把这份怒气分一半给宝珠就行了。   谁知宝珠一点不上当,直直看着甄莫清说,“叫我回来不是为了说斗宝的事情吗?还是为了讨论婚姻问题?”   这话说的没错,但因为语气太过淡漠,一副公事公办的调调,令甄莫清觉得很顶心,刚刚有些熄灭的怒火,又被激了起来。   宝珠不等他说话,极快地又说:“要想说斗口那件事,不是我起的头,也不是我提议去电视台的,我更不知道明珠拿了家里的碗,如果你要问这些,我说完了。”   甄莫清的那股气,一下堵在了心口。   李采芸立马冲到宝珠面前,厉声说道,“那还不是你的错,那天先逼着你妹妹,又冤枉说她看上你老公。她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孩子,脸皮薄,那么多人面前拉不下脸,才会一步步被你逼着犯了错。”   宝珠淡淡瞅着她,“那你敢说说看吗,那天我为什么会说她看上了我老公?”她语气淡然:“由头说起。”   “什么为什么?你脾气不好人尽皆知,一向任性胡闹,结婚当晚承悉的脸都被你抓烂了,难道你忘了吗?”李采芸胡搅蛮缠。   宝珠看向自己的手袋:“那等一家之主评理吧。”   明珠立马急了,紧紧盯着那手袋,生怕她把电话拿出来。却没想,一抬头,正看到宝珠含笑望着她。她的头皮,一下炸了起来,见鬼了!   宝珠拿起自己的手袋,掏出电话,对着她说:“我告诉你,用过一次的东西我不屑用第二次。”她手一扬,手机扔在了茶几上,明晃晃地告诉她,自己那点小心思,别人早就知道了。   明珠松了口气,怯怯地望着她,“姐,现在出了事儿,爸爸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那天,对,是我提出的要斗口,可是,我开始只是开个玩笑,是因为你说我看上了承悉,我才和你赌了那一口气。难道不是吗?”   宝珠点头:“想和我有难同当是吧?如果是你的意思叫我回来,我一点不意外,以你的智商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明珠的脸,“蹭”的一下,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她梗着脖子说:“本来就是,我们是两姐妹,你是姐姐,可在人前,一点不会让着我,从小就是。”   宝珠点头,兴味地望向她:“说的很对,那我也正想问问,既然我们是两姐妹,可是你作为我本家妹子,不想着和我统一战线,为什么总是反其道而行?”   明珠脸露迷茫,“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宝珠冷笑一下,“说起来我还真应该谢谢你呢……”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甄莫清,李采芸,语气不掩庆幸地说:“没有你甄明珠,我又怎么会有一个那么安宁的洞房花烛夜呢?”   明珠大惊失色,没想到她会无端端说这事儿,冲上来说:“你胡说八道,得不到老公的宠爱是你自己没本事何必怪别人。”   “够了!”甄莫清大喊一声,“吵,吵,吵,从小你们俩见面就知道吵架,这都两年没见了,怎么半点长进也没有。出了事只知道互相责备,哪有半点手足之情?”   这男人是真的生气,脸都青了。   李采芸抓紧时机,连忙说:“宝珠你看把爸爸气成什么样子了?别气出个好歹,快跪下认错!”   “跪?”宝珠被她的智商“折服了”,抬起右手,尾指弹了弹,“我这膝盖连老天都没跪过,他承受的起吗?”   明珠伸手捂上嘴!   她知道宝珠脾气坏,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说。   李采芸却真急了,脱口骂道:“你们看看,以前没什么本事也算了,至少不顶嘴,现在倒好,结婚两年没见,嘴变得这么毒,那么今天,我一定代替你死去的妈妈教训教训你。”   宝珠一下变了脸,这人真真神经病!   看着她,声音沉了下来:“别忙着帮别人教育子女,先看看把自己女儿教成了什么样?出了事缩头缩脑一点担当没有,就想着嫁祸给别人!”别人送子女出国,都是为了锻炼孩子的独立性,这人倒好,跟出去陪读两年。那能有什么用?   宝珠厌恶地看着她:“听过偏心的父母,也见过不少。你一个后母,不想别人说你刻薄,我要是你现在就站一边儿去!”   李采芸被说的目瞪口呆!一时竟然找不到词了。   宝珠又转过头来,冷冷的盯着明珠,“那天电视台被砸了碗,我当时就告诉她,赶紧回去找人,想办法把最后那段裁了。做事一点重点都没有。到了现在,一家三口还在这里纠缠不清。”   “你,你……宝珠。”甄莫清没想到她现在变的这么陌生而伶牙俐齿,心中升起一种冰冷的感觉,仿佛面前这是一个陌生人。   宝珠一下站了起来,转头看着甄莫清,神色冰冷冷地说:“我说错了吗?你也知道说不要手足相残,一家人,原本互相扶持才是家族昌盛之道,我这样的样貌,怎么说也不算差,放在古代,最笨的皇帝也知道女儿生的颜色好,至少可以拿去联个姻,榨取点剩余价值,可你们呢,除了纵容妻女撩事斗非,一点正事不干,以为谁都该陪着看这闹剧是不是?”   甄莫清都楞了,这个女儿太陌生,陌生到,从眼神,到神情,语气到逻辑,完完全全都是另一个人。   看他不说话,宝珠更觉不耐:“其实我真不知道你们叫我来干什么?我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该教训,该养活该饿死,都和你们一点关系没有。”   “甄宝珠!”李采芸已经赤红了眼,大声骂道:“你个丧尽天良没良心的,有这么和父母说话的孩子吗?”   宝珠也一直想和她说这笔账,走前一步,“一个人有了贡献,才能对别人提义务,我结婚的时候没要你们一分钱,这两年你们也没管过我。住院的时候甚至没人来看过我……现在来这里讲亲情孝道,也不怕笑死人。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你给我一个理由?!”   李采芸没想到她现在变得这么牙尖嘴利,血冲脑门,晚上又被老公扇了几巴掌,想也没想,冲上来就抬手,却被宝珠一边抓住。   宝珠没想到,这女人敢和自己动手,目光锁着李采芸的眼睛说:“敢欺负我的人,我必十倍以报之!”语气森寒,带着一种言出必行的气势,一下把李采芸镇住了。   这女人,傻了似的看着她,被那目光中的决然冷冽之气,惊的骨头缝都凉了。   “放手!”明珠冲上来救自己的妈妈。宝珠一把甩开李采芸,转身去拿自己的大衣,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别走,今天把话说清楚。”明珠看妈妈受了委屈,想着趁机把宝珠赶出家门,追着她喊。   宝珠笑了笑,“昭华易逝,本姑娘没空!”说完一拉门。   门里的四个人   门外的两个人   都愣了!   宝珠眨了眨眼,又宸,韩临正!   “来的可真巧。”她看着又宸说。   又宸无言地伸手接过她的大衣。   明珠已经瞠目结舌,他们俩去了度假村,明明今晚说好不回来的,转念一想,一定是宝珠来之前给又宸打了电话。   怪不得她在这里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拖延时间!   明珠撕心裂肺的叫道:“甄宝珠,你又害我!”   宝珠已经在又宸的帮助下,穿上了大衣,转过身来说:“错了,前面那段,我只是在教你,这种理该怎么讲。这一段……”她指了指韩临正:“老天爷给的搭头。”   搭头,古玩买卖时附送的那一样!      第34章 夏听音      走出甄家,大路上茫茫夜色,已是午夜。身后响起脚步声,又宸追了出来。   “姐,我送你。”伸手递过来她的手机。宝珠看着他,这孩子,接到自己电话不到一个小时就赶了回来。   “现在上面一团乱,不去陪着吗?”   又宸摇头,“我都说要你别回来了,你怎么不听。”一个人又怎么吵得过三个人。   “没事!”宝珠把手机拿过来装了,低着头说,“有些事总要说清楚的。”倒是又宸的反应更奇怪,她意味深长的望向他,“其实你也想明珠和她男朋友分手,是吗?”   又宸神色郁郁,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刚才在度假村,其实可以不用带临正。我偷偷回来再回去,他也不知道!但是……”他欲言又止,“其实临正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二姐她就是自欺欺人。”   齐大非偶,宝珠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样,大家恐怕都会怪他。   又宸偷偷地打量她,天知道此时他的心里有多复杂,可是不问又不安心,“我们,其实在门外没站多久,你吃亏了吗?”   宝珠摇摇头,“没。”   “你也别生气。”又宸轻声说。   宝珠笑了,“这是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不用担心我。”现在不用,以后也不用。   又宸没说话,他当然担心,宝珠到现在,还不知道明珠哪里只是被砸了碗,更被敲诈了四百万,连家里的两套投资单元房,也被押在了典当行。   看夜深了,宝珠不想多耽搁,她明天还要去了解行情呢,把手套拿出来戴上说:“先回去吧,家里现在一定挺乱的。”说着就要走。   又宸手一伸,拉住了她,“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先去拿车。”半夜三更,他怎么放心他姐一个人回家。   宝珠没在勉强,想着又宸在家,估计处境会更尴尬。   ******   这一夜   对于甄家,这注定是无法成眠的夜晚,宝珠倒是休息的很好,比她休息更好的,是乾启。   乾启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女孩扯着他的手,含情脉脉,柔情似水,他的整个人,像裹在了温泉里,醒了的时候,看见空气都觉得是甜的,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伸手拿过手机,一看时间,才七点半。   他兴冲冲的翻身下床,在衣柜里一阵翻腾,洗澡,挑衣服,换衣服,意气风发地来到酒店里吃早餐,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这是一间五星级酒店,乾启常来,早餐品种不止丰富多样,还是自助形式,又可以选各种中式面点,都是现做,他坐在带露天景观的位置,看着楼下车来车往,冬日阳光明艳,透着顶上的玻璃照下来,暖洋洋的舒服。脸上的笑一直都没停过,从昨晚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一遍一遍的描画着。   “真让我猜对了,真的在这。”旁边响起赵新的声音,紧接着右手边有人拉开椅子,搭上一件大衣,人也跟着坐下了:“不是在你爷爷那住吗?怎么还到这来吃早餐?”   左侧椅子也是一响,一阵香水味袭来,乾启望去,坐下了一个女的。   乾启微微皱眉,不认识的,看向赵新说:“我等会儿有事,让家里司机送车来,我爷爷家太远,这地方折中。”这是回答刚刚赵新的问题。   旁边的美女不乐意了,凑过来调笑着说:“你怎么不理人?”语气很熟络。   乾启看了赵新一眼,心想他从那里找来这么不着调的女人,为什么要坐自己旁边。   赵新嬉皮笑脸,好像一点没发现不对。   女孩伸手拿过桌上的杯子,空玻璃杯,她在乾启面前晃了晃。手腕上的金色手表,折出一条亮光,闪在乾启的眼睛上。乾启皱眉,吃东西的动作更快了些。   那女孩望着他,好像一点不生气他的冷淡,靠过来神神秘秘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穿白衬衫很帅?这里这么多人偷偷看你,你其实怎么还能吃下饭?”   乾启冷下脸。   刚想说话,就见那女人恍然大悟般两眼一瞪,双手一拍:“你是不是想说,帅关你什么事儿,我就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帅着?!”   乾启看向她。   赵新趴在桌上大笑起来:“这是我表姐,认不出了吧。小时候见过的,还记得吗?”   乾启点头,样子记不得了,但刚才那对话,他还记得。极其小气记仇的乾四爷,对于每一位曾经“欺负”过自己的怪人,都不会忘。   那怪姐姐笑着去了拿早餐,赵新凑过来说:“我表姐结婚两年了,和老公回来度假,我刚说想出来找你,她吵着也要来。说想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乾启没理他。认识不代表就是熟人。熟人也不代表是朋友。   赵新却是笑眉笑眼,一副心情很好要捉弄他的样子。   刚那句话,也是旧年的笑话,那时候他带乾启去家玩,八岁大的乾启帅气的别具一格,一脸贵气养眼,他这表姐,当时就爱的不行,凑过去调戏。   “小朋友你长的真帅呀!”   谁也没想到,才几岁的孩子,竟然玩着LEGO,头也不抬地说:“我就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帅着!”   伸筷子过来,恶作剧地碰了碰乾启的脸,“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吗?多好玩,祸害一个。让我表姐惦记这么多年,搞得我姐夫今天还吃醋。”   乾启一把扇开他的手:“找死,活腻味了你!”那表姐虽然打扮的洋气,可也比他们大几岁,被有夫之妇骚扰,他不生气才怪。   “谁让你昨晚不够意思。”赵新当然明白,他就是故意的,没皮没脸地说:“老实交代,昨晚到底去哪了?”   乾启扔下叉子,拿过香烟来,不吃了!   赵新郁闷,那早餐才吃了一半,乾启平时不抽烟,抽烟的时候表示他很烦旁边这个人。但脸皮赛过城墙拐角的他才不在意呢,凑过来继续厚脸皮的八卦,“你告诉我吧,别让我总想,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得了吧,昨晚你打呼,隔壁房子都听到了。”美女姐姐端着早餐款款而来。一看乾启竟然点烟了,有点惊讶,现在室内都全面禁烟,她周围看了看,才发现这一处,算是露天吸烟区,上面加了天顶和抽风,嘟囔了一句:“怪不得这地方坐的人反而比室内多。”   乾启皱眉抽着眼,低头看了眼表。司机应该快到了。   “为什么换车?”赵新问他。“你今天要去哪儿?是不是做衣服要送的那人,带我去,我给你掌掌眼。”   一提那个人,乾启的心里就放晴。   神色也缓和了,夹着烟放到嘴角笑看向他,一脸戏谑说:“怎么,你准备将来和我做连襟吗?”   “连襟,娶了同一家女孩的亲戚才叫这个,你有对象了?”旁边的姐姐插嘴问道。   “真的?”赵新一喜,“你看上谁了?”   “你敢看上谁?”另一声,从身后而来,却是尖利的女声。   乾启的眉头一下锁了起来,暗骂了声。   赵新循声回头,已是目瞪口呆,盯着乾启身后的女孩愣得说不出话来。   女孩一身粉白洋装,容颜美丽,纵然此时她一脸怒气,看上去也那么得摄人无双,令人目眩神迷。扫一眼餐厅里的男客人就知道,看到她的人,谁都不会再挪眼神,只有这种美人,才能堪称倾国倾城。连赵新的表姐,此时眼中也尽是惊艳之色。   赵新痴痴地望着她:“明媚,你,你来了?”   单明媚却根本半个眼风都没给他。只盯着那个坐的四平八稳,不动如山的男子。刚刚的谈话她没听全,只听到什么看上的女孩,他怎么可以,看上别人。   余光看到身边还有个女的,这些狐狸精,从来看见乾启就忍不住向上靠。她想也不想的一伸手,捞起旁边桌上客人正在吃的中式兰州拉面,连汤带汁,抬手就砸了过去:“谁许你坐他旁边的?”   面碗划过空气,很有准头的,一下盖在了赵新表姐头上。   “啊——”表姐尖利的叫起来,烧的。   四座皆惊!   再说那热腾腾的拉面,男客人吃的正香,突然眼前没花,可饭不见了!他拿着筷子,吸了一半的面条荡在了身前的毛衣上。   “操!有病呀——”男人对面的女人首先生气了。   人家昨晚来开房,男朋友辛苦了一晚上,吃碗面碍着谁的事了,这真他妹的飞来横祸。   再一看抢面的,更怒了,这女人他妈的一副女性公敌样貌,不是来找抽的吗?   “这他妈哪儿来的二逼,发的什么羊癫疯?”女孩一摔筷子,站起来破口大骂。可刚骂了一句,却发现,有人比她更怒。   那个被兜头兜面脸浇了一身的女人。   ——赵新他表姐!   表姐胡乱拨拉着头上的面条,大骂道:“这谁家的泼妇,赵新——你傻了,还不动手?”   呆滞过后,意识过来的赵新连忙一跳而起,先过来帮姐姐擦。那边服务生也及时送来了毛巾,怕客人烫着,七手八脚,一团乱。   “谁让你帮我擦了。去收拾她!”表姐大喊着。   客人们也都不进餐了,纷纷带着喜大普奔的神情望着这里。   出手伤人,闹得鸡飞狗跳的单明媚却旁若无人,只站在那里,死死盯着那个至今连头都不回的某人。   “赵新,还不去帮姐报仇,你拉着我干什么?”赵新表姐脸上的面条已经弄干净,只是一身的油汤,香菜,她要过来和单明媚过招,被赵新死死的拽住。   单明媚却半点不怕,拿出武林至尊的气势,冷冷说:“谁敢坐他身边,就是这下场!”   “她还敢撂话!”表姐一把推开赵新,又被赵新恶狗扑食更快的死抱住,央求道:“姐,算了,自己人,自己人!”   “滚你妈的自己人,自己人往我身上扔面条?”表姐狠狠一脚踢向赵新。赵新闷哼一声,手上半点没松。   被人保护的单明媚也半点不领情,轻蔑地说:“活该!下次你再敢坐他旁边试试?”   那表姐也不是软货,终于鼓足了劲,一把推开赵新,冲过来就去拉单明媚的头发,她虽然已经结过婚,可依然保持着少女时期的战斗力。   可手刚挨到那小泼妇的脑袋,就被自己表弟一把抱住了,男人的力气真大,她又忙伸脚去踢,高跟鞋踹一脚也行,可也差了一滴滴没踢到。   太特么气人了!   “这小蹄子是谁?赵新你放手,再不放手看我回家让你哥收拾你,你姐让人欺负了,你还敢拉偏架。今天这口气不出我誓不为人!”赵新只是不管不顾,死死抱着,生怕她伤害了单明媚一星半点。   表姐气的几欲癫狂,她平时在家也是被老公宠上天的,哪里受过这种气,高跟鞋使劲的向后踹着,说:“我告诉你,快放手,别让我生气,我怀孕三个月了,等回家揭你一层皮!”   单明媚立马警觉,“怀孕,谁的?”随即一想,冷笑道:“怀孕了还在外面卖弄风骚,贱人!”   “赵新——”表姐劈头盖脸朝他打去,赵新脸上火烧火燎,实在弄不住,眼巴巴望向乾启求助道:“我真的不行了,你倒是搭把手呀!”   乾启刚离的近,西装上也沾了光。自己精心挑选臭美了一早晨才选好的衣服……约会呀……他抬手抚上额头,夹着香烟的手指,指了指身后,“赶紧把她拉走,我起来的话,别说不给你面子。坐我的车回去,让司机开车,你抱着她!”   赵新忙点头,“那我表姐交给你了。”一把扔开他表姐,走过来架着单明媚就往外跑。   表姐被扔的一个趔趄,被两个眼明手快的服务生及时扶住。   “乾启——你让他放手!”单明媚大喊起来,被赵新半抗在肩上奋力挣扎起来:“赵新,你放开我,不放手看我踢死你!”   赵新又是闷哼一声。   旁边人都牙酸,她没踢,对着肩膀咬了一大口!   从姿势和俩人的熟练程度,观众很快就判断出,这俩一定不是第一次了。   连赵新的表姐都傻了,看着赵新忍着疼,也死死抱着那女孩,好像抱着自己的命根子,到底是自己表弟,她打的时候还留了劲,那女孩可是拼老命的在咬,“赵新,你他妈的受虐狂!”表姐忍不住跺脚骂道。   可那没出息的表弟还是抱着人家走了。被女孩一路疯了似的一拳拳砸在后背上。   表姐气的大喊道:“看我回家告诉你妈!”   众人:“……”   站的一边的司机老何久经此种风浪,看安全了,赶忙诚惶诚恐地走到乾启旁边,小声解释说:“单小姐非要来,我可没开车带她,大概是她自己偷偷开车跟了我。”   乾启不耐地挥手,“送她回去。”   老何赶紧追着赵新去了。   转眼,只剩一餐厅的安静,如同被龙卷风疯狂扫荡后,只剩下疲惫震惊,落针可闻。   大家都极一致地,看着那个引发战争的男人,他可真沉得住气呀,还没想完,就见那男人夹着烟的右手伸手一捞,拿过旁边自己的包,站了起来,身形一现,众人纷纷感叹,深沉的黑,时髦贵气的剪裁,一看就是高定,可能把西装,穿成他身上的样子,这位已是极致了。   难怪……刚那仙女也疯狂。   而另有些人,却赶紧低头吃饭,原因很明显,熟人呗,乾四爷又不是小人物,看了他的热闹,再对上脸多尴尬。   但大多数,还都是望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立了两秒,大概是在强压火气,转过身来,走向身后那桌。   大家更静了,连刚刚还在大发脾气的女孩子,此时都立刻没了脾气。   优雅的黑,领口衬衫的雪白,挨着他俊气的下巴,黑白分明的艳丽帅气,再看那手上的包,棕色牛皮,五星级酒店识货的多,一看就知道是个意大利手工的顶级高档货。   他也不说话,低着头,右手夹着香烟的手指拉开拉链,贵气十足的姿态,在包里一掏,拿出一卷——破报纸来!   大家眼睛——直了!   只见那他舔了下嘴唇,把烟往嘴角一咬,青烟飘上去,他微眯了眼,右手从报纸里一翻腾,转眼,翻出两沓还带着银行封条的人民币来,往桌上一放。皱了皱眉,又去翻。   两万!   大家都有些惊讶,这人长的帅气迷人,怎地作风如此土豪,实在太掉粉了。   那是他们不清楚,乾启的职业。   玩古玩的人,有些还都保留着一些旧日的习惯:比如再金贵的东西,都习惯卫生纸包包,外面卷个报纸,大概越是贵的东西,越喜欢从这种反差里体现他们的混不在意。   这钱就是他前段时间有次匀货剩下的,东西那天搁家了,钱就顺手卷在了报纸里,想了想,整数的,好像就只剩下这两万。   强压着火气,和暴躁,转身在自己桌上的烟缸里灭了烟,再转身过来的时候,细长的手指在钱上点了下,微弯了腰,对那两人说:“我那朋友……”他抬手,点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脑子有病,你们大概也能看出来,其实早该送神经病院了,就是她男人一直不舍得。打扰了你们吃饭,真不好意思,这点钱。给你们压压惊。”   旁边桌有人的筷子掉了。清脆的“啪嗒”一声,是砸在脆瓷小碟上的动静。   刚刚还在破口大骂的女孩,此时如同被按了静音,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那男人,同样地惊诧。连客气都忘了。这男人一脸隐忍无奈,这样的情况,他大概时常遇到,这是在花钱买清静……   任谁都看得出。   也同情。   乾启看他们没反应,对那男人笑了下:“朋友,谢了!”   说完转身,顺手拿过椅子上赵新留下的大衣,往赵新他表姐身上一披,挡住了她一身的面条油汤,“走吧。”   无奈的语气。   门口的位置,经理打扮的男人站在那里,递过他的大衣,恭敬地放行。乾启一句话没有。   赵新的表姐神情复杂地跟着他快步向外走,显然这种局面,他至少没应付十次,也有八次了。想问,看着男孩阴沉的脸,她嘴张了张,最终闭上了。   乾启心中却没有表面这么冷静,不看时间也知道,第一次的约会,——要迟到了!   赵新家挺远,这种情况,他除非让赵新的表姐自己挡车回家,可是天寒地冻,虽没交情,她毕竟是发小的家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孕妇……   真是,操他妈的!~      第35章 夏听音      宝珠晚上睡的也晚,因为甄家的烂事,耽误了正常的作息时间,早晨阿姨来的时候她才起床。   一看到这保姆阿姨,她就升起一种紧迫感,下个月都要没钱给人家保姆费了,阿姨看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豆浆发呆,脸色也不怎么好,放下抹布走过来关心道:“甄小姐……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宝珠茫然摇头,看向阿姨问道:“如果我要搬出去,找房子,在什么地方找最好?”   “你想搬?”阿姨的调子立马飙升了两度,一想又不对,相处了三个多月,也知道这小两口关系不好,但还是劝道:“这地方已经是安城数一数二的地方了,如果再想搬,城南的房价都高,看你想租多大的,如果要这么大,那可贵了……一个月,得是普通人一年的工资。”   “一个人住,不用这么大。”宝珠想了想,形势比人强,先租一个小的住着也好,至少心里踏实,现在住在这儿,她总担心哪天睡起来遇上男主人。   那可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呀。   阿姨的眼神已经满是同情,把她手里那杯都快凉的豆浆接了过去,说:“要是不太挑,其实我也可以帮你问问。但是你可想好了……有些事,走出那一步就没办法回头了。”   宝珠被她逗笑了,“我心里有数。”   “还是应该和家里人商量商量。”阿姨叹息着去厨房给她换热的豆浆,“就算小点的……最少也得几千块钱。”   阿姨到了厨房,心里就开始担忧,这家主人的前景看来很堪忧,作为一个居委思安的专业家政阿姨,她也许应该再找下家了。她服务的可一向是高端优质客户,离婚的也不是没有,这女孩的工作不怎么样,离婚大概就没钱了,没孩子,也应该拿不到赡养费……   却听客厅里的人说:“那你就帮我先找找看,两室一厅的房子就行,最主要位置要方便,安全,最好……靠近平安坊,对了,房子最好是新盖的,我不爱住旧房子。有大阳台最好,一定要有二十四小时热水,冬天要有暖气……我怕冷。楼下花园的景观最好是能赏的。”   阿姨心一颤,稳了稳手,才没把豆浆撒了。   就听客厅里的人又说:“我不吃早饭了。”说完,轻柔的脚步声向着卧室方向去了。   阿姨松了口气,没由来的。   ******   平安坊,宝珠对这地方情有独钟,想要翻身,当然得从这里开始。   想到这里,有些叹息,其实并不是她故意,找个房子还要提那么多要求,只是这世上,多是捧高踩低之辈,早上谈话虽短,她也没有忽略,当自己说要搬家时,保姆阿姨脸上露出的紧张神情,最后,当她说到要搬去小地方,那阿姨的口气已经完全变了,说到最少也得几千时……那语气,已经带上了预见自己落魄的无奈。   人性,说起来就是这么现实。她非常清楚,如果被人看轻自己的,就是连做家政的阿姨也不会给自己尽心尽力的办事了,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让自己独立,成为别人眼中有价值的靠山,那些人才会甘心为自己尽力。就算同样出一样的钱,收到的效果,也绝对不同。   只是,着急了解市场也没用,乾启竟然晚来了。   另一边:   乾启开着车,烦躁之情就不用说了,再怎么抓紧时间,一路超速闯黄灯,也还是迟。   又是红灯!   他狠狠踩下刹车,车前面一个纸盒一下滑落,他连忙小心的接住,打开看了看,粉白精致的纸盒,看到里面东西完好,他才松了口气。心中懊恼不已,第一次约人家,就无法守时……早晨明明计划好了一切,幸好,幸好自己早晨先去买了这个。   这才想到,身上的衣服也脏了,此时车上只有一件自己前两天觉得热,临时放在这里的烟灰色开襟毛衫,他拿过来抓紧时间穿上,把换下的西装,顺手扔去了车后座,目光扫到刚刚赵新他表姐坐过的后排位置,又是一阵烦闷。   手指敲着方向盘,唉,真是出师不利。   极速的甩尾,一拐过这条街,就看到平安房的那个大牌坊下,远远就看到那个人,他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他急急地停车,几乎是冲下来,“你一直站在这里?”他的语气惊讶又不掩心疼。   宝珠奇怪地看着他:“我们约好的,不是在这地方吗?”她周围看了看,以为自己等错了。   乾启呆滞了,几乎说不出话来,现在谁还会这样,约好一个地方,对方有事晚来,这么冷的天,早找暖和的地方去了,不远处,几步外就有咖啡店。   他忍不住指着那地方责备道:“不知道找个暖和地方吗?去那坐着,里面暖和不知道吗?”   她被他突然其来的怒气喊懵了,呐呐地说:“可我答应你在这里等的……”怕他忘了,她提醒:“说好的在牌坊这里。”   “可天这么冷,你身体又不好……我半小时前打给你,说要迟到,”乾启干脆什么也不说了,拉起她就走,“先去车上坐一会。”心中百味杂陈,心疼,怜惜,纠缠成一团,硬硬地塞在自己心里,再也舍弃不去的纠结。   两三步把人塞到车里,他才猛然发现,刚才怎么下车的都想不起来了。从另一边上了车,赶紧打开暖风,“冷吗?”   “嗯。”宝珠拿下来手套,搓了搓手,“还好。”   他看那双纤细的手冻得发白,指尖都是白的,赶忙拿过自己的大衣,一下搭在那手上,顺便把人也包住。   沉沉的毛料,胡乱就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宝珠心中惊诧,却不知该给个什么反应好,从来没有人这样笨拙的关心过自己,当然,对她好的人很多,很多,可是那些关心是含蓄或温柔的,敬畏或满怀尊重的,契合自己曾经的身份。   “下次约了人,如果人家要来晚,你就找个暖和的地方呆一会,别傻傻站在原地等知道吗?”他交代她,像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宝珠点头,她不怎么等人。把大衣拉高了点,冰凉凉的脸埋在衣领里。想到曾经有次三九天看人出土一个汉墓,半夜三点,月黑风高,她周身冰凉,那次,大概是她唯一冬日里“等待”的记忆。   “我去给你买杯热咖啡,你等着别动。”乾启指了指那边的咖啡店,“马上就回来。”转身就开门下了车。宝珠看着那修长的身影越走越远,身上只有烟灰色的薄羊毛衫,又低头看了看盖在自己身上的大衣,凑近闻了闻,一股蛮好闻的味道,她把那大衣拿起来,展开,重新整齐地盖在了自己身上。   片刻,乾启就端着两个咖啡的纸杯回来,“赶紧抱着,好点了没?”   她伸手来接,碰到他冰凉的手指,缩了一下,“你手才凉呢,快穿上衣服。”她伸手去扯大衣,又被挡了回来。   “没事。”他浑不在意的说:“男人哪那么怕冷。”把咖啡小心地递给她。   她没再勉强,接过来,凑近纸杯盖上的小口闻了闻,一股咖啡的浓香飘来。   “这是摩卡,刚也忘记问你喜欢喝什么了。”随着声音另一杯也递了过来:“这个是卡布奇诺,你喜欢哪个?”   宝珠凑过去认真闻了闻,抬手,“要我这个。”   那样子,单纯而惹人怜爱,乾启笑着把自己的放在车前,“我放在这,要是改主意了还可以换。”   宝珠笑笑:“我不换。”轻轻抿了一口,很香浓,这还是她来了之后,第一次喝咖啡。   车里太静,乾启伸手按了音乐,“我们再待一会,等喝完咖啡再去逛。”他抬手拿过自己的那杯。   车内飘起一个低沉的男声:“我不断失望不断希望苦自己尝笑与你分享如今站在台上也难免心慌   如果要飞得高就该把地平线忘掉……”   宝珠觉得歌词很不错,坐直了身子,好奇道:“咦……这人唱的挺好听。”   乾启咳咳被咖啡呛了一口,转头来极错愕地瞅着她,“宝珠,这,这是刘德华。”   宝珠知道自己漏了怯,翻了个白眼,傲然道:“刘德华怎么了?一定要认识吗?!”   乾启抬手半捂着脸笑起来,像无奈的认命,却又满怀欣喜,对着窗外自言自语说,“这人哪儿跑来的呀~”   宝珠也笑,接口道:“英雄不问出处,你管我!”   乾启扭过头来看她,眼中晶晶亮,想说点什么,可心里挤着一团棉花糖,又好像没话说,只想看着她,又好像,只要她坐在那里,让他这样一直坐下去也能幸福欲死。   宝珠小口抿着咖啡,还是太热,至于乾启为什么迟到,她也没想,也没准备问。   “吃早餐了吗?”乾启问她,宝珠还没说话,他就忽而坐直了身子,伸手把车前面的盒子拿过来,“给你吃这个。”   盒子打开,宝珠看到,里面是整整齐齐十二块小点心,六朵花,透着枣泥馅料,小兔子,熊猫,小猫,小狗……却都是白胖精致,看不出是什么馅。   她望向乾启,“你特意买给我的?”   乾启点头,白净的手指隔空点着说:“这边是咸的,这半边是甜的,可好吃了,你尝尝。”捧到她跟前。   宝珠看着他,这种语气太过单纯,太过孩子气,竟然令她心中泛起细微的酸涩。   她拿了一个,小声说:“你是因为买这个才迟了吗?”   乾启:“不是……”盯着她手指的目光挪到了点心上,郁闷地解释道:“我早晨,遇上了两个神经病。”   声音陡然的略带无奈,眼神都暗淡了……   宝珠轻轻咬了一口点心,软糯香甜,歪头看向乾启说,“下次遇上神经病,把这点心给他们吃,应该就会立刻放你走了,真好吃。”   懂事的人,会很巧妙的化解别人的尴尬,哪怕是不曾呈现人家的不堪,一句话,她就猜出了自己有难言之隐,乾启端着精致的盒子,只觉她的心思通透,是自己从没遇上,奢望都不曾奢望过的。   他低着头,看着里面缺了一块的位置,迟迟不敢再看她,只怕自己此时的眼神或说出的话,会吓到她。   宝珠却伸手过来,拿起另一块,递给他,“你也吃,早晨吃饭了吗?”   “吃了。”乾启违心地说,把那点心推给她,“你吃。”   他要吃了,她就少吃一个了。      第36章      平安坊后街的店铺,比起赵老三他们呆的地方,可不能同日而语,这里多数是已经发了家的古董商在经营。乾启对这边更是熟,看宝珠吃了东西,才带着她一家一家的转过去。   收藏,无非两种目的,一种是为了喜欢,另一种是为了求财,但现代社会,给了古玩市场一个新的热点,投资保值。   股市楼市已经纷纷不行了,艺术品市场,正是热潮。   宝珠现在的情况,吃了上顿没下顿,来逛这里,自然是想看看能不能以藏养藏,就是通过捡漏古玩,再出手换来差价,慢慢滚雪球。   可现在古玩怎么都这么贵呀?   乱世黄金,盛世收藏,她不是不懂这些,但以自己的工资水平而言,这个市场,还是太过疯狂了些。   而且更是没什么好东西,就说瓷器吧,看了好几家,精品是别想了,民国时候的东西,倒是见到了,乾启是熟人,她多看两眼,老板就识趣地低声说了价。   可是现在,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成了收藏品,先不说主流的那些瓷器玉器,青铜器物,就连杂项类的,各种木头,都被人做成珠子,卖出高价来。宝珠越看越皱眉。   先不说她没钱,随即想到的问题是,有钱买了,到什么地方去卖?   又走出一家古玩店后,她忍不住问乾启:“怎么假货这么多?”   乾启说:“这些年,全国都兴起收藏热,现在据专家说,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希望通过收藏来投资,只有百分之五的人是纯粹为了收藏。你懂那么多,怎么还问这个?”   宝珠说:“我那是理论知识。”   连平安坊都没来过,乾启也搞不懂她是什么情况,就慢慢耐心地解释:“现在多数的藏家,收到了好东西根本不会放手,都是在家收着,所以想要东西的人多,想捡漏的人更多,造假的也就有了市场。”   宝珠没说话,觉得自己之前的思路不行,她是一个主张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性子,原本古玩捡漏,花很少的钱,是可能买到天价货品的。但这个时代,明显不待她。   “你平时都玩什么?”乾启问她。古玩界的人不说你收藏什么一般都说你玩什么?   宝珠不想说,她以前最喜欢金玉字画,但现在说出来有什么用?先不说这里有没有一个真,有真的她也买不起,要是乾启问她家里藏了谁的金玉字画,她怎么说?   想了想,鼓起了脸。郁闷呀!   为了避免别人问起她的尴尬,她看向乾启说,“我家里什么藏品也没有。我可是穷人,买不起。”   这可把乾启说楞了,有些哭笑不得,转头来看着她,“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怕你问呗”,宝珠一扭头,“免得你问的时候我尴尬,干脆自己先说了。”语气难得有些赌气般的不讲理。   乾启简直不知说什么好,这话让他怎么信,她懂那么多,怎么可能家里一样东西也没有?就算现在捡漏如同大海里捞针,以她那水平,已经展现的这一部分,也足够她捞上几十枚绣花针了吧!   如同猜透他的心思般,宝珠又说,“我真没骗你。”   看她多现实,阿姨那里她还愿意敷衍几句因为她要指着人家干活,可是对着乾启,她就觉得没这必要。心里只想着,乾启如果是势力的人,那大家以后不见面就好,她又不会有任何损失。   乾启却满心无奈,摇了摇头:“宝珠呀。”看她兴趣缺缺,灵机一动说:“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吧?!”   “什么地方?”   “安成一个‘有名’的大藏家,我一个朋友的叔叔。”乾启说着就笑了,说到有名的时候更是神神秘秘。   想了解古董市场,从藏家那里入手去看看也无妨,宝珠点头。   乾启眼神一亮,很艳地笑了一下,“先说好,等一会儿去了,如果你觉得乐,晚上要请我吃饭。”   “乐?”宝珠笑意盈盈看向他,去别人家看看收藏,她以前也不是没看过,怎么也不会跟乐,沾上边儿,“那有什么好乐的?”   乾启笑的更开心,“不信了吧!走,带你开开眼。”说着示意宝珠去拿车。   宝珠奇怪地看着他,怎么都觉得,“开开眼”三个字,说的怪腔怪调。   车开了三十分钟,在一处类似庄园的庭院外停下,主人早前因为乾启打过电话,等园子外大铁门一开,到正门的时候,人已经迎了出来。   乾启一下车,那人就洪亮地热情道:“小启来了。”   对方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蛮有气势,宝珠隔着车窗静静的打量,这地方可真不错,一大片望不到头的绿地。   乾启打了招呼,转身把宝珠从车上扶下了。   那人立刻有些惊讶,瞪大了眼,早前说带客人来,可没想到……他看着乾启,突然好像如同看到了外星生物。   “您好。”宝珠和他打招呼。   女孩柔婉的声音,仿佛都没拉回他的意外,好一会才说:“来,来,来的好。”   宝珠笑起来,乾启也笑,三个人进了雕梁画栋的大屋。乾启和她介绍,这位是“赵总。”他自己叫那人“二叔”。刚他说是朋友的叔叔,想来是很亲近的关系。   知道是宝珠想看他的收藏,赵总很欢喜,引着他们向后院去,还不忘转过头来和宝珠说:“小丫头,你可有福气啦,我这儿的收藏,比过故宫博物院都不差,故宫博物院陶瓷馆去过吧?”   宝珠老实的摇头,“还没?”   赵总露出惊诧的表情。随后又恍然大悟,“才开始玩儿?”看向乾启,“那你也不说带人家多转转,玩收藏的,先去故宫那是常识。”转过身来又对宝珠说:“那里,初学者一定要去。没见过真的,怎么分辨假的。”   宝珠点头。乾启笑。   赵总却话音一转,又说:“不过,来了我这儿也一样。”看向宝珠,语气亲近地说,“还免了长途奔波,女孩子别没事总坐飞机,对皮肤不好。”   宝珠只得再次报以一笑,觉得这人挺有趣。   搞收藏的人,对自己东西的喜爱都是发自内心的,骄傲感,也从不加掩饰,赵总一路和宝珠介绍着:“我告诉你,别说在安城,就是全国,我的瓷器收藏,也能排的上号。”   话音未落,宝珠看到了远远一栋五层高的楼,雕龙画凤,乾启靠近低声说:“那就是他的珍珑阁”   “对,这就是我的藏宝楼。”赵总挥手让人开门。   大门,一楼窗子,全部都装着实铁板锁得严严实实,这么漂亮的小楼,下半截却密不透风。两个穿保安服的年轻小伙快步跑来,很谨慎的掏出一串钥匙,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开了小五分钟,终于,最后中间的厚铁门打开了。   随着一声厚重的开门声,宝珠眼睛一眯。   里面竟然还是门。   中间描金的大字“珍珑阁”灿灿生辉。   就见赵总过去,密码指纹一阵忙碌,对宝珠介绍说:“我这里是最新的指纹识别系统,国际大盗来了也偷不走东西。”   这架势,说真的,宝珠也是第一次见,国内臧家现在好大的手笔。   大门再一开,博物馆的气势扑面而来,宝珠跟着进去,周围的窗子都自动的缓缓而开,随着阳光照进来,清风自来,宝珠的眼睛,不由就睁大了……   一楼,都是瓷器:   真能称得上琳琅满目:从五大名窑里的,钧窑的三足洗,定窑四系瓶,到明洪武的釉里红缠枝莲纹玉壶春瓶,各种明五彩,清宫御制……这里都有。   而且这里的瓷器,都是精心摆放过,按照釉色,器形,高古瓷的丽质天成,单色釉,彩色釉相映成趣,应有尽有。   “没见过吧?这免了你买机票跑一趟京城。”赵总笑呵呵地说,如同父母看着自己每次都考一百分的孩子,满脸的喜爱之情。   宝珠点头,这样一下看过去,的确都是“精品”。但心里觉得很奇怪,这样的数量和规模,“您收藏有多少年了?”这么多东西,一件一件往家搬,也得不少日子。宝珠问他。   赵总很骄傲又很感慨地说:“十几年了。”   宝珠没有说话,走近旁边一个青花八宝纹花盆,从器形,画工能看出,这是咸丰釉下彩,她靠近看了看,发现……东西不太对。   赵总看她认真,也不碰,乖乖在旁边就是凝视,往旁边一指,“那个认得吧,这几年,数这家伙最热,拍卖过上亿的。”   宝珠看过去,那是一个元青花的梅瓶,“可这里,竟有好几个……”她有些惊讶了,随后看向乾启,那人正望着她在笑。   怪不得他要带自己来,原来这里,好多东西都不对劲。   宝珠瞪了他一眼,看向赵总:“这都是您一个一个自己选的?”   “哪里。”赵总理所当然地说:“当然都是拍卖行买回来的。”   又领着她瞧,从珐琅彩的康熙御制到数不完的民窑,一样样看过去,东西真不真,也许别人还要上个手,胎,釉,型,口,工,底,全都过一遍,可是宝珠根本不用,一眼过,其实就看了八九不离十。   半响,她立在原地,转了一圈儿,终于感慨说道:“这也,太壮观了。”伸出手,忍不住砸了乾启一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乾启手握成拳,被打了一下依旧低头笑。   赵总看她“激动”成这样,心中欢喜,更热情地说:“先别惊讶,精品在楼上,小丫头,走,二叔带你看看去。”   宝珠看向乾启,赵总的语气很亲近,但这东西都太不靠谱了,觉得都有些对不住人家的热情,有些怪他。   乾启却靠近她极低的声音说:“等会你就得请我吃饭。”   宝珠转身不理他。   赵总看她走得慢,站在台阶中间等,看着楼下的女孩,人长得美是其次,清韵含蓄的气质更令人喜欢,宝珠刚踩上第一阶,他就迫不及待地说:“等会你别太惊讶,二叔先给你说说,你知道我二楼收的有什么重器?”   宝珠盈盈望向他,期待的眼神。   赵总说:“柴窑!”   宝珠直接脚下一滑,差点没栽倒。   乾启赶紧扶住!   她望着乾启,愣愣地说:“八国联军都没找到的东西,都被他找到了?”   乾启极稳地点了下头,一本正经地解释:“嗯!故宫博物院,英国博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都没这么好的运气。”   柴窑,那是惊世的传奇,据说那代表了中国古代瓷器的最高境界,周世宗柴荣御定的御窑瓷器,要求:“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让按着这种雨过天晴,云破初开的颜色来烧造。   但是窑址从未没发现,只有古书记载,更没有实物传世,也就是从民国到现在,谁都没见过,别说民国,就是历史上有限的记载中,也没有人见过。   他这里——也有!   楼上参观完,已经是下午,比预定的时间久很多,主人热情,看宝珠“初学”,把心爱之物都拿给她看,让她上手摸。   乾启很坏的在旁边说:“如果在故宫,这些东西隔着玻璃你还摸不到呢?”   宝珠没理他,心思九转十八弯的人,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打算,试探问道:“这东西真不错,贵吗?”她很纯良地问。   赵总很体贴,怕吓到她,等东西放下了才说:“也没多钱,拍卖行拍的,从百万到千万都有。不过这些要是再拿起拍,很多都得上亿。”   宝珠艳慕地拿起一个相对便宜的雍正粉彩笔筒,这东西,和赵老三曾经给她的那个是同一系列,但仿造水平明显不同,除了上面缠枝花卉的画工稍弱,其余地方,她已经找不出毛病,但她依旧知道,这东西不是真的。   “都是拍卖公司买的?”宝珠放下那笔筒,又拿起一只成化斗彩的鸡缸杯,细细打量。   赵总说:“当然,现在像我这种身份的人,难道要去平安坊?”说完,看向乾启,以长辈语重心长的语气说:“所以小启,我都和你说过好多次了,总去那些地方干什么,掉价,家里又不是没钱,被熟人碰见多没面子。”   乾启说:“我才入门,去那里假的多看看,也是学习。”   “浪费时间呀……”赵总很感慨。   都是玩古董,现在他们圈子里,就算有人捡漏到真东西,都不会说是捡漏,捡漏,那是贫民的盛筵,对于他们而言,却会觉得在熟人面前没脸,不够契合自己的身份,所以一律,都是从拍卖行买。   这是一次对宝珠而言,有重大意义的参观。   她看的认真仔细,这一趟,对现在的古玩市场就有了宏观上的认识,一个赵老三而言,他儿子仿制,很低价的东西,通过拍卖行,转眼就几百万的到了这些人手里。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也不难理解。   离开赵家,宝珠意味深长地对乾启说:“这顿饭我该请你!”正在她不知何处下手的时候,乾启倒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有醍醐灌顶的感觉,首先要明白这个市场艺术品市场,究竟这些艺术品被凭空喊出的天价,都流到哪去了?   以藏养藏显然只适合玩家,弄清楚这种大利益链里面的行道,才是可以开张吃三年的捷径。   乾启看她开心,笑着解释说:“我玩古玩以前,就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像这样。但有些东西,也是前段时间才想明白。”开了车门给她。   宝珠不明白,想了想,上了车才问:“想明白什么?”   乾启发动了车子,“也没什么,我前一段有点想偷懒,就也找了一个艺术品经纪,结果那人跑了,后来认识了你,我才发现,靠人还是不如靠自己,始终只有自己的眼光和知识不会骗自己。”   就像赵总收藏了十几年,因为自己不下工夫钻研,所以买来的东西还是多数不靠谱。   宝珠却摇头,“你这思路不对,收藏古玩的人,应该是出于喜爱,尝试靠近背后的文化符号,如果只是奔着真假去,那会少很多乐趣。”这话说的一点没有粉饰,是她对自家人才会有的口气。   乾启看了她一眼,也坦白:“大概还需要一个过程,我还没领悟到那么多。”   宝珠靠向椅背,“刚刚那个人,挺令人唏嘘。他买那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   乾启叹气,“几个亿了,具体多少我也没问过。还好家里有钱,不然真不够他折腾。人不错,就是……”   后面的话不说宝珠也知道,人不坏,坏就坏在太有钱了。那一楼上千件东西,花了几个亿,却没多少真品。   “没人告诉他吗?”这种事情,难道就没人拉住,宝珠有点不解。   “帮不上忙的事,他除了买古玩,也喜欢找专家来看,每次都给人家很多鉴定费,有些人说了假,他就拿着书上的东西,和人家一条一条对,一定要说服专家,渐渐来的,就都成了只说好话的专家来。我也暗示过很多次,可你知道,我才入行两年,他哪里会听我的。”乾启说。   这下宝珠明白了,买了东西的人,都怕人家说假,她也遇上过不少,你说一点假,他翻出好几点来硬是要证明真,没办法讲理的事。   何况这人,太相信拍卖行了。   听那人的口气,乾启家里应该也很有钱,应该上拍卖行常走动的人,却能放下架子,自己去市场看,倒有些难得,虽然办法笨了点,大概是没遇上好的引路人。   她侧头看向他,他开着车,侧脸帅气的一塌糊涂,她挪开目光,小声说:“改天,给你开个蒙。”   “开蒙呀……”乾启笑起来,“那可一言为定!”和她在一起,他好像笑的特别多,“现在先去吃饭,我可先说上不去上次那地方,我们去吃个别的。”   乾启乐开了花,他可知道有一家本市有名的餐厅很适合情侣去,他只是听过还一直没有机会。   宝珠却忽而想到自己没什么钱,小声说:“可以,但等会要是我钱不够,你可以先垫上吗?”   乾启:“……”他哪里真的想过要她花钱,这女孩,怎么这么较真。看向她,忽然问道:“你多大了?”   宝珠的脸一下热了起来,她的年龄,可从没人问过。谁敢问她?!   刚想说话,一阵乐声传来,她皱了皱眉,能给自己打电话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拿出电话一看,竟然是又宸。   她抱歉地看看乾启,“我先接个电话。”   宝珠听着电话,脸色却一点一点地沉下来,片刻,她挂上电话,停了两秒,转过身来,有些为难的看着乾启说:“这饭,我们改天吃好吗?”      第37章      乾启的约会再次被破坏,不过这次情况稍好,宝珠接受了他的提议,允许他送她到地方,约会的地方是一间咖啡馆。   地点在安城一条非常繁忙的地段,其实如果乾启不送她,宝珠根本找不到在哪儿。   随着一路的热闹繁华,车慢慢地停在主街道后一条不太宽的小街上,这里比起主街,霓虹闪烁,耀目的如同不在安城,以前的甄宝珠也没来过,宝珠有些眼花缭乱。   一排早年殖民地时期的古旧建筑中,乾启抬手一指,熟门熟路地说:“就是那家。”   宝珠望去,咖啡馆在对面街角,三层高,奢华而有品味,从二楼向上,通体用的玻璃。坐在车里,只能透过落地的玻璃看到上面的一室繁华,通顶的欧式大书柜,斑斓浪漫的描金画框油画,法式宫廷遗风的水晶吊灯。   从下望去,只觉这地方高高在上的遥不可攀。   “他们到了。”宝珠看的清楚,地方古典浪漫,可是客人寥寥,二楼靠落地玻璃的地方,坐着两男一女。   乾启却没有抬头,只是望着她,心里等着,希望她能说个下次见面的时间。   宝珠没有想到这个,她心里此时有些烦,刚刚才有了想法,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去赵老三家,和他相约提前去景德镇一趟,谁有空来这里浪费时间。   想要急于脱贫致富的大当家,对于这件事已经彻底不耐烦了!   毫不犹豫辞了乾启,不带半片云彩她就走了。   *****   橡果树木的芬芳,夏季遗落的鲜花,晒干了放在转角的胡桃木角桌上,融合了射灯耀目的光泽……这是一个,以前的甄宝珠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二楼上,不到一百平的空间,装修的更像某个贵族的书房,靠转角落地玻璃的位置,明珠小鸟依人坐在临正旁边,又宸坐在对面。   饶是宝珠一向心思细腻过人,此时也猜不到为什么又宸一定要找她出来。   一看到宝珠上楼,临正就首先站了起来,明珠也一脸顺从,跟着亭亭站了起来,又宸背对她,却也起来的很快。   “谢谢你能过来。”临正浅笑着先说话。   宝珠点了点头,又宸赶忙出来,拉她在刚才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自己坐在外侧,替她叫了咖啡。   等送咖啡的服务生刚离开,明珠就望着她,缓缓地开口道:“姐姐,我今天是特别来和你道歉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不懂事。”   宝珠平淡地看着她,目光又转到临正那里,一想就明白了,原来叫自己来——是道歉。可说到底,大概还是为了这个男朋友。   昨晚不知他们是怎么说的,但是眼见事情败露,干脆现在大大方方来承认错误,倒也不失为漂亮的一招。   看她不说话,明珠连忙打开身侧的手袋,掏出一张卡来,轻轻放在桌上说:“这是咱们斗口的彩头,姐姐赢了,是你应得的。咱们姐妹俩,不该为这点事情伤了和气。”   宝珠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看向她:“这是什么话,说的好像昨天吵架是为了争这点钱。”   “当然不是。”明珠立刻摇手,诚惶诚恐的样子。   宝珠淡淡一笑,有些嘲讽,不再说话。   明珠却越发尴尬,手不由自主握了起来,没人知道,此时她的心都在滴血,这些钱,是妈妈的私房,昨晚上自己厚着脸皮要的,可是不给怎么办?临正已经知道自己输了,再要不给钱,还要不要脸了。   想到昨天晚上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今天早上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愿赌服输,那天打赌的钱,给你姐姐了吗?”   没有责备,没有不悦,这个男人,是一个绅士,所以他有极好的涵养。但她却羞愤欲死,给宝珠钱,真是给一分都不愿意呀!但临正,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所以当他的女人,也必须有承诺必现的姿态。   却没想到,宝珠会不收。   蓝色的现金卡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像无人认领的孤儿,三人看着宝珠,不明所以。又宸轻轻拉了宝珠一下,“姐。”   宝珠对上他担忧的目光,这个男孩子,每天都活在矛盾和纠结之中,但他的善良,也只够福气承受自己对他一个人的不同。   宝珠微微笑了笑,看向明珠说:“愿赌服输是对的,你这样做很好,不过……我们还插了花。”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想用她来讨男朋友的欢心,那不好意思,她的出场费可不便宜?   那脖子上的项链正悬在简单的黑色衣服领上,水头很好的翡翠闪着迷人的翠绿,和那白色珍珠交相辉映着。   明珠神色一凛,真的一点没想到,她还要计较这个!   这么市侩?   宝珠也不说话,目光只看向临正,她才不和明珠浪费时间呢,抓着她的七寸就行,韩临正。   韩临正心思一向敞亮,此时有些哭笑不得。但明珠毕竟是他的女朋友,轻轻说道:“昨晚明珠已经答应了我,我们下个星期就一起走。”   这是在和自己解释,或者是保证吗?   宝珠心里舒坦了点,丢了这么大的人,尽快离开自然是上策。这个男人到现在还不离不弃,倒对甄明珠挺够意思。   是他的眼光问题还是责任感作祟,宝珠没兴趣知道。不过他愿意带着这个大麻烦离开,宝珠都乐见其成,决定放明珠一马。   点了点头说,“姐妹间相戏之言,说真也真,说假也假,既然明珠也想重承诺,那么我也愿意成全,给钱太伤感情,不如这样好了……”她看向明珠,没有放过女孩脸上紧张的神色,宝珠说:“这项链呢,也不用折现给我了,但是愿赌服输,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事就算了。”   “什么条件?”明珠警惕地问。   宝珠柔柔地望着她,侧头苦恼地想了想:“嗯,我现在还没想好,想好了,以后再告诉你,你记得一诺千金就行!”   这怎么可以?   万一以后她捉弄自己,让自己脱光衣服跑到街上去,难道自己也要答应吗?   明珠立刻就觉得不能答应。   临正却是若有所思望着宝珠,又宸没说话,他还是比较相信宝珠的人品,压根没想她会主动刁难明珠,一个条件,也许只是为了保证明珠以后不会无事生非。   明珠却真心实意地开始衡量:   她记得爸爸说过,好的翡翠都不会和珍珠一起,这样的搭配,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现在怀疑,那翡翠说不定都是沁色的。不然爸爸当初也不会毫不犹豫给了她。   这样一想,她就宁愿选择给钱了。   给钱就是肉疼一次,但是不用以后心心念念的。她根本没考虑过,其实如果一旦自己和临正分了,宝珠根本就没有东西可以威胁自己。承诺是什么?承诺是有人兑现才有用,没人兑现那就什么也不是。   以她自己的性格,如果没了对临正的顾忌,自然不会再遵守诺言,可是此刻,她依旧是场中唯一的天真派。   “还是按我们以前说好的,给钱吧!”她伸手去拿手袋,庆幸妈妈还给了她另一张卡,他们要走了,让她今天陪临正出来,顺便给临正家里挑点礼物,临正圣诞还会回一次自己家,顺便再把家里抵押的两套房子赎回来,免得爸爸发现,所以她还是有底气。   对着临正说:“还是一言九鼎的好,我当时答应过姐姐,那项链按市价来,兑现走了我才心安。”   临正体贴的笑了笑。   又宸皱起了眉头,明珠的想法他很清楚,小人之心,真是令人无奈。   宝珠却有些同情,眼睛望去窗外,真是无时无刻不忘在男朋友面前刷好感!   其实如果说甄明珠傻吧,她也不觉得,有时候自己看着另一个人傻,只是自己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她从来没有像明珠这样孤注一掷的爱过一个人,为了那个人什么都愿意做。为了顾及那个人,收敛着自己,只想以最好的姿态呈现。   所以既然她要表现,她也只好成全了。   桌上的咖啡还没凉,明珠已经站了起来,“那现在就去吧!”   又宸,看看宝珠又看向明珠,隐约间,仿佛听到旁边的宝珠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   致祥居   “据说这是安城最有名望的地方,找他们的鉴定师最有公信力。”明珠对临正解释,却没有看到临正脸上复杂之极的表情。   明珠想的简单,既然到了这一步,就要把事情做的漂亮,找这最好的地方,也显示出自己的身价来。   这里装修的精致清幽,令她非常满意,心里思量着,这是最后一局了,等会鉴定完,一定要大方得体的把钱给宝珠,再也不能像刚刚一样,还要又宸把卡拿给她,好像自己还求着她收钱一样。想到这里,又有些肉疼,这场赌博,真是损失惨重。   不过一转念,心中就又有了想法,给宝珠的钱,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让她吐回来。   宝珠依旧坐在上次的那张桌子,左边又宸,右面临正,宝珠,坐在了她对面,一张圆桌,坐他们一家人。   铺着黑色丝绒的托盘里,翡翠珍珠项链静静地躺在上面,鉴定师过来,五十多岁,戴上厚厚的眼镜,仔细的打量起来。   何掌柜招呼了一句,就上楼去了。   楼上,小武和武超文挤坐在监控前面,小武拍着腿嚷嚷:“真可惜,竟然真是她,钧少没在,真是错过了。”   武超文紧紧盯着画面里的宝珠,想到她那天挖苦自己,端过旁边的茶杯来说:“我敢保证,她又要害人了。”   何掌柜不咸不淡地说:“我要是她妈,一定不让她出门。”就是个法盲,周围还流窜,一会来这里踩场,一会电视台,真能折腾。   小武转头笑看着他:“何掌柜,你也想看热闹吧,不然把人放大厅里算怎么回事?又不是没会客室。”   何掌柜半眯起眼睛,装没听见。   楼下的几人一无所知:   现在翡翠的鉴定其实非常简单,这位鉴定师,毕生钻研这一项,一上手,就已经知道真假,但为了客人放心,又灯下看了色,拿个仪器,测了测折射率。   半响,鉴赏家拿掉眼镜看向对面的明珠,说道:“折射率1.66,是真翡翠无疑。清润欲滴,是极好的正阳绿冰种。”   宝珠在一边端着茶杯,头都没抬,其实茶一口没喝,盖子刮在杯沿上,发出细微尖利的声响。如同刮在明珠的神经线上,明珠磕巴着:“正,正阳绿,这怎么可能?”   鉴赏师看着她,轻轻一推手里的托盘,“小姐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找别的鉴定师。”   “不是……我就是,那这串项链现在大概值多少钱?”明珠觉得嗓子都干了,却无法咽下一点口水去润一下。   那鉴赏师傅,手拨着珠子说:“以这个成色,单颗珠子市价最少过五十万……这里面,”他数了数,“十八颗”,心里咯噔了一下,没说话。   十八颗珠子,五十万一颗,保守近千万了……   怎么可能,如果是成色这么好的东西,爸爸怎么可能当时毫不犹豫给她,明珠的神经线一下灵敏起来,看向宝珠,眼中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又宸也是一脸无法置信地看向宝珠。   只有临正,和宝珠一样,低头一下一下刮着茶碗子,从头至尾,半个字和眼神都没有。   明珠的脑子里此时一片空白,却猛然想起:   记得电视上很久以前,有个主持人开了个玩笑,问多少钱,愿意放弃自己的爱人,这是个看似荒谬的问题,说到五万的时候,众人嗤笑,说到五十万的时候,有人开始犹豫,说到五百万的时候,众人已经一片哗然。   那五千万呢?   说不愿意的小伙子,当时就受到别人的嘲笑,因为在五千万面前,爱情已经不值一提。   那此时,一千万呢?   在男朋友面前摇摇欲坠的形象重要,还是一千万更重要?   她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面临这样的纠结为难。   这条项链的真伪现在已经毋庸置疑,看宝珠一派安宁端庄,明珠后背发凉,第一次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和她之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这条项链,一定不会是父亲给她的那一条。   但如果现在说这条项链是宝珠换过的,可是谁又能够证明,她们打赌的时候不是这一条?又或者,当时是父亲打眼了,没有仔细看过这条项链的价值,所以给了她。   不会,明珠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条项链,一定是被宝珠后来换过的,贾承悉家就是做珠玉生意,弄一条这样的项链来,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就是说,她又被坑了!   但如果是坑自己,那是生日那天就准备好的吗?   她已经不敢想下去,望着黑色丝绒上的项链,怎么看,怎么都是生日那天她戴的那条,每一个碧绿通透的珠子,现在都沉重的仿佛可以压死自己。   楼梯下的小方池塘里,发出极轻的“噗通”一声,大概是里面的锦鲤在戏水,那细微的声响,拉回了明珠的思绪。   目光挪到了宝珠那里,她依旧神色淡淡,垂目端着茶托,一派娴静温雅,仿佛万事尽在掌握。这样古意盎然,风景无边的地方,却忽然令明珠觉得不寒而栗,连头发根,都泛起颤栗的感觉,如同几亿只细小的虫子,正在自己头皮上爬过,令她只想尖叫着逃开。却又逃不开。   这一刻,明珠终于有了一个认知:   她,根本就不是,甄宝珠的对手!或者以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甄宝珠,——你好可怕!   这是一个死局,没人可以帮自己:   不给钱,刚刚在男朋友面前说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她的一切,也成了笑话。   可是给钱,一千万呀……就算要给,她也没有……   她呆呆傻傻地看着宝珠,眼睛干涩的连眼泪都没有,这一刻,真的很想,很想扑过去求她:宝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么狠!      第38章 真是玩不起加更      人与人的相处,有时候要看眼缘,没由来的,就是觉得那个人顺眼。而明珠对宝珠,也有类似这种没由来的情感,她没由来的,就是讨厌宝珠。   甄宝珠,就像家里多余的人,吃饭多余,睡觉多余,妈妈总说,“你别管她,你们俩的人生注定会不同。”   所有明珠从小就知道,她的人生,会光彩,炫目,会一帆风顺,会令人羡慕。   而甄宝珠,只是个美貌的草包,纵然她也想抗争,但无奈知识水平限制了她,令她每一次的反抗,都成了笑话。自己曾经戏弄她,次次都是大获全胜,可如今,为何这笑话,一次次的变成了自己?   自己想一诺千金,又有什么错?只不过不想向这个自己看不起的人低头而已,可是,为什么这个代价要这么高?   她求助地望向又宸,用目光祈求弟弟能帮自己说一句话。   打赌输了,赌注徒然飙升至一千万,是愿赌服输给钱,还是翻脸不认?!   又宸说不出话来,相信这话题扔到网上,都够讨论到翻页……而除此之外,他心里的震惊,其实和明珠是一样的。   看宝珠眉眼都没抬一下,他这姐姐,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了。   鉴定师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这四个人准备这样地老天荒地坐到哪一年。眼神不由望向一角的摄像头……   楼上,小武重重地拍了哥哥一下:“还真让你说对了,那女孩的样子,一定又让她坑了。”他们这地方除了摄像头也有声音监控。下面说的话,听的很清楚。   武超文指着屏幕上的明珠说:“这女孩你忘了,就是和她去电视台的那个。”   “怪不得有点眼熟。”小武恍然大悟。随即伸手一弹屏幕上的宝珠,“这女孩真有意思,总是一副老实纯良的害人样。”   武超文刚想去端茶喝,木了两秒,老实,纯良,害人,这三个词也能组合在一起?但略微一想,觉得这个矛盾的形容还挺贴切。   “就是猜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小武有些着急。站起来一开门,走到楼梯口,扶上楼梯扶手,红木的楼梯扶手,一路蜿蜒向下,直通一楼。   楼下,正对楼梯的圆桌上,四个人坐着不动。   就在时间仿佛都凝固了起来的时候,临正抬手,把茶杯放在了一边的桌上。发出极轻微的一响。   他抬手,伸手在自己衬衫领口的位置轻轻一摸,从里面抽出一根红绳,细红的尽头,晃动着一枚碧绿的翡翠。   右手暗劲一使,绳子断了,翠绿顺着绳子滑落,被他稳稳地接在掌心里,右手拇指在那块翡翠上摩挲了一下,放向桌面。   明珠一脸不可置信,伸手掐上自己的领口,白色毛衣被揪成了一团,仿佛不自觉地要把自己掐死。   又宸也是一脸惊诧,仓惶地看向宝珠。   宝珠看着桌上的那枚翠绿,老坑玻璃种的龙牌,一看就比自己那东西值钱,眼神沉下来,也轻轻放下了茶碗,看向临正。   临正也正望着她,看到宝珠抬头,他手指轻挨了一下那龙牌,极有礼地说道:“明珠性子有些鲁莽,还请你以后多包涵她。”宝珠比自己小,他不能称宝珠作“姐姐”。   宝珠淡淡看向他,装作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临正说:“她是我的女人,愿赌服输是应该的,但一千万,我现在也没有。”抬头对着鉴定师说:“这东西送到你们拍卖行去,可以吗?”   那鉴定师,看着那块牌子,心中一跳,二话没有,轻轻点了点头。   临正笑了笑,站了起来,再也不看桌上的翡翠,走到明珠面前,看着已经完全呆傻的明珠,温柔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学聪明点,也要学会照顾自己,知道吗?”   明珠的眼泪,一下落了下来,嘀嘀嗒嗒,掉在衣服上。她痴痴望着临正,摇着头说:“那个,那个是你从小带着的。不可以,不可以……”   她因为太过伤心,竟然没有听出临正话里的意思。但又宸和宝珠,都已觉出了不对。   又宸真没料到,临正会这样做,那以后分手,明珠还不得伤心死。这绝不是在疼爱明珠,他这样做,哪个女人还能忘了他?   不行,不能这样!   惶急地看向宝珠:“姐——”他还是求她了。   宝珠的手搭在杯沿上,顺着描金的细沿轻轻来回画了两下,韩临正,还真男人,要说之前她还真没当他一回事。这一刻,她才有些明白,为什么明珠会那么爱他了。   就冲这个举动,也值得别人倾心相托。   宝珠有些无奈,这男人这一手,竟然连她也有些不忍心,收下也显得自己不仗义,他这明明是想和明珠分手的架势,自己怎么好意思收人家那么重的分手费,再说,也没有理由,分手费用在给自己这里。   她这人一向恩怨分明,手指挪到桌上,轻敲了两下,终是心中叹息了一声,对又宸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东西送回去。   又宸大大松了口气,感激地拿过那翡翠,忙站起来递过去给临正,“大家都是自己人,临正,你这也太见外了,我大姐也是和我二姐开个玩笑,一家人,快把东西收回去。”   临正却摇摇头,拉起明珠的手,“既然都拿出来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看向宝珠说,“你记得留资料给他们。”   说完,拉起明珠向外走去,明珠哭的泣不成声,走了两步,却无论如何不再走,苦苦求他,“临正——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任性我不懂事。钱我会给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把东西收回去。”   看着临正现在脖子上的细细血印,她的心都要碎了。原来这种才是疼,心如刀割似的疼,看他为了自己受委屈,自己爱的人,一辈子没有受过半份委屈的他,竟然为了自己,把从小戴在身上的东西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拿下。   “我真的知道错了……”明珠哀哀地哭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宝珠有些看不下去了,多大点事,站起来说:“真是玩不起,我先走了。”   也不看又宸手里的翡翠,知道他在自己走后会还给临正。却没想,刚走到临正身侧,就被他伸手一下抓住手腕,男人低沉的声音也传来:“事情没办完,你不留资料人家怎么找你?要不东西你带走。”   宝珠抬起手腕,看着他抓着自己的地方,眼神示意他,“这动作太过了。”   临正却没有放手,一字一句地说:“说过的话就该算数。”他的目光决绝,仿佛在以此隔断什么东西。   要分手不能换个方式吗?   “我要个男人东西干什么?”宝珠狠狠一甩,没甩开!她恼怒起来,这样放肆拉着自己的人,真还没有过。以为谁都爱参合他们俩的破事,对着韩临正的目光,她也来气了。   “又宸——”她叫道。   又宸早站在一侧了,正不知如何劝,他再要上手去拉她姐,那不成打架了。   “东西拿来。”宝珠看着韩临正说。   又宸不敢犹豫,忙把那翡翠递了过去。被宝珠一把抓到手里,对着韩临正凶巴巴地低声喊道:“放手。”   临正松了手,其实也不疼,但宝珠很生气,忿忿道:“神经病!”拿着东西转身而去。   ******   一出门,冬日的寒冷扑面而来。   宝珠抬手,把大衣最上面的纽扣也扣上,想着这里离赵老三那里挺近,要不要去顺便看一眼,这样绕了一圈,没想到还是绕到了这地方。   “姐——”身后传来了又宸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又宸已经跟了过来,“姐……”他欲言又止的望向她,“我想和你说件事……”   ……   几分钟后,宝珠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也就是说……她为了打发那些人,现在已经花出去了四百万?”宝珠看向又宸,“就是那天那班人?”脸色很不好看。   又宸点头,“所以明珠真的已经很可怜了,姐你能不能……”   宝珠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她为了和我赌气,不想我赢,宁可花出去四百万,也不愿和我低头?”她又问了一遍,语气已经很不善。   又宸一滞,有些愕然她的反应,不是该同情吗?   却没想宝珠不耐地一转身,说道:“原来为了算计我,她能做到这一步,宁可被外人敲诈,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不是……她是怕在临正面前丢脸。”又宸连忙解释,惊觉自己干了傻事,这事对别人来说看到是明珠对临正的在意,可宝珠是唯一的当事人,如果明珠当时赢了,宝珠就沦为了不公平的牺牲品。   宝珠确实有点生气,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曾经的甄宝珠曾经的甄宝珠,是一个可怜人,她出嫁的时候,家中没有给任何上得台面的陪嫁,当时她一心喜欢贾承悉,好在大概因为样貌还过得去,所以一腔真情感动了贾承悉。   但自己心里的苦,大概只有接收了她记忆的宝珠才能体会,她是那么怕,婚前她谨慎小心。怕男人轻易到手的东西就不珍惜,每次和贾承悉见面,说话做事都有礼小心。   婚礼时,因为没有家里帮衬,自己更是苦苦张罗,甚至找同事借过钱。   婚后,和老公关系冰冻,人情往来方面,更是步步艰难。   但原来甄家,还真的挺有钱,宁可拿几百万给女儿糟蹋,花两百万去买那些破烂货,也不愿照顾甄宝珠那个没妈的孩子,这样一想,她甚至有些痛恨甄莫清……这妻女花的钱,可都是他的吧?   又宸看她神色阴郁难名,神姿楚楚动人,柔声说:“姐——你别想了,咱们是一家人,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以后大家还好好的。通过这件事,我相信明珠她一定会改过,以后会对你和以前不一样的。”   宝珠抬头看着他,极浅的笑了下说:“你现在是把难题扔给我了吗?”   “什么?”又宸不懂,茫然地看着她。   宝珠一笑:“是有家人的名分重要,还是拿着五百万实在,不是吗?”和她扔给明珠的难题一样。不过她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说道:“先不说,打赌这件事是愿赌服输,大家靠本事吃饭。就凭这十几年发生过的事情,你觉得她们就会因此当我是家人了吗?”   又宸怔楞着,说不出话来。   宝珠抬手拍了拍他,“你知道,我也知道,那只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又宸说不出话来,的确,这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隐藏在心里的某些情愫,强烈的涌动起来。   风冷冷地吹来,宝珠皱起眉头,不想耽误时间,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说道:“今天明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用一个条件换这赌注,不过是怕我会报复她。”   又宸忙说:“你不会的姐,我知道你不会,只是……”   “错了!”宝珠打断他,很认真的说:“如果是以前的我,真的不会放过她,从小到大,积怨已深,还有笔账,我没和她算呢。告诉你也没关系,一个女人唯一一辈子最想要的东西,我曾经最想要的爱情,她已经毁了,而且再也回不来!所以这辈子,我没时间和她做家人,也没耐性和她做朋友。”   车稳稳的靠在路边,宝珠转身上了车,留下又宸一个人,中了定身咒似的傻傻愣在路边,风吹起,卷起树上的雪,落在他的脖子里,他一动不动,如同一尊俊美的雕塑,只是,失了神。      第39章 宝珠谢谢你      出租车开得飞快,宝珠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忽然,她神色一缓,拿出包里的手机,上面显示有条未读短信。   她笑着翻开看了看,【你还没告诉我,你多大了?】一丝扭捏浮上眉间,她盯着那短信看了许久,最后手机一按,塞进了包里,女孩的年龄能随便问吗?才不告诉他呢。   不明白闺秀矜持的乾启,此时可苦了,一遍一遍的看手机,手机就是不响,他抬脚,踢了踢旁边的年轻男人,“给我打个电话。”   “什么?”那男人没听清,“打什么?”   “打我手机!”乾启漫不经心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那男人莫名其妙看着他,还是拿过茶几上的手机,嘟囔道:“你到我这到底要干什么?来了不说话,就是拿个手机发呆。”   “赶快!”乾启的皮鞋又作势要踢他,那男人连忙闪开,拨了他的手机号,然后眼神就盯在了乾启的系带皮鞋上,凑近看了看说:“你这双鞋可真好看,哪里定的?”   乾启的电话响了,证明没坏,他郁闷地把电话扔去一边,抬了抬脚说:“看上了?给你送两双过来,我前段去意大利的时候专门找人做的。”   “真给我?”那男人眼睛一亮,“咱俩脚一样大,你可不能骗我。”   乾启扫了他一眼,“看你那点出息,还是CEO呢。”   那男人笑嘻嘻的搂上他,“那自己家的地方,想印什么还不是印什么,你要回家,上市公司主席你想印名片上,也没人敢拦你不是。”   乾启笑着点头,侧头笑道:“你新订的那辆宾利到了吗?”   “到了呀。”男人一挑眉,“在下面车库,昨天刚从海关那边弄过来。”   乾启笑的更加意味深长,“那去试试车。”   “好啊!”提到爱车男人一脸兴奋,“这次你一定说漂亮,紫红的,那颜色亮爆了我和你说。”   乾启一个绊子没有,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车钥匙,随意问道:“底盘高吗?”   “高呀!又不是跑车,不过真喜欢人,我爸都说这车不错,就是颜色不够庄重,不过你知道,能弄过来就不错了,截胡的东西我就不那么挑剔了。”那男人翻出车钥匙,带着他去家里车库。   这驾和劳斯莱斯同厂的豪华房车,现在能成为英国皇室指定座驾,尊贵,那是毋庸置疑的,颜色也确实漂亮。   那人坐在乾启旁边,叨叨着:“照理说,也应该带司机,咱们这年龄,开这车,太过!”   “我现在不就是你的司机。”乾启眯着眼睛笑说。   那人点头,“的确,坐后面更好。”   乾启在路边靠停下,“那我好人做到底,你去试试。”   那人坐直了身子,“真的?”又狐疑地望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乾启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有节奏的动作像心里有首歌,“高兴。”他说。   “那我去了。”男人拉开车门,从车头前面绕过,乾启打开车窗,望着他:“喂,向诚。”   男人脚步一停,“怎么了?”   乾启隔车窗望着他,右手手指依旧懒懒轻敲着方向盘,“还记得小学六年级我帮你去打架吗?还有初三帮你追徐燕,高三帮你……”   “说这些干嘛?”向诚扶上车顶,怪眉怪眼笑着看他,“咱俩谁跟谁,有话直说。”   乾启点头,“也对,那这车我开走了。”说完一脚油,“嗡——”的一下,车风卷起向诚的大衣衣摆,男人傻在了路中间,好久,前后看看,“操,乾启,你小子敢阴我!”   拿起手机就拨号,响了两声就响了,向诚大喊道:“我他妈等了两个月,你又不是没有,干吗抢我的?”   电话里响起乾启带笑的声音,“我有事要用车,家里回不去。钱回头就给你,别生气,再等两个月就有了。”   “没那么快——”向诚气的跳脚,“你要车,薛利那里也有,你怎么不去开他的?”   “他那车下地了……”乾启的声音闲闲传来,“再说你这颜色正好,你开太艳,我开比较合适。”   向诚大喊道:“不行——你他妈已经长得那么艳了,再开这车,你赶紧给我开回来。”   只听乾启轻笑了一声,懒懒地说:“你现在还在路中间呢吧,好歹是个CEO,……要注意安全。”   向诚赶紧左右看看,果然身边有车过,低骂了一声,走到路边,一拿手机,那边已经挂了,再打,没人接。   又打,“滴滴”短信飞来,他赶紧打开一看:【单明媚来了】上面五个字。   “操呀——”向诚大骂一句,转头就在电话里翻号码,“赵新,我他妈灭了你!”   ******   “小姐,到了。”司机把车靠在路边。   宝珠给钱下了车,刚一下来,后面一辆白色的保时捷飙了过来,一路带着“漂移”,危危险险停在她身边。   宝珠后退一步,皱眉。   明珠从上面跳了下来,一脸泪痕冲到她面前,“宝珠——”凄厉的表情如同电影里的苦情女主。   宝珠又忙退了一小步,怕她撞上自己。   明珠慌急地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来,“宝珠,这里面,这里面是五百万,你当我求求你,你把那块翡翠还给我。”她和宝珠说过这么多次话,唯有这一次最真诚。   宝珠看看她哭肿的眼睛,又看看那卡,问道:“这钱是哪儿来的?”   “我妈给的。”明珠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怕宝珠不信,老实说:“她让我给临正家买东西,特意给我的。”没说赎房子的事。   宝珠笑了一下,有妈妈就是好。   却没有说话。   明珠又忙说:“那是临正从小戴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我求求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和你作对了,还有,一直都是我的错,我真的知道错了。”把那卡拼命往宝珠手里塞。   宝珠闪开手,“我不要。”   “姐——”明珠哀哀地叫她,“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东西你要拿了,我和临正就完了,我不能没有临正,你也见他了,他那么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断线的珠子般落在身上,地上。   她也不去擦,抓着宝珠,急急又保证道:“还有,你要我答应一个条件,现在,现在我也可以答应你,好吗?五百万,再加你之前说的那个条件。”   宝珠摇头,“我不想要。”   “为什么?”明珠哀叫起来,“你怎么这么心硬?我承认,我承认没你聪明,斗不过你还不行吗?”她伸手抓上宝珠的袖子,“我求求你,求求你,还不行吗?”   宝珠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她伸手抱住宝珠的袖子,盯着她的眼睛。   宝珠被盯得有些不舒服,转开头去,那块东西,韩临正算是硬逼着她收下,现在一要,她又给出去,她还真没有那么好说话。   明珠看她只是不说话,想到刚刚更是心慌意乱,临正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火,他虽然没有凶任何人,骂任何人,可是她知道,他生气了。只得软声再求:“姐——姐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你结婚那天的事情我也有错,耽误了你洞房……”她咽了下口水,现在真是不该说的都说了,“可那时候我还才19岁,真的不懂事,也没爱过人,你能不能……能不能……”她的眼泪又大颗大颗掉下来,砸在衣袖,衣襟上,“能不能当我年少无知……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这段话,显然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宝珠有些奇怪的想着:因为明珠的小把戏,甄宝珠才会大闹洞房……以至于,至今未洞房。这件事对于自己,其实算是好事,至少如果她知道自己已经和男人睡过觉,一定会很不舒服。”这大冬天的,想起来就冷。   甲之毒药,乙之蜜糖。   宝珠有些动摇,但不愿轻易松口,人太容易得到,就会认为是理所应当了,明珠这件事是歪打正着,事情本质还是不可原谅的。摇头说道:“我要是你,就会先回家去和你妈妈商量一下。”   明珠一下明白了,连忙点头保证道:“我保证妈妈不会找你,我保证这事我谁也不说,绝对不会连累到你!宝珠求求你,相信我。”   宝珠摇头,“对不起,这个我没法相信。”   明珠也知道自己之前的信用跌负了,突然举起手来:“五百万,再加你之前说的那个条件,我发誓,我要是言而无信,回头找你的麻烦,就让我天打雷劈!如果我今天失言,让我一辈子得不到我爱的人!!”她一脸坚决,说的斩钉截铁。   宝珠惊讶地看向她,被她的天真震惊了。   眼泪破碎着从明珠的脸上流下来,滴在衣领上。这一刻,她不是那个一向自以为是的天之骄女,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爱情战战兢兢的小女孩,她毕竟,也才只有21岁。   她甚至看不懂,临正今天的这种举动,已经带着某种决绝。   宝珠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伸手接过了那张卡。   明珠感激地一把抱住她,“宝珠,谢谢你,谢谢你。”   宝珠拉开她,把那块翡翠塞进她的手里,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家了。   ——爱情,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   记忆……晃动着,带着令人心颤的记忆。   追了十几年,嫁了两年的日子,最后那令人心惊胆颤的刹车声,都仿佛是自己真实的记忆。   心砰砰地跳   又站在这个街口,唯剩叹息。   宝珠抬脚向对面的杂志社走去,这就是死去的可怜人,曾经唯一的快乐,她工作的地方。宝珠是执行力很强的人,出院这么多天,也该来这里把甄宝珠曾经的工作了断一下。   这是一座现代装修的杂志社,到处是忙碌是身影,电话声此起彼伏,很多人对上自己会微笑,可是,她的房间在哪儿?   宝珠站在忙碌而有些凌乱的杂志社里,找不到自己坐的地方。   小二楼上,玻璃门一开,一名四十岁开外的男人出来,“小莫——”他喊完,一眼看到她,“怎么了?”   宝珠看到他身后的门上写着主编室,想来这位就是主编了,她走过去小声说,“我找不到我的桌子了。”   主编走下楼来,绕过楼梯,带她走到楼梯旁边的小办公室里。   “你是不是身体还没好,那么严重的车祸,要不要再休息一下?”主编的语气有些客套,但也不是全无关心。   宝珠摇头,“就是偶尔会空白一下,我没事。”   “那好,有事找Sandy,你们同组。”主编说,说完关上了门。   这是一间缭乱又温馨的小办公室,两个人合用。东西很多,站在房子里,宝珠奇异的就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转过办公桌后的隔断,那里是休息室,有一张小桌,上面还有半杯残茶。她看着右手边的音响,随手按下。   轻缓的音乐飘出,她打量着这地方,角落堆满了杂志,这个杂志社看来最多二流,这间房的空间看来都用到了。……这才想起,里面这半间,平时是大家的休息区。   坐在自己桌前,把甄宝珠以前的东西慢慢整理了一下,她今天回来,其中一件事是准备辞职的。甄宝珠没什么东西,穷人一个,单位更不会有什么。   离职手续很简单,她又不计较,只是把以前欠人家的钱,找到人还了。这是她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   下楼的时候,手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纸箱。   公司楼下正门口停着一辆车,里面的人看到她,立刻打开门跳了下来,长发被风追的飞了起来,她跑到宝珠面前,笑着接过纸箱:“我来帮你。”詹璐璐。   这是一个见之令人心喜的女孩子,宝珠绕过她,下巴扬了扬,“你表哥怎么也来了?”   “我说你约了我,他主动提出送我过来,说愿意当司机。”詹璐璐靠过来说,“不过我猜,大概是换了主意,愿意帮你调查你老公了。”   “那不是我的什么人。”宝珠说,连“老公”两个字,也排斥说出来,现今为止,能让她心甘情愿说出这两个字的人还没有呢。   想睡到自己身侧,也得看他祖上,有没有烧那根高香!~   第40章      安城最大的商场门口,詹远把她们送到地方,就走了,倒真的像是来当司机的。   今天早晨,宝珠已经去了银行,把那些钱转给了自己,昨天最后同意明珠,不无这五百万是现钱的关系,如果她拿了那翡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拍卖出去,耽误时间才是最大的损失。而且拿甄家的钱,始终更名正言顺。   顺便在银行熟悉了一下业务,刘芳芳给的那张卡,也顺便存在了银行,倒是令她有些意外,里面竟然有十万块之多。   不过,在又宸告诉过她,那些人敲诈了明珠将近四百万的时候,宝珠觉得这点儿钱,真不算什么?   倒是她当时答应又宸赢了钱两个人分,现在,有些为难,因为这种情况,给又宸他一定是不会要的,想了想,宝珠决定干脆上街,给他买件礼物。   顺便给自己买点新衣服。这时,她就想到了好久没见的詹路路,她还欠着詹璐璐一份人情,正好可以给这个小姑娘也买点东西。   “那就是说,你真的收了妹妹的钱?”詹璐璐打听彩头的事情,一听宝珠收了明珠的钱,立刻大吃一惊。   宝珠点头,心里说:“还没说数字,已经震惊成这样,我们是人情大国,一家人,这样明算账,对谁来说都有些难以接受。”   “那你不怕她们找你麻烦吗?”詹璐璐脸露担心,宝珠的那个后母,她可是见识过。   宝珠拉着她去看男装表,浑不在意地说:“放心,要得起就花得起。”   “那以后呢?”詹璐璐心里说不出的怪异,要了妹妹的钱,第二天就出来购物,是压抑太久了吗?   宝珠却一派轻松,“当然是找房子搬家。”她看着各色的男式表,很快选定了一款,和导购小姐指了指。   “搬家?!”詹璐璐惊呼起来,“我刚还想说,要不赢的钱你先别花,万一家里闹,你也好还回去。”   宝珠笑着看向她,安慰道:“我心里有数,你还是帮我选东西吧。送给我弟弟的。”   “又宸?”詹璐璐眼中一喜,望向那块表,一看价钱,吓一跳,拽着宝珠的袖子,“快十五万,你疯了?”   刚拿出表的导购小姐,被客人突然的大声吓一跳,看着要她那表的客人,不知道是不是该放回去。   宝珠手指轻点了一下柜台,示意她放下,又柔声说:“适合二十岁的男孩子戴,又不会太过的,你帮着选一款吧。”   导购小姐连忙点头。   詹璐璐也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愣愣地看了宝珠一会,看她一派轻松,这才自我催眠一番,和宝珠一起挑选起来。   买了表,詹璐璐又忍不住问:“你今天到底都想买什么?”   “买衣服呀。”宝珠说,“女孩子总要打扮一下,再剪个头发。”   “还要剪头发?!还打扮?”詹露露说,“你这样花钱法,那项链是不是真的很贵?到底赢了多少钱?”她记得表哥说过的,那项链也许不便宜。而之前,明珠那晚,她明明说过连买衣服的钱也没有。   宝珠伸手挽上她,知道詹璐璐还是社会经验少,这种事情,怎么好直接问人,也不在意,轻描淡写道:“不多。你要什么?我送给你,当我谢谢你帮我上电视。要不要和我买件一样的衣服穿穿?”   迎面走来两个女孩,正是穿着相似的衣服,詹璐璐忙摇头,“我又长的不差,为什么要和你挂一根树枝上比款式。”   宝珠笑起来,“谁说的,是我想和你挂在一起。”   两人笑着去逛女装店,无论多高档的店,宝珠也眼都不眨,买东西就一个原则,——要够漂亮!   可想而知   到了下午,两人到商场的发廊要做头发时,詹璐璐已经神经麻木,她抱怨道:“早知道你要这样报复社会似的花钱,我就留下表哥了,好歹多个人拿东西。”   宝珠笑笑,对着身后的发型师在纸上随意画了几笔,“照这个剪吧。”   发型师虽年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恭敬地接过那张白纸,刚客人来了就要纸笔,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个技能实在闪人,再一看那画的发型,看了看女孩的脸型,说道:“这个剪出来会很漂亮。”   宝珠淡淡点头,自己的眼光浑然天成,不用他夸也知道。也没和陌生人聊天的兴趣,倒是詹璐璐,伸手来要,“我看看。”她早几天才剪过头发,刚刚硬被宝珠塞了几件衣服,此时无论如何不作陪了。   “这挺简单的嘛……”詹璐璐晃了晃那纸,疑惑道:“我怎么看着像只剪了刘海。”   发型师转头笑着说:“那一个就够了,发型是要突出优点,前头剪漂亮,后面弄一点花,很活泼。”   专业人士的眼光就是毒辣,不一会就剪好了。宝珠站起来,对镜细看,脸上有头发,去洗了脸。   “客人,我们这里还可以化妆,做美甲。”伺候她洗脸的小工,是个圆脸的年轻女孩,长得很讨喜,眼头也活。看这客人长得漂亮,也挺有要求,立刻就想拉成回头客。   宝珠用化妆棉擦去脸上的水,想了想说:“那你们可以帮我去买化妆品吗?”   “当然可以!”女孩立刻面露喜色,“客人您要什么?平时都用什么品牌?”   这把宝珠问住了,她没什么化妆品,以前的甄宝珠长的不差,一向不在这方面多下功夫,再说,化妆品也挺烧钱的。看向那女孩,她说:“你能帮我去选吗?品牌方面不限制,买好的就行。”   那女孩微微错愕,“那,那您有什么不要的东西吗?还是从湿粉开始,口红,眉笔,眼线液,腮红这些基础的化妆品都要?”看这客人这么漂亮,此时穿的也好,总不会这些都要吧。   “嗯,都要。”宝珠扔掉化妆棉,想了想嘱咐道:“记得买漂亮的。”   “那,那护肤品呢?”女孩又问。“您这样也没办法上妆。”看这客人,一定是不屑用她们的东西的。   “一起吧。”宝珠隔镜看着她,摸了摸眉毛的位置,这里也得修,坦白说:“我平时不太化妆。”   那女孩真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思量了几秒,立刻有了主意,说:“那我去帮你买各大品牌的明星产品吧,比如说最好的睫毛膏买兰蔻的,最好的粉盒给你买娇兰的,唇膏买迪欧的……那个精华液,买雅诗兰黛的小棕瓶,洗面奶就买香奈儿的……”姑娘嘴很快,背书般的背了一串。   宝珠点头,“你拿主意就行。”这是小事,只要不过敏,不漂亮可以不用。   一小时后,宝珠已经重新坐在了刚刚的位置上。   旁边的美甲师,正在她的左手边为她做美甲。詹璐璐坐在她的右手边,“痴情”地望着她,这才明白,她所谓的打扮是什么意思:柔软,雪白的拉绒衣服,衣领软绵绵地靠在她的脸侧,身上抱着一个红盖子的透明塑料大罐,里面是一整罐五颜六色的棉花糖,杂志搭在腿上,她一边看着,抱着棉花糖,一个一个在慢慢吃。   已经换了发型,化了妆,修了眉……   她原本长的清艳堪怜,这种偏一字的眉型,有些硬气,刘海若隐若现遮了一半,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一种不堪重负的故作坚强之感,越发娇弱轻柔的摄人心神。   就连她那脸侧的那几根头发,不曾归去后背的发丝,仿佛都能压倒她。   上了眼妆,一路由深至浅,粉红粉紫浅紫,淡淡的扫过,仿佛世间春光明媚都盖在了眼睑。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能达到现在的这种效果,不能只说是睫毛膏的质量好。   目光转到她的手指那里,那一颗白白的棉花糖,正挨在她的唇边,她因为要吃东西还没有抹口红,只有淡淡的粉彩……她一点一点地抿着,吃得很慢,棉花糖挨过唇的位置,变了样,微微委屈地扁着……詹璐璐的呼吸都停了,只呆呆望着她,看那白胖的糖一次次挨上那粉嫩的唇。   宝珠喘了口气,翻了一页杂志,詹璐璐也跟着喘了一口气,终于回神轻唤道,“宝珠……”   那人头也不抬,伸手把棉花糖递过来,以为她要吃。   詹璐璐一推,“我是说。”她顺了一下喉咙,“宝珠呀……你不能再这么打扮下去了,好歹也得给别人留条活路。”   “噗嗤”旁边的美甲小姐笑了,手一抖,珠光的蔻丹颜色,在细白的指侧画出了界,留下一小串极淡的荧光。   这个指甲——作废了。   宝珠头也没抬,把一颗棉花糖整个塞进嘴里,翻了页杂志说:“钱本来就是用来花的,不花留着拜山吗?”   ******   女孩,应该对自己好一点,这是任何时候都不变的金科玉律,如果自己不懂得疼爱自己,有个包容能替自己挡风遮雨的男人也可以。   此时,刚刚为自己女人挡风遮雨过的韩临正,正坐在昨天才来过的咖啡馆里,忍受着对面人似笑非笑打量的目光。   “别笑了,想问就问吧!”他说。   对面那男人笑着摇头:“你说说你,多大点事儿,也值顾你把脖子上的牌子摘下来,你不知道,下面人告诉我的时候,还以为,我脖子上的那块儿送人了呢?”   韩临正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都闹到我那儿去了,我能不知道吗?”那男人说:“看不出,你还是个痴情种子。就是好像眼光差了点。”   韩临正摇头,“……是对手太聪明。”   “说吧”,那男人靠向沙发,舒服地翘起脚,特意约在这里见面,就是为了省去好友在自己手下那里没面子。   “不知道怎么说……”韩临正扯了扯衣领,“这女孩吧,太聪明,你不知道,前段时候她和人家斗口,拿了个后接底的东西,就靠那一点点地方,赢了!”   对面的男人正要拿咖啡,手一顿,面色变的有些奇怪。   韩临正没看他,也没瞧见那古怪的表情,继续说,“昨天那条项链,就是那次的彩头。”   “她是谁?”那男人问。   韩临正笑了下,自嘲地很,“如果我娶了她妹妹,她就是我的大姨子。”   男人的手稳稳放下,香浓的咖啡在细瓷杯里泛起小花,却没有溅出来。   韩临正说:“很有意思的一个人,她夫家,你大概也知道……也是你们市的,听说也是做金玉生意的。”   “夫家?她结婚了!”男人有点惊讶,甚至无法相信:“那录像上看着年纪不大……”   韩临正面色郁郁,“那人好像姓贾,开的珠宝公司叫金玉良缘还是什么。”   对面的男人一愣,“他们家的媳妇吗?”那他还真的认识,生意做得不算小,可在他看来也不够大。”   “听说俩人关系不好……挺有意思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她老公不喜欢。”韩临正低低地说。   对面的男人手撑上脸侧,兴味地看着他:“是不是搞错重点了?说的这个,可不是你拉着的那个吧。”   韩临正抬头恼怒地盯着他……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有客人来。他皱眉……来这地方就是图清净,怎么这时间还有人来。   随着女孩高跟鞋踩着台阶的声音,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生领着两位女客走上来,服务生站在楼梯口,抬手请客人先行,后面的女孩轻笑着说:“谢谢。”   这声音!韩临正立刻背脊挺直,下一秒,就看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绕过服务生,他一下呆住,脸上的震惊之色半点无法掩饰。   他一向清冷,原不该有这样的表情,只因为来人变化太大。   他定定地看着,只一天不见,这人竟然变了这么多。   来人也看到了他,这里地方不大,就几围沙发,她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起,就那样僵在了脸上。   临正站了起来,她剪了头发,令人一眼就只能看到她的眼,清韵生辉,里面带着脉脉不自知的柔情似水。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你去逛街了?”他说,不知怎么,这话就这样出口了。   宝珠点头,被詹璐璐扯了扯,她走前两步,“真巧。”刚想客气完去一边坐,一眼扫到韩临正对面的男人,高跟鞋一下定在了木地板上,她转身,看着坐在那里的男人,又看看韩临正,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认得他,怪不得……”说完,她极轻的笑了一下,稚艳的不屑。   那坐在临正对面的男人不是别人,自然是致祥居的少东家,荣耀钧,只不过,他并没有对宝珠介绍过自己,宝珠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只是,有朋友在那里,还做出那些姿态,这件事,就真的是个笑话了,想到明珠……算了,这也不关自己的事。   点了点头,和詹璐璐在最远处的两个双人沙发上坐下。   韩临正转过头来,低声问荣耀钧:“你们俩认识?”   荣耀钧点头,然后说:“也不算认识,她去电视台以前去过致祥居。”身子前倾,声音更小地说:“以为我是掌柜的。”   韩临正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来不及埋怨荣耀钧不告诉自己,对他说:“我去一下。”转身向宝珠落座的地方走去。   宝珠昨天来,一口咖啡没喝到,刚刚的商场距离这里近,她就想着带詹璐璐来开开洋荤,人家有没有来过她不知道,反正这地方漂亮,她是挺喜欢,咖啡还没点,又被打断了。   韩临正站在那里,把服务生都挤去一边了,他说:“和你说几句话。”   詹璐璐眨着眼睛,拉高酒水单,不去看宝珠脸上难看的脸色,一路上,宝珠已经和她说了,昨天是一滴咖啡没沾上,现在俩人又冷,这人要说话也不会挑时候。   “记得把咱俩的都点了。”隔着酒水单传来宝珠的声音,随后是高跟鞋踩在实木地板,渐行渐远……詹璐璐挪开酒水单,瞄过去,那俩人,下楼了。   要谈判吗?   她胡乱在酒水单上一指,“就这个,两杯。”打发掉服务生,立刻顺着落地玻璃望下去。   ******   长街街头延伸到街尾,霓虹闪烁,枯树在侧,宝珠静静立着,等着男人说话。   身上是一件新买的白色大衣,和树上残留凝结的白雪一样的空灵素雅。   “我昨天那样做,你别介意。”临正轻声解释说。   宝珠手放进口袋,奇怪道:“我为什么要介意,介意什么?”   嗯……韩临正愣了,“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也许你家人会找你的麻烦。”他望着她,又极快的挪开目光。   宝珠不解,怎么叫自己来说这个,她拉了拉衣领,把自己裹紧了点说:“可从你的角度,并没有错呀,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顾忌对手做什么。”   “对手?”韩临正被这个从未想过的词说的有些微微出神:“……可我从来没有当过你是我的对手。”   宝珠越发不明白:“这世上有时候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你是明珠的男朋友,在这件事上,我们自然是对手。”   韩临正心中泛起挫败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宝珠远眺着远处的霓虹,觉得他大概是怕自己告诉明珠,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明珠你认识致祥居的人。”   韩临正忽然就火了,“你以为……你以为我在对她玩心计?”   宝珠:“……”难道不是吗?明明认识里面的人又不说,换成任何人也是会这样想的呀。就是不知道这样绕一大圈是为了什么。   韩临正看着她,明明是很大的火,望过去,她也是,嘴不自觉的微微扁着,好像不服气……   忽然间,那抹怒气就消失不见了,心里泛起无力的惆怅来,轻声说道:“昨天那种情况,我给钱或是给东西,哪怕是不给,她们最后都会怪你,所以……根本没什么分别。我也是,也是想着你有点钱最实在。”他说,苦心一片,第一天回来的时候,不是没听她说,她没有钱,连买件礼服的钱也没有。   “我没有想骗明珠,她一天是我的女人,我自然应该护着她。只是没想到,她昨晚会去找你。”   宝珠讶异地望向他,因为太过意外,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傻气。   “我下周就走了,以后银行里有钱,也可以少受别人的欺负。”他低低的嘱咐,“又宸还在上学,我常听他提起你,他有心无力。你以后……”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他已经说得够多了。   夜幕低低的压下来,女孩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种宁静的美,脸侧的头发被风吹乱,贴在了唇角,临正的手指动了动,终是没有抬起来。   人生有许多种的邂逅,有些注定,只能隔着千山万水,世事两茫茫。      第41章 本卷终      楼上,荣耀钧也在眺望着楼下。   这件事简直玄妙了,他和临正从小认识,家里又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朋友,饶是如此,他也想不透,为什么韩临正要像昨天那样做。   他的那块翡翠,如果到了致祥居,最后还会是他的,那他就没理由摘了。那还不如直接给钱……   如果那块翡翠,是到了他女朋友手里,那最后也还会是他的,他不缺那点钱,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当然也不会是为了骗女朋友出钱……这件事完全没道理呀。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荣耀钧望着楼下,——除非,他当时真的想把那东西送出去。   目光停留下楼下那个人影身上,那块牌子,可应该是给他未来老婆的,可这个,有夫之妇呀……   ******   不久   宝珠走上楼来,她已经完全出戏,身上的衣服,现在扎得自己难受。她走到荣耀钧那里,停下来,板着脸说:“你朋友让我带话给你,他先走了。”   荣耀钧笑着点头,他一直望着楼下,当然看到了韩临正走,就是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把人打击成这样。   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坐。”   意外的是,女孩没犹豫,真的坐下了,其实宝珠,是真的有话想问他,从来不习惯欠人的自己,现在心里真是郁闷极了。   他静静瞅着她,她和上次,的确不同了,好看了很多,难怪刚刚韩临正失态了,可是再漂亮,也已经是别人的老婆。   宝珠哪里知道他有的没的在想这些,问道:“你和韩临正是朋友,熟人?”   明明是和上次相似的“白痴”问题,语气却不一样,荣耀钧心中没由来的淡淡失望。   “你有什么事儿,说吧!”他倒是干脆。   宝珠低下头,很少见的,面露难色,抬头看向他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想要找他,你能找得到他人吗?”她也不知道找人家干什么,但韩临正刚才那番话,令自己有些微的心里别扭,以后有机会,如果是同等的小忙,她很愿意还回去。   荣耀钧却没正面回答,“你刚逛街去了?”他点了点那边桌下大包小包。   看他不想说,宝珠也不勉强,答道:“买了几件衣服。”   “赢了钱是应该快点花出去。”他说,一点不掩饰自己十分了解内情。也一点掩饰的必要没有,武超文是他的人,他们昨天又去了致祥居,更别说,她之前还拿了画来给自己看。   宝珠和他心思一样清,既然碰上了业内人士,刚才烦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她转而问道:“我有几样东西,想麻烦人掌掌眼,看看现在都在哪些藏家手里……这个大概有点困难,你们致祥居,有人可以吗?”   又在质疑他们了,荣耀钧再次泛起久违的五味杂陈,他慢慢说:“经过了这些事,你还没发现,一般我们那里,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宝珠侧头想了想,“其实还没见到你们做什么大事……”她掰着指头数:“我在电视台遇上了一个比较呆的鉴赏家,在店里见到一个被大材小用的你……嗯,那个看翡翠的老师傅还可以。”她中肯的评价。   荣耀钧:“……”第一次觉得,被打败了。   停了好几秒,他才说:“要看什么,我给你看。”他大材小用,这次才是真的。   宝珠摇头,“东西现在没在身上,我们约个时间,可以吗?”下次熟了,不知这人能不能告诉自己,致祥居给他什么待遇。   荣耀钧点点头,“那你什么时候方便,打我的电话吧。我们还约在这里见。”这里没监控,不会被熟人看笑话。   宝珠站起来,“那先谢了,我那边还有朋友。”大衣的衣摆在茶几边划过,她转身就走了。   荣耀钧再次意外,走得这么干脆,他条件反射看向旁边的玻璃,窗外夜幕漆黑,玻璃上依旧映出一个风华无双的男子,没错呀!   那边,宝珠看着桌上的斋啡,幽怨地“怒视”着詹璐璐:“这东西一般人会喜欢喝吗?想喝口咖啡,怎么就这么难?!”   ******   运气来的时候,有时候挡也挡不住。   第二天一早,宝珠就深刻地体会了这句话,保姆阿姨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好消息给她,说是现在有个现成的房子,问她愿不愿意去看。   这可是急事,宝珠现在也有钱了,搬家自然是刻不容缓,她想的简单,自己赢钱是自己的事,明珠和韩临正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这五百多万,她自己是要留着买东西的,或者说,是置家业的。当然不能花在买房子上面,所以她压根也没想过要买房。   租房也方便,对于现在的她,两眼一抹黑,等住熟悉了,有钱再买也不迟,所以纵然现在有了存款,她也还是想着租房。   保姆阿姨给找的这个地方,很不错,市中心的一个小区,和平安坊两站路。   俩人出了电梯,房子在十二楼。   保姆阿姨说:“这家主人去国外啦,所以房子空了出来。愿意低价租出去。就是租期不能超过两年,因为人家两年后就回来。我一想,太太……不,甄小姐,您的情况正合适,先住着,找合适地方,到时候再搬,说不定到时候你都又嫁人了。”   她还挺乐观,宝珠笑了笑没说话。   “这是才两年的新房,两室一厅都是大卧室,向阳,正符合你的要求,24小时热水有暖气,楼下还有保安,后院有花园楼顶还有天台花园。”   宝珠看了看觉得挺满意,一个人住足够了,卧室很大,浴室也很大,装修的有些过于豪华,她不是很喜欢,但毕竟不是自己的房子,大环境毕竟好,也不能挑剔那么多,或者先搬进来,将来住的不顺心再搬。   “怎么没有家具?”宝珠问,“如果是别人住过的房子,应该有家具呀。”   保姆阿姨脸上一慌,“没家具不是更好,这样可以置办自己喜欢的。”她没给宝珠说实话,这房子本来住着一个人的二奶,现在那女人出国跑了,所以走以前,家具都卖了。   她给这楼里另一家也在做家政,跑的那个二奶和现在这个,是同一个金主,这楼里,这样被包养的女人,有好几个。阿姨很想让宝珠住过来,这样她一天可以干三家,路上还不用折腾。   宝珠那里知道,只觉得没家具也挺好。   很快和人家签了租约,叫上詹璐璐,买了家具,一周时间不到,她就搬过来了,执行力强大的人,那速度不是一般的。   一百二十平米不到的房子,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兼衣帽间,詹璐璐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摆弄着桌上的盒子。   她今天和宝珠去了一趟平安坊,买了点小东西回来摆,看到桌上一个绿色的小盒,她有些疑惑,这不像她们今天买的。   打开一看,圆滚滚的翡翠珠子在里面晃荡,中间夹着几颗珍珠,她吓一跳,“宝珠,你的项链断了?”   宝珠正在衣帽间里整理衣服,也没买几件,走出来一看,随手接过,“没事,不小心断了。”说着拿进了卧室。   詹璐璐疑惑地望着她,这条项链……怎么看着有点不一样。   ******   在宝珠忙碌的时候,甄家也没闲着。   那么大一个五百万没了,李采芸怎么可能不问,可是这次奇了怪,无论她软磨硬泡,明珠就是不说,只说“就当她花了!”这李采芸怎么能信,可又问不出真相,真是睡觉都睡不好。   直到这一天,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她终于灵光乍现,晓得去银行查了。   明珠是被从床上揪起来的,“妈——我们明天就走了,你别闹了可以吗?”   “我闹?”李采芸的手指险些戳到明珠的脸上,“你犯了什么病,把五百万转给甄宝珠?”   “没有我没有?”明珠自己发了誓,连忙否认。   “还没有?!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打电话叫宝珠回来。”李采芸喊道,再不是那个对女儿唯命是从的母亲,这一趟趟折腾,转眼一千万没了,她又不是印钞机。   明珠却扑上来:“妈——你别打电话,钱就是我花的,我花的!”她也想不出其它的借口,只能这样,死不认账。   李采芸不和她废话,就跑去抓手机。   明珠哭着扑上来抢,嘴里喊着:“妈——你打了她也不会回来的,我们都闹僵了,她还怎么可能回来。”   李采芸一把推开女儿,“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妈的本事!”   宝珠接了电话,的确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她不回来有什么办法?李采芸说:“要是不回来,就把她房子里妈妈的遗物全都扔出去。”   拿死人做文章,宝珠不得不服。何况,她等这一天,也好久了!   来了这里,才知道,这次明珠没有主动出卖她。还很硬气。果然誓言有时候也是有用的。   “宝珠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丧心病狂要你妹妹那么多钱?”李采芸自从上次之后,已经不屑伪装了,此时她也忘了自己曾经自诩是没落的世家贵族。   但宝珠很好心地提醒她:“世家贵族的夫人,不这样说脏话,讲究,德,言,容,工。”   “放你妈的屁!”李采芸骂道,拿着一张白纸挥舞在宝珠面前,“还不承认,我去银行查了。”   宝珠厌恶地皱了皱眉,这人嘴真脏,但她疯,自己越要不当回事,闲闲道:“那钱是我们俩打赌她输给我的,你也知道的,就是她生日的那场。”   “你放屁,打赌就是十九万你以为我不知道,钱我已经让明珠给你了。”李采芸好像已经要气疯了,不骂人不会说话。   宝珠伸出食指,慢慢摇了摇,“不对,当时还插了花,周围有十九个人作见证。我赌的是脖子上的项链,而明珠,如果输了,就按项链的市价折给我。”   明珠也忙说:“妈——是我愿赌服输,真的是我输了,那项链值一千万呢,姐姐才收了五百万。”   “什么破项链要一千万,就她这破烂货能有一个一千万的东西,你发烧烧糊涂了。”李采芸逮谁咬谁。   明珠哭起来:“不就是那条翡翠项链吗,妈你别闹了,临正出去马上就回来了,这件事我不想让他知道。”还有她妈这样子,更怕男朋友看到。   “啪——”一声,李采芸一巴掌抽到她脸上,“那条烂翡翠项链一千万你傻了,一千万你爸能给她?”   明珠被抽愣了,捂着脸说:“真的值一千万,妈——现在翡翠的价钱都上去了,我们去致祥居那里最好的鉴定师看的,估的价!当时临正也在场,又宸也在场。”   李采芸转头怒瞪着宝珠,“你说,什么烂项链拿出来我看看。”   找她来就是为了吵架,吵架就是为了这条项链,宝珠怎么可能没做准备,手拉下身上草绿色毛衣的领子,“不就这个。”   翡翠珍珠的项链,绿绿白白!   李采芸大怒,“这不就是你爸给你的那一条,这烂东西你告诉我值一千万?”   “当然不是了。”宝珠说,“这条不是曾经给我的那条,那条真的早丢了。”   明珠一震,喃喃说:“那一千万的项链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承悉给我的。”宝珠说。“承悉家可是做金玉珠宝的,别说是这种,更好的都有。”   明珠低低自言自语,有气无力地说:“原来真是你坑了我。”   宝珠一摊手,“冤枉死了,这不能怪我,是你妈妈当时跑到医院告诉我,要我别丢家里人,我衣服也没,穿的还是结婚的衣服,又没有首饰,我就想着,戴个好点儿的东西出来,别给家里丢人。”   李采芸总算听明白了,喊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这样不是坑人吗?再说,为什么还要弄得那么像。你还说你自己不是有意骗明珠?!”   宝珠无辜说:“那可真是天地良心,承悉送给我的那是条十八子手串,不够长,我只好在中间接了几颗珍珠。”她扭头望着窗外,惆怅地说:“还不是为了给家里人争面子,手串要当项链戴。”   说的轻描淡写但真真气死人。   李采芸气的脸清,让她这样一说,都是自己的错,自己去找她,要她来生日会,要打扮,又不给一分钱,李采芸不愿再纠缠这个,重点是钱,她一伸手,“你别说那么多废话,赶紧把钱给我退回来。”   宝珠手再一摊,“花完了!”   “你个破烂货少骗人!”李采芸当然知道这是假话,威胁道:“我告诉你,你不拿回来,你别怪,别怪我告诉你爸爸,看你爸爸到时候收拾你。”   宝珠微微一笑,“那我就等着。”   李采芸:“……”黔驴技穷了!   是啊,她知道,就算告诉老公也是没用的。谁又能冲到甄宝珠的银行里,把钱抢出来吗?除了她自己心甘情愿把钱掏出来。   无论是用父母的威严,或者使用家庭的亲情,他们都不再可能从这个女人口袋里掏出一分钱来,这是一种非常令人沮丧的认知。   她怒视着宝珠:   宝珠今天打扮得非常漂亮,漂亮到一进门李采芸都就刻意忽视了她的改变。   但此时那不可一世的表情,已经令她失去理智。没有五百万有这一千万的项链也行!扑过去就抓宝珠的那条项链。   越是名贵的东西越脆弱,那链子,一下就断了,翡翠珍珠,滴滴答答崩的四周围都是。   李采芸怕宝珠和她抢,飞快的爬在地上去拾,桌上,地上,墙角。   宝珠一脸嘲讽地看着,一动也不动。   李采芸一会儿趴在书桌下面,一会钻到凳子下面,一会伸手够,一会用脚勾……丑态毕露!   明珠看着宝珠,一动不动,已经被坑过太多次的她,不相信宝珠会这么好心,任由妈妈捡回那珠子,她看着宝珠:“……这条项链,不会,不是那一条吧?”   宝珠看向她,脸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有进步,你猜对了!”那条十八子手串在搬家的时候,已经留给贾承悉了,不是她的东西,她不要!   正钻在桌子下面的李采芸一听,就要起身,“哐当”一下,头撞在了桌子下面。   宝珠走过去,居高临下笑看着她,蹲下来,从目瞪口呆的李采芸手里,拿过两颗珠子,对上光,语气感慨地说:“要说,在平安坊买的珠子可真好,你看这颜色,虽然是沁色的,一点都看不出。”   说完,冷笑一声,珠子扔在地上,站起来,厌恶地看向李采芸:“既然大家相看两厌,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我现在就去拿我妈的遗物,以后,我不来你们家,你们也别来找我!大家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老死不相往来?——她这是要……要判出家门!   李采芸窝在桌子下,腿都麻了,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脑子一片眩晕,头晕眼花,无数血管如同蚯蚓般在头皮上蠕动起来,就快脑溢血了,忽而想到,她有一位朋友年纪轻轻的就中了风,忙和自己说:“不能再生气,不能再生气,不能中风。”   明珠面无表情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这样折腾一场,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   甄宝珠的妈妈,也没有留下多少东西,但毕竟是遗物。宝珠收拾好,想着有一天,和甄宝珠的其它东西,都放在一起,立个衣冠冢,让女儿和自己的妈妈,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   这个家,她以后当然不想再来了。   在门外,正好遇上了又宸和临正,看到她从甄家出来,两个男人脸上立刻都一脸紧张,倒是宝珠笑了笑。   “我来拿我妈妈的遗物。”她示意手里的袋子。而后走向临正,“说两句话可以吗?”   韩临正点头。   两人走到一侧,又宸不解地看着两人,不知这段交情从何而来。   宝珠说,“我也不是来谢你,那本来就是我应得的。”韩临正笑起来,“你就这么不喜欢落别人的人情。”   宝珠点头,她愿意主动的出击,而不是自以为是的替自己安排,就像现在,她愿意这样和临正说话,是因为知道背后的楼上,有双幽怨的眼睛在那里,这两个人万一真的分手,那么想知道这时临正和自己说了什么。   明珠就必须还是收敛的!   无需布局,但要算无遗漏,雁过拔毛,信手拈来才是常胜之道,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坑人的局,谁敢心怀不轨,就只能一脚踩进去。和那条项链引发的故事一样,要是明珠不贪心,这个故事一定是另一个结局。   她也许会和这个男人,大洋彼岸,参加她的选美,风光过后,嫁入真豪门!   宝珠抬起头来,她轻轻说:“祝你一路顺风。”   本卷完      第42章 想太多系列      清晨,阳光从客厅窗帘的轻纱透过,正落在窗下一张圆形的白色餐桌上,鸡肉细丝的炒面,一小碟水果,小半碗的菜肉粥。   宝珠穿着睡衣坐在圆桌旁,她在等开饭,豆浆还没来。   “你总喝这个,明天早上我给你换次果汁吧?”保姆阿姨把豆浆给她放在桌上,“我看人家早晨都吃的可少了,喝杯果汁,只吃一片面包,说可以保持体形。你这还要再嫁人,可不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宝珠端着豆浆,有些怀念自己的大掌柜,他以前也喜欢这么叨叨自己,不喜欢自己做的事情,就消极抵抗,觉得对自己好的事情,就拐弯抹角说个不停……   她微微笑着,能够偶尔这样沉浸在旧时光中,也是一种放松。   “……明天早上,要不我给你做点小米粥,那个也养人,现在要多吃杂粮,我家亲戚正好最近给我带来些自己家新鲜磨的玉米,明天我带点来。”保姆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宝珠奇怪:“十冬腊月,也有新鲜的玉米可以磨?”   阿姨一滞,脸现尴尬,给别人的时候,人家问都不问,这小姐怎么心思这么清,忙解释说:“不是新鲜,是去年冬天收下的,才磨好。”   宝珠点点头,喝了口粥说:“那谢谢,换个花样也好。”心里却清楚,其实哪里会有玉米,就算送人粮食瓜果,也是旧年有收成的时候直接送,没听过这时节送粮食的。不过,别人愿意想方设法讨好自己,也证明有价值,哪怕是超市买的呢,收下就好。   保姆阿姨立刻脸显喜色,又说:“今天家里是不是有人来送洗衣机?今天我留在家,你要出去随时都可以。”   宝珠放下碗,说道:“门口那东西是怎么回事?”   “那个……”保姆阿姨有些心虚,“那个是我那家的客人,那女孩去港城购物了,这是她的东西,要送到什么原厂去保养,我不知道地方,和人家厂家约好,三天后才能来拿。”   这就是说,这一堆东西还要在自己家放三天?难怪要一早就来示好。   宝珠喝了口水,“那我出去了,你今天就留在家里收东西。”   她不会随意给人难堪,但是也不会随便说“没关系。”不然今天搬来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明天她也许就会因为要迁就别的主顾,而影响到自己……   卧室里:   手机闷声闷气地响起来,宝珠周围看了看,掀开小玫瑰花的枕头,乐声徒然清亮,她看到上面的名字,笑着接了。   “吃饭呀……今天倒是有空。”她跳下床,一手握着电话走去隔壁,“可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打开衣柜,右手在里面翻着,那边人不知说了什么,她微微一笑,把一件黑白色上下两件的套装拿出来,“约的下午……没有说吃饭……别,你别来家接,我搬家了……小事,哪里用麻烦你,好吧……那你到我约人的地方来接我好了。我在那儿等你。”挂上电话,她脸带笑意,看了看手里的衣服,想了想,又挂回去,拿出一件紫色法兰绒的外套来。   *****   咖啡馆,   今天宝珠约了荣耀钧,约好的三点半,她特意先到。约了人,有事相托,提前来,是礼貌。   荣耀钧来的时候,她正坐在中间面向窗外的沙发上,这是二楼最居中的位置,蜡烛型的水晶吊灯,就在中间茶几的上方,她发间露出一点耳机的白,正在低头看一本杂志,身上是一件亮眼的紫色小外套。   高雅贵气。   他在楼梯口站了几秒,有种汝窑忽然变成珐琅彩的违和感,第一次见她,她穿一件全黑的大衣,上次见,是一身纯然的白,现在,不止衣服变的艳丽……整个人都仿佛上了颜色。   他对身后的小武和司机示意,让他们坐到远处,慢慢走了过去。   宝珠的余光看到旁边多了一双棕色男士皮鞋,抬起头来,扬起笑容拿掉耳机说:“谢谢你能来。”   他被那忽然清艳的一笑,闪了一下,再坐下时,心里就有些奇怪,这女人和自己见面,打扮这么漂亮干什么?当然,很多要见自己的女人都会刻意打扮一下,但在他看来,已婚少妇见陌生男人,还刻意打扮,那目的就太值得思量了。   所以说,人总喜欢用自己的思想去衡量别人的,男人哪里懂得女人爱漂亮的心情,宝珠已经从包里抽出一沓宣纸来。   “就是这些东西,你见过吗?”她递给他。   荣耀钧脸露错愕,这比上次还离谱,那次是起码还卷着,这次倒好,她干脆折叠了。   宝珠看他一脸意外,忽然恍然大悟道:“你要喝什么?”是啊,人来咖啡都没要一杯,四处张望一下,“服务生怎么也不来?”   看她“体贴”的样子,荣耀钧感叹,这人不管穿什么衣服,思维习惯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他哪里是喝咖啡的人,服务生没跟上来,当然是受了嘱咐。   算了,他办正事吧,拿过那“画”来看。   和上次相似的画工,虽然做了一些变化,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但那大气雍容的感觉依旧在,半响,他递回给她:“画上的这几样东西?说真的,都没见过,就是国内有名的私人藏家那里,也没有,不知你在哪儿看过,但要是想找回来,不容易。”   宝珠神色淡淡,也没有太过失望,已经隔了这么久。人都找不到了,何况是一些心爱的物件。   “那现在如果找人做这样的东西,有人会吗?”宝珠问,都是闺房用的东西,自己以前用惯的,但不知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工匠。   荣耀钧摇头,“不好做。”   “哦,这样呀……”白皙的手慢慢折起那几张纸,又放进包里,随口说:“其实也不一定要做的,我就是问一下。”   荣耀钧惊讶,原来是她想要,他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人不懂事的有些过分。他老公家做什么生意的他也清楚,虽然有些钱,但要用这样的东西,还是矫情的太过了些。   或者,她是想暗示自己什么?   心里警惕顿生,又想到韩临正在走之前,欲言又止的请托自己,如果以后有机会,让自己照顾一下她,她也是这样吗?明明有了老公,还忽悠的外面男人为她奔走。   很有可能,第一次见面,她也是那样出其不意的引着人,让自己把电话都给了他……也许,她一早就认识自己,都是故意为之。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就越发的不舒服,说道:“先不说,现在没人会做这么精细的活了,这里面要用的东西也太多,太杂,谁还会把宝石,翡翠这么贵重的东西镶嵌到妆盒上。”语气不怎么好。   宝珠嘴动了动,没说话,她以前的拖鞋上还缀过明珠玉片呢,没见过世面!   抬头笑看着他说:“无论如何,今天谢谢你。为了这么小的事,还麻烦你走一趟。”此时她已经歇了拉拢人家的心思,刚刚语气里的那丝细微的不悦,她也能感到。   荣耀钧客气了一句,“不用。”   宝珠站了起来,“那我走了,谢谢你。”   荣耀钧一愣,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看着她,忽然说:“韩临正昨天走,你为什么没有去送他?”   宝珠拿大衣的手一顿,心中冷笑了一下,“他走,关我什么事。”说完,抬脚就走,脚上带搭扣的小皮靴踩在原木地板上,哒哒地走了。   荣耀钧不可思议地滞了几秒,这样给自己撂脸子的人,还真没过,连忙转身从楼上望下。   透明的玻璃,居高临下一览无遗,路边,一辆紫红色的宾利,亮眼的靠在那里,他等了几秒,看到那个人穿着米色的大衣从内走出,驾驶位的车门立刻开了,一个年轻男人走下来:黑色有型的西装,笑着绕过车头,开了车门等她,身形英俊,眉眼摄人,荣耀钧一下眯起眼睛。   抬了抬手,被打发在角落的小武立刻走过来,荣耀钧点了点楼下,“我没看错吧?”小武看了一眼,面露惊讶,“没错,乾启,乾家的宝贝儿子。”   “她这迎来送往的,你说唱的是哪出?”荣耀钧问。   这算什么迎来送往,小武咳了咳,还没说话,就听荣耀钧说:“难道她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小武瞪大了眼睛,奥,原来您是这么以为的?   “其实……”小武有些磕巴,即将出口的话太残忍,他都不忍心说,极快地说:“其实我看人家是真的不认识你。”   在荣耀钧想来,如果都是玩古玩的,那么认识自己是应该的,不认识那一定也是装的,他没想过,人家有可能是真不认识。难道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而不是故意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在引起自己注意?   但这一刻,在看到乾启的时候,他有些信了,也许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   眼睛盯着那辆贵气典雅的紫色车影越走越远……想到她身上那件优雅贵气的法兰绒小外套,他的脸色,终于沉郁了下来。   *******   楼下,宝珠上了车。   “你换车了?”左右看了看乾启的车,到处都是皮革的新气,笑着问:“你换了新车?”   “你换了新衣服?”乾启用一样欢快的语气说,脸上带着笑。   宝珠一晃头,“这衣服都穿好几天了,旧的!”   乾启笑,好像自己穿了新衣服一样高兴,说道:“原来那辆车底盘太低,你腿不是不好吗?所以以后开这个。”   内容有些引人遐想,但因为太过理所当然,令宝珠心中觉得有些温暖,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乾启更乐,笑容晃人,“我从朋友那里截胡的。”说完一点没添油加醋,把自己怎么从向诚那里骗来这辆车说了。   宝珠大感意外,好奇道:“你真的把人扔街上了?”   “没事。”乾启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从小玩到大,改天介绍你认识。”   宝珠曾经是个朋友满天下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没谈过恋爱的她不知道,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看着乾启问:“我们去哪吃饭?你想吃什么?”   “随你。”乾启说。   宝珠靠在椅背上,侧头来看着他说:“是我请你。今天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说完又补充:“不用替我省钱,我现在有钱了。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连说两遍想吃什么都可以,真诚的不得了。   乾启笑起来,侧头看着她,眼睛里隐隐的能闪出光来:“好久都没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哪里有好久,一个多星期而已。”宝珠又被他逗笑了。   乾启盯着前面的路,手在方向盘上轻敲着,半响说,“真的只有一个多星期吗?”怎么他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俩人又商量了一会,宝珠最后说,她要吃烧烤。   还是随了她!      第43章 相思梅      餐厅   欧式教堂惯用的古朴原木桌椅,空中悬着中世纪教堂会挂的那种吊灯,周围人群鼎沸,烤肉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这家……这么多种烤肉呀。”宝珠看着右边墙上挂着的欧式餐牌,“墨西哥烤肉,西班牙烤肉,非洲味的都有。”   乾启直直地看着她,深沉的法兰绒紫色外套,白色带小滚边的衬衫,褶皱的袖子靠在她的手腕上,随着她的手指,轻晃着,头发应该是烫过了,浪漫地散了一肩,“你……”他刚开车都不敢细看她,“学会打扮了?”   想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没水平的话来。   宝珠转身,左右晃了晃,照镜子地姿势说:“烫了头发,化了妆,买了新衣服。是民国闺秀喜欢的法兰西风情,怎么样?要不要帮你也打扮一下?”她揶揄他。   乾启耳根立刻发烧,挥手叫人来点单,什么也不说了。   滋滋作响的烤肉不一会就上了桌,冒着鲜亮而诱人的气息。   乾启递过一串给她,宝珠伸手来接,浅珠光色的指甲挨上他的指尖,乾启微微一闪神,“你涂了指甲油?”   宝珠被烤肉烫了一下,看着他说:“……这个,好像叫法式甲。”   乾启知道自己又露怯了,他拿过旁边的餐巾纸,无辜道:“其实我是想问,你要不要用东西垫着,别把手弄脏了。”   宝珠:“……”   有一种人,他很真,对人好,说话,完全不加修饰。总不经意的,令人小小感动,宝珠接过那纸,忽然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嘴唇挨上烤肉,都忘了什么味,她压下这种情绪,说:“对了,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你认识的人多吗?”这是明知故问,他的性子这么讨人喜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认识的人少。   乾启点头,“当然。”   宝珠说:“我想找个司机,最好是有点身手的,这样的人你认识吗?”   乾启拿烤肉的手一顿,“你要买车?”   宝珠点头,“天太冷了,出门不方便,其实,有个司机也还是不方便,但我总一个人出门。不是很安全。”她实话实说。   乾启话到嘴边:“那你家里人呢?”但又觉得两个人毕竟才见了三面,就打听这些不好。说道:“这件事情交给我了,放心吧,过两天就把人给你带过来。”   “不要过两天!”宝珠忙摇头,“嗯……下个月吧,对了,赵老三那个人,你了解吗?”   乾启点头:“还算可以吧?虽然在这行里混的时间久,但不贪心。你想干什么?”他看向宝珠。   宝珠说:“你觉得,如果有人要找他合开一家古玩店,他会不会有兴趣?”   “有人?”乾启意味深长地扯着调子问“是说你吗?”   宝珠点头,“你说他愿意吗?”拿一串烤肉递给他,明晃晃的贿赂。   乾启不接,露出不乐意的表情,“这种事情为什么你不问我?”   宝珠把那烤肉收回来,自己实实在在咬了一口说:“你那么忙,我也忙,对他来说,这是职业进阶,开了店,要每天待在那里的。”   乾启说,“我也可以专职。”   “那好!”宝珠拿起一串还在冒油的羊肉,递到他面前,“那你接了,以后每天给咱们看店。”   乾启张口就咬,吃下最顶端的烤红椒,“真好吃。”却是不接,他看店了,还怎么陪着她。这种傻事,他不干。   宝珠知道他就是说说,把烤肉放一边,“到底怎么样?”这次问的是赵老三。   乾启摇头,“再看看,毕竟是做生意,自己总得有点儿别人依仗的东西才行。”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笨,原来还挺精明。”宝珠说,确实是这样,这事情最不好合作了,东西放在那里,弄来一个价,要卖什么价,可是店里的人说了算,而且这行,议价那是一定的。如果不知底细人品,根本无法合作。   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啤酒好凉,但心里暖暖的,这样有人能和自己说话,不用防备。也不错,她说,“我想和他去一趟景德镇。如果他真的想让他儿子跟着我,那不就有依仗了?”她从小掌家理事,带人,那也是常有的事。   乾启端着杯子,刚想和她碰,听了这话,立刻有点急:“什么时候走?我也去!”   “你不用上班吗?”宝珠说。   乾启反问她:“你呢?也不用上班吗?”   宝珠神色骄傲,“我上周才辞了工作,就是想去景德镇看一下,那你要不要去?你要去我就算上你了。”   “看你的样子还挺急。”乾启说,现在天寒地冻,要去也应该等开春才是。   宝珠点头,她可不喜欢浪费时间,说道:“我还想顺便到全国几个大的古董卖场都去转一圈,你知道,做古董这行别人都得有货源,可是我没有?所以我就想,顺便转一圈,如果能捡漏最好,把店早点撑起来。”   乾启看了她一会,说,“这事你想很久了?”   “没有呀。”宝珠摇头,“我也是才想。”   乾启说:“你要真想去,我自然是跟着,你一个女孩子,跟着他去外地也不安全。”神色很严肃。   宝珠手里拿着杯子,怔楞起来,冰凉的感觉挨在指尖,心里泛起浅浅的内疚,她又给乾启耍心眼了,垂下眼来,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吃古玩这行饭,捡漏,打眼,骗人,被人骗,大家好像都在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下成长:被骗的,自认倒霉。骗到人的,也不会心怀内疚。   因为自己也是一次次打眼,被骗中过来的。   可她没有办法,只有五百万,说是不少,可那放在现在的古玩市场,却什么也不是,和乾启说这么多,也不无想拉他入伙,其实……自己也可以直接问他的,可是因为逻辑惯性……   可他却只想着自己一个女孩子,和陌生人出去不安全。   这一点,其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她在脖子上抓了抓,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觉得身上很痒,浑身不自在。   可想而知,这顿饭,后面就吃的很别扭,乾启还好,她却是如坐针毡,心里的暗示变成了真切的生理反应。在他们步出餐馆,她第一百零一次抓脖子的时候,乾启终于忍不住了。   一把拉下她的手,“到底怎么了,我给你看看。”一看,脖子后面起了一片红色的疹子,他大惊失色,“糟糕,你过敏了。你对什么过敏?”   宝珠傻呆呆的,也赶紧想,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以前甄宝珠对什么过敏,她茫然摇头。   “不是吃的?”   她摇头。   “那是不是这衣服呀?”乾启毫不客气,扯过她的衣领就要看。宝珠连忙躲开。   乾启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走,赶紧去医院。”   “不去!”宝珠的小皮靴紧紧抠住地面,“生不入官门,病不入医院。”   “这是什么破规矩。”乾启急了,“过敏严重会休克的。”   宝珠摇头,搓了搓脖子说:“买个药擦一下就好,不去医院。”   乾启此时很懊恼俩人不够熟,不然抱也要把人抱到医院,两人僵持了一会,宝珠的执着终于占了上风。   俩人去药店买了药。   在回到宝珠家门口的时候,他主动提出,“我帮你抹吧,那在后脖子上,你看不见。”   宝珠没什么意见,把法兰绒的外套领子向后扯了扯,又把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头发弄到一边,“好了。”她转身望着后车窗,等着人抹药。   乾启却一动不能动,望着那一小片露出的雪白脖颈,忽然心跳失速……   她这么柔顺,安静,乖乖的等着,怪不得常听男人给女人说,“乖乖的”,原来女人乖的时候,是这样的。   如同最温柔的乐章流过自己心间,一个音符,一个音符,他的手指轻颤着,心都颤颤巍巍起来。那细嫩的皮肤,手指挨上都能揉碎了般。   心跳过速,需要更多的氧气,却不自觉的压着呼吸,手中的棉签,重如千斤!   空气成了奢侈,视线顺着雪白的细颈再往下一点,就可以看到那深不可以的深渊,他坐在那里,仿佛要自虐成永恒的姿态。   车窗外飘起大雪,飞舞着,铺天盖地而下,车窗上粘住,视线斑驳的看不清。空气里有话梅酸甜的气味。“下雪了。”她的下巴挨在椅背上,看着后车窗说。脸颊上鼓鼓的一块,是刚才吃的那颗话梅,可爱的不行,他的手抬了抬,犹豫着,又抬了抬……鬼使神差的,终于挨上了她白皙的脸。   她立马警觉,扭头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戳我的脸?”   乾启祖上烧了十八辈高香,此时终于显灵,他灵机一动,很稳地说:“你吃的什么,好吃吗?”   宝珠睁大眼睛惊讶道:“相思梅?你也要?”说着在包里一翻,内疚着说:“抱歉我以为男孩没人吃这个,所以没让你。”   乾启心跳的破碎不堪,接过来,放到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绕上味蕾,一如现在自己的心情。他闭上眼,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个药膏,不能帮她涂了。   把棉签放下说:“那个还是回家洗了热水澡再涂,效果更好一点。”   “也好。”宝珠把药和棉签转眼飞快的装好,又搓了搓后脖子,“谢谢你送我回来。”转身就要下车。   乾启连忙拉住她,“那个”,他欲言又止,宝珠不解的望着他,他磕巴着,口干舌燥,犹豫了半天,小声说:“你,你冬天有几件大衣?”   宝珠:“……”      第44章 想太多系列2      清晨七点,宝珠就被手机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接了电话,“……啊,你在我家楼下。”五分钟后,换好衣服,走到楼下,看着乾启,“你平时都起这么早吗?”   “过敏好了吗?”乾启看着她,都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她一晚上没睡觉吗?   “应该好了吧,吃了那过敏药睡得挺香的。”宝珠说。   乾启放心,转身,从车里抱出一个大盒子来,白色带暗纹的纸盒,金贵的要命,上面还系着一寸宽藕荷色的丝带。   “衣服。”他笑眯眯地说。   宝珠说:“我不要。”无缘无故送衣服给她干什么。   乾启哄着说:“都做好了,可好看了。当我谢你上次拦我买那供器。”   宝珠不再说话,转身向楼上走。乾启连忙锁车跟上,也不管人家这地方能不能停车?大咧咧的就停在了门口。   “昨天都忘了问你,什么时候搬的家?”   “上周。”   俩人从电梯里出来,迎面走来一个女孩子,对上乾启,一下愣住了。但乾启不认得她,宝珠和那女孩点了点头,都是邻居。那女孩,看着宝珠拿钥匙开门,脸色出乎意料的复杂,然后又看着乾启双手抱着的,明显是礼物的大纸盒,又盯着乾启看了半天,电梯停在那里都忘了进,看着俩人进了屋,她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楼上可住的多是被人包养的女人,怎么连乾启,也开始包人了,这可是大新闻。   住进二奶集中营的宝珠一无所知,没有包养过人的乾启也一无所知。   此时,他正兴高采烈的抖着大衣给宝珠看,“做衣服的师傅说了这叫海棠红色,看多好看,他说是国画里的颜色。”   宝珠扫了一眼,说:“下面那件才是,这件叫石榴红。”   他又抖出一件,神气地说:“这个,雪青色,没错了吧!”   “那是丁香色,紫丁香的颜色。”宝珠捂上脸。   乾启说:“女孩的衣服颜色怎么这么多?不过这种娇柔淡雅的颜色真好看。你试试……”他拿给宝珠。   宝珠摇头,一点不理解别人急切的心情,看了看墙上的表,才7:15,阿姨都还没来。进去厨房倒了杯茶出来,对乾启说:“你先坐一下,我进去洗个脸。”   虽然说素面朝天见人她也不是没有过,可是连脸都来不及洗还是第一回。有对乾启说:“要等一会儿才能吃早饭,我家阿姨还没来。”   乾启有点受宠若惊,她还要请自己吃早饭,他原本是准备俩人出去吃的。   看着宝珠去了卧室,他才舒了口气,开始打量宝珠的住处,不过她警惕性还是太低,等会一定要告诉她,陌生男人一定不能带到家里来。   家里很简单,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套白色的圆桌,四椅。布艺的沙发对着电视。一看就是新搬来,东西新,也少。他的眼光转到门口,忽然滞了滞,有点不大相信,走近一看。   这是一套渔具,他看着那高尔夫球杆袋,犹豫了一下,抽出里面的鱼竿,在他认识的人里面,有一个人也喜欢用高尔夫球杆袋,装鱼竿儿。   鱼竿一上手,他的心就一沉。视线顺着一路由细到粗,慢慢移到鱼杆顶端,那里一个大大的“福”字,刺的他眼睛生疼,拿着那鱼竿愣在了那里。   旁边的门响,传来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他猛然心惊,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几乎已经到了嗓子眼儿,转眼,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两个超市购物袋,走了进来。   一对上他,那女人也愣了。   乾启这才想到,刚刚宝珠说过她们家的阿姨,想来就是这一位了。点了点头。   那阿姨,却好久才回神儿,往客厅走却对着卧室方向说:“啊,太……甄小姐,我来啦!”转身对乾启点点头,也不知怎么称呼,拿着东西飞快去了厨房。心里嘀咕着,这太太手脚可真快,婚没离,下家都找好了。还是个这么俊的。   乾启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她刚想叫太太的吧,临时改了口。   宝珠换了衣服出来,看见他站在门口发呆,又望了望厨房,奇怪道:“手里拿个鱼竿做什么?”   乾启转身,慢慢地把鱼竿放回去,不经意地问:“你的?你喜欢钓鱼?”   “别人的,在这里放一放。”宝珠说,走过去,拿起那件石榴红色镶黑色貂皮领子的大衣,这衣服和乾启常穿的,一看就是同一种风格。   她伸袖子穿上,“还挺合适。”站在客厅里,望着乾启说:“既然已经做好,我就收了。给钱,你肯定也不要,改天我还人情给你,帮你掌眼买个好东西。”   乾启生硬地点头,望着她。   本是清艳的人,穿上这种亮色,那真是华贵绝丽,比自己想像中还漂亮,还好看。可是他的心里,却渐渐地冒出苦涩来。想笑,却连一个笑也挤不出,木呐地说:“我刚想起来还有事,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就不陪你吃饭,我先走了。”   “……哦,那好,你去忙。”宝珠也不拦他,开了门送他出去。   乾启一路开着车,心里,乱的不得了。最后想了想,开车找向诚去了。   向诚还在睡觉,床边一动,他就被人粗暴地晃醒了。   睁开眼一看是乾启,他立刻用被子捂上头,“车都被你开走了又想要什么?你现在别在我面前出现,我看见你太痛苦。”   乾启的声音飘忽着传来:“你到我家去,我那几辆车?你看上哪辆?都可以开走。”   向诚一把拉下被子,翻身而起:“你怎么了?平时最宝贵你那几辆车,不是说都是你老婆吗?!”   乾启心里默默说,“我现在想要一个真老婆。”   “好久没见周达了,他最近在干吗?上次吃饭见他,带的那女的,还跟着他吗?”乾启问。   向诚更是狐疑,“你怎么了?”   “问你就说!”乾启不耐,这才想起来大衣都没脱,站起来大衣一脱,一把甩到向诚的床上。   带着压抑的怒火。   向诚愕然,这人平时最爱漂亮了,车呀,衣服呀,千万不敢碰他的。今天脾气不好,还是顺着他,想了想说:“啊,那个女的,好像听说跑路了。不过他又泡上一个新的,比上次那个还漂亮。听说,才养起来没多久。”   “养到哪儿了?”乾启语气像派出所的。   向诚下床穿衣服,这人今天好奇怪,还是穿整齐了随时开溜的好,站在衣帽间里远远地说:“你知道他家开发的那个精装楼盘。一向不都是在那儿养着。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现在全都是投资房。”   乾启问:“那女的,漂亮吗?”   向诚打着领带伸头出来看他,完全搞不懂他这是什么状况,“漂亮吧,听说特漂亮,周围和人吹。”说完又赶紧撇清:“我可没见过!”   “宝珠——很漂亮,特漂亮。”乾启默默想。   “真的是才包的吗?”   “是啊,最近的事。”向诚隔空喊。   “……十多天没见,宝珠忽然就有钱了。”乾启又想。她住的,就是周达家开发的那个精装楼盘。   向诚磨蹭了一阵,拿着西装人五人六的出来。却发现卧室人去楼空,乾启,早不见人了。   ******   了解一个人,需要一个过程,才认识的时候,总是美好,但生活是立体的,在父母面前的儿女,和在丈夫面前的妻子,可以是两个状态。就连朋友,也可以是见到熟的嬉笑玩闹,见到不熟的,客客气气。   乾启脑袋一片空茫,开着车。细细的一遍一遍想着,他曾经遇过的宝珠,一共,才见过四次,市场,赵老三家,那次去赵新二叔家,还有昨天,笔笔清晰。如刻在了心里。   他也知道,现在的社会,早已经不像从前了。很多女人年纪轻轻,遇上一个金主,把这当成职业进阶。可是他无论如何不相信,宝珠,也会这样做。她那么好。   随即痛苦越发深刻,就是因为那一目了然的好,那样的女人,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喜欢,想藏到自己家里,再也不让别人看。   去问问她吗?   怎么可能,问了,如果是真,她以后一定就不会再理自己了,看她的样子,一点没有想告诉自己的意思。   忽然觉得好冷,看不清一个人,不知是真还是假。   他危危险险地把车开回家,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停的车?不知道怎么上的楼,不知道下面干什么,蒙着被子,把自己捂的严实,那冰冷的感觉还在。   昨晚担心她生病,一夜没睡,现在却依旧毫无睡意,脑子都空了,不知道该想什么,想什么都是一根刺,扎得心口脑子都疼。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房门一响,他抬眼。   赵新一脸小心谨慎站在门边,手里还提着旅行箱。   一看见他,赵新立刻慌着说:“先别忙着生气,我就说两句,你看,我特意去了一趟台湾。把你喜欢吃的东西,都买回来了。我知道你这次一定气坏了。我他妈的不值得原谅,我也知道我傻逼。”   乾启静静地望着他。   赵新看他没有像往平时那样发火,蹭着走进来说:“我知道我不可原谅,为什么偏要喜欢那娘们,一次一次连累到你,这次真不会了,以后我再也不见她了,她再来,你不用顾及我,想打想骂都随你。”   乾启望着他,赵新苦恋单明媚,到处被人嘲笑,这么多年,自己只是顾及兄弟情分,从不对那女的下狠手,但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赵新的感情。   他坐起来,看着赵新说:“你是不是明明也知道,自己不该喜欢她,可是也管不住自己。”   “我她妈是傻逼,我给你说,我这次真的真的能忘了她。”赵新连忙下保证。   乾启打断他,“说真话!刚那样的话,已经说过好多次了。”   他的平静,给了赵新勇气,他行李一扔,往旁边沙发上一坐,这些年,没人问过他,他也没机会说,憋在肚子里的苦水,一下倒了出来:“你知道,什么是求不得的苦,她从小喜欢你,你不理她,就像我们打人一样,你打那人一巴掌,他反抗,你下次就会抡一拳,他再反抗,你下一次就会想踹他一脚,可是你踹了几千几万次他都不死,只能上刀了……我也知道,她总乱发脾气,可这也不是她天生的。”   “她眼里除了你,谁也看不见。可我也一样,一看见她就管不住自己,就总想着,她那么可怜,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可你正眼也不看她,她心里又气又急,咱们从小一块长大,两三岁就玩在一起,现在转眼20年了,有多少夜,她想你的时候,一定都难过的都睡不着觉。”赵新抹了把眼睛。   “我也和自己说过。几乎每天都说,说她不好,神经病,想起来就让人肝胆俱碎。可一见她,我就管不住自己。觉得她可怜,如果她爱的人是我,我对她好,她现在一定不是现在这样子。”   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自己也管不住自己,乾启愣愣地想着,再没有这一刻般,他体会了赵新的感情,升起同命相连的滋味:他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宝珠说,斗口是因为别人想要脖子上的项链,那是她妈妈的遗物……她没有家人吧。所以那么懂事早慧,也许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走这条路。   那么做事有理有据的她,如果不是没办法,怎么会这样作践自己。   她急着要开古董店,是想可以尽快摆脱现状吗?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纵然她做了不好的事情,自己也会千方百计找到理由,为她开脱,心里再难过,也还是更多的心疼她。爱她,才会这么心疼她……   想不爱,却身不由己。   正如自己,想了那么多,也不过一句:   就算她是别人的情妇……也无法,不喜欢!   站起来,一拍赵新:“走!”无论怎样,事情要弄清,不问她,可以问另一个。   ******   “天堂在侧”是安城最大最奢华的夜总会。   晚间刚八点,正是上客人的时段,门口一溜的门迎咨客,长裙礼服,恭敬的排出两列,灯光璀璨下,站在门口迎客。   试图给客人营造一种走红地毯的错觉。   经理姓赵,是安城纸醉金迷圈里的老油条,此时,正拉着一个保安站在大厅门口,低声在训他,“咱们这地方多忙呀,门口那地方又连着主干道,客人来了,车就赶紧安排停好,把大门口弄敞亮,何况小老板今天还在,你再要没眼色,丢了工作别怪我。”   保安一脸憨厚老实,除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赵经理又说:“你在城里打工,一定……”声音戛然而止,保安小弟等了半天,抬头迷茫地望向他,却发现经理睁大了眼睛,瞪着大厅口,人都傻了。   他循着视线看过去,刚进来几个年轻男人,各个人中龙凤的标配。   “熟客吗,经理?”   经理看着那一群亮瞎人眼的纨绔子弟,却已没空搭理他。   心里翻腾着,一个一个点相,向诚,薛利,赵新……可是好久没见他们三个来这里了,再一看后面,眼中更有神了,年轻俊气的脸,有点艳,身上黑色狐裘领子的大衣,英气逼人,能撑起这种衣服,并穿出贵气来的再不做他想。   乾启   经理一拍大腿,“怎么今天四个都到齐了?”不过看那四人的表情,怎么看着,都不怎么好……难道不是来找小老板玩的?   他忽然头疼起来!   一路衣香鬓影,熟人满场,四个人脚步都没顿,熟门熟路直奔贵宾包。   最大的贵宾包,在后走廊尽头,仿象牙的大门描金嵌玉,赵新走到门口,服务生刚想恭敬开门,他抬腿就是一狠脚,“吧嗒”一下,门上雕的一条飞天玉龙——着陆了!双扇门应声而开。   服务生顿时失声。   “俗气的地方,装修的更俗不可耐,早想踹了。”赵新黑着脸,走进去一看,七男十四女,一人身边坐两个,还是一拖二。   女孩全是晚礼服,长发妖精脸,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他手一挥,“除了周达,全都出去。”屋里的男人都是熟人,看到赵新,杀气腾腾,又一看后面的向诚,薛利,大家立刻都站了起来,周达虽然是小老板,可在这几个人跟前,那可什么都不是。   大家行动一致,退的很快,走到门口,不敢挨赵新,全都侧着往外走,再一看,最后面,乾启也在。   跑得就更快了。   转眼清了场,小老板周达一下跳到沙发上,皮鞋把真皮沙发踩个大坑,喊着:“赵新,我,我最近可没惹你们?”语气很是胆战心惊。   赵新二话没有,走过来像上台阶一样一脚上了沙发,下一脚,就压在了周达胸口上。周达大叫起来:“你们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这是我家的地方呀——”   “门关上!”向诚笑眯眯地对门外的服务生说。   那孩子,哐当一下,关上门就跑。   周达莫名其妙,但又不敢发脾气,纨绔子弟也分阵营,他们从小认识,初三那年,自己和向诚不对付,这四个打的自己在家躺了一个月,大夏天,最后身上打石膏的地方都起了痱子,想起来真是生不如死,但现在,大家好久没一起玩了,他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为什么。   望着赵新,手撑着他的皮鞋底,“我说,我这小两年,可真的没再惹你们。”   赵新脚上一使劲,薛利已经阴沉着脸过来,手在西装下的后腰位置一摸,拿出跟九节鞭来,周达大声挣扎起来:“唉……唉……有话好说。”那九节鞭已经绕到了他的脚脖子上,他吓的一动不敢动,生怕失脚踢到薛利,这四个里头,他最阴了,上次就是这东西,弄的自己骨折。   “小启——”薛利叫。   乾启低头拿着手机,按了两下,转眼,屋里响起乐声,一个手机在玻璃茶几上跳动着,把红酒杯碰的叮叮当当,乾启走过去,拿起电话,递给周达:“按密码。”   周达愣愣的接过,不敢问,只看着乾启,手按上电话,对上指纹转眼开了,老实递给他。   “你那根打金赢福’字的鱼竿呢?”乾启问他,周达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也不敢说假话,“在我女人那。”他说。   而后死死看着乾启,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   乾启却没说话,拿着手机翻到最近通话,前几条通话记录都是刚才屋里的人,再下一个,——宝宝。   甄宝珠的“宝”   乾启的眼一下冒火了,没谈过恋爱的土老帽不知道,这是全国人民对爱人的统称,一把砸掉手机,对着赵新说:“打!”   赵新绊子都没,抡拳头就上。周达忙护着脸:“为什么打我?乾启,打人你都不自己上手,咱俩这关系,你一点情面不讲?”   赵新说:“你他妈还不该打,家里有人你还敢在外面一拖二。”   周达瞪着眼睛分辨说:“你别冤枉我,我可没和她们怎么样,你也知道我一向洁身自好,家里养的有人,这外面的女人谁都能上,我他妈再不济也不会玩的没分寸。”   一听说到家里养的有人,乾启心中更怒,“你他妈金屋藏娇也不下本,弄个那烂房子,还敢说是——‘包养’。给我打!”   周达一躲,拉住了赵新的手,望着乾启,现在就算再傻,也知道是乾启找他的事,大声喊道:“起码给我说清楚呀!”心里却飞快思量,难道是看不惯自己成天换女人包养,作为一个心清眼亮的纨绔子弟,他一向知道,自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派。   而这四个,赵新是死死绑到单明媚裙角上,求生无门,从不在外玩。   而向诚和薛利,想做第二个盖茨,早早就给自己印个CEO,说要进军家族企业,可在他看来,最多到最后也是个盖茨比。但要做盖茨比也好,他们也不在外玩。   而乾启,最令人发指,他老爸励志要攀升当老钱家族,谁不知道,在国内,敢有这种宏图大志的,家里背景都泛着国色,所以他只要不嫖不赌,他爸就能把他宠上天。但他偏偏不嫖不赌,还挺有情趣,懂得玩个古玩啥的,情趣这玩意,对于同龄的他而言,还暂时是没有的。   难道作为朋友,觉得自己拖了后腿?丢了他们的脸,好歹也是从小认识,还是有交情的。   这样一想,也不是没可能,周达的心中豁然开朗,他连忙喊起来:“是嫌我玩女人吗?我发誓,我那真的是正当的包养关系。没胡玩!”   “他妈包养人不知道多出点钱……”买个衣服把人都穿过敏!乾启懒得和他废话,对着赵新说:“ 再打!”   周达大感冤枉,梗着脖子喊:“原来真是这事,你没包过女人不知道,我给的价不低了。有房有车,她那儿我又一个月去不了几次。”   赵新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就知道周围骗人。”   周达说:“你别胡说,我可没骗她,前面那婊子跑了,这妞也不是计较的人,人特听话,我没想骗她,对她也是真心的,我真心准备这次包她一年呢。”   “还一年。”赵新又是一巴掌。薛利走去一边抽烟,向诚看着乾启,他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周达一看事情有转机,心里只骂娘,原来真是包养惹的祸,也不知道乾启抽的什么疯,难道,难道是他也看上那妞了,想要?!   心中一下荡漾起来:   ……难道,难道……他有生之年能有机会,和乾启包养同一个女人!   他心潮澎湃,大声激昂地说:“我不知道你们谁认识她……”眼神却只喵向乾启,“我和她真的是纯洁的包养关系,谁要,我可以让出去!”      第45章 雁过拔毛      清晨,客厅的白色圆桌上,宝珠专注地坐在那里写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晨光,洒在她身上,轻柔而安静。保姆阿姨轻手轻脚地在厨房干着活,探头看好几次?   等了好久,看那人抬头起来,放下笔。赶忙抓紧时机凑过来说:“小姐,我想请个假。”   宝珠侧身过来安静地望着她,等着她说理由。   保姆阿姨说:“就明天一天,嗯……就是隔壁,我干活的那家女客,男朋友不是才和她好嘛,又分了。……所以她明天要走,我过去一下。”   宝珠点头,原来是情伤,这个保姆阿姨小心思多了些,倒也不失有同情心,出于礼貌关心道:“那她一定很难过,你是想去安慰一下她?”   “不是——”保姆阿姨顿时错愕,“她不知多高兴,男朋友把房子给了她,又给了一大笔钱,她说要赶紧,回老家买房嫁人去。”   宝珠木然地望着她,信息量太复杂,完全没听懂,轻声请教:“那个,不是该伤心吗?”   阿姨说:“为什么要伤心?现在房子多贵呀,可她多有福气,现在不止有房子还有钱,这才几天功夫,一下就解决了下半辈子最大的难题,她以后想嫁人的时候,眼头也可以放宽,她有房,也可以找个有房的。她要没房,将来就算找个有房的,也一辈子不硬气。”   充满市井气的语言,朴实无华地道出了这个阶层的生活真谛。   宝珠默了一会,说:“这样说来,她男朋友还挺有情有义。最少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保姆阿姨一撇嘴,“何止有情有义,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宝珠对别人的私生活没兴趣,说:“既然她要回老家,那你明天是要去送她吗?”她主要关心明天自己的吃饭问题。   “不是,”保姆阿姨一脸喜色,说:“明天是要搬家!往我家搬……她把一屋子家具都送给我了。说是,说是我带给她的福气。”   宝珠点头笑道:“那这样听上去,这件事倒真的像是好事了。”   皆大欢喜的好~   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间,站起来说:“我去换衣服,咱们也该出门了。”明天的问题是明天的,但是今天,她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出租车一路向南开着,直开了半个小时,才到地方。   ——贾承悉家。   贾家住的别墅是十七年前买的,独立欧式洋楼,住了这些年,外面早有了岁月的印记,老远就能看到爬墙虎的残枝铺满了半间大宅,现在上面都落了雪,像冰天雪地里的一栋孤宅。   从前的甄宝珠不喜欢这样的房子,觉得有些过于阴森。   现在的宝珠也不喜欢,她的不喜欢比较霸道,反正是贾家的,这些被迫强加给她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自从老太爷过世后,她就是一言堂,从来没人反驳过她,也没人能反驳得了她,现在这么大一个婚姻压在身上,她怎么还能有心情谈喜欢。   前天下了雪,今天是最冷的时候。   台阶上的雪已经扫净,此时薄薄地结着冰,宝珠伤的是腿,虽然已经长好了,可是这样站在寒风里,还是感觉,有些风往骨头缝里吹的冰寒。   “回来了。”正屋的门打开,从里面迎出来一个穿葱绿色羊绒衫的女人,宝珠点了点头,刚想张开喊人,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快进来吧。”那女人微不可见皱了皱眉,错身让她和跟着的保姆进来。   保姆阿姨局促地站在门口,害怕自己鞋上刚刚在外面踩的雪弄脏了房子,宝珠站着不动,另一个保姆走了过来,放在她们脚前两双拖鞋。   屋里很暖和,宝珠去了大衣,这地方,在她的记忆里并不陌生,但抬头望去,才发现,其实一点不一样。   首先,甄宝珠记忆里,客厅一侧那暗沉的几个大柜,在她的记忆里,看都不愿看一眼,但在宝珠看来,那可是正经黄花梨雕花的老物件。   而且那大柜子,也有自己的名字,叫“雕花博古柜”。   “快进屋坐,你爸爸还没回来。”那女人说。   宝珠点点头。   客厅中间摆着皮沙发,宝珠走到正对博古柜的单人沙发里坐下,那女人坐在另一侧,两人不远不近的别扭着。   也难怪两人会别扭,这女人叫周舒云,是贾承悉父亲在原配死后,七年前娶的二老婆,现在还不到三十岁。   而宝珠呢,也才二十三,从辈分上,她应该称呼这个女人“妈”,或是“阿姨”。想到这里,宝珠又咳嗽了两声。   这人是不吃亏的性子,让她喊一个注定会没关系,还只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女人,她实在开不了口。好在周舒云也不强求这个,在她心里,也不愿这么大的一个女人喊自己妈,平白把自己喊老了。加上以前的甄宝珠也没怎么叫过她,她只当还是和从前一样。   细细地打量了宝珠一会,发现她化了淡妆,很是不同以往的美丽,有些奇怪,正好保姆送茶来,她接过看了一眼说,“怎么冲这个,去换雨前龙井过来。”转头对宝珠说,“是今年的新茶,你尝尝。”   宝珠很和善的点头,心里说:这都腊月了。   估计这人和保姆阿姨会很有共同语言。   此时保姆阿姨,已经被贾家的保姆带去了厨房,宝珠的眸色沉了沉,跟着自己的人,不能太上不得台面,刚才保姆在门口的局促,令她觉得有点心塞。   周舒云继续不动声色地打量她,问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宝珠说:“还好。”   周舒云说:“你这场病,家里没人去照顾,还希望你别放在心里。你也知道,承悉不在家,你爸爸实在忙,孩子正好前段时间也有病……家里,实在是没人,昨天你爸爸说,无论如何让你搬回来住,这样也有人照顾,我才给你打了电话。”   宝珠就是接了这通电话才回来的。可让她回来住,那显然是不可能,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搬了家。   保姆又送了茶出来,周舒云皱着眉头,看茶放好,人都去了厨房,仿佛松了口气,笑着说:“我就不喜欢家里人多,太闹,等会虎子放学回来,家里就更闹了。”   虎子是她的儿子,今年七岁。   宝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陈茶,没说话,这人大概是不会说话,她说要接自己回来住,又说怕闹,这不是在赶人吗?   当然宝珠不怕她赶,她反正等会都是要走的。   可是没这样说话的不是。   不过一想到她儿子的名字,宝珠又仿佛可以原谅她了。   虎子,   多可爱的称呼。   但在古玩里,那名字又称溺器!   溺器,尿壶呀!   宝珠孤单地抿着茶,顿时都没了和对方说话的兴趣,更别提交手了。   望向她说:“承悉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好谈离婚。   周舒云以为她惦记老公,解释说:“那个……你也别太难过,昨天才听你爸爸说,那边的货出了问题,他又派了一个老眼光的师傅过去,这一时半会,可能还回不来。”   宝珠寂寞起来,更没了说话的兴趣,目光对上对面的“雕花柜”,这个是目前屋里最有趣的地方了。   百鸟朝凤,雕工精美,工艺考究,解缝的地方有些残破,但宝珠知道,那是曾经包裹的铜皮,现在脱落了。   再看上面的古玩:   最上面那层摆着一件镂空雕刻的执荷童子,   下面是一件清工玉雕十八罗汉,   一只珐琅彩八仙庆寿图的笔筒,   一只掐丝珐琅八宝纹的圆形香炉,   一只汉代青铜四足的玉壶,   一只清朝仿古翠鸟花插,   再往两边看,零零总总,还有好多样,柜子改动过,带着玻璃,上了锁,显然是主人害怕有人轻易碰到,宝贝的不得了。   饶是她去过赵总那里,此时也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么多东西……其实如果让她说,她会觉得不如把柜子包起来,因为大概只有这个是真的。   周舒云看她对着柜子发呆,心中烦闷,老公交代让接人回来住,她不敢不听,可这么年轻貌美的儿媳妇在家里,每天早晚看着,多别扭,自己还有儿子,有外人也不方便,可是甄宝珠出了那么大的车祸,不做做样子显然也说不过去。说道:“楼上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宝珠摇头,“我不用搬,家里住着挺好。”   周舒云心中一喜,没想到她这么有眼色。但当然还要作势挽留一下,她说,“那怎么行,你这才刚好,家里就你一个人”   宝珠说,“以前也多数是一个人,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的。”   原来是真的不想来,周舒云有些惊喜宝珠的开窍,以前的她可没这么“懂事”,笑着说:“还是来家住吧,不然你爸爸回来,又要埋怨我。”   明明不想自己回来,却还不想担责任,宝珠没说话,只是望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她对镜子看过,知道自己这么笑很好看,果然,周舒云看到她笑,自己脸上的笑,没了!   周舒云端起茶杯,再也不敢虚留,她何尝不知道,如果说宝珠有优点,那唯一的优点就是她生的样貌好,万一她真留下了,自己老公每天早晚看到这个比自己年轻漂亮的,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喝了口茶,她说:“那等会要司机送你……这承悉也是的,正好这个时候出差。”   “是啊……”宝珠也叹气,“他一向都忙。”   这个话题,周舒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甄宝珠和贾承悉的关系并不好,这不是秘密。他们从婚礼那晚大闹了一场之后,就是每月回来吃一次饭,加上彼此住的地方并不近,自己有个小儿子,老公也就没有催着这俩人要孩子的想法。所以具体这两夫妻是怎样关起门过日子,他们是一点也不知道。   当然,那也不是她的儿子,她更没有义务去关心了解。   她站起来说,“那我让李阿姨早点准备晚饭。”   宝珠却也跟着站了起来,“不在这里吃了,我早点回去,要不天黑了路不好走。”也不管现在才是中午。   周舒云一愣,连忙说,“那不等你爸爸回来吃个饭吗?”   宝珠摇头,这个公公对曾经的宝珠还不错,但自己可没时间在这里,早晚要离婚,到时候多了交情,反而是给自己心里添不痛快。宝珠说,“家里有些东西要买,我得去一趟超市。”   保姆阿姨在厨房远远听到,撇了撇嘴,这小姐连超市的门向哪边开都不知道,还真敢说。   就听外面的人已经在唤自己,她连忙出去。   宝珠站在门口,鞋在脚下,她却没有动。   周舒云站在旁边,不明所以,就见宝珠低头揉了揉腿,小声说:“刚才忽然疼了一阵……”   这身体还没好,理应把人留下,周舒云连忙紧张地关心道:“总疼吗?”   宝珠点头,有点艰难地说:“医生说,最好能常有人给揉一下,可惜……”家里没人四个字她没说。   周舒云立马紧张起来,她可是一个人住,看到旁边的保姆阿姨,立刻神色一动,这人原本是贾家给找的,说过用到这个月底,连忙说:“要不这保姆阿姨留下,让她继续照顾你吧。”   宝珠望向她,“阿姨一个月三千五,比我的工资都高……”   周舒云连忙说:“当然这钱家里会给,你好好休息就行,别想这些。”   宝珠艰难地点点头,“给家里添麻烦了。”抿了抿嘴,对保姆阿姨说:“我腿不行,你来帮我穿鞋。”   保姆阿姨目瞪口呆的走过来:   她现在因为宝珠出院,早就开始只做半天了,俩人真金白银说过的,一个月两千。在医院照顾的时候,也才三千一个月,什么时候说过三千五了。   自己做了这么多天,也压根没听说过这腿疼的毛病呀。   不过,来这一趟,就给自己多加了这么多工钱,现在别说让自己帮着穿鞋,提鞋都愿意呀!   又想起,今天早晨自己才说,有个女客走了。   少了主顾,自己也就少了份收入……   ……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第46章 赏你了      可以望见大片公园绿地的高层公寓上。   这是一间典型美式装修的书房,白色的窗帘随风而动 ……男人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公园,神色难名。   门轻轻的响了一下,轻柔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临正…… 我炖了雪梨糖水。 ”女孩轻轻地说。   他转身过来,看在站在那里强装自信的女孩子,又看了看她手里白色的炖盅,示意她放在桌上。   白色的炖盅被轻轻地放在茶几上,确定不会因为失手而掉在地毯上,他才说: “明珠,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   明珠的身子一僵,望着他的眼里就蒙上了泪水。   韩临正看着她,不闪不避对着她的眼睛说: “我让人帮你找了更大的房子,也交了一年的房租,有些话,我以为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说出来。 ”   明珠摇头,泪水掉了下来,最近她已经哭了太多,可是泪水仿佛还是可以无穷无尽。   “为什么?” 她哭着摇头, “我不明白。”   “你最明白!”韩临正说: “我带你回来,免去你在亲戚朋友面前的尴尬,是因为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你带了男朋友回去。如果不是这样,在安城的时候我就应该和你说分手了。 ”   分手!   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明珠身子一晃,坐在了地上,地上有地毯,但还是震得她浑身疼。她捂上脸哀哀地哭起来: “你说过会护着我的……你说过,我是你的女人,怎么可以这样说。 ”   “明珠。” 韩临正走过来,蹲下, “我是说过,你一天是我的女人,我都会护着你,所以才带你回来。 ”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你曾经对我的心意,我一点一滴都没有忘,你曾经是我的女人,但也只能是曾经了 ……我已经,没法再爱你了。 ”   或者,从没爱过,这么残忍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明珠捂上嘴,破碎的饮泣被紧紧地捂住!她睁着大眼睛看着他,无声,绝望地,只是望着他。   韩临正伸手摸上她的头发: “我们在一起半年,曾经也快乐过,这样的分手,我也很难过。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以后只要是能力允许,我都会帮你。 ”   “不要……” 破碎的哭声终于变成无法抑制的痛哭失声,明珠留恋地拉着他的手: “我真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不能没有你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害怕失去你。 ”她摇着头,“你不能 ……”你不能在那样宠过我,爱过我之后,再放弃我。   你不能,在为我摘下胸口翡翠之后,告诉我你不爱我!   幸福曾经得来的太艰难,自己的追逐花了太多心思,得到之后总是患得患失,如果要失去,还不如不让自己得到。   她抱着临正的手,哭到说不出话来。   临正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柔软的发丝划过自己的掌心,如同那些一起醒来的清晨,他总喜欢这样,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她柔顺地窝在自己怀里,满脸幸福的笑。这个女孩子,做了很多傻事,但她在自己面前,却并没有犯过错,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自己真的曾经想过……要和她好好的走下去的。   爱情,多么令人忧伤的两个字,曾经有多亲密,以后形同陌路心里就会有多痛,但人性如此复杂,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就算明知道是好的,也无法入口。一个已经不爱的人,纵然知道她真的爱自己,自己也无法,强迫自己再爱她。   “明珠…… 对不起。 ”   对不起,我也无法强迫自己的情感,给你,你想要的。   明珠紧紧的,紧紧的攥着他的手,他的手,只比自己大一点,却无论如何,也握不住。   ******   薄雾萦绕的温泉,翠绿环绕。温泉边的小路,两旁有灯延伸向前,尽头是一片不甚明朗的繁华。   地上铺着透明的玻璃,锦鲤在玻璃下嬉戏。   宝珠被人引着,慢慢向前走,锦鲤一路跟着,走到尽头,尾巴一摆,一下四散开去。   这一片浓翠尽头,寂静无人,只有一张精心布置过的桌子,几盏灯,一个人。   男人一身银灰色西装,优雅的三件套,一身好气度,正是荣耀钧。宝珠走过去,侍应帮她去了石榴红色的大衣,拉开椅子,她在对面坐下。   荣耀钧没有起来,只用目光一路相随,让人不觉突兀,反倒觉得,他大概一向是如此,没有起身迎接别人的习惯。   但不包括宝珠。   要知道,以前,可是她坐着,别人跪着。她坐着,别人立着,朋友,也没有一个见自己不晓得起身的。   得有多大的勇气呀,才敢坐着用眼神代替行动。   除非,他是残废的!   荣耀钧无法心有灵犀她深沉的吐糟,很绅士地说: “多谢你赏光。”   侍应端着红酒,走到宝珠身侧,示意她过目。宝珠斜睨了一眼,看向荣耀钧说: “你找人请我来,就是为了和我喝酒吃饭? ”   荣耀钧轻抬手,那侍应拿着酒瓶退下。他又看了一圈,周围枯站着的几个侍应,也都无声的退下。转眼一个人都不剩。   宝珠眉毛都没抬一下,看着他摆谱。   荣耀钧也在打量她,黑色法兰绒的短外套,里面是褶皱立领的衬衫,不同上次的艳色,多了贵气,也多了距离,缓缓说道: “来过这里吗?这是个文化会所,里面有很多名人的真迹。 ”   宝珠没说话。   荣耀钧笑了笑,觉得这人还挺记仇,上次他也是口气稍稍有点不好,她对自己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了。   不过他是受人所托,自然该迁就她一些,说道:“我们先吃饭好吗?”吃饱了才好说话,免得她等下又不给面子,饿着肚子走了。   宝珠在桌上扫了一眼,默许可以。却没看到餐牌。   荣耀钧抬手叫人过来,手抬了半天,随即发现,因为人都被自己打发走了,周围竟然没人。这位出门一向有人伺候在侧的少东家,忽然遭遇了生平都没有过的尴尬事。   宝珠靠向椅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光明正大地看起笑话来。   荣耀钧哭笑不得,一边拿电话出来叫人,一边看着宝珠说: “这里大厨做的煎羊扒不错,你要没意见,让他们直接做了送过来。 ”   宝珠点头,他为什么请自己不知道,但她今天来就是为吃饭,要不是阿姨休假,今天家里没人做饭,她才不来呢。   荣耀钧打了电话,发现早前自己营造的气氛都没了,不再客套说道: “你上两次拿给我看的画,是你自己画的吗? ”   宝珠手指挨上水杯,指尖在杯侧划了两下,试了下温度,淡声说: “问这做什么?”   荣耀钧眼神在那指尖停了两秒,说道:“那画工不错……神韵自然,有种难得的雍容大气。 ” 心里想着,这样夸她,应该可以一笑泯恩仇了吧。   却见她微弯了嘴角,淡淡笑意,好像听到了极可笑的话。更有种落寞。   自己说错了吗?那画他敢肯定是她画的,却见她抬眼望向自己,说道: “不如有话直说吧,麻烦了你两次,我心里记着呢。 ”   荣耀钧一滞,险些被怄死,正好脚步声传来,几个侍应过来,解了他的尴尬。   她说话的语气很软和,但内容油盐不进,他这才发现,见了两次,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性子,难怪老公不喜欢吗?   头盘被放在桌上,三文鱼配芦笋的冷碟,摆盘很漂亮。   宝珠盯着那三文鱼看了半天,也没动,不是她不懂欣赏,可这大冷天的,她不喜冬日吃凉的。再加上才过敏了一场。有些后悔来。   慢慢吃了两口。还好主菜不久就上了,她勉强吃了个半饱。   荣耀钧也吃的不怎么好,这样和自己纯吃饭,好像来谈工作的女性他还没遇上过。他试图聊天,但发现,以两人的关系,可以聊的东西几乎没有。   甜点撤下后,想到今天的目的,他干脆不再饶弯子,“临正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宝珠静静放下水杯,这是刚给她要的一杯温水,她看向荣耀钧,等他把话说干净。   荣耀钧看着那杯子,确定她不是会拿水泼人的那种女孩子,才又说:“ 他和你妹妹分了手。 其实他走前曾经请托我,希望我可以照顾你一下。”说完等着她翻脸。   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招人恨,人家有老公的人,别的男人说要照顾,简直不像话!但出乎意料的,对面的女孩没有动,好像在思量他的话,白细的手指又挨上了那水杯。   他的眼眯了眯,不会泼自己吧?   却见她只是微抬了头,长发随着动作落在欧式椅的白色扶手上,脸上那种萧索的表情越发明显,,右手摩挲着温水的杯子,一下,一下,片刻,她轻笑了下,有点飘忽,举起杯子,祝酒的姿态,看向他。   他微微意外,竟然答应了?也忙有礼地隔空举起红酒杯,他说会照顾他,她举杯,是要承下这份情!   他一仰头,红酒入口,滑过喉咙,却听对面的人冷声说:“可你究竟是谁?”   荣耀钧一口红酒呛在喉咙,喷不出,咽不下,呛了喉咙,又冒上鼻子。   那狼狈,是生平绝无过的。   他飞快地用餐布来擦,顾不得西装上也有,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无论如何不相信,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却见那人根本不在意自己被呛,一侧头骄傲地说:“要照顾我,至少也该先报自己的名字。”一副他不懂事还要别人来教的样子。   荣耀钧27年的优越感,瞬间土崩瓦解。   那神色绝无法作伪,   原来她,真不知道自己是谁呀!   这时再怎么介绍,也不可能有气势了,可要他憋屈至此的介绍自己又真不愿意,告辞去了洗手间整理。   片刻,他调整好情绪和姿态,款款而来,却发现该有人的位置,空了!   旁边的侍应一看他来,连忙恭敬地递上一张白色餐巾纸说:“那小姐留下的。”   留言?   他疑惑打开一看,顿时五雷轰顶,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只见上面画着自由女神,手拿火炬,旁边几个灵飞经的字:“看你不得自由,赏你了!”   他一动不动,盯着那画,像是要把上面的自由女神用眼神消灭。   当然要消灭   为什么,为什么,要画他的脸呀!      第47章 天堂在侧      紫色的车影碾碎破冰,一个刹车停住!   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黑色系带皮鞋露出来,踏在冰上,碎冰转眼沾上了鞋底, “滴滴” 两声锁车的声音,来人已经踏上台阶。   中世纪教堂式的餐厅外,灯火通明,透着里面的人声鼎沸。乾启两步走的门口,隔着玻璃焦急地向内望去,却又一下定在门口,还是上次的位置上,她坐在那里,正微扬着头,在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屋顶。   如沉在深海的珍珠,安静地,夺目地,独自美丽着。   他心跳顿时加速,柔情澎湃,心中涌上狂喜。   转身靠在门上,忍不住在心口的位置压了两下,重重喘了两口气,又转身望去,她还是之前的姿势,娴静的好像可以一直那样坐下去,地老天荒地落寞萧索。   这是一个年轻人云集的地方,周围有人在偷偷打量她,却没有一个人过去和她搭讪。   心中的柔情转眼又化成缱绻万千的心酸,他定了定神,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   离她还有几步远,她已经转目望来,眼中带着警惕防备,一看到是他,那防备的尖利立刻换成温暖的笑意,一瞬间,如寒冬过度到春暖花开般的明显。   心中徒然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楚,乾启几乎心疼地想落下泪来。   她以前,总是这样一个人吗?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他强挤出一丝笑,走过去说: “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吃饭? ”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上次是坐的对面,这次却想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宝珠转身过来,笑着说: “我吃二顿了。你吃了吗? ”   他违心地摇头, “正好还没吃。”其实刚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和赵新他们正好吃饭吃一半。但那又怎么样,反正是要陪着她吃的。   “先叫东西,”她左右看看,想找人来点单,乾启却连忙拦住: “别吃这个,我带你吃别的去,你那天过敏也不知是不是这东西闹的。 ”   宝珠摇头,“这个好吃。”   乾启皱眉,“有什么好吃的,烧烤吃多了还致癌,”说着就去拿她的大衣,是自己做给她的石榴红色,他摸着那衣服,心里暖洋洋的。   宝珠却也伸手过来,拉着衣服说:“人家原始人一辈子都吃烧烤的,也没见说要预防癌症,才吃两次。你太小题大做了。”   乾启拿着衣服披到她身上,示意她穿袖子,一边说:“你拿自己和他们比是吗?他们不是不想预防,活不到三十人都没了,想预防能来得及吗?”   宝珠被逗的笑起来,小声说:“我坐了好久,人家都看好几次了,现在不点多不好,下次还怎么来?”   乾启一把拉起她,“那是看你气韵特别,哪里是等你点餐。”   宝珠心中微微泛起羞涩,他没有说她长得漂亮,却说气韵,漂亮是别人的底子,气韵却是自己得言容工的底子,太夫人教导的。   只想了这一会,却发现乾启低着头神情认真,正在给她系纽扣,左手拿着纽扣,右手拿着扣眼,笨手笨脚,又有种笨拙的柔情,她连忙扭身,“我自己来。”   大衣腰身线条优美,一点没有笨重感。   乾启咳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个师傅是专做男装的,我那天去拿衣服,他直说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难的衣服。”   宝珠抬头来说:“你怎么这样难为人?”   乾启虚扶她的肩头向外走,“你不知道,这师傅做衣服很讲究,比如说,他做的衣服一定是右衽,现在很多地方不讲究这个了。”   宝珠诧异,“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现在很多人穿左衽的衣服吗?”   乾启点头,说:“当然,多得不得了,他们不计较,也不懂,可搁在过去,华夏民族右衽才是人穿的,左衽那是死人穿法。”侧头看着宝珠笑,“我要拿件那衣服送给你,你以后大概都不理我了。”   宝珠低头笑了笑,相交一场,自然是看人品,她其实并不介意周围的人犯错。   门一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乾启连忙侧身,往她面前一挡,低头说:“腿怎么样?能不能跑两步?”   宝珠:“……啊?”   手腕一紧,已经被乾启拽着跑了起来,她哪里跑过,见过闺秀跑步也许还不出奇,可是作为一族的大当家,需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可是从不能跑的呀?!   手腕被紧紧的抓着,她右手捂上心口,小皮靴踩在冰上,渣渣破冰的声音,风擦过脸颊也无法降低脸上的温度。恍恍惚惚地想,上次跑,还是五岁以前吧。后来……后来就连挖坟掘墓的时候都没跑过呀……   几步跑到了车旁,她的心里泛起一阵热潮,莫名其妙地兴奋。   乾启开了车门,她还有些意犹未尽,笑着说:“我,我五岁以后就没跑过了。”   乾启愕然,把她扶进车里,自己也上了车,这才说:“那你们学校也不管吗?每年体育怎么办的?”   宝珠眨巴……眨巴……眨巴眼睛,转开脸去,得意忘形,说得就是她这种情况吧。   好在乾启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喜欢吃西餐吗?”他很快换了话题。   宝珠忙转头过来,认真对着他摇头,“今天晚上就吃的那个,冬天,咱们吃点暖和的。”   “吃的西餐,和谁?”乾启条件反射问道,一出口,却又后悔。忙解释:“想看我认识吗?”   “你?”宝珠还真想了一想,其实她还是不知道那人的名字,说出来,自己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去吃饭,对方还说,因为妹妹的男朋友拜托他照顾自己……那不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果断摇头说:“估计不认识,莫名其妙的人,不用管!”   乾启没说话,这种感觉很挫败,对方认识什么人,平时都要干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他好想,一下全都了解她。   却听宝珠又嘟囔了一句:“有时候男人真奇怪,做事说话离谱的要命。”   乾启略心塞,但还是问道:“有人得罪你?要我帮你出气吗?”他可以收拾的那家伙满地找牙。   却见宝珠意兴阑珊地说:“其实算不上得罪,”只是冒犯了自己,但人家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说有意,也太牵强。“……算了,看在他帮过我两个小忙。”   乾启神色莫名望向她,却不知宝珠刚刚真的衡量过今天受的委屈,如果真得罪她,并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小事。   看她脸色沉郁下来,乾启的心也沉沉地向下落,车上响起电话的铃声,乾启拿起手机一看,望向宝珠说,“我接个电话。”   宝珠点头,他换到左手接了电话,“乾启,说话。”   对面的是赵新,听了几句,他低声说:“没!”   *******   赵新问的是:“人搬家了吗?”   但乾启说“没!”   他转身来,二话不说,一甩大衣,“走!”   “天堂在侧”   还是上次的包间里,周达手里举着红酒杯,站在中间环视一圈,意气风发地说:“那一天,都是误会,乾启他们四个,和我是发小!一起打架和泥的交情。”   他一点没说假话,打架是人家打他,和泥是人家拿他当泥和。   “这帮人如何不知?”那天四个人,杀气腾腾进来,打了个人仰马翻,估计这人胸口现在还带着青紫呢,但是大家在外面玩儿,这种让别人没面子的话是没有人会说的,大家纷纷举起红酒杯。   “哐当”一声巨响,门又被粗暴地踹开,周达手一晃,红酒洒出来一半,转头一看,又是赵新,“怎么又来了?”   但想到他们交代的事情自己都做了,转头安抚大家说:“没事,没事。”   可大家已经纷纷站了起来。   看赵新的脸色就知道那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家都已经被培训过,不用赵新说话,熟门熟路溜着赵新身边往外走,比上次的速度还快。   周达一看又人去楼空,才想捡起来点面子,这下又没了,气得大喊起来,“你们有完没完?今天这里可一个母的也没有!”   赵新却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他妈活腻歪了是不是?”   周达匆匆指着门,“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赵新一拳轮过去,“那天给你个机会,真以为我不敢下狠手是吧?”说完又是一老拳。周达脚步不稳,一下被砸倒在沙发上。   心里完全摸不着头脑,喊道:“为什么又找我的事?你们让我放人,我都放了。”   “你放哪儿了?怎么放的?”赵新追过来就打,周达连忙挣扎,一脚提到茶几上,“哗啦”上面几个红酒杯倒在桌上。   周达喊着:“我当天晚上就去了,不止让她走,还给了两百万呢!”   “操!”赵新一拳砸上去,“就让你放人,谁让你给钱了。”你给一个女人那么多钱,她还不得记着你的好,“刷的你妈的存在感!”   周达大感冤枉,“我还不是因为你们……那人,那人是乾启要的吧,他要我怎么会不给?”   赵新不说话,又是一拳,“这事是你该管的,我们谁要轮不上你说。”被包养过毕竟不是光彩事,但乾启难得喜欢,当时就给周达下了禁口令,他这会还敢说。   周达自认为自己没做错,这次一点不理亏,一把抓住他的拳头,“到底要我怎么样?想落个人情怎么他妈的那么难?!”他也生气了。   赵新狠狠一拳砸下:“你还敢说?!你他妈的缺心眼……让你放人就放人,除了给钱你还干什么了?”   “没干!……我还敢干吗?那天去就给钱,给房子,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真再没干过别的。”周达瞪着眼睛说。人家那女的明明还主动要求回报他一次,他都果断拒绝了呢!   “妈的,你还给了房?”赵新轮拳头又要上,却被向诚走过来拉住,他看向周达说:“那你说让她搬家了吗?”   “说啦!”周达理直气壮,拨拉开赵新,坐起来抹了抹嘴角,看到手上的血,越发郁闷:“她当时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直说我是她遇上过最好的金主,还哭着说一辈子都记得我的好。”   薛利阴沉着脸,一直在旁边没说话,听他说到这里,过来抬腿就是一脚:“原来真是活腻歪了!”周达一下被踹到沙发里,心窝挨了一脚,一股巨大的疼痛积在心口,觉得自己能吐血。   薛利一向脚重,他这一下,可不轻。   向诚拉住薛利,皱着眉说:“先别急,这事……我怎么觉得有点怪?”   他一说,连赵新都觉得了,一个会抱着男人喊金主的女人,还哭的稀里哗啦……乾启不会眼光差成这样,转身过来对周达说:“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问她在哪儿?”   周达心口疼得要命,一听这话也不敢打绊子,揉着心口拿过桌上的手机,但电话里传出忙音来。   他扔掉电话说:“消号了。”   向诚和薛利对视了一下,走过去,从桌上纸巾盒里抽出张纸巾来,递给周达:“说说,当时她都说了什么?”   周达接过纸巾,在嘴角擦了一下,说:“我说,以后我不包……”看了一眼向诚,及时把包养两个字咽了回去,说:“我说以后不见她了,但把房子送给她当嫁妆,还给了钱。她当时哭着说,以后回老家去嫁人,第二天就打电话告诉我,说在飞机场。不过你们也知道……这行的女人,分手时候就没什么真话。”   为了让金主心里舒服,说回老家去嫁人,是很普遍的理由。说到了机场,那也可以是换到了另一个金主的家里。这话,周达都是不会相信的。   这三人虽然没有在此种风月场中历练,可也明白这道理。   赵新拿出香烟来,递给向诚和薛利,“这事……越来越奇怪。”   ******   另一侧,通话结束了。   乾启挂上电话,想了很久,看了看宝珠,略犹豫,欲言又止,脸变了几变说:“那个……我有个朋友,最近刚好空出一套很好的房子,你要搬家吗?”   宝珠一愣,困惑道:“我为什么要搬家?……我才搬来,签了一年合同呢,还交了三个月押金。”   乾启一脚刹车,车轮在路上发出凄利的一声响……   转过头来,无法置信地看着宝珠,“你说,那房子是你租的?”   宝珠:“……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以为是我买的?”她笑起来,解释着说:“上次斗口,我赢了点小钱,所以就租了这里。”   乾启心里暗骂一句,急忙转身,“先别说了……我们拐个弯。”开着车,一把方向就转了头。   很快,车在一间酒店外停下,“你先等等——”乾启和宝珠说,转身就下了车,宝珠莫名其妙,从车窗望上去,这是一间五星级酒店,他跑到这里干什么?   不一会,就见乾启提着一个酒店的袋子从里面快步走出来。一上车,往宝珠腿上一放:“你先吃点东西。我有点事大概得耽误你吃饭了。”   宝珠打开袋子,里面有个装蛋糕的盒子,她拿出来,盒子打开,里面都是一块块的蛋糕,各种花式。   乾启一路开的飞快,不一会,车就停在了一片霓虹闪烁之下。宝珠好奇地向外看去,乾启在正面偏侧的位置停了车,这里可以看到她的人少,转头对宝珠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吃点东西。”   宝珠点头。   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如果闷就玩一会游戏。”   “怎么玩”她吃了一口蛋糕问。   乾启手一滑,手机掉在了驾驶位旁边的窄缝里。   ******   包间里   向诚接过服务生送进来的热水,端过去,亲手递给周达:“喝口水。”   周达傲娇地一转头,“不喝!”   向诚笑着把水放在茶几边上,“又不是女人,还等人惯你。”   赵新说:“怪你自己说话不清楚……以后别人让你做什么事,你老老实实,别自作聪明。”说完,抽出张纸巾,也递给他,“让你放人就放人,不要自作主张,又送东西又送钱。”   周达侧头哽咽道:“我那是为了谁?还不是看在你们面子上……我们从小认识,你们不当我是朋友,我可当你们是哥们!”   赵新:“……”又把纸巾递了递。   周达不情愿地接了,抽抽搭搭地又说:“连闹两次,让我里子面子都没了,我也没说什么不是。”   向诚刚想说话,门一响,乾启进来了。   周达一看见他,立马一扭头,“哼——”   赵新走到旁边去抽烟,乾启走过来,在周达身边坐下,他刚已经打过电话了,看着周达脸上那一目了然的伤,不用说,今天又被修理了。   他说:“这事对不住你……所以我特意过来了。”他不过来,周达这次丢的面子可再捡不回来了。   周达继续气呼呼地不说话。   “走吧。”乾启说,“你送我们出去……熟人那里陪你走一圈。”说完看向薛利,又看向赵新。   赵新点点头,意思薛利上手了。   乾启头疼,站起来拍了拍周达说:“……要不要陪你去医院?”   周达揉着心口,站起来说:“去!为什么不去?!”有了东风要驶到尽。   四个人一路陪着他出来,周达这次可开心了,走到中间,四个人前头,有种当老大的感觉。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风光无限。   儿时的梦想呀!~   ******   门外,   赵经理又在训上次的小保安,“都给你说了,眼头要活。”   保安期期艾艾,“……可那地方不能停车,我也是按照经理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经理一瞪眼,“我的意思你也要灵活处理。先去背车牌去,看看什么客人不能得罪,另外开什么车的不能得罪。”   那孩子一脸老实,往后头走,还回头看了一眼那辆亮紫色的车,神色越发迷茫。   赵经理交代:“别看了,记得……”声音再次戛然而止,喃喃道:“这不可能!”   就见那边,自己家的小老板,神采飞扬,一脸得意地走了出来,那四位都要跟在后面,他狠狠一巴掌拍向旁边的保安。   那老实孩子一声痛呼。就听赵经理自言自语地说:“原来凡事都有可能,这竟然是真的!”   *****   乾启站在门口,霓虹炫目下,他看着那边坐在车里的身影,她吃着东西,大概音乐是欢快的,她一脸悠然自得,脑袋不时轻点一下。   他看着看着,忽然咧嘴笑起来,心中大石头忽然被搬走了似的一身轻快。   赵新在旁边,看了几眼,只是侧脸也能看出清丽迷人,刚想说话。周达挤过来,“看谁呢?”顺着乾启目光望去,一看,“天哪!”一拍大腿,“长得这么娇弱,这女孩可不敢让单明媚看见……”   赵新转身就抬手:“——你又找死!”   ******   小小的乌龙事件转眼过去,但同时另一个谣言,却慢慢的散播开去,乾启,乾四爷,竟然也开始包养人了。      第48章 大当家的开蒙方法      清晨   厨房的煤气灶上,砂锅里鸡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旁边的鸡肝,已经洗的干净,下面垫着吸油的纸巾,白色厨房用纸上,吸出的水都发白,显然这鸡肝洗的非常干净。   案板上,葱花,香菜都被切的精细。   菜刀旁边,可以看到,已经备好的几小碟配菜,冬笋尖嫩白,香菇肥美,火腿片整齐,木耳,黄花菜也整齐的码放在小碟里。   保姆阿姨打开柜子,拿出鸡精,拿出酱油,又放回去,转身在刚刚带来的购物袋里,转眼拎出另一尊瓶子来,上面写着“头抽”,头抽可比普通酱油味道好的多。她倒了一点点,把鸡肉认真的码好,放在一边。   只等着中午开饭的时候可以下锅。   打开厨房门,望客厅一看,晨光灿烂的客厅里,那小姐又在安静地写字,这不是保姆阿姨第一次见她写字,但此时的心情,却和以往不同。   看到手上的毛笔被轻轻放下,手边的白毛巾被拿起来,她连忙从厨房里出来说:“甄小姐,我把菜都备好了,今天买的是市场里新杀的土鸡,我把鸡胸肉剔下了,等会中午给你炒炒,鸡汤也快好了,你要不要先喝一碗?”   宝珠擦了手,视线还盯着刚刚写过的字,又拿起毛笔说:“等会喝,那你得空就歇一歇。”   保姆阿姨连忙摇头,“我去洗衣服去,你那衣服都贵,外面干洗店也洗不干净,都是一锅滚,里面谁的衣服都有,也不知道有没有传染病,家里的洗衣机容易洗坏……”说着,人就去了洗手间。   洗衣服去了。   宝珠拿笔的手略微一顿,放下笔,转眼端过桌上的茶来。   清亮的茶汤晃在白瓷杯子里,二道茶,这也是保姆阿姨今天新换的手法。   虽然说,保姆阿姨态度的转变早在她预料之中,可也比自己预期的变化还要大。其实那天,她也是顺手为之,如果那天的周舒云待自己稍稍真诚一些,她也许就不会顺便收“出场费”了,像她这样的人,肯主动走一趟,又启是那么简单的。   顺手捞个便宜给保姆,那对自己的好处是一目了然的。   同是一盘菜,保姆发自内心的认真洗菜,做饭,和为了工作机械化的走工序,完全是两个概念。   她轻轻喝了口茶,这些道理,她从小都懂。   所谓真正聪明的主子,都不会难为下人,难为了厨子,吃人家的口水就多,难为了丫头,被人家在背后嚼舌根的就多,最后都是在难为自己。   这个社会,更加开明而公平,但自古人心不会变。   转眼,阿姨擦着手出来,看她在喝茶,样子娴静,走过来说,“茶凉吗?要不要给你加点热的。”   宝珠摇摇头,放下茶杯,看向她说:“工资的事情,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也没想那么多,你是个过日子的人,家里的每一份收入,想来都是有计划的……你那边少了一个可以办事的地方,也就少了份收入,我和他们家的事情……想来一时半会还办不好,在这之前,就当帮补你一些,谢谢你一直精心的照顾我。”   保姆阿姨诚惶诚恐,她以前可没多精心,但这小姐是明白人,现在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她不止精明,真正愿意和一个人说话的时候,还能这么暖人心。   她当时想得多好,想着来这地方可以干三家,可是第三家没找到,第二家也丢了,送自己再多家具有什么用,也不能变钱,她正愁每个月少收两千块钱呢,没想到,这小姐就解了她的难题。现在三千五,说是少了五百,可一家活可比两家轻松的多,忙说:“甄小姐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给你做饭。”   却见那小姐极轻快地笑了一下,转过头去,拿起毛笔很女儿气地说:“阿姨又开玩笑,好像以前你没有好好给我做饭一样。”   保姆阿姨呵呵地笑着,手心里却出了汗,这小姐心清眼亮,以前病着,醒来呆傻傻的,原来那时候她是没心思理闲事,话都不多说,这一经事打交道才知道,这哪是个简单人,自己还真是走眼了。   就听那小姐又说:“你也不用一整天待在这儿,事情做好做完了,就和以前一样,早点回去,也好多点时间照顾孩子。”   保姆阿姨愣愣地看着她,门响了,她呆了几秒才想起去开。   乾启走了进来,把带来的东西递给阿姨,阿姨连忙接过跑去厨房。转头又快步出来,站在乾启身旁。   乾启还在换鞋呢,看向阿姨,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大衣外套。”阿姨说。   乾启连忙脱了大衣递给她,然后看着衣服被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心里想:这人怎么好像被培训过了。   转头过来,看宝珠依旧在低头认真,他走了过去,笑着说:“在写字?”   宝珠抬笔看向他,“你捣乱,现在写坏了。”   乾启凑过去看,侧头看着她说:“你还有这一手?这字也太漂亮了吧……哪里坏了?”   “这里,气散了。”宝珠气鼓鼓地指着最后一个字。   乾启来回看着,“哪散了?”   “你能看出来什么……”宝珠笑着把写好的字卷起来,放去一边,“你来早了。”他们约了一起去赵老三那里。   “昨晚送你回来,我到家就睡了。”乾启拿过一张宣纸来,都是被裁好的,铺在她面前,“不来早还不知道你有这一手。”   宝珠心思一动,转头来问乾启,“你平时怎么看东西?是不是胎,釉,型,口,工,底,都过一遍。”   乾启拉过椅子来,在她身旁坐下,笑着说:“要用这一会的时间,来给我开蒙吗?”宝珠笑着说,“……是呀,抓紧时间最好,要不开蒙,有些人就一直在门外磨时间。”   阿姨送了茶来,乾启接了,放在一侧说:“那你说我听听,看和别人说的有什么不一样。”   宝珠拿起笔,“我讲的,自然和别人的方法不一样……我这是笨人的方法,可比不得专家的理论。”   乾启没开蒙,先被笑了次“笨人。”   “我长这么大,真还没被人说过笨。”他看着宝珠,“比赵新聪明多了,他才笨呢。”   宝珠笑起来,昨晚打过招呼的。   她拿起笔来,笔杆靠在唇边,想了下说:“你看东西的时候太实在……我这样和你说,古玩这行,说白了,都是艺术品。而搞艺术的人……心思都是九曲十八弯,他们喜欢有矛盾,有张力,错综复杂的东西,从这方面切入,你可以看出工匠的造诣,是临摹,古仿,新仿,有时候,是一目了然的。”   乾启摇头,“太教条,不够开蒙的标准。”   “嫌太难了呀……”宝珠说,笔杆换到脸颊,敲了敲,说:“每个东西,得有主题,就是他为什么当初做这件东西,特别是在赏画的时候,色彩,内容,反差,画工落笔的节奏……甚至是隐喻。”   乾启抬指敲了敲她的笔杆,“这是开蒙吗?”   “也是,不够具象……”宝珠转着眼睛一想,极坏地笑了一下,说:“那这样说吧,我们打个比方,比如,我是过去的一个文人……”她坐直了身子,“而我的画特别好,别人都来求……可偏偏有个我不喜欢的人,要请我画幅画,我心里自然不愿意……但偏偏,他比我厉害,”   她鼓起脸,假意生气的样子,看向乾启,“可正巧,我又知道这人德行有亏,和他的妹妹关系特别,那么,这幅画,我就会这么来……”毛笔杆神神秘秘在他眼前一晃。   乾启:“……”   宝珠站起来,执笔看向他,一本正经地问:“你说,这人求我的画,是准备送给什么人?”   “既然和妹妹有私,那就当是送给妹妹吧……”乾启说。   “好!”宝珠说,“敢比我厉害……”她孩子气地自言自语,“比我厉害的,自然是坏人,坏人总是品行有亏的……”边说边低头勾画。   水墨山水人物,因为只求乾启明其意,所以落笔很快。   乾启看着她,她身上是一件黑色交领的小袄,头发梳的整齐,这家里,也是端庄婉约,一点时尚感没有,只有古韵悠然。   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经画好了,“你来看……”宝珠唤他,乾启站起来,走到她身侧。   写意的山水人物,远山淡水,近处一棵树下,立着两个衣衫飘飘的男女。落笔干净,和她的人一样。   她说:“画上的自然是那两兄妹,山的静,水的动,这是对比,画中的浓淡,也是对比,树的静,人物衣服飘扬的动,还是对比,这些对比就会形成一种对抗。但最重要的张力,你看出来了吗?”   乾启认真看着,她这一手妙笔给他的震撼已经过去,好像这些东西,原该是她会的。他望着那画,柔声念叨:“神韵,意境,笔法……”   宝珠叹了口气,伸手一指,白皙的手指落在了画中女子的脚上,那女子立在水侧,清风扬起的裙角,微微可见她的脚边有水。   “看出来了吗?我画的这女子微露脚尖……没穿鞋。”宝珠的手在纸上点了点,摇着头说:“你知道古代女子只有见夫君时才可露足,这画其实是在讽刺他们两人有私!”   “啊——这样也行?”乾启目瞪口呆望向她!   “怎么?”宝珠无辜一摊手:“我是给你开蒙呀,你想想,这一下,山水间的天大地大,成了两人心中不可追逐的情爱自由。两人并肩而立,却无法执手,是不是还有种求不得的无奈……你说,这画这样一看,是不是多了内涵,张力不就有了?”   乾启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再说……”宝珠又点着那两个人影,“这画如果送给妹妹,女孩一定很欢喜,日夜挂在墙上,就算看得懂,是不是依旧会高兴,不舍得拿下来,而我呢,是不是心里也很痛快?”   她坐下,“这样说够开蒙了吧。”也不理乾启瞠目结舌,端起茶说:“不用谢我!”   这一瞬,乾启,乾四爷倒真的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他,还真的被开蒙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坑人,简直太有趣了,这才是文化的乐趣,怪不得文人都自诩高人一等,这是一种形式和心智的较量……万丈红尘忽然鲜亮多彩了起来。   他无法转睛地直直看着宝珠。   生平第一次,他想把宝珠带到自己家去,把书房里,他存的那些宝贝全都扔出去,只剩下一样,这一样,——就够了!      第49章 找死的东西      同样的日子,有人怀揣梦想成真的喜悦,周达。有人带着追逐爱情的憧憬,赵新。有人感受到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乾启。有人一下从天堂,坠落炼狱:李采芸。   明珠被分手的痛苦消息,三天后才传到甄家。   晚上,甄莫清进门的时候,李采芸正哭的像家里死了人。一看到甄莫清回来,她二话不说冲上去,抢过老公的公事包就是一通乱打。   “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平白无故买个假碗 ……”   甄莫清被打的莫名其妙,一把推开她, “发什么神经?”这个家里只有两个人,现在也逼得他有家不想回。   “你敢说我神经!”李采芸疯了一样喊道: “临正,临正和明珠分手了,他们分手了! ”   “什么?” 甄莫清神色一变,随即一脸释然: “分手就分手了,有什么好哭的,要我说,丢了那么大的人,分手了正好,免得以后在夫家抬不起头来。 ”   “你个木头疙瘩,男人哪里懂女人的心,你都不想想,明珠那么爱他,现在分手了不是要她的命吗? ”李采芸喊。   甄莫清说: “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她要是为个男人就不珍惜自己,以后让她别回家来。 ”   “你别再说空话了!”李采芸赤红着眼: “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那是我们的女儿呀! ”说完就大哭起来。   甄莫清被吵的皱眉,说道:“就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想她好。咱们家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硬要攀什么高门大户,嫁出去也是自己受罪。 ”   同样是对女儿的疼爱,但是父亲的爱,和母亲的爱是不同的,李采芸看不到甄莫清的担心。只觉得女儿丢了毕生难得的好良缘。   拿起公事包,又对着他劈头盖脸地打来: “要不是你买那个假碗,女儿怎么可能出丑?如果,如果那个碗是真的,这件事整个都会不一样。 ”   甄莫清一把夺过公事包,摔在地上。   对于那个碗的事情,他现在连想都不愿想,想起就心烦,可是,这个阴差阳错的错误,也确实是女儿恋爱失败的一个因素。   念在妻子实在太过悲伤,他难得地没有和她争执。   “不对,祸根不在这儿,”李采芸却忽然一把抹掉眼泪, “祸根在甄宝珠那里,要不是她穿了结婚时的礼服,要不是她,带了那条假的翡翠项链。就没有这场事。 ”   “唉……” 甄莫清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还是这么护短,宝珠那天说的话我后来想了很久,在这两年,结婚以后她经济上又没有依赖过家里,我们也没照顾过她。这件事她是有错,但最错的还是明珠,她要是不生事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   “你还帮着外人?”李采芸大喊起来。   “我是和你讲理。”甄莫清说: “一个人伸手去动仙人掌,扎了手,你不能说怪仙人掌长得不好。 ”他试图用这种对待儿童的逻辑学来说服妻子。   但对于盛怒中的人,显然收效甚微,他又说: “你也不想想,宝珠来的时候,换了身上的项链,还弄成一样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还不是因为以前为那条项链争过太多次。她就是想引着明珠对她下手! ”   “你都知道,那你还帮着他? ”李采芸说。   “我不是帮她,我是帮你。免得你难堪。 ”甄莫清说:“你到底有没有自己好好想过这件事,在手段上,你们差了几条街,我不想你再在宝珠手上栽跟头,丢人现眼。 ”   李采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里惊骂道:好个孬种呀!   甄莫清看她不说话,以为已经软化,立刻又说: “我一个父亲,她都可以甩脸子,你一个继母,你觉得她会给你留面子?以后不见面最好。躲着她,对你们母女都好。 ”   李采芸顿时恼羞成怒: “我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她吃的米都多,你意思说我还斗不过她一个破烂货? ”   说着一把抓起旁边桌上的花瓶,砸在茶几上: “我还不信邪,我会斗不过她,报不了这个仇! ”   听见玻璃的破碎声,家里的工人从厨房里探头探脑。   甄莫清也怒从心起, “反正我跟你说不许你去招惹她,我不怕你丢人,我怕你丢人又会影响到我。 ”   那个电视砸碗事件,让他在朋友圈里成了笑柄。真的不想再平地起波澜。   想到妻子的品行,他又厉声说: “我警告你,你敢胡来,惹出祸来,别怪我到时候和你离婚! ”   “离婚?” 李采芸尖声叫道: “你竟然为了一个破烂货和我说离婚? ”   甄莫清已经完全失去耐性,不愿再和她浪费口舌,转身上了楼。   李采芸怨毒的望着他的背影,这个自己曾经觉得可以依靠的男人,此时像个没胆的老鼠,狠狠 “呸” 了一口,对着楼上喊: “没胆货!” 拿起包,转身出了门。   回娘家去了。   *****   娘家,可是每一个女人的避风港,而李采芸的这个避风港,又格外不同,因为她的娘家,如果换成她的话,那以前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破烂户,只是,后来嫁给甄莫清之后,才一点一点被自己扶持了起来。   也住的是别墅,除了自己的父母,弟弟和弟妹也住在一起。   书房里:   “姐—— 你哭的声音小点,别把妈吵醒了。 ”弟弟李营低声地劝她。   李采芸拿纸使劲捂着脸说: “我也知道爸妈年纪大了,可我忍不住。 ”受的委屈,见了亲人,再无法隐藏。   “我真是看错他了,那个没胆的东西。 ”她骂着甄莫清,“他现在竟然会怕那个破烂货,我真没有想到,她是个什么东西,老公不爱,婆婆不疼,凭什么让我以后还躲着她。 ”   “宝珠呀……” 李营想了想说: “以前从来不知道她是个这么有手段的人,姐,会不会弄错了,被她歪打正着。 ”   “我不知道。”李采芸说,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使劲擤了下鼻涕,清了清嗓子说: “要说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几斤几两最清楚。说她一下变得这么有心眼,我真的不相信。 ”   “那就是了。”李营说, “要不先把明珠接回来,免得在那边伤心。 ”   “不行!” 李采芸立刻摇头, “回来大家都知道她被甩了,丢不起这个人,我明天就订机票过去陪她。 ”   李营说: “那也好。”   “可是我又不甘心,放着那个破烂货逍遥。 ”李采芸拉住李营,“你帮我,你帮我对付她,我去陪明珠。 ”   “我?” 李营一愣, “我都四十多的人了,和个姑娘 ……怎么对付呀。”他为难起来。   “找人打她一顿,轮奸她,随你便。反正不能放过她。 ”李采芸狠狠地说。   李营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她孤家寡人一个,老公也没在,她还能怎么样,受了罪也是自作自受。 ”李采芸脑子活了起来,“就是,谁要和她玩心眼绕弯子,这办法好,看她到时候变成破鞋还怎么嚣张。 ”   越想越觉得这是好办法,拉着李营: “你说好,你答应姐!”她头发散乱,眼睛冒火,样子很是吓人。   李营被拉得一抖,心里说,这是犯法的,再怎么说,宝珠长得不错,也是自己家的人,他有些为难。   “你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找人撤了担保,你也别开你的店了。 ”李采芸说。   李营大惊,他以前做过很多次生意都失败,好在去年才找到门路,开了家古玩首饰店,和姐夫的生意不搭界,除了假的古玩,也卖蜜蜡,象牙、沉香、玛瑙手串,高仿玉器工艺品这些东西,现在市场正热,他才想今年好好赚一笔呢。   李采芸抠着他的手: “你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明天立刻去银行。 ”   李营的手被抠的生疼,他一看,都掐出血了, “行了,行了,这事交给我,我找人。 ”眼看姐姐怒气要转到自己身上,想着先应下,后头的事,等她走了再说。   “你别想敷衍我,我告诉你,我在那边也会随时打电话回来的。 ”李采芸站起来,此时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如果找人强奸她,最好把照片拍了,将来我摔到她脸上,看她还得意。 ”   李营惊的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不该说:你拿了照片,大家不都知道是你派人干的了?   算了,人气疯了,他还是少说为妙。   第二天,李采芸果然买了机票,当天晚上就飞走了。   *******   李采芸走了,可是重担留给了自己。但李营也不是没理智的人,那事,他觉得还得想想。   车拐过路口,远远看着路边的一个女孩,他停了车,女孩拉开车门上了车,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先陪我回家去拿点东西,咱们再去度假村好吗?”女孩面容年轻,青春和热情都写在脸上,身上,李营伸手过去,从大衣里伸进去,搭在她的腿上,一脸笑地问道:“拿什么东西?”   女孩凑过来搂上他,靠在他耳边说:“刚打完胎你怎么忘了,医院给开的药,我忘记拿了。”   李营的手挪到她大腿根,在那里掐了一下,没说话,开着车就走。   不一会就到了,女孩转身极快地亲了他一下说:“你等我——”   李营拿出手机,“去吧。”他可以顺便打几个电话,电话一开,就看到了上面的短信,他皱起眉头,隔着山长水远,李采芸的电话和短信也是天天都有,他根本感觉不到这人都飞美国了。   他皱起眉头,又是催问自己的短信,他都懒得看了。   删去那条短信,他烦躁地把李采芸的号码拉去黑名单,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操作。   这事真是令他头疼,   毕竟不是每个正常人,和人发生了不愉快事件,都能立刻下了决心,做出轮奸别人的决定,又不是学校青春期,做事靠冲动。要轮奸人,他也得去找“轮”的人,这还是个技术活,如果找的人不合适,事后出卖了自己,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他现在生活正好,开了家很不错的店,生意正有起步,现在养的这小姑娘也合自己的意,从她的身上,他正在体会一种重拾年轻的自信,想到这里,他向楼口望去……这是一栋精装修的公寓,在本市小有名气。但他从来不上去,毕竟是有家室的人,怕遇上熟人。   自己这小姑娘,听说是和朋友合住,朋友呀。   他嘿嘿一笑,改天倒是可以见见,这行她们朋友多,听说有时候还可以姐妹俩伺候一个男人,这个也可以试试……   还没想完,他的眼睛就一下突了起来。   盯着远处的那个人,一脸震惊!   她才从楼里出来,正站在门口等什么人,身上是件丁香色的大衣,白色的毛领贴在脸颊,头发挽在脑后,很是古典端雅,她蹙眉看着台阶上的冰,好像不知如何下脚,后面跟过来一个中年妇女,扶上她,两个人慢慢地,踩着雪往小区外走去。   走得很慢,因为路太滑了。   李营的眼神不受控制地一直跟着,跟着,直到车门拉开,一阵冷风灌进来,自己的女孩上了车,他才指着远处的人影说:“那个人……也住在这。”   “谁呀?”女孩望去,随即一撇嘴,“怎么,你也认识?认识也没用,人家有金主了。”   “金主?”李营大吃一惊,“她,她也有金主?”   女孩脸色更不悦,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屑道:“当然有,还挺有钱呢。”   李营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黑沉沉的吓人,女孩心中一凉,大呼后悔,连忙搂着他说:“当然……比你可差多了。”头在男人的身上拱了拱,小动物似的撒娇。   男人却还是喘着浊气,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小性子那些东西,是要放在心里的,怎么今天忘形,竟然放在了面上,当着自己的金主说另一个人有钱,那不是找死吗,连忙又柔声说:“那人又老又丑,跟你没法比,我们走吧……”她搂着他撒娇。   李营却还是无法压去心里的震惊,宝珠,那女孩是宝珠,他绝对没有看错,只知道她和老公关系不好,竟然不好到这份上了吗?   找个又老又丑的,还不是为了钱,怎么姐姐没说,她现在日子过成了这样……   这事他想不通,一直到了度假村,还是想不通,他是特别抽空来玩的,但是却没了心思,晚上看电视也不知道上面演的什么,糊里糊涂睡着了,却见到宝珠还站在那楼门口,自己走过去,她看到了自己,粉雕玉琢的样子……半梦半醒地睁开眼,却发现还是在度假村,旁边睡的人提醒他,刚才都是梦。   他伸手把人摇醒,身子贴上女孩的屁股,“起来。”他硬声硬气地说。   女孩正睡的香,感到身后硬邦邦的东西顶着自己,嘟囔着说:“我才打了胎你忘了,不能做,明天还要去医院检查妇科呢。”   他心中一股怒气无处发泄,一把把女孩掰过来,粗暴地捏着她的嘴,厉声说:“你去看妇科,又不看牙科,赶快!”   女孩一个激灵,一下醒了!   ******   宝珠走下楼来,她今天约了乾启,去安城的博物馆看看。约好的时间还没到,她想着走到街口的超市去转转,买点巧克力在路上吃,她这个人,有点爱吃零食。   还可以买点松子开心果,这个要剥皮,带回家再来吃……宝珠心里寻思着。   “宝珠……”身后有男声唤她,她一扭头,一股浊气喷上脸颊,她连忙后退一步,看着那个差一点碰到自己脸上的男人。   中年男人!   她的火气一下冲上了天灵盖。   “你干什么?”   “是我……”那男人笑着,“连舅舅都忘了?”   宝珠看着他,能笑得这么猥琐的男人,她还没见过,又看这男人年纪都快赶上自己家大掌柜了,心中更是气恼。   其实她不客观,简大掌柜都57了,周营才43,俩人还差一轮呢。   但在宝珠眼里都一样,错,这人不够给简大掌柜提鞋,可这么个东西竟然差点占了自己便宜。真是找死。   李营看她一脸戒备,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你这孩子,两年不见,怎么把舅舅也忘了。”   宝珠这才去细想,一想,还真让她想到了,这么个东西,是李采芸的亲弟弟,去她奶奶的舅舅,李采芸和她什么关系,一个继母,这人也敢舔着脸来称舅舅。   见过打秋风攀亲戚的,可敢到自己这里攀亲戚的以前都得掂量着点。她不愿和他说话,多说一句都浪费时间,转身就走。却被李营一转身挡住。   “你还是这么个脾气呀,难怪……”李营说:“舅舅今天来可是救你的,你得罪了人大概还不知道。”   宝珠冷冷一笑,“除了李采芸和甄明珠,不作他想。”   李营神色一僵,“你看你,难怪不讨老公喜欢,说话太直了。连妈妈也不叫了。”他伸手想来拍宝珠的肩膀,对上她冰凉地眼神,又央央地收回。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现在这社会,一个女人多不容易,舅舅也知道,可你也不能……怎么能在外面让人偷偷的包养呢。”   宝珠神色一僵,谁包养了她?她怎么不知道?   但和这种人,她连打听的兴趣都没,免得他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冷声道:“你有话不如直说。”   “也不叫舅舅……”李营又叹气,“你这孩子……”眼睛却始终不舍得离开宝珠的脸,真是越看心里越喜欢,这种冷漠的表情,加上美艳的样子,如果到了床上,那该是能要人命。   想到昨晚的梦,他立刻就想入非非起来。   宝珠用看臭狗屎都没有过的表情冷冷地看着他。   李营却想的是,这样的性子,还是和以前那么倔,难怪得罪姐姐,不过,她也幸亏遇上自己心善,要不是自己手下留情,换做李采芸出手,她面临的可就是被轮奸的下场,想到这里,又多了一种“英雄情怀”,苦口婆心说道:“你别这么硬气,现在脾气和以前比,也没好多少,日子过的很艰难吧。”他看着宝珠身上的衣服,富贵之下,一定是数不清的心酸耻辱,外面的男人花钱买女人,能多拿她当回事。   宝珠又是自己家的孩子,他想起以前宝珠小时候的样子,徒然还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   靠近宝珠说:“你与其跟着外人受委屈,还不如跟了舅舅,舅舅一定疼你,这样等你妈妈回来,我也能护着你。”   宝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叫什么话?   跟着舅舅,舅舅疼你,等你妈妈回来……竟是从来没有听过的肮脏无耻话,心中顿时涌上从未有过的怒火。   “你说的话,我不懂。”她说,心里想:别是自己误会了他。   就见李营用心照不宣的表情看着她,舔了舔嘴,目光上下在她的身上看了看,咽了口口水靠近说:“与其让别人包养,不如跟了舅舅,他给你多少,我给三倍,以后我疼你,咱们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宝珠瞪大了眼睛……   这个混账!竟敢对自己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宝珠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放肆的人,那目光下流,带着侵略性,这样的人,敢这么看自己……如果放在过去,她绝对话都不用说,早让人一铲子给埋了。   或是,被拉去打了靶!   可惜,自己的人,全他奶奶的作古了!   敢想包养自己,“想”一下都得死,他还敢说出来!那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的。   李营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思量,他觉得自己真善良,给她留了面子,都没说她跟着一个老头,又低声说:“你放心,跟了舅舅以后,保证你高兴,要什么,舅舅都给你买,你老公那里……也保证没人知道,咱们是一家人嘛。你现在跟个外人,传出去老公那里也不好。”   “看不出来,你还挺为别人着想。”宝珠板着脸,“可要我高兴,代价可不低呢。”   李营大喜,她这语气冰冷,但说的内容,明显是有意思,可以商量的口气。笑得越发开,那笑容中,透着中年男人对待女性各种心思了如指掌的猥琐,凑近说:“为了你,什么代价都值得,外面的人有什么好?谁能真的疼你。”   好,很好,宝珠一下一下的点头,对着他说:“那你留张名片给我。我这里安排好了,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李营大喜过望,一边在手机包里拿名片一边说:“以后你跟了舅舅,要什么给你买什么,绝对会疼你对你好,等你妈回来,她要想再找人收拾你,我也会一力给你担下来,你就放心吧。”话一出口,他都没发现说漏了嘴,色迷心窍,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过脑子,只想把人骗到床上。   宝珠也装没听出来,接过名片说:“那我先走了。”   李营连忙让路:“路滑,走路可小心点……我等你的电话。”   宝珠头也没回,把那名片紧紧的攥在手里,手一点一点用力,心中怒火冲天,恨不能把那人和他的名片一起碾成碎片,——还有始作俑者李采芸!   这班人全都活腻歪了。   ——披了张软皮,就真当自己是纸老虎了吗?      第50章      酒店,中餐厅的包间里,   乾启放下杯子,眼神沉郁,神情厌厌。赵新凑过来说,“你怎么了?不是应该挺高兴吗?”转头过去和向诚说:“打电话,和我说半夜。”   向诚说:“也给我打了。”说完笑着看向乾启。   乾启没说话,闷闷地叨了两口菜,再不动筷子,他今天和宝珠约好,一起要到博物馆去,谁知他车都开到她家门口了,却收到宝珠的电话,说是不去了。   她不是一个喜欢临时变卦的人,说出的话,比男人还算数,明明十分钟以前打电话,忽然就取消了,连个理由也不给,这事太奇怪。   朋友之间,最后一秒取消约会,至少该给对方一个理由,这是起码的礼貌。   赵新看他不想说话,只是一个人皱着眉头想,又转头过去对向诚说:“这宝珠可真讨人喜欢,那天一见面,一说话就让人听着心里舒服。”   向诚眼中带笑看向乾启,赵新还是想逗他说话,点点头说,“确实。”看乾启不为所动,向诚也开始好奇,转头看向薛利,“你说呢?”   “说什么?”薛利端起杯子,喝了口酒,“这里最高兴的肯定是赵新,乾启有家了。他立马多了点希望。”眼睛一抬,看向乾启说,“到底怎么了?”   乾启却起身按铃,找了服务生进来,拿着菜单点了几个菜,对着他们说:“不行,我得去她家看看。”   原来还是这事,众人也不问,也知道他说的“她”,是谁。   *****   外卖的盒子装在袋子里,摆在车后座上,乾启开车到了宝珠家,车停在楼下,抬头数了数,12楼,灯亮着。   他脸上一喜,   这样直接上去不合适,他拿出电话来,对着手机很柔情地叫了一声:“甄甄。”电话拨了出去……这是他昨晚刚发明的称呼,自从他知道,“宝宝”那个是通用爱称之后,决定想一个特别的,“珠珠”,不合适,有点儿像“猪猪”。   宝珠凡事都爱求个“雅”,叫她“猪猪”她一定不会高兴,何况他也觉得,喊自己的爱人是“猪”,很是低级趣味,这事情很重要,得这样一早开始叫,以后真叫的时候,才能顺口,不做作。但如果开口是“猪猪”,他觉得,自己就可以直接下岗了。所以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叫“甄甄”,通“珍珍”。   “喂……”电话对面传来宝珠的声音。   “宝珠呀……你在家吗?”他喜滋滋地看着楼上,宝珠家的窗口,去听见对面的人说,“……没有?我没在家……有事吗?”   他的心,瞬间如三九天掉到了冰湖里。明明家里的灯亮着,明明家里就是有人,为什么要骗自己?说她不在家。保姆这个时间早回家了,家里只能是她。   “有事吗?”对面人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又问了一句。乾启闭了下眼说:“没有?就是想问问你吃饭了没?”电话对面的人,顿了几秒,轻声说,“吃了,我不和你说了,等我最近忙完了给你打电话,就这样。”说完,电话就挂了。   乾启握着电话,不知如何是好,如同跑100米,明明已经站在了起跑线上,却被通知,比赛延期了,但这还不是令他最疑惑的,最奇怪的是那语气,和下午一样,找不到理由略烦躁的口气,她到底怎么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昨天,她明明笑意盈盈,两人不知多开心,去了赵老三家,三个人相谈也很开心,还约定了,过两天就去买票,要启程去景德镇。为什么突然她就说有事了,乾启这才想起来,宝珠刚刚说的是,最近忙,有空再给自己打电话。   那还去景德镇吗?   他连忙给自己又找到一个借口,再次拨通了电话。   电话一响他就忙问,“宝珠,你刚说你最近有事儿,那还去景德镇吗?”对面的宝珠顿了几秒说,“不去了,暂时去不成了,我会打电话跟赵老三说的,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我最近有事不能离开。对不起!”   电话又挂了,语气比上次还干巴凌乱。乾启愣了好一会,才回头看了看后面的外卖,又看着楼上,这人到底是怎么了?要不他把东西拿上去,给她放家门口,不想见人,也不知道晚上有没有吃东西……还没想完,忽然,就看到宝珠,从楼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时间已不早,公寓住户大多已经回来,车停的很满,他的车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停在正楼门口,但他觉得,今天他就算停在宝珠面前,她也未必看得到。因为她一直低着头,根本看没都没有看周围的环境,她穿着,第一次见面时,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的大衣,慢慢的向小区外走,如同要融到夜色里。   乾启心慌意乱的,看着那个身影。心里慌乱的跳起来,这么晚,她这样一个人要去哪儿?这么冷的天,她怎么又穿了这衣服,他心里更多的是一股子难受。   最近他也留心过她的作息习惯,她不是晚上爱出门的人,除了极少的几次吃饭,有人接送的情况,她从不出门。她一个人,过得很小心翼翼。这样一想,心里的那份难过就变成了酸楚。   看到宝珠都快走到大路旁了,他才连忙发动了车,偷偷的跟上,这样让她走,这么冷,这样的晚上?他如果不跟着实在是不放心。   宝珠显然有心事,直直地到了路旁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至始至终没抬头。   他连忙驱车跟上。   前面的出租车开得不快,二十多分钟,在安城城西著名的红灯街区口停下,这一条街,全部都是中低档的娱乐场所,带小姐的KTV,酒吧,强装高档的夜总会。   宝珠下了车,乾启的车不远不近地靠在路边,他紧紧盯着那个人影,看她站在路口,人好一会都没有动,只打量着远处一排霓虹闪烁,仿佛在挑选,要进哪一家。   乾启扶着方向盘勾头望去,打量这条街,这一下,把他也难为住了,这一条街,他可不熟,想不到这里有什么可以吸引宝珠的地方。   宝珠大概站了有五分钟,那么冷的天,她就那样无知无觉地站在街口,让自己挨冻。   乾启没猜错,宝珠真的是在挑选。   终于选定了一家,宝珠抬脚走过去,刚跨上台阶,霓虹灯的光,就五颜六色照在了自己脸上。   她抬头,顶上俗气的灯火,铺天盖地地罩向自己。她的手,把自己的领口紧了紧,仿佛要把自己包裹得更为严实,免得这地方污了自己。   低下头,刚想抬脚,手臂却忽然被人抓住。如刺猬突然张开尖利的刺,她猛一甩手,转头厉声说:“放……”开,那个字却卡在了喉咙。   她望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恍惚,那英俊的脸上全是担心,目光灼热心疼,猝不及防地,她在心中涌上委屈,她忙转身对着一片清寒,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难得的狼狈。   乾启的声音轻轻从背后传来:“宝珠你到底怎么了?我跟了你一路,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怔在那里,巨大的耻辱感包裹住自己,今天下午那一幕,对她而言是多大的耻辱,只有自己知道。她不想告诉别人,因为那样会令她,有一种变相示弱求人的感觉,她不需要要求人,从不曾有过……就像今天这事,以前她也不用自己出手,再大的事情,她都习惯的指点别人去,现在需要自己这样……她无法说出口。脑子里的才学却突然变得浅薄,竟找不出一个借口来。   这个时候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这种乍然相逢,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身后却又传来乾启的声音,小心而关切:“宝珠,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这里没有家人。是不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我说过的,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我没你那么聪明,但也能,收拾得他满地找牙。”   她站在那里,眼泪徒然不受控制地流下了脸颊。   ******   平安坊后街,都是一些相对零散不入流的古董商。   这些人都经营些非主流物件,这几年古玩市场水涨船高,平安坊好的铺面早都已经拿不到。想做古玩生意的人就开始在这里打主意,这条街,准确说来,并不在平安坊古董街曾经的规划之内。   乾启把咖啡放到宝珠手里,“确定是这儿吗?”他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看着上面的地址,又看了看街对面的店名。   宝珠看到那名片,立刻厌恶地挪开目光,突然,她眼中的厌恶更甚,指着那边一个男人说:“就是那个人。”   “你说的仇人就是他?”乾启看过去,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和人说话。这样的人他想不出怎么能跟宝珠结仇,两个人明显不搭界。   他想起昨晚上在追问下。宝珠寒着脸说,和别人结仇了,所以才暂时不能去景德镇。他实在想不出以宝珠这样的性子,谁会愿意和她结仇,他看向那个男人,何况,还是男人。   “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要用多狠的招对付他。”乾启小心地问。   宝珠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昨天在楼下拦住我,说想包养我。”   乾启的脸,一下阴沉下来,沉着声说:“我懂了,这事交给我。”心里想着,最少让这人床上躺半年。   却听宝珠冷冷说:“不用你管!我自然有办法收拾他。”语气森寒的根本不像她。乾启哪里放心,立刻说:“你要干什么?”   宝珠脸扭去一边说:“你别管,只要别扯后腿,装正义跑去警察那里出卖我就行!”   乾启一下紧张地揪住她,“你到底要干什么?”这语气,他突然发现,以他对宝珠的了解,他还搞不清她会做些什么。何况,他又怎么会出卖她,不对,谈得上出卖的事,他哄着说:“还是我来吧,保证让你出气。”   宝珠望向他,极认真地说:“我怕你手不够狠,你还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想要的是哪一种结果。”   “你,你别胡来。”乾启被她的语气弄得竟然忐忑起来。   宝珠望着远处那应该拉去打靶的男人,声音很淡地说:“想包养我,‘想’一下都不行。‘想’一下都该死!”   乾启手一抖,突然想到自己那乌龙,后背冷飕飕地,连忙更紧地拉着她的手臂,试图拉回她的冷静,说:“那你能让我跟着吗,可以给你帮忙?”乾启现在好怕她甩了自己单干,闯出祸来。   宝珠望着窗外说:“你随便,但你想好了,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孩子,如果以后有任何节操损失,小女概不负责!”      第51章      李营觉得很高兴,他这两天可真是走了桃花大运。不知道是不是沾惹了小姑娘的青春气息,自己现在既有年轻男人的活力洋溢,更有中年男人的魅力,已经可以引得女人对他自动沉迷。   不是他自己轻浮,上周来了个女客,简直是对他一见钟情,各种眼神,姿态,“情不自禁”的都在告诉他,他真的是魅力无穷,这种外力引发,自信心的暴涨,自己也控制不住。   一时竟有桃花横飞之感,不然,连宝珠也说会考虑,虽然她现在还没消息,可是他不急,这边还有小菜,正想着,那位女客又来了。   女人前脚跨进门,带笑的声音就传来,“李哥,你帮我挑的那个蜜蜡手串,我同事结婚,被她要去了。今天你可得再帮我挑一串啊!”二十八九岁,正是青春和成熟并重的年纪。   李营忙迎出来,招呼她坐,笑着说:“我选的东西没错吧?”   “是啊,还有几个同事也都追着我问呢,你知道,现在外面假货太多,能找着一个像你这样的实在人,买东西不就图个心里高兴。”女人句句捧他,倒像,他是客人,李营心里高兴,也亲近说道:“那手串儿是你送给别人啦,有没有让她把钱给你?”   女人一甩头发:“结婚送的礼怎么好要钱?”   李营啧啧叹可惜:“你那条蜜蜡手串不便宜,就这么送给人家,也不心疼?”   那女人笑着说:“哎,我老公有的是钱,这算什么。”脸色一变,转成落寞,说:“可也就只剩下钱了,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他。”   李营站起来去倒茶,心里却想:“通常女人给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表白自己寂寞那就是缺男人,在试探。他立刻看向那女人,肤白貌美,而且,这可是人妻啊!”   把茶递过去说:“你这样子生得这么好,你老公怎么舍得你独守空房?那也太不懂事了。”   “太忙,关键是他太忙,没办法。”女人叹气:“其实像你这样多好,自己有家店,每天和这些漂亮东西打交道,人也能修身养性。哪像我老公,就只剩下一身铜臭。”   这高帽子戴的,李营浑身舒坦。   就见那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咦……你手上戴的这串是什么?”说着,用细长的手指就在自己手腕上拨拉起来。   送上门的便宜,李营也伸手过去,搭在她的手上说:“这个,可是沉香的。”   这女人,花钱大方,长得又好,其实不用她主动,他也愿意和她深交。想想,养他那小妹子要花钱,约炮也得花钱。可这不一样呀?这女人主动说明自己有魅力,能一样吗?   伸手一撸,把那沉香的手串就换在了女人的手腕上,他说:“你拿去戴,女人戴这个也好看。”   那女人抬起手腕晃了晃说:“这么大这要怎么戴?”   “这还不容易,改天我帮你去两个珠子。”李营说,故意忽略了他这铺子就是专干这个的,要去珠子,何必等改天。   女人听了这话却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抬头望向他,目光带水地说:“那我要谢谢你,不如请你吃饭吧。这东西,我知道还挺贵重的。”   李营笑着没说话,其实自己知道,他那个哪里是沉香手串,沉香手串他舍得送给她,真的这一串可值十万,那就是沉香木做的仿品。   沉香是沉香木的结晶,而沉香木,就是木头,现在沉香的产量有限,市场上根本大部分都是假货。但以这个女人的眼光,量她也看不出。果然,女人一脸只有感激:“其实说真的……除了我老公,从来没人送给我这么好的东西,我年纪轻轻就嫁给他……结婚后一直在家,还,还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可以对人这么好的人……”她摸着那手串,爱不释手地说。   “去我那吃饭吧?要知道……”她抬眼望向李营,“其实我做菜非常好吃。就是好久没下厨了,家里总是我一个人。也不爱做。”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   原来是被老公关在家里,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金丝雀,李营心里越发兴奋,这已经是明晃晃的邀请了,他再要不去,那就成了拒绝。   他为什么要拒绝?   忙说道:“那什么时候方便?”   女人咬着唇说,“那要不就今晚……”今晚两个字已经变得低不可闻,那羞羞答答的劲儿。李营恨不得现在就关门和她走。   *****   四个凉菜,三文鱼刺身,生蚝,凉拌小蘑菇,拌五仁,再加四个热菜,当归炖牛鞭,海参豆腐,生炒鳝片,韭菜炒鸡蛋。   李营一看,差点没喷酒,心里说:“全是壮阳的,她就饥渴成这样。”看向女人说:“都是你做的?”   女人点头,“你尝尝。”夹菜给他。   这都是前戏,反正一会都得上正餐,壮阳的正好,李营也当不知道,只管吃,一口放嘴里,海参软和又略带劲道,他睁大了眼:“你这水平,够上五星级大厨了?”   女人娇羞地笑着,拿起红酒来喂他。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比起现在一夜情的男女进了酒店就脱衣服,李营觉得他们还高层次了很多。   毕竟还挺含蓄。   男人都喜欢含蓄,直接脱光哪里有半掩春光来的诱人,可等一顿饭吃完,含蓄也早不见了,女人靠在他耳边说:“我去换衣服。”   李营只喝了半碗汤,卧室门就又开了,女人穿着一件真丝的睡裙出来,拉起李营的手说:“我们换个地方聊天。”李营浑身发热,跟着就去了。   卧室里,烛光闪烁,只开着小小的壁灯。   女人端着红酒杯递给他,羞羞答答地说,“你先去洗澡还是我先去?”李营接过那杯红酒,想也不想的喝了,脱掉衣服说:“我先去。”   这是女人的家,在这里她也跑不了,再说,她还有老公,李营根本不怕,这比一夜情还安全。想到能睡别人的老婆,他更是兴奋莫名。转眼洗了澡出来,那女人已经斜靠在了床上。身上春光半遮半掩,他身上的火一直没退,越演越烈,他走过去,上床伸手拉过女人,笑着说:“那酒里下东西了是吗?”   女人端过床头柜上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口说:“我也喝了,咱们俩一起。”说完她猛一转身,从床下面一阵摸,拿出一把小皮鞭来,塞进李营手里,“这个试过吗?我特别喜欢,来,打我。”   李营错愕地看着她,原来这女人是个受虐狂,这事他可没干过,有点下不去手。   女人看他犹豫,接过小皮鞭,在自己身上狠狠一抽,一条红印留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她一脸兴奋说:“你知道我最爱看什么电视吗?我最爱看的就是鹿鼎记,我最喜欢里面的建宁公主。”说完一下扑到他怀里,“你可以当我的爵爷吗?”   这个骚货贱货,李营拿起鞭子……心里隐隐带着从未有过的刺激,握着那硬硬的鞭子头,像可以握着这女人的命,这种可以主宰别人的冲动,令他一时脑子充血,终是一扬鞭,软着手抽了下去,屋里渐渐想起女人痛苦而愉快的叫声……   ******   第二天一早,李营带着从未有过的舒爽,来到店里,开了门。   看到来电显示,他把手机扔去一边,心里美滋滋的回味着,想着那蜡烛水滴在女人的身上,原来是那种感觉。小皮鞭抽在了腰上。一个人坐在那傻笑起来,真是骚货,不要钱的东西,还能碰到这种极品,自己还不是桃花儿运当道。   还没想完,就听见了警车的声音,一路越来越近,他走到门口去看,嘟囔着:“这谁又犯事了?”   却见警车稳稳地停在他的店门口,两名穿警服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一看到他,其中一个男人说:“你是李营?”   他傻了似的点头。   警官说:“现在有人来报警说你人身伤害,走,跟我们去所里一趟。”   李营在街坊路人的夹道欢迎中,被带上了警车。   到了这时,他才隐隐发现不对。   讨好地打探道:“那个,警官,到底是谁告我?”   开车的警官没理他,另一位板着脸说:“别多话,到了所里再说!”   ******   李营一路忐忑,心里七上八下的翻腾,好像昨晚的火,都变成了心里的惊怕。   车在派出所的院子里停下,一进去,他就看到了报案人,脸色一变说:“原来是你这个骚货害我!”   女人看见他扑上来就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你看看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李营伸手去推她,却听到旁边警官冷冷地声音:“办公地点,你们两个收敛一点。”他抬起一半的手,又忙放下,女人却毫无顾忌,一大爪子挠上他的脸,李营的脸,顿时火辣辣地痛起来。   女警过来拉开她,李营在“为人们服务”的玻璃镜子上一看,那四个血印子挂在了脸上,他心里气急,却死活不敢还手。还没想完,脑袋一疼,他一看,地上一只高跟鞋,他大喊道:“警官你看她又打我,还是当着你们的面。”   一位警官略不耐地说:“要打出去打。现在先来交代案情。”   李营被带去另一间房子,警官开始向他询问案情,女方,被带去了医院验伤。   李营实话实说,“都是她勾引我,东西也是她的,那些手铐,檀香,蜡烛皮鞭,都是她准备的。”警官和另一位打了个眼色,那位警官带人去了女方家。   当然,什么都没搜到。   不多时,验伤的也回来了,全身多处鞭痕,焦灼,穿刺,烫伤,但只构成轻伤,李营被行政拘留了起来……   ******   当天晚上 宝珠家   乾启站在窗前,看着那验伤报告的副本,皱着眉头,“这也太便宜他了?轻伤不构成刑事罪,这最多是十四天行政拘留。”看向坐在沙发上翻书的宝珠:“就是这办法,那你还不如交给我,我让人把他腿打断。”   宝珠抬起头来,现在她已经没了怒气,“急什么,这才开始,他不受点小委屈,怎么会觉得自己冤枉可怜……”   乾启不明所以。   宝珠慢慢说:“凡事都得有耐心,……就像过去古玩圈子里做假墓穴骗局,你知道人家专业的,第一步怎做?”   乾启走过来说:“不专业的我都没打过交道,何况还是专业的。还是大姑娘见多识广。”他学赵老三唤她的口气。   宝珠睨了他一眼,心中微微欢喜,说:“人家都不是直接挖地,而是先要用旧式风水师傅的方法,寻龙点穴,找到风水地才动铲子……”   乾启想了想说:“是因为死人入土的时候也要找风水地,这样可以更好的骗人是吗?”   “当然不是!”宝珠摇头,又摇头,“……是因为这样可以一举两得,造假墓的时候,顺便看看有没有真墓可以盗,如果运气好,找到古墓,那就一举两得了,……东西搬走,再埋进去假的。多节省功夫和时间……”   乾启实在不想问,但他不明白这事,和他们这事有什么关系,又怕直接问出来被她笑,唯有期待地看着她。   神色天真,等待的样子还有点茫然。   宝珠拿书捂上脸笑起来,歪着头说:“所以你看呀……人家先是寻龙点穴,然后才挖坑,把东西埋进去,又得跟来匀货的人演场戏。人家都有那执着的耐心,你这么浮躁,……还不如人家一个盗墓的呢。”说完她用书捂上脸,愉快地笑起来。   乾启这次知道,她又拐弯地笑自己,无奈道:“……我还不是着急你。”敢肖想宝珠,回家他是越想越生气。   却见宝珠放下书,收起笑容说:“所以你要记得……越急,越不能慌。何况……”她站起来走到桌边,示意乾启也坐,才慢声说:“这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事情,看着坏人一点一点倒霉,你仔细体会一下,很有意思。”说完她手一伸,“那验伤报告给我看看。”   乾启递给她,宝珠安静地看着,过了会,她忽然说:“咦……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她的手指上报告,“这里,这里写鞭伤,烫伤,焦灼,还有穿刺,不合理呀。这听上去,怎么像是上了大刑?”她蹙着眉头,神色不忍,“我只说让她想办法受点轻伤,是吧……”她望着乾启,困惑道:“你也在的,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乾启伸手拿走那报告,不给她看,宝珠还不知道她自己正好找到了一个受虐狂,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又担心道:“你后面到底要干什么?还是告诉我吧。我怕你胡来。”   宝珠坐直了身子,神态骄傲,不搭话。   乾启连忙倒了杯茶,装出恭敬的样子摆在她旁边,“……我们现在已经是共谋了,你要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单干了……”   宝珠扫了那杯子里的茶一眼,说:“阿姨现在都不让我喝凉茶了,每次都换了新的二道茶给我。”   乾启:“……”什么也不说了,先去给她换杯茶,都没说顺手把自己的凉茶倒了。宝珠对他勾勾手指,乾启忙拉着椅子坐她身边,她靠在乾启耳边一阵嘀咕,乾启的眼睛,越来越有神。   片刻宝珠说完,端起茶杯,乾启只剩定定地瞅着她,说:“不得不说,这样真的更有意思。”   宝珠说:“所以你明白了,这样才有趣,就像女人心情不好都喜欢买东西,他这样遭了罪,出来以后,自我补偿心理会更重,我们才好下手。”   乾启说:“我懂了。那既然是这样,就让他再委屈一点吧。”   宝珠一愣,望着他,“怎样再委屈?你别坏事。”   乾启站起来,“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其它话明天再说。”   宝珠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佯装怒道:“你敢和我卖关子!”乾启看着自己的茶杯,眸色沉沉不说话。宝珠气鼓鼓地拿起自己的热茶,给他倒了半杯,“好了吧!”   乾启一滞,浅笑着坐了下来。   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他磕磕巴巴地问,“对了,那个女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装个别人的老婆?”   宝珠一脸厌弃,不屑地说:“你哪里懂这种老男人的心思,睡别人的老婆才是他们认为的人生一大美事。哼——”   乾启:“……”      第52章      李营觉得自己很倒霉,自古才子多风流,但是嫖妓是雅,睡别人的老婆是风雅,风雅到局子里那就是赤裸裸地丢人了。   老婆也知道了这事,想起来他就头疼,老父老母都帮着自己媳妇,他在家赌咒发誓,好话说尽,这才挽回了老婆要离婚的心思。关键儿子十三岁,现在马上面临升学压力,他这场事,除了自己遭罪,更跟着遭罪的是父母和儿子。反倒是老婆的作用,现在除了帮他承上启下,其它地方都没什么用。   开了店,也没什么人,他又重重叹了口气,平安坊也是是非地方,那天被带走,很多人都看了笑话,平时早上来找他聊天打招呼的,现在都像躲瘟疫。   “真是世态炎凉……”刚嘀咕一句,店门“哐当”一身巨响,几个男人冲了进来,为首那个,一看到他,拿起手里照片一对,“你就是李营?!”   李营不敢点头,下意识的拿电话就想报警。   “还想躲,就是你他妈的睡了我老婆?!”男人走过来,“咚——”的一拳轮在他的太阳穴,他的头“嗡嗡嗡……”的响起来。还不及说一个字,“咚……”的又是一拳,直接砸在鼻子上,李营鼻骨一阵剧痛。心里骂:“操!鼻子肯定断了。”   那男人摇晃着他,提小鸡似的:“你他妈的没张眼,我老婆也敢动!”说完一挥手,“给我砸!”   李营心里大呼后悔,原来人家的老公这么厉害,怎么别人睡了其他人的老婆,没有自己这么倒霉,自己一睡就睡了“鲁智深”的老婆,真晦气呀!   还没想完,“咚——”的又是一拳袭来,这次是后脑,他整个头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白茫茫,还不忘去想:这男人手真重,武松打虎时候的拳头不知是不是这斤两。旁边传来柜子被砸的声音,各种东西摔在地上,“乒乓作响”,李营想求饶,却发现连话也说不出,头懵的能晕过去。   身上传来拳打脚踢的剧痛,他也无力反抗,只想着,快点结束,店砸了就砸了,只要对方能消火。   不知过了多久,他浑身都被拆了似,才又听到男人粗声粗气地声音:“找死的东西,亏你还在外头做生意,瞎了狗眼,不知道什么人该动,也该知道什么人不能动!”腿上一阵剧痛,“咔嚓”的声响传来,李营知道,自己的腿断了。   算了,谁让自己倒霉睡了人家老婆,现在唯有等他早点出气早点走,他忍着平生未有的剧痛自我安慰,却领子一紧,卡向喉咙,是男人提溜着他,往大门外走去。他半死不活地被提着,一路来到平安坊主街的坊市口,这里纵横交错,人来人往,大有古时候菜市场杀人时候的环境氛围。   身子一晃,李营感觉自己被扔在了地上,男人大喊道:“就是这家伙,睡了我老婆——大家都来看,看看这鳖样。”   李营鼻青脸肿瘫在地上。“哗啦——”一阵冰水浇在头上,他一下清醒了。   就听男人又粗声粗气声音洪亮地说:“你妈逼不要脸的东西,我老婆来你店里买个东西,你都敢图谋不轨,和大家说,我有没有冤枉你——”对方粗暴地晃着他。   李营当然不说话,说了话,他以后在这条街还怎么混,老姐用姐夫的两家店做抵押,贷款了三千多万给他开这家店,又私房拿出两千万,那可是他姐所有的钱,这铺子是买的,不是说走就能走。何况老姐自己已经没钱,明珠闯的祸,现在都没钱补窟窿……   “哗——”又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十二月末,李营抖着身体,这一下不是他不说,是想说也说不出了。男人却不放过他,继续大力提起他,“你说不说,你他妈的虐待狂,睡我老婆就算了,还用鞭子抽她一身伤,用蜡烛滴她一身点子,欺负女人,你个畜生。”说完李营只觉身子一轻,重重地落在平安坊的马路上。   “警察那里你好吃好住的十四天,法律判不了你,我也要大家看清你个人渣——”男人提着他,转了一圈。   李营浑身狼狈,周身剧痛,腿一点力气也没了,被打肿的眼角眯成缝看向四周,求助地望去,希望有人可怜自己,赶紧报警,不然自己小命堪忧。   却对上一堆形式各异鄙夷的目光,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熟人……他心中一凛,恨不得现在昏过去,他喘着气,忍着浑身剧痛,勾头望向男人,“大哥,我知道错了,要不咱们回去私了吧。”   “去你妈的逼私了,你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了。”男人骂着,伸手拿出他的手机,“哪个是你老婆的号——”   李营抬手:“别——”   却被男人一巴掌挥下,“你玩弄妇女,这放到解放初,流氓罪能去打靶,放着你这种虐待妇女的人在这市场里,还不知道多少人会受害,你他妈不用打,我打——”男人说着话把手机就扔给了旁边的兄弟。   李营死猪般的瘫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度过的每一分秒,直到身边响起老婆声音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   却还隐隐听见那男人说:“我叫你来是看看这男人的孬种样,这一堆照片是我老婆验伤后拍的,你看看,看这个变态都干了什么。”   “那你们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他老婆说。   却听那男人说:“你可别胡说,谁看到我们打了,我只是把他拉到这里,浇了他两桶水,他把我老婆打成那样都是轻伤,我这最多是微伤——走!”   那人终于带人走了,李营长出一口气,昏死过去!   ******   远远地   宝珠坐在小二楼上,皱着眉头,说乾启:“这太过了。”   “你还同情他?”乾启一瞪眼。   宝珠摇头,“他这伤,可得养一阵子,耽误我们的事。”随即又摇了摇头,说:“还是不够雅……”   “这也要雅……”乾启呆滞地望着她,有了重新认识地感觉。   却见宝珠忽然一笑,看向他说:“不过好解气。”乾启也笑,又趁机说:“其实我是有理由的,正好不是快过圣诞了吗?他在家躺一躺,我们也好过节。这么好的日子,别浪费到他身上。”   宝珠:“……”   乾启又说:“不过他也躺不了多久,他这店有贷款,他还得忙着每月还利息。你放心,只要他再开门,你说的那事,到时候我亲自去,”   “不行,”宝珠打断他,“你的样子太机灵,不合适。”   “这样……”乾启一思量说,“我有个极合适的人选,绝对符合你的标准,你等着啊。”说着他就拿出手机来,不一会,周达来了。   先和宝珠打了招呼。   宝珠打量着他,那天看过他一眼,当时他脸上带伤,此时的那点伤已经好了。   乾启正勾着周达的脖子,给他小声交代,周达连连点头,随即一脸兴奋。过了会,俩人说完,走了过来。   宝珠微扬了头,神色和煦地问他:“你玩什么的?”   “什么都玩,麻将,桥牌,台球,高尔夫,有时候还出海玩摩托艇。”周达兴冲冲地说。   乾启闷声笑起来。   宝珠:“……”   她说的是古玩里的行话,行内人初次见面,一般说你玩什么,是说玩瓷器,玩玉器,“玩”这里通“收藏”。   但她耐性极好,让周达坐下,柔声和他说了,又问道:“你以前没在行里买过东西吧?”   周达说:“我们这圈里,只有乾启懂风雅,我们都不玩,不止是我,赵新,向诚,薛利也不懂。”   宝珠目光奇怪地转向乾启,揶揄道:“看不出乾四爷在圈子里,还是个风雅的人物……失敬了。”   乾启被笑个大红脸,一巴掌拍周达后脑袋上,“问你什么说什么,又找打。”   周达呵呵地笑,乐的不行。乾启能找他,还是这事,证明自己的价值提升了不是一星半点,那心里满满的欢喜,令他只想欢呼雀跃。   宝珠看他人很“憨实”,慢声说道,“那我就给你说几样非常简单的行话,你仔细听了,到时候别露怯。”   她看向乾启,眉目带笑,戏谑着说:“乾四爷,烦请您给搭个场。”   乾启忙说不敢。   宝珠把桌上的茶碟子挪了挪,看向周达说:“现在他是买的,我是卖的。你看着。”   周达兴致满满地点头,心里想,哎呦喂,乾启的宝贝竟然是这派头。难怪一下扎到她身上,这说话的动作,神韵,也太好看了。随即一愣,“神韵”,自己竟然说出了这么有水平的词……还没想完,就见乾启点着那小碟说:“您这东西,我看看。”   就见对面的卖家,伸手把那碟子挪了挪,“您请。”   乾启伸手拿过了,装模作样看了看:“您这东西有一眼,哪儿来的?”   就见对面的女孩,低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说:“乡下来的。”   乾启转头对周达说:“有一眼,是说她这东西不错,现在这行,如果卖主自己知道来路真,一般她会轻描淡写说乡下来的,或者让你自己看,说不知道。”   宝珠也抬眼看向他,补充道:“倒如果是假的,他就会说是什么盗墓挖的,都别信,能听得懂行话说的什么意思就行。……毕竟咱们这事和东西真假没关系。”   周达忙点头。   就见那女孩又转头,看向乾启,乾启说:“您匀给我呗?”   那女孩眉头都没动一下,稳稳地说:“50。”   “这么便宜?”乾启眉毛一挑,神情大喜过望。   那女孩抬眼看了他一下,淡淡说:“您没听清楚,是50欧元。”   周达目瞪口呆,这一下就长了十倍,太黑了吧?   乾启笑起来,觉得宝珠好玩,忍不住头上摸了一把,转头对周达说:“你记好了,自己就算很稀罕那东西,也不能露出来。因为对方一看你喜欢,就会加价。”话锋一转,“但你去,就要像我刚才一样,趾高气昂,他说一千,你说,才一千‘万’?或者说‘这么便宜’,自己变通,一定要令他觉得你是个没张眼的土豪。”   宝珠抬眼看了周达一眼,眼中浮上淡淡笑意,觉得他其实只要换身衣服,不用装也很像。乾启找人还真有眼光。   目光挪去窗外,就快要月尾了,仔细算算,自己醒来也快一个月,又想到第一次出医院,遇上的乾启,没想到现在成了这样无话不谈的朋友。   旁边是乾启对着周达强装耐心地声音,还有周达不时发傻的外行话,她微微笑起来。   觉得这个冬天,忽然变得有意思多了。   ******   十二月已经到尾,时间过的很快,宝珠却是吃得好,睡得香,乾启周围带着她熟悉环境。   李营家愁云惨雾,年没到,李营的老婆就和他离了婚,听到和看到是两种概念,看了那种照片,女人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再和李营过下去,但凡有点自尊心的人,都无法忍受这种事。   女人带着孩子,过年前就回了娘家。      第53章      清晨,平安坊   木头的门板被一个一个拿下,门外有人拿着铁锹铲冰,今年的雪下的特别多,大有“瑞雪兆丰年”的好意头,可这片祥瑞无法触及有些人,有人心里一片灰暗。   一辆轿车鬼鬼祟祟在正街后的小巷子里停下,车门打开,伸出一条打着石膏的腿来,接着,是一张尤带青紫的丑脸,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熟人,以他目前可以达到最快的速度,下车,锁车,一瘸一拐地从后门溜了进去。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平安坊现在“名声大震”的李营。   玩古玩的,多都自诩“文化人”,他现在可是这片文化人云集的地方,远近驰名的变态。怎么敢让人看到自己。   今天是他第一次过来,店被砸了稀烂,却还不敢多耽误,找人赶紧装修又重新开门,年前这个月是旺季,很多人买东西送礼。   “小李,你就在前面看着。我坐在后房,有客人你招呼不了我再出来。”他在店里巡视了一圈,还好那些人真是来寻仇的,自己店里的东西当时一样没拿,假古玩砸了不少,可那也不值什么钱,就因为这样,他才坚信,那是一场纯粹的——“因为睡了不该睡的人妻所引发的悲剧。”   看了看新雇的这个年轻小子,叹着气去了后堂,躲着能不见人就不见人。   他的婚姻失败了,老婆带着儿子为了躲他,连儿子的学校也顾不得,宁可现在让儿子回到外地读私校插班,他还得安慰老父老母,其实这样也好,免得儿子在学校里被同学笑。自己也没了心思包养小姑娘,其实是人家吓得连夜就跑了,现在再也找不到人。   最重要还是丢人呀~   平安坊里他现在可是比“艾滋病”还可怕的存在,女人,小孩都绕道走,真是想想就生不如死,又不敢告诉老姐,她交代的事情还没做,自己这里就一团乱了。   恍恍惚惚想着,都在后堂迷糊着了,突然听到很轻的声音叫他,他眯开眼,看到局促地伙计望着他,“老板,这都快中午了,一个客人也没,要不要我先去买饭?”   一股怒气冲上心口,“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吃死你,滚出去看店!”他大骂道。   伙计顿时一脸惊恐,连忙“哐当”一声合上门,看他的眼神也像看瘟疫。   李营有火没处发,狠狠一巴掌拍向桌子。   外面的小伙计听到声响,立刻脚步一挪,离那门更远了点,走到大门口,想着看看能不能找旁边店里的伙计帮自己去买个饭,这老板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反正自己在外面偷偷吃饭,他也不知道,这店里苍蝇都没一只,他又何必跟着挨饿。   一开门,冷风夹着一位客人迎面而来,俩人差点撞上。   那客人操着外地口音说:“怎么不长眼,把财神爷撞走了!”   他连忙退着说:“您好您好,您请进。”   那客人很年轻,脖子上挂着粗粗的金链,下面坠着老大一块翡翠牌,手上大大的玉扳指,小伙计是新人,也看不出门道,只觉得这人穿金戴银,很是富贵。   那客人带着两个人,在店里巡视了一圈,皱着眉头说:“你们这里都是什么破烂东西?”说完他看向旁边的男人说:“算命的说,我真得戴那破东西?”   旁边那人很恭敬地点头,说,“一定要!”   “那好,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奇楠沉香手串给我拿出来看看。”那客人说。小伙计一呆,说:“我,我们没有……我不知道,去问问老板。”   李营在里面早听到了,在门缝里一看,也没在意,这年头看货的多,愿意真掏钱买奇楠沉香的可少,他这里只有假的,小伙计一进来,他就把抽屉里的几串拿出来扔过去,“让他挑。”   “多少钱?”伙计小声问。   “五十万起价,上面的标价牌上都有,你看着卖。”那伙计诚惶诚恐地接了,生怕掉地上。李营看他没出息的样子,也懒得管,坐在椅子上,又昏昏欲睡。   他吃了止疼药,人特别犯困,刚迷糊着,就听门响了响,小伙计蹑手蹑脚走进来叫他:“老板……老板……”跟叫魂的一样。   他立刻怒从心中气,睁开眼又要骂,却看到那孩子手里捏着一堆人民币,那孩子吓傻了似地说:“客人要了那串九十,九十万的。”   他连忙坐直了身子:“客人呢?”   “还在外头,得等您数完钱。”那伙计说。   李营如同打了兴奋剂,连忙拿出验钞机,唰唰唰地过起人民币。   许久,随着最后一张钞票飞出机器,他有些木然地说:“九十万,一分不少。”   “哦,知道了。”伙计转头出去,不多时就听到客人离去的声音,李营在里间听着,浑浑噩噩地,好像还在做梦。   就这样要了?   没看出假的?   真是见鬼,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晃出来,问道:“刚那客人是外地的?”话音未落,门一响,又进来一个人,那人对着小伙计说:“那人是我带来的,行里的规矩,百分之十的回扣。”   李营一听声音,就认出是刚刚三个人中的一个。   “老板……”小伙计不懂这个,看向李营。   李营不想给,这些都是外地人,说道:“那是卖古玩的规矩,刚才那手串是新的。”   男人一掉脸,“别想糊弄人,那是奇楠沉香吗?要不要我拿去检验所化验一下?”   李营脸色一变,不再说话,进去拿了钱出来,他现在怕了,再不敢节外生枝,已经挣了些钱,就不愿在这小钱上面冒险。   男人拿了钱,脸上多了笑容说:“这老板特别有钱,年轻又不懂,老板你这么爽快,他在这里待一个星期,改天我再带他过来。”   李营点头,“那谢谢。”连忙感激地把人送出去,却也不敢抱希望。他被打击的有些身心俱疲。可没想到,第二天刚过中午,那人真的又来了。他又是在里间迷糊,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一阵门响,然后熟悉的人声说:“还真别说,昨天一戴上,我晚上赌马就赢了两百。”   年轻伙计没经验,看着昨天来过的熟客,呆呆地说:“赢了两百块钱您就这么高兴?”   男客人眼一瞪:“两百是两百万。你新入行的吧?”   小伙计愣住,就听那男客又说:“不过也没什么,我前段时间输钱,一晚上就输了几千,还是找人指点了一下,才选了时间开车在平安坊转……”   李营一个激灵醒了。   外间的男孩连忙点头,露出恍然大悟而崇拜地表情:“那真是缘分。”   “当然,这世道,干什么不讲缘分,玩瓷器讲个瓷缘,玩玉器讲个玉缘。”男客人又说,语气轻快,“所以今天再来看看。”   李营伸长脖子,贴在里间门上认真探听。   就听那客人又说:“我这人,凡事都喜欢讲个缘分,一年到头全国这样转,寻找有缘分的物件,不信你问问我这司机,看我收了多少有缘分的好东西。”   “我老板家里,比故宫的藏品还丰富。”另一个男声说。   李营一听就知道,是昨天那个来拿回扣的,原来这人是大老板的司机,全国拉着他到处买东西,他好在后头吃回扣,心思一动,掀帘子走了出来。   厅里还是四个人,三个男人和他的小伙计。   中间那年轻客人,一看见他,顿时皱了皱眉头。李营也知道自己形象欠佳:脸上带着残留的青紫,鼻梁歪着,腿上打着石膏。   但还是厚着脸皮笑眯眯地说:“我是老板,怠慢了客人您。”   那客人皱着眉头,财大气粗地说:“你站远点啊,我看你一脸倒霉相。小心别过给我。”   “哪里能?”李营转头对店里的伙计说:“不懂事,快去给客人倒茶。”心里说,这客人难怪被自己的司机骗的团团转,年轻连台阶也不懂给人留一个。万人恨!   伙计赶紧手忙脚乱地泡了茶出来,那男客人斜着眼看了看,也不动,转头厌恶地打量着李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李营说:“倒霉!出了场车祸。”这客人是外地的,料想自己的丑事他大概不知道。   果然,就见那客人神色一松,转身往桌子边上一坐,伸出手,李营不明所以,就见旁边的司机立刻掏出一个金色的扁盒,一大开,从里面拿出一支雪茄来。   男客人大模大样地接过,司机又给他点上火,他吸了一口,看向李营说:“给你指条路,你应该像我一样,找人给你看一看。就像我,你以为我怎么能这么巧,刚好到你们这儿来。我那是开着车转,十二点整,停到哪家是哪家门口?”   李营被他的做派镇住了,这客人说话的底气特别足,趾高气扬的样子一看就是真正的有钱人。   他沉寂多天的灵魂终于又沸腾起来。   这店眼看开不下去了,现在来了一个这么有钱的大客,又是外地人。如果能在他这儿宰一笔,那么自己就可以关门走人了。再也不用待在这个丢人的地方……   丢了那么大的丑,自己以后肯定也不在这行混,这外地佬还能到哪儿去找自己?只要有钱,哪怕追着老婆去避避风头。换个城市一样能开店。   想到这里,他连忙一瘸一拐走到桌旁,苦着脸说:“哎,我也是最近特别倒霉。”   那客人声音洪亮地说:“倒霉怕什么,倒霉一时又不能倒霉一辈子!再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人生就一辈子就是这样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边倒霉了那边还能捡起来!”   李营一听,微微诧异看向客人,竟然有些感激。   有喝了一大碗心灵鸡汤的感觉。   客人却心里想着,那小姐教他的这几句话,竟然一个字都没说错。自己果然进步了。   有了这番话,李营骤然升起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这客人呢,说话直爽,行事作风土豪,但是,其实人还不错,又年轻,看样子才二十多岁。李营更是决定,就找这个人下手了。   就听那客人又说:“本来我也可以照顾一下你的生意,不过……你这儿的东西不行啊,没有一个我能看上的。”   李营连忙说:“还有好多,在楼上,我马上去拿。”说着就拿起钥匙,一瘸一拐地“飞快”上楼去了。   “好东西”一样一样搬下来,那客人只是摇头,李营这里的东西他自己也弄不懂,当时为了撑门面,东西都是一车拉来的,现在堆在楼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满头大汗地往下搬,但显然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不靠谱,那客人也不是全然没有眼光,只是一味摇头。   他不愿放弃这个发财的机会,又叫了小伙计一起在楼上搬,俩人一起忙得灰头土脸,可那客人还是摇头。一脸不耐,李营腿疼欲裂,擦了把汗说:“还有……还有……”   正在这时,小伙计又搬了一个大罐子下来。   不耐地客人“终于”眼睛一亮,扔下雪茄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缠枝牡丹纹双鱼耳的大罐,那客人看了看,都没上手,问道:“这东西什么价?……嗯,不对”却突然一顿,又说:“你匀我吗?……”说完他又一顿,懊恼地喃喃自语,“还不对……又说错了。”   李营不明所以,不懂这客人为何突然一脸懊恼,但既然客人已经问价,他伸出两只手指来。   谁知那客人精神一震,一拍大腿:“才两千万,你这东西是假的!”   李营目瞪口呆,他伸出两个指头,是想对方说个二十万,或是两百万了不得了,原来这人有钱成这样,张开都是千万的计价单位。   刚想反驳这东西不假。   就见那客人更为懊恼地一拍大腿:“又错了……”   李营心中一松说:“是错了,这东西可是我镇店之宝。当时八国联军从颐和园里面搬走的,我们费了老鼻子劲才弄回来。”   “不对……我是说我说错了。”客人打断他,又理了理表情,语气一本正经地看向他说:“我是说……你这东西看不懂。”   李营傻住!   原来他绕来绕去,懊恼来懊恼去,就是为了用内行话说一句这东西假?!这是什么地方来的奇葩客人。   还没想完,就见那客人站起来说:“我过几天才走,有空再过来看。”   李营追着说:“东西您都没细看,怎么知道假?”   却见那客人鼻子一哼,说:“因为真的在我家,我爸2004年在佳士得买回来的,当时就两千多万,你说你这假不假?”说完一扭头,带着人就走了。   李营看着一屋子东西,傻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旁边缓过气来的小伙计,低低地说:“拼爹,拼爹,今天总算让我遇上了,我咋没这么好命,有个可以用来拼的爹……”   李营心想:“你还想要……我也想要!”叹着气让伙计把东西再搬回去,自己又无精打采去了后堂。心里安慰自己,算了,挣了那九十万,也好过没有。   *******   三天后   屋里生着火盆,小伙计拿着一个红薯在火边烤,这两天一个客人都没,他现在别说是烤红薯,烤羊肉老板估计都是不会管的。   他又在后面睡觉了。   门一响,一个客人走了进来,小伙计一看,一跳而起,站得笔直,那客人一身富贵气,黑色大衣的肩头落着一点雪,“您好!”   客人点点头,挺有礼,左右看了看,问道:“你们这儿,有没有好的紫檀木?可以定做东西吗?”   “您想要什么?”小伙计问。   穿黑大衣的客人说:“我这儿有点东西,想做个座子,送人。”   那小伙计忙点头,“您先坐。”他不知他们有没有这个业务,但想起老板交代过,一个客人都不能放过,他连忙说:“我去帮您问问老板。”   客人点头坐下,小伙计刚转身,老板已经出来了。   李营一抬头,没精打采的他,一看到那客人,眼中立刻来了神,这人的衣着气派,可真是“贵公子”呀。   “客人您想做个什么样的东西?”他问。   那客人抬头看向他,神色有小小意外,但显然人家有家教,没有问,而是说:“我这有点东西,想做个座子,好用来送人。”   “东西方便看看吗?”李营说,他知道哪里可以做,先接下活也可以挣个差价。   那客人站起来说:“等等,东西在车上。”说着去车上拿,李营连忙一瘸一拐跟着去送,到了门口一看,一辆白色的法拉利停在路边,那客人弯腰从车里提出一个大盒子,李营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亲手扶着门,把客人又迎进来。   “就是这个。”客人在桌上打开盒子。   李营看了看,几个兵马俑似的小人,他问道:“底座要做什么样的?”   那客人说:“你们都出过什么活?得能压得住我这东西才行。说实话,我都问了好多家了,他们说的,我都没看上。”   李营心里犯难,但当然还是要试试,嘴上说:“师傅现在正好没在,要不我打电话叫他回来,您稍坐一下。”   那客人想了想,站起来说:“那好,我正好约了别人在旁边吃饭,等会再过来。”说着合上东西就要走。   李营大急,连忙说:“这东西……”没东西,怎么拿去师傅那里让人家看。   客人一愣,说:“你大概没看出来,我这是贵重东西,放在你这里,怕你担不起,等会我再回来。”   李营大吃一惊,连忙说:“那我拍个照片,量个高度,您来之前我们可以先商量一下。”他得先和对方谈价,没东西怎么知道大概得什么价。   那客人倒是真正好教养,点了点头,把东西拿出来了几个放在桌上。李营刚想转身去拿手机,店门一响,一阵冷风灌进来,紧接着三个人前后脚走了进来,李营一见,真是大喜过望。正是那天的土豪客人,他等了三天,希望都一点一点的变成了绝望,没想到今天人又来了。   “来,坐坐,小李快倒茶。”李营脸上笑开了花,连忙招呼。   却发现那三人都没动,眼睛都盯在桌上立着的那几个小人身上。   “你这是,这是越窑的兵马俑?”那土豪客人带外地口音的大嗓门首先响起,大概因为太惊喜,他声音尖利,刺的人耳朵疼。   穿黑色大衣的客人微微皱了皱眉,打开盒子,就把东西放了回去。   那土豪客人却一把压住他的盒子,“你这里面有十二个是不是?唐代越窑青瓷的兵马俑?”他的语气非常肯定,“一组,你这里有一组十二个?”   那客人有些意外,但还是有涵养地点了点头。   土豪客人手一伸,旁边司机立刻掏东西,李营目瞪口呆地看着,心想,这时候掏雪茄有什么用,却眼一滞,看到司机这次掏出的是支票本,“开个价,这东西我要!”土豪客人急切地说。   李营的嘴,顿时大的可以塞下一颗鸡蛋。   “抱歉,这东西我没打算出手。”说完那客人拿着东西就要走,但还不忘转头对李营说:“咱们说的那事还算数。”说完,他绕过挡住自己的人,直直出了店。   李营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人家说话算数,等会再回来,但怕这几个人听出来,所以没明说。   却见那土豪客人皱着眉,对司机挥了挥手,那总帮他谈价的司机转身追了出去。李营提心吊胆,小声说:“我这两天,又帮您物色了点好东西。”   却见那土豪客人烦躁地一挥手:“你有本事就把那套东西给我拿下,我要那个。”   李营为难道:“人家那是准备用来送礼的,不会出手。”   “不会出手是诚意不够。”土豪客人皱着眉,神情有点焦躁。李营不再说话,没几分钟,那个司机回来了。   “老板,人家不卖。开法拉利的,家里估计也不缺钱。”司机说,看表情就吃了排头。   那土豪客人一瞪眼:“你知道我多想要那个,你要是弄不到手,以后不用跟我混饭吃了!”那人神色大变,连忙说:“老板,这买东西看个缘分,你不能这样强求。”   “我怎么强求了?”土豪客人一脚踹过去,怒气冲冲地说:“我家里有十二个,当年没抢全,如果再多这十二个,我就可以玩骑马打仗了。”   李营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原来他是要买来玩。   但想来那司机久经此种风浪,竟然不急不恼,想了想说:“那老板你这次愿意出什么价?”   土豪哥哥一晃头,想也不想地说:“一个一千万,这事交给你了,如果办不好,今晚不用回酒店来。”说完把支票本拿出来,唰唰几笔,在几页上面签上名,递过去说:“都是一千万一张,到时候用几张撕几张,好好谈价。”说完带着人就走了。   李营张着嘴,看着那挥金如土的做派,还有司机手里的支票本,口水险些流下来。   留下的司机,却拿着支票,半天都没有说话。      第54章      看着那土豪客人扬长而去,司机站着不说话,李营盯着那支票,各种羡慕嫉妒恨,凑过去说:“你们老板,原来这么大方呀?!”   “看着好吧?”那司机耻笑一下,“这哪是好事,他一年总要给我出几次这样的难题。”   一年几次,那你不是也早攒的家财万贯,李营心里越发和猫抓一样,酸溜溜地说:“难为一次,可是中间能挣不少钱,多好的事。”   “好事?”司机苦笑着说:“他刚才那边还看上一个人家不想卖的东西,也还交给我,那个数额更大,我就一个人,哪里揽得了这么多破事儿。”   李营心中惊诧不已,心想这土豪老板原来转爱抢别人的东西。   但这事发生在自己的店里,怎么也得分自己一杯羹,舔着脸说:“要不这事你就交给我,到时候,还给你分10%,按咱们的老规矩来。”   那司机来了精神,“你确定能说服那个客人,我看人家也是有钱人,不一定给面子。”   李营叹了口气说:“总得试试,这世上凡事都有价,我先说说看。”   那司机却摇起头,“不行,你有把握才能交给你,说起来那东西,他是真想要,以前他爸,听说人家有个地方搞基建,推出来一座唐朝的墓,可去的晚,只抢到一半,回家拿给他玩,他就一直惦记着另一半。”   李营心中顿时慌了,说:“能办成,一定能办成!”又看向司机套近乎,说:“我也懂,他刚给你也说了狠话,拿不到东西不让你回去,我怎么也不能让你丢了工作。”   司机笑着摇手,“他就是那样说一下,一年说好几次,别当真,那这边就交给你了,有钱大家赚,我先去另一边谈价,你这儿谈好了,要多少钱你告诉我,我过来给你送钱。”   李营也知道,这是人家不放心把支票交给自己个陌生人,点点头说:“好好。”又把人送出去。门口的凉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一身都是汗。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这件事要是成了,自己可就真可以脱离这地方了,远望着对街小楼上的飞檐,心里想着:“一飞冲天!这真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说动那个客人,把这东西卖给自己,一转手这么大的生意,总能挣个,几百上千万。到时候店一卖,有了钱,老姐回来只能夸自己。”   不知站了多久,心里的兴奋又变成了忐忑,那东西的主人要是不来怎么办?不来他都没地方找人去。真真急死人。   还好那客人是个很守时的人,刚过饭点儿,在李营的焦急不安中,人家提着东西就又回来了。   李营激动的手心顿时出了汗,忙迎上去说:“那师傅马上就回来,您先坐一会儿。”   穿黑大衣的客人点点头,坐下。   李营让伙计倒了茶,陪坐在对面,说道:“先生您贵姓?”   “姓赵。”   李营笑着说:“赵先生,能问一下,您这东西是准备送给谁的吗?是多大年纪的人,方不方便透露,我们得根据这个才好给你说,选个什么款式?”   赵先生说:“送给一个朋友。他要结婚了。”   李营心想,有个有钱朋友就是好,结婚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又脸上堆上笑说:“东西能拿出来再让我开开眼吗?”   那客人也没打绊子,又拿给他看。   李营打量了一会,各种小人,有立着,有跪着,说:“真不错,刚才还真没看出是唐代的。”话锋一转又说:“但这样的东西,送人当结婚贺礼是不是有点不好?”李营诚惶诚恐地说,“一是出土的,二这始终是兵马俑。兵马俑是陪葬的吧?”他小心着说,自己也搞不懂。   那客人看向他,却笑起来,“刚才那个人是不是让你当说客了?不用打我东西的主意,我朋友不嫌弃。”   李营尴尬地摆手:“没有没有,没让我当说客,他就是真喜欢你这东西,我就想着,既然您是送礼……其实换一个,也未尝不可。”   看赵先生不说话,他又说:“刚才那个客人,他说话比较直,但他是真喜欢这东西,听说他们家有一半儿,正想凑一整组,你说这件事而除了你还真没别人能帮他。”   年轻的客人陷入沉思。   李营望着那客人,心里想:“这人真是好,又有涵养。”他愿意想,就证明这次有戏了,是老天注定自己要发大财。他加把劲说:“您就帮帮他吧。你也知道,咱们这行再要是看上点什么东西,得不到,那是一辈子的遗憾。既然他现在愿意真心实意地收了这东西,你给他个机会和您谈一谈。”   看那客人还是犹豫,他又说:“他家里有一半,你这里一半卖给他,就当做了好事,让这东西也一家团聚。”   姓赵的客人终于表情有点松动,又想了一会说:“其实也不是不行,反正我都是送礼,那他能出什么价?我这东西买来的可不便宜?他想要也得出的起价才行。”   李营眉飞色舞,心中大喜,忙说:“那您放心,一定给您个满意的价。”话一出口又顿时后悔,太积极了,这样容易被人坐地起价,自己就是干这行的,可是对着一笔上亿的生意,到底还是沉不住气。   又换了副表情问道:“那您这东西是什么价收的?”   姓赵的的客人看向他笑了。   李营知道自己又犯了傻,这事人家怎么可能告诉自己,连忙说:“他是真心想要,每两个愿意出到五百万。”   那客人笑着摇头说:“你大概不知道,这种兵马俑,就是全国各大博物馆也没有。是真正的稀世之宝。”   李营不想露怯,说:“总比不过陕西的秦兵马俑吧?”   姓赵的客人大笑起来:“比秦始皇兵马俑的意义更加不同凡响,你大概没听明白我的话,连国家级的博物馆都没有,这东西可以说是无价之宝,真的放在懂行的人眼里,有钱都没处找去。”   李营也知道,这些东西哪里有什么价,人家愿意给钱,就值那个价,在他想,那元青花的瓶子还不值两个多亿呢,可人家不是一样卖出去两个多亿,一个破罐子。   他又想“唐、宋、元、明、清”这唐朝的东西还在元朝之前呢?那元青花怎么说存世三百个,能拍出两亿,这东西,大概是唯一的,独一无二,想了想,他真觉得,一点多亿太不贵了,自己要是人家说不定真不愿意卖。   又商量道:“要不然,三个,五百。”   那年轻客人只是笑着,摇头。   李营咬了咬牙又说:“哪,一个五百。”这里的五百当然还是五百万。李营心里飞快地算着账,如果是五百万一个,那这一套,可就只要六千万。如果只要六千万,他甚至不用叫司机过来,他可以先买下,回头再转卖给他们,事后给司机10%的提成就行,剩下多出的钱,可都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越发努力,苦口婆心地劝说:“您不知道那个客人有多想要这个东西,想了几年寝食难安,再说了?这些古物也讲个缘分,你总分开人家一家人也不是个事儿,这边一家子,那边一家子,还是让一家子住到一块儿的合适。”   客人都被逗笑了,笑着说:“算了,再加一千,一共七千,他能要就给他。”   李营顿时又惊又喜,站起来说:“您稍作,我去给他打电话。”连忙到了后堂,就准备筹钱,脚一踏进里屋,他又猛然停住,低声说:“不行,这样还是风险太大,万一土豪老板那边晃悠了自己怎么办?”小心使得万年船,这样一思量,就先拿出电话,打给了那揣着钱的司机。   不管怎么说,这生意现在是自己谈成的,他现在来了也没理由分了自己那份,电话里说了个大概。他在后面等着。   不多时,司机真的按他说的,找到了后门口,李营一见他就说:“这事是我谈的,你只当我按你老板给的价卖给他,其余的别管。”   那司机倒也不贪心,说:“你谈成是你的本事,10%给我就行,你挣多少钱我不管?”   李营点头,“你的那份自然不能忘。”心里却想,还好这人识时务,不然他宁可黄了这笔生意。   就听那司机又说:“既然老板给了这么多钱,你刚也正好听到,这也是该你发财。我一向只挣我应得的那份儿,以后有机会咱俩再合作。”说着就把那支票本递给他。   李营立刻羞愧自己刚刚的小算盘,人家一个司机都比自己大气,他连连称是,接过支票本儿,进去,连点了七张,云里雾里,颤颤巍巍的递给那客人。   却没想那客人不接,看着他笑着说道:“咱们这行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何况……”他拍了拍盒子,李营立刻懂了,人家信不过自己。   这下他为难起来,想了想说:“要不咱再约个时候交易?我准备一下。”   那客人看着他,等着他说日子。李营迅速算了一下,支票存进去,大额取款要预约,但他可以去姐夫那里调些款子,反正有支票。说道:“三天吧,咱们三天后在这里见。”   那客人没多说,拿着东西就走了,看样子这对人家是小事。   李营看客人出了门,转头到了后面,又和司机一通商量,他必须得留下支票,因为对方要现金,不给他支票过账他根本没钱给人家,但为了和土豪老板交代,他带司机回了家。   回家拿了家里别墅和店里的房产证,流动资金一千多万,又找出户口本和身份证,和老婆的离婚证,父母的退休证,儿子的学生证……零零总总,塞了一个包。   “这些,是我的全部家当了。”递给门外的司机。   司机拿出里面的东西来,看了看说:“那支票刚刚已经存进银行,你这点东西差的远,回头我还得和老板好好说说。你可要小心,别把事情办坏了。”   李营忙点头,“现在你也知道我住哪儿了,家里的户口本都在里面。”   司机说:“钱就不用了,银行大额账目出入挺麻烦,反正你帮我老板做事,我们也不怕你跑。你还是留着钱给那个卖家吧。”   李营没想糊弄他,这次是真心诚意的挣差价,点着头接过他辛苦凑的钱,沉沉地放在地上。看着司机开车豪车远去,他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把袋子抱上楼,水都来不及喝一口,转头,往姐夫家去了。      第55章      李采芸走了后,甄莫清的生活也没太大的变化,从某些层面讲,他和李营的情况有些异曲同工,——都是丢人后遗症患者。   李营一瘸一拐来找甄莫清的时候,他刚刚推掉一个饭局,这以前是他的例行活动,一个男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手里还有点小钱,总得有点什么爱好,而他,曾经唯一的爱好就是和朋友打打牌,但自从那碗上了电视,后来每次出外,总能偶尔收获几下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就连别人聚堆聊天,他也会下意识地觉得那些人是在说自己。   这种饭局聚会,也都慢慢不去了。   听到秘书说小舅子来找,他条件反射就是皱起眉头,可是又不能不见。   这小舅子的事迹他也隐隐听说,放了人进来,准备想着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等门一开,他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你这是……”看着那大花脸,这人要不是自己小舅子,他都能当时笑出来。   李营脸皮确实天下无敌,笑着说:“姐夫——还没下班呢?”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旁坐下,受伤的腿连打弯都困难。   “喝点什么?”甄莫清走过来问他,李营忙说:“不用不用,我有点急事找你。”   甄莫清心里一咯噔,挥手让秘书出去。   李营打量着这间办公室,一百多平,外面还有上百个员工,笑着说道:“姐夫你这生意越做越大了,这栋台资的大厦可真气派,能把总公司弄到这的,可都是有实力的公司。”   甄莫清说:“有实力的公司都自己盖楼了,又怎么会买别人盖好的商品大厦。”   李营讪讪地笑:“有钱人和有钱人不一样,我看姐夫这样已经很好,手底下几间店越开越大,和你混饭吃的人也上千了。”   甄莫清皱眉打断他的话:“你有什么事就直说,自家人说这些虚的干什么。”   “好,好……”李营收起假笑,说:“是有个好事,我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但是现在要几千万周转一下。”   “几千万?”甄莫清顿时大惊失色,“我哪里有那么多钱给你周转。”   李营连忙抬手安抚他,“听我说完,说完。”他伸手拉开手机包,从里面取出支票来,“客人支票已经给我了。这生意非常大,有人想要个东西,我帮他买了,挣个差价。”说着把那支票本递给甄莫清,“七千万的生意,我存到了自己银行两千万,这里是五千万的支票。”他对自家人也留了一手,没说实话。   甄莫清没接,说:“既然你都有支票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李营说:“你也知道古玩这行讲究现对现,对方,就是卖家要现金,买家却给的是支票。让我先存到银行。”   甄莫清更是不明白,疑惑道:“既然是现对现,你等收到钱再给不就行了?”   “这是跨行,要两三天才到账,我刚去存钱时候都问了,另外大额取款也要提前两天预约,我怕夜长梦多,约好三天后给人家钱。”   甄莫清摇头,“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玄乎。”   李营说:“绝对没问题,我刚在银行问的清楚,票据一点问题没有。”   “这么大额的现金交易,我劝你还是谨慎一点。”甄莫清不为所动。   李营急了,说:“姐夫,你得相信我,这事绝对没问题,我也不是第一次搞支票交易,怎么还会弄不清里面有没有问题,现在卖家都给了钱,还能有什么问题?你又不是不玩古玩,这里面的规矩你也知道。”   甄莫清只是沉默。   李营心中恼火,但有求于人,还是继续说:“姐夫你是没见人,买家和卖家都特别有钱,你不知道古玩市场上,有钱人多少,咱别眼皮子浅的觉得几千万就多的不得了。”   甄莫清冷笑道:“我公司的流动资金一共才几千万,这几千万你看不上,可对我来说,那不是小钱。”   李营脸一变说:“那姐夫你是要断我的财路了?一家人,这点小忙都不帮,我又不要你的钱,你把钱只借给我周转一下,支票你明天存到银行,又没有任何损失。”   甄莫清只是摇头,“太多了,我帮不了你。”   李营大怒,站起来说:“那算了,当我今天没来过。”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心里骂骂咧咧地说:“活该生意做不大,畏首畏尾没眼光。要是我姐在……”   看他就这样走了,甄莫清顿时被气的胸口疼。早知道自己这小舅子不是好人,没想到变脸变的这么快,他要借钱,自己谨慎,反倒就成了眼皮子浅的坏人。   李营到了家,越想越生气,古玩这行的行规是什么?   就是钱货两清,过后概不负责!他现在已经收了买家的钱,那是十拿九稳,今天给卖家说是三天,那是为了给银行大额取款留的时间,他早就预着先去姐夫那里周转,这行买东西瞬息万变,人家今天想卖,明天也许就改主意了。   但万万没想到自家人会背后给自己插一刀。   生气过后又是焦急,没了这五千万,他刚留下的那一千多万,他倒是勉强可以凑够两千万,可是还少姐夫的五千万。   他想了想,回屋去找老父老母了。   甄莫清就算再不给他面子,总得要给岳父岳母面子,我们中国人是人情大国,谁能叛逆自私到完全不理长辈的请求。   所以在晚间,他们再次去甄家拜访的时候,甄莫清败下阵来。   第二天一早,甄莫清带着李营一起找到相熟的银行,就是那个他送过两百万的李行长所在的分行,虽然碗被砸了,但因为这事情没人做文章,所以两人现在还保持着一根绳上的蚂蚱关系,支票又让内部仔细验过,没问题才存到甄莫清户口,他转了五千万给李营,第二天一早就能到账。   李营终于得偿所愿,换了笑脸和他说:“姐夫你放心,到时候如果支票没过账,这现金我是不会给出去的。”   有了这话,甄莫清终于放下心来。   两天后的一大早,李营就去银行查账,看着那一连串的天文数字,他立马拨通了甄莫清的电话,“姐夫你枉做小人了吧,钱都到账了,以后你还是得多变通变通。那就这样,我挂了。回头给你买份大礼,绝对比你那破碗强的。”   电话对面的甄莫清,刚起床就又躺下了,气的肝疼!   李营开着车回了店。   因为款项太多,那天经过司机的提醒,他预约了银行的押款车送来,开门没多久,姓赵的客人就来了。   李营一边招呼一边说:“我还担心您在押款车走了后再来,那样还得麻烦你再数次钱,七千万,数能数到天黑了。”   那姓赵的客人说:“这点钱,有什么好数的。再说我外面带着人,要数也不用我们。”   李营:“……”   心里狂骂:这些人一个个都不给人活路,还好,他也马上就要有钱了。以后再不受这种鸟气。站起来说:“我去打个电话。”   运钞车约好的是十点,准时到达。   一箱一箱的现金直接都没进店,从运钞车送上了姓赵客人的押款车,李营手里抱着盒子想,看来人家真不是第一次了,这业务熟练的。   押款车刚走,土豪老板的豪车也到了。   钱已经到了李营的银行,现在给出去七千万,回头,再给司机一千两百万,剩下的,可都是自己净赚了。   “东西到了?”土豪客人容光焕发,一脸喜气,“快拿给我看。”   李营把东西小心地放在桌上。又看了看司机,还有来了几次,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子,心里激动的手心直冒汗。   “真会办事。”司机走过来拍了拍他,夸奖道:“以后要多合作。”   李营一张丑脸除了笑,找不到第二个表情。   那土豪客人看着看着,却收起来笑容,说:“这东西是什么来着?”   李营一愣,忙说:“是唐代越窑青瓷的兵马俑呀。”   “不对……”那客人摇头,对着司机说:“我怎么看着和家里的不太一样。”   李营脑子轰隆一下,结巴着说:“怎,怎么不一样?”   “说不好……”那客人晃着脑袋,脖子上的翡翠牌子也晃起来:“颜色好像浅了点。”   “颜色浅?”李营茫然地,三魂不见七魄地求助向司机,却收获到一个安抚地眼神,他心中一安,立马脑子清醒了些,说道:“您家那个,是不是好久没看了,也许颜色一样,你记差了。”   那客人对着司机说:“好像是挺久没看了。”转头又问李营,“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你知道吗?”   打那个开法拉利的卖家那来呀,李营心说,但想起那天司机说的话,说道:“听说是以前人家有个地方搞基建,推出来一座唐朝的墓,就是那时候出土的。”   那土豪客人又笑了,看着他开玩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买个东西问问而已,你这么肯定,那墓不会是你自己去推的吧?”   李营心里七上八下地干笑着说:“当然不是,我哪敢推那个?不过你看这上面的土沁,这东西实实在在可是出土的真东西。”其实什么土沁,他根本也看不出,只知道大家都是一向这么说,推荐呗。   行规在那儿,古玩市场历来靠自己的眼力,多少人买到假的都是自认倒霉。何况,这东西是他要的,打眼也是他的事情,现在自己已经袋袋平安。只要他今天出了这门,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反而一松,说道:“真不真您自己还能看不出,这釉色,这东西,绝对开门到代,在唐朝您都找不到这好东西。”   那土豪客人说:“我今天还真有点拿不准,每天看那么多东西。”看向李营说:“你是说你能保真?”   “真,当然是真的,不然能卖这么贵。”李营说,又给他戴高帽子,“赶紧带回去让您的宝贝一家团聚吧。”   那土豪客人终于仿佛相信了,心满意足地点头说:“那多谢你。”挥手让司机搬东西。   司机郑重地把李营的户口本,房产证奉还。   看着客人离开,李营终于落下心中大石,同时又觉得有点云里雾里的不真实,都说古玩市场里面,遍地是黄金,没想到,今天被自己实实在在地捡了这么大一桶。   果然情场失意,生意场上就得意。自己的老婆带着儿子走,原来有这么大一场好事等着自己,让他的臭婆娘不顾夫妻情义,大难临头和自己各自飞,等自己马上娶个年轻漂亮的气死她。   他拿出十块钱,递给店里的小伙计,“好了,你先去吃饭,明天回来算工资。”   小伙计磕磕巴巴地说:“算,算工资?老板你什么意思,这店不开了?”李营不耐地说:“挣了这么多钱还开什么店?”妈的老子在这儿一天都不敢见人,躲到这儿跟缩头乌龟一样。等清理完存货,以后再不回来。   说完骂骂咧咧地往后门去,早早开着车回家了,心里想着:这一招真是太漂亮了,他一分钱没出,顺手做了这么大一笔生意。   *******   被发了十元钱让自己吃饭的小伙计,迷茫地向小吃一条街走去,他心里很想不通,怎么这一下,自己又失业了,才干了几天,也没多少工资,老板挣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给自己封个大红包。   正六神无主的走着,“咚”的一下,撞到一个人身上,手里的十块钱掉在了泥地上。对面的人伸手捡起来,递给他。   “谢谢。”他连忙说。   那人却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老板是不是李营?”   ******   小武一路哼着歌回到致祥居,上了二楼,来到走廊尽头,荣耀钧的书房,敲了门进去,荣耀钧正在翻看一本拍卖的图录。   他大模大样在对面坐下,手指敲着桌子,声音很重,特意想引起别人注意。   荣耀钧又不是木头,抬眼看向他,“怎么了?有话就说。”   小武凑过去,“你不是让我打听那个人的事情吗?我打听到了,可是大新闻。”   荣耀钧放下手里的图录,问道:“谁?”   明明心知肚明,还明知故问,小武心里笑翻了天,说道:“甄——宝——珠。”   荣耀钧嘴角紧了紧,自从上次折了面子,他心里现在想到那个人,就条件反射的泛起不适,说不清是什么味。   小武看他不说话,叹了口气:“你这样不行,就像上次,人家来,你都不知道站起来一下,你让人家心里怎么想?还有点菜也不知道问问人家的意思,自作主张,另外……”对上荣耀钧的眼神,他收口了。   不再卖关子,说道:“那天回来你让我查查她的事,后来被我发现,她好像和人结了怨,这段日子,她正在和乾启一起合伙骗人。”   荣耀钧靠向椅背,做出洗耳倾听的准备。   小武仔细看着他的脸,也没看出有没有不高兴,有些失望,就把最近“打听”到的事情说了说:“她这舅舅也不知道怎么得罪她了,我刚给了那小伙计点钱,他就什么都说了,一个多亿,这是准备让那人倾家荡产呀。”   荣耀钧端起旁边的杯子,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事情有她的份?说不定是乾家人自己弄的。”   连人家名字都不说,还不是心里不舒服,小武憋着笑说:“那,那他们俩几乎每天都见面,还一起去过警察局门口,前几天,不是还在正街上把她舅打了一顿嘛,当时他们俩也在不远处的楼上看热闹。就是咱们的人跟的太晚,没跟到为什么有这场事。”   荣耀钧沉着脸不说话。   小武说,“钧少,你猜她要干什么?”   荣耀钧不说话,心里想着,她那么古怪,他怎么猜得到,结了婚的人,成天和别人出双入对,她老公也不管管。   小武看他不说话,又说:“那钧少,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荣耀钧反问,低头掀盖子吹了吹茶说,“既然她那么费劲找人家麻烦,就帮她一把好了,让那家关门吧。”   小武:“……”   “怎么?”荣耀钧看他不应,放下杯子说:“我这是帮她,让她知道,其实在平安坊要收拾谁,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天寒地冻,她没事留在家就行。”   小武愣愣地无语了。   但是,他是少东家,他想让谁关门,那就关门好了。   ******   第二天一早,李营首次兴致高涨地来到店里,准备收拾东西。   他这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些手串儿,蜜蜡,琥珀,沉香,以前宝贝的不了,现在一抓一把,全扔到盒子里,这些值钱的东西整理完,这店他就放盘了。到时候先在家好好休息一阵,最近可是累坏了。   远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落下了病根,又听到了警车声,他挖了挖耳朵,那声音却越发明显……心里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和那天的感觉又有点儿像”,他嘟囔着。还没想完,就听到声音越来越近,又停在了自己店门口,他疑惑地,不安地,挪到门口,门一开,又对上那天的两个警察。   “你就是李阳?”两位警官说。   李营说:“是啊,你们不是认识我吗?难道那天的事儿还没完?我已经关了十四天,又罚了五千块钱,现在是取保候审。”   旁边另一位警官板着脸说:“那件事已经不归我们管,现在是另外一件事。有人告你,利用国家一级文物诈骗。”   李营脑子轰隆一声,手一抖,手中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蜜蜡沉香手串,滴溜溜,滚在了台阶上。   ******   这天,   安成出了一起特大新闻,特大古玩诈骗案,犯罪嫌疑人,李某,利用唐代越窑青瓷兵马俑,诈骗金额巨大,涉案金额多达1.2亿。   震惊全市!      第56章      致祥居   小武在荣耀钧书房门外徘徊,鼓起好大勇气才推门,“钧少……”   荣耀钧放下手中的报纸,沉着脸看他,小武抬脚看了一眼报纸,讪讪地说:“你已经看到报纸了……那个,我们出手晚了,不过原来她手这么狠,连锅端了……那我先去忙。”说完门一关,人闪了。   ******   派出所里。   李营在满心惊慌地配合案情调查。   警官问他:“你知道国家一级文物不能买卖吗?”   李营:“……”   “说话,配合工作。”警官敲了敲桌子。   李营小心地说:“可以见律师吗?”   “当然可以,等你交代清楚案情,自然给你留时间。”警官说,然后低头准备,“说,你是不是卖了一套唐代越窑青瓷的兵马俑?”   李营点头。   “清楚的回答。”警官说。   李营:“是。”   “那你知道那是国家一级文物吗?”警官问他。   李营心乱如麻,但还知道贩卖国家一级文物是重罪,于是连忙摇头,“不知道。”又老实说:“东西其实是卖家要的,我连看也没看。就扫了几眼。”   警官点头。   问道:“那就是说,你当初卖的时候,就知道是假的了?”   李营心想,古玩界打真不打假,就是说,假货不管,但‘打真’,是指出土文物、盗掘文物、馆藏文物等不能买卖,是触犯法律的重罪,说假的不犯法,说真的就死定了。点了点头说,“是假的,真的谁敢卖。”   那警官看了他一眼,说:“那你明知道是假还那么贵的卖给别人?”   李营这下有了些底气,说:“古玩界历来靠自己的眼力吃饭,‘捡漏’和‘打眼’都是靠本事学问,一个人花一点钱,捡了大便宜就是捡漏,他回家偷着高兴去。相反的,‘打眼’买了假货,也是学艺不精,在古玩市场进出,哪有不交学费的道理?这是行规。”   警官点头,又把那天的事情问了一遍,听完后,他说道:“那卖方卖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这东西的真假?”   李营想了想,摇头。   警官写得飞快,又问道:“那他说是假的了吗?”   李营说:“那当然没说,他说了谁还买。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就做了一下中间人。”   警官合上本子说:“其它情况我们会核实,但你明知道东西是假的,还卖出去,这已经触犯了国家法律。暂时不能让你和家人联系,以免转移赃款赃物,希望你可以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   警官说了什么,李营都没听到,还在‘触犯法律’那地方卡着,他辩解道:“这行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要说触犯法律,那全市场都是这样做生意的,捡到大便宜怎么不见他们报案,现在打眼了就来找晦气,东西是真是假,靠的是自己眼力。我就觉得那东西是真的,怎么是我骗他了?我的眼力就到那程度。”   警官点头,近年这种案子很多,他也积累了一定经验,“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你现在是想改口供,承认自己是准备贩卖国家一级文物吗?”   李营问:“那东西到底是真还是假?”   警官说:“那要等专家检验过才知道,你先交代自己的问题,我再问你一遍,你卖的东西,自己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了真的是贩卖国家一级文物,说了假的,有可能也是触犯法律,说不定还得把钱退回去。   他可怜地望着警官:“如果是真的,会是什么情况?”   警官面无表情地说:“如果知道是真的国家文物,还这样买卖,加上涉案金额庞大,这是属于情节严重范围,根据过往经验,如果按照量刑标准,应该是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李营身子一晃,“警……警官,您可不能随便开玩笑。”   那警官和旁边的人对视了一下,一笑说:“没人能拿国家的法律开玩笑!”   李营脑子一晕,喃喃地辩解:“这是行规……行规……打眼就告人,那是坏了行规……古玩交易讲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卖的东西是真是假,全凭自己的眼力,好坏都要认账,没有找人麻烦的道理。”   警官敲了敲桌子:“再问你一遍,你卖的东西到底是真还是假?”   李营望向他,苍白着脸说:“真的还是假的?我现在该选是真的……还是假的?”   警官低下头,认真地又记录在本子上。   *******   隔壁房间里,报案人周达坐在这里。陪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司机,和那个每天跟着他的男人。周达一推他,介绍道:“这是我的律师,每次我买东西,他都跟着。”   律师连忙递上名片。   “我们的法律体系和欧美不一样,警察问案情的时候一般不让律师参于。”警官说。   那律师立刻说:“如果是被告嫌疑人,那律师只有会见权我们知道,但现在周先生只是来报案,配合案情做笔录。”   警官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问道:“那东西是你让李营帮你买的吗?”   周达说:“不是,我交给了司机。”   警官看向旁边的司机,“那怎么到最后变成了李营帮你们买?”   “我没时间,李营说可以交给他。到时候向他买来就行,我老板不介意多花钱,只要东西好就行。”司机说。   “一个多亿,确实不少。”警官说,低头记录着。   周达说:“那算什么,现在古玩界是亿元时代,都是这个价。”   警官皱了皱眉头,看向他说:“那你们给的资金从哪儿来?”   “我家的呀。”周达看向他的律师,“我们是正常的手续买卖,给他的钱也是真金白银,律师在场,但他不应该卖个假的给我。”   律师说:“虽然古玩界有买假不退的潜规则,但从我们国家的法律方面讲,这种绝对是欺诈行为。这是我们找专家出具的鉴定报告,证明那东西是赝品。”   警官抬眼扫了一下,又问:“那你们买东西的时候,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外地人?”   周达鼻子一哼,“我是什么身份,去平安坊难道还要报大名。”   警官握笔的手紧了紧,站起来说,“你们先坐一会。”他开了门走出去,喘了两口气,来到旁边的屋子,这里,另一位男子也在配合交代案情。他看了看这人背后的一排,看打扮全是律师,什么也不说,关上门出去了。   屋里的警官问:“东西是你卖给李营的?”   “是他硬要我让出去的。”男子说。   警官问:“那你知道那是假的吗?”   男子说:“不是假的,那是精美的现代工艺品。”   警官愣了一下,低头记下,又问道:“那你卖的时候有没有说过那是什么东西,哪个朝代的。”   男子说:“没有。”   警官又问:“那你明明和报案人周达认识,为什么要装不认识?”   男子笑了,说:“谁都知道我和他不对付,前几天才打了他一顿,不屑理他而已,还谈不上装不认识。”   警官微微一滞,又问:“既然你那是现代工艺品,怎么敢要那么高的价?”   男子一冷笑,俊颜摄人,说道:“看一个人,要看身价,我手里碰过的东西,几千万根本不算什么。那天我是去给朋友准备礼物,他硬缠着我要买,我甚至一句都没说过那是古玩。他掏钱来买,我开始一直不想卖,最后被他的诚意感动,才勉强让给他的。”   警官看看他,又看看背后的律师团,心里想,那姓李的也不知道怎么得罪这班人了,虽然表面看一点问题没有,可是一想也知道,哪里能那么简单。   但人家背景强大,今天能来已经是给尽局长面子,站起来说:“今天就到这里,感谢您走这一趟,配合我们的案情。”   那男子站起来点了点头,说:“这件事真是无妄之灾,其实你们去平安坊问问就知道,那里人人都认识我,如果我真的要骗他,也不会自己去。”   警官点着头,把人送出去,男子刚走出分局大门,正遇上了报案人,周达。   *******   山顶   周达坐在车上,乾启在旁边按电话,后面三辆车里是庞大的律师团。   周达此时一扫各种伪装,迷茫地望着山下,该说的,他都按照乾启交代的说了,可心里还是想不明白这事儿,那七千万,转了一圈,也回到了乾启的钱包里,东西,虽然是假的,可转完一圈儿,也迟早会回到乾启这里,那一个多亿赃款,现在也被警方缴获,以后还是会回到乾启这里,他实在想不通。   他望向乾启说:“我没想错吧,是不是说,这一转?你就挣了七千万?”   乾启低头看着电话,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钱是我要给宝珠的,所以不好意思只能给你封个六百万的红包。”   “不是。”周达连忙摇头,“我就是有点想不通,就是,这事怎么还能这么办?”   乾启说:“以前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原来还可以这么办。”   周达小心地,小声地问,“你和我讲讲,其实这是犯法的吧?!”   乾启侧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古董这行,有个潜规则,买了假的货只能怪自己眼力不好。如果卖家让你自己看,你自己没看明白买走了,那叫‘打眼’,你没处讲理去,这件事上,我从头到尾照都没有说一句那东西是真的,是他硬追着要买。我甚至都没说是什么。”   周达听不懂。   他当时兴冲冲的加入了,现在发现是这么大的案子,很是出乎他的意外。   乾启又和他解释:“你可以这样想,你去古玩市场,看到一个东西,心里觉得值大价钱,问人家什么价,人家说一百,但你觉得值一万,心里一定笑那人原来是个不识货的,你兴冲冲的掏一百买回了家,结果发现自己眼力不行,认错了东西。这就是每个人的必经阶段,玩古玩的,都是这样交学费交过来的。但这一条,现在在法律面前有点行不通。”   “哪里行不通?”周达傻傻地问。   乾启说:“不能说自己的东西保真,说了这个,就有法律依据可以告他,是欺诈罪。”   周达喃喃说:“那唐代的兵马俑就是你当年打眼的吧?”   乾启咳了咳没说话。   那时候不懂,瞎买,后来才专攻的清三代他才不会说呢。   但周达还是想不通,说,“可是为什么姓李的也是卖,他现在就成了诈骗罪?”   乾启拿起电话看了看,说:“你还是没听清我的话,因为他在卖的时候,拍着心口说这是真的,是搞基建出土的文物,你知道吗?国家有《文物法》,出土的东西首先不能卖,其次,这东西并不是出土文物,你说他是不是诈骗罪?这事就和古董市场的那些规矩没关系了,在法律面前,他就一纯粹诈骗犯。”   “啊——”周达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太对,明明就是一样的一件事。   不过现在姓李的真的很惨,一定在头疼,选真还是选假。   他想了好一会,咽了口唾沫说:“小启,你这算是加入了她的诈骗集团吧?”   乾启转身一巴掌呼到他头上,“嘴没把门的。”   “不是吗?”周达揉着头,“我又不举报她,就是问问。”   乾启气的打开车门就下车,指了指后面的车:“那么多律师,你没问问?撇去咱俩认识这一样,哪里诈骗他了?每一样,我们说的,做的,都是真的,支票是真。你一心想买我的东西,是他自己跳出来想挣差价,我没说过那东西的真假,甚至都没说是什么,可他给你说是唐代兵马俑,你回家发现是假的,当然可以告他诈骗,哪里有问题?”   周达被他说的无言以对,表面看他们是没犯法,他昨天还提议,让司机去拿一千两百万的回扣呢,都被拦下了,但此时,还是心里觉得怪。   乾启不愿理他,看时间差不多了,说:“我去接宝珠,你自己想吧。”说完甩上车门就走。   周达连忙从另一边下来,大声说:“我就问问,你生什么气?不过,你去哪儿?”他追着乾启喊叫。   乾启的车停在隔壁,他拐过去上车,顺嘴说:“宝珠和朋友去逛街了,我俩后天启程去景德镇,她去买点路上用的东西。”   “这么快就走?”周达失望道:“我也想去。”   “你要留在这里配合案情。”乾启提醒他。   周达委屈,“有跟着的律师,还有你安排的一帮子律师,我留下有什么用。”   乾启不理他,去了接宝珠,周达硬是跟着去,他怕短时间没机会看到这个“女诈骗犯”了,开车跟在乾启后面。   乾启的车在安城最大的商场门口停下,不多时,周达就看到了宝珠从里面出来,乾启下车来迎她,她手里并没有多少东西。   宝珠把东西递给乾启,看到周达的车停在后面,下巴点了点对乾启说:“他干吗跟着你?”   乾启看也没看地说:“他人傻,脑子转的慢,想不通这事。”   宝珠说:“钱给他了吗?”   乾启看向她。   宝珠说:“钱收了就行,对笨人不用解释那么多,时间到了,他自然开窍,你不如提醒他一下,他现在是‘共犯’。”   乾启笑着把东西放进车后座,虚扶着宝珠绕到另一面上车,宝珠走到车门口了,又停下脚步,想了想,向后面的周达走去。   周达一看她过来,连忙打开车门跳下车。   宝珠看着他,缓缓说:“通常情况下,我都不会把事情做绝,这件事上,我给过他两个机会,第一个,过账那三天,如果他不贪心,或是稍稍没那么贪心,他随时都有机会回头。但是他没有。”   她微微一笑,看了看乾启,又说:“第二,乾启亲自去的,姓李的连平安坊大名鼎鼎的乾四爷都不认识,打了眼,你说是不是活该,而且乾启特意告诉他,‘这是国家博物馆都没的东西’人人都知道,出土文物不能买卖,他却只顾着想骗乾启的东西,去诓骗另一个土财主,现在倒霉了,你说是不是一个‘贪’字作祟。这行就是如此,贪心倒霉,与人无尤。”   乾启蹬了周达一眼,搭上宝珠的肩膀,“走吧,外头太冷了。”   宝珠却站着没动,看着周达说:“人这一辈子到处是陷阱,自己有多大的胃口一定要心里有数。这个局,本身一点技术含量没有,是经典的‘小提琴骗局’,如果脑子清楚不贪心,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原本不用和你说这么多,……但你是乾启的朋友。”   乾启扶着宝珠说:“你不用和他说那么多,他家搞房地产收楼,找黑社会下黑手他比谁都清楚。”说完一脸“心疼”地扶着宝珠走了。   周达愣在冷风里,看着远处的两个人,那女人,说话的语调很慢,端庄柔婉,身上的白色大衣干净纯洁,可为什么他后背发凉?   这个可怕的女人呀,“想”一下包养她都是那下场,现在那人,承认倒卖是真文物是个死,承认卖的是假文物,还是个死,她还圣母地说,给了他两个机会……怕人家没有钱,先送去七千万让人家打眼,可这钱,转头又回他们手里了。世上怎么有这么可怕的人。   他其实好怕她呀,看来有生之年,自己都没有机会和乾启包养同一个女人了~******   上了车,乾启怕宝珠生气,找话和她说:“捡漏打眼的行规这下有了挑战,姓李的根本没想到这事会有人报警。”   与时俱进的大当家翻了个白眼,“时代变了,规则也变了,捡漏也好,打眼也好,这些行规并不代表可以凌驾法律之上,借势而为,才是我们做局的关键。”   还以为她很正义的要说一番大道理,没想到最后落在“做局”上面,乾启笑的无奈。   宝珠拿出刚刚买的东西来检查,心里说:“既然现在是法治社会,她无法一铲子结果了他,那就让他换个大坑去反省吧。”      第57章      飞机伴着巨大的涡轮声,缓缓降落在机场。   候机大厅里,神色焦灼的两位老人,焦急地望着里面出来的旅客,长途的疲惫,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可与他们比起来,这些人,却都可以称得上是荣光焕发了。   终于,一个穿粉色大衣的女孩子推着行李车走了出来,旁边是一位贵妇打扮的中年妇女。   两位老人望眼欲穿,这一刻看到亲人,眼睛一下模糊起来,奔过去喊道:“采芸,明珠——”李采芸连忙小跑过去,“妈——爸——”   老人的眼泪流了下来,“都抓起来了,你弟弟被抓,莫清也被扣留了,这怎么是好?”   “妈——到了车上再说。”李采芸扶住她,又周围看了看,确定没熟人,这才回头叫明珠:“明珠,快点!”   明珠推着行李车,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走过来。   “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能不能把那表情先收起来,你听不到吗?你爸爸现在也被抓起来了。”李采芸低声的训斥她。明珠鼻子一酸,想到,上次和临正一起离开这里的情形,怔怔地落下泪来。   李采芸母女连心,一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怒其不争地狠狠在她手臂上扯了一把,“分手就分手了,你能不能振作点,现在家里全靠我们了。”   明珠木木地仿佛没感觉。   “又宸呢——”老人期待地问。   “我们接到电话就回来了,他年纪还少,二十岁的孩子回来也帮不上忙,别耽误了他的功课,我没让他回来。”李采芸把行李车放回去,拿下简单的两件行李说:“回家再说,别在机场多耽搁了,小心碰见熟人。”   她母亲拿出手帕来,在眼睛上擦了擦,点着头跟着她向外走。   “爸——你的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一到车上李采芸就问,“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说得也不清楚,李营怎么会犯了诈骗罪,把莫清怎么也连累了?”   “别人给的支票,存了五千万在莫清的银行里……都怪我们。”   老人的声音苍老而无奈,李采芸听着,脸色比之前更加的难看,明珠坐在旁边,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这个女孩子,失去了爱情,如同失去了生命。   *******   甄家   “王律师,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李采芸拿着桌上的文件,看得云里雾里,“这件事怎么看上去这么奇怪,这些人是串通了来骗他吧?”   王律师谨慎地说:“对方都是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照理说,没理由绕这个圈子来骗李先生。”   “那我弟弟就真的承认卖假古玩了?”李采芸问。   王律师点头:“他当时没有办法,那套唐代越窑青瓷的兵马俑,价值太大,也许还超过国家一级文物,如果再有国家级专家说一句,那是国宝,那罪就更重了,因为现在国内在这一块,还是没有明确的标准。何况,那套兵马俑,故宫都没有,如果是真的,确实珍贵,他当时不知真假,警方在取证阶段也没有告诉他到底是真是假。他权衡了一下,想着倒卖一级文物是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就选了认‘知假卖假’这条。”   李采芸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还是想不通,说:“古玩圈里那么多人,谁家没几个出土文物,谁没买过出土的东西,怎么卖个文物要死刑,那么那些手上卖过几十件东西的,不是都该拉去枪毙?”   王律师摇头:“个人藏在家里,国家现在确实管不着,因为人数太多,法不责众,可是这样公然买卖,就是触犯法律的行为。”   “那现在已经知道东西是假的,为什么还不放了我弟弟?”李采芸来了火气。   王律师平静地解释:“因为他之前已经承认,自己是有意卖了假的古玩给受害人周先生,所以现在警方准备起诉他。”   “起诉?”李采芸瞪大了眼睛,“买到假的是那人没本事没眼光,凭什么起诉我弟,如果是这样,古玩城里每天可以起诉成百上千个人。”   王律师说:“古玩界不打假,不三包,出售赝品不算骗人,这是古玩界的行规。但是这条行规和法律是有冲突的。”   “那卖错了,把钱还给他们就是了。”   王律师说:“赃款已经全部追回,这一点可以在量刑上按照‘量刑情节’考虑,但李先生的欺诈行为本身,还是要承担刑事责任。”   李采芸心烦意乱,哪里听得及他这样一条一条的说,不耐道:“既然现在东西是假的,我们退款就行了,为什么还说触犯法律,古董是真的倒卖文物是死,古董是假的,还是有诈骗罪,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王律师心里说:“他也想知道,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无论自己怎么打,都是个输,早知道不接这单官司了。”   李采芸却越发不耐,觉得父母找的这律师很窝囊,说道:“如果买到假古玩都可以告对方诈骗,那么这行大多数人早喝西北风去了。你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王律师微微变了脸,看向她说:“古玩这行,自古吃亏自认倒霉是因为举证太难,一没有发票,二没有专业中立的机构来评估真伪,但李先生的案件根本不存在这问题,他首先承认了自己出售的东西是假的,其次对方的客人里面本来就有一位律师。”   李采芸喊道:“这是胡搅蛮缠!我弟弟不承认那是假的,不就要把牢底坐穿了。他也是被迫承认的。”   王律师看了看自己文件上的口水沫,拿出从业三十年最大的耐性来,解释说:“这种案件是不是诈骗,是不是可以免刑责,国家有两种情形可以例外,第一,是李先生在卖的时候,他以为是真的,但卖家后来发现是假,这样李先生在主观上就没有故意欺诈。可以不按诈骗定性。”   停了下又说:“第二种情况,就是古玩本身太难鉴别,专家意见也无法统一,但是显然李先生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他是知假卖假。”   李采芸一拍桌子,“这上面写的清楚,因为人家要东西,他才买的,其实他才是受害人,什么知假卖假?要抓也该抓另一个。”   王律师也来了脾气,一下站起来,冷笑着说:“你所谓的另一位卖家,来头更大,人家卖的时候根本没和李先生说过卖的是古玩。如果想抓人家,您大概得在全国找律师团了,人家手上,可有安城所有有分量的律师。”说完示意秘书整理材料。   秘书小心翼翼探身过去,把文件一样一样装起来。李采芸一看律师生气了,稍稍冷静了些,说道:“对不起,我太心急了。那我老公呢?我这事和我老公什么关系?”   王律师看了她一眼,示意秘书停下,拿出一份银行的月结单复印件递给她:“因为卖方当时给的钱,一部分直接进了甄莫清先生的户口,所以警方有理由怀疑,他是共谋。现在银行里的这五千万已经作为赃款被冻结。”   “什么?共谋?!”李采芸一下站了起来:“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再怎么说,以自己老公谨慎的性子,也不会想着去和弟弟共谋。   她脑子一团乱,自己弟弟有些急功近利,用古玩圈的行规触犯了法律还说的过去,“可那钱我听家里人说,是李营存到我老公银行的。”   王律师摇头,说:“关于这一点,您最好还是和您弟弟沟通一下,他听说诈骗罪的量刑是根据涉案金额来量刑的,一口咬定,甄先生是他的合伙人。其实涉案金额多达一点二亿,就算分开,也依旧属于数额巨大,量刑标准都是十年以上,或者无期徒刑。”   “什么?”李采芸头一阵发晕,险些栽倒在沙发上,骂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   一辆轿车,一路向城南方向开去。冬天,因为家中巨变而变得越发寒冷。   “如果您的亲家能够帮上忙,这是最好的,到底是亲戚,您不知道,现在生意场上的人真是人情比纸薄,甄先生一去协助调查,外面的客户都来催账,生怕我们要关门来一样。”秘书推了推眼镜,不顾李采芸脸色难看,继续拿着本子念,“赵经理他们还让我提醒您,快过年了,除了货款,今年甄先生还曾经和大家说过,年底今年多发一个月工资做奖金。”   李采芸心烦意乱地说:“别说了,让我静静。”现在她正要去贾承悉家。   甄莫清的公司,因为他的事情,现在一团乱,公司的资金都被冻结了,就算已经拿了家里的几套房子去二手房交易市场放盘,可要等到买家也没这么快。   她今天来贾家,是想用亲戚的关系说服他们调点款项给自己应急。但以两家的关系,她真的心里没底。   曾经自己只想把宝珠能养的越笨越好,免得她过了好日子,自己看着心堵,长得已经比明珠好,更怕她日子过得比明珠好,但原来,如果能够多个有力的亲家,真的是多了一层保障。   自动忽略了和宝珠最后闹的不愉快,只希望,贾家看在亲戚一场,这次能帮自己家一场,车在贾家别墅外停下,“你去按门铃。”李采芸对秘书说。   秘书打开车门下车,踏上台阶,跺了跺脚上的雪水,才走上第二阶,又在门口整了整衣服,这才伸手去按门铃,李采芸远远望着,心中泛起酸楚,——这就是求人。连秘书都懂,自己为什么还要那么爱面子。她伸手打开车门,也走下车来,冷风夹杂着小雪猛烈地灌向自己的脖子,她低头,只当把面子和架子都留在了车里,走上台阶。   如果可以,她真得不愿来求贾家,不知怎么的,那天宝珠说的话她就想了起来,“过去最笨的皇帝都知道,公主颜色生的好,还可以送去联姻。”她叹了口气,真是人到用时放恨少,自己以前真的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有求人的时候。   秘书又按了两声,大门才开,门里面站着一个保姆打扮的女人,正在用围裙擦手,“你们找谁?”因为少来往,保姆甚至不认识她。   秘书看向李采芸,微微错愕,李采芸微笑着说:“你们先生在吗?我是他的亲家,我姓甄,宝珠是我的女儿。”   保姆一愣,说:“家里么的人哦。先生去了云南,太太回娘家过年去了。”   这女孩大概是四川人,说话李采芸听了半懂,她脸色微变:\“你说的是,家里没人,先生去了云南,是说的贾承悉吗,我要找的是他的父亲。”   “两锅,两锅都么地在家。”小保姆说。   说话不清,嘴还快,李采芸耐着性子求证,“是两位贾先生都去云南了?这都快过年了,他们去云南干什么?”   保姆奇怪地看着她,“先生的事情,我不晓得。”   李采芸呼出一口气,又问:“那宝珠在吗?我去家里找她,她也不在。”她没说打电话也没人接。   保姆摇头,“她不住在这里。”   脚都冻麻了,说了半天,也不请自己进去,李采芸转身,再也不想多说一句。   小保姆看她上了车,“哐当”一声关上大门,向楼上的卧室跑去。   “她已经走了。”   周舒云点头,关上门,对着靠在沙发里看报纸的人说:“你说,宝珠会不会是为了躲这场事才说要出去的?”   “她不是说单位要她去景德镇做暗访吗?”沙发里靠着的男人拿下报纸,正是贾承悉的父亲,贾华源。   “我就是觉得事情太巧。”周舒云说。   贾华源看了她一眼,摘下眼镜说:“别一天到晚想那么多,她日子过得艰难,大概也是怕家里的事情给我们添麻烦。害怕承悉将来知道了更不高兴。”   周舒云转身给床上的儿子盖盖被子,说:“我不就觉得快过年了,她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回来,还好今年过年在二月底,到时候如果她家的事情没完,过年咱们家也过不好。”   贾华源拿起报纸来,挡住脸说,“她在了你就得破财,现在她帮你免了麻烦,你又抱怨害怕不能团圆。”   “看,你也知道她是出门避祸去了吧?”周舒云挤到老公身边坐下,“以前还真看不出来,她心也挺大,爸爸被关了她都能一走了之。还有,你说甄家这次怎么这么倒霉,竟然能惹到乾家,周家,人家碾死他们还不是碾死一只蚂蚁。”   贾华源翻了一页报纸,她又说:“你说宝珠她爸是不是真的诈骗了?会不会对咱们家有影响?”   贾华源不耐地站起来,“我去书房。”把报纸扔在沙发上,人就走了。   周舒云冷哼了一声,不服气地一低头,正看到报纸上登着新闻:“古董行规代替不了法律!”   她连忙拿起报纸,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   另一边,周达眼中的“甄宝珠诈骗团伙”,已经离开了安城,平安到达了景德镇。      第58章      酒店里,卧室   宝珠把最后一件大衣刚刚挂进衣橱,门铃就响了。她穿过客厅走到门口,把门开了一尺宽,向外望去。   “吃饭?”乾启站在门外。   她看了看乾启身上的银灰色衬衫说:“你这么快就换了衣服?”   乾启侧身笑起来,宝珠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客房服务。   扬州干丝,蟹粉小笼包,干煸牛柳,精选沙拉,牛肉清汤面,法式腌鸭肉,龙虾浓汤,法式焗田螺,黑松露白菌……   服务生把一样样摆在桌上,关上门出去。乾启走到宝珠面前,眉头皱起来,说:“你怎么还没有换衣服?路上受了寒,应该见见热水。”   连“洗澡”两个字也不好意思说,宝珠笑起来:“我还在收拾东西。”   “那咱们先吃饭,吃完有劲了再收拾。”乾启给她拉开椅子,宝珠看着桌上的中西混搭,最终什么也没说。   圆桌,乾启拉了她身边的椅子坐下,递过来热毛巾让她擦手。   宝珠接了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了,我一直在等你的解释。”   乾启准备给她拿小碗的手一顿,心里说:要算旧账了。把碗碟放在宝珠面前,给她摆漂亮了,又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说:“先吃饭,不喜欢吃咱们再换别的。”   宝珠不为所动,转身看向他:“那天说好的五百万,你临时换成那么大的数额,都不和我商量一下,虽然技术上说,诈骗五百万和一点二亿都是一样的诈骗,可你至少该告诉我一声。”   乾启把清汤面上薄薄的牛肉片夹进小碗,又浇上汤,解释说:“五百万那是你所有的钱,你都敢下这么重的手,我不帮你一把说不过去,再说,你那天没在,看不到我的演技。一点二亿我都嫌少。”说完把碗端到宝珠面前。   宝珠不接,因为他突然改了金额,现在甄莫清也进去了,虽然她很讨厌这家人,可是万一那边没弄好,多个坐牢的父亲也不是光彩的事情。   乾启不知道他“坑爹”了,看宝珠不吃,夹起一片薄薄的火腿说:“你看这火腿,是不是也薄如纸?”   “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罄、薄如纸”是形容景德镇瓷器的名句。   可惜这种幽默感此时没奏效,火腿都挨到宝珠嘴边了,她才气鼓鼓地拿起小碟,示意他放下。   乾启好声好气地说:“我之前找人问过,他那店,银行有担保,值个四千多万,银行担保给他是三千万,他家还有别墅,那店也是买的,当时五万一平米,所以只用五百万……伤不到筋骨。”   宝珠微弯了嘴角一笑,说:“失敬了!原来乾四爷才是高手,不止找人冒充那女人的老公打了人,连让别人倾家荡产也算的这么清。倒是我打眼了。”   乾启捧着碗说:“我还以为你会夸我呢?”   宝珠不语,其实她就是有些介怀他事先不告诉自己,虽然是为了帮自己出气,但现在,她做成这件事就完全变成仗了他的势。   心里很不服气怎么办?   乾启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打击到了大当家,继续无知地捧着碗扮可怜,看宝珠只沉着脸坐在那里,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她不高兴了,小意地问道:“你生气了?”   宝珠扭过身子不理他。   乾启定定的看着她,她身上是一件粉白的短毛绒小衣服,领口坠着贼亮的一条橘红色缎带,绑出一个蝴蝶结,这样静坐抗议的样子,十足十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露出明确的不高兴,他的心里竟然无法抑制的泛起雀跃欣喜。   柔声解释道:“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突然改了金额,你可能会有点不高兴,但我当时衡量了许久……如果只是五百万,大概他判个几年就能出来。到那时候,他就会知道咱们俩认识,要是他一多想,现在猜不出这事情里有你,难保以后他不会乱想,我不能留这个隐患给你。”   宝珠看向他,刚刚气鼓鼓的脸上此时都是茫然惊诧。   他轻轻笑了下又说:“当然有我在,谅他知道了也不敢怎么样,可是留着他毕竟令我心中不踏实,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做事又常出人意表,人虽然聪明手段也多,可这世上无耻卑鄙的人更多……”   他端起桌上的茶倒给宝珠,铁观音的清香飘起来,茶汤打着转,在杯中里旋成一个小窝,如同乾启深不见底的担忧,他最近时常想,还好出了这件事,给他敲了一个警钟。宝珠这样一个单身女孩子,如果真的遇上坏人,对方二话不说抓了她去,到时候就算他本事再大,也没有用了。   他喃喃地说:“你这人心高气傲,我不能让你有危险……”他的声音清浅难闻,不知是想和宝珠说,还是只想再一次告诉自己。   宝珠的心,此时却像被风吹过,散了一地花瓣,她怔楞地,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颗松树,可以万年长青庇护别人,坚毅不屈的可以保护自己,曾经的交往中,她也一直在试图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志清节高,如意太平。因为只有这样,别人才会愿意和自己深交,但原来,自己就算在他面前如何坚强独立,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依旧想尽全力地保护自己。   她猛然记起小时候,老太爷教自己理外面的事情,不管是对了错了,他总能在背后帮自己补上大窟窿。年复一年,她也养成了凡事做万全准备的习惯……这么多年,却第一次,再次感受到了别人对自己周全的心意。   她低下头,这种被呵护的感觉弄得她心中满是涩意,伸手捞过刚刚乾启倒的茶,垂着眼睛碰了下他的杯子,别别扭扭地说:“……喝茶。”   乾启看着那只不知所措的手,一脸别扭的她,哑然失笑,随即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灵机一动,说道:“我还知道一件事,就是关于你被包养的误会,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宝珠猛然抬头,“你知道?”刚才的旖旎难名瞬间飘散,难道除了李采芸使坏,还有别的原因。   乾启点头,看着桌上的菜说:“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口气和孩子一样,宝珠哭笑不得,拿起筷子说:“说吧。”乾启一看她动筷子,立刻喜上眉梢,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概是因为你住的那地方,那楼里住了很多被人包养的女人。”   宝珠筷子一顿,差点拍案而起。   “你怎么知道?”   乾启说:“那房子是周达家开发的,你现在租的那个房子,就是他以前……以前”乾启卡壳了,他忽然想到,他如果说出真相,那屋里曾经跑路的二奶就是周达的,不知道宝珠会不会以为自己和周达是一路货色,因为自己还把周达拉到宝珠面前,认识了她。   加上她现在的表情,如果自己说出来,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于是说:“以前住的人,周达也认识。他告诉我的。”   宝珠狐疑地看着他,乾启连忙说:“那楼里多数的女孩都没正经工作,穿的好,住的好,你自己都没发现?”   宝珠从没放心思在这些事情上头,再说民国时期男人外头养女人,也是独门独院,二奶没有“群居”习俗。   筷子在空碟子上轻轻点着,心里思量了一会,很快就想明白了,皱眉对乾启说:“房子是当初保姆阿姨介绍的,说是主人家出国了。现在想来,她大概是为了自己方便干两家的活。”   乾启立刻就想提议,“我们家的四姐可好了,勤劳朴实又肯干,我可以带去你家的。”   倒是宝珠自己叹了口气,一脸忧愁道:“……这个人呀,我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把饭做好,现在好容易用顺手了,真不知道要不要让她走。”   乾启说:“回去就搬家,如果到了新地方,不合适你再让她走,我也觉得她做饭这方面还行。”   宝珠斜睨了他一眼:“又不是你的人,谁要你帮我拿主意。”   乾启笑着招呼她吃饭,看她低头的时候,那橘黄色的丝绒蝴蝶结靠在脸侧,质感厚实华贵,有种令人心驰神摇地娇俏,突然很想上手摸一下。   但那无疑是小猫嘴上拔胡子,他连忙转开目光,把桌上的菜挪了挪。   宝珠吃着饭,心里却开始思量另一个问题。   她也是这次才知道,乾启手上是真有钱,拿个上亿出来眼都不眨,和曾经的自己一样豪气。而且那早已备好强大的律师团,其实这事如果放在他身上,他根本不用费心思,一路碾压过去就行,小人物如甄家,李家这种级数,放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自己做的局,在这种绝对强势的背景下,都衬托地暗淡了起来。   想到这里,心思越发奇怪,看向乾启问道:“如果姓李的想包养的是你,你通常会怎么对付这种人?”   乾启正准备吃一个法式田螺,闻言手劲一大,那田螺极速飞了出去,一个优美的弧线,“当——”一声准准落在了边柜上摆放的干花盘里,他顿时呆住!   宝珠拿起餐布捂上嘴,大笑起来。   乾启走过去,用餐布捏出田螺,看向她说:“我绝对有理由相信你是故意的。”   宝珠捂着脸摇头,“这次真不是”。放下餐布,露出一脸笑来,“我就是纯粹和你讨论事情,忘了你的性别,你干什么那么大的反应。”   乾启扔掉田螺,无奈地坐下,改吃小笼包,软的安全点。   宝珠收起笑,用手肘碰他,“对不起,我刚说错了,如果他得罪了你,你怎么做?”   乾启不为所动。   宝珠主动夹了个小笼包给他。   乾启看她没有换筷子,用的是自己的,心中泛起甜蜜,吃了那小笼包说:“想看我比你手段差多少是吧?”他想了想说,“按我从你这里学到的逻辑,如果他得罪了我,我就让人去把他店里的东西都买了,买的时候当然要他保真,然后让律师一个个的告他。”   “为什么要一个个告?”   宝珠费解。   乾启说:“这样他的余生就可以用来打官司了,反正又不用我出面,然后他不用在牢里的时候,就让人在外面折腾他。”   看向宝珠,他一脸明快的笑意说,“……你知道,有希望之后就是绝望,这也是种煎熬。大姑娘觉得怎么样?”   这种逻辑,即包含了宝珠擅长的坑人哲学,又融合了现代土豪用钱砸人,毫无技术含量的简单粗暴。   宝珠顿时发现,这家伙的智商手段正在极速赶超自己。   她看着他,忽然,忽然心潮澎湃地说不出话来。      第59章      车开了许久,宝珠裹着大衣,身上还盖着一件乾启的大衣,整张脸都恨不能埋进狐裘领子里。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给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乾启的声音也随之而来,“还冷吗?”   宝珠摇头,又点头,连话也不想说。坐在副驾驶的赵老三对着司机说:“你这车空调坏了,怎么也不给人说一声。”   “快过年了,客人你多多包涵。”司机满脸歉意,“……就快到了。”   车在郊区的一处窑厂停下,乾启扶着宝珠下车,宝珠看了看乾启身上的大衣,最后没推辞,被乾启把另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应该天暖和点再来,你这是给自己找罪受。”乾启小声说。   宝珠手揪着衣领,埋着脸问:“你不是多带了件衣服给我吗……那你说几月来?”   “七死八活九翻身……”乾启笑着,“这句话你忘了?七八月开始,才是景德镇的旺季,那时候气温最合适,出窑率高,但要我说……当然是应该最适合的九月再来。”   宝珠闷声闷气地说:“那咱们就九月再来一次。”乾启给她把帽子向下戴了戴,说:“那到时候别忘了。”   “就这里,我昨天来过的,快进去,里面暖和。”赵老三打发走了司机,挥着手招呼他俩。   这是一家不怎么大的窑厂,院子里左右两排平房,大通间,中间是天井,站在门口可以看到后院中间一栋四层的小楼。   “这里大大小小的窑厂很多,他们这里,生产中高档的仿古瓷。”赵老三给他们介绍。乾启透过右边的窗子,看到那些平房里摆满了瓷器。   赵老三的儿子,赵平。远远地迎了出来,乾启看去,发现他并不像赵老三形容的那样木讷,挺活络的一个年轻人,客套了几句,乾启就知道了,原来这一年,他都在帮老板做会客工作。   “快过年了,老板天天都不在。”一进会客厅赵平就说。   这里就是位于院子正中的那栋四层小楼,二楼是会客厅,赵老三说:“你们这里现在什么烧的最好,拿出来给俺看看。”   赵平说:“爹,那你想看啥?”又看向父亲特意领来的男女贵客,询问道:“两位想看什么,景德镇四大名瓷:青花,粉彩,玲珑瓷,颜色釉,你们想先看哪一种?”   那年轻的男客人立刻看向旁边的女孩,女孩一直把自己包裹的严实,这里挺暖和的,这才见她拉下领子说:“你们都烧过什么?”   赵平一愣,没想到露出这么一张脸来,连忙侧了侧目光说:“早几年,元青花拍出天价的时候,我们主要仿制元青花,那时候买的人多,人人都追捧,后来元青花不流行了,我们老板就开始改烧明清时候官窑的东西,可这两年,官窑做的人也越来越多,景德镇遍地都是,我们就开始做民窑的东西。”他看向乾启说:“你们还没去市场看吧?满都是中低档的明清官窑仿品。”   乾启觉得这孩子挺懂事,至少眼睛不胡看,对上宝珠之后就刻意挪开了目光,年轻男人在女色上面知进退,在乾启看来,是很重要的品质。   他转头看向宝珠,看她的意思。   宝珠却看向赵平,询问道:“那我们可以参观一下你们窑厂吗?”   赵平连忙站起来,“那当然,当然可以。”又看向他爸,说:“我们这里是用液化气烧,如果你们想看,我有个相熟的古窑场,他们那里是柴窑,和古代一模一样的烧法。”   宝珠也站了起来,说:“还是先在这里看看吧。”熟人的地方,想问什么也自由些。   赵平先一步下楼,在前面引路,开始介绍:“我们的配方,倒是按照传统的二元配方来的,你们也知道,二元配方是大件器物可以烧造成功的重要发现,二元配方里的两样:磁石和高岭土,都是从原产地来的,高岭土,就从附近高岭村里来,”又转头过来,对下楼梯的三人小声说:“不过现在政府管的严。但也管不住……”   一件瓷器的完成,需要多道工序。   乾启以前只收藏,第一次看人家做瓷器,转头向赵平问道:“你爸告诉我们,送你来的时候是学艺的,你学的什么?”   赵平笑起来,指向旁边一个老人:“我爸当时让我来学手艺,你看那边的拉坯师傅,他干了四十年,每天都是那样坐在那里,做同一种工作,那边刮坯的师傅,可以把碗坯修到透亮,灯下透明,鸡蛋壳那样,可还是一辈子坐在那里。手艺人,入了那行,走到底也是手艺人。”   宝珠走到挖足的师傅那里,蹲在地上看他削碗底,手艺纯熟,那小碗转着转着就有了底,匠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乾启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说,“原来一个东西做成这么麻烦,除了要把矿泥又踩又揉,挤出空气,拉出型,再晾干,还要修。”   宝珠笑着靠近他说:“麻烦的在后头呢。”   大屋里,只有几个工人在画坯,赵平指着一个工人对赵老三说:“爹,你让我学手艺,那个专门画粉彩的,你知道一个梅瓶画好要多久?”   赵老三对这里没什么兴趣,想都没想说:“五天?”   “十五天!”赵平说:“快得时候一个月可以画三个,慢的时候就两个。你还要我学艺。”   宝珠脚步顿了顿,等乾启跟上,悄声说:“就算画好了,还不一定能烧的出来。确实辛苦。”   赵平跟上来说:“官窑的东西,本来就是以前给皇上用的,工序复杂点也能理解。”   “其实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些瓷器做出来,不用做旧,当日用瓷用也挺好的,至少精美漂亮。何必一定要做旧。”乾启有些遗憾地说,“……做了旧就不能用了。”   赵平说:“那当然,都是强腐蚀药水泡过的,摸都应该少摸,何况是用。但这些高仿品的使命就是被当成古玩去逐利,一般人也想不到要拿这个当日用瓷。”   宝珠靠近乾启说:“要说迷高仿品,那可不是现在才有,仿古瓷在康熙,雍正,乾隆年代可没少做,历代名瓷可都被他们三个仿过。”   乾启笑着点头:“首都博物馆有一只乾隆亲自题诗,仿成化斗彩的鸡缸杯。据说督陶官唐英督造的好几样高仿品,比原物还好。”   宝珠指着远处的一个鸡缸杯笑,乾启一看,正是自己说的那个。   就见宝珠又笑着说:“但人家仿了这些东西是为了追求前人高超的手艺,现在这些东西,就只剩下了一个功能,——骗人。”她靠近他,低声说:“不过我觉得你刚说当日用瓷的想法不错,就是估计太贵了,一般人不舍得。”   乾启转头问赵平,“一个那样的梅瓶卖多少钱。”   赵平说:“那样的……两万。”   乾启转头,对上宝珠一脸笑意,他若无其事地说:“你应该这样想,为什么民国的仿古瓷水平算是空前绝后?”   宝珠眼睛一转,说:“那时候算空前绝后吗?”   乾启说:“这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当然我的重点不在这里,那时候仿古瓷多,做得好,是因为清末民初,皇上没了,窑厂还在,所以有大量的人想摸摸皇帝也摸过的东西,想用用皇上也用过的东西,民间大量的收藏热,窑厂就大量的烧制。”他靠近宝珠说,“……可如果只是单纯出于对这器物的喜欢,只是喜欢它好看,漂亮,不为收藏升值,不为东西本身值钱,为什么不能用?”   “不过……”他周围看了看,“这里的还是不够好,回头去赵平说的古窑场,咱们再看。”   宝珠没说话,只要看过瓷器的制作过程,就会发现,这种精雕细琢,一笔一划的勾勒,可以潜移默化的改变自己生活方式中的粗糙,令自己变得精致细腻,一如瓷器本身。   用漂亮的餐具吃饭,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瓷器曾经最重要的功能,也不过是为了让人用罢了。   作为一个生产中高档高仿品的窑厂,重点当然在做旧这一项。   赵平给他们讲解,现在最新的几种造假方法。   他拿起一个青花缠枝花纹的压手杯,在手里转了转说:“新瓷做出来的时候,面上就会有一层崭新锃亮的感觉,就是咱们说的‘贼光’,这个去贼光一直是制假专家和鉴赏专家斗智斗力的地方。以前我们都是用强腐蚀药水,高锰酸钾那些去泡,但实在不好控制,现在各家都有各家的秘方,处理过的釉色和老的一样,这一点,已经不是作假里的门槛了。”   宝珠很感兴趣,现在的作假,和过去可不一样。   她走过去接过那压手杯看了看,对赵平说:“这东西让我看,也有85分了。”赵平笑着说:“这是一般货色,现在造假的,说白了比专家还专家,我们专门有人,去把古瓷片做测试,检验瓷器的足底,分析里面的成分,然后比对着做,非常科学严谨。”   宝珠看向乾启,心里说:“玩清三代的乾四爷,现在心里一定很不是味。”   还没想完,就看赵平又指着桌上的一大摞书,“专家著书立说,我们就跟着里面他们提出的问题一个个攻克,他们说,青花瓷下面的气泡因为柴窑烧制,应该有气泡,我们控制火候,一样给他烧出气泡来,管他要什么样的气泡,保证做的和他书里写的都一样。”   乾启走过来,就着宝珠的手看那杯子,清三代指的就是,康熙,雍正,乾隆时期的瓷器,他家里好多……在他看来,假的还是和真的有差别,还没想完,就听赵平又说:“一百分的东西现在都有,明天带你们去古窑场,保证你们分不出。”   宝珠伸手把那压手杯塞给乾启,笑得意味深长,看着他说:“乾四爷一定很期待……”      第60章      第二天   会客室里,乾启拿出一个显微照相仪,宝珠看他今天带了新东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乾启打开手提电脑说:“这是一种照相机,你知道瓷器都要上釉,这种照相仪可以直接照出釉下的成分。一目了然。”   宝珠“哦”了一声,转身继续看展柜里的东西。   乾启走过来,看她正在看一个转心瓶。   转心瓶是犹如“走马灯”一样的双层瓶,外层镂空,内层有图案,通过外层的镂空,转动内瓶时可以看到不同的图案。   乾启看上面的贼光都在,根本没有经过做旧处理,就是当个新东西摆在这里,说道:“这是仿照台北故宫那个做的吧?”   “是。”门口传来赵平的声音,“不好意思,临时来个客人耽误了,这个就是清乾隆霁青描金游鱼粉彩,是古法烧造最成功的一个,外层是霁青釉,图案描金,内胆是鱼塘,里面有红白两条金鱼,”   他伸手把内胆转了转,小鱼从外胆镂空的地方一会露出来一会消失,“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那家烧的,是我老板的好朋友。今年九月才烧出来,因为太成功了,比真品还漂亮,就没舍得做旧,送给我们老板后,就一直放在这会客室的陈列柜里面。”   乾启说:“金玉满堂……寓意也好。”   “走吧,我昨晚和那边打过电话,正好他们今天要点火……”   宝珠伸手,点了一下转心瓶里面的白金鱼,小鱼受力而转,一闪就不见了,几个人前后脚的下了楼。   景德镇,烧的是“柴窑”,当然不是周世宗柴荣的那个“御窑”,而是指用松木柴烧制的“柴窑”。   “以前这里都是烧松柴,空气污染很厉害,现在有了现代化的设备,除了少数几家做高仿的还在用松柴,别的想用也用不起。”赵平一路和他们介绍。   两个地方离的并不远,不多时就到了,车刚在外面停下,就听到了里面放鞭炮的声音,赵平说:“咱们快点,这是点火前要拜神了。”   宝珠知道,这才是最重要的时候,连忙和乾启加快了脚步。   进去的时候,火已经点着了。   柴窑的烧制非常不容易,把瓷器放在匣钵里,按照受热的不同码放在窑内,然后把口堵上,往里面添柴禾。此时……几个工人正在轮流向里面添加柴禾。   乾启看着旁边那小山似的松柴,又看向窑口露出的圆洞……火红的火焰如同两只眼睛,闪在窑口,下面添加柴禾的地方,却正好像一张大口。   宝珠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两个圆孔的火焰红中发黄,向后退了些,靠在乾启身边……   赵平和几个熟人打了招呼,拿了根松柴走过来,说:“柴窑烧一次大概要二十四小时,在这期间,要不停的向窑里面加柴,保证温度,就是这种松柴……所以这一窑瓷器想烧成,那边的柴全部扔进去都不够,光这柴禾的成本就得十几万。”   “成品率有多高?”乾启问。他知道一窑瓷器,放进去一百件,也许只有一半能烧成功,这还是运气好的时候。   赵平说:“如果要求普通,那么烧成的大概能有一半,但按照高仿的要求,想和原物一模一样的,那么这一窑,也许只能烧出来两三件。”   乾启略微吃惊,“这样一想,就算烧成四,五件,那每一个的成本也都接近三万了。”   “想的美。”宝珠低声说:“有时候一窑放进去一百件东西,其实就是为了那一个,其它的都是陪衬,要不然古瓷器矜贵呢,……矜贵不是因为现在有人追捧,而是因为放在过去,也是皇上一个人的娱乐,因为太耗成本,不是皇帝,哪敢这样浪费。”   乾启笑着说:“所以督陶官是很可怜的工作,帮皇上在这里的御窑厂监督,回头做不好东西还要被骂。”   因为觉得人家做出的瓷器没新意,就不给报销,乾隆皇帝曾经这样折腾过他的督陶官唐英,有三次之多。   “现在烧这样一次柴窑,要用几个人?”宝珠问赵平。   赵平指了下远处的一个老师傅,“那个就是把桩师傅,连他在内,八个人。”又对着远处仿佛参加旅行团的的赵老三说:“爹,你也来看看,那把桩师傅是烧窑的关键,全靠他的经验。”   赵老三嘿嘿地笑着说:“现在都有温度计,还要师傅干什么?”   赵平顿时噎得说不出话,宝珠和乾启笑起来。   “过去的成本比现在还高……”宝珠低声和乾启说,“就算这样耗费人力物力烧好了,还得再百里挑一,才能送给皇上,不好的,当时都砸了。真是浪费。”   乾启点头,顺着她说:“其实砸了也算一件好事。”   宝珠疑惑地望向他。   乾启说:“要不你哪能有那后接底的笔筒。”   宝珠恍然大悟,突然转身对赵平说:“你以前做过的一个粉彩笔筒,被不小心弄坏了,但我已经把底又给你带回来了,你还可以再用。”   赵平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宝珠却无心和他解释,火越烧越旺,她的全部心思,都到了窑口那两团火焰上,火焰此时还不够高,如果再高,要泛白的时候,就是要倒窑了——她有血淋淋的经验呀,可惜无法和人分享。   伸手拉了拉乾启:“咱们走吧,要看成品,这样烧一天一夜,还要等两天瓷器冷却了才能看东西。”   赵平有些意外,她还懂这些,不是说第一次来吗。连忙说道:“走,带你们到外面楼上看他们做好的东西去。”   因为是熟人,所以他们得以一路畅通无阻。   赵平偷偷说:“一般人来,都见不到真正的好东西,老板只卖少数几种大客户。东西拿走后都是上的拍卖行。”   这一整栋楼,都像现代展厅,各种官窑瓷器陈列在侧。   两个“一模一样”的“青花莲托八宝纹贯耳瓶”被放在桌上,赵平说:“三位专家看看,哪一个是真的?”   这瓶子造型古雅,青花发色艳丽,打眼一看,根本是一模一样。   乾启准备去拿显微照相仪,却听宝珠靠近他说:“釉面太干涩了,这大概是他们厂里用天然气烧的吧?”乾启手一顿,仔细打量起那东西,不准备依靠工具了。   宝珠也看得很认真,如何想了解一个市场的造假动向,来到这些地方,无疑省时省力,他们如果想在这行混饭,一定要先把这些日新月异的造假知识补上。   “松木里面带松脂,刚才下面那样慢慢添柴火,在温度上,和天然气的直接一步到位一定不同,而且窑内的水汽也会比用天然气的大,这种水汽进入瓷器釉面,釉面就会滋润自然。”宝珠小声说:“……柴窑烧的釉面会温润,左边这个表面有些干涩。左边这个是假的。”   乾启却看向她,用口型说:“我猜两个都是假的。”   宝珠一愣,才想起确实有可能,因为这行的人都习惯了,先上点“东西”来试探卖家的眼力,如果眼力不行,人家是不愿意把好东西拿出来的。   赵平虽然是赵老三的儿子,可在这件事上,也不是没可能。   宝珠不再偷懒,把那个一眼“真的”拿起来看了看,放下对乾启说:“你对。”乾启没有动,直接对赵平说:“这种东西就是你说的一百分高仿?”   赵平一看他们看出来了,还挺高兴,说道:“我们的中高档仿品,作成85分,就是釉面有点干涩的那个,在一般的古玩交易市场就已经可以以假乱真,按照某些时期的标准,做到百分之九十,就和真的差不多。因为那百分之十的差别,非顶级专业人士根本无法分辨。”   乾启问:“你们那里的仿品,也能通过国家机器检测吗?”   赵平一笑:“现在国家仪器检测根本就不是门槛,都是自己人,告诉你们也没关系,你知道机场安检的时候用的机器,瓷器这么过一次,增加两百年,你算算自己想要什么朝代,随便过吧。”   “X光还有这个功能?”乾启转头看向宝珠:“你以前知道吗?”   宝珠摇头,很老实地小声对他说:“他不说,我都不知道机场那是X光。”   好可怜的样子,乾启笑起来,低声和她解释,“仪器测试的时候,有些用的是热释光技术,照到测器,可以准确测出瓷器的年代,但这种技术没想到现在可以通过X光来抗衡了。”   赵平又说:“不过用X光,最好不是在这些瓷器上,因为年代太近,随便过一次就超龄了,最好是用在唐三彩的高仿品上。”转头一指赵老三,“我们河南有个著名的唐三彩高手,做的唐三彩被故宫都收走了,我爹也认识。”   赵老三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和宝珠第一次认识的时候,曾经提议过要给她找一个唐三彩去斗口,可惜当时宝珠嫌弃不够“雅”没有要。没想到儿子今天给揭老底了。   乾启和宝珠对视了一眼装作没听出来,赵平正讲解的高兴,也没在意,又拿起宝珠刚才特别看的那一个瓶子说:“这个就是柴窑烧的,不过没烧成功。”   赵平说:“真正官窑的高仿品,现在除了要,形制,画工等都要符合当初的宫廷制式,那些做器物的胎土也要来自过去的老坑,要由柴窑烧制。但现在新技术下的顶级高仿品,却连最专业的专家,最精密的仪器也无法分辨。”   找人来把东西搬走,转眼,又让人拿过来两个“雍正粉彩梅花纹碗”过来,对着他们俩自信满满地说:“这两个,你们再看看。”   宝珠一看那碗,心中顿时突突一跳。      第61章      这是一个财大气粗的窑厂,从这私人展厅的格局,藏品数量,到楼下的车库无一不能体现。   碗被放在中间的白色长会议桌上,赵平说:“你们慢慢看。”   宝珠看着那两只一模一样的碗,心里突突地跳:如果真的有一个假,那可真是“真假难辨”了。   不止是她,连乾启也一样,赵老三虽然在这个领域眼力比不上他俩,可也不弱,拿起来看了一会,一把扯住赵平用河南话说:“你个龟孙子,弄俩一样的东西糊弄俺。”   在他看来,这也是两只完全一模一样的碗。   赵平大喊:“真有一个新做的!”急了又用河南话回到:“俺胡说俺是孙子。”被赵老三伸手就是几巴掌。   桌上的小碗,胎体微薄,底釉纯白如脂,上面绘着两株梅树,梅花怒放枝头,鲜艳夺目,画工流畅自如,毫不死板,内壁点着几朵梅花,内外呼应,底款也是毫无破绽。   “这做的也太好了。”宝珠放下碗,摇了摇头,对乾启说:“你把你的高科技工具拿出来试试?”   乾启边拿东西边说:“别的朝代我不敢说,可雍正朝的东西,能做到这程度,真不敢相信。你觉得哪个真?”   宝珠摇头,小声说:“我其实比较擅长看字画,可你看上面的画,根本就像是一个人手里画的……”   乾启把手提电脑放在桌上,安慰道:“没事,画工只是一方面,等会猜不出咱们买一个回去,到家以后砸成一块块慢慢分析数据。”他逗她。   宝珠笑。   赵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瞒你们说,用什么仪器检测都没用,这个在烧造配方上下了功夫,这碗没有经过做旧,烧出来就是这样。”   宝珠惊讶地转头看他,“连包浆也能烧出来?”   赵平点头,“这东西一般人根本见不到,不是国内这种小的拍卖行,国际那种大的,如果有门道送过去,那边的专家都查不出。因为这碗能做出这样,就是真的了。”   宝珠看乾启放下显微照相机,指着屏幕上的照片摇了摇头,对她说:“还好我玩这个是为了兴趣……”   宝珠不会看照片数据分析,推着他说:“你拿的什么仪器呀……是不是不够好?”说完不服气,又闭上眼,手指轻触感受了一下上面纹饰的深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去找一个东西的错处了,可是片刻……她还是失望了。   徒然,手里多了只手,就听乾启小声说:“喂——同学你怎么突然抓别人的手。”   这时候还有心思和自己玩,宝珠笑着睁开眼,看他手里正扶着碗底,满脸得意算计对着自己笑。   “……看出来了吗?”乾启问她。   宝珠摇头。   现代人的造假智慧已经彻底令她折服。年代,成分,经过百年之后色彩的微变,都可以用现代技术融入高仿技术,这东西,在她看来,假的比真的还应该值钱。   “把造假的心思用到这份上,人家这老板不成功简直说不过去。”乾启大笑着靠向椅子,手搭向宝珠的椅背,轻唤她:“宝珠……好坏都得选一个。”   “咱们……就挑这个吧……”宝珠拿起左边的碗,乾启笑着点头。   赵平走过来,拿起碗底看了看,上面做的有记号,两只碗记号不一样,不然他自己也看不出,一看之下,他有些吃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宝珠说:“我没看出来,凭直觉猜的。”   赵平什么也没说,转头又让人送进来几件精品。   “你们慢慢看……”他自己,倒是拿着乾启的工具看起来,过了会说:“国内造假的几百万几百万砸进去,研究造假,专家也是,各种仪器往国内搬,听说美国进行火星勘探时候用的光谱仪器我们都搬回来了,可现在有什么用,遇上这种技术的,根本是浪费时间。”   宝珠看了看这次送来的精品,和乾启说:“比刚刚的那个碗都差点。”   乾启点头,却没有说话,宝珠看向他,发现他现在已经变身研究员,执着那个照相仪,要不是身上还穿着帅气的西装,套上一件白大褂他可以去科学院糊弄人了,那表情认真而凝重,凝眉的样子有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故作老成。   片刻,乾启扔下手上的照相仪,“这种赝品标准,已经完全唬得住大多数人了。”   “什么大多数,连专家在内,最少国内百分之九十五的收藏者。”赵平说,“老实说,刚才那只粉彩梅花纹碗,如果要,最少要两年,而且价钱不便宜,但这些,几个月时间就够了。”   乾启拿起桌上的拍卖画册,指着一个问:“你知道这种卖出去的时候什么价吗?”   赵平看了一眼,想了想说:“我猜,从这里拿的时候差不多二十万。”乾启把图册推给宝珠,宝珠一看,上面写着成交价九百七十万。   赵平对着赵老三喊:“爹——你也好赖过来再看一眼。”赵老三摇头,“你们看,你们看。”   赵平叹了口气,转头对乾启说:“我爸说你们挺有意思自己弄个古玩店,带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看看,现在这行,早没什么真东西了。”   他拿起桌上一个“民国粉彩富贵图的双龙耳瓶”,“很简单的道理,艺术品市场已经热了多少年了?从千禧年后是一年比一年红火,外面能有多少东西,现在实话实说,不管是玉器,青铜器,字画,百分之九十八全都是这样的赝品。”   “剩下百分之一,是新出土的东西,毕竟盗墓那行当也要人吃饭,再剩下的百分之一,我猜是你们勉强大概能看上的,就是民国到现在的东西。”说着把那瓶子放在宝珠和乾启的面前,这瓶子是民国的高仿。   乾启看着宝珠,笑着总结道:“年代近,但一不假,二不违法,三不挣钱。”   这说法,和宝珠现在心里的不谋而合,国家有《文物保护法》,那么买出土的东西,严格说来就是销赃罪,那么很多东西就不能碰了,瓷器类,现在看来也靠不住,连民窑的东西都仿的这么真,其实从这两天的参观就不难看出,作假这行现在竞争也很大。   如果连作假的竞争也已经变的如此惨烈,就只能说明,她来迟了。   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适合开古玩店的时代,她可以大海捞针似的去全国各大古玩市场找东西,可那样挣的是‘辛苦’钱。   赵平走过去关上门,说:“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和这家窑厂特别熟,所以愿意给你们说句真心话,这行现在挣钱,已经不能像我爹那样的老思路。”   乾启的目光挪到宝珠面前的拍卖目录上,赵平看了他一眼,过来指着宝珠正在看的那个“胭脂红地轧道锦纹粉彩缠枝花卉纹梅瓶”。   “像这种拍卖目录上的东西,不到二十万从这里拿走,送到鉴定公司,给上人家十几万鉴定费,再加上拍卖公司的佣金和给国家的税,大概两百多万,如果最后拍到上面这个价钱,这样一趟就能落下七百多万。”赵平说。   宝珠翻看着那图册,翻了几页,忽然说:“刚才那个碗,他们只会烧那一种吧,预约要两年,是不是要用这时间去吃透上面的画风?”   “还想呢?”乾启左手搭在她的椅背,右手夹起那碗,看向赵平,“这碗老板卖吗?”侧头对宝珠说,“买回去,你慢慢研究。”   宝珠觉得完全可以,靠向椅子,看向赵平。   赵平顿时一脸为难,“这是别人订好的,我拿来给你们看,老板交代了不能卖。”   宝珠说:“这碗多少钱?”   赵平苦着脸,“我不知道。这个才弄出来,老板还没说过价。”   乾启放下那碗,说:“那把那个真的卖给我们吧,多少钱都行。”   “啊——”赵平一愣,看看乾启,又看看那两个碗,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拿过碗,开门就往外冲。   宝珠看向乾启说:“你吓到人家了,一共就两个碗,好做活招牌,你这人……真坏。”   “我是诚心想买……”乾启笑着回头,透过宝珠的肩头,正看到赵老三在聚精会神地看拍卖图录,他伸头过去一看,是一只唐三彩。   他忽然想起来,前两天他问宝珠,如果当初不认识自己,找谁去骗李营,宝珠绊子都不打的说:“当然是赵老三,他都不用培训,完全本色演出。”他自己当时不太明白,现在看来,的确呀。   那只唐三彩,他一直以为真的有那么个东西呢。   *******   酒店里,宝珠终于换了衣服出来。   乾启正在客厅看电视,腿上放着一个果盘,一块一块地向嘴里塞苹果。她走过去,乾启立刻把果盘递给她,她看着白生生的苹果块,也捏了一块,看向电视,电视里正在讲过年办年货的情况。   “咱们等这窑里的东西出了,看过之后就回家。”宝珠说,还有二十几天过年,她不想耽误乾启和家里人团圆,而且这时候春运,在外面也没什么意思。   乾启关了电视,看向她,“今天赵平说的事情你怎么看?”心里想:她只有一个人,如果回去过年,她一定不会和他回家,那他还是不要回去比较好。   宝珠说:“大概那窑厂确实有那样的技术,就算没有,他大概在这片也能找到市面上不怎么多见的好东西,但他苦在没人合作,你看得出吧,他应该是看到很多人都通过拍卖行发了财,但苦于自己没有这条线,所以赵老三一带我们来,他就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乾启一扭头,打开电视说:“他可真有福气,一下就遇上个这么了解他的人。”      第62章      电视里又开始无声跳动起国内年前的热闹景象。   “咦?难道你没看出来?”宝珠奇怪,“要不是因为他想借你的背景,何必和我们这么掏心掏肺?”   乾启说:“那倒未必。说不定赵老三和他说了你的眼光。”   “眼光有什么用……”宝珠摇摇头,伸手到他面前的果盘里捏了块苹果,塞进嘴里,“……原来这个市场,现在是这样被刮分掉的,就算什么也不懂,只要拍卖行有人,一样饿不死。”   乾启转过头来,看着她,“宝珠……”   “所以……”宝珠狠狠拿着咬了一小口的苹果说:“我们就算以后不作假,但也一定要弄清楚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乾启把果盘整个递给她,“其实他说的也只是明清瓷器,高古瓷,玉器,书画市场你要是有兴趣,我们以后还是可以去看看。”   宝珠摇摇头,“估计八九不离十,……不过还是要去看看。”说到这里,她忽然看向乾启:“对了……回去之后记得先把你的东西翻出来看看,看有没有这地方的纪念品。”   乾启滞了几秒,苦恼道:“唉……我都不想提这个事。”   ******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过后,工人开始拆窑口的窑砖,一个大圆的匣钵被搬了出来。   宝珠裹着大衣和乾启站在人后,出窑是大事,也是最紧张的时刻,是成是败,前面工人手一下下的塑,一笔笔的画,是不是做了无用功,答案都要在此时揭晓。   “这时候的感觉怎么和在赌场等开大小差不多。”乾启低声和宝珠说:“你以前看过出窑吗?”   宝珠点头,又突然问他,“你还去过赌场?”   “你没去过?”乾启也看着她,“可怜……”他抬手拉了拉她的帽子,一脸同情,“以后带你出国玩,那里赌场和游戏厅一样。”   游戏厅也没去过!宝珠不屑低哼一声,才不会告诉他呢。   却听乾启说:“估计游戏厅也没去过吧……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   宝珠:“……”   “问清楚了,这里有两件台湾客人订的货。”赵平夹着拍卖图册挤过来,翻到中间说:“就是这个元青花。”   宝珠扫了一眼没说话。   赵平又翻了一页说:“还有这个。”说完之后等着客人接话,但没人接口,他抬头,正看到乾启在望着旁边的女孩笑,赵平立刻苦起脸,对着宝珠说,“昨天那碗真不能卖,实话说,是老板和买家有协议,这里烧得有些贵价东西,出窑后几年之内不可以再做。”   乾少问:“是怕市场上有重样的就不值钱了吗?”   “那当然。”赵平低声说,“如果是咱们要,得拿着各大拍卖公司的图录研究,这行现在也讲流行,国际卖场什么出了天价,或是什么还没出,我们要能预测。”   “那按你这么说,那不是要到几年后去了?”乾启说。   “那当然不会……”赵平看向宝珠,“昨天你们看到的东西,都可以直接拿走,……真的除了那个碗。甄小姐昨天猜的没错,吃透一种画风要时间,胎土配方那些是现成的。你们如果看上了别的东西,我都可以和窑厂老板商量。”   宝珠看着远处……那边的匣钵被打开,里面是一只素胎的——“嫁妆瓶”   显然,这个嫁妆瓶是陪嫁,很快被放去了一边,大家又去搬里面别的东西了。   宝珠走过去,慢慢,蹲下。   嫁妆瓶,是民国女孩结婚时重要的嫁妆之一,又称“掸瓶”,她的手指挨上那白如凝脂的素胎,她五岁的时候,家里就给她准备了嫁妆瓶,可她最终长到23岁,也没时间把自己嫁出去。   记忆……仿佛可以穿透年月,在这素胎上描绘出一副美轮美奂的人物粉彩,这种瓶子,放在客厅的条案上……正想着,一根干芦苇被插进瓶子里,她略微诧异,乾启在她身边蹲下,“在想什么?”   “在想你干嘛插根芦苇在里面?”宝珠说。   乾启装模作样周围看了看,“我一时半会找不到鸡毛掸子。”   她抽出那芦苇,想也没想,掰了一半插在乾启的头发上,“悲苦”地说:“……家里太穷了,大人也是没办法,你以后千万别想家。”   乾启也什么都不说,拿出另一段芦苇,小心地插在她的帽子上,满是柔情地说:“享福的事情,我一定会带着你的……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吃苦。”   赵平跟过来的脚步一顿,被这俩人的幼稚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乾启拉着宝珠站起来,俩人手里各拿了半根芦苇,乾启给她系了系围巾,拉下帽子,宝珠晃了晃那芦苇,一脸满不在乎的气定神闲,还在打量着那个嫁妆瓶。   康熙朝的时候瓷胎画珐琅,就是在这里烧制好高质量的素胎,再送到宫内,由“如意馆”的宫廷画师再进行绘画。   她忽然看向赵平说:“这里粉彩是怎么绘制的?”   楼上的工作室里。   可以看到工人小心地把画稿贴在瓷器上,而后用针扎着描出虚线,“这种打底虚线的颜色,一进窑里,受热就会蒸发消失,现在用得比较多。”   宝珠静静看着桌上的填色笔,忽然问:“素胎这里卖吗?我能不能试试?”   赵平:“啊——?”   ******   白釉铺地,橘黄,淡黄,鹅黄,水绿,墨绿,淡墨,淡粉,粉红,洋红,胭脂红,浅蓝,翠毛蓝,丁香色,深紫,秋香色,秋海棠色描画出的戏蝶图。   乾启坐在旁边,已经看傻了。   她低着头,刘海几乎盖住了眉毛,旁边放着一杯茶,茶杯的热气袅袅升起,她的神情躲在水雾后,专注而略带紧张,他的心,紧紧地揪着。看她右手执笔,一点一点,沾着彩料描绘在盘子上。   在这间赵平特意找人给她安排的小房间里,原本以为她是玩一下,来景德镇的客人很多都自己画了东西带走。   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要自己绘粉彩的碟子。   “他这里的彩料也好。”宝珠抬头晃了晃脖子,看向乾启,“你怎么越来越安静。”   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乾启的回答,她疑惑地抬头,看到他还在对着碟子发愣,她笑着抬笔,点了下他的额头,“你怎么了?怎么这种表情……我就试试颜色。”拿起碟子看了看,“是觉得不好看吗?那是还没烧,烧好了,颜色就出来了。”   她以为自己觉得她画的不好看吗?   “……别画了。”乾启说:“太辛苦,我看得都喘不过气,那样小心精细的一笔一笔,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揪得和跳降落伞一样。”   宝珠笑起来,“没有那么辛苦,这世上什么事不辛苦?我就是练练手……”   “可我看着心里难受极了,这天都快黑了,你画的连时间都忘了,脖子疼吧?我给你揉揉?”乾启说着要伸手过来。   宝珠挡住他,“不用。”晃了晃脖子,“还好,没经常这样过。”   “我现在才知道这东西真不能卖便宜了,那么小心翼翼,一笔错了,就前功尽弃的紧张,还要画这么久……”乾启靠近,半趴在桌沿,看着她说:“而且,你怎么懂这个?知道用油料调和,这样有什么用?”   宝珠小心地勾着一朵山菊花,“是为了那份滋润感,花和蝶都会仿佛沾着一层油光。”放下笔,伸手一捂他的眼睛,“你这样盯着人看,我还怎么画?”   “你专心就感觉不到我的目光了。”乾启眨着眼睛说。   手心传来痒痒的触感,宝珠连忙收回手,看了看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声说:“……弄的我出汗了。”   乾启笑着坐直,“那正好休息休息。”说是这么说,却还是拿起旁边的白色毛巾,给她擦手。   宝珠放下毛巾说:“我做事喜欢一鼓作气,这是小活。”   “那么多支笔呢,你以前也用过?”乾启又拿过杯子递到她嘴边,“喝口水。”   宝珠笑着喝了口水,“你别那么如临大敌,我真的不累,就快好了,对了……刚让你选东西,你还是没选,我们明天带什么回去?”   “我交给赵平了,反正要送去拍卖行,让他看着选就行。”乾启说。   宝珠点头,“但还是应该问问他现在什么行情,南方的拍卖行,一定和北方的不同,地方的肯定和京城的风向也不同。咱们安城……最大的拍卖行你认识人吗?”   乾启神色微微不屑,说:“最大的拍卖行是致祥居的,但我不怎么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初初入行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过致祥居如何手眼通天,所以条件反射的,这两年他都绕着那地方走。   现在依旧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但如果宝珠一定要,他还是会听她的。却没想,她极轻的叹了一下,“原来是他们的呀……那还是不要和他们打交道了,我也不喜欢那里的人。”   宝珠认识那里的人,他怎么不知道,“你认识那里的人?”乾启小心地问。   宝珠摇头,“等于不认识……斗口的时候打过一次交道。”一想还有,又说:“后来拿彩头的时候去过他们那里估价……”再下去,她心烦起来,“……别提了,让我先画完……”她不再说话,抿着嘴,很快,她的脸色又开始浮现那种凝神的专注,那是一种,为求十全十美近乎委屈的姿态,乾启看着她的眼神,顷刻,不由自主地,又陷入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中……   不知过了多久。   她慢慢舒出一口气,放下笔,“……好了。”   乾启也跟着活了,连忙看过去,颜色因为还没烧,还看不出最终效果,宝珠说:“我们明天就走,我把这留下,等烧好了让赵平再带回来,反正过年他要回来的,你说好不好?”   “带回去后呢?”乾启小心地问。   宝珠瞅了他一眼,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说:“送给你,能看上吗?”      第63章      早晨九点钟的太阳,透空而下,对上的时候已经令人会觉得刺眼,宝珠站在酒店门口,手挡在眉毛上,一辆车缓缓停在她面前,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乾启从车上下来,一身古典的肃穆:黑色毛衣,黑色围巾,外面是黑色的夹克,脸上还扣着墨镜。   宝珠没见过这么有型的他,放下手,迎着光抬头望他,乾启对着她一脸疑问,无奈拿下墨镜,“看到了吧。”   阳光和他的脸都是模糊不清,宝珠还没看清呢……手臂一紧,已经被他塞进了车里。   “行李——”她连忙提醒。   后车厢被打开,冷风灌进来,她转身,看到行李员把俩人的箱子摆了上来。   “不知道外面冷,还站在那儿发呆。”上了车,乾启忍不住说她,她却还是一脸笑意地望着他,“眼睛怎么了?给我再看看。””   乾启向左看了一眼后面的路况,稳稳把车拐出酒店,“有什么好看的,难看死了。”   宝珠伸手来摘他的墨镜:“我看看……”乾启躲了一下,还是被她摘下了墨镜。他专心地开着车……不去感受她的目光,片刻,宝珠合上墨镜,放在旁边,“你昨晚失眠了?那为什么要急着走,可以多留一天的。”   乾启说:“小事……”嘴角却一直挂着三分笑。,昨天听她说要把那碟子送给自己,他怎么可能不失眠。   “你早上去哪儿了……”宝珠问,“一大早就出去了是不是?”   乾启笑看向她,“……你找我了?”   宝珠看去车窗外面,“我想提醒一下你别拉下东西。”怀里一沉,她低头,顿时欢喜起来,“你早上就去拿这个了?”   怀里抱的正是那个清乾隆霁青描金游鱼粉彩的转心瓶,手指一碰中间的内胆,小鱼就“跐溜——”“游”了去,她诚欢诚喜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能让你有兴趣主动去伸手碰的东西可不多……”乾启伸手过去点了那小鱼,“这瓶子几辈子的福气。”   宝珠把瓶子拿高,内胆的小鱼对着自己的眼睛,她碰一下那红色的小鱼,又碰一下白色的,欣喜而柔软地小声说:“我小时候,也有一个这样的瓶子,我可喜欢看了,那时候我每天就是看家具上雕得花,瓶子上绘得图……水草是几根我都知道。”   乾启同情道:“怎么你家人管你那么严?”   宝珠放下瓶子,“这话怎么说?”   “连电视也不让你看,就让你看这个。”乾启说。   宝珠茫然地,错愕地,喃喃地说:“哦……是哦,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没关系,以后我带着你玩。”乾启笑着说,手指敲了下那瓶子说,“真有福气,可以被宝珠领回家。”   宝珠低头笑得欢喜,心思一转,忽然想到件事:“对了,你说要那个碗的时候不会就是想和赵平买这个瓶子吧?”   乾启笑看向她,“那是当然,谁稀罕他那个作假的碗。凡事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他总得体现点自己的价值,哪能一再拒绝咱们。”   宝珠愣愣看着他,沉默了一会,说:“这个人家都没舍得做旧,一定也是他老板很喜欢的……算了,赵老三留在那里,会给他出主意的。”   “喂,喂……”乾启敲着方向盘,“你这是什么反应?”   宝珠抱着瓶子笑,左右张望了一下说,“我们现在直接去机场吗?”   乾启摇头,“我们在这里再转一会,中午吃过饭再走。”宝珠没再多问,赵老三会留到过年和自己儿子一起回去,他们先走。   景德镇的艺术家很多,但大多数在业界都是籍籍无名之辈,天因为太冷了,两人开着车转了转,乾启说:“听说做艺术瓷能够达到“大师”级别的,才算混出头,不然多数穷困。”   这种“大师”级别,其实是一种职称,官方评定的高级职称。   宝珠说:“那很正常,自古到今,艺术家死后出名的多,到死后依旧不出名的更多。”   乾启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倒是看得开,难怪本来想开古玩店,一看现在市场风向变了,大家都是跟着拍卖行走,她也立刻拐了风向,说道:“其实要想在这行出人头地,多数要会市场运作,可多数艺术家都清高,有些想顺着潜规则去进行市场运作,偏偏又没有经济实力。”   宝珠的手指顺着那转心瓶上的描金花纹,慢慢的画着,的确如赵平所说,原物流传到现在,多少会有些岁月的痕迹,现在这个的精美程度,应该比原物更加漂亮。却并没有原物的市场价值。   她慢慢说:“在我看来,任何时候都好,人都应该学会向时代低头,不顺应大潮流,就会失去创造自己时代的机会。”   乾启看着她,久久地,久久地,都没出声。   ******   中午过后   远远看到机场,宝珠回头看了看车后座的东西,抱怨道:“都是你,买这么多东西,等下怎么上飞机。”   “你回去就搬家了,反正到时候都要用。”乾启说,视线远远看到远处的几辆车,他笑起来说:“至于怎么回去……等会你就知道了。”   车靠在路边停下,乾启看向宝珠,神神秘秘说:“等我一会。”说着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宝珠疑惑地看着他,手里捧着一只金斗方龙凤双喜茶杯,她从茶杯里捏出一个巧克力豆来,又看了看杯子,刚刚她只不过多看了一眼,乾启就迫不及待地和她介绍,这是六十,七十,八十年代为新中国创造过大量外汇的金斗方龙凤双喜茶具。   店主也说,这瓷器当年已经超过了清三代的瓷器水平,拿什么超呀……她放下杯子,这么丑的画工,还带个“喜”字,她只不过想吃个巧克力而已,乾启呀……   看过去那边。   前面车上的人一看到他,也立刻开门走下车来。   赵新,周达。   再一辆车,薛利,向诚。   宝珠把杯子放到前面,拉开车门下了车。   乾启走过来,笑着说:“意外吧……我们一起开车回去,昨晚赵新打电话过来,他们都走到一半了。”   宝珠说:“我们开一天回去,还是两天?”   “两天吧,走走停停,一天少开一点。”   车绕过机场开向高速公路,她看着机场越来越远,旁边的乾启说:“听说景德镇以前叫昌南,a的发音,而且在英语里,a也是瓷器的意思,这地方要多了解才有意思,等天暖和的时候我们再过来。”   她点了点头。   ******   安城,又是大雪天   酒店内夜总会的包间里,音乐震耳欲聋,中间的茶几中间,放着两个生日蛋糕。   “寿星……生日快乐!”大家吵吵着,一个穿水银色长裙的女孩被大家涌到中间,“芳芳,生日快乐。”   刘芳芳含笑吹了蜡烛。   拿起刀,象征性地切了一下,就递给了旁边人,“你们来。”提着裙子走到角落坐下,和旁边人说:“哎呀今天累死我了。”   旁边的两个女孩正在聊天,一看到她,立时停了口。   刘芳芳伸手端过红酒杯,“你们鬼鬼祟祟在说什么?”   “谁鬼祟了。”一个女孩说,“我们正在说明珠回来了的事,怕你不爱听。”   刘芳芳一口灌下小半杯红酒,看向她们,“早知道了!还以为什么新闻呢……她被男朋友甩了,家里又出了事。”   “不,不,不是这个。”女孩挤过来说,“是她选美的事。那事听说是她自己放弃的,本来还有机会呢。”   刘芳芳捏薯片的手一使力,薯片碎在了手里。   “其实我们也是听说,好像是因为分手状态不好,她就退出了。现在家里也出了事……其实我们就是以事论事,在说她应不应该退出选美,那本来应该是个好机会。”旁边女孩说。   刘芳芳扔掉薯片,把手含进嘴里,“其实也没什么,她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这件事对于别人也许不算什么,对她可能要半条命。”   两个女孩讶异地望着她,没想到她会替明珠说话,却见刘芳芳看向她们,“怎么?觉得奇怪我帮她说话。”她拿起红酒,倒了一杯,“你们不知道,最了解自己的,可以是敌人吗?”   女孩在旁边偷偷问,“那芳芳你还会和她作对吗?”上次的事情,最后弄成那样,明珠也挺惨,她们现在都没了再继续和明珠过不去的心思。   刘芳芳不屑地一哼,一仰头喝下酒,“她那么爱韩临正,现在已经受到了老天最大的惩罚,你们以为,不出个三五年,她能忘了那个人?不过……这对于我总归是好事。”   红酒瓶子又被拿了起来,刘芳芳连喝几杯,站起来说:“走,换到度假村大家继续玩去。”   一班人前后脚的出了酒店,驱车向郊外开去。刘芳芳的车在最前面,她一路带笑,今天是她的21岁生日,夜很长,她们这才开始,等会泡温泉,打麻将,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玩闹。   雪,七零八落地落在前玻璃上,她打开雨刷……徒然,开阔的视线中多出一辆大客车,迎面冲来,她几乎想也不想,一把方向!   “芳芳——”旁边有人惊呼,巨大的冲力从车身传来,她浑身一震,如同在云霄飞车上,失重地旋转着,左边一下不知撞上了什么,右边一下不知被什么撞到。头晕脑胀,一秒钟却有一万年那样粘长,如同被拉长了时间,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想法,和身体的剧痛,“哗啦——”一声,玻璃的破碎声响在耳侧,她的痛苦,——终于结束了!   这一晚,安城高速公路上发生了特大连环车祸,十几辆车连环相撞。      第64章      安城的高速公路发生了车祸,谁也说不清,前面的跑车为什么正常行驶中忽然就打了方向,冲向旁边的防护栏,而肇事的女孩子,也被刺穿肺部,陷入重度昏迷。   强风夹杂着大雪,通往安城的高速公路发生了大堵车。   周达站在车外,他前后看看,高速公路上堵的,见头不见尾。他又打开车门,站在车门边高的地方,向远处眺了眺。钻进车里说:“还是不行,前面看不见头,都堵死了。”   “所以说你别费那心思!”坐在后座的赵新喝了几口水,“刚才电台里不是说,中间有几段都连环车祸了,咱们没病没灾,堵一会就堵一会。你去……”赵新拿脚踹他,“把乾启叫来,咱们打牌。”   周达立刻摇头,“我不去。”   赵新一笑,看向旁边的向诚说,“你说的对,是不对劲。”又用脚踢了踢驾驶位的椅子,“你和我们说说,到底跟他们两个怎么了?”   “什么不对劲?”周达看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   向诚说:“你和小启前段时间到局子里面去录口供,那是怎么回事?”   周达拉开车门说:“我去他们车上看看。”   后座的车门却比他更快地开了,向诚说:“不用你去,我去。”车门一甩,向诚踩着雪嘎吱嘎吱的向后走,看着地上厚厚的一层雪,他走到乾启的车旁边,向内一看,驾驶和副驾驶都没有人。   后座看不清,他走到后车窗,敲了敲玻璃……   门一响,车窗没开,门开了。“乾启穿着衣服从里面出来”,向诚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一跳,他为什么要想乾启是没有穿衣服的?这天寒地冻的,自己在胡想什么。   乾启看他发愣,“怎么了?”   向诚说:“你和周达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还去了局子里,再不说我自己找人去问了。”   乾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一下,我跟你前面说话去。”转身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门没关严,向诚这次没走神,眼神准确定位,看见那女孩身上盖着乾启的大衣,正闭着眼睛贴在车窗边睡觉,乾启靠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胡乱地摇着头,头发早被睡乱了,此时一半散在乾启的大衣上,一半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乾启笑起来,捏着那头发在她脸上扫了扫……她才迷茫地睁开眼,对上面前人,仿佛一时没回神,一副很好拐卖的样子……乾启给她指了指前面的车,她看过去,又看向他,轻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男人的大衣拉上去,盖住了那张清艳绝丽的脸。   有种缠绵悠扬的情愫,令向诚骤然口干舌燥,如同窥视到别人的秘密,他连忙狼狈地转开目光。   乾启关上车门,对上一脸惊讶的他,“发什么呆?”向诚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想着:他现在倒是好像有些明白乾启为什么迷恋这人了。   车内   宝珠已经再次睁开眼,远远的看着乾启,他的身上依旧是那件皮夹克,侧头和向诚说话的时候,脸型帅气,黑色的毛领挨在脸测,周围一片白茫茫夹着嘈杂,他一身古典的贵气,耳边还是他刚刚轻柔的话:“我就去一下,马上就回来。”眼神一路跟着他,直到看着周达跳下车来,他钻进车里。   她闭上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在自己不曾参与出现的时段,发生着无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乾启的朋友可真多,这么远也来接他,大家一路玩着回去。在两个人没有交集的生活中,也不知他是什么样子的?   不一会就又昏昏沉沉起来,车门一响,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她睁开眼,车门已经关上。乾启把手搓了搓,伸过来,拉下那毛领,露出她的脸来,“睡的好吗?”看她不说话,刚睡醒的脸,懵懂而惹人怜爱,他柔声说:“还不知要等多久?我们一起去和他们打牌吧?!”   宝珠说:“我不会。”   乾启说:“你会我才会觉得奇怪呢。”他已经习惯了,关于家常玩的东西,她是一样都不会。   “那好。”宝珠坐直了身子,左右看了看,嗓子发干。乾启说:“想找什么?”宝珠指了指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太冷了,一直都开着空调,又太干。   车里没水了,她这才想起来,刚刚最后的一瓶好像都被自己喝了,想着快到家了,“算了,我才想起来,刚刚让我喝完了。”宝珠穿衣服准备下车。   乾启却忽然一笑,二话不说,把手从领子伸进去,转眼,从皮衣里掏出一瓶依云来。   宝珠目瞪口呆,“你这是干什么?”   乾启说:“水太冰,我暖着呢。”他拧开来,递过来,“喝吧,不冰了。”   宝珠抿了一小口说:“你去人家那儿一趟,不会是为了要水吧?”   “哪能……”乾启摸着她的头发笑,“顺便而已。他们要知道上次我们叫周达干了什么,等会不管怎么套你话,别告诉他们,有本事他们自己问去。”   宝珠喝着水点头,天气寒冷,这水喝的时候还像是常温,她握着瓶子,只觉得这种好,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回报,把水伸过去说:“你喝吗?”   乾启摇头,目光却留在远处,前面那边有个加油站,“你,你想不想去洗手间之类的?”乾启尴尬地问她,“那边有个加油站。要不我带你过去转转,也许还有卖巧克力的。”   宝珠看了看,点了点头。   乾启说,“把我的这件大衣穿在外面,我去把赵新叫过来,让他在车上,不然万一路通了,咱们的车就挡路了。”   宝珠点头,摸了摸手上大衣的领子,这是她刚要睡觉,乾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是他最厚的一件大衣,她拉住准备下车的乾启,“这件衣服厚,你换上这个。穿皮衣,我碰到的时候太冰了。”   乾启原本要拒绝,想让她穿,一听这话,顿时卡住,伸手拉下拉链,把皮夹克扔去副驾驶,换了衣服。   宝珠看着他系纽扣,伸手过来,手掌平平拂过两边的黑色毛领,说:“我穿两件大衣都要走不动路了,你不用什么都想着让给我,我身体没那么差。”   乾启低头笑:“你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别人和你在一起就总会忍不住想照顾你。”   宝珠笑笑,“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就算对人好,也要知道心里还留点地方给自己。”她拿过围巾,把自己包上,垂着眼一边整围巾一边说:“……你以前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也这么照顾人吗?”   乾启正准备拿手套来给她戴,一听这话,脸上就忍不住泛起了笑意,他一点一点,一下一下,管也管不住自己的傻笑着。被手套戴到宝珠手上说:“没别人。”   宝珠看着他,不明白这没别人是什么意思?   他都二十三了,没有对象,或是女朋友,或是以前应该有过,后来分开了……宝珠想不明白。   乾启已经打了电话给赵新,赵新过来拿了车钥匙,人还是留在前面打牌。   大雪停了,倒是刮起了风,他们今天一早就出发,想着中午就能到家,却没想被困在了这里。现在已经下午了。   还好依旧是白天。   路很滑,宝珠走的艰难。   乾启走在前面,两人要从停着的车中间走过,乾启走了几步,转身说:“我扶着你,好吗?”   他伸出手来,黑色真皮的手套,做工考究,她抬头望他,也许是停顿了几秒,也许是,连一丝停顿犹疑也没有,她把手,放进了他的手里,这是两双出于同一工匠之手的皮手套。   乾启的心里“咚——”的一下,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握紧她,领着她向远处的加油站走去。宝珠深一脚浅一脚,全部的重量都留在被人握着的那只手上。   乾启心里胡思乱想着,他还记得,那天去赵老三家,晚上两个人一起出来的时候,那时他想,要是时间停在那一刻该多好,那时他曾希望,那条路一直也不要走完。   他的手紧了紧,感受着自己手心,攥着一只小手,虽然隔着两层手套,依然能够令他心跳如鼓,心潮澎湃。   那时候真傻,明明现在这条路才是应该永远都不要走完的!明明冷风阵阵,他也觉得浑身发热。笑着侧头看向宝珠,她低着头,冷风不断的吹过来,她紧紧抿着嘴,额前的头发被吹散,她一脸逆来顺受。   “……头发乱了”,乾启回头,用右手帮她扫下刘海,动作柔情但笨拙。   宝珠脚步微顿,想起上次他帮自己系扣子,也是这要笨手笨脚但满怀柔情。她笑起来,看向两人相握的手,小声说:“笨手笨脚的。”   *******   远处,向诚看着两人,甩下一张牌说:“这个冬天,估计只有乾启不觉得冷。”   薛利抬眼看了一眼,低头甩了张牌。   赵新说:“我也不冷!”对着远处看了半天,笑着说:“最好多堵一会,小启这是有进展了。”   “中午都没吃饭,想着能到家。”向诚喝了几口水,“现在倒好,你还不想走。就是不知道这车里的东西都吃完了,晚上咱们吃什么?”   周达终于找到了机会,加进来说:“一看你就没经验,一会儿这附近的农民就会上来卖方便面呀,提着热水现冲,饿不着你。”   赵新说:“那能有烧鸡吗?上次我听那谁说,他们在河南那边堵车,还有道口烧鸡可以吃。”      第65章      高速公路上,经过一轮大堵车,前面的车流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车内,乾启放下电话,看着旁边的宝珠说:“拍卖的事情问清楚了,最近只有一家拍卖行比较合适。”   “怎么只有一家?”宝珠有些意外,“你不是说安城有大大小小好多家拍卖行吗?”   乾启说:“是很多。除了正规的,还有更多不入流不太正规的公司。咱们要找,当然是得找真正有实力,有资质的公司,在安城数得上号的才行。”   “他们一年有几次拍卖?”宝珠觉得次数少的不可思议。   乾启说:“通常固定的每季度都有,平时有时候周末还有,就像这一次的,就是一个在年前的加拍。”   “那怎么会只有一家?”年前不是该是旺季吗?宝珠困惑。   乾启笑着说:“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咱们是去探路,拍品的问题我就不说了。”他把脸伸到宝珠面前,“很多大的拍卖行我也常去,这家熟人少。”   宝珠笑起来,把他帅气的脸推去一边,躲开说:“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反正是正规拍卖行就行,我就看看他们怎么收佣金,后面怎么抽税?”   乾启笑着看她收回手,脸上还留着刚刚那手指的温柔,低声说道:“你放心,能做的事情我都会尽量在年前做完,事情总会越来越多,做完一件少一件。你搬家是大事。”   宝珠笑了笑,房子乾启已经帮她找好了。追问道:“这家你觉得合适的拍卖行是什么情况?”   “我不常打交道的,你觉得有几种情况?”乾启笑起来,“知道他们的老板是谁吗?”   宝珠伸手拿过刚刚向诚给她的面包,拈了一块放进嘴里,“我知道了,致祥居是吗?”   乾启说,“没错。这间叫‘天琦’,对外的老板另有其人。致祥居是行内最早搞拍卖公司的一批,所以很多拍卖行其实都有他们的股份。现在该你决定了,要不要把东西送去。”   宝珠想也不想地说,“那就去吧,反正我们只想试试,看看这条路到底该怎么走。”   乾启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给她提醒一下,其实真实拍卖时的情形,大概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但又怕减少了她体验的乐趣,想了想说:“好!到时候让赵新送过去,我们两个跟着看看,不用出面。”   “原来你都想好了。”宝珠把面包递给他,“你吃吗?”   乾启看到前面赵新和周达的车终于动了,顺手把面包没收了说:“马上就能回家,别吃这个,等会儿吃饭。”   宝珠侧头靠在座位上,笑看着他,目光肆无忌惮地像欣赏一件不多得的器物。   乾启以为她想要面包,立刻抬手,把装面包的玻璃纸袋塞进车门边,彻底断了她的念头说:“你别想这个。等好带你去吃好吃的。”   宝珠摇头,“我是在想,你这样,很好。”   记得第一次见乾启的时候,他曾提到过致祥居的鉴定人,当时言语很中肯,所以她才会想到去那一趟。现在两个人熟了,他告诉自己不喜欢那地方,可是评价的时候依旧言语很中肯。   年纪轻轻就知道纯粹以事论事,不随便添加个人感情,在宝珠看来很难得,她说:“你这样的性格很适合做生意。”   乾启看了她一眼说,“那看和谁比了……”   “就是眼光差了点……”宝珠趁机拿出那装着巧克力豆的龙凤双喜茶杯,伸到乾启面前说:“这个我不要,太难看了,等会你拿回家去。”说完“气鼓鼓”地开始吃巧克力。   乾启看着那杯子上“闪瞎人眼”的大红双喜,顿时笑得一脸灿烂,这茶具,他在八十年代题材的电视上,不止一次看到有人在结婚的时候用,有种平实市井气十足的幸福……现在能被宝珠拿在手上,还是自己买的,简直想起来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旁边的宝珠也很心足,香滑的巧克力豆被一个个放进嘴里,她的小手段再次得逞。   看着前面赵新的车,仔细开始计算着自己需要办的事情,搬家刻不容缓,对了,还有甄莫清,早前她旁敲侧击问过周达,周达说,“那被连累的姐夫因为证据不足,已经被放了。”   包里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猜得到,如果开机一定会有一连串的短信和未接电话冲进来。   手里一空……神游天外被打断,她低头,看到手里的杯子没了,杯子里面的巧克力豆也被拿走了,立刻恼怒地看向乾启。   乾启晃了晃杯子说:“我数着呢,吃了25个。”   宝珠瞪了他几秒,终于认栽了,“算你狠”,伸出手来,低声说:“再给我吃最后两个!”   ******   前面的车上,周达一次又一次地转回头,看后面的车。   赵新说:“你和他们俩到底有什么事儿?不说也没关系,回头我们就能问出来,你说你们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周达只是摇头,看向赵新说:“以前我不相信,有人能一下把一个人教乖,但现在我告诉你,我信了。”   赵新说:“还在惦记着我们打了你吗?事过去,现在不是一样带着你玩?”   “哪里是这个?”周达摇头。他很想说:“有人真的是有手段,可以一次就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可怕,那个人就是乾启的小宝珠呀。他问过律师了,那个想包养她的男人,大概下面二十年都没什么机会见到女人了。更别说是碰一碰了,想起来真是惨绝人寰太残忍。”   所以给他一千一万一亿个胆子,他宁可把周围的人都得罪光了,也不敢在背后说半句宝珠的是非。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想到,赵新苦恋的单明媚,单明媚如果遇上宝珠,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连忙拍了拍赵新的肩膀说:“赵新,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给你说一句真心诚意的话,你真的,真的要听到心里。”   赵新看向他,“什么话就说,还神神秘秘地。”心里想着以后不打他了。   就听周达说:“你以后,真的别让单明媚再来安城了!”   赵新的车一晃,险些一脚刹车,又造成高速追尾事故,一巴掌狠狠拍向周达:“——你他妈真是欠打。”   ******   次日,拍卖行   考究的接待室里,助理把茶放在桌上,“几位请慢用。”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名三十岁开外的男人。   不多时,鉴赏师就来了,正规机构,也不存在摆谱的问题。   一看竟然有六位客人,五男一女,比四人帮还多一个人,他连忙递过来名片,赵新接了,看到上面林林总总,印着一堆职务:“安城鉴赏委员会委员,”“古玩鉴定委员会委员,”头衔不少,可都不大,没国字头的。   赵新说:“原来是严老师,失敬。”趁机传给旁边的向诚,向诚看完传给薛利,薛利看完递给乾启,乾启直接递给宝珠,宝珠看了一眼,递回给他。坐在赵新另一侧的周达深深地怨念了。这样单向传递什么时候才能轮上自己?   鉴赏师手里拿着半盒名片,被这些人“无知”的行为惊到,再没有发出去第二张。   助理站起来打圆场说:“我们鉴定师的时间表非常紧。”   这意思就是让他们闲话少说,赶紧拿东西出来。赵新立刻示意周达把旁边一个锦盒搬过来。   蓝色锦盒被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花瓶。   鉴赏师看到那没有一尺高的花瓶有点意外,拿过来“胎釉型口工底”过了一遍,放下说:“清宣统的粉彩赏瓶,真东西,意思不大,也就值个五万到八万块钱。”   宝珠皱眉,“不是说现在城墙上面掉块砖下来都有人抢吗?怎么才值五万到八万。”这个花瓶可是真的,赵新他那收藏家二叔的,来试试价而已。   赵新早受到指点,一看专家点评完,立刻让周达递过来另外一个盒子,打开来,赵新一愣,里面依旧是一个花瓶。   这花瓶可是乾启他们从景德镇带回来的。   鉴赏师看了看,说:“这是清乾隆掐丝法郎的花卉瓶,估价现在也就是六万到八万。”   宝珠又再皱起眉头,看向乾启说:“怎么才值六万到八万。”乾启笑着靠近她,用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那天非要低调而不扎眼的东西,这不是正好。”   好什么呀,连着做局两次都是百万进账的大当家,理所当然现在眼光水涨船高,觉得古玩都该是几百几千万上下,最次也该是几十万的起落,结果才几万块?!?   “完全不合理呀。”这句,却是周达说的,“我还以为是古玩都很贵呢,没个几十万想都别想。”赵新点头,“我二叔那儿,东西每件拍回来的时候都过百万。”   鉴赏师深深表示同意,也难怪他一直觉得奇怪,其实在他看来,这几位客人身上的衣服,都比这瓶子值钱。也不知这东西到底是谁的。   就见那女客忽然坐直了身子问道:“你们这里一共多少个部门?”   这些问题当然不用自己回答,助力答道:“我们有六个部门。书画是一类,古董珍玩在一起,珠宝钟表一起,名酒已经其它资产在一起,还有就是钱币邮品等。另外近年国外回流的古玩多,我们还特别有这样一个部门。”   女客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的佣金怎么收?”   助力挺直了背脊,专业地说:“上拍之前我们不收钱,如果拍品成交了,我们才收百分之十的佣金。”   宝珠看了乾启一眼,这个数字也和赵平说的不一样。   乾启还来不及解释,助力又说:“当然还有百分之一的保险,百分之三的个人所得税,还有我们的图录费,这些都要另算的。”   赵新插嘴问道:“能保证拍出去吗?”   那助力笑着说:“拍不出去我们不收任何费用的。”   *****   赵新郁闷地在一堆文件上签下大名,他觉得好丢脸,关键这东西太便宜,加上旁边助力还状似无意地说:“古玩,就应该玩珍品,收这些东西是浪费时间。”   宝珠终于忍不住了,拉住乾启说:“我说要符合国内拍卖行氛围的东西,你别告诉我国内的拍卖行都是这样几万块的小东西?”   乾启看向她,满眼地笑意,是她一再重申,第一件东西不要太引人注目,以接地气为主,这一件,在他看来,真的很接地气。   安慰道:“反正已经安排上拍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另一边   一封新的邮件到达了致祥居小武的邮箱里,他轻按了说:“钧少的机会终于又来了……”   电脑上,一点一点,照片显示出来。   片刻,他一拍旁边的武超文说:“你快看看,真开眼界,她去了一趟景德镇,就弄回来一个这破玩意!”      第66章      酒店的二楼宴会厅,整个被办成了展厅,一米见宽,通顶的展示柜里,所有拍品,被分类陈列。   客人已经来了不少。   大厅的东南角,小武看着柜子里的清乾隆掐丝珐琅花卉瓶,低声问旁边人,“那就是说,他们究竟带回来了什么东西,除了送来的这一件,你还没查到?”   那男人个子不高,属于放在人群毫不起眼型,但放在这样衣香鬓影的地方,就有小小突兀,他自己大概也知道,所以半掩在展柜旁,小声地说:“没办法查,对方是那个窑厂的人,要什么东西,烧的时候,顺便就烧了,不像别人还要预约。”   “胡说。”小武打断他,“你是外行,以为烧窑和烤蛋糕一样,顺手多烤一个也没什么,多一个,少一个,对整窑瓷器的影响都很大,查不出就查不出,下次再胡说,以后就别给我办事了。”   那男人的谎言被拆穿,尴尬地连声说:“我第一次干这种跟踪的事情,经验少,真是,下次……他们来了。”   小武抬头,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   在入口的位置,灯光从柜子的四角打下来,以最好的角度,照射在器物上,展柜中,是一套民国粉彩的套杯,展柜的玻璃上,映出两个同样引人目光的男女。   那女孩穿着一件法兰绒的淡黄色小外套,露出真丝的衬衫领子,看上去娇俏无害,正是送了假货来这里的甄宝珠。   小武笑着对旁边的人挥挥手,示意他离去,又对旁边人说,“去看看荣少来了没有?”   十几步之远的另一边,乾启正在低声和宝珠介绍:“一共分成四个专场,通常都是预展两天,这次原本也是,但因为东西不多,所以都放在了一起,算是个综合拍卖会。”展厅的环境很隆重雅致,周围的客人也都自觉的放低了音量。   宝珠说:“周平说,现在市场上剩下那一成我们可以碰的真东西,就是民国到近代的,可你看这里所有民国的拍品,我那天还觉得六位到八万已经很低了,但这里连一两万的东西也有,这到底是什么拍卖行?”   “那是你第一次来,”乾启把声音压得更低,“现在国内的拍卖行,大部分都是这种情况,大拍有大拍的专场,是其一,另一个最重要的是,真正大件的器物,都可以送国际拍卖了,谁在国内拍?”   宝珠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挪到下一个柜子,一抬头,看到玻璃上乾启的影子,她的目光定住!他身上是一件很洋气的西装,墨绿色,有点学院装的样子,又带着点由军服衍生出的制服感,他低着头,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他,宝珠伸手,在展柜玻璃上戳了一下他倒映的脸,歪头对那影子笑了笑,又看着人影说:“那下次咱们去大拍看看吧?”样子比平时对乾启说话的时候温柔的多。   乾启看着展柜里的花卉果盘说:“可以是可以,不过……很多地方只邀请VIP……你要当我的家属人家才让进哦。”   她盯着玻璃忽然愣在了那里,心中一跳,这话的意思是……就看到另一个人影一下映在玻璃里,她转身,脸上本来是要晕红的,因为太意外,又要发白,一红一白,就有些不怎么好看。   倒是身后几步远的男人很好看地笑了笑,已经没了那天被呛酒的狼狈,从容地走向她说:“真高兴又见面了。”   乾启终于变相表白了,正在等宝珠的回答,没想到她猛然转身,如同被自己吓到了,他心中一沉,一抬头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荣耀钧看向乾启,又把视线挪到宝珠那里,走近两步说:“你有东西要送来,直接找我就可以,不用特意通过他们。”语气很熟。   熟到乾启顿时有点心塞,这男人是谁,为什么和宝珠这么熟,关键是他每天和宝珠在一起,根本就没听她提过身边还有这样一个陌生但长相气度不错的男人。   但他很快就释然了,因为他听到宝珠用比他心里还没礼貌的声音说:“那你这次是准备好介绍自己了吗?”   荣耀钧却早有准备,抬抬手,小武立刻把准备好的名片递给她。   宝珠抬手接了,看了一眼,表情一点不意外,“原来是致祥居的东家……”明明是客套话,偏偏被她说出了讽刺的意味。   小武心中狂笑,凑过来解释说:“少东家,少东家。”   宝珠看了他一眼,转向荣耀钧说:“哦,原来是少东家,以前……倒是失敬了。”荣耀钧却没有介意她的态度,看向乾启说:“你好,我是荣耀钧。”   “乾启。”乾启伸出手。   荣耀钧笑了笑,知道他此时心里应该和自己的感觉一样,一定在猜测自己和宝珠的关系,他看向宝珠说:“借两步说话可以吗?”   宝珠摇头,“你误会了,那拍品不是我的,我也没什么想说的。”每次和他说话都心堵,她今天心情很好,不想被破坏。   荣耀钧碰了一个超大的钉子,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还睁着眼睛说瞎话。今天他是真的有意来交好的。但看来自己低估了上次她生气的程度,无奈说:“那等有机会。”没再纠缠,对着乾启点点头,带着人就走了。   宝珠冷哼一声,说的好像很多机会一样,看向乾启抱怨道:“我们被发现了。”   乾启说:“看他的样子和你很熟?”   “不熟。”宝珠果断否定,“走吧,走吧,咱们进去,拍卖快该开始了。”   乾启回头看了荣耀钧一眼,心里知道,那人刚刚是特意这样来这一趟,如同自己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一定知道自己是谁,他对宝珠说话的态度暧昧,是试图想追宝珠吧?!还是为了令自己感受到他和宝珠的关系……不过怎么都好,宝珠半点没给面子。   ******   拍卖场上   俩人刚坐下没多久,赵新他们也来了,都是喜欢凑热闹的主,赵新一进来就塞给宝珠一盒比利时巧克力,“这个给你吃。”   宝珠看了乾启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给自己这个,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乾启伸手拿过放进宝珠的包里,知道赵新是恨不能自己明天就和宝珠结婚最好,靠在宝珠耳边说:“他欠我的,以后给你什么,喜欢你就只管收下。”   宝珠揉着耳朵闪开,怨念地说:“痒死了。”   乾启笑着把号码牌塞给她,“快开始了,一会你可以举,举完账单也给他。”   赵新立刻狗腿地说:“对,对,都给我,宝珠看上什么只管拍,不用替我省钱,给你花钱我心甘情愿。”   宝珠:“……”   乾启一把推向他,“滚——”拉起宝珠,“咱俩换换位置。”不让赵新挨着宝珠坐。   向诚坐在了宝珠左边,他看着拍卖目录,问宝珠:“你们有什么看上的吗?”   “没。”宝珠摇头,“没什么好东西。”   向诚看向她,“你很懂这些是吗?我们都不懂,等会和我们说说。”   宝珠:“……好。”   第一件拍品已经上了,是一个大清乾隆年间制的粉彩雕塑印盒,底价是四万五千元。   向诚看向她。   这些东西她刚都看了,小声说:“款识是三行篆书的刻款,上面画的山石树木,亭台楼阁都很清晰,带着毫不犹豫的流畅,印盒雕绘的地方,层次分明,粉彩的颜色也浓淡有序,意境不错,是个熟手工匠出的活,民国时候一个大洋可以买好多个。”说完盯着向诚,等着他谢。   却看到向诚一脸没听懂地问:“……完了?”   宝珠睁大眼:“……还没完吗?那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吧?”   向诚:“……”问都不知道怎么问。   宝珠一看他为难的样子,摆摆手说,“明白了,明白了。”   第二个东西是一副花鸟画。   宝珠小声说:“这副画看不懂,作者我不熟,但这画是‘两张皮’……”她靠近向诚,把声音压到最低,“就是把原画从中间一分为二,剖成两张,这是上面的一张。”这次说的很简单明了,她看向隔壁人,再等着他谢。   却发现向诚更为迷茫,看着她说:“什么一分为二?一张纸那么薄,怎么一分为二?”   宝珠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想了想说,“你稍等一下,”拍了拍旁边的乾启,对他说:“原来是这么个情况,要不你来讲一会,我讲不好。”   乾启早在旁边听的笑死了,向诚是什么都不懂,所以说玩古玩的人,不喜欢和什么都不懂的人聊古玩,不是人人都喜欢当老师的,这行,一说外行话,人家就没兴趣了,宝珠倒不是没兴趣,而是看得出,她有些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   讲了这画是两层皮的假,他问为什么纸还可以从中间分开,那么她就又该讲这个纸张的不同……完了还有笔墨,画风,字体……没头了。   “这些都是小东西,等会拍完咱们的,再说。”他和向诚说。   向诚看了宝珠一会,又低头开始看拍卖目录。   宝珠的拍品是第21个。   看向诚很识趣的降低了存在感,宝珠的心里略微过不去,向诚是乾启的朋友,其实她不介意给他讲一些,靠过去,小声解释道:“这地方不太合适,很多话说来不方便,你如果真有兴趣,改天让乾启单独找个时间,我们挑个没外人的地方说。”   向诚有些意外她竟然会和自己解释,还是这个理由。点了点头,看那女孩这才一脸释然的低头开始看自己的拍卖图册。   他低头也把册子翻了翻,翻到和宝珠相同的页码,上面是,她今天送来的拍品。   前面的每一样东西,成交价都比画册上的高,他看着那瓶子,他们也都知道,这瓶子是个高仿品。   终于在快九点的时候,轮到了宝珠。   拍卖师手拿拍卖槌,专业地说:“现在是今晚的第21件拍品,清乾隆掐丝珐琅花卉瓶,瓶身是以缠枝花卉为主的纹饰,是一款不可多得的陈设器物。底价,五万。”   宝珠周围看了看,有点小热情,怎么说都是第一次送东西来。谁知道,竟然没人接话。   一个举牌的都没有。   拍卖师又用更大的声音说:“清乾隆掐丝珐琅花卉瓶,底价,五万。各位贵宾有没有人出价?”他举着拍卖槌,收获了一室的沉默。   宝珠大吃一惊,看向乾启,忽然,忽然发现自己漏了一件事,——这东西要是没有人拍可怎么办?      第67章      古玩界,是一个讲求包装的圈子,从物件的外在品相,到传承有序的故事,一样都不能少。   拍卖行,更是一个讲求包装的行当,所以为了体现历史的厚重感,现在用的家具,都是偷摸从欧洲老拍卖行运过来的,对外好冒充个底蕴浓厚,但内行谁都知道,其实我们全国第一家正规拍卖行,到现在也才开了不过二十多年。   所以,我们在拍卖这行的历史,其实还没锅沿厚呢。   传统欧式家具的严肃压迫感,此时,在这个静默的大厅里,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氛围,最近几年,拍卖行总热闹的像菜市场。   宝珠愣在那里,她发现,自己想过,“东西被人拍走等会去那里吃饭?”   她还想过:“如果价格不理想,她该如何调整以后的思路。”   她甚至还想过提醒自己,“对于那个打眼买自己东西的人,自己一定不要多看人家。”   ——可就是没想过,这东西要是没人拍,那会怎么样?!   最后一排的角落,小武靠近荣耀钧,低声说:“钧少,这会不会太狠了?”   荣耀钧面无表情看着前面,仿佛没听到。   小武咳了声,又说:“本来好几个人都挺有意思,但因为我们透漏了这东西存疑,现在大家都不碰,等会该流拍了。”   荣耀钧目光挪到斜角处,远远的,她“呆傻傻”地坐在那里,还骗自己,那拍品不是她的,不是她的东西这么失落干什么?   旁边又传来小武“聒噪”的声音:“没人拍,这太让人没面子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宝珠现在最大的错愕就是,这也,太没面子了,乾启的朋友可都知道,这是两人山长水远从景德镇带回来的东西……   竟然几万都没人要!   没天理了不是吗?!   半点没发现,她现在已经觉得几万是小钱了!当然,“诈骗犯”都来钱快,她已经全然忘记了两月前自己还在和保姆比工资呢。   终于,在拍卖师询问到第三次的时候,她看向乾启,傻傻地问,“原来……还可以没有人拍吗?”   那样子,全然不同她在谈论古玩时,轻松随意的驾轻就熟,也没了,设局坑人时,万般结果尽在掌握分毫不差的从容。十足十一副迷茫样,可怜的大姑娘,进了拍卖行,就像一个武侠世界的高手误入了玄幻世界,处处找不着“北”呀……   乾启笑着把手搭向她的椅背,靠近她,小声说:“你这样子可真好玩。”右手伸过去,握上她的右手,随手举起了牌子说:“十万。”看着她的眼睛,他低声说,“这样不就行了!”   “十万,215号的先生出价十万元……”台上的拍卖师终于不用冷场,立马接过。   宝珠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直直地看着乾启……被他握着的右手,顷刻间如同一个会传电的节点,令自己的整颗心都不由的轻颤起来。   “操!原来还可以自拍呀。”旁边的周达说。   远处,小武狠狠一拍旁边的空椅子,懊恼道:“钧少,你又坏事了!”没想到那小子会举牌。低声嘟囔道:“让你出手,你其实心里也是想出手的,不知道还在等什么,等东西抬下去再被搬上来吗?”   荣耀钧看着远处的两人,她望着那人,眼中的感激都快泛滥了,至于这样吗?自己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到。   “五十万!”一把男声从自己身边传来。荣耀钧惊讶地转头,正看到小武把手上的牌子收回来,“再不出手,以后都没机会了!”他说。   荣耀钧闭上眼,“这添得什么乱,大家都知道你是致祥居的人,而且,这么一个东西,五十万……”买了都给自己脸上抹黑呀。   小武说:“就是因为这样才要买,她的东西被我们看上了,还这样拍下,够给面子了吧,她挺聪明一个人,不会不领情。”   还没说完,却听到一个更加镇定的男声说:“八十万!”   “靠!”小武低骂道:“谁他妈的搅局。”等看清楚人,一下站了起来,复又坐下,“见鬼了,向家的小子。”   此时宝珠和乾启也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向诚,动作目光因为太过一致,而令向诚觉得有些微微受伤,他看着乾启说:“我玩玩。”   奥,多么天真无邪的借口。   宝珠的心中顿时泛起内疚,这孩子心眼如此善良,傻子都能知道他是在帮他们,看向乾启说,“你认识的朋友,都是这么仗义吗?”   乾启:“……”   旁边的周达惊恐地看着宝珠,思量她到底什么时候把向诚忽悠进了她的“诈骗集团。”赵新和薛利却都面色如常,把刚扔在脚底下的竞标牌都顺手拿了起来。   这地方来的时候,交五十万保证金,就会给发一个号,他们刚才一人弄了一个。   另一边,荣耀钧看着小武,小武气的瞪眼说:“那帮外行不知道我是在帮他们。”   可现在怎么办,他刚以为一举牌,高价拿下东西就完事了,现在徒然多了个来竞价的,这可是自己的地盘,被人踩场吗?小武略一想,又把牌子举起来,“一百万!”管他呢,也不看荣耀钧的脸色。   “一百万——”拍卖师紧张的声音不由挑高,要说他不该露这个怯,大拍都上过,几千万也一锤定音过,可这次不一样,刚那出价的可是自家幕后老板的人,他能不紧张吗?   他甚至没机会纠正,咱这拍卖喊价的方式现在不对……客人举牌,他的工作才是报价……   还没找到纠正的节奏,这边的客人就又喊了,“一百二十万!”向诚一举牌。   “两百万!”致祥居那边。拍卖场的经理已经带人走到了他们身后。   拍卖师手一抖,差点直接砸下去!   众人全都沸腾了,这可不是什么大型拍卖,年前一个二流拍卖行里的二流“杂货拍”而已,竟然拍出了两百万,还是那么个东西。   当然,大家现在已经没人关心台上的花瓶是方是圆了,就像男人抢女人一样,有时候和那女人本身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问人家怎么不当那是惊世宝贝,一起加入竞拍,众人真没那心思,第一,东西在那儿放着,品相再好上十倍,也不值这个价。   第二,谁和致祥居作对呀……没看拍卖场的经理都在后面候着呢。除了这几个连喊价都不知道的新手!   “二百三十万!”新手又喊。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们,这几分钟的战争可是拍卖时候最好看的戏码。   “两百六十万!”致祥居那边。   新手团伙也不乐意有人不给面子,周达第一个站起来:“缺心眼呀,为这么个东西和我们争?”   赵新看向乾启,乾启左手搭在宝珠身后的椅背上,像把她搂在怀里,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副如果要比钱多,那本少爷奉陪到底的架势。赵新看他脸色的功夫无人能比,几乎一下就明白了,是啊,那人为什么和自己这帮人争?   总不会是看上了那高仿品吧,当然是为了和乾启比着……讨宝珠的欢心。   不知这种肯定从何而来,看到乾启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这样了。   心中豪气一生,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他一把举起拍卖牌,“两百八十万!”   宝珠,乾启,向诚,薛利的目光都挪到了他这里。   “怎么?”赵新用那牌子一扇,故作潇洒地说:“我也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哒……”   团伙中唯一可以被称为“红颜”的女性宝珠,闻言顿时大吃一惊!   宝珠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看着赵新目光警惕,这人有一种自己向来不刻意鄙视的“神秘”气质,是正常的她,绝对不会喜欢靠近的类型。   她才不要当他的“红颜”呢,想一下都不行。   还没想完,就听远处致祥居的人又喊,“三百万!”   “财大气粗,自己是老板不用给钱是吧?”周达站起来一指小武,“搅什么局?”   众人看他纷纷目露鄙视。混古玩圈的不知道致祥居,来到致祥居的地方不认识人家的人?那你还说人家当老板不用给钱……   “那是致祥居的人,二掌柜,武爷。”旁边有人好心相告。   小武在远处听到,冷冷一哼,在外,别人也得称他声“爷”呢!这周达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惹急了自己,改天找人查抄了他们家的夜总会。   周达却全然不买账,不过才三百万,乾启之前给了他六百万呢,他一把夺过赵新手中的牌子,对着小武一举,“三百八十万!”   “啊——”有人看他已经无疑在看脑残。   周达不在乎,对着看他的那人说:“有钱不丢脸,丢脸的是想花却没钱的!”   那人顿时“羞愧”地无地自容,转开了头。   小武冷声说:“四百万。”   周达毫不示弱:“四百五十万。”   “五百万!”小武   “六百万!”周达。   众拍客已经瞠目结舌,这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小拍品,竟然拍出了压轴货都没过的惨况。很多人都站了起来,坐着没景观呀!~眼头好的,认出了乾启,紧接着也认出了他的死党。   ——原来是几大上市公司的继承人,怪不得一副古玩界的愣头青样。   拍卖师已经彻底沦为了背景,只剩两帮人对喊。   “六百五十万!”小武   “七百五十万!”向诚。   小武,“八百万!”   周达又站了起来,旁边的那位伸手过来拉他,看热闹的大伙以为他要劝,就听那旁边的男子说:“你只管说,一定压下他,咱们几个还拼不过他一个。”说话的是赵新。   周达一甩手,“放心!”   赵新转头立刻偷偷和乾启说:“我想了,反正咱们最多给个中介的佣金,一千万大不了亏一百万。赢了就行!”   宝珠听完,惊讶地看向他,乾启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才发现,从刚才开始,他一直用右手拉着自己的右手,一下都没松开过。   乾启靠近她说:“自己人,让他们玩吧。”心里想着,怎么都不能让对方在这事上压过自己。想当着自己面讨宝珠的喜欢,门都没!   赵新看宝珠神色淡淡,一点不激动,这么多男人为他举牌子,凑过来小声说:“宝珠,这班人都是为了你,你从来没有遇上过对你这么好的男人吧?”   宝珠看着他说:“难道你遇上过?”   赵新:“……啊!”   乾启低声笑起来,手一紧,是宝珠捏了他一下,他看向她,就听她说:“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人不能怕吃亏,人家既然一定要争这口气,你吃点亏又能怎么样?”   他看着自己手心里她的手,不敢捏的太紧,怕她会不喜欢松开,也不敢捏的太松,他不舍得。低声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但我不能让别人在我面前这样讨好你。”   宝珠:“……其实那人和我有点渊源,他帮过我两次小忙,是不是讨好我,只是你的猜测,我不管别人,只管我自己,今天这事,如果我想他记得我,在他面前落个好,那么回头我会把钱还给他……但现在,我们就‘委屈’点,拿着钱,把名声留给他吧。”   “九百万……”致祥居那边喊。   刚喊出九百万的小武和荣耀钧说,“喊到一千万我就停。这女人的事以后我也不再管了。”   却听拍卖师说:“九百万一次……九百万两次……”   小武刚坐下,一下又站了起来。   就见那边,一直和自己拼价的周达,已经被压在了椅子上。   “九百万,成交!”一声清脆的重锤声,小武看向荣耀钧,不明白对方怎么中途忽然变卦了。要知道,咱们国内的土豪在拍卖场上都是豪气干云,从不退步的。   刚刚周达的架势,完全应该一路拼到底的才对。   众人也都大为奇怪:   “啊——就这样放弃了,不是该为了面子一路碾压过去吗?”   “这么多人看着,薛少,向少,你们俩是CEO,这么折了面子,还怎么迎娶白富美,登上人生巅峰,这会成为人生污点的好吧。”   “赵公子,不是说好为了面子撑到底吗?”   “最重要……乾四爷呀,你不继续拍下去,不怕你爹抽死你吗,为了家族的荣誉圣战到底都成传说了吗?”   却见最为奇怪的还是乾四爷带着的那个女孩,她拿手帕捂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被乾四爷正扶着往外走。   到了门口,赵新挤到宝珠旁边,小声关心地问:“宝珠你哭了?”   宝珠把手帕拿开,脸上干干净净,斜睨着他说:“这叫送佛送到西,现在大家都看着,你们因为一起来的女孩太伤心而提前离场,留下了面子,不然在里面多难受。但荣誉战利品就给人家好了。我们吃亏点,去后面等着领钱吧。”      第68章      清晨,宝珠被一阵电话声吵醒,她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摸了几下,找出电话,看到上面的号码,按了接听盖在耳朵上,对面立刻传来乾启的声音:“宝珠……还没起床吧?”   “嗯,”她迷糊着应了。   对面传来他异常清朗的笑声,“你再睡,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已经起来了。”   “昨天晚上回去的太晚,……你怎么起来这么早?还不到九点,你又不要上班。”宝珠含糊不清地说。   对面又传来乾启的笑声,听到都令人觉得愉悦。   他说:“我不止已经起来,现在还已经在路上,我要去办点事,至于什么事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还没成。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告诉你。”   “你就这么肯定,中午吃饭的时候事情就办成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   “那当然……对了,你今天要做什么?如果在家,那我办完事直接去接你。”   宝珠拿着电话走向客厅,说,“可能不在家,我想今天去商场逛一逛。”   “要买衣服吗?”乾启问,如果是买衣服,他就不能陪着她去了。她不让。   听到他语气落寞,宝珠笑起来说,“不是。”她站在客厅转了一圈,屋里很安静,只有厨房里飘来香气,阿姨没在,大概下楼买东西去了,宝珠转去厨房说:“我记得你那天说,现在新玉的价钱还贵过老玉,我想去商场看一下。昨天拍卖行的事情你也知道……不能总指着这一件事情。”   对面的乾启顿了一会,而后很温柔的声音传过来说:“那好,等我事情做完了给你打电话,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别,”宝珠站在煤气灶前,白瓷炖锅里咕嘟咕嘟翻腾着,排骨,莲藕,花生,她说,“我看阿姨今天做的排骨莲藕汤挺好,你喜欢喝吗?如果喜欢今天我们在家吃饭吧,阿姨炖老火汤总是炖很久。”   乾启说:“好,那等我办完事就去找你。”挂上电话,视线对上倒后镜中的自己,他笑得越发神采飞扬。   前方一栋气派的大厦,是安城有名的“启世大厦”。林博基尼黑色深邃的车影拐过大路,稳稳停在大厦正门口。   他打开车门下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去。前台的接待,保安,到早晨来上班的员工,无不都惊讶的只敢行注目礼。   位于顶层的会议室里,正在进行一周两次的例会,乾世礼摘下眼镜,看向小秘书说,“你刚刚说,谁来了?”   “是小乾先生,前台打电话说看见他上来了。”   乾世礼看向大家说:“老乾先生忙碌一辈子也是为了这个小乾先生,没办法的儿女债,大家先散散,过上半个小时之后再来开会。”   说完自己已经迫不及待站了起来,刚想走,又转身对右手第三位坐着的年轻男人说,“嗯,Ramon,刚刚我们要说投资部那边的事情,等一下你把你说的那个报告拿过来我看看。”   Ramon连忙站起来点头。   乾世礼已经急急地跟着秘书出去了,Ramon来了没两年,不明所以看向旁边的人问,“小乾先生是谁?”   旁边的几个经理笑起来,一位说:“那自然是他的宝贝儿子……做梦都想儿子能过来呀,”看向旁边人说:“我没记错吧,最少有两年小启没来过了。”   双扇的办公室门一推开,   将近三百平米的超大总裁办公室里一室阳光。老板桌对面的会客椅上,坐着一个男子,他听见门声转过椅子来:“爸——”   一如既往的帅气,外加前所未有的好气色。   乾世礼一下觉得心里更敞亮了,走过来说,“爸爸先给你说,只有三十分钟,我正在开会。但如果有更急的事情,时间也可以延长…或者,要找我吃饭什么的也可以。”   乾启傲气地一仰头:“吃饭就不用了,我今天约了人,”看着自己爸爸在对面坐下。   “约的什么人?你最近一直不回家,也不去Plaza吃饭,在外面交朋友要小心,别交坏朋友。”乾世礼说,说完又说:“我听说明媚在那闹了一场,是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咱们家的地方没人会笑你。你不是最喜欢那儿的早餐了,现在不去早晨都通常吃什么?”   乾启摆手,“我在爷爷那住的挺好,家里的早餐一样能吃,哪里有时间每天特意跑过去一躺吃早饭。”   乾世礼微微惊讶,说的他好像和自己这么忙一样。可他又没干正事儿有什么好忙的?其实他对这个儿子的要求特单纯,只要他没病没灾,平时不闯祸伤到自己就行。   好脾气地说:“但她现在已经回港城了,你什么时候回家来?你妈妈很想你。”   乾启脸一板,“我以前说过的,她招那女的来家里面一次,我一年不回家。”   乾世礼站起来,围着儿子打量了半天,哄着说:“这次不是你妈妈请他们过来的,你妈妈和她妈妈几十年的朋友,难道还要把人撵出去。”   乾启一推桌上的一沓文件,“爸,你等会儿还要开会,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说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些东西你看看。”   乾世礼一愣,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可以和自己讨论有关紧要的事情了。   他疑惑地拿过眼镜戴上,拿过桌上的文件眯着眼睛一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乾启一眼,坐下了又仔细地看起来,连看了好几页,他摘掉眼睛说:“这是什么?”   “这是我去景德镇之后做一个考察报告呀,”钱启说。   乾世礼小心地问:“你做的?你那天说去景德镇,回来就弄了这个?”   “嗯,”乾启点头:“我觉得那边艺术瓷很有市场前景,要知道,瓷器可是咱们中国人发明的,但是现在在海外的地位却不行,我想买家窑厂做日用瓷,咱们家不是有现成的海外渠道吗?”   乾世礼谨慎地提醒:“可咱们家现在做的是国际电子,还有高科技,海外的项目重点都是在投资。外面是做的有物流,有最大的散货船队,但我们集团本身对制造业这种传统型生意,已经很久不碰了。”   乾启的意气风发僵在脸上,这句话简单翻译过来就是说:自己的想法太落伍,被老爸嫌弃了。   不过一想也对,自己家的公司怎么可能看上这么小的生意……   他沉思起来:   这个想法不够大,可以由小做起,但前提是他必须作点什么。昨晚的事情,虽然表面上是自己赢了,但是一天在古玩圈里,就无法轻易摆脱荣耀钧,这是没办法的事,人家入行太早,他爷爷那会就是弄这个的。   但在不是古玩的圈子里,其实可以更大更辽阔。   他看向对面的老爸,还有这间令无数人只能仰望的办公室……“启世”,可是亚洲最优的五十大上市公司之一,自己明明可以奋斗出一个更好的天地给宝珠,何必和她一起只限在古玩圈里看别人的脸色。   做人尚且要扬长避短,更何况在情场上。   他心里现在理想的事业,不止是要和宝珠能够一起,更重要是,能令两人找到乐趣,古玩市场眼看已经穷途末路,真的古玩,现在早已被人收在了家里,高仿的,拿去国内资本运作,这里面早已不见了收藏的乐趣。   如果再跟着用高仿品假拍逐利,那剩下的一点乐趣也会越来越少。   而且宝珠也说过,那些精美的御用瓷器,可以发展成日用瓷,只要东西本身够漂亮精致,推广到国外,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他想了想说,“爸——你说的也对,这事情太小,那我先去做,要是做好了,到时候再来找你,到时候你把海外部的人派几个指点一下我们。”   乾世礼看着自己儿子,儿子这是要自己创业了吗?   心中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当年得知老婆怀孕的感觉再次重现,简直喜从天降,他看着乾启,忽然说:“儿子你最近是不是交了新朋友?这种朋友很好,可以多多来往。”   在他看来,一个人的变化,在乾启这个年龄,多数都是受到同龄人的启发。   乾启摇头说:“朋友是没有,……女朋友大概很快就有一个。”他靠近乾世礼,忽然献宝似的小声说:“……你想见见吗?”   ******   宝珠从楼上下来,手里翻看着等下要买的东西。阿姨在家做饭,她想着去一下超市。   一出楼门,   门口停着的一辆车就打开了车门,她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把手里的购物单一把塞进大衣口袋,走了过去。   荣耀钧。   他仰头打量了一下这栋小有名气的“公寓。”对上对面的女孩子,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她一下,应该从这地方搬走。   “你来找我?”她抬手把大衣的帽子翻上去,带毛领的帽子把她的头发和脸遮了大半。   他看着她身上的宝石蓝色大衣,绯红的腰带,缀着细毛球,她怎么可以……当别人老婆当的这么少女,他微微叹了口气说:“昨天你没打招呼就走了。”   宝珠点头:“知道拍卖的钱要一周后才能拿到,我们就走了!”   他看着她,无语了!   那一场拍卖,准确来说,有许多可以被诟病的地方,比如:拍品是赵新的,他这样公然拍自己的东西,如果荣耀钧坚持,他是可以不用付款的。   再者,拍品存疑,只要荣耀钧一句话,这场拍卖也是不算数的。   所以在这场拍卖中,他最少可以找出十几项来可以不付款的理由,可是他不会,以他的身份,他不会赖账,哪怕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过一句话,根本没有参与过叫价。   宝珠也知道,其实她不知道,两人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明明第一次见面,她对这个人挺有好感的。   不过算了吧,看在人家屈尊降贵特意来这一趟,也不知在楼下等了多久的份上,她原谅他吧。   她说:“……如果换个时候我们认识,也许还能成为朋友。但是,以前有什么误会都好,咱们一笔勾销了吧,致祥居昨天的好意我感受到了,所以最后我们主动弃拍,以后大家不拖不欠。”   荣耀钧望着她,没想到这人如此颠倒黑白,明明他们是为了帮她,最后还要落她弃拍的人情不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辈子再没见过这么赖皮的人了。   他气极反笑,说:“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你承我的人情,只是带句话给你,上次你和你妹妹打赌,那和你们斗口的十几个人,前几天在高速公路上连环车祸,现在很多都还在重伤昏迷,你们家,马上就要有大麻烦了。”      第69章      甄宝珠家,楼下   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但女孩的眼神冰凉,看着荣耀钧。   车内,坐在副驾驶的小武简直都要绝望了,直摇头,拿着手机对着那边的人抱怨:“哥……我真不是说钧少,他一见这女孩就反常,你说有这么说话的吗?一大早见人就说:‘你家要倒霉了!’”   司机对着一侧笑起来。   就听小武又说:“她脾气可不怎么好,特别是这样一大早,遇上个这么说话的……她是不是要倒霉我不知道,在我看来,钧少才是要倒霉了呢。”   对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略不耐地说:“就昨晚那点钱,你值当说两次,钧少没生气……她有钱了,就少花别人的钱,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她想走拍卖行这条路,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打交道,你别管那么多……跟着看热闹就行,知道了,知道了,挂了!”他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看去窗外,出乎意外的,女孩并没有对着他们少东家发火。   其实宝珠当然生气,但她理智尚在,觉得以这个男人的身份和地位,不会无聊到这种程度,她挪开目光,看向远处接孩子放学的家长说,“……那班孩子年纪都不大,伤的重吗?”   荣耀钧没想到她会先问这个,思量了一下说:“嗯,好像不怎么好,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没特别关注过。”   宝珠伸手把两侧的毛领拉紧,贴在脸侧看向他问,“那既然是车祸,又怎么会和我们家扯上关系?”天有点冷,希望这人能从这个动作体会自己的不耐,早点说完让自己回家。   荣耀钧却是看着她,一时愣了神,那白色的毛领紧紧围在脸上,皮毛的光泽婉转生辉,裹着她绝丽的脸像唯一的装饰品。   他蓦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她眉目灵动,莽撞但可人,如果那时候,对她多说几句,也许后来就会不同了吧?   可不同又能怎么样,他微侧了身子说:“那些人,现在把孩子受伤的过错怪到了你们家,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我收到消息,有人已经爆料给了报社,说你父亲用假拍的东西去贿赂一个银行的行长。”   “贿赂?”宝珠低头想了想,看向他,“东西不会是在你们那儿拍的吧?”   荣耀钧摇头,“假拍的东西你也见过,就是上电视被你砸掉的那只碗,如果是我们经手的东西,武超文怎么会给那碗机会上电视。”   宝珠略微惊讶地看着他,这大概是两人认识之后他第一次没有打弯子,实实在在的说话。但她现在无暇顾及这个,那碗是假拍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还以为甄莫清打眼买了个假货,正好又被明珠拿出来用了呢。   看她神色困惑,荣耀钧说:“我猜……你大概也是不知道这件事。”他没说的是,因为临正也不知道这件事,但现在他再也不会没事找事提这名字了。   宝珠沉默了一会说:“所以说,行贿受贿这件事是真的了?”   荣耀钧没想到她又问了一个“白痴”问题,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想笑却知道时机不对,只点了点头,如果不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样来跑一趟。   宝珠明白了,这次真的有点感激他,说:“谢谢你能告诉我,你是从拍卖行那里得到的消息吗?”   荣耀钧点头,拍卖行里,没他不知道的事。   “这事倒是麻烦,怎么这么多事……”宝珠微微皱起眉头,她低着头思索,风把她的刘海吹的乱七八糟,她也没感觉,荣耀钧看着她脸侧那软软的毛领,贴着她的脸,目光一瞬不瞬。   宝珠思量了好久,也没想出来,这种行贿受贿会是什么规格的罪行,看着荣耀钧,又请教道:“……既然拍卖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他们不会想压着吗?出了这种事对他们本身的声誉没影响?”在她看来,既然拍卖行能弄来消息,也应该能压得下。   荣耀钧看着她,微微叹息,她是真的不懂,解释说:“拍卖行有免责条款,不用对拍品的真假负责,所以这件事对拍卖行的影响并不大。”   宝珠一想也明白了,说道:“那也就是说,如果有人送了高仿品去你们拍卖行……”   荣耀钧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宝珠何尝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她不情愿地更正道:“比如,就像我们昨天送去的那件东西,明明有些存疑……”   他又笑。   “这样还不行?”她惊讶地一挑眉,随后变作不耐地一摆手:“好了,好了,新的,新的光可鉴人可以了吧?”   荣耀钧大笑起来。   “大家心照的事情,还非要人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宝珠也笑了。   看到她终于笑了,荣耀钧有些闪神,趁机解释道:“前几次的误会,算我对不住你,这件事……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宝珠收起了笑容,瞅着他不再说话,以自己和甄家的关系,她并不想管他们的闲事,更别说因为他们的闲事去欠别人的人情了。   荣耀钧以为她又要变脸,连忙说:“我什么也没做,那个,你和你舅舅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知道你和他们并不亲近,但这件事关乎你父亲……”   宝珠打断他,“谢谢你的好意,告诉我就够了。”   这意思,她不想让自己帮忙……荣耀钧淡淡失望,他其实并猜不透这女孩想干什么,从家里搬出来,住在这里,他看向旁边的公寓,“我知道在你心里,也许很难当我是朋友,但你住的这地方,还是尽快搬家的好。”他终于还是说了。   “以乾启的身份,你和他做朋友,又住在这里,外面已经有些不好的传言……”   乾启,什么身份?   宝珠猛然抬头,大衣帽子掉了下来,“什么身份,什么传言?”   荣耀钧眼神微滞,诧异地说:“你竟然不知道,不止是安城首富,他家的启世集团,一直是亚洲最优的五十家上市公司之一,集团旗下的几家子公司,也都业绩优良,他又是家里的独子,”   “独子?”宝珠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家里老四吗?大家都叫他乾四爷的。”   荣耀钧目瞪口呆,这人,竟然迷糊成这样,忍不住说:“那是戏称,你自己交朋友都不清楚吗?”   宝珠也诧异,“我交朋友交的是人,我管他们家干什么?”   荣耀钧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眼前的女孩子,第一次发现,她老公,当年是怎么个福气娶了个这样的迷糊蛋。   他突然有个想法:乾启,不会不知道这女人是有老公的吧?   那人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如果知道她有老公,除非乾启疯了,才会不讲道德和她出双入对,但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不会问的。   问了,这女人以后要恨死自己了。   黑色的车影带着巨大的跑车轰鸣声由远及近,只一瞬,就电掣般冲入视线,开过来停在公寓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的年轻男子比这顶级跑车更加亮眼,他甩上车门,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只一瞬,就带着笑容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他走到宝珠旁边说,语气亲昵。   宝珠刚听了意外消息,心里有点堵,胡乱笑了一下,对着荣耀钧说:“那没事了,谢谢你过来告诉我。”   荣耀钧看了看乾启,又看看宝珠,当没看到那人不善的眼神,对着宝珠说:“如果有需要,打电话给我。”   宝珠点点头,看着他上了车。   等荣耀钧的车一走,她立刻转身向楼上走去,理都没有理乾启。乾启莫名其妙,追着她赶紧上楼,生怕她把自己关在门外头。   一进屋,宝珠就对厨房的阿姨说:“收拾东西,搬家!今天就搬!”刚才没细问那流言,但猜也能猜到,肯定又是混账话。   乾启轻手轻脚地换鞋,生怕被她的火气殃及。可想了一整,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不高兴,明明早晨还好好的。   宝珠当然并不是生乾启的气,只是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郁闷难解。   阿姨一听她说要搬家,也是心惊胆战,这小姐回来就敲打过她了,原本说好慢慢收拾东西再挑日子搬家的,现在忽然说搬,一定是没好事。   赶紧把菜炒好,端上桌子,一声不响钻里面收拾东西去了。   乾启是特意受邀来这里吃饭的,现在客厅就剩下两人,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昨天拍卖的事情?”其实心里知道不是,可是不问这个,别的话题他不敢起头。   宝珠摇头,郁闷地说:“没事,吃饭。”   乾启一看她不想说,知道时机不对,连忙洗手跟着开饭。   莲藕中间塞着绿豆,已经煮得绵软发红,咬下去糯糯甜甜的。   乾启看着宝珠,她拿着一个细瓷描金的汤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莲藕,莲藕一块不大,他一口就能吃下去,可是她要分三口才吃得完,她的吃相是那么好看。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带宝珠在外面和朋友吃饭他就很紧张,他想不到理由,谁看到这样的宝珠会不爱上她。   “早上不是说,有件事要告诉你吗?我们,在景德镇买个窑厂好不好?”他小声说:“学着开始做日用瓷,然后外销。”   “这么突然,你以前就想过?”宝珠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喝汤。   乾启说:“没有,就是咱们去了之后,忽然有的想法。我也不小了,早晨我就是去和家里说这件事。”   “你家里支持吗?”宝珠问。   “当然……我爸那人特别开明。”乾启提到父亲,很是高兴。   随即他又想到早上父亲看自己的眼神,其实父亲不说,他心里也知道父亲很支持自己,因为他从来没有在父亲的眼中看到那样的眼神,纵然极力克制,可是那种看见自己孩子长大,欣慰,骄傲,甚至是感恩的眼神,令他想起的时候心会微微发涩。   他的心中有些内疚,明白这些仿佛太迟了。   一个男人突然长大,有了想要奔事业的想法,事业线,生命线,爱情线,别人是如何展开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所有的未来,都交织成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他要和她一起,给她一个很安稳的未来。   没有她,他甚至不会去想这些。   不知该怎么样告诉这个女孩子,这一辈子,因为认识她,年华变得美好,生活变得有趣。   说什么都怕吓到她。   只想把所有的爱意都埋在平实的语言后面,她听了,什么也不觉得,答应了最好。   却不知面前的女孩子也在心里想着自己的爸爸,宝珠心里有点烦:甄莫清马上也许就要坐牢了,家里已经有个蹲大牢的亲戚,现在连自己的父亲也要进去。   这样的家庭出身,简直不能更悲剧!   按照自己曾经交友的标准,这样家庭的朋友,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深交,世家大族除了讲传承,也要讲体面底蕴。任何时候,远离会成为自己污点的“损友”,是她从小所受的教育。   可现在自己变成了这样的人,而偏偏,又令自己知道,原来乾启家的门庭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光鲜。   交友要平等,她从来都不会恬不知耻的觉得,个人魅力可以弥补家世或是地位上的不平等,这些东西,是社会赋予的。自己以前是不知道,可是现在知道了,她无法自欺欺人,他们两个,并没有办法做平等的朋友,再也不能了。   至于更深的原因,她甚至不愿想。   人生最美好的总是最初,因为彼此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可谁也不能无知的过一辈子。   乾启并不知道宝珠心中的想法,依旧沉浸在幸福当中,看宝珠半天不说话。他凑过去问:“你觉得好不好?到时候,你可以在瓷器上画喜欢的画,然后让他们烧出来。反正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好的事情,咱们先试试。”   宝珠嘴里的莲藕,现在已经尝不出味道,她小声说:“上次的七千万,我早说了不要,就用那个钱去弄吧。”   乾启大喜,拿过汤勺,给她加着汤,一边保证似的说:“那是咱们俩的钱,这是咱们俩的事情。”   宝珠说:“不是,那是你的钱。”   乾启拿着汤勺,一下愣在了那里。      第70章      宝邸   是薛利家新盖成正在热销的楼盘,三十六层的高端公寓住宅,乾启当时说要给宝珠找房子搬家,薛利二话不说,就把顶层最好的一套楼中楼抢了下来。   这套390平方米的公寓,是当时推广时的房王,装修的豪华浪漫,优雅大气,原本已经有人订了,可谁敢和乾启争,他一听名字就爱上了,“宝邸”,那简直是给宝珠定做的,住,那自然要挑最好的。要不是他家不搞房地产,他都恨不能给宝珠单盖一座。   顺着观景电梯一路向上,电梯一开,入目是丝绒的豪华高背椅,水晶壁灯,边桌上摆着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保姆阿姨经过一路的震撼:带玻璃水幕灯火辉煌的大厅,旖旎的各处景致,此时依旧是呆在那里。   只知道要搬家,怎么也没想到,搬的新家这么华贵奢侈,这是市区内顶级的地段,顶级的公寓。   乾启拉着两个宝石红色的旅行箱走在前面,到了门口他柔声对宝珠说,“这里都是指纹锁,很安全。房子我来看过,你一定会喜欢的。”   门开了,他先一步走了进去,把行李箱一推,“欢迎大姑娘回家。”他笑着说,身后的行李箱一路滑过长廊,先行直达客厅。   宝珠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的脚,如同定在了大门口。   乾启站在门里,宝珠站在门外。   她觉得自己举步艰难,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在犯一个错误,这房子太好,根本不是现在的她可以住的,去景德镇之前,她急于脱离那个环境,乾启说有现成的房子,她就答应了,两万一个月,比她现在的房租贵了六七倍,她想着房租虽然贵些,能搬走就行。其它的,并没有想那么多。   但现在来了这里她才发现,两万,根本别想租到这样的房子,一定是乾启又动了手脚。   乾启看她不动,心里渐渐慌了起来,不知她今天怎么了,忽然就闹起了别扭。   阿姨拿着一个大包站在后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不知所措之际,乾启对她使了个眼色,阿姨“跐溜——”一下就进去了。   乾启走到宝珠面前,低头看她,“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惹你生气了是吗?”他对着她眨眼,装出很可爱的样子。宝珠心里难过,乱糟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因为海啸被震到岸上的鱼,在不属于自己的天地里,徒劳地守着一点点尊严,却在比自己更为强大的外力面前,一次次变得像笑话。   才来到这里的无知,因为越来越了解这个时代而变的立体清晰起来,或者,因为身边的人,令她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生活。   乾启的笑容在她的沉默之下,一点一点的变得僵硬,他真的猜不到是为什么,却无法压制心里涌上更多的不安,对上这样的宝珠,他甚至不敢在她面前多待,生怕下一秒,她就会说出令自己痛不欲生的话来。   是自己脚步太快吓到她了?又或是昨天拉她的手,稍稍久了一点……   想到这里,他连忙退开一步说:“那要不我先走,反正你也不用搬家具,今天带了要用的东西来,下面三层都是精品商场,少什么随时让阿姨下去买。我,我换个时候再来看你。”说完后,他看着宝珠,依依不舍地等她裁决。   宝珠只是盯着他锃亮的皮鞋,还有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人生第一次,像只蜗牛一般窝囊。她不想让他走,又无法面对他,不想住这里,又不知该怎么更好的处理,她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明,但现在却发现,原来自己脑子竟然也有放空的时候。   终于,乾启等不到她的回答,最后的希望也变成了绝望。   他轻轻拉着宝珠,把她送了进去,自己关上了门,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   乾启一路心事重重地去找赵新,赵新正在家准备寄快递。   乾启看着一地的礼物,什么也没问,这种常年匿名给单明媚寄东西的事情,是赵新人生的一大乐趣。   “你怎么无精打采的?”赵新坐在地毯上,用牙咬开一段透明胶带,小心地粘在包装纸上。   乾启嫌弃地皱起眉头,“你不会用剪刀?”   赵新说:“懒得拿。”   乾启走到床头柜,拉开抽屉拿了剪刀给他,赵新刚要接,乾启又收回手,拿过胶带,帮他剪成一段一段的,粘在椅子的白色扶手上,“你不是买了一个装胶带的吗?这样多麻烦?”   赵新说:“就是那天你陪我买的那个,我一用,真好,就顺手给明媚寄过去了。改天路过再重买一个。”   乾启看了他一眼,继续帮他剪胶带,赵新说:“你不是和宝珠吃午饭吗?吃的不开心?”他把包装纸折好,示意乾启直接粘胶带。   “嗯。”乾启把胶带站在木纹纸上,低声说:“她今天忽然就不高兴了,你说是不是我昨天太过分,拉着她的手不松,她当时太高兴忘了介意,过后想起来生气了。”   “她生你的气了?”赵新停下了手,“不对呀,那天在高速,我看到你们俩拉手了。”   “……就是,我也以为她喜欢我的。不然不会让我拉手。”乾启小声说。   赵新想了想,以自己有限的电视电影经验,推测说:“你给她表白过吗?”   乾启想到昨天,本来试探了一下,结果被一个讨厌的人打断了,摇了摇头,“等于没有。”   “这就对了!”赵新把包好的礼物放去一边,又拿过来一双鞋,“你不表白,她怎么知道你要和她认真还是玩玩,她一定是在纠结这个,加上你都拉人家手了,还什么话都没有,你知道这现在叫什么?”   乾启虚心求教:“什么?”   “这种就叫渣男,只占便宜不想承诺负责人。”赵新自信十足的提点,许是表情太过理所应当,口气太过镇定专业,乾启竟然一下被说服了。   仿佛心中的郁闷都有了解释,他立刻坐直了身子,“我本来就想着这两天表白的,看来果然该是时候了。”他把胶带顺手往赵新额头一贴,激动地站起来,开始打转:“订花,是要订花吧?然后怎么表白,在什么地方说,怎么说?”   赵新笑着说:“这种时候,你该出动伴郎团,等等我给向诚他们打电话。”   乾启点头,踢了踢脚边的粉色鞋盒说:“还能有点用,这个提议不错,准了!”   赵新拿着电话,顺手把被乾启踢过一脚的鞋盒捞进怀里,宝贝的不行,乾启却忽然来了兴趣,走过去翻看赵新买的女孩东西。   说起来,赵新在这方面,真是执着,当年他为了搞到单明媚的鞋码,特意自己飞到港城,跟了好多天,在有一次单明媚买完鞋子后,他终于拿到了鞋码。   当时他们都笑他,找她常购物的商场品牌一问,VIP客人的号码人家都有,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但现在,乾启好像明白了赵新的做法,他也愿意自己去跟,这样可以看到她喜欢什么款式,还可以看到她开心,满意,或是不满意的表情。   ******   带着双面无敌景观的飘窗,中间的墙面半圆,正好放进一张圆形的公主床,床上的床上用品都配好,颜色是和屋里色调一致的淡金色,浓浓的摩登气息。   保姆阿姨在门外徘徊了许久,看到女主人也不收拾东西,敲了敲门说:“甄小姐,这里有个专门的衣帽间,又大又好,要不我回去把你家里的其它衣服也都搬来。”   站在窗前的宝珠转过身来,摇摇头说:“这地方我住着不合适,阿姨,你还是再去给我找房子吧,年前我一定要尽快搬走,不能住在这儿。”   保姆阿姨呆楞了几秒,然后没打绊子就点了点头。   宝珠搬家以前没看房她也知道,两人今天都是第一次来,在她看来,如果甄小姐此时心里要有不舒服,非常好理解。   当然应该不舒服,这地方太好,虽然现在这女主人在她心里地位不同往日,可住在这里,周围的邻居都该是什么地位层次的,像她这种失婚又无业的女人,住在这种地方,反而会被看轻。   如果不是她在这家干活,只看表面,她也会猜测,这是一个不走正路的女人。   保姆阿姨虽然市侩,但也觉得做人能走正路,在现在这个时代不容易,特别还是有浓厚资本可以不走正路的。   于是她这次,拿出最大的诚意和热情,甚至发动老公帮着去中介找房,决定一定要在自己家附近,给宝珠找一个经济实惠,又便于自己照顾的好地方。   天可怜见,乾先生找的宝邸好是好,可离自己家也忒远了,每天路上倒车等车,加起来要一小时,而且那地方,周围没菜场,好看归好看,住着也有另类的不方便。   所有这次,她秉着业界良心,很快就帮宝珠在自己家不远处的楼盘,找到一套干净舒适的两室一厅。   乾启兴冲冲地和自己的未来伴郎团在商量要表白,却不知道,要被表白的未来新娘,正在打包行李,准备再次搬家。      第71章      欧式的背景壁炉,里面燃烧着 “火焰” ,这种用电的壁炉,既有传统的浪漫又兼具环保,火光把淡金色主基调的客厅,映照的越发金碧辉煌。   宝珠盖着拉绒的白色毯子,坐在沙发上,正在翻看一本近代的文物总录。   阿姨站在厨房,看着那自动垃圾处理系统,像酒店一样直接能喝的饮用水加双层过滤自来水系统,心中有点不舍,这么好的房子,以后大概没机会见了,叹了口气,抱过旁边的一个红色纸箱,来到客厅,放在餐桌上。   “甄小姐,这些东西咱们带走吗?”她把纸箱打开,拿出里面描龙画凤的一只古董碗出来,这些东西她不认得,但是乾先生放在这里的,大概是好东西吧。   宝珠抬起头,看到阿姨手里正拿着一个大婚碗。   这种五彩双龙凤的大婚碗,是过去清宫日常用瓷,从康熙爷那朝烧成后,每朝必烧,那天两人在景德镇,乾启买的。   高仿的工艺,没有做旧过的精品,碗心是龙凤戏珠,外面是龙凤穿花的赶珠纹,她还记得,乾启当时指着那花纹胡说:“赶珠纹呀,赶得宝珠,正好给你用。 ”   手上的书翻了一页,她低下头淡声说:“这套是乾先生买来玩的,给他留下吧。 ”   阿姨依依不舍地放下那碗,悄悄数了一下,里面还有七个,又拿出里面另一个平盘,这种黄色的盘子,画着缠枝的花卉,五颜六色,真是太好看了。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姐,突然发现,怪不得人常说,要会舍弃,能狠心舍弃好东西,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感慨着把东西小心地放回去,盖上盖子,又放回了厨房原处。   出来的时候,看到一直在看书的小姐,手上正拿着手机,手机震动着,她却没有接。   “甄小姐,那我现在回去,先把那边房子的东西检查一下,明天早晨搬家公司就可以直接搬了,你要一起过去看看吗? ”说到这里,心里又有些歉疚,因为房子,这小姐没少花钱,那边的房子,当时交了半年的租金,现在也废了,这边给了三个月,也要废了。   宝珠是一步不想踏进那地方,反正除了自己,她没有一样值钱东西,摇了摇头,“把那只转心瓶记得一定带回来,免得明天人手乱给碰坏了。 ”   阿姨拍着心口说:“那你放心,我放的好好的,绝对不会出差错。”说完拿起自己的包,“那我走了。 ”   宝珠嗯了一声。   阿姨往外走,远远的,依旧能听到安静的客厅里,手机还在震动着,她站在门口换鞋,心里忽然觉得,这房子,一个人待着真的太大了。   听到门关的声音,宝珠又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名字,她知道阿姨也许以为是乾启打的,但她猜错了,是明珠。   甄家,真的出事了。   她这两天特意关注了新闻,有买家通过拍卖行给银行行长行贿的新闻,好几家都在登,网上更多,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却有越演越烈之势。   甄家这样急切的找自己,又是分霉头,唉,投生的家人是猪队友,大当家深深地忧伤了。   另一边,甄莫清和李采芸的卧室里   电话再一次被转去自动留言,明珠连忙挂断,再次重播,旁边,李采芸和甄莫清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堆满文件,两人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有这么多大客订的东西,你现在交不出东西给人家? ”李采芸看着桌上的明细单据,“店里不是一直都有现货吗? ”   “你懂什么,现货是卖给散客的,金饰加工一直都占了我们一半的生意。 ”甄莫清说,“前段日子全球金价大跌,我们平时铺货要四百千克铺满一家店,都是黄金贵的时候进的货,金价跌一块,我们就损失三十多万。”   李采芸以前没为老公的生意费过心,现在真的想帮忙,却无处使力,都是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弟弟,害得公司流动资金被扣,现在那家的账户还在冻结中,因为案子还没有开审。   但就算自己再不明白,也知道,现在没货交给别人要付罚金。   “那我们能不能从买黄金的地方先赊点账?等交了货再付款。”她又问。   甄莫清头晕脑胀,“你就别添乱给主意了,黄金市场本来就是以期货形式买黄金,我们都是先付定金,到期交其余尾款,现在让交余款提货,我们也是没有钱。 ”   李采芸手里攥着一堆订单,望向明珠,“快给你姐打电话呀,怎……”话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慌张地脚步声,她的心顿时跳起来。   “先生,先生——”保姆拍着门,“别墅门口的保安说,那帮人又来了,这次人很多,他们拦不住。”   明珠身子一晃,差点把手机失手掉在地上。   李采芸一下站了起来,仓惶地冲过去抱住明珠,“明珠,明珠你赶紧藏起来,千万别下楼。”   甄莫清也急了,一把抓起手机,“你打电话报警,我打电话去公司叫人过来。”来人是谁他们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也很清楚,那天刘芳芳的妈妈已经来过一次,不过明珠躲着没见,甄莫清硬拦着没让她进来。   但今天呢……   还没想完,楼下就响起一声男人粗暴的怒喝,“滚——”像是要杀人放火的前奏。   甄莫清开门向楼下冲,“你们俩赶紧一个报警一个找人,我去拦住他们,明珠千万别下楼。”人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大门已经被撞开,一帮人正冲进来,他的头皮一下炸了起来。   “老刘,你们怎么都来了?”他故作镇定地向下走。   “别说废话,老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刘芳芳的父亲冷冷道:“孩子们全都在医院,我们今天是来找明珠的。”   “明珠没在家。”甄莫清摆着手,“大家坐。”又看了一下屋里的二三十个人,哪里够坐,还好地方大,不然站都站不住。   “不用说这么多,我们也没心情坐。”刘明的父亲指了一圈,“你看看我们每个人,谁像是能坐下的样子。”   甄莫清尴尬地站在那里,连日来这些人在医院里愁云惨雾中泡着,此时各个面目憔悴,双眼泛红。都是做父母的,这种痛不用亲身经历也能体会,他示意工人去拉饭厅的餐椅,“还是坐下说吧,大家都是老朋友,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你家明珠办的好事,现在我们的孩子都进了医院。”刘芳芳的父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甄莫清帮工人把餐椅摆好,招呼了几个人坐,又挥手让人去倒茶,好声好气地说:“芳芳他们出车祸,明珠又不在现场,怎么也怪不到她身上呀?”   “怎么不怪她?”刘芳芳的母亲冲上来,“要不是因为明珠提出来和他们打赌,现在哪能有这场事,你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   “我不明白,他们出车祸,又和那次打赌有什么关系?”甄莫清说。   刘明的父亲冷笑道:“老甄,我看你还不知道吧,你女儿当时为了赢她姐,给了我们每个孩子20万做封口费。现在谁家不是一个孩子,我们家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每个月要控制孩子的花销,就是害怕钱多了在外面惹事儿。你女儿倒好,出手阔绰,一把就是他们将近两年的零用钱。”   甄莫清面上一寒,“这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正好,叫明珠来一问你就知道了。”刘明的父亲说。   甄莫清心中警惕,这事他当然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如临大敌,他这次被李营连累,李采芸奋力说服李营讲了真话,自己才能回来,到家后,李采芸把这段时间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和他说了,因为要卖房,家里平白少了两处房产,不告诉他也不行。   就是因为清楚,才不能让明珠出来,越发镇定地说:“明珠真的不在,可就算她当时真的给了钱,车祸的事情也不能怪她呀,他们当时要一起玩,以前又不是没有玩过,大人也都在,也没有人拦着,现在出事了就找明珠,没这个道理。”   “怎么不怪她?”刘芳芳的母亲喊道,吐沫星子溅到甄莫清的脸上,“要不是她给钱,警方最后能在刘明的车里找到摇头丸?你知道摇头丸一颗多少钱,他们平时哪有闲钱去买这个?”   甄莫清惊讶地脸色微变,“还,还有这事,那这么说,他们是因为吃了摇头丸才出的车祸?”   “事故原因还不清楚,因为受伤最重的芳芳还没有醒。”王鹏的妈妈说,她和李采芸颇有些私交,曾经在明珠的生日会上,和宝珠对过一场。但此时他的儿子也在医院,甄莫清关心道:“王鹏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和采芸上次去医院看他时他还没醒。”   “右腿大腿骨骨折。”王鹏的妈妈哭起来,“医生说好了以后还要做很久的复健,康复情况还不好说。”   甄莫清倒抽一口凉气。   王鹏的爸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老甄,这事情你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现在社会上,到处都是富二代惹祸的事情。我们都是一家一个孩子,大家早就商量好,一个月不能多给孩子钱,害怕他们在外面惹事,我们的一片苦心,一下全毁在了你女儿手上。”   “芳芳在昏迷,王鹏,李明的腿都断了,刘蓉蓉她们几个女孩……”王鹏的妈妈哭的说不出话来,“……内出血,肋骨骨折,脑震荡……我们把医院的科室都快占完了。”   甄莫清大惊失色,连忙说:“这事情是明珠不对在先,她也没有料到会这样。但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女儿,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如商量一下怎么办?”   “能怎么办?”刘芳芳的父亲看向他,“我们什么都不要,就要女儿完好无损,还有,把明珠交出来。”   这怎么可能,甄莫清说:“找明珠现在也没用不是,如果你们要赔偿,咱们都可以商量,但把所有的错都归在明珠那里也说不通。”   “放你妈的屁!”刘芳芳的母亲突然暴怒挥手就是一巴掌,“你们两口子挖过绝户坟,敲过寡妇门,才能生出这样一个臭不要脸的祸害来,还敢说不是她的错,不是她想贪慕虚荣当婊子,能有这场事,我们养那么大的女儿现在半死不活,你再敢说不是明珠的错?!”   刘芳芳的母亲是以前在水果市场搞批发生意发的家,为人极其彪悍,那天一个人来吃了个闭门羹,今天叫了哥哥弟弟有备而来,势要抓住明珠出气。   甄莫清被扇的脸色巨变,但何尝不明白他们想挑衅的心思,今天只要稍稍发火,他们就可能立刻变脸动手,自己孤掌难鸣,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老婆已经去叫人了,他耐着性子拖延时间:“大家都是朋友,有话好好说。”   刘芳芳的父亲顿时冷笑不止,“老甄,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好意思说是朋友,我女儿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我们两家,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甄莫清顿时气的头皮发麻,还不得不好语相劝:“老刘,明珠还是个孩子,我把她交给你们,你们准备怎么做?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倒不如冷静下来,你们大人有大量,别和一个21岁的孩子计较,要什么补偿大家好好商量。”   刘芳芳的母亲一把推开他,“商量你妈,去坟头上和你祖宗商量去,哥,你上楼去抓人。”刘芳芳的两个舅舅拿出水果市场以前帮妹子打架的劲头,捋着袖子就往楼上冲。   甄莫清哪里敢让他们上去抓女儿,那抓住还得了,赶紧来拦,庆幸自己早有防备,一直站在有利位置,却没想人家根本是虚招,两人趁势一把抓住了他,刘芳芳的母亲冲上来就打,劈头盖脸一阵乱拍。   打了几下发现手疼又不解恨,脱了皮鞋就往他头上敲:“臭不要脸的一家人,生得人模狗样,全是下流胚子,女儿争着当婊子,想往男人床上爬。她要爬要卖,为什么要连累别人?”这位母亲连日来对女儿的担惊受怕,痛苦折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疯狂的怒气。对着甄莫清又抓又挖,甄莫清被左右抓的动弹不得,又不敢拿脚踹她。   只觉头上一下下的重击,几乎要把自己打死的狠戾。但他一动不敢动,不知道这场灾难何时能结束,只希望这女人多打自己几下,让自己的女儿赶紧藏的更严实,别被她们找到就行。   当父母的心思,都是一样,为了自己的孩子,拼命都愿意。因此他也更加清楚,如果明珠被找到,后果不堪设想。他真不知道这帮疯狂的人会对明珠怎么样?   其他人,都被刘芳芳妈妈的彪悍所震撼,倒是没上手,一部分人去了门外和保安交涉,甄莫清家的工人已经都吓傻了,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   “老刘,还不上去抓人!”刘芳芳的母亲对自己的老公喊。   刘芳芳的父亲大步向楼上冲去,今天他们来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只有一个宝贝女儿,现在变得半死不活,到了这个年纪,还有比这更悲痛的事情吗?   刀架在脖子上,现在也要把明珠抓到。   不能女儿躺在床上,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甄莫清用出平生最大的力气一把甩开两个人,刚转身,却被刘芳芳的舅舅一拳砸在后脑,他头一懵,扑在了楼梯上,刘芳芳的母亲冲过去,照着脑袋就是一脚,一阵剧痛从脚趾传来,一看才想起来自己脱了鞋,把鞋穿上,又是狠狠一脚踹过去,血花溅在了楼梯上。   甄莫清挣扎了一下,不再动。   “不会死了吧?”刘芳芳的舅舅赶紧探手过去,松了口气说:“活着呢。”   “打死他我也不后悔!”刘芳芳的母亲狠狠冲甄莫清吐了一口。   这世上,对于某些人来说,能动手出气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借助法律。拿再多赔款也没有把仇人狠狠打一顿来的解气。何况在法律上,他们认为的凶手是无罪的。   刘芳芳的母亲狠狠对着甄莫清的身上又踢了几脚,可心里却徒然冒上悲凉,就算杀死了这家人又能怎样?也换不回自己完好无缺如花似玉的女儿了。   谁的孩子都是宝。她什么都不要,只想女儿可以好好的,但那已经不可能了。想到这里,心中悲痛的几欲疯癫,她大哭着向楼上冲去,要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   一上楼,却正遇上老公往楼下走,“楼上没人”,她瞪着眼不能相信,又一间一间房子自己找过去,二楼三楼,竟然真的没有人。   李采芸带着明珠,跑了!   ******   离别墅不远的小路上   明珠哭得满脸是泪,扶着李采芸,“妈,爸爸不会有事吧!”   李采芸一瘸一拐,两人是从二楼爬着窗子下来的,她扭到了脚,“没事,别担心,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马上就到。再说,也给店里打个电话,赵经理他们马上带人就会过来。”李采芸安慰着女儿,心里却着实没底,可也别无选择,她也是当妈的,非常清楚如果被刘芳芳家抓到明珠,女儿一定去半条命。   “那咱们现在真是去找宝珠吗?”明珠拍了拍李采芸身上的土。   “当然要去,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你父亲说得对,切肉不离皮,打死也是一家人,现在他们把过错都怪到你身上,宝珠要是不管你,将来这些人说不定也会去找她。”李采芸说。   “可我们之前跟姐姐闹成那样,”明珠心里忐忑,抹着眼泪说,“她说过不要跟我们再来往了。”   “你懂什么?”李采芸拍了拍明珠身上的泥,“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我养了她这么大,没听说过,生母没有养母大。走快点,走到路那边再挡车。”   为了怕别人发现,她们两个一路从小道拐出来,走了好远,才能有地方遇到出租车。   明珠依旧不安,小声说:“可妈妈,姐姐为了躲我们连电话都不接,等会儿她要是不让我们进门怎么办?”   李采芸挂念丈夫心里烦躁,“你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我让司机在她家门口盯着,现在保姆要回来拿东西,我们赶紧过去,只要找到人,一家人我不信她会那么狠心。”   明珠紧紧咬着下唇,她知道宝珠不想见她们,妈妈去她家找过,去贾家也找过,可都找不到人,还是从舅舅那里无意中知道她大概搬了新家。   连搬家这样的事情,也不告诉父母,在宝珠的心里,大概真的不想当他们是一家人了。   可现在除了跟着妈妈走,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也许父亲是对的,宝珠现在已经变了,到底是一家人,她宁可现在被宝珠奚落,也不愿去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人。何况,宝珠那么聪明,不知为什么,现在想到她,竟然有些安全感。   俩人匆匆忙忙坐上出粗车,往宝珠家赶去,却在快到的时候收到司机电话,原来宝珠的保姆已经离开,李采芸忙又吩咐司机跟上去,“已经在那里等了四五天,不能前功尽弃,邻居说她已经搬家,你今天要是把人跟丢了,以后就不知道到哪去找人了。”   转头来和明珠说:“你看,一家人到底还是有缘分?她搬了家都能被我们找到,你放心,这一关我们一定能过去。一会儿见了你姐,记得一定跟她认错,一家人有再大的仇,也应该关上门解决,现在是我们对着外人的时候。”   明珠点头,“我一定不再和她斗嘴了。”她搂着李采芸,依旧惊惧不安。   李采芸抬手虚弱地拍了拍她,“等明天,你一定得赶紧买机票,不能再待在安城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行,赶紧走。”   “可爸爸受贿的事情还没完,我不放心。”明珠摇头,她最近每天生活在恐慌之中,又担心自己,也担心父亲,终于觉得失恋不是人生最可怕的事情了。   “要不就去找李思蕾,你舅舅个混账,和老婆离了婚,俩人都当没生过这女儿,思蕾一个人在外地上大学,这两天学校一放假,她也没事了,要不你和她出去别的城市待一阵。”李采芸说。   那自己过年,就不能在家了。明珠的眼泪掉了下来,却不敢让妈妈看到自己伤心,那样她会更伤心,她转头望着车窗外狭窄的一片天,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天大地大的世界,忽然就消失了。   天空一片湛蓝,是深冬难得的好天气,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端,安城的一座私人飞机场里。   停机坪上,赵新展开图纸,对着飞机师说,“就是这座大厦,相关部门都打过招呼了,你等会就放心飞,记得开稳就行,其余的事情都别管。”   司机师有些犹豫,“飞机太小,那气球太多了,到时候害怕有意外。”   旁边人一拍他的肩膀,“怕什么!”   飞机师被拍的一个趔趄,看向拍自己的人,男子吸着酸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他说:“周先生。”   周达知道他要说什么,扔掉酸奶盒说:“那么胆小干什么,不是算了好几次了吗?只要没大风,就吹不走我们,你飞高点,别碰到树就不会把我们挂下来。”   飞机师默了一会说:“……那个,我技术不够,孩子刚满月,可以换人吗?”      第72章      宝邸   保姆阿姨打开门,放下东西,都是她认为比较贵重的,害怕明天被搬家公司的人顺走了。放在这里,准备自己过后亲自拿过去。   客厅里的电话响起,她连忙换了鞋去接,“喂——乾先生,找甄小姐,”保姆周围看了看,“她好像没在家……我刚去旧家拿东西了,”目光一扫,“桌上有张纸条,我看看去。”   保姆阿姨放下电话,拿过纸条,看了看说:“哦,甄小姐下楼买东西去了,她留纸条给我说,去下面的商场,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对面的乾启挂上电话,笑着对赵新晃了晃:“她在家,现在在楼下逛商场。”   “这地方好,她没事可以有地方去。”周达对远处的人挥挥手,“动作都快点。”那边,十几个女孩子蹲在地上,身边是成千上万的火红玫瑰花。   赵新靠在林博基尼的车头位置,手里晃着一朵,嫌弃道:“都用红的不合适吧,太俗艳了。”   站在旁边等签单的花店经理忙陪着笑脸,“那赵先生觉得什么颜色好,我现在立刻让他们送过来。”   “香槟玫瑰,那个高贵的多。”他看向乾启,“她那人带着古典美,咱们应该选点冷艳的花。”   乾启正在低头按短信,没理他。赵新凑过去一看,意料之中给宝珠的。   花店经理一看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解释说:“香槟玫瑰颜色太淡,从天上下来,那个,有点像白色。”   白色,从天上撒下来,那大片大片的……   赵新脑子里图画了一下,觉得这是喜事,唯美赶不上意头重要,抽过经理手里的单子,“那让她们再多弄点。”   飞机师愁苦地看着远处的小型直升机,又看看周围环境,此时这个机场的私人跑道周边,热闹的像菜场,几堆人都在空地上忙活……忙着弄花瓣的,忙着打气球的,还有整理横幅的,他觉得,这是自己人生面临考验的时刻,默默拿出手机,走到远处去给老婆打电话了。   这边,赵新又拉着乾启,从衣服里拿出一本杂志,摊开来:“你看看我的设想怎么样:明天《名流》的头版,“爱的誓言”,全城都知道她是你爱的人,够诚意了吧!”说完顺手一推周达:“去拿花。”   周达跑着去了。   乾启盯着眼前的杂志,稿子的位置都试排好了,就差照片,他诧异地盯住赵新:“你还叫了记者?”   赵新一翻另一页,“连着三版怎样?”   “不怎么样!”乾启扔下杂志,“你这是胡闹,赶紧把人撤走。”旁边的向诚,薛利也是一脸不赞成。   赵新一把抱住杂志,“我精心安排的,宝珠一定会惊喜。”   “惊喜不一定,我怕她被惊吓。”乾启耐着性子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时半点过火的话都不敢说,现在突然搞这么大,她生气怎么办?”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赵新复把那杂志摊开,神神秘秘地对着三人说:“你看人家结婚的时候,女人的手指头有多细,可是为什么要戴一个俗称‘鸽子蛋’那么大的钻石。你再想,一个女人的脖子有多细,可是你见过山西煤老板嫁女儿吗?那身上的金子能把女人压死。”   向诚倒吸一口气,“原来你就这审美。”   “去!我说的不是这。”赵新自信满满的继续,“我的重点是:你觉得人家傻吗?其实不是!   ——因为这事一辈子就一次!这件事里面,女人也许脖子上不愿意挂那么多金镯子,多俗气,可这一天,不止是结婚新人一辈子唯一的记忆,也是他们父母盼了一辈子的日子。”   三个人都望着他,乾启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新眼睛一红,语调徒然伤感起来,“你还不明白?表白这件事情,在我心里想了多少年?都没机会实现,你让我在你身上看一下还不行吗?”   乾启转开脸不看他,对向诚说:“什么事情他都能联想到自己身上,我真是服了。”   向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其实他说的也对,别小看这表白,也是一辈子一次,你想想,今天一表白成功,这一刻的感觉,再也都回不来了,她是女孩子,你弄的场面大,代表重视她。”   乾启一想,“这个倒是很对。”   向诚一笑,低声又说:“其实赵新这招阴着呢,你想……你弄得这么大,大家固然会知道她是你爱的人,可所有的人也都会知道,——她是你看上的人!以后别的男人想打她的主意,这架势,绝对得掂量掂量。”他拍拍乾启的肩,附送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乾启恍然大悟,看向赵新,鄙视道:“阴险!”又拿着那杂志看了看:“……记得明天登的照片让我挑。”   “那是自然,我都想好了,你表白,求婚,结婚,到时候咱们都让他们跟拍,等你以后几本杂志一摊开,那就是人生美好的一幅画。”赵新满目憧憬。   乾启一冷哼,“我求婚的时候才不用这么土的方式呢,到时候我要带宝珠到小岛上去,就我们俩。”   “那我呢?”赵新立刻瞪眼。   “你才没机会见到呢!”乾启看都不看他。   赵新委屈着脸,但转眼就又笑了,“没事,到时候我们可以跟踪去……”话音未落,就见周达抱着一大束超大的鲜花跑了过来,他步履不稳,有些蹒跚,乾启顿时瞪大了眼睛,“去你们俩的,这么大一束,车门都进不去。”   向诚笑倒在车顶上,薛利低头抽烟,不忍直视。   ******   宝珠从商场走出来,大家都裹紧了衣服,“变天了,看样子要下雪”,旁边有人说。   她把自己身上的翻领大衣也裹了裹,商场门口的玻璃上,映出一个穿冰淇淋蓝色的身影,这种奶油色清新俏丽,可以点缀冬日。   她走下台阶,小靴子踩在地上,可以看到上面一根细小的银链,串着几颗银饰糖果,新靴子合脚,她的脚步轻快。   没几步,就是公寓的正门,她的脚步却停在了那里,看着不远处的一对母女,她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这两个人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狼狈不堪,明珠身上带着泥,李采芸身上沾的土。一看到她,这俩人微微一愣之后却是大喜过望,李采芸跛着脚走过来,“宝珠,原来你真的住在这儿,我们还准备到楼里面去问呢。”   宝珠看着她,“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李采芸殷切地望着她,“我一直在找你,你也不听电话,我就让司机在你住的楼底下等,今天正好遇到保姆回家去拿东西。”   看宝珠面色有些微沉,她连忙又小意地解释,“宝珠,妈妈是来给你道歉的,你大概也知道,家里出事了,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她抬头望着身后的楼,不确定地问:“……你住在这儿吗?能不能和你进屋去说。”   却见宝珠摇了摇头,淡声说,“这不是我的房子,抱歉不方便让你们进去。”   “那不进去也没关系。”李采芸看了看周围,这栋公寓下面三层都是商场,因为太过高档繁华,大概来的客人都是开车直接停在地下车库,街面上,倒是没有多少人。   来不及打听宝珠怎么搬家了,她就用上平生最温柔的口气说,“宝珠,以前的事,是妈妈对不起你,……你说的话我现在才明白,一家人,真的要团结。你不知道,咱们家现在有难了。”   她看了一眼明珠,似悲痛无法控制,伸手捂上了嘴,哽咽着说:“刘芳芳他们出了车祸,在高速公路上连环相撞,现在昏迷的昏迷,受伤的受伤。可他们把过错都怪到了明珠身上,嫌明珠当时给了他们钱,所以让他们的孩子买了摇头丸……”说完忍不住哭了起来,但又知道在街上,强忍着。   宝珠说,“明珠当时给他们钱,是为了用不正当手段来赢我,你来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李采芸捂着满脸泪摇头,“我不是……是你爸爸,刚刚他们到家里面来闹事,几十个人涌到我们家,要抓明珠报仇,你爸爸拦着他们……我们俩爬窗子从二楼跳了下来,可刚刚我接到,接到……家里工人的电话,说你爸爸被他们打的浑身是血,现在正送往医院。”   明珠看着宝珠,眼里的眼泪,无知无觉地一滴一滴往下滴。宝珠打扮得如同一个少女,手里提着商场品牌的购物袋,一看就知道身上的衣服是新的。   她比以前更亮眼了,可自己这一刻却一点妒忌也升不起,平生第一次,她心里隐隐期盼着。   就听李采芸又说,“宝珠,你可怜可怜明珠吧,妈妈知道错了,我知道你结婚两年,现在和以前已经不同,人变得聪明。你看看明珠,她开始和你置气是她不对,但在这件事上她一错再错,中间被人欺负,敲诈,勒索……到最后临正也走了,你看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你就当可怜可怜妹妹。”   宝珠叹了口气,“那你想我做什么?”   李采芸摇头,“其实妈妈现在也不知道想让你干什么?我就知道咱们家没有人了。出了事才知道,家里没人,只能挨欺负,那些人如果找不到明珠,也许会把气出在你这里,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说完心中猛然一惊,“宝珠你千万别误会,不高兴……妈妈不是威胁你,我是真的担心……”   跑车巨大的轰鸣声突然在街角响起,路人纷纷驻足,转眼,三辆顶级跑车,钻石型切割的线条,伴着无人可忽视的引擎声,刹时拐过街角冲入视线,宝珠认出了其中两辆,白色的法拉利和黑色的林博基尼,这两辆车,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第73章      几辆车稳稳停在路边,乾启从车上下来。   一看到宝珠,乾启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想转身去拿车里的花,却看到她对面还站着两个女的,也不知是什么关系,但宝珠没笑,他就谨慎起来。   表白的事情,他不介意陌生人看,可是如果是宝珠的熟人,他愿意等一等,他走过来说:“你怎么站在外面?要变天了。”宝珠腿不好,一变天他就担心。   宝珠望着他,四天没见了,正好要跟他说搬家的事情,可是,这边还有两个来和自己分霉头的,她权横一下,天这么冷,她不想继续站在街上,无论如何也不方便请这两母女到房子里去坐,决定三言两语先解决李采芸的事情。   她对李采芸说:“要不这样,你们先回去,我晚一点给你们打电话。”   李采芸什么心情也没,也没心情打量路边的跑车,更没心情打量对面的乾启,只觉得是一个样貌不错的男子现在来和宝珠说话,脑子里自动已经把这人屏蔽成路人甲,希望他赶紧和宝珠说完客套话,最好是楼里的住客赶紧上楼。   却听宝珠说让她先回家。她现在,一点也不敢惹宝珠不高兴,点了点头说:“好,那我们先走。”心里也惦记老公,转头一看到明珠,忽然又发现,明珠是个大问题,她不能跟自己回家,对宝珠恳求道:“那……你能不能让明珠跟着你?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住酒店,更不能带她回家。”   乾启站在旁边,莫名其妙地听着这三人的对话。   宝珠看着明珠,有点犯愁,难道要把她带到自己的新家去,那样不行,万一将来有麻烦,难道自己又要搬家,再要搬家她就改姓“孟”好了。   她想了想对明珠说,“要不,你先到我另外一套房子去住。”她说的是那一套二奶集中营的房子,但明珠误会了,以为她说的是宝珠结婚时的房子,她木呐地想了想,“……难道姐夫已经从云南回来了?”   李采芸心急,这时候还挑什么,有个地方躲着就行,一拉明珠说:“你姐让你去你就去。”   明珠忙说:“我去,就是,就是小姨子和姐夫住一起有点怪……”   宝珠摇头,“和他没关系,他的事我不知道,我说的是我另外租的一套房子,就是你们刚刚去过的那个地方。”   明珠点头,也不敢问她为什么从家里搬出来了,宝珠爱贾承悉,在她心里是根深蒂固的,所以一点没想到她搬出来是想离婚。   李采芸也想不到这个,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等一下也会过去吗?……你会陪着你妹的吧?那些人,我怕他们……”   这两个人抓着自己如同救命稻草,宝珠心里想着,甄家的事情总得问清楚,不能殃及到自己,反正在哪住都是一晚上,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就过去,你稍等一下,我让保姆阿姨送钥匙下来。”说完她低头在包里找手机。   “宝珠……”,旁边传来乾启极轻的声音唤她,宝珠拿着手机看向他,却发现乾启脸色僵硬,很轻很轻地问:“……你,你已经结婚了?”   正好手机通了,宝珠抬手对他示意,对着电话说:“阿姨,麻烦你把那套房子的钥匙现在给我送下来,我在楼下。”挂上电话,她看向乾启。   乾启看着她,眼神都在发抖,又极轻地问了一遍,“为什么没听你说过,你已经结婚了?”   宝珠微滞了一下说,“……我忘了。”   “忘了?!”乾启轻笑,一滴眼泪却从右眼直直滴了下来。宝珠的脸色一下变了!   明珠奇怪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不远处刚刚走过来的两个男子,都是和这男人一样的英俊摄人,但视线,还是极快地转到了眼前的男子身上,这人她想起来了,斗口那天见过。   天气越来越冷,周围远处的行人步履匆匆,都想在大雪前赶着回家。   宝珠看着乾启,他的眼神是那么悲痛,她也觉得全身发寒,她没有说结婚的事情,是自己真的忘了,在她的心里,那只是强加给她的身份,如同强加给她的职业一样,迟早要辞职的事情,而且,以两人以前的关系,这些私事也没必要说,但现在,“我……”   她刚张口,突觉右边一阵寒气袭来,她转头一看,却见乾启正抓着薛利的手,“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薛利一脸怒气看着他,“看不出她是个什么东西吗?这样骗了你,你还当她是宝。”   “你别管,她不是那种人。”乾启一把甩开他。   薛利定定地看着他,他们一路看着乾启如何对这女人痴心一片,现在都变成了笑话,他和向诚,赵新,乾启是中学拜把子的兄弟,向诚最大,而乾启最小,所以他是乾小四。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能欺负到他们的人身上,半个都没。   现在看着乾启眼里的泪往下掉,他都没感觉,薛利怎么能不恼火。他看向宝珠,眼神阴沉的像能千刀万剐了她。   明珠伸手捂上嘴,满眼不可思议,这个男人,他刚才,他刚才竟然想打宝珠,她惊讶地看向宝珠,又看向对面的人,突然发现,宝珠这情况竟然和自己差不多,身边也有这么多随时对她想打想骂的人!   李采芸已经完全傻了,不知道这风起云涌忽然而来的是怎么回事。   向诚也很惊讶,看着宝珠,不相信她会是这样的人,但还是拉了拉薛利,薛利手太重了,刚那一下要真打上,可不得了。   乾启却已经转头看向宝珠,他心里有一千一万个问号,宝珠不是没有家人吗?这女孩怎么是她的妹妹……他看向明珠,仔细一打量,发现竟然是斗口那天的女孩子。   他一直以为宝珠是被别人在欺负……难道,她是和自己的妹妹闹着玩?   还有,还有……她竟然是别人的妻子。   想到这里,他简直觉得像是在梦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宝珠却没有看她,从刚才那一刻开始,她就只看着一个人,两辈子,唯一想对自己动手的男人。   如果周达在这里,一定会拼命拦着薛利,宝珠深沉的手段薛利向诚并不知道,所以此时的薛利,只当她是一个资深“绿茶婊”,把男人哄的团团转。   有老公还在外面勾三搭四。   可把这样不要脸的事情做得这样理直气壮的女人,他还没见过,看着宝珠,她站在那里一脸坦然,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   像要重新认识。   他也阴狠地盯着宝珠,这女孩和他们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他还记得打周达的那个晚上,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她穿着一件石榴红色的大衣,和乾启常穿的衣服风格一样,立在那里,像乾启量身定做的另一半,清艳的脸,对上他们微微笑着,却对乾启甜声说:“你可真有福气,不在的时候,也有朋友为你奔波。”   一句话,他们当时都觉得乾启眼光不错。   可这个“不错”,原来是满口谎言的弥天大错,他狠狠盯着她,像终于等到了她揭下画皮的时候,这女人,只有一张骗人的好脸。   却见那人像是终于看够了他,坦然地问道:“你说我骗了他,我骗他什么了?”   薛利盯着她,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可以这样一脸从容,他真是佩服这份镇定,他看了乾启一眼说,“你隐瞒婚姻状况,隐瞒身份,骗的男人为你团团转,你说你骗什么了?”   却见女孩忽然一笑,清艳的脸如拨云见日般徒然生辉,“隐瞒身份,真是笑话!”她微仰了脸,无以伦比地傲然道:“感情,讲的是心甘情愿的两情相悦,如果真是我看上的人,刀山火海也能跨过去!又何须隐瞒。”   薛利目瞪口呆,她这意思,只有她能看上的男人,没有拿不下的男人?!   向诚也是一脸惊诧,更别提明珠了,她看着她姐,如从来都不认识般,伸手捂上嘴,这话,也太傲了。   李采芸却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今天真是来对了,自己这个女儿一定可以帮自己打走妖魔鬼怪。   只有乾启,依旧痴痴地看着宝珠,前所未有的凝视,想要看到她的心里。   压抑到极致的天气,终于飘起雪花,零零散散撒落下来,站在他们对面的女孩子,一身清淡的奶油蓝色,如画的眉目,那一直都在,时时令人揪心的娇弱堪怜,此时都变成了誓不低头的傲然。   这样的她,令薛利都有些相信了,可是,谁能忘记自己结过婚?   他极冷地一笑说:“这也是你的手段吧?”事情败露的时候干脆一身风仪无双,她要没几下子,也不能忽悠的乾启着迷入魔。   却见对面的女孩收起了笑容,冷冷一笑反问道:“我是和他相亲认识的?还是和他交友认识的?我和他是古玩圈里认识的。”她转开目光,视线不知飘去哪里,淡淡说:“我和他相识一场,交的是古玩里的三千锦绣,我并没有别有用心。”   风把她身后额前的头发吹的到处都是,乾启心疼欲裂,更多的依旧是无法置信,她才二十三岁,怎么可能已经结婚了。   薛利倒是不依不饶,势要找到真相,他说:“你交朋友倒是看得平淡……”他说着,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楼。   宝珠早知道这个房子是祸害,心中这一刻的荒谬感,竟然令她想大笑,她看了一眼身后早已出来的保姆,平淡地说:“原本今天是要告诉你的,这房子我不能住,新房子我已经找好了。”转身对着一脸沉痛震惊的保姆说:“阿姨麻烦你再跑一趟,上去把咱们的行李搬下来。”   明珠看着这些人,时间仿佛,依稀,又回到了自己身上,自己曾经那些被胁迫,欺负,苦苦相逼的日子,她突然说:“我一起去,帮你拿东西。”说完跟着阿姨向楼上跑去。   薛利的脸上终于徒然变色,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宝珠……”乾启唤她,他的心里一团乱,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听到宝珠要走,一时都傻的不知该说什么,想拉她,去发现手抖的根本抬不起。   今天来以前,他根本没想到表白会不成功,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宝珠却没有看他,而是继续看着薛利说:“你还觉得我骗了他什么?这房子我一共交了六万,住了四天,够不够,不够我再补钱给你?”   “别说了,宝珠,别说了。”乾启以前总觉得宝珠被人欺负,他想保护她,却发现,这一刻,好像欺负她的人,正是自己。   薛利的脸色越发难看,对面的女孩却尤觉得不够,“还有什么?我可以一次给你说清楚,要不要我提醒你?衣服吗?他是送了我几件……”   乾启一把拉住她,仓惶地望着她求她,“宝珠,别说了……”他怎么舍得,她被逼到这一步。   宝珠终于收回留在薛利身上执拗地目光,看着他说:“……那些衣服太贵了,我现在还穿不起。”乾启这才发现,她穿着一件新买的大衣。   宝珠甩开他的手,她现在,无比庆幸这个决定。   他的眼泪又直直滴落下来,说不出话,只用眼神乞求地看着她,别说,也别走!可她是别人的老婆呀!   李采芸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她一下冲上来,把宝珠拉到身后:“想撩女孩找别人去,我女儿有家有口,你们自重一点。”   乾启呆呆地望着她:不是说,宝珠的妈妈早就死了吗?!   高空中传来小型直升飞机的声音,路上有人尖叫,“看那里——”,宝珠抬头望去,远远的看着一架小型直升机,渐渐飞近,下面用网子危危险险兜了一大兜比飞机还要大的气球。   那飞机颤颤悠悠伴着雪花飞到他们的上空,就停着不动,路人都抬头望着,大家的衣服头发被吹的乱七八糟。   上面的周达兴奋地拍着赵新,“看!看在那儿,他们俩站在一起,应该是已经表白完了,快撒花,快撒花,还有放气球,放气球。”   说着自己先把腿上的一整筐花瓣拿着,“操!这么大风,忘了计算重力,也不知道能不能飘下去。”   “周达你个缺心眼!”赵新竹框一翻,不管三七二十一倒了下去……   满天红色花瓣飞舞起来,形成不可多得的美景,躲在远处的摄影师,拿着相机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赵先生交代,千万不要拍俩人的脸,要唯美,他好不容易找的角度,却用专注狗仔事业十年的眼光发现,那边表白没成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现在可怎么办?捧着相机,像自己摇摇欲坠的饭碗。   花瓣伴着小雪飞的周围都是。   路上行人纷纷仰望,女孩子伸手去接,更大的一筐也倒了下来,飘扬在空中,伴着气球,飞的到处都是,路上的车纷纷按着喇叭停下,司机伸头出来大骂,“谁他妈的缺心眼!这样危险不知道吗?”   却见一个闪亮的紫色条幅翻滚而下,四个大字,随着条幅在半空中咧咧飞舞:“如宝如珠。”   宝珠半仰着头,这一刻,终于笑了,身后传来声音,阿姨和明珠各推着一个宝石红色的旅行箱,阿姨手里拎着一个大包,明珠身上也背着一个。   宝珠走过去,接过明珠手里的包,低声问道:“那转心瓶呢?”   阿姨恨恨地说:“我没拿,还有他送你的衣服,都给他留下了!”   宝珠微微诧异,看向她笑着说:“今天事办得最合我心。”走到门口,李采芸走过来,宝珠说:“走吧。”   乾启愣愣地站在门口,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了一样,宝珠至始至终,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四个人,踩着一地的小雪和花瓣,伴着路人的谩骂声,越走越远……      第74章      宝邸   外面大雪飘扬,几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中间摆着一个转心瓶。   乾启坐在壁炉前面的单人丝绒沙发里,手里抓着一个白色的拉绒毯子。时间,仿佛凝固在空气中。   赵新坐在周达对面,两人目光看似都落在转心瓶上,实则在互递眼神,他们在天上,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场表白,落地了才知道,原来下面那场比他们以为的还要荡气回肠。   宝珠,原来已经结婚了!   嗯,这是一个多么悲伤的命题,好容易爱上了一个女人,他竟然是有老公的。   “我她妈一分钟都坐不住!”乾启一下站了起来,此时,他终于接受了事实,心里那个势在必得的女孩,——已经有家了!   他攥着那抓绒的毯子,手扬起来,眼神凝在上面,又不舍地放下,周围看了看,竟然没东西舍得撒气,最后走到赵新身后,一把推开他,拿起沙发上的靠垫狠狠砸在地上。   “我不管她是不是结婚了!我管她是别人的老婆也好,是别人的情妇也好,是别人的妈妈都好,我就是爱她!”他看着赵新,眼神凶狠:“我只要想到,竟然有一个男人可以看着她吃饭,看她睡觉,看她刷牙,甚至看她洗澡,我都要疯了!”   哦,赵新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提醒一下,还有重要的一样东西他没有说,不过想来说了一定是找死还是不要说的好。   向诚说,“那你想怎么样?做第三者?”   乾启一滞,这种不道德的事情,他以前从来都是鄙视的,一时没了主意,有些痛苦茫然地说:“你不知道,我一看见她的脸,心里面的爱意都能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不是小溪流是火山!真的,我看见她的眉毛我也喜欢,我看见她的眼睛我也喜欢,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喜欢的。”   “那怎么办?”向诚也没了主意,抢别人老婆的提议他实在不想说,转念一想,“不过估计你现在想做也困难,今天闹成那样,还是先缓缓。”   一听这话,乾启顿时有了撒火对象,瞪向薛利,“他妈的都是你!”   薛利抬了抬眼,“看我干什么,她一直骗着你,我还不能问问?”   “问?”乾启想拿桌上的花瓶砸他,“有你不说话先动手的吗?”向诚也侧身来说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手重,那一下还好小启反应快,真打上可不得了。”   周达却如同被电到,一下跳了起来,瞪着薛利,“什么?你今天还想打宝珠?”赵新也无法置信地看着他,“……你真抬得起手。”   薛利沉着脸说:“那也怪她骗人在先。”看向赵新又说:“乾启当时问她怎么没说,你知道她怎么说?她竟然说‘忘了’我能不火。”   赵新:“……那也不能打女人。”   周达张大了嘴,还以为这三个是在纠结宝珠已经结婚的事情,却没想到竟然还怀疑宝珠骗人。   “我靠,脑残啦!”他忍不住骂道,转头看向乾启,“宝珠那脑子,她要存心骗你,还能让你发现?宝珠那手段,要靠骗男人过日子,什么房子不能住,还会租到我那破房子去?连你也信了?”   “我当然没信。”乾启烦躁地一脚踹去沙发,知道薛利是为了自己,可他毕竟和宝珠接触少,还不如周达看得清楚。都怪自己,下午的时候就犯傻了。   周达却收不住,看向薛利吼道:“你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她是有心骗乾启。”   “她明明结婚了,有老公为什么不说?”薛利拿过桌上的香烟,连打了几下火机,才有火苗跳出来,“自己长得那么招人,有老公还在外面结识男人,我想的有什么错。”   周达猛抓了抓头,被他的逻辑打败了,暴躁地说:“那不是明摆着吗?一定是和老公关系不好,如果关系好,她能一个人住在外头?她现在那房子,小启也说过,是保姆帮她租的,你的脑子呢?”   “你他妈找死!”薛利一把扔下烟,刚站起来,就被向诚赵新按回了沙发里,“有话好好说。”向诚给周达打眼色。   周达却视而不见,一踢两人中间的茶几,看向乾启说:“这么久,你见过她老公给她打电话吗?你见过她给她老公打电话吗?有老公怎么不回家?有老公还用大冬天跑到景德镇去找路子挣钱?你俩的关系我看得清楚,去景德镇以前她根本就当你是朋友,后来才有了变化,关系没到那一步,做个普通朋友人家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私事周围说?”   乾启讶异地看着他。   赵新不可思议地说:“操,你被附体了?怎么突然脑筋变得这么灵光?”   “我见的女人多!”周达咬着牙说,“不像某些人只想当CEO,不谈恋爱,整个跟时代都脱节了。”   “操!”薛利又要起来打他,被赵新死死的抱住,但论打架,薛利可以收拾他和向诚两个,赵新看着周达喊:“你说话注意点技巧,宝珠也有错,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说。”   “废话!”周达指着他,又指指旁边的三个,“什么叫自以为是,你们觉得喜欢人家就了不起,人家就得把自己摊开了给你看,跟你以前什么交情?你约个女孩出去吃饭,会不会一开始就说,下次我们约明天见?那他妈的是脑残,约明天见的话要到分手的时候说,关系没到那一步,人家为什么要说?”   赵新手不敢离开薛利,看着向诚说:“我第一次发现,他还有脑子。不过敢和薛利单挑,脑子还是不清楚。”   周达一挥手,“我就看不惯他说宝珠,虽然那个人吧……反正她挺喜欢乾启的,你们不能这样说她!”   满室,徒然就安静了!   四个人都盯着他,好像他在说一个只有自己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说谁喜欢谁?”赵新问。   “怎么?你们不知道?”周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她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刻意保持着距离,话都不多说,只有对乾启不一样。”他顿了一下,摇摇头,“你们不知道宝珠的厉害,对男人手多狠,不过在他们去景德镇之前,我也没看出什么,后来在回来的路上,她让乾启拉手了,以那人的性子,不喜欢的人,可挨不着她。”   大家看着他,如看真相帝!   他这句话可算是救了乾启的命,乾启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看着周达,“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周达说,“有什么好想的?让你不痛快的人,你就应该让他更不痛快,要我说去把她老公狠狠打一顿,正好当给宝珠报个仇,谁让他对宝珠不好,也不管她,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住。”   一语点醒梦中人,乾启一下活了起来:“你说的对,打他一顿好!他躺倒床上就没机会碰宝珠了。”   哦,这样啊,赵新不知道要不要再次提醒他,其实你打他一顿,他伤好了还是可以碰的,那是人家的老婆好吧!   周达却拿出情场一向快刀斩乱麻的速度,“要我说就不要耽搁,要去现在就去。”   大家看着他,突然冷了场,四个人都在想:   打人可以,但是,她老公在哪?哦……不对?或者应该说,她老公是谁?!   “啊——连是谁都不知道?!”情场高手周达先生再次震惊。   乾启抓过桌上的手机,“现在就找人去查,你们也打电话,分几路查,今晚一定找到人。”   人多力量大,何况是他们要找一个人,拿着名字和生日,先查到户口,天蒙蒙黑,资料就已经送过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也没心情出去吃饭。在楼下会所叫了点送餐。   各家的资料各人看。   乾启拿着宝珠和贾承悉的资料,看得肝肠寸断,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   向诚家有涉及出版业,所以他拿的这份资料,偏重于宝珠以前的工作,他吃着意大利面说:“这里说,她以前在单位的人缘还可以,工作不好不坏,就是,好像手里总缺钱,问同事借过钱,不久前才给人家还清。”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完全觉得这说的不像是宝珠。只有乾启突然想到,最早见宝珠的时候,她说没有钱,后来又说斗口赢了些钱。   周达看着自己手上资料,却突然一口茶喷了出来,“我操!你们知道李营是谁?”   几个人嫌弃地向后躲,“不就是被你送进去的那傻逼吗?”赵新说。   “靠,这人他妈的是宝珠的舅舅!”周达喊道。   “什么?”乾启大惊。   周达急急地看着,说:“还有你知道,那被连坐的倒霉姐夫是谁?”不等大家接话,他一拍桌子,“那个是宝珠她爸!”   向诚薛利和赵新不明内情,只有乾启目瞪口呆,比下午知道宝珠结婚时候的表情差不多。“还有什么?”如同发现了惊世秘密,他再也不在宝珠疯狂曾经迷恋贾承悉的部分流连,低头翻找着。   向诚却看向周达说:“是不是就是说,你们送到局子里的那人是宝珠的舅舅?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周达拿起香烟,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故意看向薛利说:“因为那人想包养宝珠。”   薛利一下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他。   向诚和赵新也是首次听闻,片刻,赵新说:“原来她有这么丢人的一家人,换了我,我也不说,简直是畜生。”   乾启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他以为是孤女的宝珠,真实的人生原来更加不堪,在资料里过滤着:“原来下午来的是她继母……她真的没有妈妈。明珠,今天那个明珠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李营,就是今天下午那个女人的弟弟。”乾启看得浑身冰凉。   向诚靠向他,指着一段说:“这里,说她前几个月出过一次很大的车祸,捡回一条命,还说……她是去电影院捉奸的时候,被撞了!”被乾启一把抢了过去。   向诚继续说:“上面还说,她没出院,老公就去云南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他看向薛利,“也许她真的只是不想回忆过去,搬出来想重新开始呢。”   薛利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心里却满满都是下午的时候,她站在自己对面,和自己针锋相对的样子,倔强的仿佛宁死都不会低头,有什么好倔的,有话不能好好说。   支离破碎的人生,也总有拼凑完整的时候,乾启攥着那一沓资料,简直无法相信,二话不说,抓起车钥匙就跑了出去。   大家都没说话,都知道他去哪儿了。   ******   乾启走了,大家都不约而同看向薛利。   薛利阴沉着脸说,“都看着我干什么?”   周达看着他,看着他,最后还是没忍住?低低地说了句,“渣男!”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我想替宝珠说句话,   在乾启给她那一瓶水之前,她是准备拉着乾启一起挣钱的。后来那一天之后,她发现喜欢了乾启,所以才会开始关注以前根本不在乎的东西,例如家世。   乾启和她家云泥之别是事实,她不想现在靠着他,不代表她放弃,一个一直强大的人,有自己的惯性思维。   还有,一个人说的话,不代表心里真的那样想,有时候在外力的作用下,说什么都是错,她不得不那样。   宝珠和乾启都是成长线,一个是在感情上,一个是综合的。   请大家多谅解。   还有,我绝对没胡写,乾启这班是小孩子,他们以前和周达不好的时候就打他,骨子里是独占欲很霸道的一群人,所以他要去打贾承悉我没乱写人物。   他和宝珠在一起是最初的形象,都是粉饰过的,包着呢,这场事情之后,俩人才能回到柴米油盐,我真的被骂的手抖了,罗嗦一下,大家莫怪。      第75章      乾启急切地按着门铃,转眼门开了,明珠站在门里看着他,“是你呀,我姐没在。”   乾启不相信,直接挤了进去,几间房子一看,真的没有人。四处空空落落,只有主卧有床,现在铺着寝具。   他转身来问:“这房子怎么回事?东西都打包了,宝珠什么时候搬家?她人呢?”   明珠说:“真没有礼貌,我姐怕人打搅,躲起来了。”   乾启转身就往外跑,明珠追出来说,“你别缠着我姐。”却见那人走的更快了。   乾启一出公寓,开着车就走。   二十分钟后,保姆阿姨看着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乾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人在哪儿?”   保姆阿姨摇头,“不知道!”   乾启心急火燎,看到保姆阿姨身后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应该是她老公,不愿浪费时间直接说,“你告诉我,我帮你老公换个好工作。”   保姆阿姨惊讶地微张了嘴,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乾先生,你别为难我,甄小姐现在已经很可怜了,她没家人也没什么朋友,你家大业大,她高攀不起。”   乾启听不得这废话,“你说不说,不想换好工作失业也可以的。”   保姆阿姨目瞪口呆!   ******   标准间里,   只开着梳妆台前面的壁灯,靠窗的位置,两个宝石红色的旅行箱并排靠在那里,宝珠坐在梳妆台前,面前铺着她惯常练字的东西。   屋内安静,没有开电视,也没有音乐。   只有一个人,对着一张铺开的纸,也不知麻木了多久,她才拿起旁边的笔,稳稳地落下笔,转眼,一个瘦金体的“简”字落在纸上。   瘦金体,宋徽宗独创的字体,气韵脱俗,现代的仿宋体,就由此而来。   她看了看,又写下另一个,再一个,无穷无尽的笔意,描画着曾经的辉煌,只有真正辉煌过的人,才能明白她此时心中的苍凉。   想到今天薛利说过的话,她淡淡笑起来,“骗子!”   在纸上又落下一个瘦金体的“简”字。   自言自语的低声说:“虽然没被人当面骂过这词,但简妮你吃古玩这碗饭,本来就是靠不被人骗和骗人过日子。简家曾经出过的十九位大当家,你是唯一的女人,要有气量。”   但又很快撅起嘴,“不过为了这么小的事情被骂骗子,有点冤……”心里想着:其实如果有机会,她倒不介意让薛利看看,到底她当骗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还是算了,那人,是他的朋友。”她叹了口气,这件事上,其实自己也有错。   她想着今天白天的情况,忽然觉得老天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这明明就是自己平时最喜欢做的那种局:——必死之局,怎么做都是错!   她右手一攥,纸被揉成一团扔去的一边。   这个婚姻不是她的,她的心里,也从来没有当成一回事,来了五个月,醒来两个月,立足,创出自己的一片天,才是心中一直是当务之急,她没想过要谈恋爱,所以知道姓贾的没在,才会把这件事就扔去了一边,却没想,出了乾启这个意外。   她重重地落下一笔,自己曾经都是和男人过手,大家靠本事吃饭,乾启最初也是那样的朋友。   放下笔,她有些茫然地不知望去那里,   想到那天,他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一瓶水来……从来没有人,这么笨拙而柔情地对待过自己,那一刻,她忽然想到:有一个冬天,她还不到三岁,被老太爷抱着出去玩雪,动过雪的小手冷冰冰的,她被小丫头擦了手,看着红红的手指,正发呆,却被老太爷一把抱了起来,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后脖埂子,对她说:“把手塞在太爷脖子里,塞在这里暖和。”   她傻傻的就放在那里,觉得好暖和……心里想:老太爷不会觉得冷呢。   眼泪落了下来……落在纸上,晕了上面的简字。   一滴一滴,   “这个笨蛋,如果不是遇上这个笨蛋,这个身份有没有结婚,碍别人什么事?古玩圈里交往,还管人家家里几房老婆,几房姨太太不成。”她使劲又把纸上都揉成一团,站起来。   又不知还能干什么,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不知能走去哪里。又周围看了看,看到刚买的杏色衬衫,走去洗手间泡进水里,水太热,浇在手上,转眼手面就红了,她也不动,只感觉着眼里的东西,一滴滴掉在水里,隐藏得天衣无缝。   第一次,发现这个身份,荒谬的其实远超自己的想象。   在她的心里面,从没当自己是甄宝珠,那天决定把手放在他手里,心里只有从未有过的羞涩,却忘记了……她不是简妮,而是宝珠。不认同,不当回事,放在特定的情形下,就是有夫之妇还和别人交往,也确实够坏的。   她抬头,看着镜中人,“简大姑娘,你是个大骗子!”   门铃响   她拿过毛巾擦了擦脸,走过去看门,从门镜里一看,立刻向后一躲,不敢出声。   门外人喊:“宝珠,宝珠你开门,我知道你住在这里。”   她憋着气。   门被拍的更响,“你不开门我叫经理来开啦,我自己拿门卡来开了。”   宝珠放轻手脚走到房间里,坐在床跟下面的沙发上,这里离门最远。   乾启继续按着门铃。   她坐着不动。   又过了一会,门外忽然没了动静,她等了一会,走过去,脸刚靠近门,一声闷响,“咚——”的一下,门自动撞上她的额头。   宝珠捂着额头,恼怒的说,“你怎么弄来的门卡?”   乾启站着不动,喘着气死死盯着她,她捂着头,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一看就是哭过了,身上的淡黄色真丝衬衫,下摆位置都湿了,荡在身上弱不禁风,只有那一头发稍微卷的头发披在身上,如同保护伞,唯一可以保护她的东西。   她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说不出,一伸手,把她用力揽进了怀里。   真丝的衬衫,柔亮的长发,还有她,都在自己怀里,他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泪水透过衬衫,渗到宝珠肩头,她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根木头。   突然间,又被人一把放开,两只手被抓了起来,转眼强打在乾启的脸上。她吓得连忙缩手,却被乾启抓的更紧。   “你打我!宝珠你打我!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是我没保护好你,因为我让你被人误会。”   宝珠用手腕使着力,“你先放开我。”   “我都想通了,我知道是我不好,你要不是认识我,也没这些事。”   宝珠摇头,“你抓疼我了。”   乾启连忙松开手,衬衫的衣袖皱皱巴巴地裹在她的手腕上,他连忙扯着袖子,翻找着袖口的纽扣……   “你干什么?”宝珠惊讶地缩回手,这人怎么解她的袖子。   “我看看弄红了没有,”乾启说,好像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宝珠手腕一转躲开了,“我没事。”   乾启紧紧地盯着她,宝珠躲开他的视线,知道自己始终,欠他一个解释,可又真不知该怎么说:“来了也好,我今天那样说,你明明有很多话可以说我,但却给我留了面子……”她低低地说:“……我之前和你认识的时候,没有想过其他的,所以就没提家里事,后来……我一直太忙,我们从景德镇回来才一周,又忙着拍卖的事情,那天,在拍卖行……第二天,本来我是应该和你说的,可那天我又……后来我们四天没见……就到了今天。”她说的支离破碎,也不知道乾启能不能听懂。   这段感情来的无声无息又突如其来。   她起初认识他并不是为了找亲事,后来两人却越来越好,一起去景德镇,等自己明白心意,那天让他在高速上牵着手走,到拍卖行,他又拉着自己的手,本来第二天她想和他说一声的,可又遇上了荣耀钧说乾启家的事,她就没了心情说话……四天后第一次见面,却怎么也没料到,这件对她而言微不足道的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   从乾启的角度讲,自己真的有不可原谅的地方。   乾启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微微向后,让她多点空间,慢慢说:“宝珠你错了,你结婚,或者要自己在外面住都是自己的事情,你并不欠任何人解释。”   宝珠瞅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小声说:“不是……我应该解释的,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是真的忘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件事上隐瞒你,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她乱七八糟地说着。   却找不到更好的解释,怎么告诉他,我其实根本不是这个甄宝珠,那老公,只是早晚要没关系的一个人,她连他名字都懒得记,又怎么会想到没事提到他。   却听乾启说:“你车祸能够捡回一条命,想重新开始,不想记得他,也是人之常情。确实不应该想,现在听到你说忘了我很高兴。”   咦,竟然还可以这样解释?宝珠顿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这些对她来说,最难解释,无可解释,无法解释的事,竟然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就说通了。   乾启说:“别再想这些,一个人的婚姻失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和坏,都是自己曾经的人生,走的不开心,换条路走而已,我只是半路和你遇上,要提出和你结伴同行的时候,你再告诉我都不迟。”   他抬手,靠近宝珠脸侧的头发,又放下来,始终没有挨上她,“刚刚我来的这一路上,想着我们相识一场,一日日,一件件的事,心里难过极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虽说今天事出突然,可那一刻,我也不该全然忘了曾经的相识,我们走过的路。朋友相交,贵在一片真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根本不屑用这件事情瞒着人。”   宝珠静静地看着他。   乾启说:“你想想,其实就算大家都知道你有老公,该喜欢的也挡不住,隐瞒婚姻,根本毫无意义,这个道理这么浅白,可惜我迟了这么久才想通。”   你说的心甘情愿,是这个意思吗?      第76章      一盏灯,两个人   两张单人沙发中间的小圆桌上,宝珠放下一瓶绿色的玻璃樽:“只有这个。”乾启把大衣搭在沙发上,看着那纯净水,视线又转到她身上,湿了下摆的衬衫已经换过,穿了件白色花领的小毛衣,“你怎么住来了酒店?”   宝珠在他对面的沙发落座,右手不着痕迹地搓了几下自己的右耳垂,那里还在发热,还好头发遮住,她说:“我找了房子,约好的搬家公司明天才搬家具。”低着头,有些尴尬,“……本来下午的时候,我……我想着等外人走了,再慢慢和你说的,你帮我找的那房子太好了些。”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多事情突然就这样发生了,现在说起来,苍白又毫无意义。   乾启却敏感地捕捉到,她说的“外人”,想到下午的时候,她确实是想让那两母女先走的,他的嘴角浮上无可抑制地笑容,低声说:“她们来找你,是有事?”这么多日子都不来往,找来的资料也是表象,究竟宝珠和她们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   宝珠说:“一点小事而已。”   乾启欲言又止,现在知道她始终是已婚的身份,说话不得不更斟酌,“宝珠……”他极轻的唤她,“你心里……有没有,”   宝珠疑惑地望向他,他神色有些不安,“……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气什么?”宝珠不明白。   “那个……”乾启说,“那个我今天那样,搞得那么乱。”第一次恋爱的人,只想让她看到自己破釜沉舟的真心真意,却没能想到更多,如果今天,不是自己选了那种表白方式,这件事绝对不会是这样。   宝珠想了一下,明白他说什么,那满天乱七八糟的花呀,路上司机的大骂声,还有那在猎猎生风的几个字……忍不住笑起来说,“……我知道曾经有一个人,他无意中从别人那里看到了一副瘦金体的字,只觉天骨遒美,逸趣霭然,富贵气息蕴积纸墨……这人呀……当时就想,这幅字,他得要!”   乾启一心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说起了这个,却没想她笑的更好看,像是想到了极开心的事,不紧不慢地说着:“可后来对方说不行,那字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与自家女眷之间所赠之物,不能出让。这人一听……”她看向乾启,“你猜怎么了?”   乾启说:“大概让自己家女眷辗转去要吧?”乾启不知她说的哪一朝的事,只能想到这份上。   却见宝珠捂着脸笑起来,摇着头说:“他家里没女眷,他一听,求字的心思一下变成了求人!”   “啊?!”乾启,“……”   就见宝珠笑了一会,看向他,忍住笑说:“可人家对方是正经的世家,女儿是正经的闺秀。而这人,是吃古玩这碗饭的,自己从小聪明绝顶,也精于鉴赏,家里很有些家底,在外,也非常有些手段。可门楣上差了九条街,谁能把女儿下嫁给他。”   乾启点头,“过去人结亲,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考量的地方比较多。”   宝珠笑着点头,“可这个人呀……天生不信邪,他看上的东西,一定得弄到手。”   “这倒是玩古玩人的通病。”乾启非常能理解,“搞收藏的人要是看上什么东西,不弄到手,有时候睡觉都睡不香。”   宝珠斜睨了他一眼,“纨绔子弟习气,要是东西太贵,人家答应匀给你,没钱不也白搭。”   乾启哑然。   宝珠一摊手,“看吧!你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大概钱从来对你都不是问题,所以考量事情的时候,只有看上的,和没看上的。”   乾启连忙点头,谦卑地客气道:“知音,知音。”   宝珠翻了个白眼,看去一边又说:“那人和你倒是异曲同工,只觉得这世上,只要是自己看得上的东西,都能成事。”   “那他倒是很有魄力。”乾启说:“那最后成了吗?”他很关心这个思想和自己异曲同工者的结局。   宝珠看向远处墙上的画,目光向往而眷恋,“成了!他要做的事,哪里有不成的。”   乾启虚心追着问:“怎么成的?”   宝珠看向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说:“他的方法可简单了,先设计认识了这家里的公子,攀上了交情,找到机会见过人家姑娘,只觉得很顺眼,和自己心里想的一样,就提出求娶,人家自然不同意。他就每天金玉字画成箱的往过送……”她看向乾启说:“我和你说了,他很有些家底!”   乾启连忙点头,“有家底就是好!”   宝珠笑着不理他,继续说:“人家当然不要,给他退回去,他就又翻倍的送,东西都堵到人家门口,好些字画,都是绝世孤品,就那样堆在门口,看着就让人心疼,他也不在乎……连着这样堵了半年,那家人实在没见过这样的的人,想找人收拾他,可他很有些人脉,虽然自己不做官,但很多人都与他交好,这姑娘家真一筹莫展,眼看人家姑娘的名声都要他弄坏了,实在没办法,人家女儿的父亲不得不亲自上门来请托他,请他高抬贵手。”   乾启说:“这也……太霸道了。”   宝珠点头,轻声附和,“是很霸道,可他说,‘反正我也没想娶别人,东西是我心甘情愿相送,好的东西都想给她,她现在不嫁我没关系……反正过个几年,还是会嫁的!’”   简家的老太爷呀,是个人物。   乾启望着她,觉得宝珠这怎么像是在映射自己昨天的行为,昨天的自己,心里也确实只想着,反正非她不娶,就算失败了怕什么,反正最后总会追到的,所以过程美好不美好根本不重要,以后都会变成好!   想到这里,还确实觉得挺像,竟然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感慨道:“破釜沉舟也需要勇气。”   宝珠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是无赖习气,可好在……那家人是真的疼女儿,觉得嫁给这人,虽然门第差了点,可他能孤注一掷这样求娶,也算真心。又考量了他半年,把女儿嫁给了他。”其实真相是家里女儿多,不差这一个。这段是老太夫人后来说的。   乾启忙问:“后来呢?”   “后来呀……”宝珠说,“后来他们俩过的很好,做到老太爷,老太夫人的时候,依旧很好……”她低下头,轻声说:“好了一辈子。”   乾启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个,但也觉得挺励志,轻轻地说:“宝珠……我知道你心里有锦绣万里,你看的世界比我看到的大,我认识了你,现在时间还短,以后我们总会看到一样的风景,说话彼此也能明白。”   宝珠:“……”她说了什么,怎么引来这样一段话?不得不感慨,老太爷一定和乾启很有共鸣,其实他和老太夫人偶尔也鸡同鸭讲。想到这里,她又笑起来。   就听乾启别别扭扭地又说:“今天的事,是我思虑不周全,来找你之前,应该多打听一下你的情况,我就是……就是……”   就是满头热血什么也想不到呗,宝珠心里默默为他补充,又觉得有些奇怪,看向他,“那你今天没有生气吗?”   “生气倒没有……”乾启说,“当然是有些意外,不过,后来一想就懂了。”   宝珠不解地瞅着他,“你懂什么?”   “玩古玩的人,心思都是九转十八弯的,明明看上一个碗,也会拿起旁边的盘子,买了盘子,才会说,碗做搭头。”   宝珠:“……我问的什么?”   乾启说:“我是说你今天说的话,话里都有话,我懂。”   宝珠捂脸转去一边,这次换她不懂了,话赶话,说到了那里,她其实真的没刻意想给他暗示什么……   突然心思一动,看向他正色道:“对了,今天这事你准备怎么收场?”   *******   致祥居   荣耀钧静静听完小武的话,一时愣得说不出话来。   这俩人,竟然搞出了这么大一场戏,还真是让人意外。就听小武说:“看样子乾启真不知道她结婚了。”说完以后觉得有点怪,自己也常忘记这女人是有老公的。   看向荣耀钧问道:“明天能不能在媒体看到热闹。”   荣耀钧想了想说:“应该拦不住,你想想,闹成那样,看照片上,宝邸门口的那条街,后来堵成那样。”   小武幸灾乐祸地说:“乾家这次该首次登上娱乐版了。”   荣耀钧看了他一眼说:“对女方来说,这件并不是好事。”   “那也没办法,这叫自作自受。”   ********   第二天一早   安城各大报纸新鲜热辣新闻出炉:   “——启世集团旗下,即将成立的宝韵有限公司,首款外销工艺瓷品牌,‘如宝如珠’,昨天宣传造势,引发市民热论!”      第77章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又是同一地方,两个人。换成了李采芸和明珠,宝珠坐在对面的床上。她的房子现在明珠在暂住,也没法搬家,新家没家具,她只好住在了酒店。   “昨天回去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宝珠问李采芸。   李采芸抹着眼泪,“我先去的医院,那些人,打完了人也不管,都走了个干净,还是公司的人赶到,把你爸爸送去了医院。”   宝珠沉着脸,“那你报警了吗?”   李采芸点头,又摇头,“他们人太多了,我报了警,可他们都托了关系,比我们早一步,七层八层下来,警方那里现在说要调查。”   宝珠看向明珠,这女孩此时一脸灰败,这件事对她打击真的很大,说道:“现在都是一家一个孩子,因为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只能把怒气撒在别人身上,给自己找一个可以宣泄的借口。”心里又有些感慨。   这些所谓有点钱的家里,半高不低,也不知道走的什么门路发了财,但是一个人的素养不会因为家里有钱而一下也就有了,所以三代人才会学懂穿衣吃饭,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我们从大清洗过后,现在多称富二代,所以这些二代的父母素质,可见一般。   就连乾启他们几个,家世比这些人有云泥之别,可在行事上,也多是按着自己心意,哪怕富人的世界分十层,乾启这种在十层,明珠家这种才在二层,二层的人,也忍不住在自己的世界自以为是,欺负比自己弱势的群体。   真是悲哀。   作为被殃及的自己,她叹了口气,看在昨天明珠帮自己去拿东西,李采芸莽撞的护了自己那一下,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决定帮她们这一次,“这件事之后,我们说好的,以后各过各的。”她再次提醒李采芸。   李采芸点头,昨天宝珠就和她们说了,这是最后一次。   其实名义上的父亲被打了,宝珠脸上也觉得不怎么好看,说道:“那病情现在怎么样?”   “很重……”李采芸又哭起来,“你爸爸醒来了一下,就又不行了,被打的是头。”   宝珠问:“有生命危险吗?”   李采芸一愣,止住哭说:“那怎么会,没有。”   宝珠说:“那你就别哭了,想着把这事先办好,既然警察不管,你家里有其他亲戚吗?”   说到这里,李采芸又哭起来,“本来还有你舅舅……”   宝珠烦躁地皱起眉,“我问的是别人,有用的亲戚。”   李营的事,到了今时今日,也没人猜到和宝珠有一丝半毫的关系,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宝珠没有钱,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事情。宝珠也不想提起他。   “都不来往了。老家还有。”李采芸看向她,“问这个干什么?”   宝珠站起来,被欺负成这样,又是直接和这身份有关系的家人,让外人看到,自己真的挺没脸的,说道:“这事他们不会罢休,因为孩子还在医院,他们不会觉得是自己没管教好自家孩子,只会继续找明珠的晦气。”   明珠屏着气默默地流泪。如果谁的人生可以代言悲剧这两个字,除了自己,她找不到比自己更悲剧的人了。   就听宝珠又说:“现在我给你出个办法,你把病人送到国外去,找那边不管什么私人医院也好,假的也罢,弄回来一份植物人的鉴定报告。”   李采芸和明珠都傻了似的看着她。   宝珠看着她俩,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无耐道:“还不明白,等人一出院,他们还是会闹。对方人太多,你们没办法讲理。所以你们也不要试图去讲理,等自己家比别人强势的时候,你再想着到警方那里去找公道,现在你一家托人托关系,比得过人家十几家?”   李采芸茫然地点头,这事就是这样,不是自己家太不顶事,而是对方人多势众。   宝珠说:“所以你要有点行动力,拿到报告之后,找你家亲戚去堵刘芳芳的家人,要他们给你个说法,记得,只找这一家,千万别不知重点,扯上别人。”   “他们都是一伙的……”李采芸小声说。   宝珠不耐地一挥手,“什么一伙的,这是羊群效应,也叫从众心态,肯定当时是刘芳芳家煽动的,因为她女儿才是罪魁祸首,她的车先出事,如果她家不把责任推给明珠,你们想过吗?其他受伤孩子的父母是不是应该找他们?”   李采芸恍然大悟。   明珠感激地看着她,只觉得自己这么久的委屈,终于有人能说句公道话了。   宝珠又说:“人都是这样,影响从众的主要原因,是我们从小习惯了少数服从多数,所以大多数人众口一词的情况下,想保持不同意见,也会缄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别做出头鸟’,这是我们千百年约定俗成的教条,那些人里面,当时很多心里一定是犹豫的,只是大家一个两个都来了,反正是找人出气,而且具体刘芳芳家说了什么,我们不知道……”   李采芸点头,“可我们能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   “我们也要一样。”宝珠说:“你回去叫了你家亲戚,去医院和她闹,一边找人告她们,一边让你家亲戚煽动其他人,要别人明白,其实刘芳芳的车,才是最该负责任的。”   李采芸忙摇头,“家里真的没亲戚了。”   宝珠气的一拍桌子,“没亲戚你不会雇几个亲戚!”   李采芸和明珠,瞠目结舌。   “然后把又宸叫回来,家里的公司让他去,明珠出国去躲着。”宝珠快刀斩乱麻,“有钱公司就继续开,没钱就先关几家店,人只要在就行。”   李采芸和明珠,都说不出半个字来,只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宝珠,再一次发现,这个宝珠,真的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一个,或者,经过两年婚姻生活,她真的蜕变了。   原来破茧成蝶是真哒!~   ******   致祥居里   荣耀钧看着面前的报纸,简直想拍案称绝!   小武啧啧出声:“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损招,竟然反其道而行,这样的事情,怎么说也该是娱乐圈头条的新闻,竟然最后只是罚款就完事了。没天理呀……”   武超文说:“你什么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小武说:“一定是那个大开门出的主意,她最会以云淡风轻的损招使坏。”   武超文想着,一副纯良样的害人,和云淡风轻的使坏,是挺有她的风格。   小武却忽然笑着拍起桌子:“哎呀,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过年了。又该有好戏了。”武超文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注意点形象,在外头好歹也是个有头脸的人。”   小武笑着看向荣耀钧,“钧少,你怎么说?”   荣耀钧抬眼扫了他一下,“她家的事情还是麻烦,没有钱才是问题。”   “钱?她认识乾启还差钱?”小武觉得不可思议。   却见荣耀钧摇了摇头,“好强的人,怎么会张口和人借钱。”一想又不对,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向同事借过。   曾经甄宝珠的履历还躺在他的抽屉里……好矛盾奇怪想不通的一件事呀?!   觉得心里有些烦,挥手说:“你们俩先出去,我打个电话。”   小武站起来,意气风发地搭上他哥的肩膀,“知道我为什么说有好戏了?”   武超文拉开门。   门关上的瞬间,荣耀钧听到小武说:“过年他老公一定该回家来了……”   荣耀钧有些怔楞:   如果那人回来,万一出了钱,以后她的路就更难走了,不得不欠下别人的,她从家里搬出来的心思一目了然,算了……当帮帮她好了。   想了想,他拿起了电话。   ******   新年倒计时中   商场里,到处张灯结彩,詹璐璐挽着宝珠,“等会要一起吃饭,我不去行不行?”   宝珠看向她,“吃饭有什么关系,大家人多热闹。”   詹璐璐一皱鼻子,“你才别骗我,人家是为了特意请你吃饭,我去干什么?”   “不是特意请我,”宝珠说,“是我正好约了你出来,而他们打电话,说请我们一起吃饭。”   詹璐璐犹豫着摇头,“我不想去,让我走吧,他们家都太有钱了,我在这里,压力大。”   宝珠把挑好的衣服递给导购小姐,“要过年了,说好一起买新衣服的。”心里却想的是,现在意识到自己还披着个已婚的身份,以后暂时不方便和乾启见面了,以前是自己当他朋友,一心坦荡,但现在情况不同,俩人都在有技巧地规避着这个尴尬的问题。   但今天是薛利请她吃饭,内容很好猜,所以得去。   詹璐璐郁闷地揪着自己刚做好的头发,本来自己和宝珠高高兴兴在臭美,怎么忽然就有个家伙打电话来要吃饭。   宝珠交了钱,接过东西和她说:“吃完饭咱俩还可以接着逛。”   詹璐璐扯了扯宝珠身上银红色的大衣,“我还是不太想去。”   “等会就来接我们了,”宝珠把刚买的围巾缠在詹璐璐脖子上,诱哄道:“乾启有两个朋友,都挺不错的,还没女朋友。”动手打人的就算了,她说的是赵新和向诚。   周达君再次被遗忘。   却见詹璐璐忽然一脸紧张,“那我更不去了,我又不要相亲。”   宝珠大笑起来,这个傻丫头甚合她的心意,拉着詹璐璐向楼下走去,“我们去楼下珠宝柜台看看,我看看现在的玉价。”   詹璐璐心事重重,手里拎着购物袋,挽着宝珠,犹豫又不舍得放手,小声问道:“你弟弟回来后怎么样?”   “挺好呀。”宝珠说,“他有个朋友借了钱给他,正好公司的事情也解决了。”   詹璐璐的手指细细的摸着宝珠身上的羊绒大衣,心慌慌地说:“他这次回来,真的暂时不走了吗?休学了?”   “嗯。”宝珠淡淡嗯了一声,“家里没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俩人说着话,来到了一楼的一家旗舰店,装修华美。   詹璐璐低着头想少女心事,也没看地方,宝珠一直想了解玉石的行情,这些东西都是风向标,以有钱人的兴趣主导的市场,和古玩市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你们这里最贵的东西,摆在哪一个柜台?”宝珠问导购小姐,兜里钱不多,也可以直奔主题。   旗舰店的导购眼光毒辣,这客人一看就是能戴得起好东西的人,忙请两人去会客区,这里地方不大,还特别留出一块,只摆了一张罗汉床,前面一块地毯,两侧各有两把圈椅,招待贵客专用。   等两位客人在罗汉床上落座,导购忙说:“我们的品牌融合传统玉石文化,又加入创新元素,每样东西都有自己的特色,小姐想看玉石还是翡翠?”   “有产品目录吗?”宝珠问她。   导购点头,“有的,客人您稍座。”   看到导购离开,一身红色职业装热热闹闹,要过年了呀,宝珠看向詹璐璐,“对了,你哥哥最近在干什么?”   詹璐璐一直握着电话,也不知在纠结什么,低着头说:“还不是那样,快过年了,最近在帮各家买年货。”   有理想的大侦探忙着办年货……呀   宝珠一时无语,顿了几秒说:“……那我现在找他接我的事情,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詹璐璐一抬头,奇怪地看着她:“他不是已经接了吗?!”   “什么时候?”宝珠看着她,惊讶地说:“我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个小剧场,这个东西我不常写,也不知道对不对,逗大家个乐包间,两个人,一桌菜。   宝珠看得意兴阑珊,对着乾启说:“投胎真是技术活,你还见过比我更悲催的重生女吗?”   乾启安慰道:“你要体会别人一片苦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宝珠重重叹了一口气,“原本有一个绝佳的反转机会摆在我的面前,这一次甄家倒霉,原本我可以力挽狂澜,把那个病怏怏的父亲送走,倒霉的妹子藏起来,没用的后母搁在家里……那么我,顺理成章应该上位,从此以后,当上CEO,迎娶高富帅,坦荡荡的大路迈向人生巅峰。”   乾四爷虚心请教,“高富帅已经在等着了,为什么没上路?”   宝珠郁闷地一扔筷子,“有人提醒了编剧,这次千万不能跑题了,本姑娘的使命是在古玩界掀起腥风血雨,不让我转行!”   乾四爷安慰说:“我相信你,就算不好走的路,你也能走漂亮。”   宝珠一拍桌子,“说错了!是没路也能走出路,还能开出花来!”   *******   扔雷的美女们下一章再挂哦~~~还有,这章的题目,联想到某些人,是不是很有喜感?      第78章      商场里热闹地飘着新年歌,透过落地的玻璃墙,可以看到贵宾区里对坐着的两个女孩子,傻傻对望的样子像两只呆鹅。   “宝珠……”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先叹了口气,拉起对面人的手,苦着脸说,“我表哥这个人呀,我从来都猜不到他心里想什么?”   穿银红大衣的女孩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同情,安慰道:“和聪明人待的多,慢慢会变聪明的。”而后她手指下滑,落在女孩紫色大衣的白色毛领上,帮她整了整衣服说,“可前提是,自己也要会思考,不然神仙也难搭救。”说完她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詹璐璐一把抢过自己的衣领,不忿道:“五十步笑百步,你还不是一样败在他手上一局。”   宝珠伸出细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可没败给他,他不想接我的事情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又不是对手。”说到这里,又有些意兴阑珊,当初知道这身份有个老公,自然以为第一要务是离婚,结果后来该了断的人没遇上,倒是遇上甄家的破事,一刻不消停得闹腾到现在,要不是这样,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今天这样尴尬的处境。   “小姐——”导购小姐捧了画册过来,递过来,“您请看。”   宝珠抬手接了,靠近詹璐璐让她一起看。   “这款‘顾愿’,是我们今年的主打,翡翠手镯,但是是创新的宽版型,寄寓爱情的相顾,真情一定如愿,是我们首席设计师亲自设计,已经送出去参展了。”导购小姐躬身在旁讲解。   宝珠看了看,样子很像扁条的贵妃镯改良而来,紫罗兰翡翠带波纹,对角嵌着四条金箔,点着一颗米粒大的宝石。   这种翡翠比不上绿色翡翠,宝珠向后又翻了一页,导购小姐忙又说:“这款用翠色渲染纯粹的古雅韵味,也是我们主力推荐的款式,但价格较高……”说到这里不由看了一下客人,这位女客身上没有首饰,玉指芊芊却连枚戒指也没有,但看神韵气质,又不像穷光蛋……这册子上的几款从二十万到小百万的都有,她一时有些搞不清该推荐哪一款。   宝珠看着,前面也就六款,不同翠色,但因为走商品路线,样子大概一样,但事物一定会因为种水不同而价格不一。   她指了两款,“十紫九豆,你挑好的拿给我看看。还有这个……”   几只翡翠的镯子摆在丝绒托盘上,两个导购一起小心的拿出来,请放在小桌上,这是贵重物品,害怕有个意外说不清,虽然有摄像,也是加一个人加份保险。   詹璐璐看着店员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免向后挪了些,心里知道宝珠是来看的,别出了意外才好,眼睛扫在那托盘上,却觉得每款都不错,戴在宝珠的手上一定能好看。她自己年龄还小,并不喜欢这些东西。   想到这里,又看向宝珠,其实宝珠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但因为她已经结婚了,所以在心里不免就总忘记,其实她也该是少女的年纪。   “怎么还有手环?”宝珠执着一个点翠的手环,做成兰花的形状,周围点着珍珠,粉色,红色的碎宝石,翡翠的盈盈翠色夹杂宝石的璀璨,倒也新奇。   导购小姐说:“这款比较年轻,图册上没有,我拿出来给您看看。”其实是这位导购小姐自己比较喜欢这款,又觉得客人年纪不大,纯粹的翡翠饰品年轻客人喜欢的不多。   宝珠拿起来看,样子是挺别致,可她是来了解行情的……上面有折叠的价格牌,本来已经很小了,又折一下,含蓄的想藏没影算了,她笑着去开。   “陶小姐——”隔壁传来店员恭敬地问候声。   詹璐璐循声看去,是一位年龄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穿着正红色过膝的长大衣,大衣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是件黑色的连身裙,挂着一条圆润饱满的珍珠项链,非常轻盈知性,她低着头正在讲电话,“……我在店里,你过来?”   挂上电话,那女孩周围看了看,问道,“店长呢?今天生意怎么样?”   漂亮的眉眼,称不上绝美,但一身职场女性的时代气息,足以令人在她的身上多停留几秒,詹璐璐看清来人,瞬间如遭点击,她惊讶过后,左右赶紧看了一眼,刚才进来的时候走神了,这一看不得了,她差点没叫起来。   “宝珠……宝珠……”她伸手就来扯宝珠,宝珠手上的手环都差点被她扯掉了,“我们走吧。”   宝珠奇怪地看着她,那边来接的人还没到,出去现在吹凉风吗?这里坐着多舒服?她用眼神试图传递不满,谁知道詹璐璐根本没接收到,拉着她就要走。   宝珠无奈地把东西给人家放下,“抱歉……回头我再来看。”   詹璐璐急的不行,“还看什么看。”拉着宝珠就要走,却见那边刚进来的女孩子已经脱了大衣,正准备向后面的办公室去,路过贵宾区,顺便看了一眼,随即,她不可思议地停下脚步,又仔细看了一眼坐在罗汉床上正对自家导购轻言细语的女人。   那女人一身娇贵,挽着头发,刘海盖在额前,虽然换了发型和衣着风格,可是……难道自己看错了?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走过去。   导购小姐看到她,立刻恭敬道:“陶小姐。”   陶念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位客人,走近了,却又有些不敢相信,“甄小姐?”她试探着叫。   甄小姐……是叫自己吧?宝珠转过头来,对上对方,一件黑色长袖的连衣裙,胸前晃动着一条珍珠项链,这条项链不错,反射的光特别明亮,圆润度也好,珍珠的品相第一看光泽,第二看圆润度,这两样都有。   但是来人,她不认识。   看对方不应,陶念晴有些不确定起来,“你……”   詹璐璐却等不及了,拉着宝珠就把她向外拽,简直不要形象了。宝珠莫名其妙,但也只能跟着她向外走,路过那女人的时候,她对上对方好奇的目光,客气的轻笑就留在了心里。   一出店,詹璐璐连走了十几步,才猛然回头,看到店名,她气恼的一甩宝珠,“你是不是被车撞了之后还没好?”   宝珠不明所以,无辜道:“早好了呀。”能吃能睡,有什么后遗症。   詹璐璐气的说不出话来,有音乐声响起,宝珠拿出电话,笑了笑,对詹璐璐说:“正好接我们的人来了,走去吃饭。”拉起詹璐璐,今天这饭局是薛利请她,大概是要给自己赔罪,对于一个敢对自己动手的男人,虽然宝珠看在乾启份上不准备算计他,可也不想他太好过。   这次见面之后,她大概很久都不能见乾启了,心里又不免有些难过,走得快了些。   詹璐璐挽着她的手臂,快走到大门口了,忍不住说:“宝珠——刚那女人,你真的忘了她是谁?”   “我认识她?”宝珠侧头来看她,“而且你都知道我认识她?”   这人,詹璐璐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她记得又不想她记得,刚以为宝珠是故意的,现在看她是真忘了,哪里有这么糊涂的人,说不说?詹璐璐犹豫着……不开心的事,忘了是好,可是,也不能忘得这么干净吧。   但宝珠心思没在这里,看她不说,她也懒得问,走的更快。   大门推开,一阵冷风吹来,詹璐璐屏着气看向宝珠,她却倏然不动了,站在那里远远望着对面,神色间带着隐忍的温柔眷恋。   詹璐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中突突的一跳,靠在车旁的男子一身黑,大衣款式堪称华贵,人更是年轻帅气到不可思议,靠在一辆纯白的跑车上,简直,不能更好看了。过往路人都在看他,但他只望着这边,也站着不动,但那样望过来的样子,深情的让人看着想哭。   詹璐璐突然就明白了,她猛然转头看向宝珠,宝珠和这个人……他们俩,婚外情呀?!   她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急速跳起来。   ……   如果是这样,她用力拽住宝珠的衣袖,“宝珠……宝珠,”詹璐璐一扫之前的迟疑,“你出车祸的时候,那个跟贾承悉一起的女人,你真忘了?”   原本还是满脸柔情的宝珠,一下转过头来,聪明如她霎时就懂了,“你意思是刚刚那个女人?”   “你因为他们出的车祸,自己真的忘了?”詹璐璐瞪着眼睛,“我原本不想说的,可你现在……别本来是自己占理的事情变成理亏了。”   宝珠却自动忽略了其它信息,自己低头思索起来,那曾经一闪而过的回忆,她现在从来不会刻意去想甄宝珠以前的事情,记忆,如同沉在水波中的画,她努力的试图让那一天变得清晰……男人身边的女人……看来甄宝珠曾经真的很爱贾承悉,除了他,这个女人的形象还是模糊不清。   宝珠失望地看向詹璐璐,“你确定?!”   詹璐璐厌弃地看着她,“我都说表哥接你的事情了,他那里很多照片,这女人……啊”她猛然捂住嘴,又放下手来,“这女人和贾承悉在一起一年半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宝珠伸手捂上心口,跳的太快,她失语了。   “……怎么了?”旁边传来乾启的声音,宝珠强压着心跳,看向他,喜气洋洋地说:“天赐良机,天赐良机……”转头对詹璐璐说:“这是乾启,我朋友,你们俩先去车上坐一会。”转身就要进商场,又一停脚步,对着乾启说:“千万别进来哦。”说着快步向里走。   乾启一步迈过去抓住她,“你干什么去?”这样他怎么放心。   宝珠一脸喜色,笑着说:“你稍等我一下,我看到贾承悉的情妇了,去发个小财,马上就回来。”      第79章      冷风阵阵,吹的乾启找不着北。   茫然地看着那人影踩着高跟鞋,脚步轻快地已经进了商场,他看向旁边的詹璐璐,等她多解释两句,詹璐璐却尴尬的手脚都没地方放,这么帅的男人望着自己,那要紧张自己也无法控制,真是没出息透顶了。   俩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大门一转,人又从中间那转门里出来了。   宝珠歉意地对乾启笑笑,一把拉住詹璐璐,“对了,你知道女的叫什么名字?”   你老公情妇的名字干什么问我?詹璐璐委屈地看着她,僵持了几秒,她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我打电话帮你问问我表哥。”   乾启:“……”   宝珠催促道:“快点,顺便问问这店是谁的?”   詹璐璐拿着电话都要傻了,“那是贾家的店呀!”   宝珠笑容一滞,“那她在这里上班?”有些不可思议,喃喃说,“以为金屋藏娇该躲在家里呢,没想到人家还是事业女性。”忽而又想到旁边还有一位,连忙转头来问,“你有内幕吗?”   乾启被问的无言以对,一个情妇,他关心那个干什么,还不够堵心,心疼地说:“别管了,咱们去吃饭吧,大家都等着呢,回头我帮你收拾她。”   宝珠看到这样的表情,心中的轻快去了一半,从他身侧望去,那边还有几辆很扎眼的车,摇摇头说:“不行,饭可以改天吃,这件事得先办了。”   詹璐璐已经挂了电话,走过来说,“人叫陶念晴,是贾承悉家的首席设计师。”   宝珠的心沉了沉,刚才那手镯,“顾愿”,寄寓爱情的相顾,真情如愿是吧,她淡淡说:“知道了。”转头对乾启抱歉地说:“要不咱们吃饭就算了,你对薛利说,我不怪他。这事牵扯上你实在非我本意,真是对不起。”   乾启说,“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又没怪你。”   可我怪我自己,宝珠想到里面的人就是间接害死甄宝珠的人,不收拾她哪里有心情吃饭,更不愿这事夜长梦多牵扯上无辜的乾启,说道:“那你们就在车上等我,我一会就回来。”说着向里走,又不放心转头来交代乾启,“这事我一早该办的,和你没关系,你千万别管。”说完转身,踩着高跟鞋走的飞快。   用冲这个字形容,都一点不夸张。   乾启心中难过,原本以她的性子,那里用得上着急,他看向詹璐璐,“去车上等吧。”   詹璐璐觉得他的表情太过落寞,一时有些不忍,也不知怎么想的,安慰道:“宝珠病好了之后,本来是想立刻离婚的,后来……没成事,所以……”   “没关系。”乾启笑了笑,拉开赵新的车门,“她的事我知道,你坐这吧。”   赵新莫名其妙,车里就被塞了个女孩进来。   ******   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宝珠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君子。   “欢迎光临——”导购小姐再次热情的招呼,一看到还是刚才的贵客,这是来当“回头客”了,立刻更加热情的迎上去。   “我找陶念晴。”宝珠说。   导购小姐一愣,刚才见面也像不认识呀,但随即更加热情,“原来您认识我们的首席设计师,那请稍坐,陶小姐比较忙,我上楼去请她。”   导购小姐很懂事,但说出的话令宝珠更不舒服,心中暗想,这次不打一巴掌脆的,她就枉为人!   罗汉床还是那张,再次坐下的感觉却不一样,导购小姐送上来花茶,装在纸杯里,飘着几朵干花,宝珠目光沉沉,心里想着,一个首席设计师,这么体面的身份不要偏偏给人做情妇,实在难以理解。   那是她不了解这个大时代的的通病,有些女人的节操都跌负了,情妇对她而言是非常侮辱性的代号,对有些人,却是真爱和职业的代名词。   楼上的陶念晴已经收到信,她从刚才到现在也一直在心中困惑,这下人来了,她终于有了答案,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又看了看身上的裙子,把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又转了转,放到最佳位置,想了想,又把大衣穿上,向楼下走去。   一步一步下楼,走到门口的时候,心情已经完全准备好。   甄宝珠,就算来了又怎么样?自己也不用怕,这是自己的地方,她来了也不过自取其辱,推开门,笑着走了出去。   “甄小姐……原来真的是你。”她走过去熟人般的打招呼。   宝珠看向她,也浅浅笑起来,“抱歉刚才没认出来,走到外面才想起来,原来是自己人。”   陶念晴脸上的笑容一僵,什么自己人?   ******   外面的车上,赵新侧头打量着女孩。   詹璐璐手足无措,乾启怎么这样,把自己扔给一个陌生人,当然,他也是陌生人,但好过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   赵新也不介绍自己,只是看着宝珠突然没影了,有些奇怪,直接问人家女孩:“宝珠干什么去了?”   詹璐璐搓着大衣的扣子边,紧张地说:“找贾承悉的情妇去了。”   赵新手一滑,砸在了方向盘上。   看向前面乾启的车,“操!这种时候他都不去?想什么呢。”拉开车门就下了车。   ******   陶念晴望着宝珠,正在揣测她那句话的意思。   “贾先生——”店门口响起了店员热情的声音,她的心一跳,想起来刚才他打过电话,说要过来的,连忙看向宝珠,终于好像知道了她的用意。   心中冷笑,原来是来找人的。却发现,对面女人的表情很是难测。   宝珠透过巨大的透明玻璃墙,早把隔壁的人看的清楚,这一刻,她终于发现,果然是否极泰来,自己最近这么倒霉,原来惊喜在这里,还是好事成双。   她看着那个男人,心里有不可自已的激动。   唉……这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想起来就憋屈。   贾承悉已经走了过来,昨天刚从云南回来,今天来各家店里看一眼,顺便接女朋友吃个午饭,他一个个柜台看过来,“柜台这角有点灰”对着店长说,绕到贵宾区门口的柜台,抬头对上那边站着的陶念晴,他笑着走过去……   “衣服都穿上了,可我还得……”话没说完,却发现对方表情不太自然,眼神示意他看左边,贾承悉笑着转身,眼睛霎时就睁大了。   她坐在那里,熟悉的眉眼,却全然的陌生感。   她剪了头发,令人一眼只能望去她的眼,那里面没有曾经的疯狂执拗,只有看不尽的柔情似水,她的眼睛一向生的极好,自己也曾沉溺在那如水似波,层层叠叠的深情之后,只是新婚那晚之后,再不曾见。   一件银红色的大衣,黑色绒质的滚边,顺着黑色的毛领一路向下,到她膝上交叠的双手处戛然而止。那双手,娴静温雅地放在那里,没有准备张牙舞爪向自己冲来。   他傻在那里,以前想掉头跑的冲动不曾冒出半点。   但这都不是最令他震撼的。   那一身的从容雅韵,轻弱娇怜,这是曾经的她,身上绝对没有过的,他还在愣神,她却已经收回放在他这里的目光,轻抬了手,却不是唤他,对着旁边的导购小姐轻声温柔地说:“刚才你拿给我看的东西都包起来吧。”   导购小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却随即一脸喜色,搞不清这位客人的来路,但要买东西,她们自然欢迎。   连忙过去招呼同伴帮手。   陶念晴一直都站着没动,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男人在场,这时候不用自己冲锋陷阵。听到她对导购这样说,有些惊诧,刚才那些东西她也扫了一眼,都是对于甄宝珠来说的天价货,这女人,她和贾承悉的情况她非常清楚,甚至,比贾承悉知道的还清楚。   到这里来消费,想刷存在感吧。   贾承悉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当然,任哪个男人一段时间不见自己老婆,她变得好像另外一个人,都会忍不住多打量一会的。   可她就是不看他,低下头,轻咬着唇,好像在措辞如何和自己说话,明明是比曾经更加明艳的妆容,却令他无端觉得,——她有点故作坚强,不堪重负地可怜。   陶念晴有些不耐烦,看向贾承悉,却心中一突,虽然这女人变化是挺大的,可是看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吧,忍不住轻声提醒他,“承悉——”   “小姐——”导购小姐拎着东西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票,一副东西装好,票也开好,客人您可以付款了的架势。   宝珠抬起头来,站了起来,手在大衣上顺了一下,从容地走到贾承悉面前,仰头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贾承悉好像这时候才敢千真万确的肯定,这是自己的老婆,又觉不对,如果是以前自己的老婆,从不会这样和自己说话,他只好木讷地回答:“昨晚刚到。”又一想,他昨晚没回家,连忙说:“有点忙,我就……”   却见对面的“老婆”笑起来,很宽容的味道,“去爸妈家看过了吗?前段时间小虎一直在生病。”   贾承悉继续木木地说:“去了。”想到父亲还问起宝珠,他忙说:“我们……”   就见对面的“老婆”摇了摇头,望着自己,柔软的,无害的,隐隐开心的眼神,“看到你气色很好我就放心了。”她轻声说,走到导购那里,接过手里的东西,突然对着那些导购说:“忘了介绍,我是贾先生的太太。”转头对着贾承悉说,“我买了点东西,你把钱交了!晚上我在家等你。”   说完,她谁也没看,拿着东西转头就走了!   导购小姐目瞪口呆,“客人——”又看向自己老板,那难道真的是老板娘?   又看向陶念晴……一时不知该不该追。   陶念晴没想到宝珠会这样,不要脸拿着东西就走,以前的甄宝珠死要面子,怎么会在贾承悉面前示弱。   急急地去拉贾承悉,却发现他跟掉魂了似的。   望向店里其他人,却见大家依旧都瞠目结舌。   不是大家不想追,但因为那女人太过理直气壮,和老板说话的语气太过夫妻,老员工隐隐有知道老板结婚的,但据说夫妻关系不好,所以陶小姐……一直是以老板娘自居的。   但现在真的老板娘来了,而且老板没动,大家谁也不会傻的做去做出头鸟。   而贾承悉,还完全找不到状况,他根本不知道宝珠刚才看过什么东西,拿走了什么东西,但是重点是——她怎么就这么走了?   转头就想追出去,却被陶念晴一下拉住!   她这时才发现,如果男人追出去,自己就更没脸了。   *****   宝珠咬着牙根走到外头,本来是准备敲那第三者的,不过不分先后,另一个送上来也行,她快步绕过商场的正门,乾启他们在外面,可不能被看见。   来到偏门外,   一眼瞅见旁边有砖头支着员工自行车,走过去二话不说抽出来,试了试分量,把袋子里的东西地上一倒,就是刚刚那几个镯子,包装精美,很费了她几下功夫,管它紫的绿的,摞着放地上:一砖头下去,砸了粉碎!   痛快了!   寒风阵阵吹来,她站起来,看了看手上的砖,扔去一边拍了拍手。   这下追出来也没用了。   然后蹲下,把那碎渣子搓回盒子里,袋子一装。   一转身,她呆了!   气的一跺脚,“赵新你们敢跟踪我。”   ******   当天下午,这些东西就快递回了贾承悉的公司:她不要他的东西有时候,能拿到和想要,是两个概念,有时候一个人争,但未必代表人家要!      第80章      超大的客厅,因为长时间缺少人气,现在灯全亮着,依旧有种空落感。   贾承悉站在门口,看着入门的鞋柜上厚厚的一层灰,一时怔愣……   卧室里传来衣柜合上的声音,他望着那里,踌躇着是不是该走过去,把包放在鞋柜上靠墙的位置,想了想,还是先换了鞋。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你回来了。”   他抬头望去,宝珠抱着一个白色的大塑料箱走了出来,他静静地望着她,犹豫了一下,走前接过箱子,“这是要干什么?”   宝珠示意他放在门口,转身走往饭厅,“是一些旧衣服,我一直没时间收拾。”她拿起餐厅椅背上的一块白色毛巾擦了擦手,又顺便把椅子擦了一下,回头来看着他,“过来坐。”   贾承悉审视地打量着她,交领黑色的无袖长背心,露出里面白色毛衣的袖子,古意娴静,长发挽在脑后,插着……嗯,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走前过去一看,真是根——黑色的筷子。   他们家的筷子。   倒像是忙着干活随便找了个东西弄头发,他笑起来,“身体好了吗?”他走到对面,刚拉开椅子准备坐,一块白毛巾飞过来甩在上面,他看向发“暗器”的人,她下巴点着那椅子,“好久没坐人了,上面都是灰。”   他的眼神凝在她身上两秒,才低头拿起毛巾,把椅子擦了擦。   “身体好了吗?”坐下后他又问,顺手用毛巾把两人面前的桌子也擦了擦。   宝珠点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根本不在意他关心不关心自己,看着他说,“东西收到了吗?”   “东西?”他笑起来,是指下午的快递吧,中午见她时候的震撼太大,大到,下午收到快递的时候他竟然笑了,女孩发脾气没关系,不过他认识她这么久,这一次吃醋最合心意,含蓄而不失风度。   视线扫到白色的毛巾上,却皱起眉头,“家里怎么脏成这样?”   “因为没人住。”宝珠直白的回答他,“其实,你知道我今天约你回来做什么吧?”   他望着她,只觉得现在的她,说不出的不同,把手上的毛巾折了折,刚才染上脏污的地方折在里面,又用干净的一面擦着桌子说,“我们是夫妻,我回来不是太正常了吗?”   宝珠笑了笑,也没太意外。   淡淡道,“我在医院住了三个月,你一共来了三次,你知道,我是为什么出车祸的。”她看向他,提醒他那一天电影院的事。   他点头,手还是慢慢擦着面前的餐桌,“明天让爸那里的保姆过来先打扫一下吧!”   这人怎么好像没事人一样,老婆这么久不在家,他就不介意?宝珠靠向椅背,兴味地望着他,“你不感兴趣我这段时间住在哪吗?”   “难道不是住在你妈妈家,”他抬眼望向她,“你没有回娘家?”   哦,原来还可以回娘家,宝珠抿嘴笑了笑,手臂搭上桌子,身子前倾看着他说,“不如开门见山吧,我想和你离婚。”   贾承悉瞅了她一眼,有些责备,看她的样子像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宝珠不明白,“我们感情不好,你在外面也有喜欢的人。咱们离婚了,正好成全你。”   却见贾承悉笑了笑,顺手把毛巾扔去一边说,“宝珠,从我娶你那天就和你说过,我是不会离婚的人,你知道的。”   宝珠坐直了身子,转着眼睛想,片刻,一本正经摇着头说:“真的没有听你说过,不记得了。”   他被她有些迷糊的样子逗乐了,她以前撒泼撒痴的时候他尚且没有想过和她离婚,何况是现在。   想不通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气质做派,只觉有模有样,他说:“那好,我就在再和你说一遍,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   这下换宝珠更不明白了,“明明两个人不好,为什么不能离婚?以前两年,咱俩都没有见过几面。”   “哪怕不见面你也是我太太,”贾承悉说,语气平静的能让宝珠拍桌子。   但拍桌子不能解决问题,她靠近他,虚心求教,“那你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不能离?”   却见贾承悉望着她说,“宝珠,我知道有些事你受了委屈。但是咱们俩的关系走到今天,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可是我希望你明白,就算你再不懂事,再无理取闹,再把我的脸抓了一次,我也不会和你离婚。”   宝珠说:“你答非所问,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能离?”她手指轻敲着桌子有点烦躁。   贾承悉在她的手指上又滞了两秒,她做了指甲,水晶色的光,“你变得爱美了,”他轻轻说,“我很高兴。”   宝珠等了半天,等来这样一句话,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很不高兴!   “好吧,你不离婚是你的事,但是我会离婚的,你要是不离,那我就只能去法院起诉了。”她耐着性子说。   贾承悉神色微变,这一刻才发现,这个爱自己爱到骨头缝里面的女人,真的想和自己离婚,他说:“宝珠,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有眼光的女孩,因为你喜欢了我这么多年,而你知道,我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他看着她,慢慢说,“从结婚那晚开始,你见了我从来不能好好说话,现在这样,我很高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来,我不像爸爸那一辈的思想,那么大年纪再娶还娶个年轻的,平时连话也说不到一起。”   宝珠微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放在自己腿上,等着他继续。   他说,“在我看来,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当然还有家庭,我和你说过,我受的是西方精英教育,真正的精英是从来不会离婚的,一个男人有本事,自然能照顾好自己的女人,所以对于我来说,婚姻失败,就是做人的失败。也许在你看来,这两年咱们有点小矛盾,可我只是想晾着你,好静静你的性子……在我看来,你这样,现在这样就很好。”   “……原来是这样,”宝珠看着他说,“我真的开了眼界!原来你觉得婚姻不失败,和太太粉饰太平,就是所谓精英。”   不过转念一想,在心里说:“中肯的评价,他这种想法,倒是比他老爸强,一把年纪娶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媳妇儿,很多人都会嫌没脸的。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贾承悉放到古代倒蛮合适。”   宝珠忍住心里的笑,好好和他说,“说真的,咱俩不合适,你觉得以前我喜欢你,但我现在都忘了。我出了一场车祸,现在看见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记得因为你,害我出了车祸,心里恨的不得了,看见你就烦,咱离婚了吧?”   贾承悉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伸手从她头上,拔出那根筷子。   宝珠的头发流泻下来搭上肩头,她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这时才发现,这个男人是这个身份的丈夫,他是有权利对自己动手动脚的。   她立刻坐的笔直向后闪了一下,却见贾承悉温柔地蹲在她面前,“宝珠,你知不知道?现在我看到你,心里也很难过……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怎么能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我们就不会结婚了。我不知道你听了什么谣言?外面的人你都别放在心上,根本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快要过年了,我跟爸爸说,带你去出国去玩儿好吗?以后咱俩好好的。”   宝珠当没听见,直奔她的主题,淡声说,“如果我要是起诉离婚,你脸上也不好看,到时候让你家里还跟着操心。这件事虽然两人都有错,但当我错多一点,就当你成全我,咱们俩离了吧。”   宝珠自认是个很中肯的人,如果换成曾经的甄宝珠,也许会原谅他也说不定,毕竟自己不是甄宝珠,每个人选择生活的方式都不同,她能爱他那么多年,自己没有那样爱过,自然无法猜出如果此时换成人家会怎么做。   贾承悉说,“还记得上初二那会儿,你为了看我一眼,每天都绕好远的路,跑到我们学校来。”   宝珠不耐地皱起眉头,“我都说车祸之后,全忘记了!”   贾承悉抬头看着她,“可是我没有忘……我当初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为别的。”   宝珠气的一拍桌子:“……你这个人,怎么说不通呢?”   ******   宝珠家小区对面的大路上,一溜停着几辆跑车,乾启靠在白色车身上不停地抽烟,赵新焦急地在旁边走来走去。   “你说你这样,守在别人家门口也没用呀,那是别人的老婆。”   乾启低着头说,“那是我的宝珠。”   这种感觉,谁也没法替代,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有多着急,他们两个在楼上,那个是她的老公,他会不会拉她的手?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想摸她的头发又不敢,不会的,那是她的老公,他想抱她也可以,想亲她也可以。   乾启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周达走过来,路灯下半个青眼窝格外明显,他顶着薛利所赠的纪念品,把烟头一扔说,“那走,上楼直接把人打一顿。”   远处薛利一甩车门。   和向诚走了过来,向诚说:“多大点事儿,明天你去跟她老公说,不放人就让他破产。”   薛利面无表情地说:“要觉得自己不方便出手,我打电话叫人过来。”   乾启扔掉烟头,烦躁地说,“不行!你们不了解她,上次由着赵新闹,是因为我一心想着她无依无靠,想让她高兴一下,看到我孤注一掷对她的决心,没想别的。但最后闹成了那样,我才发现自己以前看事情太一厢情愿。我想给她的,未必是她想要的。   “那她现在最想要离婚,这次总没错了吧!”周达说,他完全理解不能。   乾启摇头,“不是,她现在最想要的不是离婚。”   几个人不明所以,赵新说:“怎么不是想离婚,看她恨她老公的样子,那一砖下去,恨不得是那人的脑袋。”   却见乾启还是摇了摇头,看向他们几个人,“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件事牵扯到我。”他望向对面万家灯火的小区,目光锁在没有灯光漆黑的地方,“所以我什么也做不了,她一再交待,要我千万不要管,就是怕我再闯祸,如果我们出面,你们想想后果……红杏出墙这帽子,她一辈子都摘不掉。”   周达倒吸一口凉气,点着头说,“这样说也对,那人把名声看得极重,想一下要包养她,就得坐十几年牢,要敢给她一个这帽子,她大概一辈子不理你了。”   乾启笑了笑,有点苦,低下头,只觉得苦涩从舌根一直能到心底,“你们也知道我这情况……以前看见女的都烦。”   大家都愤怒地望向赵新,赵新皱着脸扮无辜。   乾启却又低低笑了笑,“可我总忘不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天我和赵新开的玩笑,开始我一直觉得是心里歉疚……”   赵新很狗腿的,立刻给大家补充那天的细节。   乾启听着,笑着,一滴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他低下头,“……后来,没想到又让我遇上她,那天,其实我心里其实特别高兴,绕着她转了三次。”他抬手,用拇指在眼上过了一下,又说,“后来俩人认识……她总是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心里埋着锦绣万里,真是见一次,就入迷一次,我真觉得一辈子没可能再这么喜欢一个人,想抱着她吃饭,抱着她睡觉,像宝贝一样捂到自己怀里……”   他复抬起头来,眷恋地望着宝珠家,“现在想想,觉得要表白的时候特别傻……其实都等于不认识,想也没想过她从哪儿来,家里有什么人,因为对我来说根本都不在乎。”   最初的爱情总是热烈而美好,对方在自己心里是所有美的化身,不管她从哪儿来?家里有几个人?只知道爱她喜欢她,什么好的都想给她。   向诚看了一眼薛利,觉得乾启这种想法不是太正常了吗?他们要喜欢一个女的,还用在乎什么?喜欢不是最重要的吗?   却听乾启说:“可闹了一场才知道,有些东西,根本不是自己在不在乎的问题,你们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多自责,是我先招惹她的,要不是我,她现在也能过得很好,至少心理上不用受折磨……现在才知道……爱不容易。”   几个人都看着他,徒然升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感。   还没恋爱为什么他们现在都有些失恋般的凄凉?连没心没肺的周达,都忽然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乾启转身拉开车门,“所以你们几个什么也别做,千万别扯后腿。”   “噢,原来说这么多,是害怕我们几个好心办坏事呀。”向诚说,走过去搭上乾启的肩膀,“不能由着性子,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不舍得她受半点流言委屈,我们懂了。”   赵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突然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克制比付出更难。”   乾启说,“走,回家吧!”      第81章      赵新开着车,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面的人。   刚刚那种悲凉的心情,好像沉在了心底,怎么也挥不去,由乾启的事情不由就联想到自己:自己一直喜欢单明媚,只觉得可以一直喜欢她,给她偷偷寄东西,心里就会很幸福,但现在,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无怨无悔,有时候也可能是别人的困扰……这个少年,深深地忧伤了。   “想什么呢?”旁边传来向诚的声音。   “没什么,在想宝珠。”他随口说。   向诚却一本正经的安慰他,“那有什么好想的,乾启遇上人家太晚,没有办法的事。”   “我不是说这个……”赵新说,“对了,知道她舅舅那事什么时候能判吗?”   向诚说:“大概,从刑事拘留到起诉,关进去,至少得四个月到半年。现在才是侦讯阶段。”   唉……赵新重重叹了口气:“都不知该说什么,要说,宝珠这人……手也真够狠的!”向诚伸手拍向他脑袋,“胡说八道,让小启听到,小心和你拼命。”随即自己笑了笑,“不过……那天薛利和我说,当时他听到的时候,心都凉了一下。”   赵新大笑起来,“我说让他请宝珠吃饭,他绊子都没打,肯定是想着这小娘们,以后还是少惹为好。”   向诚看着前面的车,疑惑地说:“这么有手段的人,你说,她怎么会留不住自己老公的心?完全不科学。”   “想那个干什么,她要和老公关系好,还有小启什么事?”赵新大咧咧地说。   向诚说:“我就是想着,小启这次心里憋屈死了,现在不知道多难过。”   “怕什么,我逗他玩玩!”赵新一脚油冲上去,随着引擎的一声轰鸣,绕过乾启的车头,冲他打着车灯,“他怎么没反应?”赵新从倒后镜向后看……   乾启的车灯调皮地闪了两下,赵新兴奋起来,“他理我了,让我和他跑一圈,”闪着车灯对后面示意,后面的人又闪了闪车灯。   他一脚油一把右转,冲过了十字路口,右转,一路飞驰而去。   开了一会,他猛然一脚刹车,转身向后一看,诧异地喊道:“人呢?”   另一边,薛利看赵新被忽悠转错了方向,拨通了向诚的电话,“你说,不能明着打人,我叫几个人收拾他一顿还不行吗?”   向诚笑着看赵新转头找方向,说:“忍忍吧,有的是机会,等她离了有机会给你出气。”   薛利说:“你觉得她老公会同意离婚?”   “那我怎么知道?”向诚看着赵新笑,那人一脸的郁闷,正拿着电话在朋友圈里找乾启的位置,对着对面人笑说:“这事只有她老公心里清楚,我又不是她老公。”   就听对面的人说:“那就是了,你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他要是不离怎么办?不如我说,就打他个半死,不离继续打。”   向诚脸上的笑容滞了滞,把手机换了只手,语气调侃着说:“不过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事你火气这么大?”   对面的人没说话。   向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路灯的光影闪过他的脸,隐隐可见他眉头皱了起来。   乾启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儿,回家,他不想,在街上开,又不知能开去哪儿。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还没有过。   最后想了想,把车开到了“宝邸”,富丽堂皇的居所,从下望上去,此时却像牢笼,令他止步不前。   薛利跟在他后面停车,打开车门下了车,冷风立刻裹上来,他甩上车门,看着乾启站在那里,望着楼上发呆,突然就想起那天的事情,那个人,站在这门口,冷冷地看着自己说:“这地方我一共交了六万,住了四天,够不够,不够我再补给你。”心里想着:“怎么能这么计较?还有,才23,也不知道结婚那么早干什么?有话也不会好好说,‘我忘了’,只有傻瓜才会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   刚走近乾启,就听乾启低低地说:“这房子我买的时候,可高兴了,真想她能住……但现在我都不敢上去。”   “嗡——”一声响,一辆保时捷冲上台阶,跌跌撞撞直直向他们冲过来,俩人连忙倒退一步,车头在乾启脚前停住!薛利一脚踹向车前盖:“赵新,你找死是吧?!”   赵新下车,扶着门说:“谁让你们不等我。”左右看了看,“周达的车呢?”   ******   周达把车在宝珠家对面停下,走到小区门口,保安走过来,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对对面的人说道:“我在你家城南开发的这小区,你让人把物业经理给我叫来,我有点事。”   对面的人说了几句,周达把手机递给门口的保安,保安听了,连连点头,把手机恭敬递回来说:“物业经理现在都回家了,物业那边也下班了。要不您看有什么事,我们先处理,不行我再打电话给你叫经理?”   周达看了他一眼,“那把你们住户的停车登记拿给我看看。”   保安不敢犹豫,刚才老总儿子打电话过来的,连忙打开抽屉,拿出停车登记来。对面的人翻着问,“都有车位是吧?我说个住户,你给我查查。”   ******   宝珠觉得自己和贾承悉完全没有办法交流,这个男人,自有自己的逻辑学,这种人最难说通,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想的那一套都是正统,有自己的事业规划,生活规划,老婆也是规划的一部分。   她站起来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家里的东西我都没动,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贾承悉跟着站起来,拉住她说:“你去哪儿?”   宝珠周围看了看,“这地方你不会以为能住人吧?”   周围都是土,贾承悉皱起眉头,“那我们去爸妈那儿吧。”   宝珠笑起来,她可没兴趣和他再扮演五好夫妻,柔声说:“我现在住在酒店,要不你送我回去吧?”去酒店可以让他不进门,好过两个人在这里拉拉扯扯。   贾承悉有些意外,“怎么住在外面?没有回你妈妈家?”周围看了看,实在收拾都不知怎么收拾,“走吧。”   走到门口拿过大衣给宝珠穿,一边说:“今天我们就先住酒店,回头让人过来收拾一下房子。”   宝珠没有说话,他说他的,她做她的,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说,等到了酒店,她不让他上去,他也没办法,孤男寡女在这里纠缠不明智。   俩人下了楼,到了车库,贾承悉开着一辆奥迪,宝珠站在车旁,心里有点怪,她来了这么久,坐过好几辆车,除了第一次接自己的又宸,身边就只坐过那个人……她忽然,有些不想上他的车了。   贾承悉却猛然疑惑地看向右前胎,又快步过来看左边,随即怒道:“车胎怎么都没气了?!”   远远看到物业保安正跑过来,“贾先生,贾先生,我正要上楼去找你,我们巡逻车库,怎么发现你的车胎没气了?”   贾承悉说:“我刚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保安拿着对讲机,对着那边喊:“监控室,你们看看二号车库C区,刚刚有什么异常?”   对面响起一阵对讲机的嘈杂声,片刻,那边人说:“监控室看录像一切正常。”   保安一脸爱莫能助的坦荡,看着他说:“要不我们再一起去监控室看一下?”   宝珠站在旁边当壁花,看了看时间,晚上要八点了,贾承悉也看了下表,对保安说,“不用了。”走过来伸手来牵她,“走吧,我挡车送你先回去。”   宝珠闪开手,低声说:“我自己走。”   贾承悉笑了笑,只觉得车胎没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看她这样别扭,实在让人心情愉悦,一把拉住宝珠的手说:“以前最喜欢我拉着你了。”   宝珠轻转着手腕,拧出来自己的手,“以前不是现在……”   *******   四个人,四辆车,齐齐想压死对面的人。   乾启抓着周达的领子,“你说……你把他车胎弄爆了?你弄那个干什么?”一把扔开他,“我说了那么多都白说是不是?”   周达忙说:“你急什么?我这样,不是有借口让他老公离开,她就可以走了。”   “你——”薛利手指,点,点,点着他,又想打他了。   向诚叹着气说:“你这样,她老公本来晚上也许要走,现在还怎么走?”   周达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给宝珠一个机会,他想留下是他的事,宝珠一定会想走的……”话音未落,一阵电话乐声。   乾启神情大喜,这是专用的乐声,他连忙卸掉手套,从大衣口袋翻出手机,手忙脚乱地看去号码,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传出宝珠的声音,“我和你说一下,我的新房子那边,明天就可以搬家了……我想在年前就搬过去。”   乾启点着头说:“嗯。”刚想说去帮忙,就听对面的人又轻声说:“我自己可以,有阿姨帮忙,那地方,离她们家特别近,以后有街坊邻居照顾我……”她轻轻笑了笑,“她说买菜以后都方便。”   乾启心潮澎湃,停了一会,用一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别人家也雇保姆,你也雇保姆,主家跟着保姆去迁就她的,我还真没见过。”   对面人顿了一阵,很轻地说:“我对她要求不多,把饭做好,就这一样就够了。”   乾启握着电话,知道这是想和自己说的话,他低低地说:“我知道,那我让赵新去给你帮忙,好不好?”他不方便去,但是赵新可以。   他怕宝珠不同意,连忙又说:“他,你可以随便用,还有周达,都大年二十七了,你早点把家里收拾好,向诚和薛利也没什么事。”   向诚看了一眼薛利,年底,他们白天忙死了好吧。   片刻,乾启挂上电话,望了望天,感激地把电话在心口捂了捂。   赵新凑过去,“你这么高兴,她告诉你回家了?”   “她怎么可能说那个。”乾启推开她,“宝珠那么含蓄的人,和我说那个成什么了。”本来按照正常发展男女关系,他们现在也才是开始,他们这样八卦的表情,令他好不习惯。   “那有什么?”赵新继续贴上来,“你刚才还那么失落,她不说到底在什么地方,万一今晚留在家怎么办?”   乾启又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心里高兴,又顺手在赵新的脑袋上拨拉了几下,“明天帮她去搬家,知道吗?脏活累活都干了,顺便敲打一下她的保姆,把饭给宝珠做好。”   周达说:“其实你想我们帮你看着人吧,我们去占着地方,她老公来了都没地方站。”   乾启说,“我可没说。”捂着电话,一脸开心,止也止不住般,向诚靠近他问,“她没留在家吧?”   乾启笑着:“嗯。”靠近向诚,无可抑制地幸福感浮在他脸上,他微摊着手机说:“……她用酒店座机打的电话。”      第82章      PLAZA   宝珠下榻的酒店,赵新站在酒店门口,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会不会太早了?搬家一般都几点?”   “九点二十,早什么呀,向诚他们都上班了。”周达吃着薯条,递过去让赵新,“你真的不吃?”   赵新厌弃地推开他,“滚车里吃去,一个大男人,手里拿包薯条,又不是小孩。”   周达说:“这是我的早餐,这么早起床,其实我也不习惯……快打电话。”他催促赵新,赵新拨了宝珠酒店的电话,片刻,他放下电话说:“她还真起来了,说五分钟就下来。”   周达望着酒店的招牌说:“你说……他俩是不是挺有缘分,宝珠随便找家酒店,都能找到小启最喜欢的,也不知小启有没有和她说过,他以前最喜欢来这里吃早餐?”   “本来就是小启家的地方……”赵新的话一停,愣了一会,忽而想起单明媚曾经在这里大闹过一场,连忙说:“千万别提这酒店和小启家的关系,还好宝珠不多事,别给他俩再添乱。 ”   周达点头,“还用你说。”把手上的盒子一揉,顺手塞进酒店门口的垃圾桶,“那你等会在她面前吹吹风,说小启有多在乎她,她住过的地方都用专属电话铃声什么的。”   赵新打断他,“说那个干什么……来了,来了。”   透过酒店的玻璃,正看到穿着米色大衣的宝珠走出来,也许因为快过年了,这样的素色,也令人觉得她脸上喜气洋洋。   她走出来,看到赵新和周达,微笑了说:“辛苦你们走这一趟,约了搬家公司十点钟,你们吃早餐了吗?”   赵新忙关心,“你吃了吗?”   宝珠笑着说:“我问的是你?”   赵新说:“我们吃了。”周达怨念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说:“那就过去吧……”   ******   宝珠的新家地段不怎么样,周围都是拆迁房,她选的地方,两室一厅,干净简单。   进门是厅,走廊两边卧室,浴室,是现在最常见的样子,在赵新看来,真是太简陋了,压根没想到宝珠选的房子是这样,都替她委屈,看着工人放下最后一张沙发,他忍不住说道:“你东西也太少了,除了家具,怎么,什么都没?”   “怎么没?”不等宝珠说话,周达指着桌上的一个大箱子,“里面不是还有很多书吗?”   赵新瞪了他一眼,继续对宝珠说:“其实‘宝邸’那房子是薛利家开发的,乾启买了下来,你住在那边多好,都是自己人,这里环境这么差。”   宝珠看着那边阿姨付了钱,打发走了搬家公司,把箱子示意他搬到桌上说:“这边住着也挺好,方便我家阿姨买菜。出入也方便,门口出租车多。”宝邸那种高尚商业区,出门都是有车一族,这里都是居民,来这里兜客的司机反而多。   赵新看她把书一本本放回书柜里,这间,大概是书房了。   又继续拿话试探,“那你有没有地方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法院,或者律师,都是一句话的事。”宝珠要离婚的事情,乾启可以不问,他觉得他们可以。   却见宝珠摇了摇头,看向他,意味深长地慢声说:“谢谢你,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帮忙。”   周达站在窗前,撩着窗帘看楼下,“九楼,这个高度最脏,空气里的灰尘都停在这一层,你这小区容积率也不够,开发当时是外包的,回头我给你问问,看看质量怎么样?不过这公司一向都是做低端开发,接的都是拆迁房,这种是经济适用房,你租下来,以后可能还会有别的事,国家有规定,经济适用房不能出租。”回过头来,却见宝珠和赵新都望着自己,他一瞪眼,“——怎么了?”   赵新说:“你懂的还不少?”   周达敲着铝合金窗子说:“这算什么?我也是有专业的!”   宝珠笑起来,拿着书继续摆向书柜,赵新跟着帮忙,继续游说,“那你如果别的地方要我们帮忙都可以说,比如谁欺负了你,需要帮你出气什么的,或者想让谁家生意上不好过……你不方便找别人,什么时候找我都可以,我24小时都有空。”   宝珠侧头看向他,目光赞许,像大人表扬小孩子似的说:“原来赵新这么能干,那心意我收下了。”   赵新瞬间被弄了个大红脸。   最后一本书被放进书柜,书柜没有门,宝珠对着客厅方向说:“阿姨——你拿块抹布给我。”转身对赵新说,“要不你们先去客厅坐一会。”   赵新看向周达,她这样子,一看就是不想说,两人也帮不上忙,郁闷地走去客厅,在他们看来,宝珠要离婚简直太简单了,只要他们随便谁出点小力,根本不用宝珠犯愁。   阿姨送了毛巾进来,宝珠接过,自己擦着书柜,自己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先不说离婚是她自己的事情,就算没有遇上现在的人,她的节奏也不会变。   不止如此,她根本不准备在面子上,让贾承悉失去任何的体面。   如果说:   看一个男人的身价,要看他的对手。   那么对一个失婚的女人来说,看她的前夫,就是她曾经的身价!   当一个亿万富翁的前妻,和当一个声名狼藉家伙的前妻,那不同的地方可太多了,人性复杂而丑恶。   现在图一时之快伤了贾承悉的体面,到将来,都会加倍的回报到自己身上。   他破产了,别人会说:“她就是那个丧门星的前妻,说不定就是她命不好,影响了老公的运道。”   他坐牢了,说自己的话估计更难听。   只有这男人越体面,将来别人说起来,遗憾也好,可惜也好,却不会对自己有太多负面的话,相反,他混得好,自己才有体面。   白色的抹布擦过书柜,留在白毛巾上依旧是洁白如雪的颜色,她看着那毛巾……收拾一个人对她从来都不是问题,可这次,却关系自己以后的身价,何况……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珍惜……   所以就算要离婚,也要离的漂亮!不关乎任何人,她可从不认为,一个人真的处了高位就能止住别人的闲话,这世上,只有一个办法不被人诟病,——那就是别人找不出自己的毛病!   想到这里,她微叹了口气,需要在这种事情上费心,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   贾承悉愣愣在站在PLAZA前台,“退房了?麻烦你再查查,昨晚我送人来的时候,她还在的。”   前台小姐说:“客人早晨九点三十分,真的已经退房了。”   贾承悉突然有些懵,他昨晚送了宝珠过来,因为还要回去弄车,加上处理点琐事,想着反正知道她住在这里,今天一早就来,竟然现在没人了。   前台小姐看着他手中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又看看面前英俊儒雅的男人,神色有些同情。   贾承悉却已是满心焦急,隐隐觉得好像有些不对,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以前的宝珠太爱自己,爱到他根本不会相信她要离婚,还以为她是学了新手段,但这样凭空消失,自己昨晚明明已经那样示好,她不应该。   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了,他忙说:“宝珠,你在哪儿?”   对面人语气平淡地说:“我找到地方搬家了,既然你不想离婚,我也不勉强你,快过年了,我等年后法院恢复办公就会正式起诉,还希望你能配合一下,如果改变主意,也随时可以联系我。家里的东西我什么也不要,只希望你能签字。”   贾承悉只觉一团怒火冲上心头,“原来你真是有预谋的,昨晚那样也是骗我送你回来,你早就想要离婚了是不是?”   对面的人柔声说:“我说了好多遍了,就是你没听进去。”   贾承悉觉得喘不过气来,压着性子说:“宝珠,宝珠有话咱们好好说,我都可以和你解释,不管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能解释给你,保证你不会生气好不好。”   就听对面人说:“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也没兴趣听……以后我们也最好不要见面。”   “宝珠——!”贾承悉忍不住大喊道,周围的客人都看他,他三两步走到门外,顾不得已经是三九天,站在大门口,被冷风吹着好声好气地说:“宝珠,你生病的时候我只去看了你三次,是因为我太内疚,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又不冷不热……后来我去了云南两个月,从十二月到现在,不到五十天,你怎么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对面的人静了一会,小声说:“你……就当我已经变了,我说过,车祸以后已经不记得从前了。但是……”她轻轻地说:“夫妻一场,我也想你好的。就算以后大路朝天,我也希望你走得顺畅,咱们不要彼此为难,当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最后成全我一次,给彼此留个体面,好吗?”   “不可能!”贾承悉喊道,这样冷酷冷漠,冷静到温柔的宝珠他从未见识过,“宝珠……你不记得以前没关系,可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能……”   “贾先生……”对面的人轻轻地唤他,“无论你说什么,我的心意也不会变,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宝珠了。”说完,她挂了电话。   贾承悉站在冷风里,有几分钟根本反应不过来,离婚,离婚,她竟然这么决绝的要离婚,以前她看见自己虽然张牙舞爪,可那分明都是爱自己,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他不相信,宝珠会甘愿放弃条件这么好的自己。   想离婚哪有那么容易。   他拿着电话,脑子转的飞快,立刻,他翻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宝珠的想法很现实,姑娘们都能意会吧:七大姑八大姨的理论,通常可以简单概括这两句:“她前夫可是个亿万富翁。”“那眼光还不错,怎么舍得离……”值钱了吧?   “她前夫……那就是个人渣,没本事的货。”后者通常会:“她什么烂眼光……”   ******      第83章      甄家   李采芸看着桌上堆成小山似的礼物,一时都回不过神来。看着对面的女婿,更是不知这唱的哪一出。可惜家里现在没老公了,自己不得不扮演一家之主,但是天知道,自从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她是一点不敢再做主了。   看到工人放下茶离开,贾承悉立刻说:“妈——我前天刚从云南回来。”   “哦。”李采芸端起茶杯,有些烫手,她也不放下,反而捂在了手心里,好像从手心传来的灼热感,能够提醒自己头脑更清楚。   贾承悉笑着说:“我昨天才听我爸说,咱们家前段时间还出点事。我也没在家,没帮上忙。”   “都过去了。”李采芸被烫的有点受不了,放下杯子说:“都过去了。”   “还需要用钱吗?”贾承悉关心地问。   李采芸忙摇头,“不用……又宸的一个朋友给挪了五千万,事情都解决了。”   贾承悉说:“什么人?要不要我挪了钱过来,先把人家的还上?”   李采芸一愣,呆呆地看着女婿,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方,太吓人了,连忙摇着头说:“不用……家里冻结的款子过几个月就能回来,不用,不用麻烦了。”   “一家人怎么算麻烦。”贾承悉笑得越发亲切,“听说又宸现在在公司,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来找我。”   李采芸点头,想到宝珠交代自己,如果贾承悉来家里,一定帮什么忙也不能答应,给一分钱都不能要,她有坚决地摇了摇头,“真不用!”   贾承悉的笑容僵了僵,他一直在打量李采芸的神色,发现她比以前气色差了很多,犹豫着说道:“妈——你觉得宝珠,是不是现在有些不同了?”   李采芸立刻点头,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宝珠现在聪明了那么多,脑袋像是左脑开发过了一样,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但是这些话,她都不敢说,只能在心里附和。   贾承悉重重叹了一口气,苦恼道:“其实要说起来,我认识她也好些年了,从她绑着两条马尾辫,到现在,这么多年,我总觉得她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没想到”   李采芸警惕起来,宝珠搬家她知道,可为什么宝珠并没有说,她不敢胡乱猜测,但又好奇,问道:“你回来后见她了吗?”   贾承悉看向她,苦涩的一笑,“原来妈你也知道她搬出去了。”   李采芸尴尬,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奸,难怪宝珠现在有样学样,伸手又抱过茶杯,坚决不打算再上套。   就听贾承悉又说:“我是真的很意外,她以前那么喜欢我,怎么现在……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还说车祸都忘了我,要离婚!”   “啊?!”李采芸手一抖,茶杯直接扣在了裤子上,她烫的一下跳了起来,慌忙叫人拿毛巾来,贾承悉也手忙脚乱,伸手把自己的围巾递过去。   李采芸顾不得身上烫,抓过围巾擦着裤子急声问:“宝珠真的要和你离婚?”这怎么可以,才被她教育明白了家里亲戚抱成团的重要性,她竟然要甩开这棵大树,又有些不大相信,“她那么爱你,怎么会想离婚,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嗯。”贾承悉点头,看着工人跑过来,他就不再多说,把视线转去一边,不看李采芸,等着她收拾。   心里却想着,其实自己并没有错,他如果说有错,无非和陶念晴走得稍微近了点,或者,是默许了她的一些行为,但自己,并没有对不住宝珠。就算她要用这个怪自己,那也不成立。   “承悉呀……”丈母娘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连忙转头,对上一对同样求助的目光,两人各怀心事,但在某个点突然对频了。   李采芸说:“宝珠一直那么喜欢你,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离婚毕竟是大事……你就没有好好和她认个错?她那脾气不好,倒是从小就是的,你是男人,应该多哄哄她。”   贾承悉看着她“忧伤”地说:“我连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眼看这都大年二十九了,明天年三十,她不回家来过年,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交代。”   李采芸没令他失望,表情告诉他,宝珠大概也不准备回家来,不然她不能那么吃惊。手里拽着女婿的围巾,像揪一条抹布,都不知道自己失态了。   贾承悉说:“妈——她也是一时和我置气,毕竟相爱了那么多年……你知道,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她吗?”   *******   保姆阿姨把饭桌收拾了,打量着沙发上坐着的四个人,今天大年二十九了,甄小姐一早说她可以提前回家准备年货,可这四个大男人坐在这里,小姐又是一个人,她不放心自己先走呀。   看向书房,神色幽怨。   岂不知,那里面的人比她还急。   宝珠拿着手机,转来转去,思量着要不要打给乾启,这四个人,昨天赵新和周达帮她搬家,晚上一到下班时间,向诚和薛利就来了。一直坐到大半夜才走。   今天以为不来了,可早饭她刚放下碗,四个就一起来敲门,平白加重了保姆阿姨的劳动量不说,现在已经吃过晚饭了,他们还是没有走的意思,简直不懂事到天怒人怨!   她握着电话看着乾启的号码,反反复复按着,还是觉得不妥,她不能,给他打电话。   之前因为自己情不自禁一时忘形,惹下那么大的误会,险些酿成生平大辱,原本对自己可以信手拈来的事情,现在却因为多了一个乾启要不得不谨慎,不止是他的名声,更为了自己的名声。   所以现在,她必须暂时忘了自己是简妮,这件事上,自己只能是宝珠。一个结了婚,正在搞离婚的女人,和乾启一个外男,说什么都会是错,“聘者为妻奔为妾”,自己本来就要离婚,不能在这件事上让乾启觉得自己“着急”或是“奔”了他。   她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桌上,偏生他还添乱,送过来这四个跟着自己……走过去一把拉开门,“赵新——你来我和你说句话。”还是和这家伙直接说比较好。   赵新喜滋滋地小跑过来,宝珠向后退了一步,等他进了书房,她一关门,靠在门上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赵新装傻,“陪你过年呀,今年大年二十九,你听不见我们在商量明天晚上吃什么?”   宝珠抿着嘴,对付这种二皮脸她有些不擅长,如果不是说古玩的事情,她和这些人简直都没有共同话题,有什么好陪的,“……我不用你们陪,过年都应该在家里陪自家人。”   赵新摇头,“你一个人多无聊,那你明天大年三十怎么过?出去吃个自助都要害怕回来人家把你的盘子碗收了是不是。”   宝珠不懂这笑话,实在地说:“我没吃过自助。”   赵新一听大喜,伸手过去拉门,宝珠连忙闪开,就听这人在自己身边,嗓门洪亮地从门缝对外喊:“不用商量了,明晚陪宝珠去plaza吃自助哦。”   宝珠:“……”   保姆阿姨一看时间真的太晚,都七点了,走过来透着门缝说:“甄小姐……那我先回去了?”宝珠忙打开门说,“去吧,今天耽误到这么晚,明天你休息一天,好好准备年夜饭。”赵新从她身后伸出脑袋来,“对对,我们可以照顾好宝珠!”   宝珠狠狠一抬脚,一下跺在他脚上,这人多嘴要气死她了。   保姆阿姨大喜过望,连谢了几声,才拿起包出门,临走前,看了看沙发上的三个人,她想了想,走过去把电视打开,顺嘴说:“看看电视吧,都干坐一天了。”   三个人:“……”   保姆阿姨下了楼,刚一出楼门,就看到一个男人正拿着地址向楼上张望,手里捧着老大一束玫瑰花,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这男人怎么有点眼熟,但又惦记给自己老公孩子做饭,也没放心上,和那人擦肩而过时想着,这花这么大,不知谁家女娃这么有福。   贾承悉拿着从搬家公司那里要来的地址,终于确定是这里,走进去按了电梯。   要说这地址真是得来不易,从丈母娘那里只知道宝珠最后落脚的地方,他又到那楼里找保安一通问,贿赂了人家一下才要来搬家公司的名字。   又在搬家公司那里贿赂来宝珠的新家地址,电梯一开,他看了看周围环境,皱起眉头,把手里大大的一捧玫瑰花换了手,谁说999朵玫瑰来着,这还差老远呢,他都抱不动了。   走到门口,按了铃。   宝珠坐在靠门的沙发上,以为保姆阿姨忘拿东西了,走过去开门,但谨慎的习惯还在,从门镜先一看,大姑娘一下定住了!   又极快地看了一眼,竟然没错!气的一拳砸到掌心,“他怎么来了”,连忙回头,沙发上还有四只“大狼狗”。   “怎么了?”看她发呆,向诚问,把瓜子扔进糖盒里。   赵新手里拿个橘子,周达手里一捧瓜子,薛利正在品茶……他们还在吃吃喝喝呢,像过年串门子。宝珠走过去,还没说话,门铃又响,伴着拍门的声音,“宝珠——老婆,宝珠!”   四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瞬间一副跃跃欲试,久旱逢甘露的样子。   “不行,你们不能让他看见。”宝珠心里想:自己突然认识这么四个大男孩,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想他们遇上贾承悉,给自己离婚添任何名声,一指书房,“麻烦你们四位先去书房看会书吧。”   四人谁都不动,让他们躲谁,一辈子没有过的事情。   宝珠也不急,拿起桌上的茶杯往厨房送,淡淡说着:“你们不去没关系,但以后别想我给你们开门。”   赵新第一个站了起来,拉了拉向诚,“走吧。”   向诚不情不愿,拉着脸黑如墨的薛利,周达已经蹦了起来,帮宝珠把杯子往厨房送,他觉得这些人都没有经验,这是多么好天赐良机偷听的机会呀,这房子这么小,就是把他们塞进更里间的卧室,也挡不住他们听秘密。   简直是年前的一份惊喜呀~~      第84章      书房里,赵新使劲把头贴在门上,身上的定制西装也顾不得,一点形象都没了。   向诚看着周达,审视了片刻问道:“你今天一定要我们都过来,不会这场戏是你安排的吧?”   周达拿着橘子摇头,一边剥皮一边说:“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这叫守株待兔,你想,这就快过年了,对咱中国人来说,再重也重要不过大年三十和初一,”他点了点门口,“可这位,肯定不回娘家,老公那边婚没离,换你,老婆该团圆的时候不出现,你怎么和你爸妈交代,是不是得到处找人?”   向诚低声说:“我又没离过婚怎么能知道?哪里像你都是经验。”周达感受不到他深沉的反讽,笑着低声回到:“我推理能力一向不错。”   向诚鄙视地转开头去,拿出手机,考虑是不是该打给乾启。   赵新转头来小声问:“宝珠搬家已经很隐秘了,他怎么还能找来?”   周达压着嗓子说:“找搬家公司一问不就知道了。”顺手把橘子皮扔到桌上,橘子皮砸在一沓写好字的纸上,薛利站在书桌旁,伸手把下面的一沓纸抽出来,翻了翻,他以前练过几天字,知道这是毛边纸,就是平时印书用的纸,有些奇怪,心里说,“怎么不用宣纸?总不会是嫌贵吧。”翻开第一张,一看上面的字,瞬间惊诧了,那“臭丫头”竟然写得出这么一手字?   惊讶地望向外面,似要隔着门板,看到外面的人……   ******   客厅   门一开,贾承悉拍门的手僵在空中,看着里面站的人说:“怎么这么久……”他把花往门里人怀中送,自己也走了进来。   宝珠怀里被塞进一大捧花,手臂一沉,这么大一堆,哪里是花,简直是重型垃圾,不堪重负,顺手把沉甸甸的花墩在地上,拾起来臂弯里原本搭着的大衣,说道:“有话出去说!”根本不准备让贾承悉进门。   贾承悉却挤着向内走,边说:“外面今天多少度你知道吗?出去干什么?我看看你搬了什么地方。”   宝珠拿着衣服穿上,抓住鞋柜上的钥匙,“我要下楼,你有话咱们外头说去。”开什么玩笑,家里有几只等着看笑话的,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私事摊开了给别人看。   “你说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贾承悉打量着客厅,“家里那么大,快五百平方米的房子不住,非要委屈自己住在这里。这是什么破房子呀?经济适用房?”   宝珠抿着唇不说话,这经济适用房已经被两个人挑刺过了。   里面挑过刺的周达低声说:“这音效不错,小启输了一局,人家原本住的房子快五百平,你那‘宝邸’才三百九。”他看着薛利说。   “滚你妈的,我们比均价!”薛利没说话,赵新先不答应了。   一门之隔,   贾承悉已经大体打量过客厅,越发的嫌弃,倒是忽然看到茶几上的瓜子,橘子皮,脸上浮上了真切的笑容,“你以前不是不吃瓜子吗?每次吃都是为了给我磕。”他转身过来笑看着宝珠,一副你还不是在偷偷想我的样子。   宝珠板着脸,心想这话有必要说吗?可不敢让他再多待一分钟,一下抽下墙上挂的围巾,胡乱往脖子上一缠,“走,下楼。”   语气很强硬,神色也很坚持,可那是对她而言,和以前的宝珠比起来,这简直就是太温柔含蓄小脾气可人了。贾承悉含笑站在茶几前,打量着她身上的淡黄色羊绒大衣。   自己的老婆今天还化妆了,别以为他没发现,那天在商场她也化妆了,后来回来见自己的时候还特意洗掉妆容,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又有些别扭,“为什么不见我的时候你才化妆,见我的时候还特意卸了妆?”   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走向宝珠,“我知道你的性子,受不了一点委屈虚假,总想真性情示人,说话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来直去,以前觉得化妆虚假……是吧?”   天哪,赏个洛阳铲拍死这男人吧!   宝珠想到这些话都会被人听去,真是气恼不已,转身向外走,“废话少说,有事出去说!”手臂一紧,却是被贾承悉一把拽住。   “其实清水出芙蓉,我老婆当然什么时候都好看,你别气,我心里知道就行。”贾承悉说,仿佛找到了对方还爱自己的证据,他弯腰从下面的“玫瑰花丛”里伸手一拔,没拔动,他又一使劲,扯出来三朵馥郁芬芳的玫瑰花,连着带出来好多根歪在一侧,把那三朵杵到宝珠脸前,“其实三朵,九朵,最能代表我此时的心意……但那太寒酸了,怎么衬得起我贾承悉的老婆。这里本来我要九百九十九朵,但因为太多了扎花都扎不住,以后我再慢慢补给你。”   宝珠白刷刷的脸,和玫瑰红艳艳的颜色,一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书房里,赵新连连摇头,贴在门上可怜巴巴地小声说:“今天真是来对了,原来宝珠以前这么爱他,还给他嗑瓜子?这可不敢让小启知道,心酸死了。”说得就像自己心酸已死一样。   周达吃着橘子说:“床都上过了,你这人怎么做事主题不分明?”   三个人立刻都愤怒地看向他!   他瞪着眼睛低声说:“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是吧,我不说就没睡了吗?幼稚。”话没说完,就肚子一疼,橘子掉在了木地板上,薛利收回拳头低冷的声音说:“谁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别以为走的近我就不打你了。”   向诚喃喃自语:“不喜欢虚假,直来直去?真性情示人……他说的这人我怎么觉得不是门外头那个?”   客厅里。   贾承悉以为宝珠被自己说中心事,不好意思,抬手把那花插进花瓶里,“还记得第一次我送花给你的时候,你不舍得扔,把花倒挂在房子里,硬是用空调吹了一个星期,吹成了干花,可惜新婚那晚,被你都生气毁了。”   宝珠伸手拉开门,不想听他多废话,压着性子说:“下楼去说。”却被贾承悉伸手一把拉了进来。   “你说你这性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都说了外头冷,今天大年二十九,人人都向家赶,出去干什么?”他说着,伸手去卸宝珠颈上的围巾,极温柔地说:“你这里干干净净又暖和,宝珠……”宝珠伸手保护着围巾,不让他动,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抚上宝珠的头发,更加温柔地说:“你知道我一进门,就像回到了以前咱们家吗?”   宝珠甩开他的爪子,又有些不明所以,这地方,和他家能有什么关系?   就见贾承悉看向旁边鞋柜上的花瓶,“以前咱们家,你也喜欢这样在门口摆个空花瓶……那时候是我不明白,”他的双手抚上宝珠的肩头,深情地说,“……但现在都懂了,其实你那时候,也是等我买花给你是不是?放个花瓶在门口,是希望我回家时候带束花给你,对不对?”   宝珠瞪大了眼睛看着,又看看那花瓶,又看看那地上的花……生平第一次,比上次面对薛利到笨嘴笨舌还不同,这一次,她彻底的失语了。   ******   书房里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赵新小声说:“那花瓶,明明是保姆阿姨搁门口的是不是?”   周达揉着肚子点头,低声回道:“昨天我看着她放的,本来要放餐桌上,后来宝珠说了句什么,她就顺手放门口的鞋柜上了。”   心里这样说,可也有些拿不准,不知道宝珠是不是交代过保姆阿姨,他们原本没猜测过会偷听到的内容,此时才发现,这些隐私,自己知道了,以后对乾启和宝珠并不好。   赵新第一个离开门口,小小声地说:“我不想听了,要是以后宝珠真和乾启结了婚,咱们知道这些事情,宝珠见到咱们一定会尴尬。”   向诚走到窗口,从上往下看了看,对他招手,低声说:“九楼,想走这边没戏了。”赵新靠近他,“那怎么办?那傻逼不走,宝珠也没办法,我们也是无辜的,她是懂事的人,将来不会怪我们吧?”   向诚摇头,依旧压着嗓音,“现在已经说得够多了,猜测和听到毕竟是两种感觉,知道是人家的老婆,和听到人家两口子说话不是一回事,”有些庆幸地说,“……还好我刚才没给乾启打电话。”   周达神情迷惑,自言自语低低地说:“以宝珠的手段,想他送花那不是太容易了?就说这傻逼,忽悠十个他,宝珠都有余,”摇了摇脑袋,“这事真是太诡异了,完全说不通。”   薛利阴沉着脸,还在研究宝珠的练习纸,好像完全没听到他们三个人的话。   客厅,   宝珠再次拉开门,被贾承悉一边拉住。   他手按在门上说:“我只想咱们好好说说话,你以前,不是最想这样吗?我昨天去你家了,见过咱妈,她说了很多你的好话,我知道我没在的时候,你在外也很维护我。而且她说,你现在真的已经变了。”   “我是变了,所以不想看见你,你要说的话都留在心里吧,我一句不想听。”宝珠终于失去了耐性,“我现在什么废话都不想和你说,从在医院一醒来我就打算和你离婚了,你不管说什么,我的心意也不会变。”   她气的脸色发白,但在贾承悉看来,她再生气,也没了眼中曾经的执拗疯狂,这样生气的样子,甚至是楚楚动人的,他看着宝珠眼皮上轻扫的淡金色,目光又眷恋地挪到她眼皮的弧度上,自己的老婆纯净天真,从少女时代就对自己一心一意,他觉得这两年,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般这么爱她。   情不自禁地轻声说:“这世上,谁也比不上我老婆,男人在外面遇上的女人再多,在自己的心里,也比不上自己的老婆,何况,是我贾承悉的老婆。你是我这辈子遇上过最干净的女人,心思纯然,对我真心真意,宝珠,你的好,我一直都知道!”   宝珠气的一把推开他,转身拉开门,“你出去!”   贾承悉皱起眉头,随即笑道:“就是这脾气,现在也令我讨厌不起来,快关上门,别让邻居看笑话。”   宝珠站在门外说:“你出来不出来?”她现在很气恼,自己没有拾起来甄宝珠曾经的彪悍,怎么把这家伙吓不走,以前他可是看到甄宝珠就跑的。   贾承悉却伸手去脱大衣,“都说了不出去,你要出去就去,我在家等你,从今天开始,我陪你住在这里。”   宝珠差点被气晕,走吗?他要真留下,遇上屋里的人怎么办?   算了,她豁出去了,反正她和乾启的事情八字没一撇,她将来也未必嫁给他,让人看笑话就看吧,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无计可施,竟然第一次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真丢人!想到这里,鼻子有些酸,手臂一紧,却是被贾承悉又一次一把拽了进来。   宝珠站在门口,冷静下来看着他说:“我和你回家去说好吗?”   贾承悉摇头,“我衣服都脱了,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他还要住?!宝珠气极反笑,“你到底要不要脸,我都说要离婚了,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贾承悉把自己的大衣挂好,走过来帮她脱大衣,“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现在只是暂时忘了,以后谁说不会想起来,有我以后疼你对你好,没事带你回去老地方走走,总会记起来的。”   宝珠躲开他,都有些绝望了,他这样作为老公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简直已经入魔,低声说:“反正你说什么也没用,我也不会想起来,我不像以前总见你追着你打,是因为我没兴趣了,我现在连打你的兴趣都没有,你还不明白?”   贾承悉笑,“你这样子,真像上学那时候,傻傻的,就会说气话。”他走到宝珠面前,看着她低垂的眼,那半弯的眼线,长睫毛不堪重负的压在脸上,只觉外面的女人为了讨好自己争芳斗艳,可自己老婆什么也不用做,依旧能令人惊心动魄,而且这种纯然美好,这辈子,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见到,品到。   他靠近宝珠,低低地说:“我不知道结婚那晚你到底怎么了?问了你好多次也不说……我和外面的女人什么事也没,就是你那天看到的那个,我没有对不起你……不生气了好吗?”说着一低头,向宝珠的眼睛上亲去。   宝珠时刻都在警惕,一弯腰,生平第一次完全不计形象的向后躲去,大惊道:“你干什么?”   贾承悉被逗笑了,“你是我老婆,你说我干什么?我对你干什么不都是应该的。”   宝珠的脸一下变的通红,她转到餐桌另一边,防备地看着他,“我们已经分居快两年了,你,你,你离我远点。”她笨嘴笨舌地说。   算计人可以,但是和男人面对面动手,她就是个战五渣!   贾承悉笑着说:“分居你有证明吗?我又不是不回家,咱们每周还去爸妈那里吃饭,他们都知道,咱们俩一直好好的。”   宝珠说:“那你也像以前一样,离我远点。”   贾承悉笑得越发舒心,“你这样子,多好玩你自己不知道。”他看着她,简直爱不释手,曾经的老婆,满满都是戾气,现在的她,完全没有那股劲,他的心里就不由自主褪去了厌恶,只剩下最初的美好,那些宝珠对待自己全心全意的日子,还有今时今日,她身上言语难述的某些气质,柔声说:“以前当你珠玉蒙尘,都是我的错,连你为什么打我,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当是我的错,好不好?!”   宝珠裹紧大衣,家里这么热,她都出汗了,使劲地摇着头,“贾承悉,我想和你好合好散,你别做出让咱俩都后悔的事情。”她不想伤他的体面,可他要敢对自己动手动脚,她一定和他没完。   真是宁和明白人吵架,别和糊涂人讲理,她想给他留体面,可今天这架势,她恐怕自己难如愿了。   贾承悉整了整身上的西装,拉着椅子坐下,“你这么警惕我干什么?”   屋里的向诚紧紧拉着赵新,低声喊着:“听清楚点……听清楚点,有需要宝珠会叫的,你这样冲出去算怎么回事,屋里关着四个大男人。让她老公怎么想?”   赵新的心里,乾启不在的时候,理所当然自己就该是他的化身,乾启为自己,没少受委屈,听到外面动静不对,他真的一秒也呆不住。   “操他妈的,他不会家暴吧?”周达小声说,刚才宝珠那一惊呼,他也差点冲出去。   薛利低声说:“他敢。”却更加机警地听着客厅的动静,他现在已经把这女人看个半明白,嘴特别硬,如果伤了她面子,以后一准没好事,所以他,没动!   客厅里,   宝珠觉得自己不能待下去了,这男人现在还想动手,她想了想,还是走为上策算了,他硬要留着,她也不管了。   却见贾承悉一下站了起来,快步又向她走来,“你说说你,在家里也不嫌热,咱俩结婚两年了,要动你早动了,你这防色狼的动作实在让人不顺眼。”   宝珠躲开他,向门口走,“我不和你多说了,我去你家,反正快要三十了。”她准备用拖字诀。   却被贾承悉忽然从后面一把抱住,“准备告诉爸爸要离婚?那可不行,他一直都喜欢你,你去了耍小性子,他该生我的气了。”   宝珠大惊失色,拼命去推他,又怕屋里人听见丢人,一辈子没这么丢脸过,“麻烦你尊重一下别人也尊重一下自己。”   贾承悉一把转过她,“说话现在也文绉绉的,这样真好。”只觉得心里有种火焰,火山似的喷发起来,一把抱着宝珠向卧室去,“卧室在里头是吧,给你补上洞房花烛,以后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老婆大人……”   宝珠如遭雷击,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挥向他的脸,贾承悉条件反射一抬手,宝珠一声轻呼。   贾承悉连忙收手,一看宝珠,“哎呀,你看看,表把脸挂住了。”他心疼地捧着宝珠的脸,却下一秒,“啪——”一声,结结实实挨了一大巴掌。   宝珠看着自己被抽麻的手,两辈子第一次亲自动手,指着门说:“滚——”   贾承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这么委曲求全,你还要闹?”   宝珠一句话不想多说:“滚——现在就滚——这辈子,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你要不离婚就等法院判。”   她因为挣扎,围巾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白色毛衣的皱纱领子,一圈纱制的淡黄色小花,挨着她白皙的脖颈,真是娇艳欲滴,和她身上淡黄色的大衣呼应着,她什么时候开始,穿衣服也这么有品位了……他愣愣看着她,这一刻又骤然惊觉,这么美好的一个小人,自己还没挨过,以后就要挨不上了。   心中刚刚的爱火,现在夹杂起怒气,他咽了口唾沫,却觉得嗓子发干,口干舌燥,看着眼前自己的老婆,怎么都想不通,她怎么能决绝成这样,明明爱了自己那么那么多年,追自己的痴情感天动地,他真的,从没想过会失去她。   他的心里忽然涌上恐惧,自己刚刚所想的天真纯然,干净纯真,难道将来都会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她甚至,他妈的还是处女。   一想到这里,“绝对不可能,你是我老婆,一辈子都是!”他一下扑了上去。   宝珠一下被扑倒在木地板上,她大惊着准备喊人,已经顾不得了,却被贾承悉一把捂上嘴,“宝珠,你是不是真的准备离开我?你想离了婚,我们没同房,还大姑娘一样的嫁给别人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这是做梦,你一天是我老婆,一辈子都只能和我睡。”   宝珠拼命去咬他的手,她身上穿着大衣笨拙不堪,贾承悉也觉得她的大衣很碍事,放开右手,低头准备堵她的嘴,右手去扯她的大衣。   宝珠逮了空,拼命大喊道:“赵新——”   贾承悉的手一顿,“赵新是谁?”   后面一声门响,一阵迅雷不及掩耳的脚步声,他后背一个剧痛,一下从宝珠的身上被踢了下去。   宝珠一把被人揪起来拽到怀里,没一秒,又被推开,对上了薛利的脸。   薛利看着她,那吓得花容失色的脸上,左眼下面一道血卟啉,这男人的眼睛一下眯了起来,下一秒,她就一下被扔到了背后人的怀里。   宝珠可怜的脸,一下砸到一个人的定制西装上,高档西装的面料陌生地靠在自己脸上,她连忙挣扎着想站好,却被一只大手一下捂在脑袋后头,“你别看——”是赵新的声音,带着怒气。   她羞愤欲死,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今天被人抱得次数多,刚一动,却被赵新更紧的搂到怀里,他当这人的战斗力和单明媚一样呢,一下就把宝珠捂得死死的。   宝珠被按在他的西装上,差点没断气,可她越挣扎,赵新捂得越紧:“你别看——为你好,薛利真正发火的样子不好看。”   那边,贾承悉早被薛利打到认不出亲娘来,他一边苟延馋喘地还手一边说:“你们是谁?怎么在我老婆家?”   周达冲上去一脚踹到脸上,“我们是搬家公司的路见不平!”   贾承悉说:“这他妈是我老婆!”   “明明是看见你要耍流氓!”周达又一脚踹肚子上:“我们是修空调的仗义出手!”   薛利不说话,阴着脸一狠脚,直接把人跺到沙发和茶几中间的缝隙里,周达打的更欢实。   贾承悉捂着头,根本挤不出来,也无力还手。   向诚都没地下脚,他看着薛利,基本上这男人两脚过后,贾承悉已经完全半晕了,拿了本书隔着茶几兜头兜脸扔过去,“使劲打!顺便告诉你,我们是查户口的谁让你出门不带身份证。”   赵新在这边喊:“我是房东,你敢骚扰我的房客。”转而发现坏里的人好乖呀,连忙松开手,一看,大惊道:“哎呀糟糕,宝珠被我捂得昏过去了!”      第85章      启世大厦   秘书推开办公室的双扇门,放轻了脚步走进去,咖啡被轻轻放在桌上,只荡起极细小的波纹,小秘书轻声问:“乾先生,我给您叫两份外卖吧?”   “几点了?”   小秘书看看表,“快七点半了。”   “已经这么晚了。”乾世礼拿下眼镜,看向对面人,“小启,你饿不饿?没时间出去吃饭,让他们送点外卖来好不好?”   乾启点头,“随便什么都行。”   乾世礼露出欣慰更加心疼的眼神,对秘书说,“你看着办吧,别要辣的,也别要凉的。”小秘书点着头离开,过了好一会,乾启才抬起头来,“爸——你这样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小启,今晚和爸爸一起回家吧?你妈妈知道你今天在这里,一直说要过来。”乾世礼好声好气地说。   乾启摇头,“明天反正都要见,大年三十她又不是不回爷爷家。”   乾世礼失笑,“你这孩子,这次怎么好像下了大决心,”凑到儿子面前,极八卦的口气小声问:“其实是不是为了你那个小女朋友铺路呀?”   知子莫若父,乾启抬头也用同样八卦的口气说:“你太太有时候太不懂事,喜欢扯后腿,所以……以后你管好你太太,我管好你儿子,大家合作。”   乾世礼大笑起来,“好好,咱们一言为定。”而后复又趴在桌上问道:“你现在这么努力拼命的工作,也是为了她?”   乾启扔下笔,傲然地说,“我要当一个有本事的男人,用我自己的事业给她撑起一片天,以后让谁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乾太太’。”而后很认真地把自己眼前的那张纸递过去,“爸——你帮我看看这预算里面还差什么?”   乾世礼愣了好一下,才连忙戴上眼镜,“好,好,爸爸看看。”却又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儿子,上次他说要带女朋友见自己,可后来又说迟一点,最近,天天在自己这里,连拍拖也没有,这么积极向上不见面谈的什么恋爱?   房间里响起手机的铃声,乾启拿起桌上的手机,一看号码,笑着就接了,两秒后,“——什么?”他一下站了起来!   ******   机场里   戴着墨镜捂得自己严实的女人,带着另一个,捂得同样严实的女人,一起钻进车里。   一关上车门,左边的女人一把拉下脸上的围巾,“妈——我现在回来真的没事吗?”正是明珠。   李采芸也把脸上的围巾拿掉,烦躁地扔出一边,“没事,没事,你姐夫回来了,现在那几家用你姐教的方法,他们果然都和刘芳芳家扯皮去了,已经没咱们家的事了。”   明珠呼出一口气,拍了拍心口,“这我就彻底放心了。”又拉住李采芸,靠在她肩头,“明天就大年三十了,妈妈,咱们明天一起飞去看爸爸吗?”   李采芸摇头,“初四再去,家里还有点事,咱们得办完再走。”   明珠坐直了身子,“什么事?现在一听有事我心里就烦。”   李采芸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好事!要去你姐夫家走亲戚,他昨天过来,先是说要挪款子给公司用,又说了很多好话……”说到这里,她突然转头看着明珠,“你知道你姐要和他办离婚吗?”   明珠傻傻地愣住,又摇头,“怎么可能,我姐那么爱他!”   李采芸说:“我也觉得不应该是真的,要说宝珠前二十年就办过一件有恒心的事,那就是她喜欢贾承悉了,这样的喜欢,怎么可能舍得和他离婚。”   “对呀。”明珠把手上的围巾叠整齐,“妈是你想多了吧,我姐夫这样的条件,说他要和我姐离婚我相信,可说我姐要离,打死我都不信。”   李采芸沉思了片刻说:“也许是有误会,他们俩关系一直都不好,这样下去我原来以为一定是离婚收场,可现在,分明是承悉有意和你姐好好过,你姐反而三心两意起来。实在说不通。”   明珠忽然手一顿,想起那天见过的乾启,年轻英俊,亮眼的简直吓人,连忙说:“那我姐会不会遇上了比我姐夫还好的人?”   李采芸说:“什么好人?那天那几个?”她“噗嗤”一笑,拍着女儿说:“你懂什么,像你姐夫这样的人,才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老公,家里有钱,长得也一表人才,作为女人,就算前面受了点委屈,但从长远来看,拉回他的心才是人生赢家!一个女人要是离了婚,长得再漂亮也是白搭,结发夫妻的情谊,始终是半路夫妻比不得的。”   明珠看着自己妈妈,车开得飞快,路灯白色的光偶尔照到她脸上,可以看到眼角低垂着,她的母亲原本就有些倒三角眼,但因为一直注意保养,用美容胶布每晚都贴,第二天看着就不明显,但最近因为家里事情多,她明显疏于保养,她靠向妈妈肩头,轻声说:“……我知道姐姐为什么和姐夫有隔阂,我现在都想明白了,一家人好,自己才能好。”她说的很轻,很低,梦语般的不清不楚,李采芸没听到,只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都会好的,以后你姐和你姐夫好了,咱们家也能更好,你还能找个更好的对象,别想了,过去的事情都别想了……”   车一路开的飞快,冲入夜色,梦语般的话,也散在了十冬腊月的寒风里。   ******   宝珠家   卧室里,宝珠转醒,人中位置带着疼痛感,一睁眼,对上赵新关心的脸,“宝珠,宝珠你醒了?有没有怎么样?”   她左右看了看,是自己的卧室,连忙指向门,“你们四个先出去。”   赵新凑过来关心,“你想要什么?我们帮你。”   “不用你帮,”宝珠指着门,“你们先出去。”   赵新看看站在床角的薛利,又看看对面的向诚和周达,大家都是一脸迷茫,她晕了一下,怎么醒了就直喊人出去,是生气了吗?   赵新陪着笑脸说:“宝珠你别气,我和你郑重道歉,刚才是我一时粗心。”   宝珠气的一闭眼,指着门喊道:“这是我的卧室,你们四个挤在这里像什么样子,都出去!”   哦,原来是这样,赵新一愣,赶紧对四个人招手,粗心大意的四个人,这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又犯了忌讳。   赵新合上卧室门,埋怨周达,“你不是什么都懂吗?怎么刚不提醒这个。”   薛利嗤笑一声,“那打交道的都是明码标价能出来卖的,女人的床上迎来送往,指望他遇上懂这些的,下辈子吧。”说完向客厅走去。   向诚笑着跟上。   赵新叹着气到窗口那边去张望。   留下周达一个人,郁闷地说不出话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玫瑰花瓣满地都是,赵新很有眼色,张望过后没见乾启的车,想着也没这么快,连忙找出来吸尘器,准备把房子收拾一下。   宝珠坐起来,看着自己身上的毛衣,一想不对,慌忙周围一看,看到自己的羊绒大衣扔在床上,她气的一砸床垫,赵新这个混蛋,还敢脱她的大衣。   今天这叫什么事,真是气死她了,使劲在床上蹬了几脚被子,只觉一股怒气无处发泄。   贾承悉这个混蛋,亏自己还当他是个人物,想给他留体面,没想到他竟然会恼羞成怒,相对自己用强!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自己以前,哪里遇上过这样的人,要说古玩界的人,都比较含蓄,让人上当也是阴着来,捡漏,打眼,这些每天都在经历的东西,本来和艺术品的清高就是矛盾。算计人心,她一直游刃有余。自己曾经受过的教养,也是矛盾的,既有老太夫人教导的世族女风范,又有老太爷教化的灵活变通。   可这些东西……今晚全都失灵了。   但她不生自己的气,和一个男人动手,她不专业呀!~只是有些庆幸,要不是,要不是这四个家伙在这里,宝珠攥上自己心口的衣服,那可真的不敢想象……   自己,太弱了!   ******   赵新幸福地吸着地,贾承悉带来的鲜花被塞进黑色垃圾袋里,正放在门口。   走廊传来脚步声,他连忙关掉吸尘器,看着宝珠走了出来,已经换了一件黑色交领的衬衫,外面穿着同款黑色的马甲,扣子一颗颗,扣的分毫不差。   宝珠在客厅看了看,“他人呢?”客厅里只有四个人,贾承悉不在。   赵新用孙悟空撑金箍棒的姿势撑着吸尘器,“我们是一条龙服务,管打,管送,管治疗,人已经送医院去了。”也不理对面人的表情有多么奇怪,他继续说:“你不生气了吧?不过你要生气也得算到姓贾的身上,你平时这么聪明,怎么今天这么大意,就不应该放他进来。”   宝珠说:“他当时在门外头大叫……算了,今天谢谢你们,我已经没事了。”   她又赶客了,赵新把吸尘器扔去一边说:“你真没事?脸上疼不疼?是被他的手表不下心挂烂了吗?”   宝珠的耳根发烧,也不知道这四个人今天听了多少,觉得虽然感激,但实在无法面对他们,走去厨房倒水说:“我真的没事,他的医院地址麻烦你留给我一下。”   还是赶客,赵新看着周达,希望他帮个口,周达站起来,看了看薛利和向诚,意气风发地走向厨房,对着里面的人说:“宝珠,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赶潮流。”   宝珠转身过来,不明所以看着他。   周达说:“没想到,你玩的还是‘形婚’!”   “什么是‘形’婚?”宝珠第一次听到这词。   周达笑着说:“就是形式上的婚姻,徒有其形,两人虽然有夫妻名分,但各过各的,逢年过节一起出席必要场合,不过一般同性恋选择这种方式比较多,你大概不知道吧?”   “啪嗒——”一声,宝珠手里的玻璃杯掉到了地上!   *******   两分钟后,楼下   寒风阵阵,三个人都看着周达   周达可怜兮兮地说:“我想着大家可以趁机加深一下了解,顺便传递个信息,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不是好事吗?谁,谁,……谁知道她反应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   宝珠这个事件,不单是为了让乾启明白她是形婚什么的,对她在本地扎根开始要强大,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86章      跑车巨大的轰鸣声,远远从街的另一端呼啸而来……   靠在车旁的赵新,周达,站直了身子,远远的,法拉利的车前灯闪了两下,秒停在他们的车后面。“嗡——”一声,由高到无,长街一下安静了。   几乎是同时,乾启也拉开车门下了车。   “怎么回事?”   赵新看了向诚一眼,向诚走过去,搭上乾启的肩膀,俩人停在乾启车头的位置,把事情和他说了一下。   赵新站在几步之外,神情忐忑,车头白色的光照在乾启和向诚的裤腿上,可以看见他们笔直的西装裤缝,寒冷的空气中,好像连灰尘也带着冰凉,他视线向上,乾启皱着眉头,漂亮的脸上满是凝重,属于男人的那种凝重!   赵新有些呆,似乎这个小伙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忽然长成了大人,那样的表情……令他忽然紧张,他又办错事情了。   周达看他莫名紧张,靠过去小声问,“你怎么了?”   “我把小启宝贝的宝珠给捂晕了。”赵新瞪了他一眼,“真是明知故问。”   却见周达露出极吃惊的表情,“你竟然在担心这个?”赵新心中微喜,“难道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我不用担心吗?”   “当然不是!”周达搭上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别说兄弟不够意思,其实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宝珠呀,估计小启都没抱过,就被你抱了。”   赵新:“……”   周达看向他,摇了摇头,放下手说:“你这表情和看了恐怖片一样,我胆子小从来不敢看那个,还是离你远点的好。”临挪步前,他又靠近赵新说:“不过你可以点炮……有人比你先抱。”话音未落,屁股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薛利收回脚,拿出烟来,沉着脸一贯的冷漠,火苗跳动在他的指尖,他平静的点燃烟,好像刚才那一脚,都是周达的幻觉。   乾启终于听完了向诚的话,望向宝珠家的方向,隔着大路上的经济适用房,层层叠叠一栋栋,仿佛可以看到里面的宝珠家。   “她脸上的伤重吗?”乾启问。   向诚摇头,“应该没事,我看贴个创可贴,几天就能结痂。”   乾启心中一酸,“……她今天吓坏了吧?”   向诚奇怪,“你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乾启眷恋地收回目光,低头拿出手机,“我先给她打个电话。”   “还打什么电话?”向诚理解不能,推了他一把,“直接去敲门不就行了。”乾启却摇头,“她一个姑娘,这样白天闹了一场,现在晚上再有人上门,我怕她不高兴。”拿出手机,走到一侧去打电话。   向诚忍不住走到薛利那里低声吐糟,“这什么人那?不知道还以为回到了封建旧社会。”薛利吸着烟说:“他喜欢她,想娶她,自然想的多。”   向诚笑着说:“小启都没说,你又知道。”   薛利低头抽烟,没说话,身子后靠,忽然又抬头看了看天,说:“不知道她的取法对象是谁?竟然会那么多字体,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功力,我以前……真的低看她了。”   向诚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就听旁边的人又说:“……那样的澄明清华,比她的人可漂亮多了。”   向诚不懂书法,不知道怎么接话,看向远处的乾启,乾启说了两句就走了过来。   “她说睡了。”   “睡?”周达怪叫起来,“这才八点?!”   乾启说:“没事,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待会。”   四个人微微有些不能相信,他怎么这么云淡风轻,不是应该冲上楼去,搂着宝珠好好安慰一番吗?   但那脸上的神色明明是很想去,很落寞,很令人心酸。   赵新凑近他,打量着他的神色,盯着乾启微皱的眉头,忽然想到,两年前的一个大年三十,他也是惹了乾启不高兴,他锢着自己的脖子,使劲胖揍自己,到最后,却是大笑起来,那清亮的笑,仿佛还飘在昨天,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怎么,一下就没了!   周达也觉得乾启的表情和预期太远,大咧咧地说:“向诚是不是有些话没告诉你,最重要的那些,形婚什么的。”   向诚扫了他一眼,“话真多,我能不说吗?”   却见乾启虚抬了下手,“你们也早点回家吧,这有我。”说完转身就走,赵新连忙追上去,回头对大家喊,“我陪小启,你们先回去,明天记得早点来陪宝珠吃年夜饭。”   人家请你了吗?   乾启刚关上车门,就对上了左边的赵新。   赵新笑着说:“我陪你,你想去楼下陪宝珠吧,我给你做伴。”   乾启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他说:“其实我不想留在这,是怕自己忍不住打你。”   赵新嬉皮笑脸,“我今天也是想保护她,结果错误估计了形式,谁知道她那么弱。”   乾启阴沉着脸,连个虚假的笑容都没给他,“不过看在你今天给她帮了忙,这事就算了。”乾启说,“你刚从她家走的时候,她没事吧?”   赵新摇头,“就是有点生气,被周达说破她形婚,她脸上挂不住了,摔了一个杯子,自己收拾的时候大概有些麻烦。在厨房里。”   乾启沉默了片刻,担忧地说:“也不知道收拾玻璃渣的时候会不会扎到手。”   “那个……她有吸尘器,可以用那个,我给她放在厨房门口了。”赵新说,“就她赶我们走的时候,我也没忘。”   乾启看向他,轻笑了下,伸手过去在他头上拍了拍,“原谅你了,心里别惦记不安了。”   赵新立刻转忧为喜,说道:“你确实应该原谅我,虽然我抱了她,可跟没抱一样,我一点没觉得自己抱了她,什么身高体重,柔软胖瘦,我都没感觉到。”   乾启看着他,刚刚微露的一点笑容又没了,语气甚至有些阴森森地说:“要不是看在你今天歪打正着,我现在一定把你踢出去。”   赵新憨笑,“我就是怕你误会……对了,你为什么不上楼去?”   “不合适。”乾启发动了车,对路边的向诚他们打了打车灯示意,往小区里面慢慢开去。赵新回头看,向诚他们上了车,估计是要回家了。   车子拐了两下,在宝珠家不远的楼下停稳,这里可以看到她家的阳台,如果停到正楼下,那什么都看不到了,乾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现在停车的这地方属于不能停车的区域,其它可以停车的地方都挤得满满当当,这地方,实在没什么环境可言。   他打下车窗,远远地望着宝珠家,身边的赵新说:“就那个九楼,我特意在阳台摆了棵桃树,你看见了没?”   乾启说:“怎么上面还开着花?”昨晚他来还没见,估计是今天刚弄来的。   赵新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假的,我明天准备给上面缠点彩灯,和圣诞树一样,这样你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   乾启说:“我能看到,别人也能看到,你还是少给她惹麻烦。”   赵新一肚子疑问,现在也没“外人”了,向乾启方向靠了靠,望着宝珠家,伸着脖子问道:“小启,其实你为什么不高兴?知道她和老公没事你不是应该很高兴才对吗?”   这个疑问,不止是他,估计今天的每一个人都很想不通,却见乾启很自嘲地笑了笑,“我当然是高兴,是个男人大概都会高兴。……可我一想到,这种高兴,是她前两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换来的,我心里就难过的要命。”   她喜欢了姓贾的那么多年,又嫁给他两年,到最后,竟然还是个这样的结局,自己实在不敢想象,曾经的宝珠,过得是什么日子。   赵新远远地望着宝珠家,那凉台旁边亮灯的小房子,就是她的卧室,此时,灯还亮着。   楼上,宝珠洗了澡,早早上了床,   钻进被窝里,翻来翻去,却哪里有睡意,从枕头下面摸到手机:屏幕一亮,几下翻到短信,【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多大了?】   这是好早之前,那个人发给她的第一条短信……她对着那短信,看了许久,许久,最后捏着电话,把手缩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   第二天一早。   住院区里虽然整洁干净,却已然满满医院的气味,宝珠拿着地址,对着墙上的病床号看了看,推开了门。   屋内,反常的,竟然已经有人来了。   “宝珠——你怎么才来。”   这是一间单人的豪华病房,左边一张床,里面有洗手间,外面靠墙的地方放着沙发。   宝珠走进去,摘下墨镜,直直看向病床上的人,左边靠墙的病床上,贾承悉脸上只有左眼角下面有点伤,但头包着,缠着白色的绷带,宝珠不动声色地和他对望着,薛利他们大概经常干这种事情,贾承悉的伤,应该都在身上。   贾承悉从她进门,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的左脸上,摘掉墨镜后可以看到,贴着一块白色透明的创可贴,“脸怎么样?”他先问她。   宝珠微微意外,这人,他怎么不生气,不发脾气,她还以为自己今天来,他会扔过来一份离婚协议书呢,毕竟自己太太的居所里有四个大男孩突然蹿出来,实在有够匪夷所思。   “宝珠——”又有人轻唤她,宝珠看向和自己说话的人,李采芸,又看了看正在招呼工人倒汤的明珠。   “姐。”明珠叫她。   她点点头,走过去,看向贾承悉,“你好点了吗?”   贾承悉望着她,被子下面的手一紧,但心中的火,仿佛又从手心慢慢地挤了出去,他看着宝珠,神情慢慢变得凄苦,说道:“宝珠……”   宝珠看向李采芸说:“我和他说几句话。”   李采芸连忙站了起来,拉着明珠说:“正好我们出去买个花瓶,刚才带来的花没地方放,”走到宝珠旁边说:“他说昨天晚上遇上打劫的了……你快,好好关心关心。”又看了看宝珠的脸,却没有问那胶布是怎么回事。   贾承悉看着丈母娘关上门,心中微微有些意外,怎么都发现,这两母女的相处,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收回目光,看向宝珠说:“昨天的事,我先和你道歉,其实我不是真的……”   宝珠伸手从床下拉出四方的木凳来,裹着大衣坐下,手上的皮手套也没卸,好像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看向他问道:“你的伤到底怎么样?”   贾承悉神色复杂地盯着她许久,慢慢说:“宝珠——昨天那四个人,里面有一个叫周达是不是,他是尚城地产的太子爷对不对?”   宝珠摇头,“我和他们不太熟,不知道。”   “不太熟?”贾承悉差点被气笑了。   宝珠实诚地说:“有一个叫周达是没错,我也是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贾承悉狐疑地看着她,“才认识?”   宝珠不想他猜测自己和周达红杏出墙,坦白地说:“我之前搬出去,保姆阿姨给找了个地方,就是他的房子,我签了两年合同,给了六个月押金,可后来,知道那楼上住着很多不正经的女人,就又找了现在这个地方。反正就那样认识了……昨天他们是来恭喜我搬了新家的。”   贾承悉不再追问,其实他刚刚已经问过明珠了,明珠说,最近有帮很有闲有钱的纨绔子弟,疑似,好像正在追她姐,不过,她也说,这帮人渣在知道宝珠已经有丈夫的时候,竟然想抬手打她。   唉,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却怎么也伸不过去碰不到宝珠,宝珠面无表情,自然不会把手主动递给他。   刚想问,离婚吗?   就听他又说:“你为人单纯,以前做事说话不会打弯,现在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别被别人骗了。外面的男人见你长得好,为了骗你说什么好话都有可能。不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女人,只是以后,离他们远点,那个周达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语气里,倒像更关心宝珠。   “别人的事和我无关。”宝珠说:“长话短说,你昨天那样……我也不和你计较,所谓不知者不怪,你,算了,反正我就想问你一句,经过昨天的事情,你同意离婚了吗?”   贾承悉看着她身上黑色大翻领的羊绒大衣,又看到她脸上的伤,把手颓然地放下说:“我和他们说,昨天遇上了打劫的。今晚大年三十,你要不想和我回家,一会爸爸来,我就说你今晚回娘家去。但明天家里亲戚都过来……”   宝珠不耐地一抬手,神情和手上精致的皮具一样冷冰冰道:“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身后的门一响,一堆人挤了进来,“承悉——”   “怎么伤成这样?”   李采芸走到宝珠身边小声说:“我们在门口遇上了承悉的父亲。”   宝珠点头,淡声说:“没关系。”   众人询问病情,互相寒暄,很是嘈杂了一阵。   “大过年的,怎么遇上了这种事情,真是,报警了吗?”周舒云扶着贾华源在床边坐下,又看向宝珠,“宝珠——你怎么昨晚不打电话回来告诉家里一声?”   李采芸连忙说:“宝珠昨晚在我们家住,根本不知道这事,还是我早晨给承悉打电话才知道的。”   宝珠没有理周舒云,而是打量着贾华源,这个人,对以前的宝珠还算不错,贾华源收回在儿子身上担忧的目光,转过头来宝珠,看到她正在“好奇”地打量自己,纵然一心不高兴,也还是露出一丝笑容来,“傻孩子,这样看爸爸干什么?不怪你。”   宝珠看了看贾承悉,就听贾华源又说:“前两天我和你们单位的张总吃饭,才知道,你已经辞职了,是不是?”   大家都望着宝珠。   宝珠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那份工作好像,还是这个公公给安排的,她说:“是,我辞职了。”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周舒芸皱起眉头,觉得宝珠越发的不懂事,又盯着她脸上的创可贴看了好一会,目光挪到贾承悉身上,这俩人,不会是动手了吧?又觉得不可能,宝珠不可能把贾承悉伤成这样。   倒是贾华源对宝珠挥挥手,“来,坐到爸爸这里,和我说说,是不是在单位被欺负了?”   宝珠走过去,工人挪了张凳子,她在贾华源的身侧坐下,就听贾华源又说:“有什么事不想和承悉说,可以直接来和爸爸说。”   宝珠看着他,想说,我要离婚。却又有些张不开口,这位先生,自己一看见他,心里就会有些孺慕之情,大概他曾经对甄宝珠真的不错。她垂下眼睛说:“没事,就是不想上班。”   周舒云鄙视地撇了撇嘴角,“还没孩子,就想当全职太太了。”   “当全职太太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多学点东西,看看书,没事出去逛逛。”   周舒云的眼睛瞪大了,因为说话的是贾承悉,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她看看贾承悉,又看看宝珠,这两口子……什么时候,贾承悉在外这么维护宝珠了?   贾承悉没有看她,而是看向贾华源说:“爸——我要和你请个假,等我好了,要带宝珠去国外玩一阵。”   贾华源笑着说:“伤这么重,不想着好好养伤,还想这些。”   李采芸也说:“是该出去走走,我们宝珠一直都想出国去看看。”   宝珠打量着屋里的人,心里越发不耐,她今天还是来谈离婚的。   但今天是大年三十,自己嘴边要离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做人不能百无禁忌,这位老先生,曾经给过甄宝珠温暖,还帮当时只有高中学历的自己找了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在家里,也一直护着自己,看今天就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也怕自己心里会担心。   宝珠的脾气,向来你敬我一尺,我回敬你一丈。   想到:离婚的事情,反正说不说,也是一样,她闭着嘴,再不说一个字。   床上的贾承悉强颜欢笑,不想爸爸担心,他要笑着,又怕自己老婆随时翻脸说离婚,心里忐忑,但还得笑着……她身上穿着一身黑,神色凄然,他的心,忽然揪着揪着难过起来,这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可为什么,明明看着她越走越远,自己却无能为力?!   ******   从医院出来,已经过了中午,宝珠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着,这地方,离她家还是挺远的,可是回去也没意思。今天是三十,是自己第一个没有亲人在身边的春节。   她从没有这样的孤单过,她是一个没有朋友没有家的人。   皮靴踩在花园边半脏的雪上,觉得自己原来也没有那么坚强,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不属于自己的婚姻,令自己心烦意乱。   她却不敢问自己,“究竟自己是在心烦什么?”   “呦……这不是宝珠吗?”前方响起一声略带调侃的男声,她脚步一停,不可思议地一抬头,几步外,他站在那里,她一下惊喜地笑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装着无所谓的周围看了看,“这不大年三十,我出来买点炮,晚上和赵新他们玩。”   她侧头笑起来,心里像有个蜜罐,突然打破,缺了口,然后有丝丝的甜蜜渗出来,他站在那边问,“那你要不要一起来?”      第87章      病房里   探病时间快要到了,大家唯有先离开,本来还想着把贾承悉接回家,结果医生却建议不要移动。   从医院一出来,车刚拐出大路,周舒云就满腹疑问地扯着自己老公问:“你有没有觉得承悉对宝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贾华源说:“你不想想晚上给这里送饭的事情,说这些做什么?”   “那就是了,明明宝珠应该和我们一起回家来,晚上来照顾承悉,她怎么竟然先走了?她妈妈还说什么,她身体不好,昨晚没睡觉,现在要回家去补觉,这么假的借口……”她突然看着自己老公,“哎呀我想到了,她一定是生气自己住院的时候,承悉没理她,所以故意把承悉扔在医院也不管他!”   贾华源皱着眉头,“你不能安静一会吗?”   周舒云气鼓鼓地转身,“本来想着今晚能高高兴兴热闹一下呢,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有疑问,还不许我问一下,真专制!”   贾华源说:“凡事有因才有果,承悉以前对宝珠都是不冷不热,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想通了,可他想通了,不代表宝珠心里就没疙瘩,宝珠住院那么久,家里也没人照顾,你也不去,现在又埋怨人家不在医院里陪护。”   周舒云立刻闭嘴,老公那时候说了很多次,让她多去医院,但她都没有去,愤愤地看着窗外,觉得自己真倒霉,这又不是自己生的儿子,凭什么自己要给他操心,他的破事也要怪到自己身上。   “那宝珠这样不管承悉,你也不管吗?”   贾华源怒道:“你有完没完,那是承悉的媳妇,我能管着她什么?人家不来医院,不回家来过年……我一个当公公的,能做的了什么?”   周舒云被骂的不敢说话,恨恨地诅咒李采芸她们家:“自己养了女儿不会教,就知道把麻烦留给别人!”   另一边,李采芸无端端打了几个喷嚏,接过明珠递来的餐巾纸说:“你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怎么看着她是真的想离婚,神情冷淡成那样。”   明珠说:“她心里怪我姐夫,所以总有气。”   “你怎么知道?”李采芸把纸扔去一边,看到自家的车来了,说:“走吧,有话回家说,你看到他们俩今天的表情了吗?我告诉你,你姐夫的伤,很有可能和宝珠有关……反正咱们来了,亲戚的面上过得去就行,其他的,我看咱们也管不了。”   明珠看着后面的住院部,神情犹豫,拉开车门,李采芸上了车,明珠站在车门边,心事重重。李采芸从里面探头叫她,“明珠,怎么不上车。”   明珠看着自己妈妈,手扶上车门说:“妈——你等我一下,我给我姐夫说句话就过来。”说完关上车门,向内跑去。   车窗打下,李采芸喊道:“这探病时间都快过了,有话明天再来说。”明珠,却跑的更快了。   病房门一开   贾承悉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看着小姨子扶着门,跑的喘不过气,他心中一紧,“是不是宝珠有什么事了?”   明珠摇头,“没有,”她缓了缓,对保姆说:“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姐夫说几句话。”贾承悉疑惑地看着她。看着保姆关上门出去。   明珠走过来,在他床边刚刚宝珠坐过的位置坐下,低着头说:“姐夫,其实……其实我姐生你气,都是我的错……”   *******   夜晚   巨大的烟花,不断绽放在空中。   被照亮的天空下,可以看到四周一片荒芜。   几个人吵吵闹闹,宝珠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坐在铺了野餐毯的土堆上,怀里抱着一个热水袋。   乾启端着个陶瓷杯子,走过来递给她,“刚才的饭,吃的怎么样?”   宝珠点头,杯子有点热,她放在了地上,“怎么要跑到这么远来?”她周围看着,荒山野岭的。   “市区不让放炮有什么办法。”乾启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几步之外的赵新,他和周达正玩的欢。宝珠看着薛利,他低头,点了支烟,而后手指轻弹了两下,蹲下,用那烟点燃了地上的引线。   宝珠连忙捂上自己的耳朵,那可是个“二踢脚”。   周达和赵新正在争着点一个大箱子似的烟火,没发现这里,一声巨响!他们一下蹦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二踢脚”吓到,抱在了一起……   宝珠笑的肚子疼,“他们俩……活宝。”薛利和向诚也大笑起来。   乾启和她坐的位置隔着两步远,转过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的伤疼吗?”   宝珠笑着摇头,“没事!”却伸手把脸上的围巾拉了拉,挡住了那块伤。乾启也跟着笑了笑,靠近她,把她外面裹着的大衣拉了拉,感觉到对面人复杂的目光,他低声说:“就今天!我知道不应该来找你,但今天过年,你忘了我是谁,我们还是那时候才在平安坊认识的两个人,好不好?”他说的很低,很无奈。   宝珠的视线往下,落在了他扯着自己大衣前襟的手上,她轻轻说:“真抱歉,还是牵扯到了你。”   前襟的位置紧了紧,乾启有些不悦的声音传来,“我不喜欢你这么见外的说话,怎么说咱们俩也是一个诈骗集团的,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宝珠笑起来,“你这样说也对哦。”   乾启的手指,没有离开她身上大衣的前襟,虽然这件大衣是自己的,他望着宝珠,心里有太多疑问,却不知哪一个可以问,哪一个还没有到问的时候。   轻声说:“其实你结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你和新郎闹成那样,挖他一脸伤,他低头,拉起宝珠戴着手套的手,“我实在想不通,这双手,怎么可能去抓人。”   宝珠手腕一转,轻轻把手抽回去,说道:“那有什么,我以前脾气差。”   乾启望着她,表情告诉她,他一点不相信,宝珠把围巾拉上去,直直拉到自己眼睛下面,只露出一对眼睛望着他。   “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女孩子之间恶作剧的事情,我在新娘化妆室,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在那里遇上一个挺漂亮的女人……她说自己是贾承悉在外面的情妇,我当时就发疯了,以为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在外面有了人。”   乾启伸手过来,拉下她眼睛下的围巾,“说真话!”   “真的!”宝珠的脸被风吹的凉冰冰,却露出格外认真的眼神,“我就知道说了你不会相信,可是真的,那女人其实还是明珠找来的,不知道给了人家多少钱,就把她姐的婚礼搅了个一团糟。”   乾启笑了一下,“你让我怎么相信……”   宝珠郁闷地鼓起脸,“真的!虽然……听着不像是我会做的事情……但是是真的。哎呀算了!”她心烦意乱地一挥手,“反正都过去了。”   这事在她第一次见明珠之前,就想的明白,也只有曾经的甄宝珠,那么刚烈的性子,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和贾承悉去拼命,偏偏自己还嘴硬,人家问她,她又觉得说出来很丢人,死死烂在肚子里。   真不知说她什么好。   “真的?”乾启抬手在她左脸下面的创可贴位置轻过了一下,很想撕开看看那伤,宝珠躲开他的手,厌弃地说:“手上有细菌。”   乾启淡笑着收回手,突然低头看了下表说:“宝珠,马上就要十二点了,你明年有什么新年愿望?”   宝珠拉过他的手腕看了看时间,抬头可怜巴巴地说:“怪不得我觉得好困,原来都这么晚了。”乾启大笑起来,“晚上八点就睡觉的人,那你明年有什么新年愿望?”   宝珠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她拍了拍衣服说:“明年,我要开一家古玩店。”她看向乾启,“以前我想的不对。”曾经她觉得到了新时代,不愿破坏这里的某些规矩,规行矩步,老太夫人一生都希望她能像个闺秀,自己也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是。   但经过昨天的事情,她发现她还是做不到,她永远不可能把自己躲在男人身后,或是只费心思笼络一个男人,让他为自己闯下一片天。   这个新时代,新的古玩世界,已经有了自己的秩序,和游戏规则,但她必须加入游戏场,因为只有在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够坚守自己要坚守的!   她看着远处玩闹的几个人,有些遗憾地说:“我想当个规矩的人,可原来实在太难。”   乾启抬手又拉上她的衣服前襟,把她身上的大衣包了包说,“别说的那么伤感,反正不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别忘了我们是同一‘诈骗集团’,加本钱的时候不能忘了我。”   宝珠看着他,这样月黑风高的地方,他依旧亮眼英俊的抓人眼球,她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衣服小声说:“你不是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乾启拿出手套戴上,忽而拉上她的手,“快十二点了,别想这些,咱们也放炮去。”宝珠被拉着,向小山坡下冲去。   他中途转过来突然说:“我做什么都会拉着你,所以你也得一样。”      第88章      过了十二点,已经是大年初一   新衣,红包,饺子,桃花,烟花,热闹,喜欢的人。   乾启看着旁边捂着头,几乎是趴在靠垫上困极而睡的某人,觉得这个大年三十,真的也不坏,原本他不想来的,但始终不舍得她一个人凄凉的过年。   没有离婚,他和她远远近近,怎么样都不好,也不能问她以后的打算,他把车开的平稳,前方的夜色,冒着午夜清冷的白,这里没有路灯,三辆车的前方,都是茫茫不可知泛白的黑暗。   他的右手在口袋里一掏,拿出一个崭新但皱巴的红包,换到左手,塞进旁边人的大衣里。   那人眼睛没睁,含糊不清地问:“……什么东西?”   他笑着说:“红包,给你压岁。”   隔壁的人安静了一会,手伸进口袋,摸了一阵,拿出那红包,她睁开眼来,迷糊着看了看,坐直身子,抬手顺了顺头发,看向他,眼神很难懂。   “是不是有点感动?”他笑起来。   她不理他,细白的手指隔着硬硬的红包,捏到里面有东西,她翻开开口,一倒,一枚袁大头那么大的金币掉在手里。   她翻过来,上面有她的名字,一面“宝”,一面“珠”,她手指摩挲着,除夕,守岁,团圆饭,压岁钱,大年初一下人来拜年……她把东西揣进口袋里,又闭上眼睛。   旁边的人却不愿意了,“怎么又睡了?你没表示一下感动?”   她抬眼望过去,懒洋洋的,也不说话。   他被看的反而不好意思,笑着摇头说,“我这是在培训你,以后别人再对你好,千万别随便感动知道吗?”   她闭上眼说,“……我像眼皮子那么浅的人吗?别人要孝敬,我自然是笑纳。”   乾启:“……”愣了好一会,爆笑出声。   *******   清晨   车窗缓缓落下,倒后镜上落着厚厚的雪,乾启伸出手去,捏了一块,冰凉凉的,毫不犹豫放在自己脖子上。昨晚在宝珠家门外,不知不觉一夜到天亮,今天又没机会睡觉,再要不“提个神”,他要撑不住了。   凉风吹进来,宝珠拉下大衣睁开眼,她看着窗外,又四面看了看,奇怪道:“这是哪儿?”车开了一整夜,她没有守岁,睡的很香,还做了梦,以为睁眼就到家了呢。   “法门寺。”乾启说,关上车窗。   宝珠愣愣地,“陕西,扶风?”她一下清醒了,“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烧头柱香!”乾启一本正经地说。   宝珠立刻坐直,看向门口那人山人海,好多土豪大款,开着名车的,手里拿着一米多高的“高香”,小娃娃手臂般的红烛。她看向乾启很认真地讨教,“那咱们要怎么挤进去?”   乾启大笑起来,车窗一响,他转身打下,赵新探头进来,“怎么这么多人?咱们要不先下车吃点擀面皮?”   宝珠拉起大衣挡住自己的脸,她还没有洗脸,也没有刷牙。   这些人简直是疯子,说来就来,也不问问她的意思。   赵新很够意思,递过来一罐口香糖,宝珠从大衣里伸出手来不情愿地接了,赵新说:“放心,我车上有新毛巾,等会给你找个小河洗洗脸。”   宝珠惊讶地睁大了眼,这大冬天的,她当真了。   乾启笑着打开车门,转过来把她拉下车,“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你不是一直说没见过吗?”   宝珠点头,秘色瓷1987年才被在这里的地宫发现,民国时期,是没有实物可以看的,只能依靠陆龟蒙的诗句来想象。她从看过近代文物实录之后,就一直很想来这里。   “反正过年也没事,咱们就拐过来看看。”乾启说。   宝珠犹豫着:“我虽然没事,可你们家过年,大年初一不用在家吗?”   赵新几个走过来,看了她一眼,赵新接过话头说,“我们都这么大了,现在谁过年还在家呆着。”乾启甩上车门,拿过围巾包上她,“饿不饿?饿了真的带你去吃擀面皮,这地方的辣子特别香。”   陕西八大怪,油泼辣子一道菜。   宝珠连忙笑着摇头,“谁大冬天的早晨吃擀面皮。”还没说完,就见那边周达在一个摊子上兴奋地招着手,“小启宝珠赶紧的——”   *******   秘色瓷是中国瓷器史上的重大发现,所谓十墓九空,外面多少墓都被盗过不止一次,而秘色瓷是在法门寺的地宫里发现的,因为这地方的塔突然塌陷,才暴露了地宫,出土了两千多样东西,都是当时最高等级的好东西。   周达几个没兴趣看这些,坐在院子里的石龟上面聊天,手机一个挨一个的响。   “关机,关机。”向诚都烦了,“免得一会宝珠出来看出来什么。”   周达望着远处鼎盛的香火,忽然说,“你们几个,想过以后吗?”   赵新犹豫着要不要向往年一样,给单明媚发个匿名短信,闻言看向周达,“什么以后?难不成你也要进军家族事业,争当CEO,迎娶白富美。”   周达掏出烟来,看着右前方的大殿,又看看背后的石碑,把烟又装了回去说:“不是,我说的是小启和宝珠他们俩。”   向诚从薛利手里接过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说,“什么以后,宝珠这婚离定了,以后还能有什么事?”   周达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说:“想的真容易。”   赵新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但是大年初一,大家正高兴,踢了踢他坐着的石碑,“乌鸦嘴,大过年的,说点吉利话。”   周达说:“这没什么不吉利的,我就是不太赞成小启离开太远,他昨天说下周要飞欧洲,那边不过年,还说要再去景德镇,你们不觉得,这俩人越来越远了吗?”   “滚一边去。”赵新心中一堵,装起电话,发短信的兴趣也没了。   远远的,宝珠和乾启走了过来,宝珠脸上带着笑容,侧头正在和乾启说着什么,乾启一脸的阳光,赵新眼神一愣,他从没有在自己兄弟脸上看到这样的笑,柔情,耀眼,幸福能暖化周围的空气,他心中的烦闷瞬间就没了,喃喃地说,“小启和宝珠站在一起可真好看。”   薛利抬头望去,宝珠半垂着眼,正凑近乾启面前,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离的很近,嘴都快要挨到他的手指了,这是她和别人在一起,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距离。低头拿出手机,薛利翻到操作界面,挑了静音。   这几个,也都调了手机,宝珠刚走过来,却又有个手机响了,大家都看着手机响起的地方——宝珠。   宝珠不知为什么他们的眼神都有些埋怨,乾启也心紧紧地望着她……这种时候,最怕是她家里打电话来。   她无辜地掏出手机,一看号码,有些意外。   走到一侧去接了电话,大家都看着她,不由的紧张,还好只几句,她就挂了,走过来望着乾启说:“是荣耀钧打的,他问,我们什么时候才去拿支票?”   乾启一下笑了,拿过她的手机,看了看上面的号码说:“那东西既然他知道是假的,还提什么支票,和他玩一下,他还当真了。”   宝珠说:“原本我也是想着还是不要的好。”   乾启把手机顺进她口袋里,“他不打电话来我都忘了,走吧,回头发个短信告诉他就行。”   宝珠点头,几个人向大门外走去。   周达落后几步,小声对赵新说:“别说我没预言,根据男人的直觉我告诉你,姓荣的一定在虎视眈眈。”   赵新这次没反驳他,而是看向薛利和向诚低声说:“从乾启开始出入平安坊开始,就绕过致祥居,你们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天敌?”   薛利说:“反正宝珠的手机平时也没几个人打,一会让她丢了算了!”   一会“让”她丢了!   另三人都崇拜地看着他,薛利冷着脸说:“咱们这么多人,还算计不过那边,出了问题的时候,压过去就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周达说:“够霸气!我崇拜你。”   ******   另一边   书房奢华,中式奢华的古玩字画,西式奢华的家具,装修。   黑色真皮高背椅中,荣耀钧一身暗条纹西服三件套,手里手机翻动间,可以看到袖口的位置跳跃着一点点的光,他沉默了好久,看向对面的人说:“你挪了五千万给她家,她到现在还不知道。”   对面的男人抬起头来,和他同样衣冠楚楚,今年大年初一,他是作为最亲的朋友,如同自家人一般的来串门的,韩临正。   韩临正笑了下,端起桌上的茶说:“我和明珠分手的时候答应过她,无论以后她有什么事,我都会帮她。”   荣耀钧淡淡的意外,没想到韩临正这次出手竟然是为了以前的女朋友。那个简单,但充满悲剧色彩的女孩子,荣耀钧对她的事情也有耳闻。   “你对她倒不错。”   韩临正说:“这叫什么话,她又没亏欠过我,就算分手了,我也不忍心看她吃苦。”   荣耀钧端起杯子,看了看里面的茶叶,猜不出这话是真是假,低着头说:“过年反正也没事,我过几天回安城,你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韩临正摇头,“不去了……”他把杯子放到桌上,翻了翻荣耀钧桌上扣着的一本书,很干脆地说,“以后都不想去了。没意思!”   有人轻敲门,   小武推开门,楼下的喧嚣声传来,他站在门口说:“老太太开始点人了。”韩临正站起来说:“走,给奶奶拜年去。”小武却走进来,走到荣耀钧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荣耀钧站在书桌旁,愣了一会,说:“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小武靠近了又说:“安城那边人说,乾启他们几个,把她老公打的住院了。”   荣耀钧站在那里半天都没动,要过年了,他们回家来,已经离开安城一周了,许久,他抬手在眉头揉了揉,犹自好像不敢相信,“怎么闹成这样,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在她房子里打的。”小武不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的韩临正在洗耳恭听,荣耀钧看向韩临正说,“不瞒你说,我也总想,要是一开始就不认识她,那就好了。”   不说名字,也猜的到是谁,韩临正问:“你初几回去?”   “初五。”荣耀钧走向他,“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韩临正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   荣耀钧笑着和他往楼下走,也不再邀请,心里知道,其实去了又能怎么样,徒增烦恼罢了,他们这样的家庭,不可能娶个二婚的女人。   初五一早,   韩临正来给他送行,却听说,他初四晚上,就提前离开了。   ******   宝珠站在第一次和乾启见面的地方,明天,乾启就要启程去景德镇了。   远远地看着他开车过来,是那辆他从向诚那里截胡过来的车,她的脸上浮上笑容,车一停,乾启下了车,却拐到后门,宝珠刚走过去,脚步一顿。   那后座蹿出来一个白色的影子,而后又一只。   方头憨脸的两只大狗。   她一下傻了。   乾启一身贵气的西装,牵着两条哈士奇,甩上车门向她走来,“我不在,给你看家。”他话音未落,那膀大腰圆的两个家伙大概也看出宝珠身轻体柔易推倒,一下立了起来,趴向她肩膀,宝珠只觉肩头一重,一下向后倒去,撞在一个路人身上。   乾启脸色巨变,连忙死死揪着那两只家伙,伸手来拉宝珠。   “你没事吧?”却是身后的人先说话,宝珠回头一看,笑着喜道,“怎么是你?”詹远扶着她站好,“这是我楼下。”   乾启一把把宝珠拉到自己身边,看向詹远说:“怎么,你们俩也认识?”   宝珠看向他,向他身后躲了躲,躲开那两只长得很漂亮,但是体型彪悍的哈士奇,两个家伙却都转着身追着她看,身上只有白和黑两色,耳朵黑黑的,眼窝黑黑的,显得眼睛很大很萌,脸型也好,方脸显得纯善,可力气一点也不,宝珠又躲了躲,小声说:“你什么时候也变成牵犬遛鸟之辈。”   乾启侧头柔声说:“我不在,这不是担心你嘛,给你个看门的。”又看向詹远说:“你和宝珠也认识?”   宝珠在后面轻推了他一下说:“他是詹璐璐的哥哥。”   詹远说:“你们俩都是我的客户,要不要上来坐?”   “客户?”   “你也找了他?”   宝珠望着乾启,乾启也望着她。   宝珠先摇了摇头,“我明天来找你。”今天和乾启一起,怎么能商量离婚的事情。却听詹远说:“明天大概就迟了,我有点重要事情正要找你,你的手机怎么回事,也打不通?”   “手机?”宝珠恍然大悟,呐呐地说,“……丢了。”      第89章      再次来到两个多月前来过的地方,宝珠心情截然不同,勾头来回的看着,“璐璐今天没来?”   詹远倒了茶给她,“还在放假。”   宝珠问:“那你怎么不休息?”   詹远走到她对面坐下说:“我有事。”看向对面人,打量了几眼说:“气色倒是比那时候好多了。”宝珠摇头,“那时候刚出院,鬼门关里面绕回来的人,谈什么气色。”   詹远被说的无语,不其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面,又想到被她婉言留在楼下的乾启,不知道这俩人怎么会认识,看样子关系还不错。   詹远说:“你的手机丢了,有新号码吗?”   宝珠摇头,“还没买。”就打算今天去呢,前面几天她没出家门,要不然今天也不用约在这里见面。   詹远皱了下眉头,也不绕弯子,问道:“你现在在外面自己住,那家里人怎么找你?”   “家里人?”宝珠笑起来,看得出心情很好,她说:“我最近正在办离婚,璐璐大概也告诉你了,贾承悉不同意,反正我都是要等年后找律师起诉,这段时间,没人找我更好。”   詹远望了望天花板,他手上的资料比较多,对于宝珠对贾承悉的痴情到今天的绝情,有些接受不能,看向她,斟酌了一下说:“你第一次来找我,就是打算离婚?”   “那还能为什么?”宝珠把杯子推去一侧,手搭上桌子问道:“其实你有没有贾承悉和别人通奸的证据?我听璐璐说,你调查出来那个姓陶的女人是他在外面的情妇,那有没有他们同居的证据,听说这个在离婚的时候特别有用,如果我有证据,都不用调解,直接就能离。”   詹远的眼角抽了抽,生硬地说:“没有!”   宝珠用“真没用”的眼神回敬给他。   詹远顿时郁闷,要不是璐璐总在他旁边叨叨,他才不想管这女人的事情呢,一会爱人家爱死,一会又一副绝情绝义的样子。他说:“他们俩没有同居,自然没有同居的证据,他不在家的时候,这两年都是住在公司。我说过让璐璐告诉你一声,至于陶念晴是不是他的情妇,要你自己判断,但估计璐璐没有说清楚。”   宝珠摆摆手,“没关系,不说了好,反正结果都一样。贾承悉自己说不是,你怎么看?”因为和詹璐璐的关系,宝珠和他说话的时候略直接。   詹远转了下椅子,望去窗外的方向说:“在我看来是的,两人出双入对,经常一起吃饭看电影,在店里,陶念晴也是每家都以准老板娘的身份出入着……”他看了一眼宝珠,没看到意外或是失望,他淡淡失望,继续转开头说:“但每个人有自己的标准,他也许觉得这样暧昧不算是出轨……但其它事情,因为我介入比较晚,搜集到的都是以前的资料,并没有他们同居或是私通的证据。”   宝珠左手支上下巴,右手敲着桌面,想了一会说:“算了,反正没证据起诉还是可以离婚……最多浪费我半年时间,反正不见面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詹远忍不住转身,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找你上来是有别的事,你要不要听?”   宝珠点头,“要,抱歉,什么事?”她洗耳恭听。詹远坐直,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你和璐璐的关系不错,我也不瞒你,原本想帮你一把,但我在搜集贾家资料的时候,意外发现现在有几个外地人也正在偷偷跟踪贾家。”   “嗯?”宝珠眼神一亮,“继续。”   詹远说:“我监听到两次他们的说话内容,估计他们是想绑架贾华源。”   “为什么不是绑架他的小儿子,而是绑架贾华源?”宝珠低声神秘地请教。詹远一愣,拍了下桌子,郁闷道:“我怎么知道?”   宝珠看着他拍桌子的手,靠回椅子里说:“绑架小孩子大人方便筹款,现在绑架贾华源……那家里能主事的……哎呀。”她望向詹远,“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不知道贾承悉住院了吧?”   詹远似笑非笑看着她,“年前的事,我听他们说准备一过完年就动手,日子还没定,现在还在踩点呢。”   宝珠大松一口气,“还好,还好。”   詹远说:“就当送给你死里逃生的礼物吧,这消息免费送给你。”   宝珠摇头,“那怎么行。我现在有钱了,有钱付给你。”   詹远又叹了口气,伸手准备去拿自己的烟斗,一想,又没动。但宝珠这次却没有注意他,她手敲着桌面,片刻,她看向詹远,“那现在委托你跟这条线应该没什么困难吧?”   詹远说:“想帮贾家?其实告诉他们注意一下,或是提前和警方打个招呼就行。你要人,我可以把查到的资料都给你。”   宝珠连忙摇头,“你千万别帮倒忙,”她站起来,“我就当这事你答应了,除了我谁也别告诉!”她手敲了敲桌面,“把你和璐璐的手机号写给我,等会我买了手机就给你打。”   詹远抽出一支笔来,“其实这事如果处理好,你和他们家的关系也能缓和。”   宝珠接过手机号码说:“想什么呢,好歹你也是大侦探,做事要有重点。”她晃了晃手里的蓝色便利贴,“这事我先谢谢你,如果弄的好,我很快就能离婚了,到时候请你吃饭。对了,费用你等会用手机发给我。”说完就拿起外套准备走。   詹远讶异地站起来,“你是说?你要利用这次绑架事件闹离婚?”   宝珠套上大衣,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和他说了三次要离婚,他整个都听不进去,也是没办法的事。”黑色的开司米大衣上沾着狗毛,她厌弃地皱了皱眉,看向詹远。   詹远还是一副没回神,不明所以的样子,“我实在想不到,这两件事能有什么关联?”   作为一个有远大理想的私家侦探,他早已经厌烦了总是捉奸,捉奸,捉奸,这年头,别人都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吗?现在绑架案也能被利用来搞离婚,曾经说过的山盟海誓,地久天长全都忘了,一离婚就是你死我活,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宝珠不知道自己让人家年轻有为的大侦探提早感受到了婚姻的邪恶,还嘱咐人家,“我明天来找你,咱们再细说。”说完她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身来问,“璐璐过年忙吗?我要找她逛街她有没有时间?”   上一秒算计老公离婚,下一秒还有心情逛街。   詹远走过去,拉开门,什么也不说,轻轻地把她——送了出去。   *******   楼下,   乾启扭身看着后面的两只狗,明明左右都有窗子,他们偏要挤到一侧,他郁闷地说:“宝珠我还没有抱过,就让赵新那个二货抱了,宝珠我还没有扑过,就被你们俩扑了……我真是,”他转头趴在方向盘上,闷声闷气地说:“这怎么办?没人保护宝珠我也不在,要是姓贾的再来,她该怎么办?”   也不能总让哥们来帮忙,那个,给女朋友写信,写了一年,女朋友嫁给邮递员的故事,他也听过。乾启手指扣着方向盘的边,一时愁死了。   宝珠下来的时候,正看到他无精打采,她站在外面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乾启一下醒了。   立刻下来给宝珠拉开车门,宝珠笑着,但一步都没动,看着后座上的两只家伙,她才不想挑战呢。   抬头看向乾启说:“你明天一路平安,我不上车了,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乾启轻轻合上车门,“宝珠,我想给你找个伴,万一家里有人来也能……”   她笑起来,“我没有怪你。”抬手指了指大衣上的狗毛说,“……这狗是谁的,赶紧给人家送回去,我领回家,以后出门没干净衣服穿了。”   乾启说:“那我一会让赵新来领回去,咱们还是按说好的去赵老三那儿吧。”   宝珠轻摇头,“就在这里和你道别吧,我刚刚也收到一个消息,我这边的事情,大概会有点变化。”   狗狗看到车门开了缝,蹿到前面就向外挤,力气大的不行,乾启手上一使劲,关上车门,眼睛依旧一瞬不瞬盯着宝珠,“什么事?”   “好事。”她说,手指把自己身上的狗毛捏掉,“我今天开始就会搬到酒店去住,那里更安全一点。”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也担心自己被人骚扰,家里总来陌生男人也不是个事,她笑了笑,“我能照顾好自己,正好过年给阿姨也放个假。”   乾启担忧的目光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地柔声说:“我几天就回来。”   宝珠点头,突然靠近他,低声说:“你知道我等一下要干什么去?”   他摇头。   她抬头,望着他笑说:“……再不去找那情妇发小财,就来不及了。”      第90章      一辆红色的本田慢慢的停下,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位时尚的女郎,身着某大牌当季新品,她对着窗玻璃看了一眼自己的妆容,商场保安踱过来,看到她,笑着打招呼,“陶小姐好。”   女郎转过身来,正是陶念晴,“小王你好。”作为一名八面玲珑的职场人士,她一向要求自己过目不忘。   一路向商场内走去,拿出手机看了看,脸上多了落寞。   贾承悉突然就消失了几天,今天已经初六,好像一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明明他在云南的时候,俩人电话里说过,过年要一起新年倒数的,可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忽然电话少了,然后竟然人还消失了。   这都不是最令她伤心的,最伤心的是,她辗转从公司会计那里打听到,他竟然是住院了,她顿时忧心不已的去医院看他,却惹来了他一番训斥……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已经一年半了,他和自己,如果说他不爱自己,她绝不相信,他对自己那么温柔,和自己相处的时间超过了任何一个女人。   “叮——”一声,她对着电梯的镜子最后照了一下自己,转身走入繁华热闹的商场。   远远的,还未走到旗舰专柜,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隔着几家三等珠宝的专柜,她也可以看得清楚,那个正脸上带笑和自家导购轻言细语的女人,是甄宝珠。   她怎么又到这边来了?   那天她让自己在那边的旗舰店里丢尽了脸,自己最近都很少去了,可她,怎么又到这边来了?几乎是下意识的,陶念晴就想转身离开,贾家的店很多,她巡店有规律,但也可以不用来。   这其实,也根本不是她的工作范围,但作为一个“老板娘”,巡店,却一直是必要的。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又一顿,其实迟早有这一天,自己为什么要躲?她恼怒起自己的心虚,绕了条远路,顺便审视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穿着:那天,和甄宝珠见面时,她穿的正红色,而甄宝珠,穿的是银红色。谁都知道,正红在过去,是老婆穿的,而偏红,才是小妾穿的。   她无比庆幸,因为过年,自己今天又是穿的红色。   她闭上眼,只是很短的时间,已经整理好心情:为了爱情,自己一定要坚强,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说实话,和贾承悉这么久,这一天,她其实一直殷殷期盼着。   脚下,顿时有了力气。   “陶小姐——”导购小姐热情地唤她。   她点了点头,指了指柜台角落,“这边摆整齐点。”抬头一看,那女人正手里捏着一个项链坠望着自己笑。   “甄小姐。”她也带上笑容,好像刚看到,女人和女人的战争,小到一件衣服,一个称呼,大到男人多爱谁一点,她一丝一毫都不要输。   “陶小姐,真巧。”那女人说,没有计较称呼,或是她根本不在乎。   陶念晴的心里泛起不可自已的嫉妒,却见那人转头把项链坠放在柜台上,柔声对导购说:“这个偏贵了,还有更合适的吗?”   导购一点没有不耐烦,反而用安慰地语气说:“其实别人结婚,你意思给个红包就行了。”看着她笑的像熟人。   陶念晴疑惑地走过去,导购小姐和她问了好,又拿出几个链坠,18K金镶嵌的便宜货,轻声细语地和对面的客人说:“这几个你再看看。”   有种女人,她如果不发疯的时候,的确有唬人的本钱,有张可以骗人的脸,陶念晴从对面的玻璃偷偷打量宝珠,她望着链坠的目光柔软,抬眼和导购说话的时候也轻言细语,因为被她温柔的对待着,所以自己的导购都变得说话多了股亲昵,这令陶念晴的心里徒然变得更加不舒服。   “你来买什么?”她忍不住问。   宝珠拿着链坠,给她看,“有个朋友要结婚,我来挑个小东西。”   到这里来挑,又想沾贾家的光吧,那天弄走一百多万的东西,难道还不够,陶念晴嘴角抿出很深的一条纹路,她并不知道,那些东西已经“完璧归赵”。   “甄小姐——”她拿过链坠递回给导购,“我们找地方聊一些可以吗?”她和宝珠说。   宝珠“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链坠上挪开,看着她问道:“几点了?我等会还要赶着去一趟医院。”   陶念晴心中一堵,就像塞了块大石头,她看了下表说:“快到午餐时间了,反正你都要吃饭。”   宝珠站起来,刚想和导购说话,被陶念晴拉上手,“走吧。”她可不敢让宝珠多说话,免得说出她是贾承悉的太太,自己再次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虽然也知道这是掩耳盗铃,几个店的员工哪里有不传八卦的,可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事。   还好宝珠只是抽回了手,一句话也没多说。   ******   午餐时间,   餐厅里寥寥数人,这地方太贵,一般工薪阶层午餐时间消费不起,所以没什么人。转角的红色真皮卡座里,陶念晴和宝珠面对面坐在那里。   宝珠喝着自己的橘子汁,甜甜的,就是有点凉,她喝了两口,放下了杯子,指尖碰着杯壁上的水珠结晶,等着陶念晴先开口。   陶念晴一直盯着她的手指,那轻盈的撩拨……她以前并没有和甄宝珠见过几次,这次算是正儿八经头一回,只觉得,这女人,和传言,怎么不太一样,同是女人,也不得不说,她身上有股韵味,不像是会抓人脸的主。   但又想起,那次在电影院,那时……那天,她是第一次和贾承悉去看电影……   她放下手里的西柚汁,开口道:“甄小姐——”   “你应该称我贾太太。”宝珠提醒她。   陶念晴一滞,好像一直的自欺欺人被人扯去了遮羞布,她尴尬地解释:“抱歉。”   宝珠端起杯子喝了口橘子汁,“没关系,反正都是个称呼。”她淡淡地说。看向陶念晴,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   陶念晴的心“扑通扑通”不受控制地跳起来,偷东西的人被抓住,大概就是她此时的心情。虽然自己给自己打过气,但这世上能做到当了第三者还面不改色的,毕竟是少数。   而她自己,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她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真心。   还好对面的女人没有想为难她,她说:“你放心,我没有怪你,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出了问题,怪别人没用。”   陶念晴愣了似地看着她,好像不相信,一个惯常用武力制霸老公的女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宝珠不理她心中有多错愕,继续说:“你觉得奇怪吧……其实车祸一场,我现在早就想通了。以前太要强,但我又不像你,事业女性,有要强的资本……”   她这是,在夸我?!   陶念晴深深地警惕起来。   就听对面的人又说:“其实要那么大本事,使劲要强又有什么用,承悉都说我,以前真是想岔了。”   “承悉?”陶念晴敏感地扑捉到这个名字。   宝珠装作没听到,侧头笑了笑,“我也觉得自己以前的思路不对,有本事的男人,在外面是外面的事,只要对我好,我还挑剔那么多干什么?”   陶念晴一下傻了,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迟早是要转正的,但前提一定是,宝珠会一直不正常下去,但现在她正常了,而且正常的这么“通情达理”。   她如果这样想,贾承悉还怎么可能和她离婚。   不对,贾承悉从来就没有承诺过自己会离婚,他甚至,隐隐好像还提过,他是不会离婚的人,只是,自己一直信心满满,一个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他现在不想离,以后也该是会离的。但前提,必须是,他过不下去了!   她愣愣傻傻地望着宝珠,这一刻,自己在学历,见识,眼界上的优越感通通都没了。   这个女人,她使劲地打量起宝珠,试图在她身上挑剔出令自己可以重拾优越感的地方,但很快,她失望了,如果只看外表,这个女人,她可以挑剔她什么?长相吗,是男人也会更喜欢她那种。清艳中有种需要保护的娇弱……她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一年半的步步为营,一点一点靠近他的心,那么多耳鬓厮磨的日子,难道现在都要变成一场空了。   她甚至不用去问贾承悉。   有时候对上一个人,是不是自己已经输了,一败涂地,并不需要男人亲口说出来。   她的眼泪就快要不可控制地溢出来,对面的人,神色也有些哀伤,那样的颜,再配上这样的表情,陶念晴低下头不再看她,生怕自己忍不住一杯子西柚汁泼过去。   心中有种几近疯狂的不甘心。   一年半的日子,她今年已经二十七岁,和贾承悉同年……那些心血,都白费了!   她一向在家里娇生惯养,家境也算殷实,父亲早年买过几套房,因为现在房市大热,所以勉强挤入了千万,自己又聪明好学,眼高于顶,挑到二十五岁还是没看上的,直到遇上了贾承悉。   她是真的爱他呀!   但女人都是这样,不听到最难听的话是不会甘心的。   她强压着心痛问道:“那你们俩现在……和好了?”她问的很低,几乎自己都要听不到。   却听对面的人说:“当然。”   陶念晴一下抬起头,虽然有了准备,还是觉得意外,就见对面的人又说:“他现在在医院,你大概也知道,等他好了应该就会和你说清楚。还有……”她看着她,极好看的笑了下,“他说要带我出国去玩。”   陶念晴如遭雷劈,出国,那也就是说,他们会把没有做的事情也补上?   这一年多,她并没有和贾承悉上床,而他也没有要求过,所以她一直以为他待自己是不同的,她一日日更加的费尽心思,现在竟然都成了笑话。   服务员送上来俩人点的午餐,她低头,泪水忍不住落了一滴下来,砸在牛排上,她连忙忍住剩下的委屈,就算一会回家哭死,现在也不能示弱半分。   宝珠却已经“没心没肺”地开始吃东西。   还安慰她,“其实你也想开一点,像我一样最好,你看,我都不怪你……”   陶念晴拿纸巾擦了擦眼睛,沉默地端起西柚汁,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自己还要谢谢她。   却听对面的人又说:“……其实说真的,我和他的情分早没了,他对我来说,还不如银行有笔钱重新开始更实在……可这世上多是荒谬的事情,他现在对我好了,就当他是个提款机也好,反正我还小,过两年再离婚,到时候拿着赡养费再好好过日子。”   陶念晴“咳咳”被自己的西柚汁呛了一大口,目瞪口呆!   以为自己刚才幻听了。   宝珠因为经常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所以对这种表情很有亲切感,反而柔声开解她:“我觉得你人挺懂事,才和你说心里话,女人要算账也是找男人,你说是不是?”   陶念晴磕巴起来,“你刚说……想离婚?”   “废话。”宝珠擦了擦嘴,指着自己,“我长得也不差,离开他,说不定能找个更好的,何况我才23,等过两年,再有了钱,重新嫁人,重新开始多好。你也知道我和承悉中间事情太多,他觉得没什么,可我总觉得回不去从前了。”   陶念晴张着嘴,都能塞下粒葡萄,这女人回头是岸,回的也太令人惊悚了,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承悉家,怎么说也是上亿的资产,她怎么说的好像甩掉一个夜市摆地摊的。   还是……忽然灵感一闪,陶念晴明白了,这女孩高中毕业,没怎么工作过就嫁给了贾承悉,一直还活在少女时代,不了解外面的行情,以为身家上亿的男人满街跳。   这样的人太多,说白了,还是一个只知道做白日梦的傻瓜。   一念至此,她的心思不由就活络了起来,她要离婚,自己不就有机会了?   但是两年,谁知道两年后什么情况,自己到时候都29了。   还没想完,就听对面的“傻瓜”又说:“其实既然遇上了,我就多说几句,你这工作……大概也干不久了,如果自己有打算,还是早作安排的好。承悉说,不会让我再受委屈了。”   陶念晴身上瞬间冒起鸡皮疙瘩,浑身发冷,如同一下挪到了室外用餐。   她望着面前的牛排,右手失了力气,是啊,那个男人,一但要讨好老婆,自己恐怕是他第一个要放弃的对象。   “因为怎么说,你们俩也是间接害我出车祸的人。”对面的人提醒她原因。   陶念晴觉得自己要窒息般的上不来气,她扔下叉子,一下站了起来,却对上宝珠完全不解的目光,“我是好意。”她温柔地说。   陶念晴一时火里,一时水里,想甩脸子走,又有些不舍,仿佛走了,甩开的就是自己过去一年半步步为营的时光,和一份体面无比的工作。   她长出一口气,坐下赌气般的说:“你要真想离婚,我给你钱,现在就离!”   贾承悉估计是不会离婚的,但如果甄宝珠愿意,那形势就不同了……只要她滚蛋,自己有一千一万个办法,可以和贾承悉结婚。   也许因为太过生气,脑子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那句话一出口,自己的前路都忽然明朗了。   本来是气话,现在却发现,这真是条路子。   看向对面的人,更意外的是,宝珠竟然没生气。   她正望着自己笑。   “你倒真的很爱他。”她说。   陶念晴的脸一红,刚才发白,现在发红,还挺好看,她自己不知道,拿出面试时的自信加智慧,她极快地平复下自己的心潮澎湃,冷静地说:“我是很爱他,为了他什么都愿意,那你既然想着离开他,不如我们用个不伤和气的办法更好。”   宝珠真切地笑起来,放下叉子,认真地摆出思考的样子。   陶念晴不由又紧张起来,今天一波三折,情绪起伏太大,只是望着宝珠,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静静望着一个方向发呆。黑色的头发,白色的毛衣,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个饰品,令人只能目光流连在她的五官,除了那里,都没什么好看的。   她也渐渐跟着,发起呆来。   不由想到,她看过的,贾承悉书桌里,有张甄宝珠上学时候的照片,双马尾,坐在那里吃冰淇淋,粉色的冰激凌粘在嘴角,她对着镜头的表情是呆滞的,那一张相片,是贾承悉趁她不注意时候拍的。   她曾经隐隐嫉妒,说这么普通的照片为什么放在这里,为了工作时候怀念吗?   却记得贾承悉笑得极意味深长,他说:“宝珠就算有一万个不好,但她有一个优点,这女孩,是我这辈子遇上最单纯的。”   男人,都喜欢单纯,干净的女人。   所以他娶了她。   这件事,陶念晴一直紧紧的牢记着,所以这一年多,不管自己猜测出贾承悉在外面有多少露水情缘,但自己,始终告诫自己,自己不能成为那些女人中的一个,自己,是要被明媒正娶的贾太太。那些女人怎么和自己比?   那位真正的“贾太太”却好像已经想好了,她转头过来,黑色的头发被撩去身后,她说:“那也可以,可是……你能给我多少钱?”   她的语气纯真,神色单纯,只是纯粹的询问。   像孩童求知般的请教。   陶念晴脑子却一阵泛白,“那你要多少?”   对面的人为难起来,“……我不知道。”她低头继续开始沉思,“其实我还没真的想过离婚,所以……”   那可不行,打铁要趁热,最好自己今天给钱,她能去找律师起诉最好,人的主意是会变的,做生意都知道,如果客人来了,能让今天买下一定别指望她当回头客,这种热情在店里和出了门是不可能保持同一水平线的。   陶念晴连忙说:“一百万,你要同意,给你一百万。”   却见宝珠摇摇头,“算了……你其实挣钱也不容易,还是等上两年,等我离婚了,你一样可以嫁给他。”   嫌少?一想也是,贾承悉多有钱呀,给自己花钱的时候就没手软过。   陶念晴连忙又说:“三百万。”这是自己几乎所有的积蓄,其中还有父母给她准备在安城买房定居的钱,不过,能嫁给贾承悉,还怕没房子住。   宝珠望着她,有些怜悯,“还是不要了。”她垂下眼,“挺没意思的,我还是等离婚的时候法庭判吧。”   “你又没孩子,现在有婚姻法,你以为法庭能判给你多少?”陶念晴急了。   宝珠摇摇头,“我和承悉好好过,也许……两年后谁知道呢,也许那时候我们又好了。”   那这不是在逗自己玩吗?陶念晴大怒,气的眉头一跳一跳的,心跳也快了,“三百五十万。”这次她是真没钱了,再要,得和家里张口了。   她的心里忐忑着,毕竟这么多钱,根本不去想值不值得的问题,那是自己爱的人,只要挪开这个绊脚石,一切一定会好的……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赌局。一定要骗着甄宝珠今天答应自己,既然她已经有所动摇,千载难逢的时机,一定不能错过。   一时间,她准备了一肚子可以哄骗宝珠的“甜言蜜语”。   “你既然有了打算,又何必浪费时间。”   “两年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到时候万一有了孩子,你又已经不爱他……那不是害了下一代吗?”   也不敢多说,怕对方反感。   过了仿佛一万年那么久,才见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决定,那人站起来说:“那走吧,现在就去找律师楼,我也烦了。既然你爱他,我成全你!”   这就,答应了?!   陶念晴再次,傻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她才好像忽然看到了曾经耳闻的甄宝珠,那个决绝刚烈的奇女子!~******   两个小时后   陶念晴带着宝珠来到律师楼,做了相关咨询,找好了委托律师,只等春节七天长假过后,正式起诉离婚。   宝珠手里拿着存折,犹犹豫豫地签下了大名。   陶念晴,大喜过望。   俩人走出律师楼,宝珠还有些“无法回神”,她看着陶念晴说:“我今天,本来是出来买东西的,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我怎么有种受骗的感觉?”   陶念晴连忙说:“君子无悔,你可不能反悔,钱你都收了。”   宝珠摸着那存折,不情不愿地说:“……那好吧。”      第91章      PLAZA   房间的灯都亮着,给室内镀着一层亮黄色的光,正对大床的书桌上,宝珠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卸去脸上的粉底。   旁边的电话里,开着扩音器传来乾启的声音,“……就这样?你一个人去的,也没找谁陪着你?”   她低头看了一眼电话,“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人陪?”   “那你就没想过万一她恼羞成怒,你说说你,拿个瓷器去碰的什么瓦缸?”乾启的声音满是担心。   宝珠狠狠一扔手里的化妆棉,“你有意见?!”还敢教训她,这人忽然反了天了。   电话那端的乾启感觉不对,连忙说:“……那当然没有,就是你不知道,唉,算了,人安全回来就行了。”   宝珠左手抬起来,狠狠在手机面上点了两下,“我和你说这事是为了听这话吗?”   对面的乾启停了一会,忽然大笑起来,“干的好,干的漂亮!是不是要听这个。”宝珠拉椅子坐下,伸手又用右手指甲一下下点着手机,脸上带着笑,也不说话。   乾启带笑的声音又传过来,“有点可惜,这次我竟然看不到。”   宝珠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说:“这件事我告诉你,是因为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她竟然以为是她骗了我。”   对面的乾启空了一会,又大笑起来,“这样说起来,是挺有趣。那你出门还化妆了吧,左脸的伤怎么样?”   宝珠对着镜子看了看那条细小的红痕,浑不在意地说:“没事。”低头,手指又挨上电话屏幕,她看着上面跳动的时间,手指挪到名字的位置,犹豫着问道,“……我以前的手机,真的找不到了吗?”   “你那里面加起来不到十个人的电话,还有什么好找的?”   她的神色有些郁闷,小小声地说:“那有我觉得重要的东……”门铃响起,她连忙说:“是我叫的客房服务,那我不和你说了,你也早点吃饭休息。”   电话挂了,乾启拿着电话,看了看通话时间,叹了口气,明明可以多说一会的,可她这人,算了,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一早,赵平就来了。   手里抱着一个蓝色的锦缎四方盒子,一落座,他就把那盒子向乾启方向一推,“你看看。”   乾启看了他一眼,说:“宝珠的碟子吧,过年你没带回来,迟了这么久交货。”盒子一开,他的目光就滞住了,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这也……”他看向赵平。   “漂亮吧?”赵平一脸喜色,“你再看看后面。”   乾启拿出小碟,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翻过来一看,大惊道:“你怎么给加了款?”   “哪里是我加的,我找人加的,咱景德镇最有名的师傅,画这一个官窑款,轮字算,一个字二百块钱呢,我要有这手艺,那还得了。”赵平说。   乾启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怎么自作主张,宝珠根本没说过,你这不是坏东西吗?”   “我坏了东西?”赵平眼睛都大了,“这东西现在就算送到国际大拍都够格,你看看那品相,怎么说我坏了东西?”   乾启仔细地打量着,竟然和上次见到的那些好东西一样,一点贼光没有,包浆自然。他爱不释手轻轻碰了碰上面轻盈的蝴蝶,粉彩的花卉,橘黄,淡黄,鹅黄,水绿,墨绿,淡墨,淡粉,粉红,洋红,胭脂红,浅蓝,丁香,深紫,秋海棠色都生动耀目了起来,如同有了生命力。   这次,和他任何一次收东西的感觉都不同,这捧着的,是宝珠的心血,他看着上面的一朵花,都能想到那天她是如何的凝神屏气。   赵平说:“前两年国际大拍上有个差不多的,拍了九百多万,你这个,要送上去也差不多,关键这画工,我那边窑厂的老板一个劲追着我要人呢。”   乾启嗤笑了一下,把碟子小心地放回去,“这东西不会流出去的,让他不用想了,这么费神的事情,宝珠也不会再做了。”   赵平的笑容一僵,“我还以为……还以为。”   “不用以为。”乾启打断他,盒子盖起来,“就当这东西你没见过,这事就算了。”他的宝珠,他再也不舍得她画这些东西了。   赵平却是一脸可惜,“那这些东西不都是那样画的,她又费不了多少时间,”但又一想乾启的身份,郁闷地把下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有人真是抱着金山甘心挨饿,他也没办法。   房门响,乾启站起来,拿着东西往卧室去,回头还和他嘱咐,“这事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带我们看窑厂的人来了。这事你赶紧忘了。”   赵平点头,心里想着,这怎么可能忘?!   ******   春节长假很快就结束了,各处恢复了办公。   宝珠坐在詹远的“咨询中心”里,喝这詹璐璐给她倒的茶,认真听着詹远和她描述这段时间的情况。   贾家,贾承悉也出了院。   书房里   贾承悉一脸阴霾,看着对面的人和他汇报,“什么叫找不到人,那么大个人怎么可能找不到?”   对面的年轻男人神色紧张,这人本来是贾承悉的私人助理,现在被临时叫过来帮贾承悉处理私事,原本以为是一个靠近老板的好机会,却没想到,是个烫手山芋。   “真的没办法再找了,贾太太她,手机号停了,家里也没人住,我守了好几天,根本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贾承希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阴着脸说:“那你就不会跟着那个保姆?”   “我跟啦。”助理立刻掏出记事本,“您看,我每天去哪里,跟的哪一条线都记着呢,可贾太太连保姆也不用了,我真的没办法。”   “连保姆也不用了?”贾承悉一把夺过那记事本,肋骨的地方一痛,他连忙放轻了动作,这个地方骨裂了好几处,没办法打石膏,只能慢慢养着,他看着记事本,脸上的阴郁越来越浓,“那有没有去她娘家,难道过年她没有回娘家,没有走亲戚?”   助理说,“贾太太她,她真的连娘家都没有回!一次都没!”   “什么?”贾承悉一下站了起来,肋骨位置瞬间剧痛,他弯下腰,复又坐下,心里翻覆着巨大的浪潮,“甄宝珠这个女人疯了吗?过年,她竟然连娘家都可以不去,亲戚也不走,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不成……”   “你去机场那边查查,看她有没有买机票,等确定她没有离开安城再说。”贾承悉对助理挥手,让他出去。   助理点头,转身拉开门,却正对上外面站的人,“贾,贾先生。”   贾华源示意他离去,没有为难的意思,走进书房,关上门。   “说吧,怎么回事?”他问儿子。   过年这么多天,宝珠一次也没有出现,如果不是那天在医院他们遇上,贾华源相信,他恐怕一次也见不到这个儿媳妇了。   已经是瞒不住的事情,贾承悉说:“宝珠不知道怎么了,我回来她就说要离婚。现在绝情的好像变了一个人。”   贾华源看着他,不满道:“这时候还挑别人的错处,你自己的错一点都没有?”   贾承悉挣扎着从书桌后站起来,“爸——这次真的没我的错。你不知道,我对她好话说尽,她简直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贾华源走到窗口位置,想了想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婚姻大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先找人吧,找到人好好和宝珠说,别让我对你太失望。”   贾承悉大感冤枉:“爸——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错!”   贾华源一抬手,略不耐地说:“宝珠以前对你怎么样我们很清楚,要怪,还是怪你自己。”   贾承悉肋骨一疼,岔了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冤枉死了。      第92章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不公平,对待女人的时间总是那么短:“女人25岁之后一定要明白的五十个道理”,“女人25岁以后,一定要学会该如何吸引男人”,“25之后要如何保养皮肤”……陶念晴觉得,从25岁之后,生活中就充斥着这样的信息,她想忽略,却不可能。   一晃,今年已经27岁了。   两天前的事,好像到现在自己才回神,她还记得父亲总提起自己第一次买房的事情,那天,他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路过一个售楼处,正看见人家在新楼发售,他就想进去看看,几乎是莫名其妙的,他就交了押金,当时谁也没说,结果只过了一年,楼市疯涨,其后,父亲曾数次笑言,运气来的时候,就像鬼遮眼,其实根本轮不到自己想,都是命!   挡也挡不住!   两天前,她也首次体会了这种“运气”。甄宝珠为了三百五十万就甘愿放弃贾承悉,想起来自己都能大笑出声,自己真是没有想到,现在三百五十万能干什么?一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到。   她拿起电话,看了看昨天晚上的通话记录,昨晚,贾承悉整整和她打了十五分钟的电话……   虽然没有谈及私事,他心情不好,只是找自己说话,但这已经够了。难过的时候能想起的女人,才是在男人心里有分量的。   其实就算他现在是冷着自己,自己都不怕……   她微微一笑,蓦然记起两年之前,自己才进公司的时候,那时候贾承悉高高在上,只得仰望,而自己,当时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能攀附上他,但是作为新时代的女性,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自己先去报了海外珠宝设计进阶课程,一点一点,等他注意到自己,升到首席设计师之一,公司那么多漂亮女孩,为什么独独自己今天能取得独一无二的位置?   拼的都是智慧。   以前可以,以后更加可以!没了甄宝珠这个绊脚石,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一念至此,突然一心惊,她猛踩一脚刹车,一个早前没有想到的问题突然被意识到!   “万一这件事被承悉以后知道,那可不得了!”她暗骂自己粗心大意,前天被天降鸿运冲昏了头。连忙拿出手机来,还好那天要了甄宝珠的电话号码。   宝珠坐在詹远的咨询中心,正在和他一起鼓捣一个定位系统,“这东西看样子挺好用。”她好奇地发问。   “废话,俄罗斯军用,不识货。”詹远鄙视地说。   “这是你的专业领域,自然是你说了算。”宝珠向后一靠,也不和他争执,兜里的手机响,她拿出一看,笑了笑。   听了电话,她一边把手机顺到兜里,一边若有所思,过了片刻,看向詹远认真问道:“说真的,贾承悉真的没有其她情妇了吗?”   詹远的脸立刻黑了,大声对外面喊:“璐璐,送客!”   宝珠站起来,笑着说:“不愧是大侦探观察入微,我正说要走呢!”   走去外面,璐璐站在门口笑着送她,宝珠说:“有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可别迟了。”   璐璐给她使眼色,宝珠站着不走,半饷,才听到詹远略无奈的一声:“知道了。”   宝珠对着詹璐璐说:“我最近福星高照,正财神没有,偏财神不断,璐璐你要多陪陪我,可以沾喜气。”   璐璐笑着说:“我下班就去酒店陪你,知道啦!”   宝珠亲昵地说:“请你吃好吃的。”   ******   依旧是两天前见面的地方,但是在早餐时段。   还坐在上次的红色真皮卡座上,陶念晴心急如焚,一想到刚才那个隐患,真是吓出她一身冷汗。   远远看到宝珠走过来,她立马站了起来。想着一会儿无论如何都要甄宝珠下一个保证,或者签一个什么东西。   ——这事一定不能让贾承悉知道。   “你好。”宝珠淡淡打了招呼落座。   “谢谢你能来这一趟,”陶念晴说,“那天的事情,我回去想了一下,这样不行,万一将来承悉知道了,是个麻烦。”   宝珠点头,“其实我也正想找你,前天一时冲动,做了这些事情,回去之后,我心里就很后悔,觉得自己选错了,正好你也这样觉得,我把钱退给你,咱俩就当没这事儿。”   “什么?”陶念晴一下惊吓尖叫起来。   她是要一个保证,而不是要反悔呀。   宝珠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大眼睛带着水光,那盈盈水色,蒙在眼中,真是动人心神的楚楚可怜。   这样的他,放回贾承悉身边自己还有什么戏?陶念晴连忙说,“我不是反悔,也不是要你反悔,我只是想听你一个保证,保证这事不会告诉承悉。”   宝珠却慢慢摇了摇头,看向她说:“不是我出尔反尔,但你也知道,承悉的爸爸一直对我很好,离婚是两家人的事情,那天是我思虑不周全,回去之后想了又想,觉得,我面对承悉可以说出离婚的话,可是对着家里人,我实在没有勇气,而且我家里也不赞成我离婚,现在是我一个人,要对抗他们所有的人,我这两天躲在酒店里,都不敢回家了。”   陶念晴大吃一惊。   宝珠低头,准备去开手提包,“我还是把钱还给你,这件事就当咱们俩都犯了一次傻,谁也别提了。”   陶念晴一把按住她的手,“不行,都找了律师,今天法院都恢复办公了,后悔早晚了。”   宝珠脸色一“慌”,“六神无主”起来,“那怎么办?”略一想,又忙安慰道:“没关系,横竖这个事情,当时是我先起的话头,就当都是我的错,再说只要我不提你,承悉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你的事……你放心吧,这个我可以和你保证,绝对不告诉他!”   昨晚才和承悉通过电话,眼看胜利在望,怎么能够不进反退,陶念晴紧紧压着宝珠的手说:“这个事儿,咱俩可以商量,要不然,你先继续躲一躲。”   “那然后呢?”宝珠瞪着大眼睛,等她拿主意。   真是空有美貌毫无智慧的草包!   陶念晴端起桌上的西柚汁一口气灌下去半杯,发动每一根神经开始思索,宝珠望着她,谈价码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比对方更不在乎,她倒想看看,这个女人今天又送上门来,准备怎么“诠释”自己的爱情。   陶念晴又大口喝了半杯西柚汁,空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狠了狠心说:“宝珠,咱们俩这是互相成全,你真的有诚意吗?我是说,如果让你选,别管家里人,你是要离婚,还是要留在承悉身边。”   宝珠立刻说:“我要自由。”   “好!”陶念晴一拉她的手,“那么你都听我的。先躲着,很快,我就会给你一份证据,到时候你拿着去法院,不用像律师说的走过场,一审绝对就可以判离婚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宝珠,真切得惊讶起来,这个女人,原来好不简单呀!   不用一审直接可以判离婚,又是她可以拿到的证据,不用想也能猜到,一定是通奸的。   “你可真爱他,为了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宝珠说,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为爱痴狂,宝珠自愧不如,有些惭愧的低下头。   心里想,这女人这么有本事,早知道都不用和詹远折腾那一摊了,看在她逗自己开心的份上,今天的出场费少收一点算了。   再次抬起头来,她露出歉意十足的目光说:“我真的很想答应你,可是不行,这太难了,我一个人,能躲在哪去?承悉要万一找到我怎么办?”   陶念晴说:“那你不会去外地躲一躲?”   宝珠为难道:“那怎么敢随便去,我这两天想的可清楚了,以后没了家里的依仗,那些钱,只够付套房子的首期,我哪里敢乱花。不离婚,我起码吃好穿好……实在不行。”   陶念晴气的脸色巨变,“我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你竟然还……”   宝珠小声说:“抱歉”   “你这样……”陶念晴左手支上额头,揉了揉,就算宝珠现在是敲竹杠她都不甘心回头,大家明买明卖,说道:“咱俩,前天说的话还算数,你回家,明天,明天……我再给你汇二百万,你到外地去躲着。”   “啊?”宝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哪里还有钱,詹远说她银行不就三百多万吗?刚想说话,包里手机响起。   宝珠一听铃声就知道是谁,连忙要去听。却被陶念晴一把压住手,生怕是贾承悉打来,自己前功尽弃,“宝珠,当我求求你,我真的很爱他!”   宝珠没了玩笑的心思,淡淡说:“我先接个电话。”   “我当你答应了。”陶念晴把手从宝珠的包上拿开,不甘心地说道:“反正你已经走出那一步了,回头也是夫妻感情增加裂痕。”   宝珠没说话,拿出电话,听完后说了声,“我知道了。”她挂上电话说,“我有急事,咱们的事改天再说。”   陶念晴一下急了,“我下午就给你汇钱,你只要答应我,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告诉承悉就行。其它事情都交给我!”   宝珠站起来,“我真的有急事,你要真拿到证据,谁也挡不住我离婚!还有你放心,我以后都不想见他,又怎会告诉他这些事情。看样子你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我也是!”   说完,她急急地走了,看样子真的像有急事。   陶念晴望着她的背影,一分钟都不敢耽搁,出门准备开车回家找爸妈要钱去。远远看到寒风中,宝珠站在路边焦急地等待出租车。   她叹了口气,离开了贾承悉,以后甄宝珠的日子,又能风光到哪里。   转身向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宝珠确实心急如焚,刚刚的电话是詹远打的,他只说了一句:“对方提前动手了!”   *****   二十分钟前   年后刚刚恢复办公,贾华源有些焦头烂额,因为贾承悉生病,很多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   偏偏昨天还听说了宝珠要闹离婚的事情,一晚上都气的没睡好。   这个儿媳妇没什么大优点,但人直爽,也老实,没有坏心眼,所以贾华源一直挺喜欢,关键长得好看,这对下一代的基因很重要,他自己个子不高,当时生承悉的时候总怕他遗传自己,还好基因突变了一下。   但现在的小儿子个子就随了自己,小不点也能看出以后长不了大个子,所以儿女是父母天生的讨债鬼,贾承悉这两年多和宝珠貌合神离,他不是没感觉到,却没想到会闹到离婚这一步。还以为过两年懂事就好了呢。   旁边传来女人聒噪的声音:“早就看他们两个关系差,每次回来吃饭都不聊天,那天在医院,我说有问题吧……你还嫌我烦!”周舒云坐在旁边,一直不间断的唠叨。   贾华源被吵得头疼,“你要带虎子去医院,我让司机顺道送你,你就不能让我清净清净。”   周舒云说:“我还不是为你抱不平?亏你对宝珠还那么好,她也真是个没良心的。”   贾华源大怒:“那是儿女的事情,我一个当公公的,用你给我抱不平?!传出去像什么话?”   周舒云摸了摸儿子的头,还有些烧,大概过年吃东西太杂,从昨晚开始儿子就发烧,她心情也很差,顶嘴道:“承悉不争气,自己管不住老婆,你把火发给我们母子有什么用?我平时都说过多少次了,咱们这种家庭要离婚,亲戚朋友看笑话的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教训回家教训惹事的人去,别伤及无辜。”   “停车!”贾华源一声怒吼。   司机把车靠在路边,贾华源下了车,站在车门外头说:“吵吵吵,你自己路上说个够,我自己坐出租车去公司。”   司机开了车,周舒云气的咬牙切齿,都说前妻的儿子是眼中钉,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拖油瓶儿子,那何止是眼中钉,要比命长自己都未必比得过他,而自己的儿子还这么小……老公又一心信任自己的大儿子……等过几年老公两腿一蹬,自己怎么办?   想到这里,紧紧地搂上儿子,小孩子被搂得不适,使劲蹬了蹬腿,又沉沉睡去。   谁也没看到,他们的车刚拐过街角,另一辆白色面包车就猛然停到了贾华源身边,一下把他撕扯着拽了上去。   ******   贾家,早年沾了些从龙之功,得以在很多年顺风顺水,但现在早已改朝换代,很多老人退了下来,而贾家,已经根基稳固,所以贾华源自己,可以说没有吃过一点苦。   但此时,被蒙着眼睛,脸上贴着厚厚的胶布,他真的第一次尝到了苦头。   不过身体的痛苦哪里赶得上精神的恐惧,这些富豪们都最怕的事情——绑架,竟然轮到了自己!   破旧的面包车不知拐了多久……车上大概有五六个人,他刚刚根本没机会看清楚。   这些人大概是惯犯,根本没有一个人说话。他只能感觉到车拐来拐去,起初,在闹市里穿行,隔着一扇玻璃,金属铁皮,他能够感觉到外面的安全喧嚣,却无法触碰到……又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小,看样子车已经开去了郊外。   他恐惧越深,试图说话,但根本开不了口,嘴上的胶布都快贴到自己的鼻子,令他呼吸都觉得困难,更别说是出声了。   他刚一动,身上就是一疼,重重地挨了一脚。再动,又是一脚!对方根本没有和他交流的意思,自己只要动,换来的就是一脚。   这些人一定是有预谋而来的!他们认得自己,知道自己,要抓的就是自己,而且有明确的路线,有明确的计划,贾华源的心中泛上深切的惧怕,每一个被绑架的人,第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不会被撕票。   他也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车经过漫长的颠簸,终于停了。   他被人野蛮地从车上拽下来,撕拽他的人依旧不说话,只揪着他往前走,当他是个动物。他只感觉到,手臂领子分别都被人扯拉着,然后猛然一推,他的身子撞在墙上,跌在了地上。   “给你儿子打电话,三千万,今晚就要,钱送不来,撕票!”   黑暗中传来一声粗野的男人声音。随即,贾华源重重地又挨了一脚。      第93章      詹远的咨询中心里,宝珠一进门就说,“璐璐,把我放在你这儿的包拿过来。”   “来了。”   宝珠脱掉大衣,反手挽起头发,转身接过詹璐璐递过来的包。詹远看着她,“你这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宝珠没理他,点了点他的监听仪器,“你这东西,别出意外就行。”她坐下来拉开包,转眼摆出来几个手机,又拿出来一打手机卡。   詹远惊讶道:“你拿这些东西干什么?”   宝珠一边拆手机装手机卡,一边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把手机扔给他一个,要帮忙。   “对了还有……”她看向詹远,“那个姓陶的刚才告诉我,过两天她自己把证据拿过来给我们。你可以省点功夫。”   詹远拿着手机愣在那里,机智如他,秒懂了,但有些不大敢相信,想求证一下,问道:“为什么?”   “一举两得,我可以离婚,她有了证据贾承悉也必须得娶她,大家互惠互利。”宝珠说,开机,试了试。   詹远愣得说不出话来,再次感觉到了爱情深深的恶意!宝珠不知道又把人家伤害了,催促道,“你动作快点!”   ******   安城郊外一个废弃的狗场。   “二师兄”,开口的男子“扑哧”一声笑起来,“一定要这么叫?我真忍不住。”他头上戴着风雪帽,露出来的脸最多不超过二十岁。   “小六,办正事你严肃点。”对面穿军大衣的男子呵斥他。   “是,二师兄。”被称作小六的男子又笑,一脸轻松,如果只看这伙人,一定猜不到他们是绑匪。   旁边一个男人扔过来香烟,手上都是老茧,沉着声说:“以前的时候称呼用了太多次,不安全,换一个也好。”   小六猛笑了一阵,才对发烟的男人说,“老大,你确定他们家能在天黑之前就凑到三千万,我怎么觉得有点悬?”   “你懂个屁,你又不是有钱人,三千万算什么,他们家那么有钱,我就是算好了三千万对他们不算什么?才开了这个价,你以为我不敢要一亿?那他妈的要花时间,等他们一个星期凑到钱,我们都又干两票了。”   穿军大衣的二师兄说:“还是大哥这办法好,万无一失,要不然咱们做了这么多单,从来都没出过问题。这些有钱人,只要咱们不伤人性命,他们花一点钱,人就回去了,明天收到钱就到新疆去,那边正乱,他们还怎么找我们?”   “然后再回云南,到那边儿继续等着!”被称大哥的男人说,“这些人,打死他们也猜不到,咱们是怎么盯上他们的?要说云南真是宝地,那地方去进货的,真是随便捞一个都是有钱人。”   这边四人纷纷点头,他们用这个“盯梢”的方法,流动作案,真是安全高效,低风险,高收益!   大哥看了看时间,吩咐道:“现在离天黑还早,这几个小时最重要,你们几个守着千万别大意。我去看看票买好了没,收到钱,咱们明早立刻走!”   另一边,贾承悉拿着电话,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父亲,竟然被绑架了!而且绑匪直接打的是自己的手提电话。   这证明他们对自己家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策划的绑架,甚至是熟人。他浑身的毛孔都颤栗了起来:如果是熟人,那不知道对方了解自己家多少情况?   就不能轻易报警。   楼下传来周舒云的声音,这个女人从医院回来了,贾承悉皱起眉头,不知道是不是要告诉她。   转念一想,可就算不说,到了下午,她也是会知道的,这个女人太多事,还真不想告诉她。贾承悉站起来,慢慢的挪到门口,肋骨位置扯着痛。   他慢慢的挪到楼梯口,对着下面喊,“虎子好点了吗?”周舒云抱着孩子走上来,看了他一眼,不尴不尬地说,“烧退了,打了一针。”   “我有事和你说。”贾承悉说,这俩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有些诡异,连称呼都没法彼此称呼,年纪都差不多。偏偏不加称呼,有时说话显得越发亲密,这令两人更加尴尬,心里越发恨死对方。   “我先把孩子放屋里,”周舒云说。开了卧室门,把孩子刚放床上,感觉身后有人,她本能地一回头,竟然看到贾承悉跟到了自己身后,立刻变了脸色,“你跟进来干什么?”   贾承悉哪里能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真是自作多情,天下女人都死光了,自己都看不上她,沉着脸说:“我爸被绑架了,刚刚我收到了绑匪的电话。”   “什么?”周舒云尖叫起来,一把抓住贾承悉,“你说真的?”   贾承悉被抓的岔了气,痛呼一声,一把抓住周舒云的手臂,“放手!”   周舒云连忙放了手,焦急地望着他,“你说真的?”   贾承悉虚弱地点点头,“我现在得赶紧到公司去筹筹钱,对方要的不多,交三千万,你把家里的现金准备出来。他们说晚上就要钱。”   “三千万?”周舒云一肉疼,“为什么不报警?”   贾承悉摇头,“害怕是熟人做的,报警太危险,何况他们只要三千万,看样子不会伤人。”   “那万一,万一,”周舒云不敢说出“撕票”两个字。   贾承悉向外走,“你知道警方的破案率有多低吗?别天真的以为报警就有用。忘了赵晨他爸几年前怎么死的了,现在尸体还没找到。”   周舒云身子一晃,一下坐在了床上。   那是一桩到现在都没有破的绑架案,对方要五千万,可是报了警,随后绑匪消失,连尸体都没找到,是啊,这些丧心病狂的人,肉票满街都是,只要稍感不对撕了票再找下一家,能干绑架的,都是亡命之徒!   侦探所里,宝珠说,“你猜,绑匪晚上会叫谁去交赎金?”   詹远吃着盒饭说:“吃饭时间我不说话。”   宝珠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盒饭,手支起下巴,陷入沉思,詹远看了看她,低头继续吃饭,他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这女人想要干什么,那可不是一般的郁闷。   贾承悉来到公司提了一部分流动资金,因为三千万毕竟不是小数目,找了七间分行,才在没有预约大额支取的情况下把钱凑给他。   到下午五点的时候,才堪堪凑齐这些钱,他连午饭都没吃一口。   心急如焚地回到家里,“赶紧拿两粒止疼药给我。”他对工人说。周舒云左右看了看,他竟然空手,“钱呢?”他无力地摆摆手,“在车上!”三千万,装钱的箱子都沉到他现在提不起。   药刚递到他手上,手机猛然一响,他手一抖,药丸掉在了地上,他连忙拿出手机,对面传来绑匪沙哑的声音:“七点,把钱送到安城大桥来,你站在桥上面,会有人找你去收钱。一个人来,多一个人,等着收尸吧!”   贾承悉咽了口吐沫,湿润了一下已经干枯的喉咙,浑身渗出一层汗,看向周舒云说,“七点,开车得45分钟,”他看了看表,“不行现在就得走,万一路上堵车就糟了。”   周舒云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突然看到地上的止疼药,想到贾承悉肋骨受伤,怕耽误事,连忙捡起来,“你把药吃了再走。”   贾承悉顾不上嫌弃,拿过来,端起桌上的水,就把药丸吞了。强忍着肋骨位置的裂痛,向外一步步挪去。   快到下班时间,街上的车,都排起了长龙,贾承悉焦急望着前方,长长的车队根本看不见头,他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手狠狠在方向盘上砸了一下,“还好出门早。”   车队终于挪了,他看了看手机,电也很充足。可刚开出去十分钟,又停下来,前面不知干什么,道路施工?他当机立断,拐去另外一条路。这条路,是城中村的小路,等于绕了远,但是只要不堵车。还是会比绑匪要求的时间早。   这恐怕是人生中唯一不能迟到,不允许迟到的事情。   车颠颠簸簸地从城中村的小路一路拐出去,这边倒是不堵车,就是连日下雪路上太脏了,都是泥,正祖咒着,前车胎一个猛烈下沉,车身一歪,竟然掉坑里了。   “去他妈的。”贾承悉下车来一看,都怪自己太急,把车开歪了……这里大概是个排水沟之类的东西。赶紧在周围找人,拉住一个路过的,“你,赶快帮我找人来抬下车,我有急事儿。”   那人四十多岁,看着他像看一个傻瓜,“现在你还想在街上找雷锋?”   贾承悉忙说:“我给钱,来一个人,给一百。”   那人站着没动,贾承悉赶着去救命,一分钟都珍贵,又一推他说,“给五百行了吧,赶紧给我找人去。”   那人这次倒没犹豫。   不多时,一大群人涌了过来,贾承悉吓了一大跳。不过人多真是力量大,三两下就把陷进去的车身弄了出来,大家围着他要钱,贾承悉也顾不得那么多,掏出一沓人民币扔出去“你们自己分吧。”开车一脚油就跑了。   这一耽搁,眼看已经要迟了,他心急如焚,开的越发的快,简直不顾自己的生死。   到了桥上,还有三分钟七点,他如同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捂着心跳,打开车门站在桥上打量起来,周围一个车也没有,匆匆而过的车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时间到了,   时间正好,   时间过了——   七点过了五分,还是没人来,他开始着急,正在这时,匿名的电话又再打来,他连忙按下接听,就听对面的人说:“你现在把车开到南山大桥那边去,还是一样给你两个小时,九点之前必须到。”说完对方就挂了。   贾承悉目瞪口呆拿着电话站在桥上,只觉凉风肆虐身上的冷汗都结了冰,南山大桥,那可是在安城的另一头,他现在要把车重新开进市里,再往相反方向的南边开去。“我操他妈的!”,他大骂一声,转身开了车门,一步步不敢停,把车开回市里。   安城外有座山,就在南边,山下有条大河。所以南边一直是安城人的风水宝地,有山有水,风景秀丽。   贾承悉从来没有这样怨恨过自己,为什么没有一架直升飞机?看着前面又是长长的车龙,他觉得自己都能急疯了。心一横,又从刚刚城中村的那条老路开了回去。   不过这次要小心,路再窄也只能牢牢开在中间。   路过村子,竟然看到刚刚那个地方,还围着很多人,他有些奇怪,减了速,可是那些人一看到他,立刻围了上来。   贾承悉心中大惊,立刻锁起车门,但车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敲着他的车玻璃说,“刚刚钱没有给够。”   他打下车玻璃大喊道,“那可是整整一万块钱,一个人五百,咱们还能不够?”   “一个人五百,十个人五千,二十个人就分完了,你看看我们这里多少人?”最早和他说话的那个四十岁男人说。   贾承悉大声分辨道:“刚刚明明没有这么多人,好多人都是我走了之后才来的。”   那些人立刻凶神恶煞的围上来说,“你胡说八道,城里人到我们这儿来还要欺负当地人,你给不给钱?说好的一个人五百,不给你别想走。”   贾承悉曾经听说过城中村的故事,这里的人,抱起团来欺负外头人是常有的事情,他今天真是被急疯了才会想两次走这条路。   五分钟后,他重新开回到刚刚的大路上。又给了一万块钱才得以脱身,心中的郁闷,简直无以复加,天已经黑了,冬天本来天就黑得早,他看着时间,已经8:15。   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和父亲的催命符。   其实那是他不知道,另一条离此不远的车道上,绑匪的感觉不比他好哪里去,同样也有被绑上催命符的感觉!      第94章      二月中的天,寒气逼人。   窄小的面包车里,车窗紧闭,窗子上都蒙着二氧化碳过量的水雾,五个大男人加一个“肉票”,因为过分拥挤而令人觉得燥热,绑匪老大一把甩下头上的帽子,露出半秃的头来,“我操他十八代祖宗!”   其余四人不明所以看着他,其实从刚才开始大家就跟着犯晕,老大接了一个电话,一声不吭就让大家上路。   被蒙在麻袋里的贾华源更是度秒如年,因为长时间的一个姿势而浑身酸痛,骨头都已经像不是自己的,闷热的连喘口气都困难,他实在受不了,轻轻动了一下。   开车的绑匪老大在倒后镜看到,他伸手在腰里一摸,硬邦邦地碰到一段木柄,真想抽出来给后面一刀,但是他手放在那里,始终也只是想一想,狰狞着喊道,“给我打晕他!”   贾华源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就被人提起来,麻袋一下被抽去,他蒙着眼脸上一冷,充足的氧气吸了半口,脑后一个剧痛,就晕死了过去。   小六放下手,晃着他看了看,一把扔在地上,“好了老大。”   二师兄把副驾驶的车窗稍稍开了点缝,又急速地关上,车厢里又开始缺氧,他看了看旁边开车的老大,旁边的老大姓曲,他们几个都是同村的,自从琢磨了这条出路,这几年老家房也盖了,媳妇也娶了,一直都很顺手,像曲老大这样阴霾凶恶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心里越发紧张,靠过来问,“大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刚才那电话有问题?”   想着刚刚收到的那个电话,曲老大简直都能暴跳起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竟然突然会收到一个陌生人的来电,告诉他们,必须换一个交易地点,不然就报警,并且说出了他们每个人的身形特征,手机号码,就差身份证号了。   “我们被人发现了,有人知道咱们是云南跟过来的。”   “啥?”几个人大惊失色。   “没事,不是警方的人。”曲老大安慰大家,威胁他们报警,证明就不是警方的人。   “那对方是谁?要啥?”小六伸着脖子问,一脸焦急,“咱可不能出事。”   曲老大从倒后镜看了他一眼,“没出息的样子。”却不再说话,他也很郁闷,对方只让他先向约贾承悉的城南走,却不说要干什么,对方有自己太多信息,想跑想撕票,都不敢轻举妄动,从上了这条不归路,还是第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   正想着,电话又来了,小六惊的一跳而起,“是谁?这东西跟鬼一样吓死人。”   老大稳稳心神拿起手机,还是没号码的,他看了看周围的兄弟说:“又是他。”接了电话,对面传来和刚刚一样的声音,那明显被处理过的男声说:“不用惊慌,大家互相帮忙,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最后会放你们走,你暂时不要和贾承悉联系,到了南山就带着你们的货往山上去。”   绑匪老大大惊失色,“爬山?!”   “对!你开快点,25号公路现在好走,你到下一个路口转过去。记得一定要爬到半山的酒店。不要透露给肉票任何信息。”说完对方就挂了。   曲老大紧紧攥着电话,恨不得把电话捏碎了,自己现在的方位都那么清楚,满腔怒火无法喷薄而出,忍不住大声骂道“他妈逼让我揪出来大卸十八块!”   “对方说让咱们爬山?”小六在后边不确定的问,现在二月,天寒地冻,黑灯瞎火,爬山?!   副驾驶的老二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提议说,“大哥,既然事情败露,管他是谁,要不咱跑吧?”   “怎么跑?!”曲老大一脸血腥凶狠,“他们有咱们的手机号,还能准确说出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说不定也有咱们家的资料,咱们跑了家里人咋办?!”说到这里,简直想顺着电话线揪出那玩弄自己的人,把他们先绑后撕。   但却一时无计可施,“先走一步看一步,要是真要报警,不用等现在。先看看!”曲老大说,另几人互相看了看,不再说话,只是心里独自的忐忑起来。   一路开到南山下面,他们不是本地人,虽然踩点已经走过很多地方,南山却是第一次来,站在山下,望着那鬼影都没一只,黑不隆冬的巨山,觉得像怪兽要压下来。   小六忍不住说:“妈逼的!这还要咱们摸黑锻炼身体呀?”   曲老大也没想过大晚上要被迫爬山,低骂一声:“他爷爷的,走!”车门打开,贾华源早被浇了凉水弄醒,此时被扯了出来,几个人满都是怒气没处撒火,狠狠地踹了他两脚,“你妈逼的,走快点!”   贾华源蒙着眼睛,不知黑天还是白昼,只知道路不平,被扯着领子往山上走。稍走慢一点就是狠狠的一顿暴打,他年纪大了真的走不快,更别说蒙着眼睛爬山,但自己的人生已经不由自己说了算,咬着牙跌跌撞撞地往山上去。   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踩空了从山上再滚下来。   又忍不住猜测这帮人的意图,拉自己来这里是要干什么,难道要撕票?!只觉生平未有过的恐惧袭来,面临生死,没几个人可以真正的淡定。   也不知道应该救自己的儿子在哪儿。   另一边,贾承悉的车终于快要开到南山大桥,只剩最后一个路口,又是红灯,他心急如焚地踩下刹车,离合器的位置,因为长时间踩踏震得自己脚发麻,这种震荡,现在已经顺着双腿来到肋下,肋骨疼的自己眼泪直冒,他把大衣脱下,卷成团,塞在方向盘和身体之间,免力支撑着,但依旧不起作用。   仪表盘上扔着一支笔,他拿过来,这是去年父亲才送给自己的,自从没了母亲,父亲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把笔紧紧握着,想到父亲现在不知吃的什么苦,自己升起生平未有的无力感,担心又夹杂着真切的恐惧,想都不敢去想,真害怕到地方的时候没有见到的父亲只是一个尸体。   绑匪狰狞的面孔,透过电话他仿佛都可以看到,把笔握到唇边,忍不住挨着唇,闷声哭起来。   旁边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浑身一震,连忙颤巍巍拿过手机,屏幕上依旧显示匿名,意料之中。   电话一接,对面传来一个男声:“贾承悉是吗?”   “是。”他机械的回答。   对方说:“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你先别慌,我们正在进行一个特殊任务,已经锁定了一帮犯罪分子……你父亲的事情我们无意中追查到,可以告诉你,他现在很安全……”   贾承悉大喜过望,眼泪一下又冒了出来,这时候简直想感谢上苍,他哽咽地语不成句,“你是说,绑匪正好是你们锁定的人?那我父亲现在呢?”   “你父亲目前很安全,他们和你一样,已经快要到达南山大桥,但我们现在需要你配合一下……”对方公事公办地说。   连南山大桥都知道,贾承悉惊喜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连忙点着头说:“谢谢,谢谢你们……要我怎么配合?”心里高呼着感谢党,感谢人民,公安干警太给力了。   干警说:“我们也是无意中锁定他们,但是现在证据不足,等会你到了交赎款的地方,就离开车,立刻往山上去,我们监听了他们的谈话,他们等会还会要求你上山,我们已经都布置好了,你到山上找个安全地方躲一下,这样可以保证第一时间让你父亲见到你。”   贾承悉从未在这些事情上和警方打过交道,只知道抱着电话感激地点头,“知道,好没问题。”   “大桥上有辆货柜车,你等会停在后面就行,其它情况我们不方便透露,对了……赎款记得放在后备箱,打开,等会他们一拿钱我们就会抓人,有没有问题?”   “没,没!”这三千万本来就是准备救人的,现在可以十拿九稳的救人,贾承悉除了感激涕零,不知说什么才好。   对方又公式化地说:“记得不要随便联系警队你认识的熟人,以免破坏我们行动!”   贾承悉连忙答应,“明白明白。”   对方挂了电话,他的心跳已经一百八,立刻就想打电话通知家里报喜,一想还是不要,还是带着父亲回家,到时候有周舒云好看。   公路上响起震天的喇叭声,他才发现,自己挡路了……连忙发动车,一拐弯,上了大桥,远远的,灯火璀璨的大桥边上,果然有个巨大的货柜车,他连忙把车开过去,停在货柜车的后面。   下车来一看,这里直接可以往上山的路上去。   他连忙开了后备箱,周围看了看,夜深人静,怎么也没看到埋伏,不过既然对方十拿九稳告诉自己……他拿起大衣,艰难地捂着肋骨,顺着漆黑,向上山的公路摸索而去。   山上没灯,这种地方,也没开发到观赏用途,那真是伸手难见五指,他爬了一段,转身一看,已经看不到刚才的大桥,风吹的周围树林哗哗作响,他越走越怕,想拿出手机照明,却怕浪费电……只能闷着头继续向上。   刚走了几步电话一响,上面一条短信:“半山酒店!”   他赶忙忍着骨裂的剧痛向山上跑去。   ******   另一边   绑匪比他命好,可以把车开到山脚下,此时已经爬上去老高,远远可以看到半山腰的度假酒店了。   “大哥,爬了一个半小时,去酒店休息一下吧大哥。”小六看着高处的灯火提议。   曲老大一巴掌打过来,“放你妈的屁!”提着个“肉票”去酒店,智商让狗吃了。   小六被打,怒气无处发泄,狠狠踹向贾华源,“老不死的!”   贾华源已经头晕脑胀,只隐约猜到上了南山,安城只有一座山,想不猜到都难,挨了一脚,他都没力气哼唧,已经是人家砧板上的肉,此时除了受着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滴滴——”短信声突兀地响在黑暗中。   大家都是一震,曲老大掏出手机一看,上面三个字,“从树林下山!”   “操呀!”曲老大高举着电话就要摔,这四个赶紧扑上去抱住他,“大哥——大哥,已经到这份上了,忍,忍!”   曲老大放下手,把手机摊开给他们看,爬山已经筋疲力尽,徒然又多了种任人鱼肉的无力感,又受了吩咐不能在肉票面前露消息,那真是“委屈”只能自己撑着,“走吧!”狠狠拉着贾华源,又向树林钻去。   贾华源不知道他们这种无头苍蝇般的乱转是要干什么,身体的痛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令他无法思考,只被动地跟着走。   “啊——去他妈的!”曲老大惊叫着滚倒了。   南山的树林都是胡乱栽种,全是陡峭的山地,几个人每走几步,就滑到在地。一边骂一边走,真恨不能现在就撕票走人。   半山下,贾承悉没走多久已经出了一身汗,肋骨那里,疼的无法完整呼吸。感觉每一下吸气,都是折磨,但他一步不敢停,笨重的向山上挪,一路四处张望,希望可以看到任何埋伏或是人声。   但除了四周疯狂的树影,还有不知什么动物的蹿跳声,什么也没。还好快要十五了,今晚有点月光。   警方说躲着就行,可绑匪要求到半山酒店,他现在有些明白绑匪的意思了,把自己骗到酒店,他们正好在山下拿钱……大概是这样,那么父亲,是被藏在山上?还是山下?   不过既然警方说让上山,那多半是在山上。   他不敢多耽搁,这里也太吓人,他脱下身上的大衣,靠着旁边的大石头,喘了几口气,又向山上跑去,跑了五分钟……突然想起来,大衣忘拿了,拉在了那块山石上面,也顾不得回头,牵挂父亲,继续往山上跑,还好电话宝贝,小心地放在衬衫上口袋里。   树林里,众绑匪已经要筋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了,他们虽然干着这种高危工种,可是并没有长期加强体力锻炼。加上贾华源已经晕了,他们还得扛着。   “这老不死的,就是弄不醒!”狠狠把人扔在地上,小六喘着粗气说,“大哥,要不然咱们跑吧,这票生意咱们也不干了,我……我实在不行了。”   “逃,跑能跑到哪去?!大哥不是说了,现在对方已经不知道掌握了咱们多少消息?妈的连云南都能说出来,万一找到咱们家里去连锅端了怎么办?”   “妈呀,我媳妇我妈……”另一个哀嚎。   “想那些干什么?现在就一条道走到黑!”曲老大狠狠踹了肉票一脚,贾华源像死了一样,动都不动。   几个人一路连滚带爬,到山下的时候已经半夜三点多,从业以来,他们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当绑匪的艰辛。   瘫倒在山脚下的树林里,顾不得身下都是泥,动也不能动。   终于,手机又响了,上面只有冷冰冰一行字,“放下肉票,你们可以走了!不离开安城,明天就报警。”   曲老大一下跳了起来,不敢多想,一脚使劲踹在贾华源脸上,贾华源没醒,又连踹好几脚,终于……贾华源闷哼着悠悠转醒,感觉到一片锐利冰凉的薄片挨上自己的喉咙,那是锋利的刀刃,他大惊着清醒,憋了一晚上几乎要失禁,就听耳边有个凶狠异常的声音说:“敢报警下次绑你小儿子!”他一个惊惧,失禁了。   曲老大厌恶地站起来,凶神恶煞地把刀别进腰里,一挥手,“走!”第一个向山脚下冲去,一刻不敢耽误,另外四个也爬起来追上去,一时间如丧家之犬。   这时候还管什么赎金,让跑赶紧跑,只要够时间回家安排好家里人,全国通缉都不怕,去一趟韩国回来又是一条好汉!   *******   半山,贾承悉看着表,已经四点二十,还是没消息。   这里是唯一有信号的地方,他坐在度假酒店的大堂,忍受着别人奇怪的打量,开了房,怎么还坐在这里?   终于,救命的电话又响了。   不过是短信,“人质扔在树林,我们正在搜索。”   他一下站了起来,哪里敢耽误,立刻出了酒店,也向树林里冲去,加入搜寻……真正是心花怒放中又心急如焚,心急火燎。   他和贾华源关系一直不错,虽然在宝珠的事情上,这次父亲训斥了自己,但一直以来,工作上父亲对他非常满意,他一直是父亲值得骄傲的儿子。   所以心里对父亲的爱和担忧,真心实意。   绑匪刚刚经历的苦难,再次降临到他身上,脚下根本踩不实,真是步步艰难,走两步就要歇一口气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肋骨的位置就像根根尖刀插在那里,简直让他不敢呼吸。   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一空,掉下了斜坡。   他从枯草堆里爬起来,浑身都是脏泥,大衣也没了,风吹过来,他瑟瑟发抖。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那强忍着痛,重重地轻呼了几口气,他伸手抱上一棵树,一点一点,跪着,再站起来……   刚走了几步,脚下又是一滑,他一下滚落下去,不知多少年的枯枝败叶埋在了脸上,他被一颗树挡住,趴在了地上。   久久都没动。   感觉好像有冰凉的东西划过自己的脸,顷刻间战胜了肋骨的痛,他一下跳了起来,疯狂拍打着自己的脸。   刚刚那,不会是蛇吧,又一想,自己真是疯了,冬天蛇都冬眠了……   松了口气,肋骨的疼又感觉要了自己的命,他一下跪在了地上。   还是剧痛难忍。   他趴在地上,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舒展,这样肋骨的位置就没有那么痛,又觉得前两天受伤的腿和头也都剧烈地疼痛起来。这种感觉简直比死好不到哪儿去,应该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这种痛。   还有一种委屈,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又万般担心父亲,连眼泪都干涩了,他想爬行一段,又是一滚,忽然,挨到一片圆滚滚的麻袋,仿佛是人形。   他瞬间惊骇而起!   仔细一看,真的是个人!   一生的畏惧和希冀同时冲击着他,他几乎无法呼吸,伸手过去,悚然一把拉开麻袋。   “爸——”上天终于给了他运气。   黎明的曙光渐渐挂满树梢,一点一点,朝霞的艳丽显在天边,贾承悉背着昏迷的父亲,终于几乎是爬到了山脚下,人的意志力有时候是惊人的,他回头看了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挪下这座小山的……   ******   石楠咨询   办公桌上,詹远昏昏欲睡,旁边的沙发上,詹璐璐裹着毛毯好梦正酣。   宝珠站了起来,敲了敲桌子说,“我走了。”   詹远回神,“这就完了?折腾了一夜,你到底在干什么?”一晚上就见她发了几条短信,什么也没干呀。   宝珠笑着打开包,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你别管,这是你的咨询费,这件事到此为止!”   詹远疑惑地望着她,伸手拿过来支票一看,一下站了起来:“三百万!”   宝珠穿着大衣说:“应该的。”看了一眼詹璐璐,顺手把自己的手机都扫到旁边的袋子里,“等办完离婚请你吃饭。”说完就走了。   詹远拿着支票,云里雾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想,忽然冲到门口,“我送送你?”   木质楼梯上传来宝珠的脚步声,“不用。”   宝珠一身疲惫地走下楼,熬夜真是体力活,不过比起绑匪和贾承悉,还是舒服太多了,那个人,不用想也能知道他的狼狈。   她笑着摇头,一出楼道,她停下了脚步。   紫红色宾利,安静的停在大街上,驾驶位的门打开,熟悉的人走了下来,无奈地望着她:“熬夜了?”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你回来干什么?这么小的事,也值得你这样折腾一趟。”   乾启走过来,“我真想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大事。”他拉开车门,宝珠上了车。   “什么时候到的?”宝珠看向他。   乾启递过来一个保温杯,“豆浆。”   宝珠接了,喝了两口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宝珠手微一晃,看向他,“那开货柜去的不会是你吧?”   乾启睨了她一眼,“那还能有谁?”   “真的?!”宝珠瞪大眼睛,一副你要看我疯的样子吗?   乾启笑起来,“是别人,你不认识的,放心。我昨天接到你电话就赶紧坐飞机回来,人是一早安排好的,你告诉我准备的时候就安排好了。”   宝珠早前和他说过要做什么,让他找个合适打电话的人,昨晚他都是按着宝珠发来的短信叫人打电话,真是跟着操心了一整夜。   宝珠松了口气,“那记得照规矩给人家百分之十。”   古玩界的规矩她也用在这里,乾启不知说什么好,却见那人忽然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望着他说,“……我以为你会让周达去呢。”   乾启好奇道:“为什么是周达?”   “他是你的脑残粉呗。”宝珠说,用了新学的词汇觉得很有趣,乾启更觉有趣,“为什么这样说?”   宝珠靠舒服了说:“哪个风采绝伦的男子没几个脑残粉,杜甫还是李白的脑残粉呢,给他写了那么多诗。”   乾启大笑起来,能被宝珠夸一下,真是太过难得。   心里沉甸甸地幸福着,纵然还有疑问,也只想这一刻的轻松可以久一些,令自己多幸福一阵。      第95章      医院,豪华病房   贾华源终于幽幽转醒,入目是雪白的房顶,医院的消毒药水味似隐似现,稍稍挪动,清晨的阳光正从窗外透进来,窗下的沙发上,小儿子睡在上面,身上盖着毛毯,小脸安静天真,一副没有被欺负过的纯然……   病床左边,儿子和自己床位中间的椅子上,坐着周舒云,她正趴在自己的病床边熟睡……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世界,自己又能看到,他的眼眶一热,只觉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从天而降,自己,——终于安全了!   抬手摸上小妻子的头发,周舒云一下醒来,惊慌的四望,对上他,她脸上一喜,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那一惊一喜的表情只是一瞬,却令人可以真切感受到她的惊惧担心,“你们俩怎么弄成这样?”周舒云一把拉上他的手,哭着说,“已经一天一夜了,真是要急死我!”   他望着妻子,从没有这一刻,觉得她的声音这么动听,他虚弱的张开口,却觉得声音沙哑,说不出话,周舒云连忙站起来,跑着去倒水给他。   清澈的温水从自己口腔滑过,贾华源终于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这一点倒是可以和几个月前刚醒来的宝珠交流经验,她那时候的体会,和他现在差不多。   “承悉呢?”他问周舒云。   周舒云抬手,用手背抹去眼泪说:“还在昏迷……你到底怎么样?”她看着贾华源,本来保养极好的人,现在一脸青紫,眉骨两边都受了重创,此时盖着纱布,从她认识他,到嫁给他,从未见过丈夫这样狼狈的时候,想到来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他还失禁过……她拉着贾华源的手,顿时又泣不成声。   “你到底吃了什么苦,怎么伤成了这样?”   贾华源浑身剧痛,如同被大卸八块又重新拼装,但心里装着紧要的事情,“报……报警了吗?”他虚弱地问。   周舒云摇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出租司机打电话给我,说承悉带你拦下他的车,我就匆匆来了医院。然后就一直在这里……”她用老公的被子匆忙抹去眼泪,“你,你别怪我,要报警吗?我太急……根本,根本没想起来。”她望着老公,生怕他再次训斥自己。   贾华源长出一口气,抽出手安抚地拍拍她,“没报警好……好!”又嘱咐道,“千万别报警。”   “但不是应该报吗?赎款没了,你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周舒云完全不明白,右手抹去脸上的眼泪,诚惶诚恐地忙又说,“你别气……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以后,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看着老公惨不忍睹的脸,又忍不住猛哭起来。   贾华源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此时一点不觉得她聒噪,抬手搭在小妻子的头发上,轻声问,“赎金……真的被拿走了?”   “嗯。”周舒云闷声点头,“承悉的车昨晚被交警找到,后来送了回来,我匆忙去看了一眼,里面的钱没了,还以为承悉用钱把你换回来的,也没多想。”   贾华源闭上眼,绑匪,绑匪带自己兜了那么多地方……为什么偏偏承悉能找到自己?那么偏僻,难道是绑匪告诉他的?   可哪里有这样奇怪的绑架……   病房门一响,有人推着轮椅走进来,贾承悉坐在轮椅上,一看到父亲醒来,大喜过望,“爸——”一下站了起来,身上一痛,又跌倒回轮椅里。   后面推轮椅的看护说:“你身上也有伤,不能乱动。”   贾承悉被推到病床边,他看着父亲的满脸伤,心中难过,但更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脸上带着无可自控的喜色说:“看到爸你醒来,真是太好了……”   贾华源却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   紫红色的车影,优雅地拐入PLAZA,乾启停了车,看了看时间,走去酒店。   宝珠已经休息好,饱饱睡了一觉,他来的时候,客房服务的人正推着餐车从她房间出来,他侧身和服务生一进一出,看到布满晨光的客厅里,宝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乾先生好。”服务生说。   乾启点头。   一看是他,宝珠站了起来,“你来了。”   乾启走进来,门在身后合上。扫了一眼电视,在看新闻,宝珠这次住的是套间,这人,想让她在睡觉的地方会客基本上是没可能的。   “休息的好吗?”乾启把大衣搭在旁边的沙发上,顺势坐在那里。   宝珠点头,“从昨天回来一直断断续续睡到今天早上。不过你怎么还没走?”   乾启看她气色确实已经恢复,放心道:“这事我不问清楚怎么走?”这次闹这么大,不问不行了。   宝珠笑着关了电视,问他,“要喝东西吗?”   乾启瞅着她无声抗议。   “有什么呀。”宝珠翻翻眼,昨天早晨他看她太累,所以一句没问,憋了一整天,现在就发小脾气,她放下遥控器说,“那我先问你,现在大概那边的两个人也醒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乾启说,“能怎么看,姓贾的受了一场罪,但以后一定更得父亲的器重,毕竟他有个年龄和他差不多的继母,有个不同母的弟弟,这种一般都是家乱的根源,所以这件事虽然表面看是坏事,可是长久看来,对他应该是好事,”   宝珠笑起来,“你真这么想?”   “难道不是?”   宝珠笑着摇头,“哪里那么简单。”乾启家庭人物简单,大概和父亲关系一直也很好,所以在这方面比较单纯,她说,“你知道……以前挖坟掘墓的有个规矩,最早这行,是兄弟搭伙干……可是后来发现不行,因为在下面的,发现了好东西,一递上来,上面的兄弟见财起意,就是一铲子!”   盗墓入口都是窄小细长,几铲子就埋实了,下面的人必死无疑!   乾启靠到沙发里,专注地看着她,等她继续。   宝珠伸手把头发顺了顺,脸上严肃了些,继续道,“后来这行就变了,变成只能父子一起,结果你知道怎么样?”她看向他,不等乾启接话,她一冷笑,“结果还是不行,老爹在下面发现好东西,递上来,也有儿子见财起意的一铲子!”   乾启深邃地望着她,好像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刻要说什么。   宝珠站起来,“最后这行又换了规矩,儿子在下,老爹在上!结果发现,只有这样可行……人性贪婪,儿子父亲之间,如果没了信任,那就什么都没了。”她走到乾启面前,“你明白了?”   乾启说:“这样说来……”不能把人说的太“坏”了,他没继续。   宝珠替他续上,“就是离间他们父子!”她走到冰箱,胡乱拿了一瓶饮料出来,放在乾启面前,还不忘待客的礼貌。   一边说,“身居高位,或是长期掌控权力的人,都会有一种满足感,习惯了事事尽在掌握,但也正因为这种幸福感,令他们一但面临失去,就会变得异常多疑……”   “表面上看,我们都知道贾承悉是真心实意想救人,可是贾华源不会知道……在他看来,自己才是最受委屈的那个人,一路提心吊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会撕票,又带着他,山里来,林里去,分分钟也许就要没命,可偏偏……今天他醒来后会有一堆的问题想不通……你说他该想些什么?”   ******   医院里,   贾华源打发掉了看护,看着一脸“喜气”的儿子,心中徒然多了份说不出的憋闷感,自己差点死了,他就这么高兴?   周舒云在洗手间擦了脸,走出来看到父子俩都不说话,忍不住先问道,“承悉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你和你爸都伤成了这样?”   贾承悉说:“再别提了。”他看向他爸,满肚子的苦水,“昨天我接到你的电话就开始准备钱,后来在送赎金的时候,路上大堵车,我没办法,走北城城中村那条路,你不知道那里的刁民,我的车掉进沟里,他们来帮忙,还讹了我一笔。”   贾华源不由就想皱眉,父亲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个,但眉头一疼,想到脸上的伤,他的心情更加阴郁。   就听贾承悉又说,“到了安城大桥,又让我去南山大桥。”   周舒云伸手捂上嘴,“那不是要横穿半个城?”   贾承悉露出终于和她一致的表情,同仇敌忾地说:“还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车刚开到快到南山大桥的地方,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他们已经锁定绑匪。”   “什么?”贾华源大惊,那锋利的刀刃仿佛还在脖子上,他大声问道,“警方也知道,你报的警?!”   这瞬间的疾言厉色也吓到了贾承悉,他连忙说,“当然不是!是警方自己跟上了他们……”   贾华源心中更惊,“那帮人,难道现在已经被抓住了?”   贾承悉心中顿时迷茫,昨晚他一直拼着命护父亲下山,并没有再接到警方的电话,也没看到警方的人,他有些迷惑地摇头,“不知道,他们后来又没有通知我。”   贾华源完全不知道他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贾承悉把昨晚收到电话的情形认真详细,分毫不差地又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叙述,贾华源心中渐渐仿佛有些事情多了答案,怪不得绑匪一路无头苍蝇般的乱蹿,带着自己没有目的一通乱走。   “我先是跟到酒店……后来接到短信又来到树林,一路顺着下山,才能找到爸爸,那真是九死一生。”贾承悉继续说着自己的历险故事。   但他越说,贾华源随着一些事情有了答案,另一些事情却更为迷惑。何况,绑匪冰冷残酷的警告依旧在耳边,心里挥之不去,他有些烦躁地打断贾承悉的话,“你说警方联系的你,那现在怎么又没了消息?到底人抓到没有?”   贾承悉一愣,“……他们还没有联系我。”   “钱也没了你知道吗?”周舒云说,“昨天你的车被交警送回来,车上没钱了。”她也听的一头雾水。   “是吗?”贾承悉迷惑起来,“会不会是警方抓人的时候,做证物拿走了?”   “那警方什么时候能联系我们?”   “这样……”贾承悉也开始想不通,“他们要我开了后备箱,说绑匪拿钱时候就抓人的……这,这我也想不明白。”   又回到了那不知身在何方的“警方”那里。   如果他们永远不出现,这件事,不就只能这样了?   贾华源看着儿子,儿子版本的故事他完全没有参与感,只知道自己昨天差点死了,今天回来,还听到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不由想到,会不会,是承悉自己报了警?   一想又不可能,如果承悉报警,警方应该今天会跟进。   可是承悉说的那“特别行动”的警方又在哪里?   难道是绑匪和自己演戏?   那也说不通……   他们收钱走入就行,何必这样兜圈子?   绑匪又不是精神分裂,和自己一起在树林里受罪是真金白银,昨晚的苦头,尝到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其实归根究底,有没有警方给承悉打过电话,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真假!   猜忌一但开始,种种可能都涌进脑海,昨晚的惊恐,畏惧,担忧,慌乱……到最后行尸走肉的任人欺负,他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最后,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想法,第一次不可抑止地浮上心头,会不会绑匪是真,而承悉正好有了机会,自导自演,因为自己如果死了,所有的一切,理所应当都是他的!   他一向对自己娶周舒云都心中不满,自己不是不知道。   或是他没有那么大胆,只是趁机利用这件事,惊吓到绑匪,想在自己面前卖好……   甚至给绑匪打电话,惊得绑匪四处乱窜的,一样可以是他匿名……只不过不知说了什么……   他望着儿子,心中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儿子早已长大了,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也是个男人,自己已经好多好多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   酒店套房里   乾启同样的心中诧异不已,仿佛一个自己从未涉猎的可怕世界正在自己面前展开。   而已经在里面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的某人,还在慢慢和他说,“其实这事情非常好理解,你想想过去的皇帝,或是真正身处高位之人,没几个不多疑的,因为他们身边的资源太好,人人都想要。自己心里更是知道权利,金钱,高位带来的人上人乐趣,一但面临真的要失去,那么第一个可能得到自己这些东西的人,就会成为自己的眼中钉。”   宝珠走到窗前,一把拉开内窗帘的白纱,强光一览无遗照了进来,她看向乾启,“你说,有了利益,权利之争,还何谈父子!”   乾启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是一个小小的绑架案,也能让她算计到这份上,他此时,真的不知说什么好。   宝珠却一点没有相瞒的意思,站在阳光下说,“贾承悉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有个和他几乎一般大的后妈,拖油瓶最大的依仗就是父亲的信任!可是昨晚上……贾华源一路受罪,而贾承悉也是,可他那么准确一路能跟上绑匪,最后钱也没了,贾华源被无缘无故扔在山上……他今天一定说有警方联系过他,可最后,根本也不会有这警方的蛛丝马迹,那成了什么?”她一摊手,“只能是贾华源心里一堆疑问,贾承悉搞不清状况……太多问题他们可以想,又想不通,加上中间一定有个煽风点火的,除了互相猜忌,他们别无选择。”   留时间给乾启慢慢想,宝珠望去窗外:   这件事,她一点不后悔!   在她看来,根本不屑等陶念晴拿什么证据来,骗着男人拿到通奸证据,那才是不入流呢。习惯了以男人般的思路处理问题,能够用自己的手段打沉对方,她绝对不会吝惜。   至于,贾华源曾经对甄宝珠的一点恩惠,她更是不屑的,谁让贾华源没有教好儿子!   在宝珠看来,一个人之所以造成另一个人的悲剧,特别在婚姻中,追本诉源,都是家庭的教育问题,贾承悉之所以有现在,或是两年前的表现,和他自己儿时的经历分不开,他的父亲到了现在,对待女人,也是说不通,冷着她,慢慢她自然就懂事了。   贾承悉自己也许都没意识到,在这方面,他一直都在模仿父亲。   再加上他的母亲,曾经也许有过这种经历,他的心里所以时常都是一种矛盾的状态,他一面时常反感父亲的这种行为,所以告诉自己一定不能离婚,要做一个婚姻成功的对象,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父亲的婚姻是失败的。   可又潜移默化忍不住去效仿他,父子连心,这种就像生活习惯一样,有时候一但养成,很难改变。   为什么一个暴发户,总被人诟病出身,就是因为根子上的很多东西,是自己去不掉的。   所以甄宝珠曾经的婚姻悲剧,这两父子都应该有责任。   她转身看向乾启,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觉得她手太狠,或是有些怪她?心里想,其实如果乾启真的怪自己,她也觉得应该。   但贾承悉敢那天对自己又搂又抱,此仇不报,她过不了自己那关!   贾承悉有什么?   依仗的又是什么?   一个不是自己白手起家的富家子弟,依仗的无非就是父亲信任他,才敢在婚姻上有自主权,甚至想要控制另一半,让人只能随着他的计划走,等他在事业上无法顺风顺水,继承人的位置都坐不牢的时候,看他还怎么任性!!   *******   医院里,贾华源想的越多,越是想不清楚。   贾承悉也觉得越解释,越好像解释不通,自己是父亲,都会觉得这事很玄幻,于是他拿出手机,让父亲看上面的短信。   贾华源面无表情的看了,匿名的,能说明什么问题?   贾承悉看父亲的脸色越来越差,提议道:“警方这么久都没消息,要不咱们再报警吧?”   喉咙如同霎时又贴上冰凉的刀刃,贾华源一抖,大吼道:“报什么警?!还嫌我死的不够快?”   贾承悉惊骇地望着父亲,“爸,你怎么这么说?”   “那你说我该怎么说?你说警方联系的你,现在却根本没看到警方的影子。”   贾承悉大惊失色,瞪着眼睛说,“可如果没警方通知我,我怎么能准确的在树林里找到你?”   “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贾华源冷酷地说,鬼门关前绕过的人,失禁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简直是一生没有过的丑陋时刻,他现在,对任何人都不会有耐心。   难道他怀疑自己?   贾承悉只觉一种毁天灭地的委屈从心里涌出来,昨晚吃了多少苦,那种撕心裂肺的疼,辛苦一场,竟然换来这种结局,他实在想不通。   除了天崩地裂的委屈   天翻地覆的委屈   天塌地陷的委屈   他找不到第二个词可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但这是自己的父亲,他忍着委屈几乎要疯狂大叫的冲动提议,“要不还是报警吧,如果报警,警方也许可以查出匿名来电,或是查到路上可疑的车辆。”   一听报警贾华源心里就是一阵慌乱,莫名未知的惊悚又再袭来,他怒骂道:“说了不许报警,你敢报警别怪我不认你!”   贾承悉震惊绝望地望着父亲,觉得这个人,此时陌生到自己不想认识。   以为是感天动地的父子情,以为父亲醒来会安慰自己,以为父亲从此以后更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原来可以这样可笑而不堪一击,他的眼泪一下飚了出来,理解不了父亲竟然疑心自己。   推着轮椅向外走去,“爸,你累了,先休息。”   心里已经如死灰般绝望,   ——为什么可以找到父亲,他解释不通。   ——为什么钱没了,警方也没出现,他解释不通。   ——为什么父亲竟然不相信自己,自己更是想不通。   他只知道,经历过一场绑架,自己和父亲,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了。身后传来周舒云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保姆马上就送饭过来,我让她做了清淡的白粥,还有一点你爱吃的鱼片粥,别想那么多,先休息。”   父亲没有说话,也没有叫住自己,贾承悉惨然的一笑,跌跌撞撞地推着轮椅离开了病房。   ******   酒店套房里   乾启终于想通回神了,走到宝珠身边,她站在阳光下,身上黑色丝绸的衬衫,领口是贝壳银色的小纽扣,带花的高领一排三颗,扣的秀气典雅,他犹豫了一下说:“宝珠,你……你心里是不是……”挺恨贾承悉的。   不恨他,不会下这样的狠手,很想知道这男人究竟以前对宝珠做了什么,更怕她以后做出离谱的事情,但还是觉得不合适,宝珠和贾承悉的关系,现在他们并不适合讨论。   宝珠疑惑地望向他,等着他给自己下结论。   毕竟这事上,她不方便告诉詹远太多,只是利用他监控的各种仪器,整个过程,都是她发短信给乾启,是乾启帮人找自己冒充警方打的电话,又是他帮自己找人去顺手牵羊的赎款,钱是小事,但这是贾承悉百口莫辩的一样重要东西。她现在都和乾启坦白了,却不知他会怎么想。   谁知乾启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过了好一会才说:“宝珠,你这样很好,什么都和我说。”   她等了半天,等来这样一句,差点被噎死,恼怒道,“这是什么没用的话?!”他为了自己,诈骗设局眼都不眨,现在说这些,不是傻的没边了吗?   却听乾启说:“以后,你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欺负你的人,我帮你出气,为他们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值得。”有种珍视,是她无论多么聪明运筹帷幄,可他看到的,只是她惊才绝艳,根本不值得用瓷器去碰瓦罐,可有人就是不明白,真是愁人。   果然就见对面的人扁了扁嘴,不说话,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乾启无奈,想了想,脑筋一动,突然说:“那这样,我给你一个理由,一定说“服气”了你,如果你没话说,就得答应以后不做这种手段激烈的事情,有话大家好好说。”   宝珠斜睨了他一眼,完全胸有成竹,“一言为定!”她还怕他,哼。   乾启一笑,说道:“那你说,昨天我为什么要停个货柜车在桥上,让你一定嘱咐他把车停在后头?”   宝珠眼神一闪,看向他,“不是开货柜的人去拿的钱吗?”   “谁会那么笨的开个货柜车去拿钱,怕目标不够大吗?”乾启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为了加深印象,他让她看得明白清楚,又忍不住,点了点她的脑袋,“那两边有摄像头,停货柜车是为了挡住。傻!”   宝珠额头被手指硬硬地点了两下,完全无感,她先是茫然了几秒,而后突然暴躁了起来,这要学的东西也忒多了点,怎么还有摄像头这一说?   民国我们电才通上没多久,完全想不到呀!!!   “虽然你算定他们不会报警,但不排除有危险……服气了吗?”他问。   宝珠郁闷了好久,好久,不情不愿道:“好了好了!”真烦人。      第96章      豪华病房里,四周堆满了鲜花,水果。躺在床上的男子却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一片死寂,如同死了一般。   看护来来回回看了他好几次,却不知该说什么?叹了口气,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贾承悉觉得自己一切的希望都没了,被自己亲人怀疑,原来是这样痛彻心扉的一种感觉,背叛,不被信任,骨肉相残……他想到许许多多自己看过的电视剧,看过的书。   却无论如何,料不到自己和父亲也会走到这一步。   这两天,他都懒得去解释,解释有什么用?随着一天天过去,给他打电话的警方,石沉大海不见踪影,他连自己都觉得如果去解释,更像是掩饰,可如果真是爱自己的父亲,一开始就不该怀疑自己!归根究底,就是老糊涂一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事,其实只是自己不去想而已。   如果父亲真的相信自己,怎么会想不到,自己要有心害他,又怎么会无法自圆其说,只是他,早不知被周舒云那个女人灌了多少谜汤,这件事成了导火索……想到这里,真是恨死了周舒云,这个女人,从她进门,小到称呼,大到公司未来的走向,俩人数次过手。   这一次,真是太过感情用事。   房门轻响,他动也没动,以为是看护又走了进来,却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张绝对不可能在此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脸孔,探头过来看他。   另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好像更漂亮了,今天穿的非常文雅秀气,身上是以前自己从没见过的正红色大衣,黑色的毛皮领子,看上去暖暖和和,他忽然想到,当了自己两年妻子,他好像,一件衣服都没有给她买过。   “你好点儿了吗?”她轻声问他,语气温柔,竟然瞬间令自己有了想飙泪的感觉,这么多天的委屈,这个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人,他轻唤她,“……宝珠。”   宝珠轻轻拉了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他一瞬不瞬地跟着她,眼睛如同粘在了她的身上。   “伤得重不重?”她又问他。   一个人在苦难的时候,别人的一句话可能是救命良药,也可能是压毁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贾承悉生平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想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又一想,打到家里保姆都会说,何必多次一问,只是望着她,心中隐隐期盼,却又不敢有期盼。   他现在一个亲人都没了。   以前有父亲的信任,他事事如意,现在才明白,这些都是镜花水月,依靠另一个人得来的风光,一但失去父亲的依仗,他什么都不是。   却见宝珠望了望周围,视线最后落在了屋角堆着的鲜花上,她有些落寞地一笑说,“你知道吗?当时我车祸醒来,屋里一根花都没有,我也是这样躺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好多好多天。”   他的心中瞬间涌上同命相连的凄苦,还有愧疚,自己没有经历过,是无论如何不能体会她独自在医院三个月的心情,但此时,他一周都没到,已经觉得痛苦不堪,望着宝珠,第一次真心诚意地说:“对不起,那时候的我,真的没想到。”这一刻,他真的前所未有的能够感受到,这个女人当初有多可怜,独自躺在病床上,虚弱无助的时候,自己真的不应该扔下她不管不问。   宝珠却没有想更多的纠结这个问题,看着他说,“原本这个时候我不应该和你说,但是你知道,我这次找你,是想和你谈离婚的。”   贾承悉一下坐了起来:“我都说要改了,这样还不行?!”   宝珠说:“我知道你也许真的是有心要改,可是以前我们的事情,我真的都忘了,我能记得的,只是出车祸前那最后那一幕,在电影院里。”她望着他,提醒他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甄宝珠虽然去了,可情绪留给了自己,她说,“所以我怎么都忘不了,心里面真的很恨你,讲起来就恨得不得了,我不想再折磨自己,更不想要折磨你,你知道,这次知道你和父亲都住院了,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只想着,我要到家里去天天和你闹,等父亲也觉得烦了,这样你们就会放我走!”她望着他,“可是我不想这样做!”   宝珠有些疲惫,这场离婚浪费了她太多时间,如果不是和贾承悉纠缠,早去古玩市场忙正事了,她说,“你也说我们好过一场,纵然我不记得了,我也不想把最后那一点美好全部都破坏,所以我想好好跟你说,再说最后一次,请你成全我!放了我。我不想和你互相记恨,也不想每天在家里和你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大闹,这样你也累,我也累。你明白吗?”   贾承悉只觉一股怒气冲上心口,自己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她竟然比前几次的态度更坚决,“宝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就算记不起以前也只是暂时的,就这么肯定以后都不会记得?”   宝珠摇头,“记得又怎么样?咱们婚姻的悲剧是性格,背景很多东西造成的。其实,有些话不该我说,可是我想你也知道,原本,以你的家世,身份,就不应该娶我,也许你自己都没有看到,你娶我只是因为你没有妈妈,而我也没有妈妈,在你的心里大概觉得咱们同命相连。也或许你是当初有些可怜我。但怎样都好,到了今天,我们好合好散吧。”   贾承悉望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竟然看得如此透彻,甚至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深想过的原因,贾承悉说,“既然你能想到这一步,为什么咱们不能重新努力一次呢。”   宝珠又摇头,中肯地和他说,“其实像你这样的家庭,像你这样的人品,应该找一个家世很好的女孩子才是你的助力,而我,你也知道,我父亲受贿的案子悬而未决,他自己也身体很差,家里的公司靠我弟弟勉力支撑,我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一直不好。我对你来说真的是个累赘。”   “宝珠……”贾承悉留恋地紧盯着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情商一直低下的妻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听宝珠又说:“可就算是累赘也好,如果我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也能帮你。可我真的说服不了我自己,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事情到了今天,我就想你能放我走!”   知道她说的都对,知道她也有自己的理由,可是这么漂亮,自己还没睡过的老婆就这样离婚,怎么能甘心,他摇头,“绝对不行!”   宝珠皱起眉头,“我问过律师,他提到如果婚后没有夫妻生活,其实只是这一条,法院就会判离婚,可我不想走到那一步,把咱俩的关系明晃晃地摊开来给别人笑话。”   这一点贾承悉当然清楚,也非常清楚她好面子的性格,所以他才一直老神在在,料定她不敢用这个和自己提离婚。   宝珠自然不会甘愿打开双腿去医院开什么处女膜证明,想到这里,她就忘不掉贾承悉对自己的侵犯,沉声说:“所以我相信到了今天这一刻,你就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咱们俩已经没有情义,可最后难道不能给对方留个体面。”   体面,体面,至始至终,她也不过是想体面的离了这个婚,为什么总要逼她。想到这里,她侧开脸,连看也不想看贾承悉一眼。   贾承悉却以为她哭了,心中微微软化,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也一下涌上了心头,转而央求道:“宝珠,最近爸爸有些事情误会了我,我心里很难过,也很委屈,很多以前没注意的细节也体会到了,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宝珠一下站了起来,这个人说也说不通,打也打不好,自己已经这样苦口婆心软硬兼施,他还是看不到现实,现在和父亲关系僵化,还不想办法赶紧弥补,她的耐心有限,实在没有替换他妈妈教儿子的耐心。   他还敢说委屈,那自己的委屈,甄宝珠的委屈谁管?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算了,我好话说尽,你这人,这人……真是冥顽不灵。”宝珠转身就向外走。   贾承悉一下慌了,瞬间想到她刚说的,她要真去父亲面前闹,不用两三次,只要一次,他在父亲也吃不了兜着走。   “宝珠——!”他一下喊住她。   妻子可以再娶,但父亲只有一个,就算他暂时不信任自己,那也只是暂时的,但这个紧要关头,一定不能再出问题,不能留着她在家里闹,他无力地说:“……我答应你。”   宝珠低头打开包,从里面拿出来几张纸,这是离婚协议书,递过去,“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你签字就行。”   贾承悉接过那几张纸,这样干脆果断的宝珠,令他深深留恋,手里的几张纸,仿佛都重如千斤,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安慰自己,看样子她是真的忘了以前怎么喜欢自己,这样暂时全了夫妻情谊也好,等自己将来好了,掌控了公司,也许有一天还能追回她,此时自己强留着她也是没用。   他痛苦地望向离婚协议书,上面简简单单,这女人,她真的什么都不要。   他又望向宝珠,她看也不看自己,唉……他心里叹息,原来自己把她伤的这么重,连看也不敢看自己,看着妻子的侧脸,曾经那望着自己柔情的目光,属于自己的自然纯粹,都要没了吗?   绝对不行,这都是暂时的!   他心一横,拿起笔,在财产分割栏的下面,写了一行字,然后签上名字,“给!”   宝珠接过来一看,上面加了一行赡养费,三百万,她的神色变得奇怪起来,看向他。   贾承悉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这些钱,够你买一套房子,你先照顾好自己,以后,以后我一定有办法令你想起来从前。”   原来还有这种打算,宝珠哭笑不得,但和上次被砸的镯子一样,他的东西她都不想要,摇摇头说,“这钱我不要。”   贾承悉惨然笑起来,“你这性子,以后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他慢慢躺下,虽然打了止疼针,可也不能长时间的坐着,说道:“我现在真的是心灰意冷,你大概不知道,家里有些事我现在也不方便和你说,反正你知道,我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真的是错了,你和家里关系不好,离婚以后肯定不会回家去住,那经济适用房不行,你自己起码得有个安全的住处,结婚这么久,一分钱都没给过你,不是不知道你手紧,只是一直想你能先低头……”   宝珠不知说他什么好。   看她呆傻傻的不说话,他又说,“这些钱算不上弥补,你过得好……我心里也能舒坦点儿,就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这点钱,对你老公还不算什么。”   一个在离婚上面,能为前妻考虑的男人,说明他不是太坏,宝珠对他,有一点点的刮目相看。对于他那天侵犯自己的事情,原本不准备这么轻易放过他的,现在……算了吧,毕竟这是甄宝珠爱过一场的人,以后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好了。   至于他现在和贾华源的困境,其实多得是办法化解,贾华源不过是创伤期后遗症……要是一直想不通,而贾承悉表现良好,她再帮他吧。   却不知贾承悉此时看她犹豫踌躇,神色不忍,心中只觉得做了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给钱不能太多,多了惹桃花,这些钱,买个一室一厅,两室一厅,她能有地方住,心里落了自己的好,以后一定还能把她追回来。   毕竟,他们可是结发夫妻~   ******   致详居   荣耀钧坐在桌前,面前是一张,揉的皱皱巴巴,但又摊平的餐巾纸。上面画着令他不忍直视,但又总是忍不住拿出来看的——自由女神像。   有人轻轻的敲了门,他打开抽屉收起那纸,才喊了进,小武推门走了进来,“有件事儿,一定得告诉你,虽然你交代了,以后关于那个‘大开门’的事情不要告诉你,可是这事太严重,我想还是得给你说一下。”   荣耀经看向他,从回到安成之后,他就交代,以后不要再派人跟着那边了,但还是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令小武这般神色严肃。   ……   半小时后,荣耀钧听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为了离婚,她竟然可以走到这一步?!   ******   医院里   听着对面男人的话,贾华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坐在病床边的男子西装笔挺,衣冠楚楚,非常有礼地笑了笑,“荣先生说,请您看在他的面子上,主持个公道,把人放了。”   “你说的那个,要我放的人,可是我的儿媳妇!”贾华源忍不住怒声道,裹在眉毛上的白纱布都颤了起来。   “没错,”男子依旧笑得有礼,“但是他们两口子现在正在办离婚,原本你情我愿的事情,现在硬欺负女孩家里没人。荣先生希望,你能卖他个面子。”   贾华源冷笑一声,“什么时候,荣耀君竟然开始管别人的家事了。”   “这不是家事,”男子说,“您大概不知道,甄小姐的妹妹,是荣先生挚友的前女友。”   说的甄明珠吧,荣先生挚友的前女友?!   这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交情,贾华源和儿子心里的疙瘩还没解,此时更是烦躁。觉这两夫妻都不是省油的灯,甄宝珠本来就没什么家世,娶她是让她高攀,原本想着长得漂亮,起码传宗接代上有用,现在竟然还敢在外面不三不四,莫不是勾结外人来家里示威?   她想离,偏不让她离!声音更是阴沉下来说,“就算有这层关系,可这依旧是我们的家事。”   男子淡淡一笑,好像早料到他不会这么好说话,打开公事包,拿出一沓文件来,递给他。   贾华源接过来一看,顿时惊怒,厉声吼道:“荣耀钧竟然敢威胁我!”这是一份他曾经通过行业不良竞争打压别人的证据,外加一张曾经送礼的名单。   和甄莫清同样的事情他也常做,行贿!   他的心里又惊又惧,都说致祥居的荣耀钧惹不起,因为那是个庞然大物,和官员关系密切,谁家通过拍卖行送礼行贿,都被他一手掌握,以前以为都是传言,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男子说,“安城只要是经过手的古玩,没有荣先生不知道来龙去脉的。古玩界我们讲求一个传承有序,这份传承有序的资料,相当的有价值。”男子靠近他,放低声音神秘道:“其实和您说句心里话,如果是一般关系荣先生是不会拿出来这些东西的。”   “那就是说,他一定要帮甄宝珠出头了?!”   男子站起来,没说话,只是目光盯在他眼前的那沓纸上,而后极轻蔑地笑了一下,转身告辞了。   才被绑架,此时又被人兜头兜脸的羞辱,贾华源真觉得一辈子的霉气,都范到了今年,此时!   这样被人踩上家门更觉全怪儿子不争气,引来家门耻辱,狠狠把那沓纸塞进被子里,大骂道:“贱人,离,离,她要离,让她离!”挣扎着下了床,直直冲到儿子的病房。   “咚——”的一声,房门磕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贾承悉正在看什么东西,他一下冲过去,“离婚,你立刻和甄宝珠那个贱人离婚!”   贾承悉茫然地坐起来,“爸——”   贾华源一腔怒火全撒在儿子头上,曾经没事的时候可以慈爱安详,但挑衅到家族尊严,事关自己面子,自己儿子尚且没情讲,何况只是个儿媳妇,他指着贾承悉,“你听到了没有,和她离婚,立刻打电话,明天就去办手续。”   贾承悉完全搞不清状况,但父亲现在这么生气,他不敢和他吵,在被子里摸了一下,递出来一个红色小本子,“我们,我们已经离了呀!”      第97章      PLAZA   窗子看着半尺宽的缝,冷而新鲜的空气源源不断从外飘进来,窗下的书桌上,坐着神态端庄的女孩子。   她确实,还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女孩。”   可惜已经被打了“失婚”的戳。   “同样是二十三岁,曾经的自己当着上千人的家,如今的二十三岁,却已经连婚都离过了,简直是超出自己的人生预想……”宝珠坐在桌前画着花样,心里却忍不住感慨,“这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离婚的一天。要是让简大掌柜知道,这可是全族能‘发疯’的大事!”想到那老头苦着脸的样子,她不由就笑了。   乾启来的时候,正是午餐时段,正遇着酒店服务生推着餐车出来。一看是他,服务生立刻说:“小乾先生。”他扫了一眼餐车上,是剩下的早餐,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俩人一出一进。   保姆阿姨站在门边,手上沾着洗衣粉沫子,“我那正洗东西,乾先生你自己坐。”转身就奔洗手间去了。   看到宝珠正坐在窗下安静地写字,他不由叹气,这性子也太静了,也不出去玩也不交朋友。   酒店的房子大窗户通常都对门,这个套房也不例外,他放轻脚步从背后走过去,就见宝珠扭身过来看他,“门铃声那么大,你们又说话,我又不是入定,你何必走路特意放轻脚步。”   她脸上带笑,神情愉悦,令他的心情也忽然变得更加愉悦。   “你在干嘛?”他在书桌左边的圆沙发上坐下,视线扫到对面沙发上放着新的床单被罩,立刻笑道,“你这是又要搬家?”   宝珠扭回去继续低头画,“搬家干什么?我现在觉得住酒店挺好,这里一样有人做饭有人打扫房间,都不想回家了。”   乾启连忙看去洗手间方向。   就见保姆阿姨从里面探头出来说,“嗯,住这好!不能再好了!也不知道是谁,又嫌人家床单不干净,又嫌弃人家家具样子摆得不够好,还嫌没有书柜,这会儿又觉得这好了。”   乾启低声说:“糟糕,你得罪阿姨以后没饭吃了,不过……住酒店自己带人来打扫卫生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说完又远声对着洗手间喊,“阿姨她惹你,以后别给她做莲藕排骨汤吃。”   “我才当听不见呢。”那边人说,“酒店的东西都是味精,看她以后掉头发。”   乾启扭头回来已经是满脸笑,今天是怎么了?俩人看上去心情都不错,还开玩笑,风吹进来,冷冽中有股子香气,他这才发现,书案右手边还放着一只花瓶,里面插着几根红梅。   “这是哪儿来的?”他把手上的盒子放在书案边,伸手拿出一支闻了闻,“这么香?”把花伸到宝珠眼下晃了晃,“你今天,——心情很好?”   宝珠躲开那花说:“不愁吃喝还有偏财入手,我为什么要心情不好?”   乾启把盒子往她那边推了推,她瞄了他一眼,“又捣乱我画花样。”挪过来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只良渚玉琮,她没上手,“这怎么回事?”   乾启把那梅花插了回去说:“有个人家里有事想让出来,也不贵,我就帮帮忙,刚拿到就顺便带过来给你看看。”   宝珠端着盒子打量,“你喜欢这个?”   “一般,主要是帮忙。”   宝珠放下盒子,“出土的东西呀……”突然眉间一喜,望着他说:“要不这东西你匀给我吧!”   他板起脸说:“你能看上拿去就行了,还偏要我匀给你。”   宝珠摇头,“那当然不成,我最近正想……”她一停,改了口,“反正我心里正想个事儿,你这东西,我一定要用钱买。”   他心里无奈,这人几千万说不要,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时候不知道较的什么真?   伸手出来,“12万,拿来吧!”   谁知宝珠也伸出手来,细长均白的手指摊在他面前,讨东西的样子说,“那请把银行号码给我。”神色轻松,语气顽皮,这一刻,他更断定她今天心情很好,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觉得不可能。   身后传来脚步声,保姆阿姨抱着一个酒店白色的干洗衣物袋,嘴里叨叨着,“这里洗了衣服也没处晾,我拿家晾去。”   乾启眼神一木,洗衣服?晾衣服?拿她家去?   刚想说话,宝珠扯了扯他,他就把话咽了回去。保姆阿姨周围检查了一圈,看到终于没活可干,叹了口气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走到宝珠书桌前,突然又看向乾启,“乾先生,这梅花你喜欢?喜欢我明天给你带一把来。”   乾启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你。”   阿姨合上门走了,乾启转头看着宝珠,“你就让她把你的衣服拿回家晾?”   宝珠无辜一摊手,“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你们这酒店没地方晾衣服。”   “可现在是冬天呀姑娘!”   宝珠趴在桌上大笑起来,“骗你的,她晾去我租的那房子,那边有暖气。”   “好!”乾启点头,“现在终于骗到我头上了。”   宝珠一脸笑的抬起头来,“今天我冤枉,明明是阿姨在骗你。”   窗外有风吹来,乾启走过去关上窗,“我不管,反正她是你的人,好坏都是和你学的,今天你请客,走!下楼吃饭去。”他今晚就要回景德镇去,那边的事情没办完,两人约了今天中午吃饭。   宝珠收起笑容,拍了拍心口说,“那等我描完这两笔……”乾启凑过去,纸上是一串枇杷,两只山鸟,枇杷成熟诱人,山鸟盯紧凝视,非常生动有趣,她正在画第二只山鸟。   又是精细活。   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却听伏案的“工匠”说,“对了,今天早上……我打过电话给赵老三,让他开始找开店的地方。”   “在什么地方?”他立刻紧张,“……平安坊?”   “要不然还能选哪儿?”   乾启说:“那也可以再找找的。”   “没时间了,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宝珠放下笔,拿过旁边一条粉色的毛巾擦手,又看到那盒子,“其实这东西我要了还是给出去,你到底喜欢吗?”   “不喜欢!”乾启说,现在他有点烦躁,什么都不喜欢,不喜欢!   宝珠说:“我也觉得品相很一般,那记得一定把银行号码给我。”她又交代一次,绑架案的二千四百万她不准备留着,但因为是贾家的事情,就现在不想多提。   “对了还有……我画了些花样给你,”她从几张白色宣纸下面抽出一张画好的,“你看。”   乾启连忙收拾心情,又立在她身侧。   她把图样平扯稍许,指着说:“都是简单的,你和他们说,按着这花样,用油印蜡纸盖在上面,用针扎孔,那花样就留在油印蜡纸上了,再用那种拓印的广告色一刷,照着针孔画就行,回头烧好了我先看看。”   他静望去,宝珠用毛笔杆头虚点着,“这朵略红艳的是锦葵,洁白无瑕的是栀子花,娇艳黄色的这朵是百合……”她抬头看着他,“……你觉得好吗?”   花朵争艳,屋内暖香微醉,他望着她,她晃着笔头,毛笔一下下轻勾着衬衫上的花边,淡黄色的绉纱领子,紧挨着下巴,天生丽质的娇艳,真像朵素气芬芳的栀子花,让人只想捧在手心里……   也难怪自己要多想,去了平安坊,那不是有人就有了机会,出于男人对男人本能的了解,他很觉得那个姓荣的会喜欢他的大宝珠。   宝珠等了半天,看他不说话,心中不解,指着花样说,“你觉得不好看?”略一想,柔声和他解释道,“其实我想既然是日用瓷,高仿的成本太高,你得慢慢改良,这种花色素雅,点在盘子中间,夹菜的时候,随着菜一点点的少,小花渐露,比那种复杂艳丽的花样更合适……”   乾启继续心里斗争,要不要告诉宝珠不要在那里开店,可安城玩古玩的都在哪儿,不开在那地方,又开在哪儿?   宝珠蹙着眉望他,还是没有等来回答,低下头看着那花样,有些为难道,“……还是你喜欢富丽华贵,色彩夺目的?”   乾启终于回神,极柔地说:“都喜欢!”一语双关。   宝珠说:“那就好,还有几张都是这样的……放在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你去拿。”   乾启依依不舍挪开步,只要站在她身边,他就幸福感爆棚那真是没救了。想到今天又要走,真是不舍得,虽然在这里俩人也总见不上,可知道还在一座城,总是安心许多。   一拉抽屉,一张“夜色荷花”绘在纸上,他拿出来,下面还有一张,“斗雀图”,他看了看,又拿出来,下面的这张有趣,“溪水芦苇野鸭子”——他一下乐了,拿出来细看,宣纸一走,空抽屉里只剩一个小红本,护照那么大,可是颜色不同。   他的眼睛一下眯了下来,这是……心跳的几乎要飞出胸膛,呼吸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一倍!   他伸手,轻轻的挨近,带着希冀翻过来一看!   上面三个字“离婚证”   天!   他无法置信,幸福来的太突然,令他瞬间脑中只剩空白,不知该说点什么,猛然回头,看着远处窗下安静的人影,他,他,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能高兴的晕了~   第98章      向诚家   向诚和薛利坐在沙发上,赵新居中盘腿坐在地毯上,兴趣十足的盯着在自己眼前晃的人。   乾启在屋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赵新眼神跟着他绕,“小启,你转的我头都晕了你知道吗?”   “我才要晕了呢!”乾启说,“你知道吗,就像咱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头顶一圈小鸟飞,我现在就是那种感觉,整个人轻飘飘,觉得有一堆唱歌跳舞的喜鹊都围着我飞。”   赵新一拳锤在地上,大笑起来。   向诚说:“不过她这婚离得可真够快的,这连一个月都没有?”他看向薛利,薛利点头,过年前开始,现在十五才过完没几天。   “这叫执行力,什么叫执行力,宝珠这就是!”乾启一脸自豪骄傲,好像说得不是离婚,是考试抢第一名。   赵新提议,“要不要我们摆两桌给她庆祝一下?”   “收起你的馊主意!”乾启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这次不许你给意见。”以乾启对宝珠的了解,那个人的性子,连通知离婚的方式都那么含蓄,现在给她摆两桌,那不是活腻歪了?!   向诚笑着摇头,“那你今天表白了吗?”   “你以为我是你?!”乾启说,“她才刚离婚,我后脚就表白,那成什么了?”   “哟,今天说话这么寸,”向诚和薛利对了个眼神,故意摇摇头,“这幅嚣张劲让宝珠看到,估计不用表白就可以直接歇菜了。”   乾启说:“我们俩的事情你们不懂。”他想起来俩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理所当然自己在宝珠的心中不同,虽然中间有些误会,可是早在自己为她,风里风里来,雨里雨里去的时候,那误会就该被忘了。   全忘,估计有点难,但可以理解成一个——美丽的误会!   心里有了打算,自言自语道:“表白自然是表白,但是一定,不是现在!”   几个人都笑起来,赵新说,“还不是在算计着表白?”   “那她心情怎么样?”向诚站起来,去给另三个续杯,乾启想起来今天宝珠的样子,难怪心情那么好,整个人都活波起来,虽然还是做着和以前一样安静的事情,可是那种喜悦,站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这种巨大的幸福感,很快又变为担忧。   “可惜一会就要走,赵新——”他蹲下一揪赵新的领子,“我不在的时候,如果宝珠要出门,你先帮我去接送她,我已经安排了人给她做司机,只不过人现在还不方便过来。你好好保护她,我几天就回来。”   赵新笑着说:“那当然没问题,我最喜欢和宝珠玩了!”   果不其然,乾启的脸黑了,转而扑上去,俩人瞬间闹成一团。   薛利皱眉走到酒柜那里,向诚左手把杯子递给他,右手执杯点了下那边,“看他俩,这一下就直接回到初中了。”   薛利看了一眼,“好久没见他这么高兴。”碰了碰向诚的杯子,把小半杯酒一饮而尽。   向诚说:“小启这次回来表白完,估计他俩就成了。”   “希望。”薛利说   ******   二楼居中的沙发上,蜡烛型的水晶吊灯,低低的压在茶几上方,宝珠手里端着咖啡,咖啡把白瓷杯子烘的发热,这样抱在手心里,暖暖的舒服。   对面的男孩子打量了她好久,开口道:“姐——我还以为,你以后不会再和家里联系了呢。”   宝珠看向他,对面的是又宸,她说:“本来是不想联系的,但现在有点事情要告诉你们一下。”   又宸不知道宝珠和他妈妈的约定,以为她是生气,连忙解释,“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宝珠打断他,“没关系!”顿了一下,干脆把话说明白,“是我和你妈妈有约定,大家以后各过各的。”   又宸愣了一会,才点头,“原来是这样,奇怪我竟然不觉得惊讶。”   宝珠笑了笑。   他却没有,看向她慢慢地问:“那你年过得好吗?”   “好。”   视线在她的脸上流连了好一会,又宸才肯定,“看脸色是不错。”   宝珠问,“那你好吗?”   又宸说,“我挺好,公司……公司就那样,不过有一个好消息。就是父亲受贿的案子……因为没有证据,现在大概已经过去了。”   宝珠说:“那就好,好好过日子,麻烦总归都会过去的。”   又宸点头表示同意,又说:“对了,还有明珠的事情……”他看向宝珠突然神色紧张,“姐……你知道吗?就是在医院那个刘芳芳?和明珠一起斗口,出车祸住院的那个。”   宝珠放下杯子,“她们那样闹过,我怎么能忘?”   “那就好。”又宸向前坐了坐,压低声音说,“前段时间他们家又出事了,接连出怪事儿,无缘无故就在家里面能看到影子,她妈妈在楼梯上走的好好的,就能跌下来,摔断了胳膊,一家医院,曾经住过他们一家三口。”   宝珠说:“是不是撞邪了?”   “开始以为是。”又宸说,“可正好刘芳芳醒了,然后她说的更悬,硬说出车祸的时候迎面明明看到了一辆车!最后他们家找了隔壁市一个有名的风水师,结果你猜怎么了?”   宝珠向后靠了靠,离他远点,周围还有客人,笑着摇头,“你说。”   “原来她在和明珠斗口那天,买过一个烛台,人家说那东西有问题,不干净。”   宝珠脸上的笑容淡了去,斗口那天,就是自己和乾启认识的那天,自己和乾启也曾见过一个烛台,……不会,不会是那个吧?   只见又宸已经拿出电话来,“给你看看,就是这个!”   宝珠接过电话。   又宸又说,“因为当时大家都怪刘芳芳,所以她家就推到了这事上面,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就是想顺便提醒一下你。”   果然,是那一个呀。   宝珠把电话递回给他,“我知道了。”想了想又说,“那照片,删了吧,既然是不好的东西,你装着照片一样霉气。”   又宸一思量,“也对!”把照片删了。   宝珠说:“言归正传,我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和贾承悉离婚了,所以以后,贾家和我没有关系!”这是她今天主要的目的,一定要当面和又宸交代清楚,以后别自己和贾家没纠葛,甄家糊里糊涂拖后腿。   “什么?”又宸却极度惊讶,“姐,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   “婚姻是选择,大家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了。”宝珠说,“你别想那么多,现在手续都办好了!”   又宸愣了,说不出话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姐你现在住哪儿?”   “我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也不太好,所以暂时住在酒店里。”宝珠说,“你记得回去和家里说清楚,不要再和贾家人联系,大家已经不是亲戚了。”   又宸点头,追问道:“那你住的什么酒店,一个单身女人住在酒店不是更不安全?”   宝珠说:“很安全,你放心。”想了想,那酒店乾启家是大股东,应该会安全。   又宸还没有找到状态,看着他姐,想说点安慰的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失婚的女人,他没做过,可他姐的样子,也不像失落难过什么的……不过心里也很高兴,“既然当初是个错误,现在分开了也好。”他说。   宝珠表示同意,该说的话说完,她看了看表。   又宸一看她有要走的意思,连忙说:“姐,要不晚上一起吃晚饭吧?我还有好多事想和你说。”   宝珠抱歉道:“今天不行,我晚上有事。”她站起来,“就这样吧,我得早点回去。”她脸上带笑,神色愉悦,一点,一点不像刚离婚的“少妇”,又宸望着她,只觉得这姐姐,离他们家真的越来越远了。   ******   PLAZA   七点刚过一刻,已经有无数豪车纷纷抵达酒店门口,车门一开,荣耀钧从车上下来,小武从另一侧下车,俩人向楼上宴会厅走去。   这里在举行一个私人的小型拍卖晚宴,一共为期两天,今天是第一天,正式的拍卖在明晚。   “钧少,你说一会能遇上那个‘大开门’吗?”小武低声问。   荣耀钧停下脚步,看向他,“人家没名字?”   “以前不都这么叫?”   “那你今年还领去年的花红好了,反正都一样!”荣耀钧说完不理他,自己上了楼梯。   小武一滞,看着已经上了楼梯的人,忽然明白了,那“大开门”以前是没离婚,现在已经离婚了,当然是不同!   “钧少——”他笑着追上去,“对了,她就住这酒店,一会说不定真能见到,你说,她知道你帮她离了婚,会不会很感激你?”   荣耀钧说:“她怎么可能知道,再说,我帮她又不是为了她的感激!”   宴会厅的门一开,里面衣香鬓影,灯火炫目,金碧辉煌的亮色,从那片崭新的天地铺陈开来。      第99章      宴会厅   金碧辉煌的亮色,行走其间,美轮美奂,古玩都放在独立展示柜里,通体玻璃,用最适合的温度,以及除尘设备,保持着展品的最佳状态。   凡是今天收到邀请函的宾客,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会不由打起精神整理自己,拿出最佳状态来出席。但等到了地方,还是会觉打扮的不够体面,满满摩登之气,置身场中,令自己不由就觉高贵起来,背脊挺的更直。   因为今天的邀请函上,落款印鉴是“盛世”。   盛世,——致祥居名下最大的拍卖行!   武超文正和刘赏在看一个道光官窑绿釉的龙纹盘,看到小武陪着荣耀钧进场,他连忙和刘赏打了招呼走过去,“钧少。”   荣耀钧周围看了看。   武超文说:“今天预展比预计来的人多,本来发出去帖子预计有10%的不能出席,毕竟十五刚过,是忙的时候,谁知道,请的人几乎都来了不说,有人还带了朋友。”   荣耀钧微皱眉,他们发的请帖有限,就是想最大程度的保持气氛,来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些不够安静。足够安静,是保持格调的首要条件,他说:“从另一方面看也是好事,人家能来就是给面子,你派人好好招呼。”他们准备充足,这也不算个事。抬脚准备走,想起件事又转身嘱咐道:“那隔壁宴会厅怎么样?”   武超文低声说:“那是没问题,今天用的西式自助,想着大家随意一点,地方也足够大。”   荣耀钧放了心,毕竟隔壁是明晚要正式拍卖的地方,这里他们用了很多次,自然了解场地情况。   转身又准备走,却被武超文叫住,“钧少……还有件事。”   “说!”荣耀钧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在周围看了一圈,看向武超文。   武超文的脸色很奇怪,好像有些哭笑不得,凑过来小声说:“也有不请自来的。”   “不请自来?”小武走前一步,今天可请的都是VIP客人,“谁能混进来这里?再说混进来请出去就行了,为什么要汇报?”   武超文说:“你说的难道我不知道?这人当然没那么简单,”声音低了些,轻声说:“我刚看见那个‘大开门’了!”   小武愣了一下,忽然“噗嗤”给笑了,指着他哥说,“哥,你完了,今年领去年的花红吧。”   武超文不明所以,“这和‘花红’有什么关系?”他又不知道叫“大开门”这个“雅称”刚被荣耀钧嫌弃过。   荣耀钧显然没有心思听他们俩你来我往,问道:“你怎么知道?”   “人都来了。”武超文指了下隔壁宴会厅,“咱们请的人我全认识,她自己一个人,也没见谁带她。”   那这么说,真是混进来的?小武看荣耀钧已经往那边去,靠近他哥说,“其实你知道钧少想见她?”   武超文觉得他很无聊,一把推开说:“谁不知道?”   “武爷——”旁边走过来一个年轻女人唤小武,他抬手止住那人脚步,抓住他哥赶忙又说最后一句,“其实钧少是为了见她才选这的吧?”   手一把被他哥扔下肩膀,武超文扯了下袖子说,“安城五星级又不是这一家,你再不跟过去看热闹就迟了。”   “糟糕!”小武连忙转身,一看见那女人还在三步外站着,“哥,这边交给你。”冲着宴会厅就去了。   宴会厅里,   豪华气派,和一般的酒店西式自助宴不同,布局上做了改动,很体现喜爱艺术品人的特质——含蓄。   各色华丽的美食摆在中间,前后两边是甜品区。   两侧八人,十人的席位全都分散摆着,每张台至少间距五米,中间是枝繁叶茂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足有一米五那么高。因为大厅和人数的巨大悬殊,令他们可以尽情发挥,这样的设计,可以令桌与桌的客人,在更有格调的私密空间聊天。   人并不多,荣耀钧走了几步,绕开一米宽的两盆观赏植物,一扭头,就看到了正前方的熟人。   少有的,她今晚收拾了一下,淡金色长裙曳地,绾了头发,正姿态优雅地站在甜品长桌前,审视着自己面前的五层蛋糕盘。头上宽宽一条淡金发带,蕾丝褶皱,配上她此时的表情,比任何一次他见她,都要青春靓丽。   旁边传来小武的声音,“呦,这离婚了就是不一样,一下容光焕发了?”   荣耀钧淡淡露出点笑容。   就听小武又说:“不过你发现了吗?她总穿长袖。”好像很想见人家穿短袖的口气,荣耀钧轻飘飘望了他一眼,“冬天不穿长袖穿什么?”   小武刚想再逗两句,两位太太从身后走进来,他就停了口,却见那俩太太站他身边,往厅内打量,像在找人,其中一个声音一高,“我说的就是那个,穿淡金色长裙那女孩,她身上的裙子,好看吧?”   另一位太太一看,“好看什么呀,抄袭纪梵希的新款,山寨货。你就拉我来看这个?”一扭头,看到竟然荣耀钧站在旁边,连忙一脸尴尬,点头示意了一下,拉起旁边人就转身向外走。   小武看向荣耀钧,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了……   荣耀钧怀着一如既往五味杂陈的心情走向宝珠,每次见她,他从能不同角度,不用方位的一次次品位这个词!   刚走到宝珠身边,隔着两步,她一回头,就看到了他。   她脸上一喜,“你也来了?”这笑容太高兴,语气太自然,倒令荣耀钧一时受宠若惊。他走近她说:“你怎么会在这?”   就见那人周围看了看,优雅地微微前倾一点点,他就不由附下了耳朵,隔着一尺远,听那人说,“我住楼上。”她指了指天花板,“我家阿姨说每天一个人吃饭太无聊,知道今天这里有宴会,就让我换这吃饭来。”   原来是这样,荣耀钧“恍然大悟”,看向她请教道:“进门要请帖,你怎么进来的?”   “懂的还不少?”宝珠洋洋得意地一笑,“怎么,你认识主人?”   何止认识呀,不过料想她看到“盛世”的标志到处都是,也应该联想不到“致祥居”,如果她知道这里会遇上自己,说不定就不来了。   荣耀钧思路一滞,咦,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见宝珠指了下通往厨房的门,“他们让我从那边进来的!”   这其实可以投诉吧?   酒店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放人进来混饭?荣耀钧天马行空地想着,又说:“那你住这儿其实挺好,没事多个地方吃饭。”   “哪里是为这个,逗你玩一下,还当真了。”宝珠斜了他一眼,摇摇头,“真是次次都上当,当当不一样!我听说这里有个拍卖,所以来看看!”她侧身继续向前走,“谁还没个吃饭钱。”   她就准备走了,当自己是熟人,聊两句就走人?   荣耀钧连忙转身来,却听见后面的小武说,“恭喜你,听说你离婚了?”   “听谁说的?”女孩一下停住脚步,眼睛也有神了。   深知此人黑历史的小武也不敢惹她,忙胡编道:“我民政局有个朋友,昨天去哪儿正好看到的登记。”   宝珠也不知道民政局是不是有这种登记,狐疑地望了他两眼,最后也不知真假,刚吓她一跳,还以为才拿到本子四天,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荣耀钧走过来说,“你先别走,有看上的东西吗?”   宝珠转身来望着他,有些明白过来,“不会这又是你弄的吧?”   荣耀钧点头,“免得你以后又怪我,直和你说比较好。”   宝珠说:“那正好,你给我弄个牌子吧,我刚还想着明天借一个呢。”小武在旁边失笑,被抓个现行,她还挺从容。   荣耀钧一点不怀疑她明天能很轻松忽悠个人帮她,长叹了口气说,“小武——”   “知道知道。”小武去了。   荣耀钧终于,可以安心自在的和她站着说话,有了这层关系,她起码不会掉头就走。   “为什么要拍东西?”荣耀钧问她,才不相信她是为了收藏乐趣。   宝珠也坦白,说道:“最近得了笔横财,散散。”   “这样……”荣耀钧秒懂了,还是最近他听说的那事吧?   他当然不能神通广大到,连宝珠和乾启电联绑架的事情都查到,只知道她最近敲了贾承悉情妇一笔,要不是知道她都穷途末路开始“卖”老公了,他也不会让人去找贾华源。可为什么又要拍东西?   他想不通,干脆直接问了,“那拍了以后呢?”   宝珠说:“送博物馆去,反正是横财,也给东西个安全去处。”在宝珠看来,放在博物馆无疑是对这些古代艺术品最好的出路,贾承悉那里得来的两千四百万,她准备都这样散出去。   送钱回贾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太麻烦,这样拍了东西送去博物馆,匿名也算帮贾家做点好事。   匿名等于好处自己没要,攒了福气给他们!   大家扯平!   却不知荣耀钧却思量着,到底是女人,心软,估计敲了情妇之后心里不安,才准备花出去,他想了想说,“那你别忙出手,我帮你想个更好的方法,反正明天晚上才拍。”   宝珠点头,无可无不可,“那谢谢你。”   荣耀钧又想到今天才听说的消息,问道:“你是不是要在平安坊找地方?”   宝珠一下没了笑容,“你怎么知道?”这事只有她和赵老三知道,不可能传出去。   荣耀钧看她这么警惕,又想到上次拍卖,她那么感激地望着乾启,心略堵,说道,“平安坊真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赵老三托人的时候说了几句,正好让我知道了。”   宝珠不大相信,可又没有证据表明自己不应该相信,有些郁闷地拿起旁边餐桌上的描花碟子,准备吃饭。   荣耀钧说:“平安坊现在可以找的地方不多,别人要找好地方,都会辗转托到我那里,我没骗你。”   “当——”一声脆瓷的低响,宝珠扔下盘子看向他,“那你怎么知道我和赵老三认识?”   荣耀钧顿时愣住!   这要怎么解释?他都忘记了,赵老三和她的关系,是老早之前小武查到的。看着眼前女子的表情越来越冷,“你这人……怎么这么敏感。”婚姻迫害后遗症吗?   宝珠一冷笑,“打岔。”不想说她不勉强,纤细的腰肢一款摆,转身就想走。   “宝珠。”荣耀钧叫住她。   她转身回来,“宝珠是你叫的?”   荣耀钧险些吐血,“难道我还要叫你甄小姐?”   宝珠说,“以咱俩的交情,你叫我甄小姐不是太应该了吗?”依旧极美的姿态,说的却是伤人的话。   这会人已经多起来,旁边有目光暗自扫来,荣耀钧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只是有些生气,他努力靠近她,想帮她,她却一点不领情,这一句“甄小姐”,一下把俩人就变成了陌生人的关系。   真想转身就走,这女人太难相处,但脚步却半点不挪。   宝珠也等他说出个一二三四。   两人僵持起来!   本来好好的说话,怎么就又变成了这样,荣耀钧很想不通,但是想不通也得想出解决办法,思量半天,觉得她开始见自己蛮高兴,后来才生气……那一定是为刚才那个话题,明白过来,他好声好气地说,“好,算我错,我慢慢和你说行了吧。”   宝珠看他还算识时务,这才面色稍缓。   原来真是这事,当然自己随便调查人家,也是理亏,荣耀钧说:“上次砸了笔筒之后,临正提了你们斗口的事情,后来我就让人问了问,所以一直知道你和赵老三的关系不错,还知道,后来你们一起去过景德镇。”算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果然,宝珠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拱拱手说:“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这里给你道歉。”拿起旁边一个碟子递给宝珠,“真的那时候也是想帮帮你,没别的意思。”   大概是受韩临正托付那时候的事情吧,宝珠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生气,说真的,这几天心情正好,沉吟片刻,决定不和他计较,接过了盘子。   伸手的时候扫到腕上手表,忽然想到,也不知道乾启到了没有?!   *****   乾启是今天晚上回来,早前已经打过电话给宝珠。   此时他刚甩上车门,走进大厅,大堂经理姓刘,一直在等他,走近说,“甄小姐在二楼宴会厅,今天哪里有个拍卖的预展。”   乾启点头,脱下身上的大衣扔给他,“那这个放前台。”   刘经理看着他身上的礼服,微微诧异,这是一早得信,有备而来,还穿的这么漂亮,乾启抬手整了下腕上的袖扣,帅气地一笑说:“我先去厨房。”   ******   宴会厅转角的桌上。   十人的大圆桌上,中间摆着紫色的风信子,紫色的紫罗兰,中间点缀着风铃草,还有很少的百合花。   桌边只坐着两人。   荣耀钧也不去和熟人打招呼,完全忘记了今天自己是东主,宝珠却吃得很慢,像上次在温泉文化会所一样,不怎么有胃口,想看表,又觉得不大礼貌,周围的人不熟,看表容易让人误会自己在赶人。   “地方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有信。”荣耀钧喝了口水,看她不怎么吃,关心道:“是不是不喜欢吃?”   话音没落,宝珠身后的位置,坐过来一群女孩子,隔着一人高的绿色植物也能感受到青春洋溢,全是娇笑声。   一个女孩说:“真没想到咱们能在这遇上。”   另一个回道:“早知道一起来算了。”   她们说话声音略大,荣耀钧皱了皱眉,不知道什么客人带的女眷,这样说话的声调,完全破坏了他们刻意追求的高雅氛围,根本忘了自己刚还在厅中间和某人大眼瞪小眼呢。   正在不悦间,就听旁边的女孩子又说,“佳佳,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有男朋友了,怎么今天没和男朋友一起来?”   “分了。”一个好听的女声说。   “怎么分手了?我记得你说过他条件特别好。”第一个说话的女孩子又问。   “呀,佳佳的事你们别问,我来说。”另一个女孩说,“你们知道那人是谁?”   “谁呀?”八卦的火焰高涨,几个女孩子七嘴八舌。   “是启世的太子爷。”   “呀——”   启世的太子爷?那不就是乾启!   荣耀钧一下来神,连忙看向宝珠,却见她好像根本没听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表情平静,神态自若,好像真的没有听到旁边的话。   他不解起来,就算是朋友,表情也不应该这么简单。   宝珠看他一直看着自己,同样不解,“怎么你的东西不好吃?”   荣耀钧看了她好久,那清艳的脸上真是没有半丝不高兴,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摇摇头,继续吃东西。   宝珠也低头,视线刚下移,忽然自己面前的盘子没了,一碟炒面放了过来,配着红绿的辣椒,撒着芝麻,她一下笑了,抬头说:“你到了。”   乾启拉椅子在她右手边坐下,看了一眼宝珠左边的荣耀钧,“原来这是盛世搞的拍卖。”早知道打死也不让宝珠来。   宝珠却很欢喜,早前乾启说过,来的时候到厨房端炒面来给她吃。   这东西太上不得台面,PLAZA本身不卖,显然荣耀钧也是这么觉得的,看着宝珠面前的炒面无法回神。   乾启说:“你不介意吧,借你的地方让她吃个饭。”   能说介意吗?荣耀钧说:“不会是你炒的吧?”他还挺幽默。   乾启笑,“有人炒,我从后厨端过来的。”   荣耀钧叹气,真是他家的地方,怎么一个两个都走捷径。   宝珠用叉子吃了一口,她这两天就想吃炒面,今天和乾启说了,他就让自己在这里等着,味道也很好,她夸奖道:“真好吃,可惜没筷子,只能用叉子吃。”   “这是西餐会,你用筷子和盘子准备怎么组合?”乾启笑着问她。   她看着他笑了一下说,“……也对。”   乾启把手搭在她的椅背上,问道:“在聊什么呢?”别以为他刚没看到荣耀钧一直盯着宝珠。一听这话,荣耀钧忽然就乐了,这是眼看好戏可以上场,明知不厚道没涵养,不够淡定,可也无可抑制的小开心。   身后桌子,“你的女人”在爆料呀!~   他一想到这里,一下就豁然开朗了,笑着说:“没什么。”低头继续吃饭。   乾启有些奇怪,怎么他的表情,那么意味深长。看向宝珠,她也正侧头看他,眼光柔柔的,“你不吃吗?”   乾启摇头,也很温柔地看着她,“我等会,你先吃。”   宝珠看向自己的面,犹豫了一会,小声说:“那你随便吃点,你这样看着我,我要怎么吃?”   乾启笑起来,招手,交代服务生拿几种蛋糕过来,等会宝珠可以吃。虽然是自助,可是他还是能使唤动人,谁不认识他呀。不过这种优越感,此时也没令荣耀钧抬头一下,他怕自己抬头笑得太明显。   不是他不厚道,而是这事太好笑。   还没想完,就听身后的女孩们又开始了,“既然他那么好,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听起来都怪让人可惜的。”   接着一个女孩轻笑出声,笑的好听,声音也好听,“缘分到了,自然就这样了。”   “这真是豁达……换了我一定难受死。”另一个略年轻的女声说。   那好听的女声又说,“这有什么好难受的,难道你们忘了我常说的话,——女人要不多睡几个男人比较一下,这辈子不是白活了?”   “那听佳佳你这么说,还是你和他分的?”   那叫佳佳的女声说:“佛曰,不可说。”   荣耀钧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   乾启皱眉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蛋糕,这是什么聊天内容,也太不堪了。不悦地看着荣耀钧,觉得他这里请的客人真没有档次。   宝珠也看了一眼荣耀钧,想法和乾启差不多,想了想,决定挖苦一下荣耀钧,靠近他低声道:“你以后要是谈女朋友,可得小心点,现在的社会,怎么变成了这样……”女孩都以睡男人为荣了。   荣耀钧大惊失色,完全想不到,原主她一句不说,反而过来说自己?!   这也太偏心了吧!   乾启开心了,笑着把一块蛋糕挪到小碟子里,放到宝珠手边,一抬头,看荣耀钧竟然盯着自己,“怎么了?”干嘛脸色难看成那样。好像自己欠了他钱没还。   荣耀钧深吸一口气,找回了涵养说:“没事!”   就听身后的女孩们依旧不间断地聊着:   “其实……早前我也听说过他包养了一个女孩子,只是没想到是佳佳……哎呀,哎呀,说溜口了,佳佳你别介意。”   那叫佳佳的女声说:“没事。是不是包养我自己知道。”   “佳佳别生气,包养都值得……我听人说他长的可好了,可惜见都没见过。再说说你们俩吧……”   众人一阵安静,大概是期待女主角爆料,果然不负众望,就听那叫佳佳的女声叹了口气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他比较特殊……第一次,是和我!”   “哇——”这消息太劲爆了,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荣耀钧放下叉子,这饭,真的没法吃了!准备找人去找小武,也不知道这帮女人怎么进来的。   乾启也皱起了眉头,这话题也太低级,不能让宝珠听,他低头,轻声给宝珠说,“要不上楼去吃?”   宝珠略微犹豫了一下,“算了,吃完吧,横竖一顿饭。”现在走了,也太不给荣耀钧面子。   倒是正在找服务生的荣耀钧真的诧异,他哪里知道,其实宝珠根本不知道隔壁说的是谁,她压根没多想。   幸好隔壁的女孩子们也不再说话,乾启端起杯子,等着宝珠吃饭,一边打量她今天的打扮,越看越喜欢。   突然,身后传来一句,“可那是启世的太子爷呀,换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声音满怀遗憾!   这边,启世的太子爷隔着“花丛”,差点一口水喷出去。   什么?乾启不可思议地看向荣耀钧,又看看宝珠,这竟然,说的是自己?!   终于知道为什么荣耀钧的表情那么古怪了,这谁他妈的陷害他?   宝珠觉得这炒面真不错,吃的很香,碰了碰他说,“你等会也吃这个吗?”如果是,她可以再吃一点的。   却见乾启没说话,她望去,吓一跳,“你干吗?脸色这么难看?”   乾启靠近她耳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不知道后面说的是我?”   宝珠手一顿,那她真不知道,摇摇头,小声说:“就算说的是你,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一群女人胡说八道,当没听见就行。”   乾启气恼地看向她,眉头皱着,还有点委屈。   宝珠被那眼神看得“内疚”起来,难道觉得自己诚意不够?她依依不舍放下叉子,用餐布擦嘴说,“这么小的事,生什么气。”   乾启说,被你听到我和别人有染,还第一次和她?还是包养关系,我还不值得生气!!   还没想完,就听隔壁的女声又说,“其实没什么忘不掉的,一辈子那么长,所以做人一定要努力,吃别人吃不到的好东西,睡别人睡不到的好男人。就是这个意思。大家互勉!”   乾启一下锁定目标!   扔开椅子旋身一脚踹开身后的花盆,宝珠只觉电光火石之间,自己眼前的面就没了,她一回头,捂上了嘴,那盘吃了一半的炒面,正扣在一个女孩的脸上。   几个女孩都傻了,望着眼前这个帅的一塌糊涂的男子,可没一个认识。   宾客们也都惊呆了!   这么大的动静,大家都看着这里。荣耀钧抬手揉了揉额头,他们盛世搞了这么多年的拍卖预展,第一次这么“轰动”。   乾启踢开脚边的另一盆观赏植物,从桌上抓了块餐布,随手扔到坐主位那女孩脸上,“说启世太子爷的是你吧,擦干净脸看看我。”   那女孩完全被镇住了,一个这么高端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野蛮的人,用餐布在脸上随便一擦,反正炒面比起拉面那是容易收拾多了。   脸一擦干净,露出很漂亮年轻的样貌来,顶多二十岁,她望着乾启,目光惊艳茫然。   乾启说:“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不认识我,还敢说你沾过我的床?!”   那女孩一下傻了,早前听姐姐说有个启世集团的太子爷在她们楼里包了一个女孩,她只知道那是很大很有钱的公司,那男人也长得很好,可没想到有一天会遇上人呀。   女孩嘛,说个有分量的前男友是长脸的事情,谁又能知道真假。毕竟除了当事人,谁能知道真相,可自己怎么这么点背,一下就碰上了正主!   乾启手指点着她,根本不管女孩已经脸色青白说不出话,“你等着!”他伸手去掏手机,“今天不叫律师来告的你倾家荡产,对不起你这场表演。”这女孩,不知在外面造谣多久,这样信心十足的借他上位,就要做好被碾压的准备。   斜刺里却伸过来一只手,压在他手臂上,挡住了他拿电话,他转头,对上宝珠笑意盈盈的脸,他的火气一下就没了,她看着他柔声说:“荣先生才是今天的东道,哪里用得着你出手。”   身后的荣耀钧:“……”      第100章      服务生轻轻从外关上房门,休息室奢华富丽,水晶吊灯,羊毛地毯,欧式的三人座沙发,并排放了两张,荣耀钧坐在其中的一张,他的对面,负责人正在汇报:“客人名单没有问题,这几位客人,都是拿了邀请函来的。”   荣耀钧问,“都拿了什么人的邀请函?”   “名单在这儿……”   荣耀钧看了看,把名单递回去,“你去问清楚她们,邀请函都是怎么到她们手上的?”想了想又改了口,“要不你把造谣的女孩带过来,我亲自问。”   负责人转身出去,荣耀钧对旁边沙发上的两人说,“这件事是我们的疏忽,她们几个都拿了邀请函进来,但邀请的对象都不是她们,等会咱们自己问问。”   宝珠点头,乾启继续沉着脸,他自然是生气的,今天兴冲冲跑回来,两天没有见宝珠,已经觉得是人生极限,谁知道遇上这种事,完全打乱了自己美化的计划。   但比起郁闷来,旁边的荣少当家不枉多让,乾启想到刚刚宝珠一下就把事情推给了他,心里又觉得有些好笑。   荣耀钧当然很委屈,这俩人又不是他的客人,自己偷摸从厨房跑进来蹭饭,现在出了事还要自己负责,不过这是自己的场子,自己负责也是应该……可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这么委屈?人善被人欺,就是说的自己。   门响,那女孩被领了进来,荣耀钧指了下对面的单人沙发,“坐。”   女孩战战兢兢地坐下。   荣耀钧看着这个造谣的罪魁祸首,女孩现在已经吓到脸色发白,一点没有刚刚高谈阔论的意气风发,他说:“刘佳佳小姐,你怎么会有我们盛世的邀请函。”   刘佳佳的视线偷偷在屋里看了一下,左边的沙发边上,是一双锃亮的男人皮鞋,棕色,牛皮,她的视线右移,另一张沙发前,晚礼服的裙摆边,还有一双锃亮的男人皮鞋,黑色,细带,她的心怦怦跳起来。   问话的是左边这个,她小心地问道:“我的邀请函是表姐给的……”   “你表姐?”左边坐着的那男人继续问,“你表姐又怎么会有我们的邀请函?”   刘佳佳低着头,双手搓着裙摆,问话这人是谁,刚才已经有人提醒过自己,越是这样,她越不想说。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不止遇上了自己“传说中的男友”,还遇上了“盛世”的老板。   左边的男人看她不说话,又问了一次。   她依旧天人交战中,徒然,右边坐着的男人一下站了起来,那双锃亮的皮鞋两步走到自己眼前,他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你别浪费时间,不说到时候等律师来了,你到警察那儿慢慢说。”   她的心又怦怦地疯狂跳起来,抬起头,对上那张脸,她嘴张了张,却发现嘴张不开,这不是形容,而是因为太过紧张恐惧,嘴部肌肉失去了控制。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现在怕的说不出了,她哭也不敢哭,一时憋的自己脸色发红。   另外三个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女孩年龄小,太过疾言厉色好像欺负她一样,但做的这事情,又实在令人痛恨。乾启郁闷地坐回宝珠身边。   荣耀钧现在其实比这女孩还煎熬,宝珠把事情推给了他,他还得给人家交代呢,接过乾启的话头,他又问道:“不如我这样问吧,你为什么要来我们的拍卖会?”   刘佳佳隔了好一会,才说:“一周前,我听说秦红她们要来,她们都说盛世的拍卖会最难弄到邀请函,能来的都是有身份的名流,我就去求了我表姐……她帮我弄了一张。”   “你表姐是干什么的?”   刘佳佳小声说:“她是CG实业……董事长的助理。”   荣耀钧有点明白了,“她拿了盛世给CG董事长陶先生的邀请函,给了你?”   女孩点头,小声说,“陶先生在国外,反正参加不了。”   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乾启说,“那你来就来,好好参加你的拍卖预展,为什么要造谣?”   “这话,这话今天本来不是我挑的头,我没想说的……”刘佳佳说,“是别人先说的。”   “这叫什么话,我们三个人,难道还能听错了?”乾启说。   “那当然不是。”刘佳佳摇头,“就是,就是这话是好早以前说的,我不是造谣,就想着,有个有份量的男朋友有面子……”   乾启气的恨不能给她一脚,她为了面子,可自己的面子呢,“要有份量的男朋友你自己去找,为什么要拉无辜的人和你一起?”   刘佳佳说:“……那不是找不来嘛,也没真的想着会遇上你。”   乾启:“……”   宝珠看着那女孩,不由笑了笑,对荣耀钧说,“还是劳驾你继续问吧。”转头拉了下乾启,“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休息室,看着门在乾启身后合上,宝珠慢慢说:“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今天她大概真的不是成心来造谣。”   乾启指着门,“都这样了,还不是成心造谣?”   宝珠笑着把他拉远了些,“真的是话赶话……开始就是别人说的,我记得另一个女孩,说她有了男朋友。她那时候就说‘分手了’。后来你也在……你想想,是不是别人忽然又说了那包养的混账话,而后才有了她后来的话。”   “你帮她说话?”乾启不可思议。   宝珠摇头,“我只是想到后来那女孩的话,刘佳佳说的是‘她有了男朋友’,而另一个女孩说,她也听说过你包养了一个女孩子……”   乾启猛然明白过来,“难不成外面还有其他的谣言?”   宝珠点头,“所以让荣耀钧慢慢问吧……对了厨房到底几点关门,等会还能吃炒面吗?”   “啊?”乾启瞪大了眼睛,“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吃东西?”   宝珠说:“这才多大点事,你又是个男人,何必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乾启一下变了脸色,“宝珠你怎么这么说?”他明明是清白的,为什么不能放在心上?   “那要怎么说?”宝珠不明白他的委屈,说道:“我就是觉得你反应有点太大,这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那女孩看样子才不到二十岁,你和她计较什么?”   乾启气的说不出话,“可她冤枉了我。”最重要,我不能让你觉得这事是真的呀。   宝珠看他真的生气,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还是安抚道:“这种事情智者见智,你看刚刚,我一听到就知道她们根本不认识你,只是在胡说八道罢了。”   乾启面色稍缓,“你怎么知道?”   宝珠一笑,“你看,其实和熟人在一起,都会称你‘小启’,圈子里的人呢,戏称你‘乾四爷’,只有外面不认识的人,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才会说什么‘太子爷’……”宝珠手背轻挡在嘴上说,“不过她们是恨你吧?这称呼搁过去是要杀头的。”   乾启又好气又好笑,拉下她捂嘴笑的那只手,“走,先带你去厨房拿吃的。”   窄长的走廊,宝珠抽了几下,才抽回来自己的手。   她有些不满道,“其实刚才你为什么不拿蛋糕扔她,干什么要扔我的面?”   乾启侧头回来,看着她一笑:“别人都那样说我了,你还想自在的吃饭,偏不让你吃。”   “原来你真是故意的。”   ******   宴会厅里,小武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会场,对旁边的武超文说,“今天这叫飞来横祸,我见过各种借着别人上位的事情,可这种以为睡男人也能给自己长脸的女人,我真是第一次见。”   武超文说,“大概钧少也是太意外,不然应该第一时间把人撵出去,何至于弄成这样。”   小武说,“这就是你不懂了,情敌呀……情……”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正看到宝珠和乾启从休息室那边的走廊过来,俩人有说有笑,直接进了员工通道。   小武连忙一把扯过来一个工作人员:“去钧少那里看看还有没有要帮忙的。”   注视着员工通道关上的门,他许久都没回神,却没发现,和他一样没回神的还有另外几个人,在远处的一张桌子上。   陶念晴看着那和别人有说有笑的宝珠,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这是年后的第一场拍卖会,她听说贾承悉的父亲很喜欢古玩,辗转托了朋友才带她进场来,伸手扯了扯身边的朋友,“刚刚那过去的一对,到底是谁?”   今晚盛世出了大新闻,大家一直都在私下议论着,现在陶念晴一问,桌上立刻就有人把刚才“惊心动魄”的故事和她说了。   “这样利用不认识的男人来冒充男友……”陶念晴实在也有些佩服。   旁边好友说,“那女孩倒霉,这是正好撞在枪口上了。其实说不定刚才那女孩才是真正被乾少爷包养的。”   “你说什么?”陶念晴一个心惊。   好友瞥了她一眼,“我就是说说。”   陶念晴木木地,自言自语道:“其实可以不用只是说说的。”   ******   厨房外   宝珠点着脚尖,扯着裙子,紧紧跟在乾启身后。   乾启这才想起来她身上还穿着礼服,回头关心道:“你这裙子真好看,哪儿买的?”   “好看吧……”宝珠踢了下裙摆,洋洋得意地说,“保姆阿姨帮我买的,她说我穿什么都好看,我也觉得挺好。”   乾启真心诚意地说:“是好看!~”      第101章      依旧美轮美奂的场地,宴会厅的桌子全都做了挪动,移去了中间隔断的绿色植物,这是今晚进行拍卖的地方,依旧是十人一张的大台,铺着落地的白色暗纹桌布,桌子中间是紫色的风信子,紫罗兰,夹着白色的风铃草和百合花。   荣耀钧伸手,捏起桌上了一个姓名牌看了看,对旁边人招招手,盘发,穿月白色旗袍的女孩子走过来,他说,“把这两个人挪到我旁边去。”女孩轻点头,右手拿起名片,左手平托着,向中间第一排那张桌走去。   中途遇上小武,“武爷——”女孩问好。   “等等——”小武叫住她,拿起手里的名牌看了看,“钧少让挪的?”说完又说,“我是不是明知故问?”   女孩被逗笑了,看向身后,甜声说:“钧少让放到他旁边。”   小武挥手放她走,重重叹了口气,怎么有人就是越挫越勇呢,走到荣耀钧旁边,“钧少,昨晚查清楚的客人怎么办?”   “以后挪出VIP,暂时空几期再说。”   小武点头,他们打开门做生意,这些客人把邀请函借给别人,技术上说也不算违规,只是昨晚出了问题,脸面上难免不好看。特别还要给某些人交代,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家少东家遭遇了不公平待遇,看向荣耀钧说:“钧少,昨天甄小姐真的就甩手把这事扔给你了?”   荣耀钧背着手看向他,什么也没说,走了。   小武顿时内伤,追上去说:“‘天琦’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完,甄小姐那个掐丝珐琅的花卉瓶,正好后天再跟着一起上拍。”   荣耀钧点头,“那就好。”   小武想问,那你一会会告诉人家吗?赶紧告诉让人家落你个人情吧,再不抓紧真的就来不及了。   却见荣耀钧低头看了看表,差一刻钟八点,他向门口走去,那个人,现在这时间该到了,刚走到宴会厅门外,远远就看到电梯门一开,那一对,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换了裙子,今晚还是长裙曳地,不过换成了飘逸的红色,他的眼神闪了闪,想到昨晚上,听到那两位太太说的话,他回去后特别让人找来了当季服装目录,结果发现人家原版的金色长裙是没有袖子的,她昨天穿的,是长袖。   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这些衣服,今天这件,也是加了袖子。~荣耀钧迎上去,和宝珠打了招呼,对着乾启说:“昨晚的事情已经问清楚。”昨晚这俩人走了后就没回来,留下自己一个人,万分不够意思。不过不等他表示不满,宝珠就解释道,“昨晚他扔了我的晚餐,我惦记着,最后去吃了饭,结果就困了,你大概不知道,平时我九点之前一定要上床休息的。”   荣耀钧无比佩服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饮食生活习惯也不能告诉外人,乾启忙换话题问道:“那女孩最后怎么说?”   宝珠笑着轻轻推开他,抢先对荣耀钧说:“昨晚我还说他,其实这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女孩年纪还小,教个乖,以后别出去乱说就行,是吧。”   乾启冷哼一声。   她还挺大方,荣耀钧点头,看着这样活波的宝珠一时又有些不习惯,宝珠继续说乾启:“都这么大的人了,这么拿不出手,人家女孩一个玩笑,你就气的要掀桌子。”   乾启不理她,看向荣耀钧追问,“她最后怎么说?”   荣耀钧指了下宝珠,“和她也有点关系。”   “我?!”宝珠惊讶。   荣耀钧点头,看向她,“她表姐就住在你曾经住的那栋楼上,还记得上次我去找你……”他欲言又止,上次他特意走一趟,提醒她搬家,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时有些不好的谣传。   但显然,她后来搬走了,谣传还在继续。   宝珠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只片刻,她就明白过来荣耀钧指的什么,刚刚还在云淡风轻的她,一下就变了脸色。   乾启也同样变了脸色,但是原因并不是因为传言,而是宝珠记得那一天,他也同样记得,他更加记得,那天荣耀钧走了之后,是他和宝珠第一次闹别扭。   他紧张地看向宝珠,宝珠怒道,“这些人真是无聊透顶。”又抬起拳头,真想一拳砸到乾启身上。   乾启忽然乐起来,“你这样不公平,别人谣传我的时候你就让我看开点,怎么到你这里,你就要打我?”   宝珠怒道:“咱们俩能一样吗?”   荣耀钧安慰她,“其实也没指名道姓说是你,昨天的刘佳佳,就是听她表姐说,以前乾启在那楼上包养了一个女孩子……”他看了宝珠一眼,继续说:“所以她就开始在外说类似昨晚的那些话。”想到这里,他很公平地对着宝珠说,“其实她是心甘情愿帮你在背黑锅。”   “黑锅也有人抢……”宝珠痛苦地捂上脸,“神经病呀!”   乾启大笑起来,荣耀钧也觉得这样的宝珠难得一见,笑了笑对乾启说,“这种事情以讹传讹,没办法完全阻止,她已经在外面说过那些,就算以后不说,听过的人也会继续传播。类似‘他包养的不是这个是另外一个’这类的话。所以……”他停了一下,郑重提议:“所以为了杀鸡儆猴,我建议你还是告这女孩。”   宝珠放下手,这次她没有心软,关系到自己的名声,她一丝一毫不敢大意。   乾启也表示没意见,就算不能真的把那女孩入罪,但是很大程度上可以杜绝以后再有人用这种事情刷存在感。他也是昨晚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作用。   想想就惊悚。   这次一定要狠,别以后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展成满城尽是他女友。   荣耀钧看宾客越来越多,对宝珠示意,三人走进了宴会厅。   晚宴的主席位上,荣耀钧依旧坐在宝珠的左边。   他靠近宝珠说:“昨天没时间和你细说,等会你看上的那缠枝牡丹纹大罐……”他压低声音说,“你既然是散财,能不能告诉我,什么心理价位?”   宝珠不好轻易说,谁知道这东西现在的市场价是什么,为了避免露怯,她轻声说:“我昨天也是随便那么一看,觉得这东西还不错,但其实这些东西现在应该是什么价?”   荣耀钧看了她一眼,却对上一副极度虚心请教的表情,他扭开头笑了笑,要是一直和自己这么说话多好。   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又说道:“这东西哪里有什么价,谁想要,出的起价的就是价值。你到底准备花多钱?”   “那这样……”宝珠想了想,伸出白细的手指,在桌上写了“两千”两个字,荣耀钧略惊讶,那两千,自然说的是两千万。   不是说“卖老公”卖了几百万吗?   他想不明白,放去一边,翻看拍卖图册,宝珠等着他说下文,等了半响,他就只翻看那图册,她刚想转过去和乾启说话,却见荣耀钧忽然转头来,盯着她的眼睛问:“那你信我吗?”   “不信。”宝珠看向前台,面无表情地说:“不信我干吗告诉你?”这人怎么喜欢说废话。   荣耀钧目光极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却对上乾启隔空望过来“护食”般的视线。他也没管,拿出笔,在拍卖图录上写了几个字,让人送去给小武,而后和宝珠说:“等会你就按着你那个价叫。”   宝珠点头,决定信他一会,这么小的事情,实在没有浪费心思的必要。   远远在最后一排左侧的大桌上,陶念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第一排的人影,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甄宝珠能挤到这里,这几天她都没有联系到贾承悉。   每次打电话他也不接,这样一直不接电话,自己还怎么准备通奸证据交给甄宝珠,不过……现在没有男人的通奸证据,女人的也可以。   她昨晚想了整夜,伸手一拉旁边的朋友,“昨天让你帮我打听,到底问到没有,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朋友还没有回答,前面的拍卖已经开始。   前面的拍品都是一般,陶念晴一个个看过去,拿不准心思,不知道如果要讨好未来公公,应该选什么,想套一下贾承悉的口风,他又偏偏不接电话。   心思反反复复,转眼就到了最后。   这是今晚压轴的拍品,缠枝牡丹纹大罐,底价就要一千两百万。   “这么贵的东西,就买个罐子?”陶念晴小声和朋友抱怨,还没感慨完,就见坐在宝珠右侧的男士举了牌,宝珠侧头和他笑,他极温柔地看着她说了句什么,宝珠立刻皱着鼻子,伸出两只手指在眼前晃着……   左侧也有人举牌,陶念晴不认识。   但前面的宝珠一回头,就怒了,“荣耀钧,你怎么又让你的人捣乱?”   荣耀钧头都没回说:“人家刘赏好歹也是个鉴赏家,而且是别公司的人,你可别乱说。”   宝珠说:“我才不信呢!”心里抱怨他们,“蛇鼠一窝。”   荣耀钧说:“你实在不应该怀疑我。”   乾启冷哼一声,继续举牌。   荣耀钧看向他,又看看宝珠,平静地说:“一千九百八十万。”   最后这拍品,在宝珠的瞠目结舌中,以一千九百八十万成交!   *******   三天后   宝珠受邀再次来到“天琦”   这就是他们上次闹过一次,用假货拍出过天价的拍卖行。   宝珠饶有兴趣地翻着拍卖图册,和乾启说:“这地方和盛世搞的拍卖到底不同,那高档很多是吧?”   “宾客要求穿晚礼服,从这一点来说,的确是。”乾启说着话,忽然眼神一滞。   宝珠:“你看!”   乾启:“宝珠——”   他俩一个人指着展柜,一个人指着图册。   宝珠先说:“这个掐丝珐琅的花卉瓶,怎么又拿上来拍了?”   乾启脸色阴郁,“这大概,只有荣耀钧才知道。”      第102章      宝珠立在展示柜前,满是疑惑地盯着里面的藏品,这只“掐丝珐琅的花卉瓶”,当初以一千万成交,拍给了小武,但她最后在过年的时候发短信告诉荣耀钧,就当流拍好了,钱没要,东西也没拿,都扔在了荣耀钧那里,没想到今天会重新见到,并且是再次送上去拍卖。   乾启不喜欢她今天又来这里,三天前的拍卖,明显是荣耀钧一手策划,东西以分毫不差的成交价到了宝珠手里,完全令人搞不懂他想干什么。   也正因为如此,他今天请宝珠过来,连宝珠都没有推辞。   “小启”宝珠换他,“你说这东西……”她用手指点了点玻璃,“这东西应该还是咱们的对吧?他这样直接越过我们送上去再拍,是想干什么?”   “想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乾启说,说完他就紧张地注意着她的表情,等着她说点什么。   却见宝珠只是对着玻璃照了照自己,而后她忽然把两只手放在嘴前面,左右空吐了两下,像旧式的女人整头发那样,摸了摸自己两鬓的头发说,“那你不早说,让我好好打扮一下。”   乾启被这“不拘一格”整理仪容的方式“惊呆了”!   宝珠却一副从容,继续说:“你看人家出手多大方,如果要下手,找这种才是开张吃三年,费事我每次下手,那么辛苦一场,只能弄回来个几百万,好似……整天拿着宰牛刀,却只能遇上小鸡崽!”   乾启一愣,大笑起来。   以前以为宝珠是最正儿八经的那种人,最近突然发现,原来她很爱开玩笑,也许以前一是身份问题,二是因为俩人还不够熟。   不过,刚那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用的口水,他抬手想捉她的手来看,宝珠大模大样伸到他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指快要杵到他脸上,她还嚷着:“想看什么?看有没有口水?给你沾个光——”   乾启连忙躲开,“谁想沾这个光。”   荣耀钧远远走过来,他们俩来得最早,所以这会展厅里还没有其他人,那样有说有笑,离婚后的她,如同换了一个人。   她今天没有再穿奇怪的晚礼服,宝蓝色的绸缎衬衫,一如既往,如果有一百颗纽扣,她能给人扣上了一百零一颗的感觉,外面搭着一件白色的毛衣,蓝和白,优雅而具亲和力。   他微微笑起来,宝珠看到了他,招招手,对乾启说:“正主来了。”   荣耀钧走过来和两人打了招呼,看向宝珠问:“吃饭了吗?”   宝珠微笑点头,一本正经地回道:“劳您询问,今天饿的早,刚刚已经吃过了。”   乾启转开脸笑,荣耀钧也笑了,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她回答的很调皮,好心情,再一次一句话就传给了别人。   对面展柜的玻璃,映出荣耀钧身上的三件套西装,乾启看了几秒。   却见荣耀钧说,“距离拍卖开始还很久,不想吃饭那咱们去喝茶吧。”他微微侧身,低头看着宝珠,“正好有个安静地方聊聊你这藏品的事情。”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宝珠点头应允,荣耀钧先行给她带路,乾启跟在宝珠后面,一步一步,看着他的情敌,引领着他爱的女孩,仿佛进入属于他的世界,心中泛起强烈的妒意,如果可以,他真想伸手拉住她。   别管什么拍品,我们不要了。   但是这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一件拍品的问题,这是宝珠自己的人生,他没有权利,阻止她认识别的男人。那样小气而没有度量,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像自己这样的男人,应该遇上这种事情,可以风轻云淡一笑,自信到别的男人都不是对手,……可是自信有时候不是自己信自己多少,更是别人能给多少!   他望着面前的宝珠,一眼都不舍得挪开。   走廊宽敞,地毯厚实,踩上有些虚浮感,贴了墙纸的墙上,挂着新晋艺术家的作品,顶端的射灯恰到好处的照在上面,宝珠停下了脚步,荣耀钧感觉到身后的脚步消失,停下转身,看她望着墙上的画作出神,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心中忽而闪过一种很温柔的情绪,说道:“这些作品都还不错,但如果让我看,神韵还是有失天然,更加少了雍容大气之感。”   她心思一动,想起来这是他曾经夸奖自己的话,弯起嘴角笑起来。   荣耀钧趁机说道:“下次请你吃饭绝对不选西餐了,我发现每次如果吃西式的,你一定吃不好。”   宝珠说:“满共就吃了那么一次,说的好像吃过很多次一样。”   “那估摸三天前那次,在你心里算搭台是不是?”荣耀钧调侃她。   乾启一下愣了,他们什么时候单独吃过饭?为什么他们的谈话,透漏着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的讯息?   荣耀钧又说:“那个文化会所里面也有很多这种现代作家的真迹。”   又是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乾启心塞住,却见宝珠淡笑,忽然转身过来对自己说:“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你还记得十二月那会,有一晚咱们去吃烧烤,后来你带我去了‘天堂在侧’……就是那晚,是荣先生约了我吃饭。”   乾启骤然仿佛注入了生命力,他看着宝珠。   孤单是什么?孤单就是朋友在一起聊天,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题。   寂寞是什么?寂寞是喜欢的爱人和别人聊天,高谈阔论,完全忘了自己。   而宝珠,竟然会在这时候特意和自己解释。   一时间,心里涌上最多的竟然是感激,别的男人和她套近乎,她竟然怕自己被冷落,专程和自己这样解释……她从来都是,那么的善解人意。   心里泛起甜蜜而柔软的欣慰,一番情谊,有付出的对象时很美好,但如果没有想过要回报时,骤然得到回报,他望着宝珠,说不出话来。   宝珠笑笑指了指楼上,转身随着荣耀钧先行向楼上走去。   ******   二楼的办公室里   茶水倒在杯子里,茶香渐渐在屋里散开,宝珠攥着个闻香杯暖手,才喝到第二道,下面的拍卖会已经到了要开始的时间。   “我们不下去吗?”宝珠问他。   荣耀钧站起来,“表面上,这里和一般的办公室没分别……”他拿着遥控按下窗帘,三人所坐的墙边,窗帘一点点两边滑开,露出宽银幕般的一扇窗,他们坐在这里,如同隔窗看景。   “这里可以直接看到楼下。”荣耀钧站在窗前,宝珠的身边说。   宝珠转身伸头向下望去,目光赞许,“你每次都在吗?楼下的人能不能看到你?”   “看不到,玻璃处理过。”荣耀钧扯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我一般不过来,这里有负责人。”他伸手在旁边的沙发茶几上,拿过一本拍卖目录,“这次和那天的形式差不多,你的拍品今天是十号。”   乾启说:“是为了早点拍完回家吗?”   荣耀钧摇头,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因为十全十美,我觉得这个号码不错。”随后他看向宝珠,“知道你有疑问,一会看着就好!”扶了下宝珠的椅背,“记得说过相信我的。”   宝珠端起小杯,抿了口茶说:“关键这事情太小,还没到值得到和你拼智商的时候。”   乾启端起茶低着头笑。   荣耀钧早习惯了宝珠对他的习惯性针对,越发包容地说:“我希望永远都不要有那一天。”   宝珠奇怪道:“我以为你会说,就算有,我一个男人也会让着女人的。”荣耀钧从善如流地点头,“……好。”转身看着楼下说,“该你的东西了。”   宝珠望去,却没有站起来。他们今晚是应邀来看戏的,并不需要入戏。   “这次是无底价拍卖。”荣耀钧慢声说,“今晚一共二十九件藏品,你这件,会是今晚最受瞩目的一件。”   宝珠说:“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没人拍?”   荣耀钧失笑,“有我在,当然不会。”抬手又给宝珠倒上茶。   乾启冷笑了一下,看去楼下,一个右上角的中年男人已经开始举牌,而后左边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也举起……   旁边,荣耀钧在和宝珠说:“历来粮油一分利,百货十分利,珠宝百分利,古玩千分利。你什么喜欢这个的?”   宝珠说:“大概是第一次去致祥居的时候。”   荣耀钧摇头,“我实在不想说……可你又骗我。”那画工,怎么会是新入门。看向宝珠,却见她没有要解释,这女孩,总是令他无所适从,那个油盐不进,他真是……   电话响,他看了一眼楼下,抬手接了,听了几句之后,他说:“送上来吧。”   没几分钟,外面就响起来敲门声,来人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他恭敬地递给荣耀钧一个红色信封。   等他关门出去。   荣耀钧打开看了看,随后放在宝珠面前的红木桌上,“看看。”   宝珠打开,一张支票躺在信封里,她抽出来一看,“一千五百……零五万?这是什么钱?”   乾启眯了眯眼,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危险。   荣耀钧在她身边坐下,拿过那支票说:“这是你拍品的成交价。”   宝珠才不相信。   荣耀钧失笑,手搭在桌上,望着她说:“其实是你拍品的一部分成交价。”他挪开宝珠面前的茶杯,指着她的闻香杯说:“这是三天前你拍的东西,花了一千九百八十万。”又拿过来一只没人用的闻香杯,“这是你今天这个东西,成交价一千五百零五万。”   宝珠说:“你中间做了手脚,不如直接说好了。”   荣耀钧也不在意,把那两只杯子并排放在一起说,“三天前你买的那东西,私下我和卖方谈好,四百八十万成交,但上拍的时候,做了底价调整,后来成交价是一千九百八十万,那多收的一千五百万,都在这里。”   “还有五万呢?”宝珠木木的问。荣耀钧没说话,但一想也知道,自然是那掐丝珐琅的花卉瓶真正的价。   他把支票折叠,慢慢塞进信封,拿过宝珠身后的手袋,放进去,“你要买的东西已经买了,要捐要献都可以……但这钱是你的,是你的拍品收入,我不收你的手续费,看在咱们是朋友份上。”而后他把手袋放回去,又嘱咐道:“你一个女孩子,挣钱不容易,别那么大方。”   也许因为表情太温柔,出发点太令人感动,宝珠竟然没有动。   乾启无法置信,这人,竟然在自己面前撬了墙角!   早知道他没安好心,宝珠不想留着那两千四百万,他竟然甘愿帮宝珠洗钱~他看向宝珠,她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视线落在荣耀钧脸上,而他也坦然的让她打量。   显然这份心意对她也有点大,一时不知该怎么做。乾启最是了解她,她看一个人一般都是先看心意,就像保姆阿姨,眼光差,品位低,但她一点换人的意思都没有……对她真心诚意的人,她可以包容她们的缺点,也会划分到自己的圈子里。   而荣耀钧一直被她冷嘲热讽,现在绕了一个大圈,却待她依旧好。   乾启突然发现,“这种好事都给你,坏事都是我做的”的样子……就算是自己,也无法硬起心肠说,我还是不拿你当朋友!   他看着荣耀钧,首次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手:   忍不住在心中大骂道:这人手段太他妈高,一定有过很多女朋友,挖过很多很多次墙脚!~   第103章      一个屋子,三个人   宝珠坐在中间,像一块夹心饼干。   左边是宽银幕墙面,透过那扇玻璃,可以看到下面依旧疯狂而热火朝天的拍卖场。   她的右边,壁灯温暖的光,罩在墙上,墙上是一副港口的油画,灯塔,带着看不到彼岸的漂泊感,面前,是清幽的茶香,还有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   宝珠不说话,是因为她不知道,原来这事还可以这么办,拍卖行里的门道太多,令自己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和荣耀钧这种现代业内人士的差距。   乾启却以为她在犯难,当然这种时候,不能全靠女人,他伸手,拿过宝珠的手袋,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宝珠的私人物品。   打开红色的信封,抽出崭新的支票,他看了看,忽然笑着说,“这就是互拍吧,违法的!”   宝珠看向他,他解释道,“就是你拍我的东西,我拍你的。”他晃了晃支票。   荣耀钧不屑地笑了下,那是在某种领域驾轻就熟,被别人质疑时,完全不屑的一种笑容,他低头扫了下西裤上并不存在的灰,淡声说:“没看出哪里违法?”   乾启说:“怎么不违法?还是顶多算违规?”   “违的哪一条规?”荣耀钧反问他:“宝珠要花钱拍东西,花了一千九百八十万,这是她和盛世委托方的买卖。这边,别人心甘情愿拍下她的东西,卖了高价不好吗?怎么你有意见?”   乾启一时无言。   他不确定,他只是一个正经的,入行才两年多的古玩玩家。不了解拍卖行里面的内幕,更不了解拍卖行里面的操作手法。   但今天绝不能让宝珠落了他的人情,乾启说,“那也至少是违反行业道德。”   “什么叫违反行业道德?”荣耀钧反问:“这世上有多少事,根本是在利用别人心里的不道德在牟利,这样不偷不抢,没有危害他人,纯粹互惠互利,如果你硬要说这个不道德……抱歉,”他站起来,笑了下,“我看不出还有什么比这件更道德,更无害的事情了。而且……”他看向乾启,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却不再说。   乾启说:“是无害,但毕竟是钻了行业漏洞,还是不道德。”   荣耀钧说:“如果真的要说道德,那么我问你,她要开古玩店,你知道现在开一家古玩店要多少钱吗?”   “你现在阻止她,不让她拿自己应得的,是想以后用你的钱?……这样就很道德吗?”   乾启一下被问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有再大的难题,只要是关于钱的,从来都不是问题。   荣耀钧似完全看透他的心思,又说道:“那请问,我为她好的心思,和你为她好的心思有什么不同?乾先生,或者这样说,我想她看到我为她好,和你想她看到你为她好。这两种心思,又有什么不同?”   乾启一时哑口无言。   大家都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各自表现,的确谁都有权利对她好,却谁都没权利,去指责对方不道德。因为爱情本来就是自私,排他的。   大家都是生意人,荣耀钧能熟练掌控行规漏洞,是人家积年累月在这行当里积攒的优势,说道德不道德,实在是笑话。   荣耀钧的话令他羞愧,其实他也只是想宝珠记得自己的好,最好除了自己,别的男人都是大坏蛋,那么他就可以像英雄一样,把她护到自己羽翼之下。他甚至不希望宝珠过早的独立。   他看向宝珠,她低头在喝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乾启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沉稳,其实这件事实在没什么好争辩的……现在被荣耀钧反驳的哑口无言,反而在宝珠面前丢了面子,真是得不偿失。   却见宝珠轻放下茶杯,右手执着,看了看乾启,又看了看荣耀钧,有些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争执的?”站起来对乾启说:“那个掐丝珐琅花卉瓶,原本不值钱,荣先生这样帮我们化腐朽为神奇,还不谢谢人家……”转头看着荣耀钧说,“那个花卉瓶,也怪我上次没和你说清楚,是我们俩的东西,所以他问的多了些,你别介意。”   荣耀钧闪了一下神,忽然笑着摇了摇头,靠近她说:“能被你放到心上的朋友真幸福,我想试一试,看多久才能走到那一步。”   宝珠笑着郑重对他拱了拱手,“您见谅。”转身对着欣喜若狂的乾启说,“荣先生一片好意,人要有傲气,骨气,但不能不知好歹。”   人家既然愿意把行业内幕摊到自己面前,自己还要再不领情,那就不只是伤人面子了,那是自掘坟墓。   她虽然有各种铲掉敌人的手段,可也没理由处处树敌。而且荣耀钧一再示好,她们这行,大家都互相捧场,给面子,不能不识抬举。   乾启当然也懂这些浅显的道理,但那不是嫉妒冲昏了头脑吗,但现在,显然宝珠又一次毫不犹豫的护短,已经令他眉开眼笑,他学着宝珠的样子对荣耀钧也拱手说:“你们这行就是有趣,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荣耀钧客气道:“不敢。”   望着宝珠,看她正在隔窗眺望楼下,他笑了笑,男人和男人争女人,有时候也要看,自己的生活有多丰富多彩。   古玩拍卖如同竞技场,宝珠,只是还没有发现这里的魅力。   ******   第二天清晨   清淡的水中,浮着几片花旗参,宝珠正坐在窗下喝茶。心里盘算着:就算荣耀钧帮她散财了两千万,还差四百万,回头还是得找赵老三再买点生坑货。   乾启坐在对面,看她半天都不理自己,有些没意思。拿茶杯盖子刮着茶杯沿,手一滑,发出一声尖利的瓷器声。   宝珠被打扰,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你今天为什么又来这么早?”   乾启说:“昨晚送你回来没说话就回家了,我想着来早和你说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宝珠摇头,“你做你的事情,我做我的。对了,你那边要买的窑厂是不是该去签合同了?”   乾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去?”宝珠说,“这边年也过完了,那边正是应该忙的时候,你不忙正事儿。上次说是去一周,结果刚过两天你就跑回来。”她没说过他,不代表心里没数。   自己离婚他狂欢,从那边回来再不见他说走。   宝珠说:“还有我画的花样子,赵平帮忙烧的样品也应该烧好了是不是?要不这两天你就去,顺便带回来给我看看。”   乾启兴高采烈的跑来,没想到是要赶自己走,他小声说:“那你不和我去?”   宝珠放下茶杯,“我怎么和你去?先不说开店的事,你准备里面空着吗?而且……”抬手佯装要打他,“浪费自己的时间,还来耽搁我。”   乾启抬手求饶,“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大早兴冲冲地跑来,又不是挨训的……”   宝珠笑着放下手,“……别人想我说,我还不说呢。”      第104章      原木的地板,室内天井,绿意盎然中,是待客用的两张八仙桌。   宝珠从店门口开始,走到最里面,一步一步,小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哒哒”有声,而后一转身,又横向开始走。   荣耀钧的视线凝在那半长披风的后摆,一圈毛茸茸的白色绒球,花枝乱颤地晃着,而她一脸认真,那满面的单纯稚艳,和她身上的衣服一般相得益彰。   “她不会是在量地方吧?”小武终于对她这种奇葩的行为找到了解释。   荣耀钧没说话,看着有点像。   宝珠走到墙根,抬手敲了敲,“是木头的吗?”   “不是。”荣耀钧笑着走过来,“看着像,但就是包了一下,现在谁还用木头,太不安全。”宝珠点头,“这地方也是你的吧?”和致祥居一样,有室内天井,虽然格局什么都不同,但装修风格一看就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荣耀钧说:“这么多年,我们都是用同一家装修公司。”   “以前的东主是做什么的?”宝珠问,这地方不错,上下三层,不大不小。   荣耀钧说:“我告诉了你,你也未必相信,你要找地方,我觉得这个正好。”   宝珠看向他,“我不喜欢麻烦!”   荣耀钧说:“以后你在这地方,麻烦都会绕开你走!”   宝珠在八仙桌旁坐下,歪着头看他,“这地方看样子提包就能入住,我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再做了?”她的左手边,两株玉兰花静谧地开着,他走到她右手边落座,“你要卖什么东西,总还得自己收拾。”   宝珠摸了摸那玉兰花,还是真的,放下手问道,“租金真的是按照市价?”   “是不是市价你可以问赵老三,再说,乾启也能打听到,我没必要骗你。”荣耀钧拿出来合同,“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落我的人情,这件事上,我没必要再帮你省钱。”   宝珠敲着合同沉思。   荣耀钧坦然等待,他说的是真话,如果是自己拍卖行里的事情,像宝珠古玩交易的所得税,他都可以帮她处理,交了或是想办法走掉,但是这种明面上的便宜,他不会傻到也做人情送给宝珠。   宝珠为什么从‘宝邸’搬出来?只是因为那人情太大,又在明面上,她承受不起。   那乱敲的手指一停,宝珠突然看向小武,“你这么聪明能干,那赶紧变一本万年历出来,让我挑挑什么时候开张。”   小武:“……”   ******   贾家   卧室里的窗帘严实,大白天开着所有的灯,书架旁的单人沙发里,窝着一个神情憔悴的男人,他身上的睡衣皱巴成一团,衣服的边都卷了起来,看样子最少都穿了有一个多星期。   其实准确说来,差不多有两个多星期,从他住了院到出院,和妻子离婚,拿到离婚证这一个多星期。   他都不曾换过衣服。   “滴滴——”手机里响起简讯的声音,他拿起扫了一眼,更为失望的放下。   走廊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夹着疾风暴雨而来。“哐当”一声,门被撞开,怒气重重的父亲走了进来,“你又躲在这里喝酒,刚刚出院又喝的什么酒?”   贾承悉说:“只喝了一杯。”他心烦,喝口酒也不行。   贾华源拿过桌上的空酒瓶,伸到他眼前,“瓶子都空了,还敢说只喝了一杯。”   贾承悉烦躁地错开脸,“这里面本来就只剩了一杯。”而后他看向自己的父亲,一语双关地说,“我是你的儿子,你应该相信我。”   “说要别人相信你,就要作出值得别人相信的事情!”贾华源“咚……”一下把酒瓶放桌上,“你看看你,为了离婚这么小的事情就自暴自弃,还要别人怎么相信你?”   贾承悉说,“我没有自暴自弃,只是有点伤心。”伤心自己孤家寡人,伤心该相信自己的人不信自己。   “那你也不该是这样子,丢人现眼。”贾华源怒瞪着眼睛,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强光照了进来,贾承悉眯起眼,用手挡住那刺眼的光,还有站在光前的“亲人”。   贾华源说:“把你自己收拾一下,离婚那么小的事情,至于把你打击成这样?甄宝珠有什么好,又蠢又笨,你为失去她难过,简直失败透顶!”   贾承悉费力地抬起左手,从旁边书桌上拿起两张白纸片,这是一张撕成两半的支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给宝珠的赡养费,当时签字离婚的时候,她什么也不要,我主动给她的赡养费……她当时没意见,可一签完字,没两天我就收到了这个……”他狠狠把支票扔在地上,“你就看不出这代表什么?她就算再不好,还有骨气。”   “你还给她三百万?”贾华源大骂起来,“你凭什么给她三百万?那是你自己挣得钱吗?一个下堂妇,你管她饿死,为什么给她钱?”   贾承悉转开脸,“夫妻一场,我有我的打算。”心里却疯狂地吼叫,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怜的儿子吗?和父亲生气赌气,还需要打着离婚的幌子。   他的无精打采令贾华源越发气恼,“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离婚就离婚了。”真是又怕他争气又怕他太过争气。“你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就到公司去。咱们俩都在家呆着难道等着公司关门大吉?”   贾华源眉毛上的纱布已经拿掉,现在结了痂,留下两条深深的血印,看上去很是吓人,贾承悉挪开目光不去看他,他为了救父亲,全身现在都内伤,根本无法长时间坐,这人只催促自己去上班,肯定没有问过医生自己的病情。   贾承悉有些意兴阑珊,“让公司的人来汇报就行,有何必一定要去公司。”如果心里有了隔阂,连示弱都不肯。其实唯恐是自己说了,反而会引来对方的嘲讽。   果然,就见贾华源一下怒了,“现在是不是我还使唤不动你?”   贾承悉苦笑,自己身上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谁又能代替自己,“我不去。”他说,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出院了三天,为什么一天比一天难熬?   贾华源没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气的转身而去,“哐当——”一声门被关上,颤了几颤,贾承悉盯着门看,不知道会不会掉下来。过了许久,他自嘲地笑了笑。   “滴滴——”手机里又传来简讯的声音,他动也不动,知道拿起来也是失望,但过了会,还是拿了起来,看到上面的信息,手重重地垂下,明明知道会是这样,总是不死心,这真是自作自受。   陶念晴放下手机,翻看手机短信数了数,已经发了六十多条短信,他竟然一条都没有回复。   简直欺人太甚,自己花了那么多钱,几乎倾家荡产,现在这耍的什么少爷脾气?   今天,一定要他想办法见见自己,还沉浸在爱河中的陶念晴,不知道贾承悉已经经历了绑架事件,更不知贾承悉和宝珠已经离婚。   一想到甄宝珠,她又神经一敏感,贾承悉这样疏远自己,会不会是因为甄宝珠不理他,没回家住?但他俩感情以前也很差,这个问题她可不敢轻易想,这是一个如果细想起来可以杀死自己所有脑细胞的问题。   陶念晴决定不去想这个,直奔主题,那天委托朋友帮自己打听那个启世集团继承人和甄宝珠的关系,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信?   ******   几日后 PLAZA   客厅书案上整齐摞着八个盒子,长条的盒子,宝珠打开了一个,抽出里面洒金的宣纸。   旁边手机扩音器里传来乾启的声音,“那现在正式营业的时间定了没有?”   “正式开业的时间还没有定,但是我们可以先试营业,明天就开始!”宝珠说,“其实没什么东西,是赵老三在他七个兄弟那里,匀了些东西过来,我志不在此你也知道。”   “志不在此为什么要浪费这种精力,和我一起来景德镇多好。”   宝珠看了电话一眼,“你想的简单,这事就像办企业一样,得有排场。你要是开公司,是不是别人就更加相信你。公司越大,别人越相信你,实力有时候就是包装。”   乾启说:“一个诈骗集团,还讲的什么包装?”   “你才开诈骗集团呢……”宝珠一笑,而后慢声慢气地说:“那有什么办法,这世上有什么事情不要包装,就连过去多少女孩儿的名声,也是要包装的。”   对面的乾启空了几秒,问道:“你在干吗?”   宝珠抖了抖手上的纸,让他听声响,“我今天从平安坊买了些老宣纸回来,正在看。”   “你想要老宣纸,那怎么不早说?薛利家就有。”   宝珠把纸摊平,“我要自然会去买,要人家的东西做什么。”   “他又不是外人,”乾启说,“你不知道,你帮他用完那些宣纸他还得谢你呢,从他小学开始,家里人就买好了纸放在那,告诉他要练完,因为下周还有新的……然后估计你也能猜到,那是越写越多。”   宝珠拿笔敲了电话一下,“那不是我要的老宣纸,我要的比那些还老,你别随便去和别人要东西,还说是给我的,我下次都不好意思见人家了。”   “那不见最好,”乾启说,“其实我也不愿意你总见他们,我连你都见不着,凭什么他们就能见你。”   宝珠说:“你在的时候,每天在这里耽误我写字看书,现在人不在,每天几个电话还是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你说我该佩服你吗?”   “又催我挂电话!”对面的乾启故意重重叹气,“不过明天就开始试营业是应该早点睡,那等和你上床之后,记得把地址发过来给我,用短信发,现在会发短信了吧?”   乾启等呀等呀等了好久,对面的人也没应声,他笑着把手机拿到嘴边轻轻地说,“我呀,准备了一样好东西要送给你,想不想知道?如果你想知道呢,就乖乖地把地址发过来……”话音未落,对面就传过来“嘟嘟嘟……”的忙音,宝珠挂了电话!   乾启倒在床上大笑起来,不用想也知道那人现在恼羞成怒的样子。   他翻身,又在手机里摁了几下,搁在耳旁:“喂——赵新。”   赵新放下筷子,扫了一眼包厢里其他人,说:“小启打来的。”   乾启在对面说:“明天宝珠新店那边要开门……你帮我先过去,对了你明天有事吗?有事也推了!”   赵新笑着说:“没事!”   向诚和薛利看了他一眼,明明约好明天周日去钓鱼的,那什么“独钓寒江雪”的意境多好,向诚还准备好好捏几张照片,他弄了个微博,天天不更新,都要荒芜了。   就听赵新又说:“用带个花篮什么的去吗?”   对面乾启说:“不是正式开张……不用送花,我迟一点就到,……我不是订了辆车给她吗?明天先去港口那边把车给她一取,以后有司机陪着也能放心点。”   赵新说:“没问题。”挂了电话,看向屋里人,“明天宝珠那里新店要试营业,咱们一起过去?”   向诚一笑,“他这是无奈送羊入虎口,让我们去帮他放火防盗防小三。”   薛利说:“玩古玩的,腰上都别着洛阳铲,要防撬墙角,让他自己去。”      第105章      黑色的电子门上升着打开,一辆奥迪从里面驶了出来,刚拐出别墅区大门,停在一侧的红色本田,一个加速就冲了上去。   贾承悉猛然踩下刹车,额头差点撞到方向盘上,随即一看旁边开过来的车,他打下车窗大骂道:“陶念晴你发什么神经?”自己鬼门关前出出进进,这个女人还死缠烂打,看不出自己最近心烦意乱没心思谈情说爱吗?   对面的车窗也打下来,露出精心描画过的脸来,陶念晴搭上窗玻璃,撒娇般地看着他,“对不住呀,我找你有急事,你又不接我电话,只能这样拦你了。”   贾承悉皱眉,以前还算顺眼的那张脸,不知为何此时如此令自己心烦,不想多废话,望向后面,倒车,回过头来,还没加油,却看到陶念晴的车已经横在自己车前,“这女人——”他打开车门,探头出去,“你怎么回事?我有急事,回头给你打电话,让开!”却见陶念晴已经下车,甩上了车门,走过来。   “我的事情你没兴趣,难道你老婆的事情也没兴趣。”她拉着自己左边一撮头发,手指玩着,“你要赶我走,一准后悔。”   贾承悉只觉一股厌烦从心底升起,不耐地说:“有话快说。”   “我一心一意为了你,你态度不能好点?”她走到他车旁,扶在车门上,故弄玄虚地一笑,神秘道:“如果我告诉你,甄宝珠在外面有了男朋友,这对你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你胡说!”贾承悉顿时变了脸色,“敢胡说宝珠,可别怪我不客气。”语气森然,带着警告。   陶念晴不屑地一哼,“还是和以前一样,她是说不得正宫娘娘。”随即笑得更甜,“可我为什么要胡说,对方那么厉害,我胡说人家还怕被告诽谤呢!”说完放开扶着的车门,“……那天,我在PLAZA亲眼见到的,她和一个男人亲密地有说有笑。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一早就认识,甄宝珠现在就住在PLAZA。”   贾承悉一听,心中的怒气反而淡了,说道:“宝珠一直都住在那里,那时候我也送她去过。”   陶念晴怜悯地看向他,“承悉……别自欺欺人了,我问的很清楚,PLAZA酒店的员工都知道,他们俩出双入对……说不定都已经住在了一起。”   “放屁!”贾承悉勃然大怒,一把推开车门,寒风瞬间裹上来,胸锥处传来剧痛,他越发心烦,厉声警告陶念晴,“你别造谣,宝珠根本不是这种人!”   “那宝珠应该是哪一种人?”寒风卷起陶念晴的头发,她依旧温柔地望着贾承悉,“你觉得你很了解宝珠对不对?但你们这两年聚少离多,人都是会变的。你了解的只是以前的她罢了。”   风刮在脸上,刀子似的锋利,贾承悉狠狠盯着陶念晴,他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没轻重的诋毁自己的妻子,更无法忍受她现在走到自己面前来,仿佛宣告自己戴了绿帽。忽然又觉得很傻,自己为什么要听她胡说八道。   转身向车上走,他今天肋骨那里特别疼,正准备去医院看看,家里也没人关心自己,又不愿示弱叫司机送自己,免得父亲心里觉得自己在装模作样,谁知出门又遇上这来寻事的,手刚打开车门,旁边一个女人的手推上来,车门被用力关上,陶念晴柔声说:“我真的没有骗你!对了,我还没说是谁,这个人,说出来其实连你都要吓一跳!”   贾承悉怒视着她。   陶念晴正色道:“对方可是启世集团的太子爷!有钱就不用说了,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今年才二十多岁,样子也帅!这下你该信了,我就算要造谣,也不会笨到说一个这么不靠谱的对象,除非是真的!”   贾承悉心中惊怒不已,启世集团他当然知道,那家只有一个儿子,他也隐约见过照片……在杂志上或是什么地方,却想不起对方的样子,只记得自己当时感慨:年少英俊,年少多金,这样的人生该有多幸福。   却从没想过,这样的男人,家庭,会和宝珠联系在一起。   正因为这种巨大的不可思议,却反而令他隐隐有些相信。   正如陶念晴说的,如果是假的,谁会蠢到编造这样一个谎言,那么除非这个谎言是真的。可是为什么?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你真的不是在骗我?”   “我怎么舍得骗你!”陶念晴说:“我是亲眼看见的,前几天,我想着去给伯父……”她羞涩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却收获略为厌恶的眼神,她的心中一冷,升起强烈的妒意,又说道:“我去参加一个拍卖会的预展,就在前几天……结果在预展的晚宴上,有人冒充乾先生的女朋友,也就是乾启。他当时气得差点把那女孩打一顿,我也在场,看得清楚,宝珠一直抱着他,他才没有发火。”   说谎的精髓是什么?就是九句话里只能有一句假,剩下都要真,这样才能足够对方联想。宝珠那天当然没有抱住乾启,可是谁能证明,贾承悉也永远问不到真相……   何况甄宝珠和乾启确实早已认识,并且关系匪浅,她也没有冤枉他们。想到这里她又说:“我打听的很清楚,他们老早就认识,说不定在你去云南的时候,他们已经好了,承悉,你那么一心一意对她,千万别被骗了。”   贾承悉如同听到了惊天的秘密,令他浑身发凉,比这冬末的寒风还要刺骨,难道是真的,难怪宝珠态度从自己回来后,变化那么大,大到像是换了一个人。   难怪她一定要离婚,态度坚决,没有商量回旋的半分余地。   他想不通,但就知道一件事,无论如何,要先去问问宝珠,“让开!”他准备去PLAZA。   陶念晴帮他拉开车门,杀父夺妻之恨,是每个男人的死穴,如果老婆红杏出墙,她不信他还能当缩头的王八,关上车门说:“你要去找甄宝珠?可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贾承悉看向她。   她连忙说:“你这样瞪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红杏出墙给你戴绿帽,她今天新店开业,就在平安坊。”   贾承悉忍着怒气问道:“什么店?”   “古玩店呀!”陶念晴惊讶,“难道不是你给她的钱!”   宝珠哪里要过他的钱,贾承悉发动车,倒后,一脚油冲了出去,这一刻,他不愿相信,但又仿佛他从云南回来后,重重的疑问都有了解释。   原来她不喜欢自己的三百万,是外面认识了更加有钱的男人……不对,她一向有傲骨,以前的两年,她无论多拮据,也没有和男人伸手要钱的习惯。   还是说,习惯也会改变?   不然怎么解释她的冷淡,因为她认识了更加年轻英俊的男人!   为什么她要急着离婚,是因为急于和另一个人双宿双飞,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就是被骗离婚……他绝对不能原谅宝珠!   车开的飞快,不知怎么开到的平安坊。   这里四街十六巷,能开店的地方却有限,他开着车,一间一间顺过去,既然是新开门,那目标太明显,他忽然一脚刹车,紧紧盯着对面那家店。   门口的位置已经摆满了花篮,门上挂着匾,但现在还蒙着大红布,他看了看周围的店,这几年安城的房地产他非常清楚,这地方开发的时候均价都五万一平米,现在早已是平安坊最好的天价地段,可以把店开在这里,不是一点钱能够办到的事情。   他紧紧盯着门口,不大确定就是这一间,旁边有人过来,他心思一动,驱车离开,片刻,他转了一圈又停在原地,车前面多了一张花店的名片。   他坐在车里静静地等着,半小时后,花店的面包车慢慢从远处开过来。   他身子前倾,看司机开门下车,走到后面滑开门,从后座拿出一个花篮,而后走过去,站在门口向内张望,他眼睛一眨不眨,买花的时候就提了一个要求,一定要主人在门外接收,如果这店是宝珠的,那她一定会出来。   对面送花的司机站了没多久,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西装革履,黑色的西装上衣口袋还插着一朵红玫瑰,那男人站在门口,接过花篮顺手放在门边,签了字,连笑意都没有,好像被人奉承惯了,已经难有东西令他看入眼。   贾承悉有些失望,这个男人应该不是乾启,年龄对不上,可也没有宝珠……也许是自己真的想错了。   他发动了车,缓慢地向前挪去,路过那店门口,他又不死心地望了一眼,漫不经心,可是却一眼看到了里面的人。   车瞬间就停了!   三月中,室内已经渐暖,没有关门,也没有放门帘,所以一览无余里面的盛景。   自己那熟悉的老婆,正一笼淡紫色华服,立在厅中间,仰头看一个工人在挂走马灯。她做了头发,长发做成卷,好看但做作地搭在肩上,像过去旧上海的名流闺秀。   身后响起别人催促地喇叭声,他连忙把车挪到一侧,不管是不是该停的地方,慌忙停了车。   宝珠正在看着那走马灯,和坐在远处圈椅上的荣耀钧说:“你这贺礼也太奇怪,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送这个来给我干什么?”   “又不是开门的贺礼。”荣耀钧说,“拿给你玩的,过几天正式开业的时候就取掉。”   宝珠不明所以,看向他。   荣耀钧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说道:“致祥居开门的时候,也挂过,生意后来很好。”   宝珠越发疑惑,“没听说过这东西对风水有帮助呀?”   小武在旁边笑起来:“钧少那时候才十二,是家里人逗他玩的。”   “原来是这样。”宝珠叹了口气,仰头继续看那灯,上面的花卉图飞快的浮光掠影,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她望着,望着,想到自己以前家里也有这些东西,玲珑精致,不由就浮上了笑容荣耀钧的眼神又一次凝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眼神温柔而缱绻,这样凝神看一样东西的时候,会令人的心不由怦然而跳,纵然,她望的不是自己……   他连忙站起来,“我上楼去看一眼,”上面还有工人在干活,小武先一步往楼上去,站在台阶上等他,等到了二楼,他小声说:“正月十五的时候她没人送灯,你这会送也迟了。”   荣耀钧看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抬手扶了扶墙上的画,低声说:“人要学会爱自己,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说了你也不懂,算了。”转身上楼去了。   小武也抬手扶了扶那画,“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正月十五的时候没人给她送灯,可她又不是小孩,我确实是想不通。”   楼下,工人从梯子上下来,宝珠看了看周围,轻声说道:“那麻烦你到二楼,把刚才咱们说的那柜子,再挪一下。”阿姨快要来给她送饭了,这地方她没来过,自己不能离开,免得她进来见不到自己着急。   工人拿着工具箱向二楼去,宝珠走到墙边,把桌上的玉兰花又挪了挪,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静谧之美,很适合她这里。   “宝珠——”一声不合时宜的男声打断了这份安静。   她的眉头一下蹙了起来,转身望去,看到突然出现的男人,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这是一种战备的姿态。   “宝珠——”贾承悉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你这是在干什么?”他指着周围,疾言厉色的样子好像她偷了他的钱包出门,现在被抓到。   宝珠顿时反感,俩人已经没有关系,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管这些,但还是回答了他:“我这里开了家店,今天还在收拾。”如果是路过,希望他快点走。   贾承悉却追问道:“开店?你哪里有钱开店?”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宝珠沉下脸来,看了看周围的工人,示意他这里满是外人,但贾承悉哪里在乎,这要是他公司,他也许会顾忌一点影响,可这里,他鬼影都不认识,只知道面前是自己疑似“背叛”的老婆。   加上她的平静,更令他有一种蒙在骨子里,被预谋欺骗的感觉。   “谁给你的钱开店?你有几个钱我还能不知道?是不是哪个男人给你的钱?”   宝珠顿时大怒,右手一指门口,“出去,这不关你的事。”   右手腕一紧,却是被贾承悉一把抓住,“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是我老婆……你是不是认识了别的男人,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传言?   宝珠一下想起了她和乾启的谣言,不知贾承悉说的是不是那个。   她这一愣神,却是坐实了!   “原来传言是真的!”贾承悉急速抓上她双肩,像要掐进骨头里,“你怎么这么不自爱,竟然敢红杏出墙,什么时候的事情,说?!”   “这是什么混账话。我没有!”宝珠瞬间怒了,“放手!”伸手去推他。   贾承悉正在气头上,伸手又抓住她的手腕,看宝珠没承认,又多了丝希望,“宝珠,你是不是傻的被人骗了?这地方是谁出钱给你的,你和我说。”   这一刻,他觉得是自己刚刚想岔了。   宝珠在他的心里纯洁而美好,纵然莽撞直率,她也不至于红杏出墙,要有误会也是外面男人诱拐了她,基于经年累月的了解,他不相信宝珠会“自觉地”变心。   在他看来,性情刚烈的女子一般都从一而终,这是常识~所以如果宝珠变心,一定是被蒙蔽了!   “宝珠你好好和我说,我都原谅你,你不了解外面的男人,他们都是看你漂亮想骗你。”   宝珠只感觉手腕瞬间如同被钳子夹住,这个战五渣,差点没疼的掉下眼泪。好在意志力还顽强,对着贾承悉怒道:“贾承悉,你疯了。我们已经离婚办了手续,我现在和你半分关系都没有!”   “什么没关系!”贾承悉一下又被激了火气,扯晃着她,“亏我对你那么好,给你钱让你买房,你看不出那是我的缓兵之计?你是我老婆,一辈子都是我老婆……你不能相信外面的男人你知道吗?!”   “你这人神经病,放手!”宝珠完全没想到,离了婚贾承悉竟然还敢这样理直气壮来管自己,自己只想体面的和他离婚,最后弄成了那样,怎么现在离了婚,也不得体面。   那是她不明白这种男人的占有欲,对于一些男人而言,只要认为这女人是他的,或是曾经属于他,一但分手,就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去适应——这女人其实已经不属于他!   就像贾承悉虽然离了婚,可在心里,还觉得宝珠是自己的老婆,不是户口本上的妻子,也是前妻,前妻也是妻!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男人知道前妻再嫁,依旧会勃然大怒,觉得她们不守妇道一样,法律已经解放了妇女很多年,但是无数我们的男人,依旧活在旧社会。   有钱了,就觉得自己可以三妻四妾,老婆理所应当得安分在家,贾承悉,从根子上,从来就是这种男人。   他根本不会理会,俩人没了婚姻那层关系,其实是两个陌生人!   宝珠没有经历过婚姻,生意场上的你来我往,她也多在幕后,贾承悉,其实是她为数不多真正打过交道的男人,并且是自己从前从未遇上过的类型,但只凭前三次,她就判断出这人是麻烦,而果断的快刀斩了乱麻,但现在看来,自己手还是不够狠。   又要和他拼武力,每次遇上他自己都吃亏,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店里的工人不愿意了,四个工人都围上来,“男人怎么和女人动手,松手松手。”   贾承悉一把把宝珠搂进怀里,“这是我老婆,你们别管。”   “谁是你老婆,”宝珠气的差点晕过去,狠狠去掰他的手,“我们早没关系了。”到了这种时候,也不会破口大骂,当然,她也同样知道破口大骂是没用的。   工人们却不知如何是好,搞不清是不是真的老公和老婆打架,如果是真的,公安都不管,管不上,一个眼头活络的,连忙往楼上跑去。   贾承悉看吓退了工人,拉着宝珠往外去,“走,和我出去,咱们好好说,你和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叫乾启对不对?”   宝珠的脸色,“唰——”的一下,变成惨白!   贾承悉看她无话可说,更加坚信她一定是被人骗了,有人算计走了自己的老婆,就是不知道关系到了那一步。   拉着宝珠又往外去,宝珠怎么可能和他走,想到上次差点被侵犯,她忽而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伸手去打他,她没有求救过,上辈子她从没求过人,所以纵然现在屋里有三个工人,她也想不到,自己其实可以向外人求救。如果赵新在,她也许还会喊一嗓子,因为那是自己人。   “贾承悉,你这样对我一定会后悔的!”宝珠用力扯自己,贾承悉笑着说:“我只是想好好问清楚这件事,你怕什么?”伸手却来抱宝珠的腰。   她大惊失色。   “放手!”楼上的荣耀钧和小武终于得讯赶了下来,一看是贾承悉,荣耀钧忙看向宝珠,她眼里含泪,头发也乱了,早晨那一番娴静都变成了惊恐不安,他顿时大怒,亏自己还说过“以后你在这地方,麻烦都会绕开你走!”这是赤裸裸地打脸,有自己在的地方,谁不掂量掂量?   他完全没有想到,以为这最安全的一片地方,竟然会蹿进来这么个玩意。   贾承悉看到他的样貌,也晃了下神,而后竟然笑道:“你们俩也是想来骗宝珠的狂蜂浪蝶?”   小武和荣耀钧同时变了脸。   “放手!”小武大喊一声,“不放手等会让你躺着出去。”   贾承悉一下就感到了他的危险,他揽着宝珠急速一后退,箍住宝珠的脖子,当做挡箭牌的姿态说,“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滚。”   却见对面的男人说,“那既然是家事,我们就不方便插手。”抬脚就向门口走,另一个臭美身上插玫瑰花的也动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贾承悉没料到他们这么好说话,但一前一后,他不知应该先防备哪一个。   一愣神的功夫,只觉左手腕一紧,一下被崴去身后,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一个痛彻心肺的剧痛从左肩传来,要骨折脱臼了一样,他的右手自然就脱力,松开了宝珠,紧接着右腿窝又一痛,膝盖砸在地板,他被人踹着重重跪在了地上。   前后不超过十秒钟。   荣耀钧示意小武接手来压住他,同时对着屋里的工人疾言道,“都上楼去。”   工人快步向楼上跑,宝珠紧紧抓着自己心口,心跳的几乎要蹦出来,看着贾承悉,不相信这个男人怎么会这么不知廉耻。   “你为什么要这样?”   贾承悉额头冒出汗来,“让这人放手!”   宝珠摇头,“你太坏了,不能放你。”   贾承悉心中震怒,自己的老婆竟然又一次联合外人欺负自己,新仇旧恨,一涌而上:“你是我老婆,你联合外人来欺负我?”   宝珠木然地说,“咱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贾承悉挣扎着要起来,带着理直气壮。   荣耀钧阴沉着脸,狠狠盯了他一会,不想多废话,“送他出去吧,让他以后不许进平安坊来。”   小武自然有办法把这讯息很好地传递给贾承悉。   贾承悉还是死死看着宝珠,她娇怯怯地站在远处桌边,旁边开着漂亮的玉兰花,依旧人比花娇,而自己却跪在这里,如此狼狈,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像防备瘟疫,为什么?   上次的四个他可以骗自己是巧合,但今天又两个……她到底在外面招惹了多少男人?这些臭男人一个比一个霸道,还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这一刻,他忽然对宝珠有了颠覆性的认识!   以前多美好,现在就有多丑恶!   夫妻讲情义,她不仁,他也不义,但要得个明白,是不是自己婚内出的轨,他大声质问道:“这两个男人又是谁,奸夫不是叫乾启吗?你被他骗的对不对?你们俩上床了?还是这两个都是?你到底在外头让多少人睡了,我不睡你,你就贱成那样满世界找男人?甄宝珠,今天你要不说清楚,就算咱俩离婚了,你也抹不去,自己是个红杏出墙的贱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宝珠霎时间,如同被人扯掉了浑身衣服,她无法置信地看着贾承悉,更不敢去看旁边人的神色,羞耻感,铺天盖地而来,身子一晃,一下撞向桌子坐倒在地上!   桌上的玉兰花摇摇晃晃,“哐啷——”一声,奶白色的瓦盆掉落在地上,花根和泥,混着瓦片,落在她的身侧。      第106章      门外   赵新晃着手里的冰袋,“咱们这也算独树一帜,送礼还送新鲜的。”他们今天为了来看宝珠,钓鱼改成了一大早,现在拎着几条活鱼过来。   向诚说:“这东西你准备让她怎么吃?是要她家保姆拿回家去做,还是让plaza的厨师代劳。”   “管他呢,能吃到宝珠嘴里就行。”赵新一脸喜色,“小启拿回家做好再给她送过来都没问题,关键是心意。”   刚踏上台阶,就听到里面一个男人喊,“……你被他骗的是不是?”他们脚步一顿,就听见那男人连珠炮似的又骂了一串:“你们俩上床了?还是这两个都是?你到底在外头让多少人睡了?我不睡你,你就贱成那样满世界找男人……”   三人皱眉,均想谁嘴这么脏。   “甄宝珠,你今天要不说清楚,就算咱俩离婚了,你也抹不去,自己是个红杏出墙的贱货!”   “操——”赵新一把扔下手中的鱼,冲进去却正看到宝珠一下坐倒在地上!再一看里面的情形,他都愣了,骂人的人一身狼狈,被强压着跪在地上,压着他的男人好像也才反应过来,一把拽起他,赵新一看,他妈的是贾承悉,立刻就想明白了来龙去脉,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冲过去看宝珠。   贾承悉一下认出了他,上次打自己的人又来了,心中一怕,转而大骂道:“好,奸夫都到了,今天除非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是身后跟进来的薛利抬脚给了一个奔脸,血花四溅,贾承悉直接倒地不起!   小武讶异地望着那一脸血,又望薛利。   薛利说:“你没学会堵嘴吗?”   一句话就拉仇恨,小武爷平时也是使唤人的,打人这种事情是他说别人打,他又不是过去的奴才,听到说主子的坏话就知道先堵嘴,没有受过那种专业培训现在又不是他的错,回嘴道:“关你什么事?”   向诚和赵新一样,只关心宝珠,这兄弟千交代万嘱咐让帮忙照顾,一个没留心,竟然出了这事,他走过去,正看到赵新准备伸手,“宝珠我扶你。”   “别动我。”宝珠坐在地上低着头说。   赵新的手僵在那里,向诚看向宝珠身前立着的另一个男人,优雅的三件套西装,此时一脸怒气担忧,他显然刚刚也收获了这三个字,只能被动地站在那里。   向诚的眼眯了眯,一身风华气度,如雷贯耳来挖墙脚的那位荣少当家吧。   赵新茫然地看着宝珠,她低着头,碎瓷瓦片在身边,看着就让人担心,可自从上次无意中捂晕了宝珠之后,他那里还敢随便碰她,现在又听她说不让碰,他左右一看,伸手拽过旁边一个圆凳,“……宝珠,那你扶着这个慢慢起来。”   荣耀钧瞠目,看向他,此人一脸焦急,像个不知所措的大孩子。   宝珠还是没有动,她说:“你们都走。”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但任谁都听得出,她在强压着火气。   赵新说:“宝珠对不起,我们来晚了。”想给你带几条鱼,逗你高兴。   宝珠摇头,无法面对这些人,“你们走。”   荣耀钧倒是很明白她现在的感觉,这么丢脸的时刻,她自己显然都无法面对,所以他们更应该离开,如若不然,以后见面都会尴尬,更甚至,因为不想回想今天的事情而从此不见他。   他深深地望了宝珠一眼,她心思细腻,受了这样的侮辱,也许别人会一笑而过,但他知道她不会,他什么也没说,果断地看向小武,“把他扔到平安坊外头,以后他再来捣乱,你也不用在这里混了。”   小武大吃一惊,荣耀钧从未给他说过这么狠的话,那是一个不会轻易动怒的人,一向都是谈笑间处事。但这事怎么能怪自己,那男人刚说那一串,他也惊讶呀,伸手拎起贾承悉。   薛利说:“人留下,你们走。”   向诚他们没有荣耀钧想的明白,他们受了乾启的托付,当然没打算走。   让小武留人,那回头在平安坊自己也不用混了,他当然不放。两边僵持起来……贾承悉捂着一脸血,怨恨地看着他们,好像一个一个在点相。心里狂骂:“这就是狗咬狗,一嘴毛。既然事情已经闹开,他也不怕,这些人要不打死他,不然他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看这些人的派头,都不是普通人,他认识周达,虽然他今天没来,但是一个一个,他也能顺藤摸瓜,找出这些人是谁。现在有媒体,有网络,这种妻子婚内出轨,放到什么地方自己都是受害者。”   “哎呀是这里吧?”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个大袋子走进来,一看这满屋子精英标配,她立时窘迫,“我是不是走错了?”看向手里的地址。   向诚喊住她,“阿姨你不记人?”   保姆阿姨眼睛一亮,认出了他们,刚才太紧张,讪讪道:“你们都穿这么漂亮,我还以为误进了宴会厅呢,没细看。”再一看不得了,宝珠怎么坐在地上,“这是怎么了?你们一帮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她放下东西跑过去,老母鸡护食般疾言厉色,尽显中年妇女的彪悍。   向诚无奈,“我们刚进门。”   保姆阿姨“哦”了一身,赶紧转身去扶宝珠,宝珠摇头,低声说:“让他们都走。”   保姆阿姨搞不清状况,她是来送午饭的,但现在她和宝珠之间早已不是曾经的关系,一看这满屋子的乱,对上贾承悉一脸血,她惊悚地挪开脸,对着比较好说话的向诚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挤到这闹不像话。”宝珠最爱面子,保姆阿姨当然知道,这人平时家门都少出,今天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荣耀钧说:“大家有话出去说。”又看了一眼宝珠,第一个向外走去。   一前一后几个人刚出来,就见保姆阿姨放下门帘,“哐当——”一下,把门关了个死紧。   赵新依依不舍地看着,转身对着贾承悉就是一脚,“你他妈活的不耐烦了。”被向诚拉住,“这在街上。”   贾承悉下巴疼的说不出话,捂着脸只是冷笑。   赵新说:“我先去给小启打电话。”   赵新这三个,不常来平安坊,但荣耀钧隐约也知道他们是谁,加上一提“小启”,他就明白了,心里无奈,乾启今天是赶巧没来,不用被宝珠迁怒,可也……他对小武说:“把人留给他们。”走到贾承悉身旁,他居高临下看着他,“我叫荣耀钧,你爸见了我,都要给几分面子,你回去问问他,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和我作对。”   贾承悉诧异而怨毒地盯着他,心里却更怨毒地锁定刚刚听到的名字,“小起”还是“小启”,看着刚给自己放话的男人错身而过,他都没心思看一眼。   小武扔开他,跟着也走了。   贾承悉心中一紧,这三个男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他突然暴起,“杀人了——”大喊着向自己车上跑去。   向诚,薛利,赵新,瞠目结舌   满街的人都回头,荣耀钧站在几步之外,虽然一肚子火气,但也忍不住差点笑出来,对小武说,“人在遇到巨大的危险面前,往往会暴露本能,这话一点没错。”   赵新看着那绝尘而去的奥迪,“次奥……这货还是个人才。”   薛利掏出手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向诚催促赵新,“赶紧打电话。”盯着那紧闭的店门,重重叹了口气,“这事麻烦了,现在的社会这么透明,以前他是不知道我们是谁,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听了什么,能说出红杏出墙,宝珠和乾启,水洗也不清了。”   赵新楞傻傻地拿着电话,不会这么夸张吧?但如果是呢?他的心里顿时冒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惧意,按着手机说,“我不信,宝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化解。”   电话很快就通了,对面传来乾启阳春三月的声音,“还得四十分钟,我这正堵车呢,一会就到,让宝珠等我吃饭。”   “还吃饭!”赵新急道:“我们来的时候遇上贾承悉了,那家伙正在骂宝珠红杏出墙,宝珠都气死了,好像还动了手,宝珠被推到了地上。”这货急了,也胡说。   “什么——?”一声惊呼,外加犀利刺耳的刹车声。   “小启——”赵新喊,“你没事吧?”怨恨自己怎么不让他先停稳车,“小启——小启——”   “……在”乾启拿着电话,一瞬间如同穿越到了北极,“继续说。”   “说什么呀,你赶紧过来,那家伙跑了,宝珠把我们都赶了出来,现在就她和保姆两个在店里。”   乾启望着从自己车旁不断向前的车流,定了定心神,挪着车跟了上去。   心里飞速地想着,宝珠最怕什么他很清楚,这下要怎么办?   对面还是赵新依旧焦急的声音,“你要赶紧想个办法,姓贾的今天能找到这,说不定真的知道了你俩的事,要不赶紧想办法,你和宝珠红杏出墙这事就说不清了。”   乾启说:“你别吵,先守着她,她有没有受伤?”   那边半响没声,过了会又听到赵新的声音“那应该是没有。她一直低着头,我也没看到,就是姓荣的也在,个废物,都没帮上忙。”   乾启说:“我尽快,你千万别离开那地方。”挂了电话他心急如焚,但同时,一种想法不可自已地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的爱情,徒然向一朵没有萌芽的花朵,没冒出来,就要枯萎了!   人可以欺骗世人,却无法欺骗自己!   如果宝珠当时不是忘了贾承悉……她一定会和自己保持距离,想到上次在高速堵车,甜蜜清晰的还如同昨天,但现在,也因为有了曾经的那一步,那么宝珠和自己在一起,就是铁板订钉的红杏出墙。   她就算原本要离婚,别人也只会说她是为了和自己一起。   不在一起,也会被人诟病她是因为放弃自己而成全她的名声!   她怎么做,都无法再对了……   那么计谋无双的宝珠,恐怕也破不了这个局。   而他就算去了,又能怎么安慰她,深知宝珠脾性的他,知道在她心里,有些东西宝贵过生命,纵然他不是很明白。   虽然到了今时今日,也只是自己疯狂的爱着她而已,如果没有这事,他们一定会一步步走近,越来越好。但宝珠会什么都不在乎吗……她不会!   乾启看着远处的天,那么蓝,坐在车里,感受不到外面的冷风,远处有树,已经长出新芽,春天要到了……可是自己,却恐怕会困在这寒冬,怎么也走不出去了。   ******   另一条路上,同样是午间堵车的时段,贾承悉一边拿衣服擦着脸上的血,一边想对策。   那些人看样子神通广大,自己就算跑了,防不胜防他们出阴险的招数,又找人打自己,这事情不能做缩头乌龟,只能搞大,搞得大家都看着,他们就得投鼠忌器。   偷了自己老婆还打人,自己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一定要找到确实的奸夫,自己专心对付一个,既然陶念晴说是乾启,那就从他下手。   把车靠在路边,发动所有的关系,十几个电话打出去,很快就弄清楚,周达最近和乾启走的很近,另外那三个,不用说也知道,是乾启的发小,“兄弟情是吧。”他晃着手机,脸上终于露出了然的笑容。   兄弟情怎么样?   自己给他一锅端,发动了车,向着“启世”大厦开去,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他不信,这样把事情扬开,甄宝珠还能逍遥自在,敢红杏出墙,就该万民诛之,放到古代应该浸猪笼!   便宜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反转在下一章。   啰嗦两句:   其实宝珠之前的有些手段是激烈了点,所以因果就激化在了这里。   别人的老婆,真的不是好随意钟情的。这一次,是她和乾启为前事买单的过程。   看文写文咱们以看得高兴为主,但主角也未必都对,她在犯错之后,有了反省的契机,才能得到救赎。   新时代的规则已经变化,宝珠一直要学习。      第107章      车开的飞快,终于过了那条繁忙的路线,乾启满脑子都是宝珠坐在地上的样子,他实在不能想象,宝珠现在心里该有多委屈。   随即又猜测,贾承悉还会怎么做,去宝珠家闹?他摇摇头,这个估计宝珠是不在乎的,媒体?上网爆料?不会这么……他又晃脑袋,希望他不会那么丧心病狂。   “嗡——”手心忽然一麻,他连忙看向手中手机,却有些失望,不是宝珠,他按了接听,“喂——乾启,说话。”   对面是乾世礼的秘书专线,他听了两句,声音一高,“什么?他跑到公司去了?”   挂上电话,乾启望着前面远处的十字路口,向前,是去看宝珠的方向,左转,是去启世大厦,贾承悉现在去了父亲那里……他狠狠一敲方向盘,转去了左拐的那条线。   他拿出手机,先拨了电话给赵新,他不能给贾承悉任何机会,让他在自己父亲面前诋毁宝珠,万一他乱说宝珠和自己红杏出墙,那么自己和宝珠还有什么未来……不对,那个卑鄙的人,一定会这样说的。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按了个号码,“你们开到哪儿了?现在不用去平安坊,直接到启世大厦,我也去!”他扔掉手机,一脚油门,向前冲去。   车底一晃,他冲上了启世大厦大门口的台阶,顾不上饶半圈才是行车道,刹车一踩,停在正面口,甩上车门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手里抱着一个宝蓝色锦缎的盒子,他快步走过去,“东西先放车上,人和我上去就行。”抱盒子的男人转身朝着停车处走去。   电梯直上顶层,刚一出门,父亲的秘书就迎了过来,“人现在在会客室,乾先生刚在开会,他直接在前台闹,说见不到乾先生就找媒体过来。”   乾启脚步不停,“那我爸现在呢?”   “在办公室里。”   双扇门一开,乾世礼从桌后抬起头来,他正在看什么东西,透着眼镜上框看向儿子,对着秘书说:“去把那个人带来吧。”   “爸——”乾启略心急,“先给我点时间解释一下。”   乾世礼虚空压压手,“不用。”示意秘书去照办。   乾启几步走到他面前,“爸,这事情不是那样的,这人的话不能信,宝珠是很好的女孩,他一直婚内冷暴力,在外面也有人,他们已经离婚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今天发疯,刚才去找了宝珠的麻烦现在又跑来这里。”   乾世礼拿下眼镜,看了看镜片,“你前段时间说的女朋友,就是人家的老婆?”   “当然……”乾启哑了,“虽然是,可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怪,我认识宝珠的时候不知道她是人家老婆。”   乾世礼继续打量着他的镜片,上下审视的目光,“那也就是说,是那女孩骗了你,结婚了也没告诉你。”   乾启忙摇手,“她自己也忘了。”   乾世礼手微一顿,放下眼镜看向他,“你说,她忘记自己结婚了,所以认识了你也没告诉,这是什么童话故事?”   乾启大囧,觉得自己好像和当天的宝珠一样,他现在明白了,人急的时候脑子是会失条理的,“不是真忘,这男人,他和情妇去看电影,宝珠去找他,结果让车撞了,她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爸,她掉了半条命,心灰意冷当时就只想离婚,我和她后来熟了才知道的。”   乾世礼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如宝如珠’就是这么来的吧。”   乾启一脸恳求地看着父亲,“爸——”   门被轻敲了两下,秘书推门进来,贾承悉跟在后面,这是乾启第一次见他,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脸上带伤,虽然处理过,但还是令人觉得很狼狈。   贾承悉的心里也同样震惊,他没想到,这个“奸夫”比自己心里模糊的形象更加年轻,更加帅气,气质这东西,照片上通常是看不出来的。   乾世礼站起来,示意秘书出去,看到门合上,他说:“来沙发这里坐,这就是乾启,你说要说他的事,我不能不把他叫来。”   贾承悉连忙点头,带着一种不由自主的敬畏,乾世礼大名在外,如果不是今天这种事情,自己大概永远没机会和这个层次的人物见面,看到乾世礼在中间的三人位上落座,他坐在了左侧的单人沙发上,乾启,自然坐在了他对面。   贾承悉坐好了,又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说道:“乾先生,我今天来找您,是想你主持个公道,宝珠是我太太,对了,您也许不知道,她叫甄宝珠,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在被你儿子骗走了。”   “胡说八道。”乾启瞬间暴怒,“贾承悉你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乾世礼看了乾启一眼,“坐下。”   乾启点了点贾承悉,“做人要有良心,你自己什么样自己知道,是不是要我把姓陶的女人叫来你才能看清自己是什么货色。”而后他没看父亲,还是坐下了。   贾承悉仿佛没听到他提姓陶的女人,看向乾世礼继续说:“乾先生,我和宝珠是有一点误会,但我们曾经感情深厚,她为人单纯,长得漂亮,从不在外胡乱结交人。所以我很肯定,如果不是外面的男人诱拐她,她一定不会想到真的离婚。”   乾世礼看着他,用眼神鼓励他继续。   贾承悉想,到底不是一般人,一点都没有偏袒自己儿子的意思,有了底气,继续说道:“我和我太太,本来只是一点小误会,就像刚才乾启说的,外面的女人,那根本不是真的,我要是遇上了更喜欢的,一定断然和宝珠分手,绝对不会拖着她,所以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但因为她认识了乾启,所以现在才走到了离婚,而且就算离婚了,我原本也是准备过段日子宝珠气消了,就把她接回来的。”   乾启被他的话惊呆了,如果外面遇上了更喜欢的,一定断然会分手,这话他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但乾世礼久经风浪,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说的:“那就是说,贾先生你现在已经离婚了?”   “是,但是因为乾启的关系,所以我想请您给主持个公道。”   乾启刚想再说话,收到了乾世礼的眼神,乾世礼问道:“你说是乾启破坏了你们夫妻感情,有证据吗?”   “当然有,他让宝珠住在你们PLAZA酒店,每天出双入对,近水楼台,还不是他有意破坏别人夫妻感情。”   乾世礼笑了,说道:“恕我直言,我们PLAZA有二十几个股东,首先那酒店不是我们一家的,打开门做生意,客人要入住,我们没有拒绝的道理,据我所知,甄小姐是正当入住的客人,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让酒店打一份明细给你,所以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乾启惊讶地看向父亲。   贾承悉也没料到乾世礼竟然知道这件事,但这也没什么,他继续说道:“那他去酒店找过宝珠总没错,两人关起门,孤男寡女谁知道做什么勾当。”   “贾承悉你无耻。”乾启骂道,“宝珠的为人你不知道,竟然这样污蔑她。”   贾承悉轻蔑地看向他,“宝珠的人品我是了解,她以前单纯幼稚,但这世上渣男那么多,她长得起码不错,男人的那点心思谁不知道,以前她好强又自爱,自己没钱也不会和我开口,所以如果单纯是从物质上,我觉得没人可以引诱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肮脏的手段。”   乾启震惊地望着他,一时都无言了。   却听乾世礼说道:“甄小姐入住PLAZA应该是在你们离婚之后,就算有什么事,好像也应该是她的选择吧?”   “这您说的不对,就算离婚了,我也有义务保护她不被别的男人骗。大家夫妻一场,您说是不是?”   乾世礼说:“听你这么说,你还是心地不错,离婚了也想照顾前妻。”   贾承悉一笑,“那是自然,她是我的女人,我自然应该照顾她。而且除了我,谁都别想伤害她!”   “那你今天来这一趟,是想乾启以后不和甄小姐来往,你还想和她复婚?”乾世礼问。   贾承悉犹豫起来,“今天以前是想,但现在……不知道,只要你儿子别来参合一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乾世礼微一滞,很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原来是这样,那我算有些明白了,但是不知道贾先生……有件事你明不明白,关于你之前所说,如果遇上更喜欢的对象,就会果断分手,这想法本身,就不是君子所为。其次,甄小姐不是个东西,你买了就是你的,这是物化女性,我们已经开放这么多年,大家都讲要尊重女性,两人分开了,就理应各过各的,不打扰对方,才是真的为她好。你们已经离婚,你并没有阻挡甄小姐交朋友的权力。”   贾承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脸色一变,“那你这是在偏袒他们?”   乾世礼说:“我在试着给你讲事实。”   “这不是事实!”贾承悉说:“想不到以您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还会说出这么徇私的话,这个社会现在是透明的,就算是手眼通天的有钱人,很事情也不能做。如果您没办法管好自己的儿子,那这件事可以放到媒体上让大家评评理。”   乾世礼郑重看向他,“如果要比在媒体上做文章,我们乾家也算有点人。”   贾承悉震怒:“我就算动不了你们家,还有甄宝珠,她和乾启在我离婚前认识,就是红杏出墙。”   乾世礼说:“一个男人,这样为难一个女人,还是前妻,贾先生这样的人品真是令人惊叹。”   贾承悉一下站了起来,“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乾世礼,这么有社会地位的人,竟然会这样的黑白不分。”   乾世礼说:“大名鼎鼎只是虚名,至于你说的社会地位,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关系,儿子的事情上,我首先是一名父亲,所以我觉得你今天来错了,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如果是贾先生你情投意合的对象,那我儿子一定看不上!”   不管贾承悉现在的脸上已经青白交加,带着紫色,他继续说:“所以既然现在甄小姐是我儿子的好朋友,那应该和贾先生也有观念上的冲突,不过在见识过贾先生的人品之后,好像也没什么令人奇怪的。”   乾启看着自己父亲,他竟然有了回到小时候,被家人保护的感觉。同样诧异而茫然的还有贾承悉,他只是忽然想到,同是父亲,为什么别人的父亲会这么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孩子,而自己的父亲,却那样的猜度自己!   他有一种被深深虐到的感觉,一时不知要怎么继续。   乾世礼站起来,“今天的会面就到这里吧。”走到一侧,按铃让秘书进来,他说:“贾先生,其实之前你一直在夸奖甄小姐,如果当初觉得她好,为什么不善待她,既然现在离婚了,她就和你毫无关系,你有没有想过,今天就是没有乾启,她也会认识别人,一辈子那么长,她总要嫁人。就算我今天让乾启不再和她来往,你成功阻止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   贾承悉站在那里,看看他,又看看乾启,乾启说:“用圣人的标准衡量别人,你用什么标准衡量的自己?”   贾承悉觉得自己一败涂地,不明白为什么错的变成了自己,“好,你们这里说不通,宝珠那里总欠着我,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你们有本事,看能不能一直护着她。”说完正好秘书来开门,他大步冲了出去,差点和秘书撞个满怀。   乾启说:“爸——”   乾世礼摆摆手,他快步追了出去。   ******   空旷的室内停车场,正在修建中,两辆车,一前一后飞速开了进来。   前面的宾利一停,乾启从车上下来,走到第二辆车,驾驶和副驾驶的两个男人同时小车,车后盖一开,露出贾承悉来。   乾启拿掉他嘴里的领带,靠近他说,“你是不是特恨我,我也恨你,把他拉出来。”这是对旁边两个男人说的。   三下五除二,两个男人就把贾承悉提溜了出来,他的手在背后反绑着,只用了跟鞋带,绑着大拇指,他就动不了,一阵锋利的寒意手边一过,松了。   贾承悉惊慌失色的回头,看到其中一个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上的薄刃,那是一柄他从未见过,很薄的刀,却锋利的让人望之周身发寒。   他条件反射的后退,却猛然被一脚踹在地上,他大怒道:“乾启你无法无天,敢绑架?”   乾启上去就是一脚,好巧不巧,早晨薛利相同的位置,贾承悉捂着下巴,一下咬到舌头,眼泪混着鲜血一下流了下来。   乾启解开腕表,递给一侧,“我今天给你个机会,让你报仇,夺妻之恨是吧?你那么想戴绿帽,不成全真说不过去。”   贾承悉看着乾启,他比乾启大四岁,对方又是贵公子做派,反正打不打都是难逃走,他一下扑了上来。   乾启长腿一抬,直中心口,贾承悉胸口一震,被踹后几步,摔在地上,乾启上前一把揪住领子,“看着我也好欺负,和宝珠一样是吧?”   贾承悉抡起拳头,乾启一把抓住,“说,你早晨是怎么欺负宝珠的?还说别人人渣,你才是人渣你自己不知道!”   “我和宝珠从小认识,你这中途抢人的才是人渣,”贾承悉用力推开他,“我保护宝珠是为了保护她不让人渣骗。”   乾启一拳轮上去,“你放心,经过你,她都有抗体了!”他甩了甩拳头站起来,对着旁边人说:“你们上!让他见识一下。”又指着那两人说:“这是以后宝珠的司机,特种兵出身,你起不来床的时候,看你怎么找别人麻烦!告我的时候,也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人信你。”   贾承悉一下睁大眼睛,一脸惊恐,如同看到妖怪~******   平安坊   二楼的书房里,保姆阿姨拿毛巾给宝珠擦着手,埋怨她,“你没事抓那地上的瓦片干什么,这流血流成这样,以后留疤怎么办?”   宝珠木然地看着手上的伤口,看着手心里的伤口,血一点一点冒出来,擦掉了,还是一瞬又冒了出来……有些耻辱,就算用血都洗不清。   她抽回手,对阿姨说:“阿姨,我一个人待会。”   保姆阿姨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事,叹了口气,关上门出去了。宝珠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刚才真的是无意识的行为,不知道怎么抓住了瓦片,更不知道怎么割伤了自己,可是这又怎么样,就算受更大的伤,也是自己活该。   有些苦闷,是别人永远不能了解的。   她可以犯法踩线,违规游走灰色地带,但不能面对别人拿她的名节说事。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上次贾承悉差点侵犯自己,她是生气,但那也只是关乎自己的清白,老太夫人深受儒家思想,耳边,她的话仿佛犹在,“德言容功,贞节,是女人的信仰,一定要“守身如玉”,自己的身体绝对不可接触男人……”   宝珠浅浅地笑着,这是妇德中最重要的一项,所谓上等家庭必须遵守的,就算丫鬟通房那些下等人,也至少有一半女子觉得这是神圣的一件事。那是过去全民族信奉的古典美。   所以在她那个年代,一个女人被男人抱一下,就得嫁给人家,没了清白就得死。……但这些女人中不包括她,西式的教育告诉她,为了贞操送死是愚蠢,而且对她而言,贞节算什么?名节才更重要!   她的名节——那可是一族人的脸面!   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没了清白生死那么简单。她是当家人,侮辱一个女人,和侮辱人家当家的,那是绝对不一样的!   “辱我名节是辱我简家门楣!”她的手指搭在窗棱上,一下一下地写着自己的姓氏,纵然换了外表,她的名节,也是一族人的体面,哪怕在乎的人都作古了,剩下她一个,也要珍视在乎自己,因为曾经那些是,自己全心全意守护的东西。   这是自己心甘情愿引以为傲的姓氏,所以她一直小心谨慎,想着早点离婚,不愿人在名声上做文章。   她可以和乾启一起,被人称为“诈骗集团”“犯罪集团”,却不能忍受和他站在一起,被称为“奸夫淫妇。”敢这样说她的人,她得和人家拼命,但现在是法治社会,她不能随意取人性命!   于是为了自己不内伤郁闷死,她只能步步小心,不想被人诟病。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上位者,其实更加谨小慎微,因为这世上,总有自己不可掌控的力量,自己一个人失误倒霉是小,连累家族名声,对于真正自己热爱守护的东西,那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而自己,竟然现在犯了这么大一个错!      第108章      顶层的办公室,黄昏的晚霞透过玻璃斜映进房间,照在办公桌上,文件,电话,简单陈设的几样东西,都渡上了一层温暖的光,一个镜框摆在桌子的另一端,是一个栅栏型的手工货,像田园风格花圃边上围着的那种木栅栏,只是漆着蓝色的油漆,照片里是一张全家福。相框有些褪色,显然已经摆放了很久。   乾世礼久久地望着那相框,这是乾启七岁时候做的手工,儿子那天兴高采烈的样子,如同印在脑海里,后来自己帮他把雪糕棒做成的木栅栏,一点一点漆成蓝色,然后就一直放在了这里,一晃眼,当年的小子,已经这么大了,他依旧会兴高采烈地和自己分享,两年前是各色古玩,最近的一次,是意中人。   门被推开,不用通传直接登堂入室的,还是只有自己的宝贝儿子。   乾启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乾世礼打量了一下他,头,脸,脖子,身上,手,到桌沿的位置挡住,下面估计也没问题,走路挺稳当,去打了一场架,没受伤就好。   乾世礼说:“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乾启望向父亲,实话实说,“不知道!其实我还没表白呢,现在就被破坏了。”   乾世礼这次有点诧异,竟然连表白还没有,不对,其实没有表白更好,他略放了心说道:“如果现在继续表白,就坐实了这件事。”   乾启郁闷地看了他一眼,“谁不知道。”   有点恃宠而骄,又有点倔强,到底还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这儿子性情纯善,这种事情从来没有经历过,又是第一次动心……现在不免会乱了方寸。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乾世礼问道:“这件事你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吗?”   乾启毫不犹豫地点头,“太急了。”   这么直白的回答,当父亲的没有料到,乾世礼失笑,“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确,如果你不是这么高调出入PLAZA,别人根本不会有机会做文章。”   今天的一天如此漫长,乾启早已体会,而宝珠的漫长,更甚于他,刚刚给保姆阿姨打了电话,直到现在,她还留在那店里,闭门不出。   乾世礼说:“那个叫贾承悉的,现在怎么样?”   “我让风刃他们俩打了他一顿,现在应该在医院。这样他暂时就不能欺负人了。”其实最少是卧床三个月。   乾世礼无意追究,那个男人,真的有点该打,要不然今天也不会让乾启去,但出气和解决问题是两回事,问道:“那这也是暂时的,以后呢?”   “以后?”乾启沉默了一会,小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种人,除非把他打死,不然就算让他破了产,一分钱都没,他也难保不会继续使坏。”   乾世礼点头,“这样想很对,对方是女孩子,你不可能时时保护她,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不可能让人二十四小时监控他,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就是这个道理。”   乾启垂着眼睛,更为沉默。   乾世礼非常明白儿子此时心里的难过,说道:“那个女孩子,听说性子不错。”   乾启一下抬起头。   乾世礼看他紧张的样子,不由笑着缓声道:“你总去PLAZA,自然会有人打电话给我,她住在我们的地方,我问过刘经理,说她性子很静,每天早晨雷打不动练字画画。”   “爸你监视我?”   乾世礼对望着他,“我只有你一个儿子,做父亲的谁会完全不管?”   当父母的关心子女,这行为也没什么不对,但是连生活习惯都问到了,那一定还有服务生帮忙监视,怪不得父亲今天这么肯定自己和宝珠没事,不过此时追究这个也没意思,所以乾启只是哼了一下,表示自己的不满。   乾世礼略无奈,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做父亲的自然会好奇,就是问了问而已,还给自己摆脸子,“当父亲真难呀。”他感慨。   乾启不满地看着他,明知道自己心急还说这些。   乾世礼何尝不知,可这件事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说出来有些残忍,他实在不想看到儿子失望难过的表情,他伸手挪了挪那个相框,说道:“其实爸爸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你们还小,现在也忙,实在没精力,更加不值得去浪费时间应付这些事,而且就算你防备两年三年,也难保不会有松神的时候,你现在再见她,或是再表白,都是雪上加霜……唯一能做的,就是等过上一段时间。”   乾启望着父亲,明明知道父亲说的对,可却没法赞同,不见面,空个半年,一年,就算贾承悉想造谣诽谤,也只能是胡说八道,自己不见宝珠,贾承悉就再也没有伤害她的借口……可是那是自己的宝珠呀,一天不见他都睡不着觉……   就听乾世礼又说:“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应该学会保护自己的感情,学会呵护,这世上多的是有心人,当你妨碍他们的利益时,一个小失误,也可以掀起一场大风波。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想娶她,你就得想的更长远……如果你们俩现在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那么以后,这名声就会一辈子跟着你们。”   乾启眼定定地看着父亲,结婚,父亲已经想到这么远了?这是答应的意思吗?人都没见就答应?这才是童话故事吧。   心中巨大的悲伤和快乐同时冲击着他,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乾世礼看到儿子傻呆呆的样子,想戏弄他两句,又实在不忍心,第一次恋爱的傻小子,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觉得儿子还真像自己,耐心地又说道:“……所以,你们一辈子的路还那么长,你不是正好要去欧洲搞你的瓷器生意吗?咱们家是正经的生意人,也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最多就是打他一顿出出气,可要是积怨太深,他存着一口气也是死死咬着你不放,实在不值得。”   乾启站了起来,摇头说:“爸,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是我不能……你不知道,宝珠就是一个人,她没有朋友,唯一亲近的除了我,就是她的保姆。我喜欢她,但更是她的好朋友,如果我离开她,她以后就是一个人了。”   他不能,不能放手让她一个人,像从前一样漂泊无依,他真的做不到!   ******   车开到平安坊的时候,天已经渐黑了,店铺多关了门,挂上了木头门板,新店门口,向诚的车停在那里。   三个人靠在车旁,赵新手里拿着两串烤肉,显然是没时间去吃饭,在这里凑合。   乾启把车靠在向诚后面停下,赵新一看是他的车,早扔了烤肉,跑过来说:“还没出来,这都整整一下午了,连饭也没吃。”   乾启嗯了一声。   赵新又忙说:“你也别急,刚我们仨商量了一下,他要是再胡说就让他破产,等他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就没空生事了。”   乾启说:“这事我有数,你们别管。”   向诚说:“其实不是多大点事,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惹了谁,不行明天给他爸通知一声,他脑子不清楚,家里该有清楚的人。”   乾启摇头,“回头再和你们细说,我先看看她去。”   夜晚的风,苍凉而无情,他站在楼下,看着二楼,书房在另一侧,那是单独给宝珠来的时候待的地方,他静静地凝望了一会,说道:“我打电话让保姆阿姨来开门。”   “有保姆电话你怎么不早说?”赵新低喊。   “给你说又有什么用。”向诚一把把赵新揪回来,“小启来了咱们车上等去。”又对乾启说,“要没事给个电话。”   乾启点头,拿出手机拨了保姆阿姨的电话,响了两声就接了,不一会,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保姆阿姨提着一个大塑料袋走出来,“哎呀乾先生你总算来了,我这赶着回家也不敢走。”有老公孩子等着要吃饭呢。   乾启点头,“那你去吧,今天谢谢你。”   “这说的什么话,那甄小姐交给你了。”保姆阿姨拿着东西,急急地向家冲去。   乾启推开门,屋里没有收拾,门口的地上有血,再走两步,墙边的圈椅前面有打碎的花盆,依旧温润玉色的玉兰花落在地上,一个不伦不类摆在中间的圆凳。   他向二楼走去,有点急,自己耽误到这时候才来。   走到书房门口,他却定住,忽然有些紧张,屏住呼吸,听不到动静,停了好一会,才轻轻敲了门。   “进来。”里面是她平静无波的声音,他重重呼出一口气,伸手挨上门柄。   屋里开了一盏灯,书案前的,她坐在那里,又是在写字,听到门开了,她头也没抬地说:“你来了。”   乾启慢慢地走过去,细致地打量着她,“……对不起,我来晚了。”   宝珠放下笔,望向他,突然问,“你去干什么了?”   乾启一愣,她从不会这样问他的,这样直接,这样目的性极强的问他,但他不能说,如果说贾承悉去找了自己父亲,宝珠一定接受不了。曾经一度她最怕连累自己。   他说:“我从外地才赶回来。”   “贾承悉找你了?”宝珠说,十足十肯定的口气。   乾启:“……”她怎么知道的?   宝珠没再缠着这问题不放,忽然低头又拿起笔,慢慢地说:“……今天一下午,我想了很多,其实当初,我可以用一种更温和的手段,让他心甘情愿的离婚,但我当时做错了,他被逼着签字,口头答应,心里从未释怀,所以才埋下了祸根,这件事才令我意识到,人再是算无遗漏,也有不能掌控的时候。”   自己离婚的时候,还是太急了,所以没有了解透彻贾承悉的真实性情就下手,这是个失误。   乾启说:“那是他卑鄙,离婚了还想掌控你。他觉得你就是他的,离婚了也是他的。”   宝珠抬起头来,“那就是说你见过他?”不然怎么这么肯定说出这些话。   乾启知道自己上当了,心中猛然涌上不安,这时的宝珠,好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一个,时常半真半假,令别人搞不清什么时候会被套话。   她总是说说笑笑间,把人就坑了,这一刻,他才猛然惊觉,宝珠已经变了很多,和自己在一起的她,一点一点卸下防备,是另外的一个样子。   宝珠看他依旧不说话,低头又再落笔,下面的一分钟,安静到乾启仿佛可以听到毛笔划过宣纸的动静,他凝望着宝珠,看她低垂着眼,心里在想什么,他再也猜不到,想到宝珠的手段,他又忽而开始担心她,“宝珠——你会不会……”他不知道怎么说,“我知道他做错了,可你能不能交给我?”   宝珠把笔放下,顺手把写好的字放去一边,“你错了,我不怪他,丛林法则一向是这样,人性如此,越是进步的社会这法则就变得更邪恶,隔着互联网,和自己无关的事情都要打着正义旗号人人得而诛之,只不过是墙倒众人推,把自己的无能用来欺负比自己更加弱的对象。所以今天他虽然歪打正着,也叫本事,我没准备和他计较。”   “不计较?!”乾启简直不敢相信。这哪里会是宝珠说的话。   宝珠说:“那有什么办法,我答应过一个人,再也不用偏激的手段,我对朋友说过的话,都会算数。”   乾启望着她,定定地说不出话来。   宝珠低下头,知道也许今晚过后,两人很久都不会再见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见面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所以自己,再也不能让他担心。   ******   致祥居,   早过了平时该回家的时候,荣耀钧却还坐在那里,一点要动的意思也没有,小武忍了一下午,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真的什么也不做?”   荣耀钧收回思绪,反问他:“做什么?”   “今天那事呀,不想办法做点什么?”小武觉得不可思议,还以为他下午在想这个呢。   荣耀钧指了下旁边的柜子,说:“能做什么?做什么都是错,贾承悉现在一心觉得自己戴了绿帽,我们再出现,哪怕只是用上次的方法敲打贾华源,让他管好自己的儿子,也都只会给宝珠添名声。”   小武打开柜子,里面是一个小酒柜。挑了瓶酒,转身把酒杯递给他,荣耀钧接过放在桌上,脸上有些少有的凝重,说道:“也许是我害了她,她离婚办的太急,男人心里不想离,才会有今天的事情。这世上,让人妥协容易,让人心甘情愿却难。”   小武说:“那人整个就是杂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荣耀钧淡淡说:“也许心里还是放不下。”   “你为什么不能帮忙?”这是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在小武看来。   荣耀钧说:“他们毕竟做过夫妻……”难听的话他没有说,万一有什么把柄,私房照之类的,如何防备对方不使坏。   但必须把利害说清,转而说道:“韩临正表妹那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小武一心惊,怎么提起这个?   那女孩,分手被男朋友报复,PS了一堆艳照放去色情网站,现在的PS技术天衣无缝,女孩百口莫辩,简直能要自杀,还好家里有些人脉,网上的照片没了,不知道别人家的硬盘里还有没有,这事,可伤了那女孩子一辈子,人现在还在国外呢,再没谈过一个男朋友。   荣耀钧点到即止,这个世界丑陋的真相他们见过太多,如果是想保护一个女人,手段身份权势都不是万无一失的。   明枪易躲,暗箭怎么防   但心中还是有些自责,“我们什么都不做,他蹦达几天没意思,自然也就放开了,离婚毕竟是他们夫妻的私事。我当时不应该插手。”   现在不能一错再错。   小武说:“可这样也太霸道,宝珠还没个交友的权利了?”   荣耀钧站起来,拎起椅背上的西装一甩,“这有谁在乎,人家想挑毛病的时候,没错都能挑出来。”   小武看着桌上那杯酒,看荣耀钧的样子又像要走,有点搞不懂,放下杯子追问道:“那她一个单身女人,照你这样说,安全都成问题。”   荣耀钧穿着衣服说:“这你放心,那边一定会处理的。我们什么都别做,做的都是错!她是聪明人,能保护好自己。你派人偷偷跟着就行。”   小武想了一下才明白,“那边”指的是乾启那伙,也拿去外套说:“这还好点,我还以为你真不管呢。”   荣耀钧说:“别被迁怒殃及就是万幸。”   可没过两天,荣耀钧还是知道自己被殃及了,那人,竟然连这店也嫌弃了!~   第109章      午夜   在那间宝珠最喜欢的咖啡馆里,早已经歇业大洋,但二楼依旧灯火通明。从楼下望去,只能看到水晶吊灯绚烂,通顶的书架摆满欧式厚皮的典籍,隐隐还有几个高高在上的身影。   “什么?”赵新把手上的筷子一扔,“你说你爸建议你们分开?”   坐在对面的乾启看看他,又看看周围的向诚,薛利,还有刚刚赶来的周达,知道说出来他们会惊讶,可也没想到反应这么大,一根根拿起桌上的筷子,并在一起递给赵新,“先吃饭,你不是说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吗?”   赵新接过筷子,“你这事情不解决,我总心里不踏实。”从两天前出了那件事,到现在才有机会见到乾启。但没想到乾启终于有了决定,却是要随他爸的建议,去欧洲。   “你这决定太突然,我都有些接受不了。”他说,痛苦如果不曾解决,长夜就永无止境,不能见到爱人的痛苦,只有自己体会的最深,“小启,你不知道……”不知道,那是如何难熬的日子,一天可以漫长成一年,自己单恋尚且如此,何况是他们。   向诚也说:“难道就没别的办法?”   乾启看向他,忽然又看了看周围,说道:“你知道吗?宝珠特喜欢你这家店。”   向诚一愣,说这干什么?但也有点高兴,“真的?”这是自己没去公司上班之前,心血来潮之作,这两年都来的少了,不知道原来宝珠还来过,说道:“宝珠的审美那是没说的,没想到她还来过这?”   乾启浅笑,带着怀念,说道:“我们才认识的时候,第一次单独出去,后来有人忽然打电话约她见面,就是在这里,我送她来的。”想到那一天,连空气中橡果树木,干花的香味似乎都有些发甜,“不过现在想起来,谁约的她,我倒是不知道。”   看那语气中满满是怀念不舍,向诚有些心酸,这俩人,真是好事多磨,每次有机会走近的时候,就被迫越退越远,他说:“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你们俩分开不是个事。宝珠现在单身了,这不是给那姓荣的机会吗?”   乾启摇头:“她已经把店放出去转租了。”   “这手脚可够快的!”赵新惊讶,“那地方薛利说可好了。”   坐在稍远位置的薛利,把视线从手提电脑前移开,“是不错!”   周达插嘴道:“我怎么觉得,宝珠是‘富贵浮云一场空’的命!”   几个人立刻怒视着他,死乞白赖打电话非要来,来了还说风凉话,“欠揍!”赵新说他。   周达大呼冤枉,:“我说的是事实,你们看看她,住个房子不踏实,一次次搬家,弄点钱也留不住,蹭蹭蹭往外散,和散财童子一样。”   乾启失笑,“别胡说,那是宝珠不在乎。”   赵新却不满,忽而想到过年那天在法门寺,周达当时说的话,骂道:“都是你个乌鸦嘴,大年初一的不说好话,现在好的没灵坏的灵了。”   周达更觉冤枉,“我是过来人,实话实说罢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向诚打断他俩,看向乾启,“薛利那正查他家的资产呢,我不信,等他弄清楚现实,还敢找事。”   “他现在就算忍气吞声,难保以后不会更恨宝珠。”乾启说,“我想了整整两天,还是我爸说的方法最保险,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不见面,之前的一切就会淡化成捕风捉影。姓贾的其实并没有证据,他就是一时接受不了。”   “是不是你们酒店的人胡说?”旁边传来薛利的声音。   乾启说:“有可能,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对着向诚又说,“你上次不是说,刘响要做珠宝生意,最后开始了吗?”   那是他们的一个朋友,和向诚关系不错,也想自己创业,向诚说:“后来弄了,但是这两年珠宝生意也不好做,金价起伏太大,他去年亏了一笔,差点想改行。”   “那就好……”乾启说,“你约他出来,我有点事想找他。”   向诚拿出电话,“今天吗?我现在给他打。”   乾启望了一眼窗外,“这都过十二点了。”   向诚说:“那就明天白天。正好周日我也有空。”   “不行,明天我要去宝珠家,她准备搬回家去住,我有点东西要拿给她。”   “又要搬?”向诚不由叹了口气,“是怕人说闲话?”   乾启说:“也不全是,她本来就要去一趟外地,没这事也要退房。”   赵新忙说:“宝珠也要走?那我明天也去送送她可以吗?”那天的事情之后,他很怕宝珠以后不理他们了。“我昨晚还在想,你说我们怎么这么点背,总见她丢人的时候,换谁都受不了。”   乾启安慰道:“你们也帮过她,她那人心里有数,没怪你。”   周达看他们说了这么多,却忽略了很重要的问题,敲了敲桌子,“你们没觉得忘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大家都望向他,赵新说,“又要刷存在感?”   “那东西我一直都有,只是你没发觉。”周达一拍茶几玻璃,“我要说的是,如果小启和宝珠分开,宝珠那么漂亮,就算没有姓荣的,她也会认识别的男人,你们想过这问题没有?!”   乾启面色一沉,瞪着他。   向诚摇头,“你还真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   次日   宝珠的经济适用房   桌上放着一块方形的红色平绒,她手里拿着转心瓶,手指拨了拨里面的小鱼,有些不舍地放到布上,包了起来,这瓶子买回来的时候就没盒子,四角对折绑紧,她走到卧室,把瓶子放在了衣柜上面,保姆阿姨收拾着带回来的衣服,淡金色的礼服,水红色的长裙,都挑出来放在一边。   宝珠把皮箱拿出来,打开放在床上。   “天暖和了,你缺什么东西在外面可以现买,不用带太多行李。”保姆阿姨提醒她,现在不是过去了,出远门大包小包,要什么现买就可以。   宝珠说:“是不是我这箱子太大?”   “那还用说。”保姆阿姨把箱子一合,“你这次出门没人给你帮忙,和那个老头子一起,你还指望他帮你提行李。要我说,不如拿个小包,你把钱装好就行,就是东西都丢了,身上有钱也不怕。   宝珠略微愣神,她来这里只出过一次远门,带多少东西都有乾启在,现在……保姆阿姨的话令她竟然有些难过。   门外响起门铃声。   “有客人?”保姆阿姨快步走去开门。   宝珠望向卧室门口,只是那样望着,却没有动,客厅响起几个人声,“阿姨你早呀。”她低下头把箱子放好,那天说过不再见面的,没想到他还会来。   保姆阿姨走进来,“来客人了,乾先生他们几个,我把这裙子先拿出去。”抱起床上的裙子,来到客厅。   几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她顺手把衣服放在沙发扶手上,去厨房倒茶,“还喝上次的龙井可以吗?”   “随便。”赵新答。探头去走廊,竖着耳朵听里面乾启第一句准备和宝珠说什么,两人不知道会不会“抱头痛哭”。   周达坐在隔壁,看了一眼保姆阿姨放下的衣服,一想不对,又看了第二眼,而后更觉不对,站起来,拎起那条淡金色的礼服,困惑道:“这衣服样子,我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又有点别扭。”   而后灵光一闪,忽然想到,“咦,我见过这个,纪梵希的款,但不应该有袖子呀……”   向诚他们对女性服装是外行,但一听纪梵希,也没觉得宝珠穿不起,可有袖子是怎么回事?正巧保姆阿姨端着托盘出来。   茶一放好,周达就问,“阿姨这裙子是宝珠的?”   阿姨说,“是啊。”   “她在哪儿买的?”周达拿着那裙子反反复复看了几看,越看越肯定。   “我买的。”保姆阿姨说。   周达看看她,又看看裙子,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我们是山寨大国,这裙子是高仿吧,虽然做工不错,但如果是保姆阿姨买的,他不信会是真。   保姆阿姨也在看他,看男人那表情,惊艳不是惊艳,还略微好像有点嫌弃,看不上是吧?伸手把裙子拿回来,有些不高兴,“别弄坏了,我们这也是高级定制。”   周达惊诧,“什么店订的?怎么敢抄袭人家国际大牌,这也太牛了?”   保姆阿姨道,“婚纱一条街,怎么,你们没去过?”   “啊——”周达一把抓过那裙子,“咱这里搞批发那个婚纱一条街,你给宝珠在那里买衣服?”   保姆阿姨伸手夺过裙子,“一看你们就不懂,这些裙子只能穿一次,穿第二次会被人笑的。男人哪里懂女人的事。”   周达失笑,指着自己,“我不懂?”   保姆阿姨说:“你以前就知道给钱,难道还管买衣服。”周达瞬间呆滞,忽而想到,这保姆阿姨听说最早时候干两家,有一家,是自己曾经金屋藏的那个“娇”。   赵新他们当然更清楚,大笑起来。   赵新走过来,接过那裙子看了看,赞道:“阿姨还是你眼光好,这样子,宝珠穿上肯定好看。”   “那还用说。”保姆阿姨被夸奖,心情转好,还有点得意,“你不知道,甄小姐不爱穿没袖子的衣服,这真是定制,我特意让人家给加的袖子。”   原来如此……赵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请教道:“那这衣服你现在准备拿哪儿去?”   保姆阿姨小心地叠着裙子,“当然是再送回去,你看我们甄小姐,穿过的衣服和新的一样,我和老板说过了,穿完之后六折他再收回去,还可以卖给别人。”   “宝珠穿过的衣服……你再卖给别人?”向诚手一抖,让热茶烫了一下。   保姆阿姨说:“你们以为呢,这裙子可不便宜,一条八百块钱呢!”   赵新简直不敢相信,拿起一条又说:“可这是宝珠穿过的。”   保姆阿姨却误会了他的惊讶,以为他们觉得二手衣服卖出去不道德,有些不悦,“这衣服明明很好很新,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留着也没用,我卖的钱给甄小姐加菜。”   大家都被保姆阿姨强大的生活哲学折服,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保姆阿姨一看精英也被自己说的无言以对,面上一喜,又补充道:“再说我们宝珠身体健康,长得又那么漂亮,谁能和她穿到一件衣服,那可是福气。”   赵新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宝珠,你们宝珠,那是我们小启的宝珠好不好?!   还有,你让家财万贯的乾四爷知道,心上人“穷”的都要当衣服了,你确定要看到他的表情?      第110章      医院   浓重的消毒药水味道,给人一种,自己没病也泡在消毒水里的感觉。   贾承悉睁开眼,看到病床旁的人,他又连忙闭上眼,宁可装病也不愿多说话,但病床边的贾华源却已经发现他醒来。   “你还装是不是?这都三天了,今天无论如何,你睁眼和我说清楚,你这到底是干什么?”贾华源大声说,要不是看儿子遍体鳞伤石膏绷带,他真恨不能再抽他一顿。   贾承悉挪了挪脑袋,觉得头晕脑胀,恨不能继续睡过去,但因为睡的太多,又有一种睡眠过度的头疼。   贾华源的声音近在耳边,“你睁开眼,给我说清楚,你这到底是干什么?让人打成这样?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这样让人打,那人打的不止是你,还是我们贾家的脸面……”   他闭着眼就是不睁,有什么好说的,那天是一时怒火遮眼,现在经过三天,早已后悔不堪,如果让父亲知道自己惹的是乾家,他一定骂死自己。   身子一动,是贾华源按了他的床,这种病床可以抬起来的,贾承悉被动地一点点坐了起来,“好了好了。”他不得不出声,他现在的样子根本没办法坐。让他坐,疼也疼死了。   “你不装了吗?”贾华源看了一眼看护,示意她们出去,贾承悉这次伤的很重,必须要两个看护。   看到门关上,贾华源说:“说吧,为什么弄成这样?”   贾承悉还是不敢说自己去找宝珠的麻烦,转而说道:“那天我遇上一个叫荣耀钧的,他说你认识他?”   “这是他打的?”贾华源一跳而起,又惊又惧,“你怎么会惹上他?”   “没有!不是。”贾承悉看父亲顾忌成这样,心中微微一沉,想挪一下身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这个乾启,没想到下手这么狠……想到那天的两个人,他升起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惧。   贾华源却不相信,“那你怎么会无缘无故遇上荣耀钧?他没让人打你,那你是不是和其他人结仇了?”   贾承悉说:“没有——我就是想问问那人是怎么回事。”   贾华源狐疑地又打量了他一阵,才说:“你别惹他就行,记住我的话,反正那个人你千万不能得罪。”   这么没出息的话,贾承悉还是第一次听父亲说,“为什么不能你总得告诉我一下?”   贾华源一犹豫,想到如果告诉儿子,那人手上有自己的把柄,不知道这把柄会不会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把柄,他厉声说:“你别管那么多,记住我的话就行。”他拉了椅子坐下,“现在和我好好说清楚,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贾承悉说:“没有,是我倒霉。”   “倒霉?!”贾华源一冷哼,“倒霉能要你半条命?你一五一十和爸爸说,别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和家里有没有关系?”   贾承悉顿时失望不已,就知道他更关心的仍旧是家里的生意,自己都这样了,他还只担心,不知道对家里有没有影响。   这其实是他有些误会贾华源,因为是他伤的实在太重,而且还被人事后送来医院,贾华源觉得这次的手法,和过年时候的竟然如出一辙,所以才猜测,儿子是得罪了人。更怕是自己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别人寻仇到儿子这里……   和家里有没有关系?   一句话,也可以有两个意思。   是因为家里的关系受伤的?   还是受伤了会不会牵连家里?   显然贾华源说的是第一个意思,而贾承悉听出了第二种意思。失了信任的彼此,都用苛刻的角度在猜测对方。   他闭上眼,不看父亲,“真的没事。”心里想着,会在乾家受辱,实在是自己思虑不周,以后不能直接和他们直接对着干才是。   那天的激怒已经如潮水褪去般变淡,但是另一种恨,却逐渐萌芽,和自己心中的恐惧,交织成格外复杂的一种状态。   乾启那里显然不好下手,宝珠那里倒是可以,可是自己动她,乾启一样会护着的……还是先养伤,其他事情等伤好了再考虑。   贾华源心急如焚过了三天,没想到,儿子醒来是这种德性,气的站起来,“你要是不说,我就去报警了,让警方来查。”   贾承悉一下急道:“别——”   如果报警,这事就瞒不住父亲了,而且,那天最后的警告声仍在耳边,那两个男人说的话,他都不敢回想。连忙一再摇头,急喊道:“我遇上打劫的,你报警有什么用?!”   ******   一扇敞开的门,   一个门内,一个门外。   乾启微微带着笑,站在那里说,“可以进来吗?”她的卧室,他还从来没有进过。   她站在床边看着他,他手里抱着一个蛮大的宝蓝色锦缎方盒,她转过身收拾床上的衣物,“进来吧!”   乾启走进来打量了一下她的卧室,一张席梦思,一张法式带妆镜的梳妆台,一个白色的衣柜,他说:“你这够简单的。”   宝珠把刚刚准备带的衣服又挂回衣柜里,随口说:“东西少好收拾。”   乾启手里抱着盒子,看了看可以放的地方,只有梳妆台可以,他走过去,看到梳妆台上有几沓人民币,他说,“这是你要带去的钱?”   “嗯,”宝珠走过来,“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乾启却还盯着她问:“你会带多少现金去,身上不能装太多钱,不安全,钱丢了没事,但钱多容易被人盯上。”   宝珠说,“赵老三说,他们那地方去银行取钱不容易。而且我觉得在那个地方取钱更显眼。”   “那你把钱到时候让赵老三拿上,”乾启说,“他成天出门有经验。”   宝珠点头,“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到时候我就只装着银行卡,放在衣服里面,外面穿那个,她指向床。”   乾启走过去拎起来一看,是一件黑色的夹克,很多人都会穿的那种,前拉链黑色夹克,袖子和下摆带松紧,他说:“这衣服穿上,简直太实用了,又挡灰尘,又耐脏。”   “我也觉得,”宝珠说:“保姆阿姨帮我买的,她说,她认识一些做生意的人出门都穿这着。”   乾启说:“没错!他们出去穿这样的,半个月都不用换衣服。”   “真的吗?我就是觉得里面带夹层,有口袋非常实用。”   乾启却觉得,这衣服最大的好处是不显身材,他说:“要不你穿上让我看看?”   宝珠不愿意,就装作没听见,说道:“刚刚保姆阿姨提醒我,让我少带行李。”   乾启看她这样答非所问,不由好笑,他就知道她不会穿,只是那么一说罢了,如果不逗她开点玩笑,今天这场见面对他来说就太难过了。   想了想宝珠刚才的话,说道:“那也别带太少,他们那地方不方便,你基本的生活用品还是要带上,以防万一到那里买不到。”   宝珠点头。乾启放下了皮衣,看到旁边有一条黑色的纱巾,他拿起来,“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用来包脸的,”宝珠说。   乾启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她不会是觉得自己的样子太惹眼,想出门包起来吧?!虽然他觉得宝珠是很好看,可是现在漂亮的女孩也很多,如果单看外表,大概很难冲动到失去理智,想把她“抢”回家。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心酸,又有些欢喜,他高兴她会照顾自己,但更难过她必须照顾自己,这些本来……应该是自己的权利。   他攥着那纱巾,光丝的面料,攥也攥不实。   宝珠看他神色一点一点越来越奇怪,伸手抽回那纱巾,在空中甩了一下,“瞎想什么呢?春天了,我怕吹风多脸上起疹子。”   那一团黑雾般的轻纱在自己眼前一聚一散,他回了神,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是点了点头。   宝珠有些不明所以,把纱巾放到床上,目光扫到旁边的一个信封,她想起来,说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和你说过,其实这行无非是两样,一是朋友,而是不能怕吃亏。”   乾启看到那信封,立刻就有些不快,那里面是荣耀钧那天给的支票,说道:“这次他倒是真想交你这个朋友,而且不怕吃亏。”   宝珠说:“那天的情况不能不收,本来我想着,反正以后我们有店在平安坊,都吃这一行的饭,人情我迟点还给他……但现在倒有些麻烦。”   乾启想想,确实挺麻烦,这一千五百万虽然是从那笔赃款里过来的,但因为荣耀钧从中转了一下,这笔钱已经成了宝珠承他的人情,以她不欠人的性子,这是要还的。   宝珠说:“那个缠枝牡丹纹的大罐,如果是我自己去拍,也许花更少或是更多的钱。这钱直接还回去显然不可能……但这人情,我又一时想不到要怎么还。”   乾启说:“想不到就先放着,他又不缺这点钱。”心里觉得宝珠有点太拿这当回事了。走到梳妆台旁,手指搭上那锦盒,敲了几下说,“来看看。”样子有些得意。   宝珠猜到了是什么,走过去一掀上盖,还是不由得脸上一喜,“真的这么快就烧好了。”   她上次画的花样,全都烧成了半大的平盘,她拿出来看了看,装模作样点评道:“造型丰满,画工流畅,颜色秀丽,典雅,釉色纯正,不愧为现代民窑精品。”   乾启说:“您打眼儿了,我们这是官窑精品。”   “官窑?款在哪儿呢?”宝珠把盘子底对着他,作势要盖到他眼睛上,“睁着眼睛说瞎话。”   乾启躲开说:“是无款官窑。”   “还无款官窑,”宝珠逗笑了,放下那盘子,又拿起另一个,这个上面绘着锦葵花卉纹饰,颜色自然艳丽。   乾启说:“赵平在我们窑厂,所以你跟赵老三出去,我倒是不担心他,但外面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你能不能,每天发个短信给我。”   宝珠继续打量着那些盘子,她仔细地,每一个都看了好久,放下盘子,望着乾启几眼,又低下头,拿起那碟子,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我教你画画吧……”   *******   从宝珠家出来,几个人挤在一辆车里。   乾启开车,开出好远都没有说话,赵新以为他心里难过,说道:“小启呀,我问你个事,如果你知道宝珠……”   车忽然一停,乾启抓住方向盘,如被人点穴似的看着前方,另外四个人都跟着看去,没发现什么异常,又都看去乾启。   结果那人,忽然趴在方向盘上笑了起来。   大家都被笑得莫名其妙,“你们说他这是怎么了?”赵新问后面的,“什么事儿这么高兴,今天要分开,不是应该很伤感才对吗?”   向诚摇头:“谁能猜中他俩的事。”   乾启终于抬起脸来,一脸的笑意,他枕在扶着方向盘的手上说:“我就是终于想通了,终于想明白刚刚宝珠给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刚刚一直纳闷,为什么宝珠会忽然说起那笔钱的事情,原本心里还堵堵的,现在猛然明白了:她收那个人情,甚至包括用荣耀钧找的地方,都是因为自己在,现在俩人有了变数,自己不能常陪她出入平安坊,所以她就立刻把那店转租……而且,大概她都不准备再和荣耀钧打交道了,所以才会说出刚才的话。   “这个……”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人,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肩膀一重,是赵新搭上了他的肩头,“说吧……你看不到大家都在看着你吗?”   乾启当然不能把上面的猜测说出来,那牵扯宝珠,他说:“没有,宝珠说让我和她学画。”   “学画?”薛利说:“怎么她还会画画?”   乾启从倒后镜看着他,“画得可好了。”   薛利说:“那可真是不容易,字已经写的很好。”   向诚却说:“你刚就高兴这个?不过也确实应该高兴,她那样的性子,能想到这个办法,说出这种话也难为她了。”   赵新扭过去问:“为什么?”   周达插嘴道:“那还用说,先不说以后俩人能聊的话题能越来越多,这样两人就有了牵绊,不至于断了联系,甚至任何时候,小启有疑问都可以找她,还有什么办法比这种更好的吗?   车又是一停,乾启猛然转过身来,盯着他们,“次奥,我真觉得情商智商要是稍低一点,根本没办法和宝珠做朋友。”   赵新凑过来说:“这我同意。”   乾启一把推开他,“我说的就是你!”      第111章      传菜的服务生跟在穿红旗袍的服务员身后,包间的门被推开。   里面的几个人立刻停了说话,服务员侧在门边让传菜的服务生先进,上了菜,她们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门一关上,屋里的几个男子继续说话。   乾启用夹着香烟的右手,把桌上的一张支票挪了下,对着旁边的男子说,“这钱当我注资你那公司。”   旁边的男子,也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正是昨天乾启问起过的刘响,他看了向诚一眼,拿过支票一看,吓一跳,“两亿?!”   向诚笑起来,对着乾启说:“他那公司当时的注册资产才一千万。”   乾启弹了下烟灰说:“我知道。”这钱不是让刘响立刻拿来扩充公司的,“先放你账上,你当帮我个忙,要是有需要,我会通知你。”   向诚靠近薛利,“他这是在以防万一吗?”   薛利低头看着手机,“当然,谁知道那边会不会使坏,这样挺好,如果那边再要生事,到时候让刘响在生意上折腾折腾,精力有限,到时候看他顾哪一头。”   向诚转身对旁边的刘响说:“你和贾华源的公司是竞争关系吧?”   刘响说:“同行自然是,不过他的公司比我的大。”向诚笑着点了下乾启,“那会成为过去式的。”   乾启轻笑没说话,也拿出手机看,薛利靠近他,“应该已经下飞机了,剩下这段路,应该他们会坐出租车。”   乾启盯着薛利的电话看了一会,薛利电话的屏幕比他大,能清晰看到地名,刚过一个叫牛屯村的地方,他问道:“你说这会不会到时候没讯号什么的?”   讯号在手机上,一点看不出是不是在移动中,看着地图上那纵横交错的街道,乾启恨不能可以顺着虚拟的网络降落在那一个小红点上。   小红点幻化成实物,平面的街道图,换成现实的街景,就会发现,是一辆出租车,挤在农村的土路上。   下过春雨,这种没有铺设柏油的路面,都变成了泥坑。   宝珠坐在后座,她贴在玻璃上,轮胎一圈圈打滑,泥飞溅的成米高,一部分甩到路边,一部分反甩在玻璃上。   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对着副驾驶的赵老三说:“这不行,我去找人来推一把。”   “你能找啥人?”赵老三问她,都是说河南话。   司机大姐说:“俺家在隔壁村,能找来人帮忙。”说完,下车去了。   宝珠这才敢打开车门,一看,泥水都快淹到车旁了,她合上车门说:“这地方都是这样的路吗?”   赵老三说:“正常。”又怕宝珠嫌弃这地方,说道:“说起来咱河南,在古玩界的地位那也是举足轻重。你说要出来看看……为什么我要先带你来这,你要知道,咱们现在所在的洛阳,汝窑,钧窑,两大宋瓷,古瓷器,唐三彩,这里造假全都一流。”   宝珠脑筋一转,看向他,“……唐三彩呀。”   赵老三顿时老脸一红,当初他们认识的时候,他说过有一个唐三彩要借给宝珠。   坦言道:“大姑娘你别见怪,你也知道咱们这行,见人只说三分话。”   宝珠示意无碍,“没关系,你继续说。”   赵老三转过身子继续道:“其实是你不知道这场事儿,那时候你年纪小,在九四年的时候,京城古玩市场上,出了一件大事儿……”   “有个故宫博物院的专家,在古玩市场的地摊上看到一个北魏时期的陶俑,正好当年我们这边儿,北魏时期有个墓穴被盗,然后专家就认为那个陶俑就是从这墓穴出去的国家珍贵文物,那可不得了!”他一拍大腿,“当时国家博物馆,拨出专款,在市场上抢救性收购,故宫博物院一看,生怕迟了,也赶紧冲上去抢救国家文物……民间的也生怕迟了,全都来抢呀!你知道怎么样?”他看向宝珠。   宝珠被逗的笑死了,摇头说:“不知道。”   赵老三说:“结果那是越收购越多,抢都抢不完,专家才觉出问题。最后没办法把警察叫来了,你说说……”他抖着手,“咱古玩市场捡漏打眼各凭本事吃饭,这把警察都叫来了算怎么回事?”   宝珠忍着笑说:“那确实没面子了些。”   赵老三狠狠又一拍大腿,“没面子的还在后头,结果他们一路追到俺们这儿孟津县南石山村,警察一下傻眼了!——那满村都是陶俑,唐三彩。”他的口气骄傲,好像自己老乡坑了专家是与有荣焉的事情。   宝珠听得津津有味。   赵老三继续讲:“做这北魏陶俑的人姓高,他从八十年代就开始琢磨这个,做的唐三彩,那真的真假莫辨,于是当时警察就犯愁了,抓人吧,人家做这唐三彩的人,是当工艺品卖的。不抓吧,国家博物馆和故宫的专家可打脸了!”   宝珠大笑起来,“这也算扬眉吐气。”   赵老三也笑,脸上的皱纹也有了种年轻的光彩,看样子出来“春游”他也很高兴,他继续说,“那一次,中国国家博物馆一共买了三次,花了八十多万,故宫博物院买了两次花了十万,钱不多,但是丢人,也说明,咱河南这高仿技术,已经可以打垮故宫专家了是不是?”   宝珠说,“那么那天,你想借给我的唐三彩也是这么来的吗?”   赵老三说:“你莫怪。”   宝珠抬手止住他:“换了我也一样会这样做。交朋友当然要试探着一步一步来。”   赵老三也就喜欢她这股子明白劲儿。   宝珠继续问道:“那个做陶俑的人现在呢?”   赵老三说:“人家现在顿悟了,觉得唐三彩那是唐人做的,就算自己仿的再真也是假货,所以人家现在都打自己的款式写自己的名字。做真正的高仿。”   宝珠沉思了一下,说道:“做自己的高仿品其实也挺好。”   赵老三说:“有时间我就带你去看,没时间就拉倒!反正咱们明天就开始去收货,我和你说,现在当然也有真货,一是都在别人店里,而是线下交易,藏友们互换的。因为很多人买的东西,自己也不知道真假,那时候你说开店,我就觉得好,因为如果开了店,自然就会有人上门来,咱们收货就行。”   宝珠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继续用那家店不合适,咱们回去再找。”   赵老三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真切的有些可惜那个店址,试探着说:“其实店的位置真是第一重要,咱们开古玩店,百分之九十的生意都来自那些一知半解的客人,有你这眼力在,看上的东西,再加那地方,那真能一本万利。”   宝珠交朋友,从来都心平,自己折腾自己,也折腾着赵老三,一会地方好了,一会又换地方,觉得无论如何,自己应该给人家一个解释,沉默了一会,她犹豫着说道:“那个致祥居的荣少东家太厉害……我怕算计不过他。”   赵老三:“……”      第112章      出租车上   听到宝珠的话,赵老三直直愣了好几分钟,他从第一次和宝珠打交道开始,就觉得这姑娘聪明的不得了,今天真是没想到,竟然还能听到她说出要顾忌的人。   赵老三完全不知道宝珠和荣耀钧交过手,而且那人还令宝珠收下了一份无法拒接的礼物,或是人情,只有宝珠知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丢人,她输在不了解行业内幕方面,消息不对称,所以那人胜之不武!唉……她暗自叹了口气,当然除了这个,还因为他心思很果断,而且心眼也很多。   好像说的她自己很单纯一样!   赵老三看她好似有些郁闷,安慰道:“这也没什么,租店其实也不好,万一咱们生意好了,将来还有可能面临老板加租。”   宝珠点头。   赵老三又说:“而且你那房子太贵了,租金一个月三十万。”虽然心里知道这钱一点没多要,但还是觉得太贵,没挣钱就先花钱。   宝珠又点头:“其实如果能买家店就更好了,至少以后不用流离失所。”她自己……已经成搬家专业户了,再没有一个人,比她现在更渴望当一棵树,起码有扎根的可能。   她话音刚落,赵老三就接道:“要买店你怎么不早说?我摆摊那条街就有家店在向外放。比正街的房价还便宜。”   宝珠一下坐直了,赵老三摆摊的那边,虽然不在店铺最云集的地方,但是那里是步行街呀,不确定地问道:“我记得你摆摊那条路,两边都是墙,说的是乾启喜欢吃饭的那条路吗?”   赵老三点头,“对,对,就是那边,乾四爷爱吃饭的那餐馆,再隔着两家还是三家,反正是最靠近路口的那家。”   宝珠想了下地形说:“靠近路口不就还可以停车,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早说?”   赵老三说:“俺咋知道你要买店?”开始宝珠给他说找地方,就说要租,他压根就没想过还有要买这个选择,后来宝珠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租了一个那么贵的店回来,一个月三十万呀,虽然那地方就是那价,可有这样烧钱,真不如买店了。   俩人互相望了一会,宝珠说:“是我话没说清,那店什么样子,你看过吗?”   赵老三说:“那当然看过,平安坊的房子大部分都是一个样,这地方之前是个茶楼,因为靠近路口,不过有好也有不好,咱们做生意讲求扎堆,那边一排几家店,大部分都是餐馆。”   宝珠说:“那关系也不大,只要房子用途没做限制就行,在路口,不扎堆一样可以开古玩店不是,知道为什么转让吗?”   赵老三说:“好像是店主要移民,这是咱管市场办公室的小石那天说的,因为价钱不便宜,所以暂时看的人和想买的人都不多。”   其实古玩这行的生意这两年并不好做,市场上几乎没什么真货,开了店,表面上是不用交租金了,可是投资进去的钱,如果没有生意,还是等于在赔本,所以他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鼓动宝珠买个店。   宝珠却蛮有兴趣,“那上下一共多大地方?”   “其实和你租的那店大小格局都差不多,但因为位置的关系,你租的那地方,当年均价是五万,现在,怎么说也得九万多一平米,这地方比那本价格低,你要有兴趣,我打电话去问问。”   宝珠想了下,觉得没什么不好。   她和乾启在那条街吃过饭,印象中:窗外的景色是不错的……残雪,长街,古香古色,距离吃饭的地方也近,自己以后没事过来找赵老三的时候,还顺便可以在那里吃个饭。   赵老三很快挂了电话,“市场办公室的小石说,这两天一直有人在看房,要两千一百万,我觉得,那一百万大概是留着让还价的。”   “多少平方米?”宝珠打开包去翻纸笔。   赵老三按下电话里的计算器,“四百一十八。”   宝珠:“差不多五万一平米。”   赵老三:“五万零……”   来人同时说话,赵老三伸着脖子看了看宝珠的纸,抬着自己手里的电话说:“我年纪大了,用这里面的计算器。”   宝珠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纸装起来,“你现在就打电话去谈价钱,如果可以,我让人送定金过去。”其实本来还想算一下自己银行剩下多少钱,可……算了,还是留至晚上到了酒店再算吧。”   赵老三没想到宝珠这么干脆,反而有些犹豫,“不用再考察一下,问一问,乾四爷的意思。”   宝珠说:“他不管,没事你买吧,买错了实在不行咱们也开茶馆。”   花这么多钱买个茶馆,开玩笑吗?卖茶能挣几个钱,想到这里,赵老三又提醒道:“那店盘下来,那咱们还得装修呢。”   宝珠点头,默默在心里又记下一笔,这样花钱法,自己还有钱收货吗?   观音娘娘保佑,她这么辛苦长途跋涉这一程,可一定得要她多捡几个漏才行。   赵老三不知宝珠有多少钱,只觉得她到底是跟乾四爷做朋友的人,就是底气足,现在自己儿子在乾四爷的窑厂,差不多已经是一把手,自己又跟着宝珠,这合作真是牢不可破。很快又打了一个电话,挂掉说:“小石说帮我们去说说。如果有信就给我打电话。”说到这里他有些着急,“早知要买店,咱们就不出来了,买店到底是大事。”   宝珠仔细想了一下那店的位置,纵观没有风水问题,她说:“先等等吧,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有需要咱们再回去。”   赵老三点头,远远透过后面的玻璃,看到司机带着帮忙的过来,他打开车门下车,对宝珠说:“你坐着别动。”   轮胎下面垫了几块砖,把那坑填起来,后面人推了一把车就出来了,中午饭点刚过,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一进赵老三家的村子,他就开始指着两边的房子和宝珠讲。   “绕,绕着从这右拐转过去,”转头对着宝珠说,“让你先看看我们兄弟几个的家,这边过去是我大哥家,我给你说,那可是个有福的人。我们这兄弟几个他入行最早,有差不多二十年前,那时候他老婆生第三个闺女,他不想在家待着怕罚钱,就领着媳妇去了郑州,人总得吃饭是不是!他就挨家串巷去收人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家用旧物件,民国的,清末的,那时候谁家没几件。”   宝珠问:“那时候就开始收民国的东西了?”   “那个只要是老东西,都收!”赵老三继续说,“后来收着收着,有一次他收了一个大罐子,”赵老三用手比划着,“这么大个,肚子粗粗的,敦敦实实,上面画着青色的花鸟。我大哥说他当时觉得那个罐子够大,想着回去卖不出去,他媳妇儿也可以用来装个泡菜。”   宝珠的手背搭上嘴,这赵老三净会说笑。   就见赵老三猛然一拍大腿,用普通话说:“结果您猜怎么着?”   司机大姐答道:“你个河南人,学的啥京腔?”   赵老三不满,用河南话说:“你看看你这人,我那刚找着那频道,你这一大岔我又给忘了!”说完又转身对着宝珠用夹生普通话说:“继续说俺大哥……结果谁知道回去没几天,有个熟人来他家,一看那大罐子,开价十万,说那是一个什么‘青花花鸟纹将军罐’,我大哥二话没说,钱一收,东西一包当场成交,回来就盖了房,罚款也交了,把家里安顿好,自己一个人回到洛阳古玩市场,正儿八经开始找了一个摊位。”他手做了一个抄底的动作,“一下到今天。俺村他家房子最大。”   宝珠含笑说,“我怎么没有见过他?”   “他现在常年往返于潘家园,天津,上海这些地方。我们几个有分工,回头和你细说。”说完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司机大姐。   宝珠知道这是告诉她有外人,她低头看看手腕上的时间,他们要当天赶回市里,在这地方还不能多停留。   车在赵老三的指示下停稳。   坐在了他们家的客厅里,宝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来这里?   她周围看着,他们家都没什么人,老婆在安城,老家这里老父老母也不在了,家里冷冷清清,卫生还是他们来之前,赵老三的大姐打扫的。   宝珠看着赵老三,他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自己,宝珠越发奇怪。   但也没过多久,看到那一个个来串门的,手里还拿着东西,她就明白了,原来赵老三千辛万苦一定要带着自己过来,难道是想自己在这里进行一场民间的鉴赏活动?   赵老三怕她不高兴,低声说:“收东西的时候,觉得好看漂亮的,也有人没出手放在家,我和他们说来个内行,等会你先看看,有真东西没有。”话刚说完,他的手机在口袋响起,他拿出一看,说道:“那店面有信了。”   他走到一侧去接电话。   “咚——”有人砸了下桌子,好像在试是否结实,随后一个大碗放在桌上,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对着宝珠说:“赵三叔说的内行就是你?先看看俺这个,俺比他们的都值钱,这是正经的古玩,我八万块钱买的,如果是假的,俺今天晚上回家马上上吊!”他把碗举到宝珠面前,“看看!”      第113章      实际上,如果让宝珠自己平心而论,她也不会否认,自己和赵老三有一些共同点,这种共同点,甚至还超过了她和乾启。   例如今天这件事,宝珠一点不怀疑,在自己跟赵老三说要来洛阳的时候,他就决定了先到自己老乡这里“扫荡”一次。   都是雁过拔毛的真性情!~   先从自己村子里面搜刮起,他也算是尽心尽力,不过,断生死的事情就不要找自己了。   宝珠看着眼前的汉子,他刚刚说如果是假,今晚上就回家上吊,弄的宝珠都没心思看他的东西了。   那大汉看她不动,又把碗挪了挪,“快帮俺看看,是不是真的。”   宝珠轻轻推开那碗,“你才值八万块钱,不值得我一看。”   赵老三正好在院子里挂了电话,脸色不大好,看着宝珠招招手,宝珠走过去,赵老三说,“那店已经盘给了别人,咱们迟了一步。”   宝珠也有小小失望,说道:“好东西自然有人抢,没关系,那边店铺那么多,咱们再找。”   赵老三叹了口气,“我刚越想越觉得那地方好,这事都怪我,应该早点问问你。”   宝珠说,“怎么能怪你?那地方和咱没有缘分罢了,要怪不如怪我之前没有和你说清楚。”   赵老三摇头,“不是说这个,其实当时听说那地方要卖,想过和你说一下的,但怪我当时没想明白,觉得那地方不够好,旁边没有同行照应,但今天我突然想到,虽然咱这店开得迟,可是以你的眼光,这店不出两年,一定能变得在圈里小有名气。”宝珠和他说过,这间店,她希望尽力能做到,大部分东西都是真品。   他又说:“所以你想过没,咱们这店,其实正应该开在这种地方,跟别人都不一样,没有扎堆儿,反而容易出挑是不是?”   宝珠点头,她原先也是这么想的。   要在业内很快的鹤立鸡群,首先一个让人难忘的店址是一定的。那条街上另外几家店,不说别的,只是乾启爱吃的那一家餐馆,就鼎鼎有名。   可现在已经错过,再想也没意思,人要向前看,她安慰道:“古玩这行最讲运气,还有缘分,错过了咱们别急,也许回头能遇上更好的。”   赵老三依旧难掩后悔,但一屋子乡党还在那边等着,他陪着宝珠回到正堂,一眼看到那个“要死要活”的大汉,赵老三刚才虽然在打电话,可也听到了他的豪言壮语,说道:“怀让,你这搞的啥怪?”   那叫怀让的汉子憨笑起来,“开个玩笑。”把碗递给赵老三,“这是最近别人和我换的。”   “还八万,八万你个球。”赵老三作势拿碗拍他,不过这是一个蓝色釉的大碗,他也不认识,递给宝珠,“大姑娘您给掌掌眼。”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怀让说:“怪不得她不给俺看,俺话也没说对。”   赵老三说:“胡说八道。”看向宝珠,她头上裹着块大纱巾,戴着墨镜。刘海本来就挡了三分之一的脸,墨镜再挡三分之一,赵老三觉得就算乾启站到她跟前也认不出来了。   宝珠摘掉墨镜拿起那碗,先看了一眼底,说道:“我不给你看是因为你说要上吊,如果我给你看了,说真说假都是错。谁会那么笨。”   赵老三招呼另外几个老乡坐,把她们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方便宝珠看。对着怀让说,“你让人家咋说?说假看着你去上吊,那是不是只能说真,可是说真你信吗?是不是回家还是想,她一定是听说我要上吊才说的真。”   怀让茅塞顿开,磕巴着说:“我刚一进来看是个闺……,就想开个玩笑。”那闺女俩字,一对上宝珠的样貌,卡在喉咙里,反而变成了“龟……”。   赵老三尴尬地看向宝珠,宝珠已经放下了那碗,说:“这是洒蓝釉,也叫“雪花瓷”明宣德的时候,景德镇首创,但成熟期在康熙年间,这个烧造的工艺有点复杂……”宝珠指了下院子里的枯麦秆,“要在烧制好的白釉器物上,用竹管蘸着蓝釉的水,一点点吹在表面,因为气息的作用,才能形成这种厚薄不均称,深浅不一的斑点,剩下没有吹上的白釉,就像散落的雪花。然后在上一层薄釉烧制而成。”   她看向赵老三说,“洒金釉是很有个性的一种瓷器,也属于当时制瓷的一个最高水平了。”   “看真?”赵老三问?   宝珠点头,又拿起那碗看了一下,“这是明宣德的东西,我看到过盛世那边拍过一个差不多的。”   “盛世?”赵老三一时没想到联系,宝珠提醒他,“致祥居下面最大的拍卖行。”   赵老三吃惊,也伸手拿过那碗来看,怀让期待地看着他,又看看宝珠,把自己的凳子往前拉了拉,“有个人拿了我值八万块钱的东西,把这个给我说换,我怕也是假的。”   赵老三一嗤笑,对着宝珠说:“怀让他们家就是搞唐三彩修复的。”这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做高仿唐三彩的。   继续说道:“他没人家做的那么大,这行一脉单传,他爸是真正的老手艺,现在新技法也是用煤气烧,就像景德镇烧瓷器一样,古法也还是烧柴禾。”   旁边一个妇女插嘴说:“他家最神秘,一年就烧几个东西,吃喝都不愁。”那妇女的东西也在桌上呢。   怀让还没问完,当然不愿走,一脸期待地看向宝珠:“那我算捡漏了不?”   宝珠对赵老三浅笑了下,直说道:“捡漏的意思是,这个东西原本很贵,你花了一点点钱,”宝珠卡着小手指甲比给他看,“就这么一点点钱买到了,那叫你捡了漏,但如果这东西本身也就差不多这个价,那就不叫捡漏,那就是个买东西。”   “那我这东西值多少钱?”怀让继续追问她。   宝珠把碗推给他,“如果是八万换的,只能是买了个东西。”拍卖的那个,也差不多是这个价。   赵老三却插嘴道:“你别听他胡说,说不定是拿两个唐三彩和人家匀的,那八万,是他给自己唐三彩订的价。”   宝珠笑起来,原来是理想价。   怀让被说破心思,憋红了脸,搓着手说:“三叔,这东西俺留着没用,你收了吧。”这东西确实是别人和他换的,换的那人也不知道真假,也是和别人换的。   赵老三犹豫起来,不是他拿势,而是这东西有点贵,他们的价肯定不能和拍卖行比,拍卖行里面还有手续费,国家的税费,所以私人交易的价格往往比拍卖行低出不少。   他看了看宝珠,宝珠说:“您拿主意就行。”她没意见,横竖东西是真。   赵老三说:“这东西有点太贵,买了贵东西,如果碰上不懂行的,就难有人欣赏,容易压手上。”他把那碗拿过来,自己看了看,对着怀让说:“要搁在外头,你这东西没坏,也给你先批评成臭狗屎,这样最少再压你百分之二十的价。”   怀让点头,“村里那么多人弄这个,俺知道。”他其实不是没有问过别人,可有人往隔壁村去一去,花几百块钱,一样可以买到能卖出几万块的高仿品,谁还愿意真金白银上万块和自己买这个。   赵老三看向宝珠说:“品相是差了点。”   宝珠点头,“是差了点。”心里想,这品相已经不错了,但赵老三虽然话和怀让说的好听,还是要压价的。   就听赵老三又来回翻了翻那碗,放下说:“那这样吧,一万块钱。”   这地方四面没有门,宝珠觉得,自己感觉到了穿堂风。   怀让说:“三叔,不是说拍卖行几万块钱呢?”   赵老三碗一推,“那你上拍卖行,就你这样的,门都不让你进,你用几个唐三彩跟人家换的?”他扯着喉咙问。   怀让说:“一,一个。”   “才一个,人家高水旺的唐三彩才几千块钱一个,你觉得你那手艺卖一万块钱还少?”   怀让看向宝珠说:“俺三叔叫您大姑娘,你说这东西,是不是能再加点。”   赵老三一下站了起来,把碗拿起来,往他怀里一塞,“村子里等俺哥他们回来,让他们收去,看能给你五千。”他有些生气,收东西时候谈价是自己的事情,宝珠那样子,一看就是个不会搞价的,不是他想保护她,是怕她砸场子!   果然,就听一直没有说话的宝珠,很稳地吐出来一句,“三叔,那你就再给他加点吧。”   赵老三恨不能仰天长叹,少交代了一句,别说话!   很不悦地瞟了宝珠一眼说:“再加一千,能行东西就放下,不能就拉倒。”   “行,行,谢谢赵三叔。”怀让大为感激,一般赵老三收货都是一口价呀,这都是新来这“砖家”的功劳,心情一好,对着那“砖家”说:“你人这么好,等会我送你一个唐三彩小娃娃。”   宝珠大惊失色,连忙摆手,那么晦气的东西,她又不下葬,“不用,不用。”   这个人,有些观念估计是转不过来了。      第114章      洛阳古玩市场,星期六,人气旺盛。   赵老三走在前面,背着手,一边走一边说:“你这人心太软,从第一次打交道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以后别人还价,问到你跟前,你不知道怎么回,装没听见就行。”   宝珠跟在后面,头上依旧包着大纱巾,扣着墨镜,嘴角微弯着心里想:“赵老三憋了一晚上,显然自己还是没有做通自己的工作。”   前面继续传来他的声音,“我知道你姑娘家脸皮薄,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那些人会问到你跟前,他们还不是柿子捡软的捏,看你脸皮薄欺负你,明明和我谈价,却转头问到你那里去了,你想想,你为了这种人不好意思,多掏钱值吗?”   宝珠说:“世间财,当然大家一起赚才有意思,别人求到了跟前,又是第一次见面。自然要给个面子。”   赵老三长吁短叹,“你是不知道那一千块钱可以干啥,搁在早几年,也不用早几年……”他转过身来等宝珠跟上,靠近她说,“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块玉,其实就是我一千块钱收来的,最后卖了八千。”   宝珠脚步一顿,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提醒他,当时那块玉,他告诉自己是两千块钱收的。赵老三显然自己已经忘了,摇着头往前走,她笑着跟了上去。   所以这行,千万别人说的话,只能信一半,一半其实都多。   昨天忙活一天,就收了一件东西,用赵老三的话,出租车钱都搭了进去,他们俩合作,一早说好的,宝珠出本钱,以后店里赵老三守,挣钱是二八分,宝珠“八”,赵老三“二”。   其实按照一般合作做生意的规矩,像半甩手的掌柜,对方半个技术入股,乾启说,都是三七分。   但宝珠和赵老三的情况比较特殊,宝珠出了全部资金,赵老三算是零风险,而且店里主要还是靠宝珠掌眼,技术入股里,赵老三管砍价,和她等于一人一半。赵老三本来说,按照古玩规矩,他在店里挣个百分之十就行。宝珠觉得那又太少,最后就定了个百分之二十。   如果生意好,这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但此时宝珠觉得,如果他可以少啰嗦一点,她愿意多放一分利出去。   赵老三看她越走越慢,脚步拖拉,停下来等了两步,又说:“你跟我跟紧点,别东西没买上,把你给弄丢了。你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卖到山沟沟里去给人家当媳妇,也就是咱昨天收个东西一半的价!”   宝珠大为惊讶,墨镜一抬说:“你意思说才五千?”   赵老三一瞪眼:“你以为多值钱?还没个小男孩值钱。盖上盖上,把脸盖上。”   宝珠放下墨镜,不知要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出门在外自然是要处处小心,但也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   赵老三怕她不相信,继续说:“最近虽然政府大力打击拐卖妇女案件,可你也要小心,咱们出门在外,一定要更加小心,东西别乱摸,更不能乱吃。”   宝珠痛苦地蹙紧眉头。   还好,赵老三突然脚步一停,指着前面一家店说,“到了到了,熟人的店,咱们先去那看看。”   宝珠望去,门上挂着匾额,写着“博古香斋”四个字。   *******   赵老三一进店,左右看了看,清晨还没有人,宝珠跟在后面进来,粗略地扫了一眼,她就摘下了墨镜。   差不多两百平米的面积,左边整整一面墙,全部做了博古架,中间镶着落地罩,镂空雕花的落地罩,很好地把会客区和展示区分成了两边,地方很大,但不觉空落。会客区墙上挂着字画,展示区修着中式四方的柜台。   这地方装修得,煞是气派,可惜不见招呼客人的人。   赵老三扯着嗓子喊起来:“常凤——”   正对大门的后门处,修成月亮门的样子,帘子一动,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掀帘子进来,白胖丰满,一头烫发打扮的挺时髦,“你说咋这么巧?我就进去了一分钟。”   赵老三说,“憨胆大,不怕别人把你的东西搬走了。”   那叫常凤的女人一笑说,“赵老三你和我开玩笑。谁敢来偷我的东西。”然后转头喊:“平娃,平娃——”   “蹭”得一下,柜台中间,站起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笑看着他们说,“我这蹲在柜台下面摆货呢。”   常凤对赵老三得意一笑,招呼平娃去倒茶,又招呼赵老三和宝珠坐。   会客区,靠近月亮门那面墙上,挂着四幅立轴,立轴下面靠墙摆着两张黄花梨的官帽椅。宝珠在右边的一张落座,心里有些惊讶,她来了以后,并没有出去逛过多少古玩店。最早和乾启去过一次,也没转几间铺子,所以并不知道,还有店装修得这么漂亮。   她以前见过最漂亮的地方无疑就是致祥居了,那地方雅,并不像一个真正的古玩店。但是这地方一看就知道,正儿八经古玩店。满满明清风格,但又让人觉得不那么俗。   以前没想过买店,倒没有留意过这些东西。自从昨天提了这事,现在再看到这家店,她忽然觉得,买店是真好,可以装修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常凤也在打量着她,黑纱巾,黑皮衣,一柔一软,这个“配置”有点奇怪,但无疑还是个漂亮姑娘,可这么漂亮姑娘和赵老三一起来,这就真是奇怪了伙计来上了茶。   常凤就招呼他去拿东西,而后对着老三说:“你打电话来说要开店,我就把能留的东西都给你留了,等会你挑一挑。”   他们这行行内互相买东西,都是加一点价,每个人也不贪心,对方能要就拿走,不能要就搁着继续等下家。   因为是熟人,所以少了表面斗智的过程,完全看眼光和个人偏好。赵老三以前,并不常来这里匀货,因为价钱本来已经很贵,自己不是专家,再要打眼,不就更不值得?   还不如几百块钱弄点假的,放在摊子上糊弄着一个是一个,偶尔碰到生坑货,那可是一千变八千的生意。   但现在带着宝珠可不一样,他坐直了身子,等着伙计搬东西进来。   常凤看赵老三不介绍跟来的女客,她也不问。   宝珠扫了一眼他们博古架上的东西,觉得这里摆假才是正常。以后自己的店,外面摆的自然也是假的,因为古玩这行东西是拿给内行看的,明面上都摆了真,碰上二混子,不小心打烂了怎么办?   不过,他们这样一样一样往外搬东西,那多浪费时间。要她说,不如把她领到库房去,那里挑拣该多么节省彼此的时间啊!   伙计不一会就拿了几样东西出来:有竹雕的笔筒,铜质的佛像,定窑的娃娃枕,龙泉窑的斗笠碗,青瓷的葫芦瓶。   常凤对着自己的伙计说:“你也是胡搬东西,怎么这么乱七八糟一点章法没有就搬出来了。”   赵老三示意没关系,他之前和宝珠商量过,这第一趟,单价上万块钱的东西不能再随便收了,因为要支起一家店,最少得几百件东西。   赵老三对常凤说,“我这侄女儿,最近刚入行,让她先看。”   宝珠拿起那青瓷的葫芦瓶,左右看了看,放下来,问着老三,“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实际上这话问的是常凤。   常凤看向赵老三,他们这行,其实一般货主不给断代,全靠自己的眼力。如果遇上新手不认识,或是东西没错看错朝代的,他们也就往往顺着对方,装着自己也看错。要是碰上内行,那更不能多说话了,他们还想从这内行的脸上分辨一下自己手上东西的价值。   但这闺女是赵老三领来的,常凤说:“这是明代龙泉窑青瓷的葫芦瓶。”   就见对面的女孩,把葫芦瓶放下,在瓶口的位置,摸了一圈,这手法倒像是内行,不过紧接着她就收回了手,坐得端正。显然剩下那几样东西没她感兴趣的,赵老三笑着说:“给个交行价?”   常凤有些惊讶,心里想着老三这么相信自己,都不自己上手看一下,说道:“这个是我2300收的,你要2600拿走。”   赵老三点头说好。   又一指旁边的宝珠说,“这样看东西太慢,你让这丫头到你后面去看看吧!”   ******   内室其实经常也有客人来,和宝珠想的库房不一样,明窗净几,就是里面东西有点多,不像外面那么整洁,但淘宝哪里有嫌弃脏的。   宝珠蹲在地上,看好了东西就让平娃给她拿。   来之前,她和赵老三商量好,并不暴露自己有几分眼力,因为这东西没法和人说。   赵老三说:“你是没见过那些出名的专家,为什么他们不去捡漏?那不是不想捡漏,是没法捡漏,一出门别人净盯着他们看,还怎么不动声色地捡漏?”   捡漏第一条,是不是看上的,都要装成没看上是不是。   所以宝珠今天有个异常艰巨的任务,她要把真正看上的东西都记下,然后回头到了酒店告诉赵老三,赵老三明天再来买。   常凤是赵老三的旧识,但也是生意上的,人家做的比他好,中间遇上一个投资人,早早地开了店。所以论交情,还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宝珠说:“这是什么年代的笔筒?”她晃着手里的笔筒。   平娃摇头,“我不认识。”他只负责拿东西,还有保证客人不会不小心打了东西。   宝珠又问:“那这个多少钱?”其实就是一个黄杨木的笔筒。   平娃喊来常凤,常凤一看说:“四百块钱。”   宝珠轻轻地放下,心里觉得这些东西都真鸡肋,买了也是几百块钱卖出去,到拍卖行估计才能上个千,最近她狂补功课,翻了近些年的拍卖图录,所以对于一般器物的价格,心里也有了数。   但这么辛苦折腾了两天,挣得都是辛苦钱,真的还不让捡个小漏吗?   真是一般的东西都嫌贵,她手搭上旁边一个小罐,顺手拿起来一看,平娃以为她看上,立刻高兴地说:“这东西的价我知道,这个四万块钱。”   宝珠放下那罐子,保持着笑容不变说:“这个挺好。”这可是马家窑的彩陶,才要四万块钱。   古玩的价值分四种,一种是观赏价值,一种是历史价值,还有一种是实用价值,最后一种是本身材料的价值。   从历史价值来说,马家窑的彩陶,可是新石器时代的东西,和清三代比起来,一个清三代的破盘子都上千万,这东西要价才四万,这还不是一个漏?   宝珠高兴地站起来,终于发现,这次老天还算是给了几分面子。她也捡漏啦!~   第115章      宝珠先走出来,平娃抱着那罐子跟在后头,赵老三正和常凤在柜台边趴着写东西,平娃把罐子往柜台上一放说:“大姐看上了这个。”   大姐,是对宝珠的“尊称”。   她笑纳了,看向赵老三,却见赵老三双眼呆滞,似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她能挑个这么玩意。宝珠还问他,“这个怎么样?”   常凤姐也没料到她的品位如此剑走偏锋,以为赵老三呆滞是因为他负责掏钱,连忙说:“这东西不便宜,四万。”   宝珠点头,“那孩子刚说了。”   赵老三猛然一跳而起,拉着宝珠就向外走,一出店门口,他就忍不住说:“你怎么选上了那个,你买东西不是要雅吗?”   “这又不是我要。”宝珠说,又见他反应这么大,解释道:“我想着,现在一个粉彩的碟子都要将近一千万,这马家窑的彩陶,历史文化内涵可比那深厚,怎么说也不应该才值几万块钱,你不觉得这东西的价值现在被市场低估中?”   赵老三说:“没人要他们当然就没市场,你以为多少搞收藏的,都是为了历史价值去的,现在这世道,古玩收藏中有钱的没文化,有文化的没钱,多少人都是在跟风收藏,别人玩什么,他也玩什么。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也是为了升值。没人追捧的东西,猴年马月也难升值。”   宝珠说:“可比起赝品,这好歹是个真货。”   赵老三说:“那这种真货咱们也不要,这东西经济价值太低,咱买回去就是砸手上。真正的藏家顾不上看,觉得不够漂亮不够雅,剩下跟风的,更是没心思看。你做生意,得跟着市场来。别人喜欢什么,你卖什么。”   宝珠感慨说:“真是命薄如纸,活了上千年的东西,竟然赶不上上百年的。”   赵老三说:“你替个东西难过什么,刚刚有看上的吗?”   宝珠说:“有些东西还行,就是不知道价格怎么样,晚上回到酒店我再写给你。”   赵老三透着玻璃看到常凤正看着他们,他交代道:“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懂得看,不然她看不懂的器物也会拿出来让你帮眼,到时候你就头疼了。”说完转身往里走,“人家明打明来请教你,你还怎么捡漏?”   宝珠跟在后面说:“那彩陶罐命运坎坷,咱救济回去怎么样?”   赵老三在前面不耐地一甩手,粗声说,“俺家三代是贫农,不懂搞慈善!”   宝珠“……”   常凤看他们进来,立刻低头在柜台上又一阵画,随即在本子上撕掉那张纸,递给赵老三,“地图我画清楚了,你照个去就行。”   赵老三接了,又装模作样问了宝珠几句,对常凤说,“看好的葫芦瓶明天来取。”带着宝珠就离开了这家。   宝珠左右看着,要她说,这里的古玩市场,夹杂着工艺品商店,规模没有平安坊一半大。对赵老三说:“我看上的那些东西,有几样心里没数的,价格还得回去之后查查。”   “你意思是想咱们今天早点回去?”赵老三思索片刻,“这样……常凤她哥那地有点远,要不过两天再去。”他们租的酒店离这地方近,如果去的远了来回折腾,像他们这样出来办货的,身上都带着大量现金,赵老三心理压力大,因为他不止带着现金,还带着个“宝珠。”   宝珠没他这么紧张,但也不喜欢来回折腾,俩人就在市场随意转了转,下午四点,就早早回了酒店。   酒店休息室里,没什么人,这时间,这地点,赵老三和宝珠面对面在一张四人台上坐着,中间摆着一个手提电脑。   这电脑是新的,宝珠来之前刚买。   她指着电脑上的照片说:“有两个这样的长颈瓶,你明天一定要注意,是民国仿乾隆的,她万一当乾隆款的卖给你,你可别要。”   赵老三仔细地看了看,在纸上记下,“民国仿乾隆瓷为什么那么多?”   这可是令宝珠伤感的话题,她叹了口气说:“清末民初,国家整个都越来越动荡,那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最强盛的时期,已经就那么过去了……他们怀念过去的辉煌,所以仿制前朝的瓷器。”   赵老三说:“除了仿乾隆款的,民国还仿什么朝代的?”   宝珠端起桌上的咖啡,“那可太多了,民国是仿古瓷历史上的一个高峰,我们……嗯,他们,上至东汉青瓷,下至大清珐琅彩,各个时段和品类无所不仿。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她放下杯子,看了看手机,说道:“清末的时候,那时候很多列强都来搜刮我们的东西,觉得这东西怎么都这么好看,真东西不够抢,所以民间艺人就趁机造了好多假货,当真的卖给他们。”   这是比较讽刺的一件事,宝珠觉得,“现在过了一百年,那些当时做的假东西,也成了真的,而且曾经被我们骗的傻瓜,又可以用那些东西来向我们讨债了。”   她想到查到的资料中,一个民国仿乾隆的瓷瓶,在纽约苏富比,估价原本八百美元的瓶子,品相还不够完整,最后拍出了一千八百万,被我们“爱国华人”拍了下来。“列强”抢了我们东西,现在又用抢我们的东西来大模大样的“抢钱”,宝珠觉得讽刺又悲哀。   赵老三有些听不懂,但觉得这话题略沉重,转而说道:“你说还要看找笔墨是吧?”   宝珠点头。   “老墨,纸,颜料,这东西有点不好找,你还要清宫旧物?这恐怕更难。”赵老三一边誊录着宝珠的清单一边说,“我还没见过。”   宝珠用手指盖上那几样,“这些都不急,遇上了我们就买,遇不上就算了。”   赵老三随口道:“这些东西像是做假画用的。难道你想自己高仿民国字画。”说完他笑,自己都觉得像笑话。   宝珠摇头,心里想:“我本来就是民国的,怎么能说我是高仿呢?”手支着下巴看去窗外,透着大玻璃可以看到远处一个小贩推着三轮车,这摊贩是位大姐,正在艰难地拽着三轮车上台阶,她拉了一下,那三轮车上来又滚下去,她又拉,那轮子又是上来,再下去。最后她一使劲,车子被拽了上去,宝珠忽然觉得,这反反复复地,多像自己现在的生活,那什么时候的自己,也才能真正地上一阶台阶。   俩人连着在这边古玩市场待了十几天,才挨家的转完。这天,赵老三带着宝珠来到了常凤大哥的新地址。   “这人也是第一次开店。”赵老三对宝珠介绍,“听说这是一家工艺品厂,不知怎么倒闭了,他们就接过了前面的门店,也是运气好。”   既然是工艺品商店,宝珠明白,赵老三大概就是想来看看同行的进步情况。怪不得他不着急,放在最后才来,比起他妹子的店,这家估计不入流的多。   远远就望见,玻璃的架子,玻璃窗,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宝珠笑说:“这装修,一看就不怕人盗窃。”那也变相说明,没什么值钱东西。   赵老三说:“等会你自己转就行。应该也没什么能看上的,我托他买了点东西,说几句话拿了东西咱们就走。”   宝珠点点头。   店铺不大,五十多平米,里面堆的满满当当,后门大敞着,可以透过门看到后面的工艺品厂。赵老三和人寒暄。   店主常凤她哥是个小个子,和宝珠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后,就让她一个人玩。宝珠周围看了看,古董钟表,钱币,留声机,这地方的东西可够杂的。   她因为中间空了一段时间,最近发现,钱币也挺有意思,可以看到这些年的变迁,她翻着一大箱的黑胶碟,又看看旁边的留声机,不知道能不能用。   留声机旁是一个五层柜子,她站在那里等了一会,看赵老三也不看自己,手里拿着黑胶碟,就先去看柜子上的东西,上面三层,都是空的香水瓶,摆放的满满当当。再下面,是一些回流的银器,她蹲下来看,这些银器一看就是曾经外销的,异域风情浓厚,现在一点不体面地挤在一起。   她的店,以后就不准备做那么杂,古玩店太繁杂,就容易变成杂货铺。   柜子旁边,是一摞的插屏,油漆味很大。她随手翻看一下,却发现,这些插屏很奇怪。她放下手里的黑胶碟,抽出一个来。   插屏不大,一尺半高,两层玻璃中间夹着双C的古玉造型,旁边还有玉片做的琼树。她有些疑惑,因为作为一个插屏,这东西显然勉强算是,但让懂点的人看,构图美感什么的,完全谈不上。   她放回去,又向后面转,心里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走到后门,还能闻到那股子油漆味,做这种小器物,一般都是什么材料好用什么,这样重的油漆味,实在说不通。   因为说不通才越发奇怪,宝珠看向赵老三,正听到他说: “我雇了辆车,带司机,下周就走,一路开回安城,不然那么多货,不放心。”   店主看宝珠看他们,还没聊完怕她着急,指着院子说,“后院还有,去看看,去看看。”   宝珠转身,顺着后门出去了,墙边左侧一溜靠着大镜子,另一边,全是木头门,雕花门窗,还有很多工艺屏风,她顺着看,一低头,发现墙边还有那种小插屏。   她蹲下,墙根里面生出小草,插屏压在草上。宝珠抬指搭在插屏上,一个个拨动着看,而后那手指靠近鼻子一闻,忽然,她手一顿,极快地拿起那插屏看起来。放下,又一个,外面一共六个,很快的看完,又走进屋里,进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手心有微微地汗湿。   她走到那个五层柜子旁,拿出刚刚第一个看的插屏,这里比较暗,她看了一眼那边的两人,拿着向后院去,店主看到她动这个,笑着说道:“后面那工艺品厂自己做的,怎么你能看上。”又对赵老三说:“他们那负责人不知道为什么被扣了,债主第二天就把厂里搬了空,这插屏,外面的镜子,屏风,都塞给我,我看便宜就收了,结果来了以后就压在那儿,一个看的都没。”   赵老三说:“也难怪没人要,油漆味那么大,这是用的什么烂漆?”对着宝珠又喊:“你别多闻。”   却不知道后院里,阳光下,宝珠一瞬不瞬盯着那插屏,她左手扶着上框,右手攥着自己的纱巾,墨镜也推去了头顶,固定着头发。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插屏中间镶嵌的摆成白痴双C造型的古玉。   这是谁?和她开这么大的玩笑?!      第116章      阳光照在玻璃上,折射的光有些带彩,这种玄幻的效果一如现在宝珠的心情,就连刺鼻的油漆味,都变得不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买卖古玩时,“捡漏”通常会变成“打眼”,是因为,每个人都掖着,如果看上了样东西,明明一眼看中,硬是怕露出意思摊主加价,所以必须装模作样,该看不细看,该反复看装作浑不在意,倒有些像青春期的少年喜欢姑娘,明明满脑子都是人家,偏偏见面时还要装着不在乎。   不细看,冲动,偷摸打诨把东西抱回了家,半买半骗,结果,大灯底下仔细一看,“操,假的。”当下恨不能一巴掌抽自己眼上——所以是“打眼”!   宝珠已经很多年没有打眼过,捡漏那是最正常的。但自从来了这里,没漏可捡成了她的人生常态。但今天,她终于真切的知道,她要捡漏了!   ——这应该是红山文化的玉器,谁缺德镶在了插屏里?   她看着那被强迫摆出双C造型的两个“C型玉雕龙”,觉得这事情简直离奇得有些不可思议。   红山文化的玉器,其实在她死了之后才被首次发掘,就连“红山文化”这个词,也是一九五五年才有,那时候民国早完蛋了。我们近代官方记载,第一件玉雕龙正式出土,是在一九七一年,而且那时候还没人认识,可怜在博物馆里躺了十几年,八六年有人才发现。   宝珠在不断翻看近代文物著录的时候,对民国后正名的器物都有重点关注,毕竟像兵马俑,秘色瓷,红山玉器……这些东西都是她元身作古之后才出现的。   但这东西宝珠曾经见过,只是那时候没名字。   而且不用上手,只用排除法,就能看出这东西是真的,首先,玉雕龙上的玉鬃被刻意做了造型,减低存在感,但龙身中间的圆孔还在,如果只是要做两条龙的插屏,没必要做这个,她知道,这个孔如果穿过绳子,这条龙的头尾就会在一个水平线上……   不止如此,旁边的插屏里,镶嵌着玉璧,那是死后放在人头侧的。   玉龟,那是应该握在手里的。   勾云型玉佩,兽面纹配饰……这简直就是一套丧葬最高等级的东西。一共八件,比辽宁博物馆那套还多一件。   一级国宝!   三月的阳光,第一次变得有些过热,宝珠放下插屏,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用纱巾擦了擦。这件事,有点棘手。   这套东西,一定是有心人放在这的,自己要还是不要?   不要?   那如同知道自家屋子下面埋着宝藏,几个人能忍住不去挖?就算关起门,天天搬家具一个小坑一个小坑自己动手,恐怕也没人会放过。   可是如果要!   这东西太烫手,她不得不思量,现在的自己还要不起。她没有忽略刚才店主的话,这东西是这工艺厂的,那就很可能是某些大藏家在这里定制,要有什么用途,赵老三和自己是明线,如果东西今天顺利被他们收走,难保后面没人来找麻烦。   古玩这行,这种可以令全国收藏界都震三震的东西,如果流出任何一点风声,自己就会有无尽的麻烦。   她定下心神,把东西先靠在墙边,拿出手机,想了想,又装了回去。   屋里面赵老三他们俩还聊的热闹,宝珠站起来,手握成拳头,在额头轻敲了几下,这算什么事,真头疼!   “想什么呢?”门口响起赵老三的声音,“走吧——”宝珠看了看那些插屏,没有说话,抬脚往赵老三去了。   她见过的好东西太多,要换成一般人,真没这种定力。   赵老三和常凤她哥道了别,拿着一小包东西,俩人离开了那里,一出店门赵老三就兴奋起来,“我刚收了个好东西。”   宝珠想说,我也差点见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安全地拿走。   赵老三看她不说话,以为刚才闷坏了,笑着说:“过几天就回去,回去咱们就找地方,再忍忍。”这些天宝珠天天鉴宝,这也是体力活。   宝珠“嗯”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   他又说:“乾四爷现在该到法国了吧?昨天我见你俩打电话。”   宝珠说:“已经到了。”   赵老三眯着眼看了看天,“咱们这一趟也没白来,东西弄回去,都是真的,以后店开了,先闯名气,看谁能比上咱们这家,九成真就能在安城争头一份。”   宝珠看了他一眼,就从刚才那事情也可以看出来,收藏界的水深不可测,谈何头一份,首先致祥居几十年的底蕴,他们这种从头开始的,就难超越。   那是她不知道,在赵老三的心里,因为那地方太高不可攀,根本不在他的比较范围。   还好俩人没交流这个,不然各自得吐口老血出来。   眼看到了街口,宝珠一伸手,拉住了赵老三,这地方,现在说她的事情挺合适。   “刚才在那家店里,我看到一套东西。”她没直接说是什么,怕吓到赵老三,“你找个不认识的人,帮我把刚才看的那些插屏都买回来。”一时间,更好的办法她也没有,只能这样了,找不认识的路人,别人跑腿,他们拿了东西就走人。   赵老三却不明所以,“那套油漆味冲天的插屏?看都没人看的东西,要来干什么?”   宝珠说:“先别问,东西来了你就知道。”   赵老三说:“那东西,他五十块钱一个收的,我刚问过。”打开包袱一角给她看,“你看,他帮买的两个包袱瓶,便宜地很,咱们今天收获不小。”意思你别铤而走险。   宝珠催他,“才几十块钱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他认识你,我刚都买了。”   赵老三恍然大悟,指着她笑:“这样挺好,怕熟人宰熟人是吧。”心里更高兴,做生意最主要是一心,俩人能想到一起才行,他自然还是相信宝珠的眼光,周围看了看,“你要就给你买。”   这找的人,不能太精明了解古玩,更不能太笨,去了乱说话,俩人在街上好一阵转,最后赵老三才想到,自己这里有个远房亲戚的小孩在上学,俩人给那孩子打了电话,人家才上大一,宝珠一想,又觉得这怎么也算买卖国家一级文物,觉得不好。又打电话让人回去了。   差点没愁死她。   还担心夜长梦多,最后干脆心一横,找了家卖戏服的店,辗转问出来一个懂影视化妆的人,把自己收拾了收拾,化妆成一个“中年大姐”,亲自出马,奔那里去了。   赵老三瞠目结舌地按吩咐等在一里开外,本来没什么的事,因为宝珠的“隆重其事”,令他也开始没由来的升起担心。   能让宝珠这么小心对待的,还怕牵扯别人,那东西该是什么,他有些不敢猜,坐在俩人说好的冷饮店里,他如坐针毡,白头发都能急出来。   最后干脆站在了门,伸长了脖子等。   眼看着三点,   三点半,   四点……人还是没影。   俩人可是早晨出门的。   他拿出电话,不知道是不是该打给“乾启”,电话号码都按了出来,可还是没拨出去,不为什么,关键宝珠“警告”过他。他知道,宝珠嘴上没说,但自己挺努力,大概想早点独立,能和男人比肩。   但也不用太拼,这把自己都搭进去的事情,他实在不怎么赞成。   就在他眼睛都看干了的时候,远远看到一辆东风小货车开过来,一个穿“枣红”色羽绒服的“中年大姐”对他含蓄地挥了挥手,他的心,这才装进肚子里。   小东风车在他身边一停,“中年大姐”从后面自己就轻盈地跳了下来,赶着去扶的赵老三吓一跳,就见那“大姐”欢快地说:“赶紧打电话给你租车那家,咱们连夜就走!”   赵老三刚放进肚子里的心,一下又跳到了嗓子眼,往车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连镜子都买,还买屏风,留声机?你不是说只要插屏吗?”   宝珠笑着说:“是啊,我买的多,插屏他都送给我了!”   没有花钱,文物法找上自己,自己也没错是吧?!   ******   赵老三搞不清状况,但宝珠的警觉已经过给了他,俩人没打绊子,叫了车,立刻回酒店搬东西,连夜开拔,第二天一早,就开回了安城。   他们还没有店铺,所以东西都先送到了PLAZA酒店,等打发走了送他们的车,两个人才又一次次,小心地转移到了宝珠的“经济适用房”里。   方便她入库。   “你说你,小心成这样。”俩人终于搬完最后一趟的时候,都到了回到安城的第三天。赵老三终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关键担惊受怕。   宝珠从里屋扯出一张毛毯,往客厅中间一铺,赵老三立刻心疼道:“你要干什么?这是要毁东西?”   宝珠笑着把那裹着布的插屏拿出来,拿了一个往毛毯中间一放,“你看。”   赵老三蹲过去,少有的掏出个放大镜来,对着框子一阵看,“这新气都传十里,你让我看什么?”   宝珠点着中间的玻璃,“看这!”   赵老三说:“这合成的玉,我们那里海了去了,你就为了这个,跟做贼一样连夜跑几十里?”   宝珠的笑容一僵,她生平可没跑过,这有点丢人,二话不说,从身后摸出把榔头来,“哐当——”砸下去!赵老三一下坐在了地上,以为她恼羞成怒要敲自己。   玻璃碎在毛毯上,宝珠用榔头拨了拨,挑出那很大的C型玉雕龙来,跑到厨房去洗,片刻,她拿着毛巾走出来,戴白手套的手一举,赵老三的眼,一下直了!   “这是——这是红山玉器?”   宝珠放在他面前的毛毯上,“您掌掌眼?”   “这种墨绿色……”赵老三颤巍巍地拿到窗子下面,对着光看,光线下,碧绿诱人。龙头额头上有方格网,他拿手量了量,龙鬃的长度差不多是龙体的三分之一,这种假货他也常走,一看就知道要看什么地方。   宝珠已经洗干净了另外一个,赵老三看着她追问,“这是咋回事?”   宝珠把自己的推测和他说了,这事情瞒不住。   赵老三说:“你知道这一套,得卖多少钱吗?”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起来,正在愣神的他,被十足惊了一下。   把那玉小心地放在桌上,掏出电话看了看,对宝珠说:“我今天晚上回家要是突发了心脏病,你以后可照顾好我家赵平。”   宝珠失笑,“您这是乱说。这东西,据说能带福气。”才不信他会心脏病呢。   赵老三接了电话,应了几句就挂了,转头过来看着宝珠,眼神不可思议像包圆了全部头奖,他说:“真让你说中!这东西刚显出来就有好事,那边打电话,说落定的那家人反悔,现在那店问咱们要不要?”他愣愣看着桌上墨绿深沉的玉雕龙,喃喃说:“这么巧的事,说出去都没人信。”   古玩市场的“巧”事很多,一个东西,别人都没看上,被你看上了,这就是缘分,一个东西,卖家没看出珍贵,让捡漏的看上了,也是缘分。   宝珠早见怪不怪,反而再次蹙起了眉头,现在有店,可她没钱呀!   那天回到酒店,她仔细算了算自己的账,当初斗口,她从明珠和刘芳芳那里,一共得了二十九万。这段时间,一直花的那个钱。   但要买店,当然只能算大钱,明珠买男朋友翡翠的五百万,出让贾承悉的五百五十万,其实这是自己现在所有的钱。   敲李营的七千万,荣耀钧第一次拍自己东西的一千万,还有贾承悉给的赡养费三百万,自己都没要,八千多万听着多,可惜自己没沾过手。   还有一张一千五百万的支票,自己还没存银行,其实也没准备存,那笔赃款更不用说了,花出去一千九百八十万,还有手续费,现在剩下也没多少。让自己一直郁闷想都不愿深想的是,这一千五百万的支票,她一直不知道是要填赃款那个坑,还是填荣耀钧人情的坑,怎么看,自己都是个赔!   亏自己当初还以为自己很有钱呢,可怜死到这里没账房跟着,提醒自己有多少家底。   一回神,对上赵老三红光满面的脸。   他哪里知道宝珠为钱发愁,笑眯眯地问:“想什么呢?”   宝珠低头说,“没什么”,心情不顺畅,正好砸东西,“哐哐哐——”,又把另三个砸了,一共十一个插屏,只有四个藏东西,其它都是真的合成玉,灵感一闪,她忽然有了主意。   冲着赵老三问道:“这套要出手,得多少钱?”   赵老三正准备去洗那玉璧,一听她想出手,摇头说:“这东西,再那时可是祭祀用的,现在少之又少,这要拿去拍卖行,一定没人敢上拍,要是私底下交易,可是……”   宝珠说:“不要说丧气话,东西进门了是好事,我只问你知道的价,毕竟有成交记录的,我这一时半会不好查。”   赵老三犹豫了半天,还是摇头,“我真说不好。好的单件就可以卖到五百一千万,这样整套,那是一下能压倒博物馆,如果真有人想要的,上亿也愿意出手。”说完他突然一拍大腿,“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让出去,不行你问问乾四爷,一亿他肯定要。”   宝珠郁闷地捂上脸,“干嘛说这个。”如果自己出手,是不是还要顾忌,为什么有了好东西没有先想到自己人,这叫什么事!   赵老三说:“你要觉得一亿太贵,五千万他也高兴。”   宝珠摆手,“不要提,也别告诉他。这东西我们不能留。”她终于有了打算。   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觉得蛮委屈的,当然,自从摊上离婚这大事之后,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委屈的,换成任何一个姑娘,恋爱都没谈过,最后还被冠上了红杏出墙的标签,恐怕都能委屈死。但凡事有因才有果,自己要不是逼贾承悉,他也不会回头来找自己,要不是他逼的自己无路可走,她也不会提前走这一趟,她看着那玉件,颠沛流离的命运并不好。   算了,当大家都积点福气,这东西,还是送博物馆去吧。   大家两清!   又一想,还有上次拍的那东西,这样捐赠的委实有点多……那,要不要留下两个,留两个玉璧送给荣耀钧,这样自己欠他的人情也可以还了,反正那钱退不回去,正好还了人情给他。这样一来,自己也能有钱买店。   宝珠抱着小榔头,忽然觉得,生活一瞬间好美好!~   第117章      阳光和煦地从天上照下来,上学的孩子,晨练的老人,热火朝天卖早餐的早市,菜市上有菜农从自家地里新鲜采摘的蔬菜。   阳春三月,每个人的脸上带着冰冻一冬,重新流动起来的和风丽日。   保姆阿姨提着一个彩染的草编菜篮,一路和熟人打着招呼,上楼来,一开门,少有的客厅没人。这是还没起床?   换鞋,脱衣服,她提着菜直接进了厨房,大约是听见门响,卧室不多久传来脚步声,踢踢踏踏,有点不甚清晰的脚步声,带着梦游感。   转眼,穿着睡衣的宝珠出现在厨房门口,一脸刚睡醒的样子。   “怎么不多睡会?你这是出远门累到了,得好好睡几天才能缓过来。”保姆阿姨说,熟练地掏出刚宰杀的土鸡,放进洗碗槽里,“等会给你熬点花旗参鸡汤。做生意最辛苦,劳心劳力,你白天没事就喝一碗。”   “回来一周早缓过劲了,春困秋乏,我这是季节病。”保姆阿姨听着身后的人回了一句,飘着走了,不多时,洗手间里传来水声。   客厅里电话响,保姆阿姨连忙放下拿出一半的菜,洗了手,擦着准备去接,却发现洗手间里的人更快,转眼,电话已经被接了。   “喂——”客厅里,宝珠拿起电话。对面传来乾启的声音,“睡的好吗?”声音清晰,一如过去普通的清晨,他打电话过来。   宝珠拿着电话坐到沙发另一头,这里阳光已经照进来,暖洋洋的舒服。   她头扎在沙发扶手上犯懒,“刚起来。”对面的乾启轻笑了一下,“今天准备干什么?”   宝珠坐直了身子,“昨天那店铺的手续已经办好,最后压了一百二十万,等于不到两千万买下来,今天约了装修公司来看地方。”   “你这动作真够快的,我还想问你要不要找装修公司呢。”   宝珠揉着眼睛说:“不用,看店办手续这段时间,我已经去过几家装修公司了。”   “装修里面门道多,还是熟人放心,你要不要考虑用我介绍的?”对面的乾启好脾气地说,语气轻柔,好像他没有相隔万里,从来不曾离开。但是……如果他在,根本不会有这种不放心一味嘱咐的谈话内容。   宝珠手指绕了几下电话线,说道:“那好,你让人直接来找我就行。反正还没说定。”   对面的乾启顿了一会,才又小心地问:“……那钱够用吗?”   “够,”宝珠说:“收货的时候没有用多少钱,反正很快就来钱了,不用找你借。”   对面传来男子清亮的笑声,“不是笑你说借钱,而是你的语气像孩子们提到马上就过年,一定能收很多压岁钱,你和我说说,这种自信哪儿来的。”   宝珠也笑,“本来就是。没钱的时候我就劫富济贫去。”   她说的劫富济贫,是个笑话,曾经和乾启说过,把高仿品送到拍卖行,那就是变相的“劫富济贫。”她就是那“贫”的。   乾启闻言问道:“赵平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送东西过来?”那天宝珠在洛阳听赵老三提起高仿艺人专做自己的品牌之后,就和乾启说了,他们现在也准备开这条线。   宝珠说:“还没好东西,从他离开那家之后,现在拿人家的东西也不容易,还是靠人不如靠己,他让我过去看看我们那边,可我最近实在走不开,起码得等装修敲定我才能抽几天空。”这块乾启在也没用,倒是她,死都死到炸窑上,如今可以接着继承自己的遗志。   “……这也不是什么急事,赵平也是,日用外销瓷这块还不够他忙?”乾启语气有些不悦。   宝珠说:“你爸公司借来的那些管理人员都是科班出身,他大概合作起来也要磨合,我猜他是想尽快弄一个自己能完全掌控的部门。毕竟做高仿这块他比较熟。”   外销日用瓷无论从胎质到画工,都无法和真正的高仿相比,毕竟高仿成本太贵,一件几万到上十万的成本,就注定了这只能是一条昂贵的精品线路。   乾启说:“咱们可以用的人太少,慢慢来,你也别太急。”   “我急什么?”宝珠敲了敲电话,“不过你要再和我多说一会我就要急了,今天下午我还有事,回头你晚上给我打电话,我们再接着说吧。有个好事告诉你。”她看了看电话上的时间,“现在我真的要收拾出门了。”   乾启应了,俩人挂了电话。宝珠却没有动,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才起来往卧室去,快进走廊的时候,她又忽然拐到厨房,对阿姨说:“阿姨,我明天想吃莲藕排骨汤。”   “行,怎么又吃那个……你这么爱吃排骨,以前没发现。”保姆阿姨洗着菜说。   宝珠“嗯”了一句,往卧室走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   安城博物馆   行政楼三层,大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看里面坐着好多人,推门的人笑着说:“怎么大家都在,我还说来找康馆长吃个午饭。”   “张纷老师来的正好。”里面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立刻招手,“来来,刚还想说给你打电话呢。”   张纷笑着走进来,开玩笑说:“康馆长难道也正好想找我吃饭?”   “有大事,吃饭先放放。”康馆长笑着说,一脸喜气。   “看你这表情,真想是喜事。”张纷和他交情深厚,旁边有人给搬来椅子,她就在馆长旁边夹了个座。   人还没坐实在,康馆长就说:“有个天大的好事。昨天有人打电话说今天要来捐赠。”   “今天?”张纷老师说:“要捐赠你们不是得预约,起码要准备个荣誉证书,哪里有不准备就来的?”   “情况特殊,情况特殊。”康馆长摆着手,“打电话的人说要捐赠红山玉器,我哪里敢耽搁,万一人家改变了主意怎么办?”   “红山玉器?”张纷老师一惊一喜,“传世说只有两百件的红山玉器?是不是真的?”   “还不知道,对方很肯定的说是,而且……”康馆长伸出四只手指,“对方说,要捐献这么多。”   “四个?”张纷老师摇头,“怎么可能有那么多?”   “真的,说是两只玉龟,一个勾云型玉佩,一个玉凤,”康馆长拍了拍扶手,“对方说的非常有板有眼,咱们博物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要我说肯定是假的!”旁边一个男人插嘴道,这人叫刘全,博物馆的鉴赏专家,“哪里有那么多红山玉器,现在就算国内最大的私人藏家,手里也没这么多,这人要是挖了国外的博物馆,还有可能。”   康馆长说:“刘老师咱话别说死,最早那玉猪龙出土的时候,不是一样没人认识?”   “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块过去的烂木头都被人宝贝到家里,如果真有红山玉器的东西,谁舍得送这里来?”刘全有些不屑,“要我说纯粹是浪费时间,去年来了四个捐赠红山玉器的,馆长你知道的清楚,有一个真的吗?”他说的没错,近几年,好多来捐赠的都是赝品。   康馆长平时比较没架子,此时被呛了了无言。   周围的几个人也纷纷摇头,都不看好。张纷老师不是博物馆的人,打圆场道:“反正正好我也来了,就一起开开眼,如果是假的,咱们一会一块去吃饭,反正也不耽误什么事。”转头又问康馆长,“人几点过来?”   康馆长有些气闷地看了看表:“快到了,约的十一点。”这年头,他们知道谁有个什么东西,都是靠着关系,死乞白赖去求着人捐献,好多人都是被烦的没办法,抹不开关系,随便给他们一样,毕竟那烫金的红本本,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荣誉,荣誉和经济价值比起来算什么?现在这时代,找人捐赠等于是去人家口袋掏钱。   遇上主动来的,是真是假,他觉得都应该热情招待。   愤愤地站了起来,康馆长说:“我到中心前面的业务楼上去等,小丁你跟着来,和我一起去接待。”张纷老师也连忙推椅子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   业务楼在博物馆陈列厅的前面,一楼是通往博物馆去的安检大厅。   十一点整,捐赠者准时出现。   康馆长看到来的是个年轻姑娘,觉得有些意外,但还是把人热情地迎到了二楼会客室。比馆长更意外的是张纷老师,因为她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这是宝珠第二次来安城博物馆,顺着接待大厅旁边宽大的楼梯,随着馆长上了二楼。   康馆长一路思量着,看她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猜测要捐献的东西应该放在包里,也没有用盒子郑重其事装起来,那包的大小,装不下四个盒子,心里越发没底了,一进会客室,就招呼小丁去倒茶。   问道:“小姐您贵姓?”   “免贵姓甄”宝珠答。   康馆长想,名字先不忙问,等看了东西是真,要出证书的时候再问名字也不迟。寒暄道:“甄小姐也是咱们安城人?”   宝珠点头,低头就去拿东西。   康馆长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平时别人都会先客套一下,说说东西的故事,为什么捐赠?是家中老人的临终遗愿,个人志向之类的话,这样倒不是为了凸显自己,只是表达捐赠者对自己器物的一种重视。   可这姑娘怎么这么不当一回事。   宝珠不是不懂拿架子,但她没时间,早晨计划来这里,下午回去还要商量装修。乾启也是个有效率的人,刚刚新联系的装修设计师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两人约在下午三点钟。所以她并不准备在这里多耽搁。   “一共四个。”她掏出分别放着的四个小包,红平绒的,这是上次要包她的转心瓶,保姆阿姨特别从婚纱一条街买回来的,她们家现在很多。   红平绒展开,那勾云型玉佩显了出来,康馆长和张纷老师同时心中一跳。   而后那姑娘没耽搁,又去开另外一个包,她看着张纷老师问:“老师您是这里的专家?”她对这老师有印象,而且还不错。   也就是这句话,一下令张纷老师想起来她是谁了,直埋怨自己糊涂,上次电视台那后接底事件,事后他们不止一次的聊过,关键太逗,虽然和宝珠没有正面接触,但武超文后来和他们说过缘由,那晚真正的持宝人坐在台下,还和自己说过话,何况,最后那份提前签署的协议上,持宝人也是姓甄的。   这样一想,她就百分之七十肯定了,这姑娘是上次电视台送后接底笔筒的,心里有疑问,又觉得年纪比这姑娘大的多,张纷老师就直接问了:“上次电视台,床前明月光那个,你坐在观众席是不是?”也不知道人家姑娘想不想让康馆长知道,她用了自创的暗号体。   宝珠被她逗笑了,点了点头。   张纷老师笑着说:“那件事做的真漂亮,这种收藏的精神很对。”她当专家点评惯了,出口就是“点评体”,转头一想,人家这姑娘今天又不是找她鉴赏东西的,忙改口问道,“上次那后接底你还留着吗?平时都玩什么?”   宝珠说:“还没开始收东西,那底还在。”其实早被赵平又再利用了,她才不说呢。   张纷老师点头,“先弄明白了再下手,学到东西是最有趣的过程。”说完自己发现还是“点评体”,今天怎么转不过来了,自己先笑道:“我这现在也有职业习惯。”一推旁边的老友,却发现康馆长已经沉默好久了。   她望过去,“老康?”   康馆长望向她,手里拿着那勾云型的玉佩,用明显激动过度有些发颤的声音说:“张老师,你快……快看看,我是不是看错了?”      第118章      接待室里,桌上的清茶腾腾冒着热气,可有两位的心情,比这泡茶滚烫的热水温度还高。   康馆长甚至激动的忘记了戴手套,张纷老师也是兴奋异常,这四件东西,无论他们怎么看,都像是真品。   其实在他们见到捐赠者之前,无论嘴上怎么说,心里还是觉得,是真品的可能性非常少。原因一目了然,红山文化是中国东北地区新石器时代的一支文化,而红山文化玉器更被称为——中华文明象形文字的原始码,是我们中华文明重要的发祥地。   康馆长说:“我曾在故宫以及其它博物馆不止一次见过红山玉器,但咱们馆一直都没有。”他看向宝珠,因为太过激动,有些一时不知说什么,“甄小姐,您了解红山玉器吗?”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就这么拿来了,康馆长觉得她大概还是没有了解这东西的重要性。   宝珠说:“当然,如果文明的主要标识不止用,青铜器,文字,城邦这三个概念来判定,从红山玉的正名之后,我们的文明史,从玉文化上分辨的话,可以再向前推三千年,也就是说,这是我们的中华文明八千年的证明。”   康馆长看向张纷老师,俩人目光中有相同的意思,原来捐赠者不是不知道这东西的贵重,但这也不足以证明东西一定是真的。   康馆长说:“那麻烦甄小姐稍坐,这个还要经过馆里专家的鉴定。”   宝珠点头,这应该是例行程序。康馆长又对着张纷说:“那张老师,麻烦您陪坐一下。”   张纷说:“要不我们一起过去。”康馆长一想,这东西太贵重,“也好。”   三个人一起来到了隔壁的行政楼。   ******   小会客室里,张纷老师一次次地打量宝珠,觉得这姑娘,做事真的很出人意表,说道:“这东西真的难得,很多人要见到,大概都不舍得拿出来给人看,更别说是捐赠了。”   宝珠笑,这是想知道她为什么捐赠,还绕着问,她说:“话说的好听点,这东西既然是一级文物,对民族的意义就远超于对我个人。但事实上,在我个人看来,古玩和文物,毕竟还是有区别,古玩是玩物,而文物,就另当别论。”   张纷点头,“古玩这个词现在本来就是被错误解读中,这词最早叫‘骨’董,清代才有的词,骨头的骨字,取肉腐烂而骨存的意思,‘董’,就是懂得,知道,了解,骨董,就是明白古人所遗下的精华。”   宝珠点头表示同意,补充道:“古玩这词清乾隆三十八年才有,从古董那词衍生来的。那时候,古董这词专指的‘老东西’,清代以前的‘老物件’……而清代到民国那时候的东西,都叫古玩。”她看向张纷说,“红山玉器这种文物,研究价值和历史价值,都超过了玩物和普通老物件的范畴。”   张纷老师笑看着她,觉得俩人说话倒是投机,说道:“纵观我们各个时期的大收藏家,在他们老年或是身后,把毕生所藏都无偿捐献的不是没有,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却是凤毛麟角。”   宝珠对她印象也不错,笑了笑,也缓声说道:“其实,我觉得文物本身,也有命运!和我们人一样……这东西是我偶然得来的,送来这里也没想是为了更多人欣赏,看到。就觉得能让真正的文物待在博物馆,有个最适合的保存环境,温度,湿度,对于文物本身来说,才是最合适的。我那里条件不够。”   张纷略微惊讶,没想到这人年纪不大,看问题的角度这么独特,而且,是一个真正爱惜文物的人,这就不得不令人有些佩服。   古玩市场上,因为古玩魅力入迷的人很多,因为巨大的经济利益,着魔的人也很多,可是能够保持本心,透过巨大的经济价值,做到真正爱惜文物本身,并且能舍,这是一种真正的大气。   张纷老师望了望门口的方向,古董鉴赏方面,大家各有所长,有些精通瓷器,有些精通玉器,有些精通杂项,张纷老师是杂项类的专家,这一刻,她真心希望,那些东西是真品,不要辜负了捐赠人的心意。   还好工夫不大,门就开了,康馆长走了进来,兴奋说道:“初步断定,东西都是真品!”又看向宝珠郑重说:“甄小姐,您确定要捐赠?——不过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   宝珠站起来,说:“是要捐赠,但我有一个附加条件,希望您能答应。”   康馆长抬手示意她坐,“说说。”   宝珠说:“我希望博物馆可以五年后再对外公布这四件藏品。”这东西的原主人不知道是谁,现在收到立马展出,那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康馆长略微诧异,问道:“能说一下原因吗?”得了这么好的东西不让展出,那也够磨人的。   宝珠说:“是出于对我个人的保护,这东西得来的比较巧合,我买东西时,别人做搭头给我的,我担心对方打眼,回头在你们这里看到,来找我的麻烦。”   话说的非常直白,毫无修饰成分。   康馆长立刻明白了,点头道:“那既然是这样,这个我可以保证,捐赠人的意愿博物馆一定尊重。”说完又笑着打趣道:“不过这运气真够好的,这搭头,捡了个大漏。”   张纷老师也笑,对着康馆长嘱咐:“那这条老康你别忘了写在协议书上。”   “那当然,那当然。”康馆长站起来说,“本来还想说,举办一个盛大的捐赠仪式,现在看情况不大合适。”他风趣地在自己嘴上做了一个锁拉链的动作,“要保密!”   宝珠说:“五年,五年就够了。”她现在来了四个月,五年后,她要还站不稳脚跟,那就干脆再去死一死好了。   康馆长站起来说:“那你们再坐,我看他们鉴定完了没有。”又对宝珠解释,“除了人,还要机器检验。”   宝珠也跟着站起来送:“明白。”康馆长喜眉笑眼地去了。   看着门关上,张纷对宝珠说:“他太兴奋了,等会他还得多跑一趟你知道为什么吗?”   宝珠不清楚捐赠流程,摇了摇头。   张纷说:“他忘记问你名字了,这等会要写到捐赠证书上。说真的,咱们安城博物馆,据我所知,这是近年来最大的捐赠,如果不是你要保密,要我说,最少是副市长要出面,给你颁发证书。”   她这一说也提醒了宝珠,她说:“糟,我刚也忘提了一件事,这是匿名捐赠。”   “匿名?!”张纷老师这次是真的呆住了。   还没等她回神,门一开,康馆长又进来了,却面色不太好。先看了看张纷,又看向宝珠,说道:“甄小姐,事情有点变化。”   “难道是赝品?!”张纷老师一下站了起来。   宝珠看着康馆长,她倒不担心东西的问题,是真是假心里有数,就见康馆长示意张纷老师坐,自己也坐下,有些尴尬,有些踌躇,甚至有些欲言又止,他想了半天,看向宝珠说:“甄小姐,东西是真的!”   是真的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表情反而这样,张纷心里也泛起嘀咕,但还是等着康馆长说。   这个自己几十年的老朋友,很少有现在这种表情,就听康馆长说:“按理说,收到这么贵重的捐赠,我们应该大力的表彰还有嘉奖,博物馆是有奖金的。但是……”他看着宝珠,“但是非常抱歉,因为这东西是史前出土的文物,所以根据我们的《文物保护法》,这次的捐赠,不能定性为‘捐献’,而只能是‘上缴’。”   “什么?”张纷诧异地一下拔高声音,“上缴?老康你说清楚点?”   “就是……”康馆长面色更尴尬,“就是定性为上缴非法所得文物。”   张纷无法置信地看着他,“上缴非法所得文物?你们博物馆这是疯了,这是谁的意见?”   康馆长都不好意思去面对捐赠者,解释道:“我也有上级领导,这是刚刚请示过上面的意见。因为根据我们文物法规定,所有的出土文物,本来就是属于国家,她现在把东西送过来,所以谈不上捐赠,只能算是上缴,这是有先例的……”他看向宝珠,“九六年的时候,有个人捐赠了一批马家浜文化的物品,那些和红山文化一样,都是史前的出土文物。别的博物馆就是这么定性的,我们不能,不能……”不能破坏他们行业法规,或是不能和法律对抗……他没有说。   张纷却愤怒了,她说:“老康,你竟然说这件事,那位捐赠者,耗时十年,家徒四壁,贫寒到自己都不舍得吃穿,捐赠了五百多件东西,却被定性为‘上缴非法所得文物’,你不知道这件事寒了多少捐赠者的心,你们这样,以后谁还敢来捐赠?”   宝珠冷淡地笑了下说:“那既然这样,东西给我拿回来,我不捐就是了。”   康馆长说,“那不行,所有出土文物都归国家所有,这东西既然是出土的,那就是国家的东西,不能,不能退还给你个人。”   这是什么混账法律,但宝珠也不是吃素的,自从知道文物法,她也研究过,并不是一知半解,刚想说话,门忽然轻响,有人在外敲门,康馆长连忙说:“进——”   门一开,几个专家学者样的男人走了进来。   宝珠一下笑了,这些人是康馆长安排好的吧,不愿自己面对这么尴尬的时刻,所以安排了救驾的。   果然,就见那些人直接打了招呼就坐下了,宝珠随即心中一沉,难不成,这还要三堂会审?      第119章      那几个男人各个表情严肃,对上这位捐赠者,什么表情的都有。   康馆长想象征性地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咱们博物馆的……”对上捐赠者的表情,话又卡在了嗓子,有什么好介绍的,人家压根没兴趣知道。   他说道:“甄小姐,这件事的情况就是这样,国家既然法律有规定,我们就得按照法律来。”   “既然你要说法律……”宝珠说,“那我们就从法律上说,法律既然说所有出土文物都归国家,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私人手上有生坑货?”   康馆长说:“所以这才是政府一直重点打击的对象,因为有了买方,才对我们文物保护工作造成了重大的障碍,同时,也令盗墓者更加猖狂。因此作为一名守法公民,根本不应该私自收购这些东西。”   这话越说越气人,难不成这捐赠现在不是好事,自己还要检讨行为,宝珠说:“那我倒想请教一下,如果一个人碰巧得了件生坑货,应该怎么办?捐给你们博物馆是自取其辱,收在家里也是犯法?难不成我要扔街上去任由东西自生自灭?”   康馆长尴尬不已,这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捐献是错,不捐献也是错。   旁边几位看馆长被说的无言,觉得很没面子,但是贩卖收购文物本来就是非法行为,凭什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刘全问道:“甄小姐,那请你先回答,这四件红山玉器是你买的吗?”购买文物也是重罪,如果说不出来路,他们可以移交公安机关,通常如果找不到上家,这位持有人,就要承担法律责任。   宝珠说:“怎么?想说东西是我自己挖出来的吗?”简直笑话。   旁边另一位专家有些不忍,这本来是好事,对刘全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那东西出土好多年了,咱们刚也看过,她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自己挖的。”   刘全当然知道,但不这样问,怎么能震慑她。   说道:“怎么也得问清楚来路。”看向宝珠又问,“如果你从别人那里买的,能说一下那人的情况吗?”   “哪个人?什么情况?”宝珠反问,难道还要自己检举揭发?   刘全声音提高了又问:“就是卖东西给你那人,这东西总得有个来历。”   宝珠冷冷一笑,看了一圈周围几个男人,说道:“我是来捐赠的,想投案自首,我知道该去找公安。”一点面子不给。   刘全顿时被噎个半死,康馆长连忙打圆场,确实,他们又不是公关机关,如果想知道来历,不是不能问,也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说:“刘老师也是想了解一下东西的来历,文物法规定,个人不允许私自购买任何出土文物,所以你……当然,这不是你买的,别人做搭头给你的,”这算是帮捐赠者解释了一下,又说:“可是性质一样,我们不会追究你买卖古董的法律问题,咱们只说捐赠这块,”   宝珠说:“你还挺为捐赠者考虑。”   康馆长老脸一红,说道:“国家既然出台了文物法,就有自己的道理。”   既然一定还是说法律,宝珠也不客气,说道:“那咱们就还是说法律,那四件红山玉器,你们看到出土多少年?”   刚才那位专家说:“出土有些日子了。”   宝珠说:“不是一些日子,根据土沁的情况,最少是三十年代出土!我们文物法1982年才有,你们说,如果根据文物法,这东西该是不是国家的?”   如果国家有法律,那么是应该从法律生效那天开始,众人纷纷惊讶,不止是因为她根据这点来驳斥文物法,更因为她可以准确的说出文物的出土大概年限,这和他们以及机器的判断都差不多。   康馆长作为馆长,众人马首是瞻,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反驳,“但就算是1982年的法律,可依旧规定出土文物都归国家。”   宝珠气极而笑,简直就是不讲理,说道:“你还不如这样说,如果1982年的文物法说不通,那么你们就要依照之前的法律,要不用中央人民政府五十年代的条例?那上面也说,所有文物都归国有,然后你们再出个报告,说那四件红山玉器是五十年代出土,这样我就无话可说了。”   康馆长:“……”   他不学法律也知道,法律上面有条基本的——“法不溯及既往”,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不能用今天的法律约束过往的行为。”   从这一点来看,这东西如果是建国前,或者在1982年之前的,法律根本不够格追究。   另一位专家忍不住说:“出土文物都归国家所有,我们这里不是法庭。”   宝珠说:“那您的意思,如果我一定要讲理,还必须和你们博物馆换个地方说话?”   “不是这意思。”那专家面露无奈,“但法律就是这样,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们的无能为力?”   “这叫什么无能为力?”宝珠完全不理解他们的逻辑,“你说按照法律,我这东西出土的时候还没有法律,法不溯及既往不知道吗?”   那专家说:“我们都是按规定执行。”   康馆长说:“上面还有领导,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也希望你能体谅我们。”   被这样颠倒黑白,无处讲理,还要体谅他们,宝珠说:“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现在有人宁可自己办博物馆,也不把东西交给国家。”   这话说的太狂妄,几位专家都笑了,刘全说:“那你要有能力创办私人博物馆,东西放在里面,我们自然没办法管?”   宝珠目光诡异地看着他,“那你刚不是说有文物法吗?既然文物法规定出土文物都是国家的,那怎么不上去收缴,这样怎么体现国家法律的公义,还是说,这条法律只是看人下菜碟?”   刘全一愣,知道自己跌坑里了,咱们文物市场本来就在整体违法,虽然提倡“藏宝于民”,但这是无奈之举,玩收藏的,谁家没几样生坑货,要是都按照法律来,那全国几千万收藏大军,可得全部恐慌成什么样。   另一个加进来说:“家传的文物还是允许个人收藏的。”   “那既然出土的都归国家,我这三十年代建国前的东西都应该归国家,家传的又怎么样,如果都要追究,家传的最早还不是土里挖出来的?”宝珠说:“照您这么说,除了清三代,民国的,玩高古的都该收缴回来才对。”   那专家无言以对。   张纷都听呆了,看着宝珠,又看看在坐的几位,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这样对待一个捐赠者,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以后安城博物馆还有什么脸。   其实几位专家中,也大多觉的无奈,站在宝珠的立场同情她,不然也不会苦口婆心和她说这么多,但是现在他们立场不同,东西退还是绝对不可能的。   刘全不耐地说:“你这人怎么夹杂不清,给你说了文物法说这东西是国家的,那就是国家的!”看向康馆长,“干了这么多年,还没遇上这样的捐赠者。”   好心好意来捐赠,现在还全成自己的错了,宝珠恶气上顶,一下站了起来,“恕我直言,您只是工作在这里,博物馆并不是你家的!——博物馆里的东西,是全民族的资产,甚至不属于国家,虽然在法律上是,但国家是什么?不过是统治阶级的工具!   统治者可以一再变,清政府倒台了可以有民国政府,民国政府被推翻了可以有别人,但东西,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她拱了下手,“我只是不想这些东西身如浮萍,被人辗转买卖,颠沛流离!但没想到这么大一个博物馆竟然荒谬至此!”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她,说到“老祖宗时”,那一拱手,绝对是下意识的行为,满满江湖气!   他们一时都被镇住了!   那是他们不了解,对于宝珠来说,传承的真意更甚于国家法律,皇帝可以换人当,但是古人的东西是我们全民族的。她们干古玩这一行,老祖宗赏饭吃,对古玩的珍惜和对古人的尊敬,埋在骨子里。   大家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捐赠者,简直是个造反派,她的话,放在早些年,反动的可以把她抓起来,简直是反政府,反国家,目中无人的造反派!   但大家也多理解她的心情,毕竟很光荣的事情变成了耻辱,换成谁谁都得争一口气,而且这口气,不是谁都能争的,被几次说到无言以对的情况,他们并不常经历。可是……无论再荒谬,自相矛盾,他们也还是不能松口,于是没人再争论,等着馆长安抚吧。   只有刘全,早前他不看好这东西,和馆长别了几句嘴,心中气恼,说道:“别把自己捐献的动机说的那么单纯,说的再好听,还不是沽名钓誉,想落下一个好名声,或者你是想借此认识什么人?”   “够了!”张纷老师痛心疾首地拍了几下桌子,“刚刚甄小姐告诉我,她本来就准备匿名捐赠。你……”她一下站了起来,“你们先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张纷老师愤然离开房间,一关上门,她才想,忘记和里面的捐赠者说一声了,真正热爱文物的人,在这种情况,不由自主就同仇敌忾起来。她不作多想,赶紧拿出手机来打电话,这事不能这样处理。   博物馆对待不同的捐赠者也要考量捐赠人的身份和社会地位,这事如果今天换成另一位有身份的,绝对不是这种结果。   这个女孩,听说和致祥居的人认识,她在手机里翻找,毫不犹豫打给了武超文,这事,就算致祥居不愿帮忙,她也要试试别的关系。   而屋里,气氛越发的压抑。   起初对着这年轻的捐赠者,大家都有些不忍,但说了一段之后,他们忽然很难再把她当成一个捐赠者。   这人说的有板有眼,国家的法律,文物保护法,对她而言一点震慑力也没用,这是一个,已经开化的非‘愚民’。”   室内一片静寂。   康馆长作为一馆之长,只好徒劳地继续安抚,“当然,对于甄小姐的爱心,我们很感谢。虽然不能给你什么荣誉证书,但是口头表扬还是可以的。”他说,“首先我个人,非常感谢你的这次捐赠。”   说道这里一抬头,对上捐赠者的目光,他瞬间觉得一败涂地!   从法律上,自己说不过人家,从法理上,自己也说不通,甚至外面收藏的乱象,更嘲讽着他们现在的行为,其实说难听点,他们就是懒着不还。   只是因为博物馆够大,他们人多,或者是这女孩势单力薄。没有足够的权势、金钱、地位……这些问题,他实在不想去思考。   不过张纷说去打电话,不知道打给谁,她好像也认识这女孩。   门一响,张纷老师在门外对他招手,“老康,你先出来一下。”康馆长以为在给他解围,连忙站起来就往外去。   走到外面,张纷极快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康馆长脸色一变,知道这事,糟了!   ******   宝珠很郁闷,宝珠很憋屈,宝珠生平第一次有被欺负的感觉,说真的,对上贾承悉,武力上她无法取胜,那种都不是真正的欺负,这种,才他奶奶的是!   这些人,死不要脸拿了自己的东西,现在还把自己一个人扔在会客室。   民国,一会倒台了,一会上台了,她经历了最动荡的时期,那种浮萍般的漂泊感,也是整个社会的状态,所以她真心希望,这种历史感深厚的文物,可以长长久久待在博物馆里,不用再被人转手买卖。每个人,都想生来好命,东西也一样,她希望过自己手的东西,可以有个好归宿。   可这样一个普通的义举,她又不图什么,凭什么转眼间自己还成了踩法律灰线的犯罪嫌疑分子?   真是越想越生气,真是冤屈死了,早知道这样,她干吗要亲自到这里来,还露个样子给他们瞧?   正在心里盘算,怎么样狠狠坑这博物馆一把,今天这场子一定要找回来,别以为她没那本事,做个令所有专家打眼的假东西送进来,再明晃晃地告诉他们那是假的,那样的本事她不是没有。   到时候看谁打眼?脸疼。   还没想完,门一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宝珠愣了。   如果有个人,她最不想见,此时一定是这个,荣耀钧呀,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张纷老师给武超文打了电话。   她扭开脸,真不想看见他。   荣耀钧走了进来,门在他身后关上,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默了好一会才说,“你不是从盛世拍了一个缠枝牡丹的大罐吗?怎么又变成了捐献红山玉器……你这人”他叹了口气,“总这么莽撞,你要捐献生坑货,起码问我一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是告诉过你,生坑货不能随便拿出来。”   宝珠静坐抗议,她已经说了很多话,不想再说了。   荣耀钧也知道她受了委屈,刚刚来已经见过馆长了,站起来说:“走吧。”   她是犯错的学生吗?还要家长来领人,宝珠气的脸都红了。   荣耀钧说:“你在这里生气也没用,这行就是这样,捐献的事情过几天就办好,你先别忙着生气,等于自己吃了次药,过几天看看,就知道这事下次该怎么办了?”   吃药,古玩行话,和交学费的意思差不多。   良药苦口,宝珠知道他一定做了什么,也不再说话,站了起来,荣耀钧走在前头,她跟在后头,俩人一起离开了博物馆。   一周后,博物馆主动打电话给她,约她谈见面的事情。   并且同时对她发了感谢信,虽然是匿名捐赠,但是也要感谢一下。在信中,甚至说:“感谢她一次捐赠了四件国宝!”   在博物馆外,宝珠又遇上了荣耀钧。   他站在车旁边,一副等她的样子,宝珠被打击的各种意兴阑珊,一指不远处的大槐树,“那下面说话吧。”槐树下面有石桌子,给游客休息用的。   这会一大清早也没人,宝珠走过去就坐在了那。   荣耀钧周围看了看,他其实也没什么选择,跟过去坐在了对面。样子像俩人准备下象棋。   宝珠问:“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荣耀钧也不瞒着,看着远处说:“我把东西要回来,让人带到了国外,然后当回流的文物捐给了博物馆。”   宝珠看向他。   荣耀钧说:“就是这样,本地出土的文物都是国家的,从国外抢购这些东西,再带回来,就是真正的爱国义举。国家一直提倡!”   ……完全没料到是这个情况。   宝珠嘴张了张,可以骂人吗?如果不能骂,她真他妈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120章 夏听音      三月末,莺飞草长,杂花争艳。   致祥居大门紧闭   室内安静,就连小水塘中的锦鲤都猫在角落,除了偶尔冒出一个泡泡,像睡着了般,一楼的圆桌,两边对坐着两个人,中间的桌上,零散放着几样瓷器。   荣耀钧伸手拿过一个缠枝花卉凤纹的梅瓶说:“国家对文物的出入境有严格的限制,1996年开始,国家为了鼓励境外的文物回归,特别制定了新的文物管理办法……”他翻过瓶底给宝珠看,“这种红色的火漆印。C字头的,代表是入境申报过,海关鉴定无误,给打的身份证。”   宝珠看了看,没说话。   荣耀钧把梅瓶放下,心里清楚其实宝珠受气这事情,根本原因也不在这上面,可是他能怎么说,“文物法就是那样,出土的就认定归属国家,如果自己放在家里,也确实现在没人管,可是一但拿出来,无论今天放到哪一个博物馆,也不可能再还给你。”他说的略小心,“少了这道手续,无论捐赠者是谁,都要归到上缴非法所得文物。”   意思是人家没针对你,你赶紧放宽心。但宝珠从来都不好糊弄,她说:“这条法律衍深出的重点不该是看人下菜碟吗?”他为什么把东西可以轻易从博物馆要回来才是重点,甚至他是怎么弄出镜?   荣耀钧说:“这当然是另一个问题,古玩圈就是玩个人脉你也知道,他们认得我,而且把这东西弄得传承有序也好听,过上几年,他们拿出来展出的时候,可以说是海外华侨匿名捐赠,是真正的爱国义举,自己脸上也有光,那四件红山玉器的身价也会不同。是互利的事情,所以东西拿出来不是那么难。”   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加上面子,谁也无法拒绝,宝珠无语。   可法律呢?   想到这里就不得不更加郁闷,自己自从知道有《文物法》,费了很多精神研究这个,那几件玉器明明是民国时期出土,她心里知道安全才会送去,可谁知道,不要脸的逻辑学里,1982年的法律,有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伸到民国那么远,简直和强盗一样,比以前的自己还霸道。   不过她不想争执,也没意思,一句话说到底,自己在古玩圈还没有自己的地位,所以别人可以六亲不认,法律也是他们的工具而已。   荣耀钧也知道,这件事后来张纷打过电话给他,还特意交代过了细节。但现在纠结为什么人家一定要“扣”她的东西已经没意思。   他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过我,如果别人买了生坑货一般怎么让出去……”   没想到这么久的事情,他还记得,宝珠看向他。   荣耀钧说:“当时第一次见面,你问我,我没说。”希望现在说也不太迟。   听他语气抱歉,宝珠觉得实在没必要,“那时候我们不认识,你不愿说也正常,我早忘了。”   他笑了笑,意味难明,说道:“加了这个火漆印,其实就是大部分生坑货可以传承有序的根本原因。”   那如果是这样,不是更多出土文物会流出境外,宝珠说:“出土文物交易是非法,那送到外头再带回来却被政府鼓励支持,这不是等于给生坑货漂白?盗墓的一定很高兴。”   荣耀钧笑,“确实是这样……这些法律细纠起来都自相矛盾,所以不想被法律玩弄,只能自己熟悉游戏规则。”他看向宝珠,犹豫了下说:“其实你知道,我也知道,今天这事的根源和这法律关系并不大,你别生气,犯不上。”   宝珠弯了弯嘴角,嘲讽都欠奉。投生为普通人的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努力要拼搏成人上人,也许最初的愿望只是可以免于平白受辱,少受欺负而已!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般,清楚的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时代不同,这里的规则不止像从前,以前是人和人玩花样,现在是绕着法律玩花样,其实也挺有趣。她的思路直白,这事隔了几天,也没什么好气的,以后玩回去就是了。   “对了,你怎么得来的那红山玉器?”荣耀钧问。   宝珠心思一动,说道:“正好,我还想请教一下你——那东西是我买东西时候无意中见到的,镶嵌在几个现代工艺的插屏里,插屏被刻意做的很新,油漆味都传十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闻言,荣耀钧先是一愣,而后失笑,“你这运气……”说完又觉得实在不可思议,低头又再笑起来。   很愉悦的样子。   但没愉悦到宝珠,她盯着他,敲了敲桌面,提醒他快点笑完。   荣耀钧看着那不耐的动作,突然想到第一次俩人见面,她也是这样伸手到自己眼前,芊芊细手,满满的不耐,有些晃神。   他说:“往前几十年,那时候文物出境是合法的,甚至国家有自己的外汇商店,专登卖外销文物,周总理当年有方针,叫做‘少有高汇,细水长流。’因为那段时期国家穷,需要外汇。所以那时候出境的文物都要打出境的‘火漆印’”他说到这里,拿出电话来,“我让他们送几个下来给你看。”   他发了短信,又继续说道:“但现在早有限制,很多文物都无法出境,所以你这事没什么难猜,一定是有跨国文物贩子,特意做的伪装,把老东西镶嵌在新东西里,出关的时候可以说是工艺品,这样海关就放行了。”   宝珠醍醐灌顶,说道:“怪不得选了劣质的油漆,那味道,是想海关闻到就退避三舍吧。”一念至此,她看向荣耀钧,“那你把我那四块红山玉器,也是用这种办法弄出去的?”   荣耀钧说:“这算什么,办法多了,以后再告诉你。”一脸坦然,一点没有做过犯罪分子的心虚感。   宝珠想,这人手段是厉害,博物馆的人何尝不知道他会这样做,他也不怕人检举揭发——这样一脸轻松,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又或者,其实很费周折……   她不想想这问题,又被迫承下他一个人情,实在是……   她想了想,低头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红平绒小包来,放在桌上说:“这个给你。”其实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这样做。   荣耀钧没想到自己可以收“礼物”,满心的不可思议,可表面还镇定着:“什么呀?”他拿过去打开,两块红山玉璧躺在红平绒上。   “你怎么还有两个?”荣耀钧大吃一惊,“这东西难得,你怎么随手就掏出来俩?”   宝珠说:“这是我留下的,想着玉璧稍好点,没挨死人,剩下那四件是身上放着和手里拿的。我觉得没这个好。”   荣耀钧看着她,这意思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她消失了这么久,其实没忘了自己。得个好东西还想着送给自己。   就听宝珠又说:“这个是谢谢你上次拍卖那事情帮我,……其实如果可以选,我愿意送你点别的东西,这事情现在弄的不好看,我本来想换样礼物给你。可我现在只有这个——对了,还有那拍回来的缠枝牡丹大罐,你能看上那个吗?如果能,我把那个送给你。”庆幸那天捐赠前给盛世打电话,因为要办手续,没能当时拿到东西。   原来是为了还人情!她就这么着急,生怕受自己一点帮助,收到礼物的甜蜜一下变了味,荣耀钧顿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宝珠说:“我不能一再承你的人情,这次的事情……我先欠着。”这次人家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可不是简单一两样东西可以回报的。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宝珠一再被迫受到恩惠,心里如同压着大石头,她觉得如果多想,自己可以憔悴到枯萎,所以还是不要想了。   这话越说越伤人,荣耀钧气道:“那天你不想见我,也不想我帮忙我知道。”上次见她受辱,他已经尽量回避,可她还是避而远之,他何尝不知道她的性子,“可那天的事情碰巧人家打电话过来,我知道了,能不去吗?”   他就不明白,“你何必这样防备我?等你将来走进这行就知道,古玩的世界比你现在看到的这点大的多。宝珠……”他敲了敲桌上的梅瓶,好像有火没出撒,“你虽然离了婚,但这心思,什么时候才自由!”   这话说的离谱,宝珠不明白。   荣耀钧看着她神色略茫然,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年少结婚,前半辈子都在追逐别人,你不知道做女孩子的乐趣吗?”   宝珠咬着牙,沉默。虽然搞不清他要说什么,但肯定不是自己心里猜的,回嘴道:“你又不是女的,又知道什么?”   “我当然不是。”荣耀钧站起来说:“但据我妈说,她一辈子最有趣的时段就是当姑娘的时候,因为那时候,自己心思才最自由,而她其后漫长的一辈子,都是在追老公的脚步,追儿子的脚步。你说你呢,连当姑娘时期的自由都不想要,什么时候才能活出个自己的样子。古玩圈子就这么大,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连交个朋友你都前怕狼后怕虎,那你以后关着门做生意算了!”   “混账!”宝珠一拍桌子,一下站了起来,这人简直,简直……她拿着包,直接走人了。   荣耀钧没有追,看她急步而去,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武抱着两个笔筒从楼上下来,一看,宝珠没了,“她人呢?”他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荣耀钧说,“生气走了。”   小武感慨道:“你们这是关系进步?都会吵架了。”   荣耀钧坐下来,看着宝珠刚刚坐过的位置,低声说:“她不喜欢落别人的人情,我惹她一生气,她至少回去就不用想怎么还人情了。”   小武说:“那她那店的事呢?”   荣耀钧说:“一辈子也不告诉她!”   ******   其实荣耀钧是低估宝珠了,她才没工夫生气,埋头搞经济才是当务之急。   又吃了次暗亏,令她坚定不移地决定,要赶紧立起来,乾启给她找的设计师很不错,俩人敲定的方案也进展顺利,一个月不到,新店就装修好了。   来不及挑日子开业,先让赵老三试营业。   她自己一个人,准备去景德镇。   赵平在那边也是拿花红的,所以赵老三全力支持,直拍着胸口让她放心。宝珠的志向从来都不在一家店,他也知道。   正好赶着五一长假,宝珠随着旅游大军,奔景德镇就去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宝珠知道,古董店是挣不了什么大钱的,好东西都上拍去了。当然更不可能开博物馆,那是个烧钱的事情,先不说要花大量的金钱去收集东西,还要找地方盖,要政府批文,更重要,没有盈利点。她想来想去,觉得现在这个圈子里,最挣钱的还是拍卖行,所以应该以那个为阶段性目标!   可要开拍卖行,她是个外行,得先了解。所以她这次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和赵平试高仿瓷的配方,另一个,也准备弄几样东西,回头先在别的拍卖行试试水,看别人都是怎么混饭吃的。   来之前她已经给赵平打过电话,却没想一出机场,竟然见到了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站在外面接她,快三个月没见,好像人都长大了,身上和以前同款的窄版西装,多了点沉稳的感觉,在外面一定吃了苦,宝珠走过去,“你怎么回来了?”   乾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脸,看看她的衣服,好像在打量她胖了还是瘦了。   宝珠被看的不好意思,刚想再说话,他却突然一伸手,一下把她揽到了怀里,耳边,响起很熟悉温柔的声音:“你怎么不抱我?三个月没见,就算是远行回来的朋友,也应该先抱一下。”      第121章 夏听音      耳边是熟悉而温柔的声音,脸颊挨着的衣料也熟悉,气息,却有些陌生,毕竟俩人只有一次这么近过,而那一次,自己呆到完全没有印象。   但这次不同,宝珠可以感觉到他的脸,挨在自己头发上,他小意地揽着自己,又很紧,又怕弄疼自己的克制,他轻轻地说,“我想了好多次咱们见面的情形,可你怎么一点不激动?”语气轻柔,但又有种理所应当的亲昵,她只觉得一种陌生的情感徒然冲击着自己,令自己觉得欢喜而委屈,恨不能捂着脸留下泪来,她连忙挣了一下……脸却蹭蹭蹭地烧起来。   “真不懂事……”乾启放开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和我生分了?”却发现手指碰上的肌肤火热,和发烧时的温度差不多,他低头打量她,而后一下笑了。   宝珠羞恼地捂上脸,左右看了看,埋怨道:“机场这么多人。”   乾启一把拉住她的右手,“那我们快走。”拉着她,大步地往机场外去。宝珠跌跌撞撞落后一步,看着那拉自己的手,又看看他,那一脸的帅气坦然,她的血,仿佛也热了起来。   乾启回头看她,也不说话,只是笑。如果真的可以把思念化成水,乾启觉得,五湖四海都比不上自己的思念。分开的日子,他每天都是在数着天数过日子。这一刻,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宝珠不忍地说:“别笑了。”别人都看他,本来长得就扎眼,还这么好看地笑。   所以说环境改造人,和自己相处的对象也能改变自己,这人外表长大了,但心里其实还是个孩子,看着自己的样子像久逢心爱的玩具,那理直气壮也不知哪里来的。   “你什么时候到的?”俩人一上车,她就问。   乾启发动了车,笑看向她:“昨天,知道你要来,我就直接先飞过来了。”   宝珠拿下脖子上的围巾说:“那你前天打电话还骗我,说昨天有事。”“骗子”最不喜欢被人骗。   乾启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你瘦了点知道吗?”语气很心疼。   “最近有点太忙,装修费神。”宝珠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要不是开车,乾启真想把她抱起来掂掂重量,看少了几斤,可自己以前也还没掂过……他自己想着,又笑起来,样子傻气。   宝珠转开脸去不看他,“你这次去的顺利吗?”他这次在欧洲辗转了几个城市,虽然那边有他父亲的办事处但外销瓷器这块,得完全靠乾启自己。   乾启说:“不是很顺利,去了才知道,现在精美的瓷器之所以无法大规模打开市场,根本和欧洲人的生活习惯有关,他们都用洗碗机,几乎家家都有,纯骨瓷的都没办法用洗碗机,何况咱们这种。”   宝珠恍然,“是哦,这个倒是我们当时没想到。”   乾启说:“早年外销的瓷器中,很大一部分老外是当观赏用的,用架子支着放那儿看,没几个人真的喜欢用这种漂亮的盘子吃饭。”   宝珠想了想,以前她去法兰西的时候,那时候都用什么碟子,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那时候没在这上面花过心思。   她说:“还有其他的困难吗?”   红灯,乾启车速慢下来,停了,看向她,“先说说你,你报喜不报忧,这三个月,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事?”   宝珠没有把捐赠的事情告诉他,觉得郁闷的事情如果告诉他,多一个人烦心也没意思,反正都过去了,摇头说:“没什么,都是小事。”   乾启说:“我走的时候交代赵新没事去接送你,给你帮忙,可我昨天才知道,你一直没让他去。”   “嗯。”宝珠低声嗯了一下,“他一个年轻男人和我出出进进也不好,再说,我和他没什么话说。”那家伙,又半点古玩不懂,还大大咧咧,宝珠见他多数头疼。   乾启知道她其实大概是怕贾承悉将来再找事,牵扯上赵新,心情有些阴郁,“你一个人怎么行,单身女孩子更让人不放心。”   宝珠低头叠着围巾,“反正是暂时的,以后慢慢就好了。”   他的视线凝在她的身上,她穿着黑色的长袖衣服,领子是白色,衣服扣子在身后,他说:“我给你找的司机,你怎么也不用?”   宝珠说:“现在还用不上,我每天就两点一线,家里和店里。”   绿灯亮起,乾启不舍地挪开目光,摇了摇头,车一路向着景德镇郊外开去。   这个窑厂是宝珠第一次来,到门口的时候,她有些惊讶,“这么大?”   “以前是个国营的老窑厂,经营不下去,后来换了几次手。”乾启打开车门把她扶下了,又从她手里拿过刚刚的围巾,戴在她身上。   宝珠左右的看着,当初乾启只说那七千万都没有用完,以为买的地方不大,没想到,这地方俨然是一个大工厂。   赵平远远在楼上看到他们,已经迎了下来,“两位老板一起过来,路上顺利吗?”他打趣道,“我先带你去柴窑那里看看?”   乾启说:“先休息一下吧?”赵平心急,但宝珠这才下飞机。   “我不累。”宝珠说,“先周围看看吧。”   乾启甩上车门,三个人先往车间去。   宝珠问赵平:“我那天看资料,现在很多瓷器都不安全,出在彩料的问题上,说有些厂子是用化工原料是吗?”   赵平点头,“为了降低成本,很多厂买的颜色好看,但里面含重金属。”   宝珠对乾启说:“所以釉下彩的东西还是相对安全点。”   乾启笑,“烧制的温度其实更重要,高温瓷器比中温和低温烧的都安全,像那种高仿瓷,现在看来,还真是好,因为柴窑都是高温烧制,在强烈高温下,经过氧化和还原,一般的有害物就都没了。”   宝珠说:“但高仿瓷的成本太高,一件烧制好,最便宜的也要几万块的成本,用那个吃饭太奢侈,不能和过去的皇上比。”   “所以这个是我们以后重点需要花力气的地方,”乾启说:“东西一定要漂亮,也得安全,”顿了一下又说:“还要能进洗碗机。”   赵平说:“这现在有些困难,就算在国内,现在很多人也不计较这个,其实表面绘了花的釉上彩,很多人都用来吃饭,特别是街上打广告,说的好听,什么外贸出口转内销的瓷器,其实都是这种,花色艳丽,但其实都是低温瓷。”   宝珠对乾启说:“那咱们在宣传的时候,首先要把这种科普的知识加上,我们的彩瓷都是釉下彩,这样的瓷器安全。”   乾启点头,“好。”   宝珠说:“还有就是在花样上,上次那些花怎么样?”   “这个倒很好。”乾启说,“那边很多大的供货商看过,都说很漂亮,欧洲人心里有自己独有的东方印象,你画的那些都很素气,但如果可以,我想下次试些大花。”他用手比了一下,“因为以后还要做这么大的,那边是分餐制,中间放的盘子要这么大才合适,花太素气放在大盘子上就小气。”   宝珠看他说的是模是样,一看就下了很多功夫,笑着说:“那这个花样回头咱们慢慢研究。”   乾启点头,这次转了一圈其实觉得自己收获很大,说道:“其实那边很多瓷器都是中温的,而且泥料很差,接触过几家曾经在国内代工的工厂,他们也是为了省钱,用的材料在我看来都不过关。”   宝珠皱眉凝思,“这就有个新的问题,咱们的成本比起那边还是偏高,东西再好,可是别人不懂,也不会愿意花钱来买。”   乾启手搭上她的肩膀,“这问题咱们后面再研究,要走高档路线,这是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他们甚至不懂手工碗和贴花碗的区别,咱们慢慢研究,慢慢地试,不怕失败总会成功的。”   赵平说:“要我说,外销就做素白的碗,咱们应该把精力放在高仿瓷这块,这做好一个,送到拍卖会,一个卖了顶你们跑一趟欧洲,何必舍近求远。”   乾启笑起来,“你懂什么!瓷器是我们中国人的东西,推广这个有更大的成就感。”   赵平苦着脸说:“可甄小姐就一个人,你把她拉走研究外销瓷这块,我的窑怎么办?”   宝珠和乾启都笑起来,宝珠说:“这两件事又不冲突,一起来就好。”赵平看宝珠没有把自己排在后面的意思,大喜过望,昨天乾启一回来,他就知道这是要和自己抢人,他盼星星盼月亮,等了这么久的“技术人员”,还以为又要落空了呢,说道:“那我先去车间,你们俩慢慢走过来。”说着向远处的厂房跑去。   宝珠看他跑远,转头对乾启说:“你那边前期肯定是个烧钱的事情,是想打算做品牌吧?”   乾启点头,“没有形象推广,东西还贵,哪里能有市场。”   宝珠说:“这倒是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正好,我也有个想法要告诉你。”她看着乾启,一脸调皮地笑。   这种表情,每次要折腾人的时候都有,乾启无数次梦里都常见到,只觉熟悉无比,伸手又捏向那朝思暮想的脸,“又想使坏,告诉我准备干什么?”   宝珠打下他的手,“这次,我们要有耐心,做个大局。”她伸出一只手指勾了勾,乾启靠过来,只有俩人,四周空旷,她还故作神秘,低声说:“你信我吗?一定能一举成名!”   乾启靠的很近,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直保持这个距离,再也不要远一分。   宝珠满是雄心壮志,等了半天,这人竟然没反应,她伸手一下弹向乾启额头,“你敢又走神!”      第122章 夏听音      酒店房间里   宝珠捧着脸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人从旅行箱里往外拿东西,威尼斯买的面具,荷兰木鞋,风车木马的音乐盒,玻璃的水晶球,里面是浓缩的意大利街景,“这些都是给你玩的。”   宝珠看着那一沓面具,她拿过一个,举着挡在脸上,“这是让我每天出门可以换张脸吗?”   乾启抬头望过来,华丽的面具挡住了她的眼睛,他笑着低下头,继续向外搬东西,几个手工的皮具被放在桌上,“怎么还有?”宝珠放下面具探头看去,下面看颜色都像是裙子,她忙说,“快,别拿了。”   乾启笑着继续翻,又翻出一个用白毛巾裹着的东西来,他伸手递给宝珠,“这是礼物。”   宝珠放下面具,看着满当当的茶几,“那这些都是什么?”乾启拿着东西走过来,坐在她对面,打开,放在她腿上,“那些是纪念品。”   被放在腿上的是一个欧式的首饰盒,珠光宝气,她看了眼乾启,他一脸期待,她低头打开,里面摆的满满当当,耳环,项链,手镯……都是首饰。   她拿出一条手链,上面是金色镶钻的小雏菊,她放下,又勾出一条,是哥特式暗黑系的天使翅膀,她把那华丽而诡异风的项圈比在脖子上,“你觉得我会戴这种东西?”戴上像吸血鬼的老婆好不好。   乾启说:“多漂亮,你戴什么都好看。”   宝珠一把扔给他,“要戴你自己戴。”乾启忙接了,放去一边说,“那戴这个。”他伸手在下面翻,捏出一对耳环来。   是一条古典式样的水滴型钻石耳环,宝珠接过一看,望着他说:“这是真的钻,这么大,你干吗买这些?”   乾启连忙拿过去,明明已经拿掉了盒子,这人还这么敏感,笨手笨脚地拿掉后面的小扣,递给她,“你试试。”装着没听明白刚才的问题。   宝珠接过来,“下次不许乱买东西!”这耳环一定很贵,她侧头去戴,片刻,突然傻乎乎地说:“原来我没有耳洞。”   “真的?”乾启大感意外,宝珠从来没有戴过首饰,所以他这次才买了这么多,放的随意,但都是当地名家之作,他伸手撩开宝珠的头发,她拽着耳朵给他看。   “真没有。”乾启说,“不过你的话说的怎么那么怪?自己有没有不知道吗?”   宝珠略窘迫,说:“我忘了,以为有呢。”   “这也能以为?”   宝珠说:“以为自己早扎过了,原来还没有。”   乾启哑然失笑,心里高兴,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又拿着手链往她手上缠。宝珠没动,看着他给自己戴,“有好好练笔法吗?我教给你的那些?”她问。   “嗯”乾启全神贯注地捏着手链小扣点头,“一会给你看。”像个被老师问到功课的小学生。   宝珠说:“这些都是身外物,人学了本事才是自己的。”   乾启点头,“我知道。”他翻着她的手腕,“真好看。”他看着宝珠,“比我想象中还好看。”宝珠晃了晃,大颗的红绿宝石镂空雕花,复古优雅,她说:“送东西给别人不能这样送一堆。好东西送一样会令人觉得特别,送一堆反而会令人觉不出珍贵。”   乾启说:“这道理我懂,但你又不是别人。”   宝珠顿了一会,忽然柔声说:“以前我朋友有只猫,有次她一个朋友去她家,都是小姑娘,结果做客的女孩趁我朋友没注意,拿了她一颗猫眼的石头去,当时那只猫就在旁边,你知道后来怎么了?”   他傻愣愣地看着她。   宝珠说:“后来拿人家东西的小姑娘,每次去这家做客,那猫都卧在她不远处,死死地盯着她,过了好几年,大家都长大了,她把这事告诉了我朋友。我觉得你和那只猫真像。”   一样用自己简单的逻辑去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乾启想了好一会,还是摇头,宝珠伸手弹他的额头,“越说越像,都是这呆样子。”   乾启一本正经地解释说:“这些都是中世纪的样式,现代新做的,虽然我们的古董式样也很多,但也应该了解一下别人的东西。”   又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宝珠托上下巴说,“这么笨,真是愁人。”手腕上的链子坠下一点,半缠在她的手腕上,有种迤逦的风情。   乾启爱不释手地望着她,谁说他没听懂,如果不装听不懂,她怎么会这么痛快地收下礼物,这可都是自己的心意。   宝珠被看的脸又发烧,随手拿过一个面具,盖到他脸上,“怎么离开这么久,一点没变,亏我今天在机场还以为你长大了点呢。”   乾启拿开那面具,又拿了个发卡,胡乱别到她头发上,打量着说:“再怎么说还是比你大一点。对了,咱们今年一起过生日吧?”   “你的生日在九月,我在十一月,怎么一起过?”宝珠抬手摸了摸头上的东西。   乾启说:“哪有什么不可以,你到时候算好时间,我们一起欧洲玩去,顺便在那边过生日,先过我的,再过你的。”   “做梦!”宝珠拿下那发卡,“我们俩都那么多事情做,谁有时间跑出去两个月。”   乾启说:“当然不是只出去玩,你可以顺便在欧洲买点流落在外的文物,那边我也看了,挺多古玩市场。”   宝珠一想,顺着头发说:“这倒也可以。”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今年肯定是不行,我们又要在这边和他们商量烧瓷,店铺那边都没时间管,我准备选在十月正式开张,而且……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明年大概才会有时间。”   乾启正在翻腾首饰盒的手一顿,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宝珠看着他,眨眨眼说,“我想以后开一间拍卖行。”   “拍卖行?”乾启大感意外,“怎么想开这个?”   宝珠放缓了声音说:“拍卖行是无本买卖,你看现在够得上档次的古玩,从几千到几万,都可以上拍卖行,以后别人也会习惯去那里拍东西。”略一顿,她又说:“古董店是以前的经营模式,我本来就是准备做个起步的地方,因为古玩讲圈子,有地方才能认识更多圈内的人,了解更多信息。”   “这倒是有道理。单纯的藏家,肯定没有开古玩店认识的人多。”乾启说。   “还藏家?”宝珠指着自己:“我这种一件藏品都没有的,想冒充藏家估计都没人理我。”   乾启大笑,“原来是这样。”   宝珠说:“有什么办法,这时代就是这么现实,先敬罗衣后敬人,身无长物的人,别人谁愿意交朋友。”   乾启说:“你把我忘了。”   宝珠一推他的脑袋,“别人都能和你一样吗?你不愁吃喝的长大,算计就少,不怕吃亏——别人也同样不怕吃亏,但心底还是希望这个亏不是白吃的,回头可以赚回来,谁都和你一样,那古玩市场里的人可都乐死了。”   她又说,“想尽快的进入这行,除了开古玩店,当时我也一时无法做别的,但现在店已经开了,就得想好下一步干什么,人得有目标。”   乾启顿时觉得压力好大,也有些惭愧,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他看着宝珠从无到有,从知道她要开古玩店开始,他都没有考虑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只是想着怎么样俩人才可以早日在一起。这样的自己,怎么配得上她。   宝珠不知少年又多了烦恼,继续说道:“而且你想过没有,去古玩店的客人都是什么家底?有钱的人像赵新他舅舅,常年都是去拍卖行。”宝珠掰着手指说,“一般有钱的,都到国内拍卖行,特别有钱的,估计都去国际拍卖行了。”   俩人虽然几乎每天都打电话,却很少聊这些东西。乾启想了想说:“那照你这么说,开拍卖行真的不错。”   “嗯。”宝珠又说,“所以我的古玩店尽量只想卖真品,哪怕是便宜的东西,因为出入这种地方,一般都是低端的藏家。花对他们来说不菲的价格,如果再买来赝品,挣这样的钱没意思。而我看拍卖行,纯粹就是资本运作,特别……”   “特别是认识了荣耀钧之后是不是?”乾启伸手来捏她的脸。   宝珠躲开说:“你别这样总捏我脸。”又继续说,“上次对拍的事情,还有之前因为我家里假拍送礼……你说,送礼也好,想互相对拍炒作自己的藏品也好,拍卖行拿着佣金都是稳赚不赔,是不是很好?”   乾启却在想另一件事,如果宝珠开了拍卖行,那她和荣耀钧可就是竞争对手了,这对自己倒是好事。   就听宝珠又说:“你现在做外销瓷器这块很好,很有意义,我心里……其实很高兴。但我自己现在还刚起步,原始积累阶段就顾不得做高尚的事情,但你千万不要轻易放弃。知道吗?”   乾启望着她,被宝珠坦荡而情真意切的话,触动地说不出话来。自己这么久没有陪着她,而她孤单一个人,竟然琢磨出这么多东西,而自己,每天就是想着怎么样可以早点追到她,这思想层次,是不是差的越来越多……   乾四爷深深地忧愁了……      第123章 夏听音      二楼的会议室中   几位高层的管理人员都早早到达,这是宝韵的第一次正式高层会议,这几位,都是从启世跟过来的管理人员。   门一开,秘书进来,“乾先生到了。”   几位都连忙站起来,就见门外响起年轻的男声,“那好,这边就我主持。”声音带笑,一听就心情极好的样子,几位互相看了看,就见乾启走了进来,“都到了。”他后面跟着个年轻女孩,和他一样穿着黑色的套装,一看就是来办事的,最后面,跟着赵平。   “第一次见面,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合伙人,甄小姐。”乾启说,然后又对宝珠从右边第一排的男子开始介绍,右边第一排的男人四十多岁,是他们这里现在负责日用瓷这边的经理。   宝珠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了。”   黄经理一早知道老板有个合伙人,但没料到,一个老板很年轻,另一个也这么年轻,他是职场老油条,一下就看出了,这是一对变相“夫妻档。”   那边,乾启又介绍了另外几位,走到左边第一排的位子,拉开了椅子,宝珠坐下,赵平坐在了她旁边。   乾启在中间的位置坐下,说道:“小郑把我们去欧洲考察的情况都和你们说了吧?大家怎么看?”   黄经理说:“我们在景德镇这段时间,也做了许多研究,大家都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做成本太大,别说打开国际市场,国内都是难关,就说那天,附近私人窑厂接个单子,是给上级领导做一批茶杯,赵平托人带我们去看了一下……”   乾启看了一眼赵平,赵平说:“他们以前都没接触过瓷器,你不是让我带他们周围参观一下吗,我就领着周围看了看。”   乾启心想,我让你领他们看日用瓷的工厂,又没让你看小作坊,看向黄经理,“你继续说。”   黄经理说:“高端工艺瓷我们以前没见过,那天确实吃了一惊,一窑烧好两百个,最后就挑出来了不到十个,然后画上花和名字,再回炉去烧,结果最后只出了四个能过关的。”黄经理用手一比划,“听说上面要三百个成品,我们回来一算,那得浪费多少成品,才能出来这能用的三百个。”   乾启看了赵平一眼,想都能想到会有这问题,又看向宝珠,宝珠说:“精品瓷器的烧制本来就不容易。”   小郑说:“最大的问题还不在这里,乾先生的主力是想打开国际市场,但现在国际市场高档品牌都是欧洲的,他们是骨瓷,和我们用高岭土烧制的瓷器有本质的区别,转了一圈才发现,为什么我们的瓷器一直在国际上没有很高的地位,从骨瓷问世的那一刻开始,咱们的瓷器就失去了欧洲的地位。”   乾启一想忘了个事,对着秘书说:“把我们从欧洲带回来的瓷器拿过来。”又转头特意和宝珠说:“都是欧洲现在一线的品牌。”   算是个空档,大家七嘴八舌都聊起来。   宝珠靠近他小声说:“什么骨瓷,还不是抄袭狂,十七世纪的时候,我们的薄胎瓷一到欧洲,欧洲人都傻了,什么时候见过比纸还薄,比牛奶还白的瓷器,那简直应该是供器,给老祖宗用才好……”   乾启手挡上嘴笑起来。   宝珠说:“所以那时候我们瓷器的价码,真是价值连城。——最后他们为了也做出这效果,才在陶土中想到加入动物骨粉,为的还不是咱们‘薄如纸、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磬’的效果。是不是抄袭狂你说。”   乾启笑的更乐,门一开,秘书带人抱着几个漂亮盒子走进来。   “ Wedgwood,Meissen, Derby, Villeroy& Bach……”乾启指了指桌上的,“大家都自己拿着看看。”   他拿过一个盒子打开,精装的盒子里,只放一个茶杯,奢侈品范儿十足,他递给宝珠,“骨瓷的轻盈和细致,表面上和我们烧制的高档精品瓷器是挺像。”   宝珠看了看,是维多利亚时期玫瑰花的图案,她说:“真正加了骨粉的骨瓷,到了今天都很贵,何况在过去,那是给贵族研发的,而其实如果我们换个角度看,从我们古代就不难看出,真正的世家贵族,都是收藏家,懂点艺术,有自己一定成熟的审美,所以欧洲人从一开始,把这种骨瓷产品就定位在了奢侈品,现在世界顶级品牌是欧洲的,也没什么奇怪。但不代表东西最好就是他们的。”   乾启说:“说来说去,还是品牌的问题,品牌定位本身就是区别客户群的重点。中产阶级没时间购物,所以选定一个牌子就不喜欢变,对品牌来说,也就有了忠诚度。这是良性循环。”   “没错。”宝珠拿着那杯子对光看了看,“我们的不加东西,出来的效果也比这个好,但说到根本,高档瓷器在景德镇这里现在走的是艺术品路线,而这些欧洲人,早把这当奢侈品在卖,就像他们经营其他奢侈品品牌一样,我们中国人本来品牌化就比欧洲差,以后这方面要下大工夫。”   黄经理他们也拿着看,他们都是门外汉,只觉得人家的瓷器也很漂亮,黄经理说:“其实我们觉得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成本,我们的瓷器成本太高,根本没有竞争力。”他拿着手里的茶杯举例,“别说和欧洲这些竞争,咱们现在是手绘的,比国内大品牌的瓷器都比不过,他们都是贴花转印的。”   宝珠看向他,黄经理又说:“贴花转印,全部出来的花色都一样,没有误差,成品率高,而手工的,一个个用手画,画的再好,多少也有差别,而对于消费者来说,其实很多人根本看不出来差别。”   黄经理的话,确实暴露出他们现在面临的重大问题,多数人根本不懂欣赏。   贴花转印和手绘能一样吗?   宝珠觉得没法解释,审美没到那一步,他不懂。   这又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其实欧洲很多消费者也不懂欣赏,但是他们知道,不懂欣赏可以去顶级品牌那里购买,他们信那个。   宝珠第一次对欧洲人现在过了几十年,奢侈品路线的成功表示羡慕嫉妒恨。她在的那会,欧洲人还是不要脸的大强盗呢,什么都没有,都来抢我们的。   赵平说:“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他的突然出声,令大家都有些奇怪,他是管高仿瓷器的,和他们日用瓷这块等于是俩部门,他来这里开会,纯粹该是应个景。   乾启觉得他表情很古怪,问道:“怎么了?”问题已经很多了,还有什么问题最好一次说清楚。隔天就来一个,才是麻烦。   赵平看看宝珠,又看看他,犹豫地说:“就是,就是……景德镇的本地抄袭也很严重,像甄小姐上次画的一个花样,我最近出去看,发现外面已经有人在卖了。”   “什么……”宝珠和乾启都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这也抄袭?”   赵平尴尬地说:“这我也没想到,当初出窑有次品,我们没当回事,处理的就不够干净。”   宝珠和乾启对视了一眼,真是哭笑不得。   乾启略微头疼,今天暴露的问题很多,前路比他预想的还要难走,怎么在艺术品和商业化的中间找到平衡,做出自己真正有价值的品牌,是当务之急。   宝珠还要和赵平商量高仿瓷的事情,这会议也不能开太久,他说:“剩下的问题咱们下午再讨论,大家先散了吧。”   黄经理一愣,他这准备了好多问题还没说呢。但一看赵平坐着没动,他就明白了,一个会,老板还得管两场,可真够忙的。   看到大家出去,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三个人。   宝珠把刚刚的杯子慢慢放进盒子里,盖上盖,又看了看人家的包装,摸着那盒子说:“你看人家的包装,欧洲人和我们的审美始终不同,精品的瓷器就是艺术,艺术是美学,如果我们不能很好的折中这一块,也难让外国人欣赏我们的东西。”她看向乾启忽然说:“我们以前的外销瓷和对内的瓷器不同,看来古人已经很早注意这一点了。”   乾启挪开那盒子说:“这帮人不行,也都太外行,我们得重新招聘一批。”又看向赵平,“你那里怎么样?”   赵平那边现在也是面临工匠的问题,他说:“一个是烧窑的师傅,最少得七八个,现在我就找到俩,还有就是画工,好的画工我知道,也能挖过来,但要看给什么条件,最难的就是把桩师傅,烧窑全靠他,可景德镇这里最好的师傅,我暂时还请不来。”   乾启看向宝珠,“是不是还有花料和配方?”   宝珠摇头,方子她本身有,可以试试,“主要还是烧窑的师傅。”她总不能自己去烧窑,自己去画东西。”想了想,她看向赵平,“让你打听的事情都打听来了吗?”   赵平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宝珠打开一看,看向乾启,晃了晃手里的纸,突然一笑,有些古灵精怪,“大树底下好乘凉,这次要靠你了。”   乾启靠向椅背,上次把表白变成外销瓷宣传,她那天也是这样的表情,“你说。”   宝珠缓声道:“这些师傅年纪都大了,这是我让赵平找来的,他们家里人的情况。”她把纸摊给乾启看,“这些师傅本身是手艺人,家里孩子的受教育程度有限,顶多就是大学生,像这个把桩师傅,他和女儿住在一起,而他的孙子现在在一家二流的公司做文职。”   乾启望着她,有些不敢相信,“你的意思,让我先从他们孙子女儿的工作上面下手?”   宝珠一抽那纸不屑道:“说什么下手,是解决就业问题。这师傅能和女儿住,和孙子关系也不错,是吧,赵平。”   赵平点头,“那上面都写着,你让我问的,一样没少。”   宝珠对乾启说:“老人的心里,孩子,孙子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中国人讲求天伦之乐,很多老人到了老年,都害怕对家里没用,所以变得讨好子女,总担心被子女忽略,你帮他们孙子换个更好的工作,对他来说,比他烧窑把桩更能证明出自己在家的地位。为自己家人好的事,也心甘情愿。反正哪里烧窑不是烧,哪里把桩不是一把火。”   乾启:“……”   赵平目瞪口呆,这也可以,神逻辑呀?!   乾启想了好一会,完全没料到,她竟然会迂回地想到从这方面去挖人,“不过这是不正当竞争吧?”启世是大公司,当然无数人更愿意来这棵大树下面乘凉,可他还想逗逗宝珠。   宝珠慢慢折起来那名单,不紧不慢地说:“那有什么……反正是你的强项,保姆阿姨她老公的工作,我看你解决的就挺不错。”   乾启大惊失色。      第124章 夏听音      三周后,宝韵厂子后面的柴窑正式启用。   赵平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黄经理很担心,“我们一次挖了这么多师傅过来,会不会得罪人?”他私下里问乾启。   乾启刚从安城回来,有些不耐地说:“有疑问可以直接去问甄小姐。”   黄经理对宝珠有些没由来的害怕,就这一出手,挖过来这么多人的手段,就够吓人的。最后纠结了好几天,还是去问了赵平,赵平乐呵呵地告诉他,人都是精挑细选,不是一个窑厂找的,都打点过了,黄经理这才如释重负,他们都是外地人,多怕出门被人在外面拍黑砖呀。   而宝珠早自己关门弄配方去了。   ******   安城   医院里,护士小心地落手,病人身上的绷带被一点一点去掉,石膏拆了下来,贾承悉终于感觉自己重新又活了,天气越来越热,这整整三个月的石膏简直令他度日如年。   不能洗澡,浑身每天都跟虫子咬一样。   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要多注意,这伤才刚好。不要剧烈活动。”   贾承悉点头,“我需要做复健吗?”   医生示意护士扶他,“你慢慢走走看。”贾承悉被扶起来,挨着床头站了一会,慢慢试着挪了挪步子。   医生看了看,“你康复的挺好,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一会再过来帮你做检查。”   贾承悉点头,自己卧薪尝胆三个月,除了养病什么都不想,就是害怕落下毛病,这下终于放心了,看到门关上医生离去。他转头对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说,“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   那男人站起来,个子最多有一米七。   他说:“贾先生的委托我们已经查得很清楚,在你生病这段时间,我已经把甄小姐从十二月到现在的事情完全调查清楚。那家店,是她和一个叫赵老三的人合开的,而赵老三这个人,五十多岁,是她在十二月的时候,有一次和她妹妹打赌在平安坊才认识的。”   “那她和乾启呢?”贾承悉最关心这个,这人是他找的私家侦探。   那侦探社的男人说:“这个我们也查的很清楚,他们俩也是大概十二月份认识的,不过……”   “有话就直说。”贾承悉催促,病人都没什么耐心。   那男人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在不在意他的态度,说道:“不过就我们查到的资料来看,他们好像都是古玩爱好者,除了一起去拍卖会,没查到他们在别的地方共同出现过。用他们行里的话,他们的关系顶多算是个藏友?”   “藏友?”贾承悉拔高了声音,这是一种他完全没有料到的关系,“不像,不会。”他不能相信,“他还去过宝珠酒店的房间。”   “按照您提供的日子比对,正好是酒店举行拍卖会那几天,会不会是研究藏品?”小个子男人说,“如果要偷情,也不会选在自己家的酒店。”   贾承悉还是摇头,“那如果只是一个藏友,为什么……”为什么乾启会打自己?他不是奸夫急什么?   那男人没说话,等着他说,贾承悉犹豫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男人是帮自己办事,他说:“如果是误会为什么那天他不解释?”其实自己挨打这事大家心照,这男人查了这么多东西,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男人说:“我不知道您说的他是指甄小姐还是乾启,但据我们的资料显示,乾先生前段时间告了一个女孩子诽谤,只是因为那女孩在那次拍卖会上,假借乾启的名义说是他的女朋友。”   “为了这个告人家?太小题大做了吧!”贾承悉想,这人家里有钱,真是霸道的不像样。   “怎么是小题大做?”小个子男人说:“那是外人不了解情况,乾启有个关系特别好的青梅竹马,姓单,人在港城。”他说着,打开提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来。   贾承悉拿过照片一看,是一对男女的合影,上面的男人年轻英俊,女孩倾国倾城,他顿时大吃一惊,“原来乾启有女朋友?”   “所以那天的事情,贾先生我说句实话你别在意,有时候男人都是好面子,明明没有的事情,你硬问到人家脸上,没有的事情人家也会说成有,这非常好理解,要是说没有?不就显得认怂了。”小个子侦探用专业的语气加男人的立场和他分析。   贾承悉拿着照片沉默,这样说起来,也有些道理,何况他那么霸道,别人女孩说一下是他女朋友,都要挨告,自己说他挖了自己墙角,所以他就动手?如果真是这样,“那保镖呢?就是司机,他说给我老婆还安排了两个司机。”   “司机?”侦探露出迷茫脸,“可你老婆根本没车呀?”连礼貌都忘了。   “没车?”连车都没,那就更是空穴来风了,也许,他那天真是胡说的。贾承悉一时有点懵,觉得腿还是不要久站的好,慢慢坐在床上。心里却在努力回忆那天乾启说的话,最后发现,乾启当时的确是说:“那么想戴绿帽,不成全说不过去!”   小个子男人又说:“这三个多月,我们也都在按您的要求跟着俩人,可他们两个连面都没见,乾启去了欧洲,一直没回来,而您的前妻甄小姐,也一直在忙她的古董店,两个人根本没什么交集。”   “俩人根本没见面?”贾承悉看看照片,又想想自己老婆,觉得,宝珠长得是好,可比人家这女朋友的样貌,还是差了点,这时已经有些信了。但还是想听专业的意见。   “你的意思是,这俩人没奸情?”   小个子男人点头,“从我们这方面判断是,但这事还是要贾先生您自己判断,我们只是负责收集资料,但是真相如何,还是要您自己想。”   他停了一下又说:“但您别怪我说句题外话,在我们以往接触过的客户中,有很大一部分男人误会他妻子,都是听了别人的闲话。谁还没个私心,这件事当初是谁告诉您的?其实您也应该考虑一下当初告诉您这件事的那个人,看对方有没有自己的私心和出发点。”   ——这件事情,都是陶念晴告诉自己的!   贾承悉看着那照片,说不出话来,心中有些困惑,更多的却是高兴,让调查的时候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知道自己没有被戴绿帽还是很开心的。而且乾启条件虽然好,可宝珠压根没被迷惑,自己脸上也蛮有光,他有些如释重负地说:“我老婆当时说没有,可我没信她,怪不得她那天会气成那样。”   男人笑了一下:“我们委托行接这种案子太多,其实我也想和贾先生你说,看样子你是误会了,其实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三个月,除了赵老三,我们没有追查到她和任何一个男人单独见面。”   贾承悉心中更是高兴,问道:“那她开店的资金是哪里来的,查到了吗?”   “她是和人合伙,也许资金是对方的,但是绝对没乾家的资金。”男人肯定地回答。   贾承悉把照片放在桌子上,长出了一口气,有一瞬间从地上飞到天上的感觉,“那麻烦你了,回头剩下的钱我打到你账上。”   “那谢谢您。”小个子男人顺手把照片装进包里,“收了您那么高的委托费也是我们应该的,那我先回侦探社,有事情再给我打电话。”   贾承悉想了想那照片,觉得要来也没用,站起来意思了一下送他走。   小个子男人夹着黑色的皮包,一路从医院出来,在医院外远远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他走过去拉开车门,刚一坐下,驾驶位的男人转头来问:“事情都办好了?”   “他都相信了,绝对没一点问题!请你转告乾先生放心。”   驾驶位的人问:“照片呢?”   “在。”小个子男人忙打开包,拿出那张照片,随后继续一掏,又从夹层里掏出两张,“PS的天衣无缝。”   驾驶位的人接过看了看,顺手放进西装内口袋里,把仪表盘上面放的一张支票递给他。小个子男人双手接过,看了一下上面的数额,脸上露出一抹惊喜,“帮我谢谢乾先生。”   驾驶位的男人点了点头,小个子男人打开车门下了车。   刚走了几步,远远看到一个女人关上车门正向医院走,他转身拉开车门对里面说,“就是远处那个女人,在酒店里面打听甄小姐消息的就是她朋友,她姓陶,陶念晴。”   驾驶位的男人看了一眼,拿出手机来捏了张照片。   陶念晴一路来到病房,门一开,看见贾承悉正在小心地挪动着脚步。她连忙放下保温瓶,“怎么现在已经拆了石膏,不是说等我来吗?”   贾承悉看向他,心里本身有些恼火,都是因为她告诉自己宝珠红杏出墙,才给自己找了这场无妄之灾!   可是这三个月,她又尽心尽力在这里照顾自己。算了,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当时不够冷静,父亲的事情,加上离婚的打击,令他当时也乱了方寸。怀疑病也是会传染的,父亲怀疑自己,自己就疑神疑鬼地怀疑宝珠。   “我炖了些乌鸡汤先舀给你喝?”陶念晴看他不想让自己扶,拧开盖子去倒鸡汤。   贾承悉说:“不用,放着吧!”   她怕鸡汤凉了,盖上盖子,一看旁边放着张纸,陶念晴拿起一看,奇道:“这是谁的地址?”   贾承悉正在活动腿,一转身,看她手里拿的东西,连忙走过来一把夺过,“谁让你动了?”   陶念晴愣住,怎么突然就发火?这三个月明明两个人已经越来越近,昨天还有说有笑,怎么现在忽然像变了一个人?   “不让看就不看好了,那么凶干什么?”她装着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走去帮他整被子,问道:“那明天就出院吗?是不是还按原定计划到我那去?”   贾承悉说,“先不去了,我还是回家去住。”   “为什么?”陶念晴拿着被子,瞬间只觉一股怒气冲上头顶,“你这是又想变卦?”   “我又没答应过你什么,怎么算变卦?”贾承悉说。   陶念晴连连点头,“是,是你没答应过我什么,都是我自作多情!”她狠狠扔下被子,转身冲了出去。   那个地址,那是平安坊的地址,甄宝珠在平安坊开古玩店吧?别以为她不知道,上了车,毫不犹豫地向平安坊开去。   可是,开了一段她又犹豫起来:找到甄宝珠又能怎么样?当时说的很清楚,各凭本事。   甄宝珠收了自己的钱,也的确按照说好的离开了贾承悉,这么久也没出现过,反倒是自己,做了三个月的无用功,无论怎么旁敲侧击,贾承悉也不提离婚的进展,装着好像根本没这事。   想到这里,她慢下车速,整理了一下心情,这就是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在倒后镜里整了整头发,调转车头,朝着自己相熟的美容院方向开去。   第二天,贾承悉被保姆和助理一起接出院,回到了自己家。   “厨房我已经做好饭。”保姆说,“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没有我就先回那边去了,下午还要接虎子放学。”   贾承悉疲惫地摆摆手,看着助理放下东西,和着保姆一起走了,他才长长缓出一口气来。   在家里周围看了看,宝珠收拾得很干净,几乎已经见不到她的东西,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梳妆台,走到衣柜,打开,里面只有男士的衣服,他合上衣柜,觉得这四百多平米的房子有些太大。   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恢复的不错,在医院三个月,正好像休个长假,气色反而更好了,要不要,今天就去和宝珠道个歉,自己那天真是一时火遮眼。离婚的时候,宝珠没要自己一分钱,连自己送给她的结婚礼物也一样没带走……自己那天,真是昏头,怎么能那么骂她,不过她这性子,怎么现在变了这么多,不会动手就算了,嘴都变笨了,连解释都不会。   他想着,自己倒笑了。   外面忽然响起一串乐声,是门铃,他心中一跳,不会是宝珠回来了吧?   以他目前能达到最快的速度跑过去,门一开,看清外面的人,“你怎么来了?”陶念晴打扮的非常漂亮,新做了头发,拎着一个大旅行包站在门口,娇声说:“既然你不愿意去我那边住,我就只好来这边照顾你。”   贾承悉堵着门口不想动。   陶念晴看他不动,眼里浮上泪水,“就算你嫌我烦,我也不能放着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家里。”   贾承悉想到这三个月,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和父亲关系紧张,她一直每天来,才令自己不像个孤家寡人。   心中终是不忍,他侧开身,陶念晴抹着眼泪走了进来,门缓缓地在两人身后合上。   ******   五一劳动节走,过完六一儿童节才回来,宝珠走出机场,一阵热浪袭来,她转头对乾启说:“才六月中,安城这么热?”   乾启抬手,徒劳地帮她挡着太阳,左右看了看,“赵新的车在那边。”   两人顶着热浪跑过去,乾启拉开车门,一阵凉爽从车内飘出,宝珠上了车长出一口气。乾启跟进来,一看副驾驶也有人,向诚坐着。他高兴道:“大忙人,你也来接我?”   向诚说:“这次我可是来接宝珠的。”转身别扭的角度对着宝珠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语气很责备。   宝珠用手背贴着脸正在自我降温,如果不是另三个人都望着自己,她不敢相信这口气是和自己说话,完全不明白,说道:“要不是赵老三打电话给我说店里没有货了,让我回来掌眼,我最少在那还要呆一个半月!”   看向乾启,皱了皱眉头,意思你这什么怪朋友,还敢管她?!   乾启笑的更高兴,看着向诚问道:“到底什么事儿?有急事儿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你也可以飞到景德镇去,一天的功夫,一个来回,也不费什么功夫?”   赵新大笑,指着向诚说:“他捡了个大漏,等着宝珠给他看看,这都等半个月了,你们要是今天不回来,他明天真的能开车过去。”   “捡漏?”这倒是新鲜,乾启说,“你什么时候开始也对这个感兴趣?”   向诚说,“这次是赶巧,真是缘分。”催促赵新,“赶紧开车。”   乾启看向宝珠,她还在用手背贴着脸自我降温,整张脸粉白粉白的,“你怎么看?”他伸手去戳她的脸,“听到捡漏一点不热情,起码问两句。”   宝珠说:“有什么好问的,古玩市场的缘份,通常都是悲剧的开始,你不如问他散了多少财。”   向诚等了一早晨,没想到等来了这句话,伸手过去,毫不犹豫直接把空调给关了。   让她还说,热死她!      第125章 夏听音      宝珠的店里,他们四个刚到,薛利也到了,一前一后。   二楼上,薛利把包递给向诚,对乾启说:“他非说这东西太贵重,要不是自己实在没时间开车去景德镇,他早坐飞机去了。”   乾启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直接坐飞机?”   薛利说:“他说是文物,坐飞机怕海关不放行。”   乾启露出十分夸张的惊讶表情,感叹道:“我搞了这么久收藏,都没有幸遇上过需要如此小心的重器。”   红木圆桌上,向诚已经打开包,拿出一块蓝花粗布的包裹来,乾启走到宝珠的左边坐下,薛利坐在了他左边。   坐在宝珠右边的赵新端着自己的茶杯,向后靠了靠,“我怎么闻见一股味。”   乾启也忙端着自己和宝珠的茶杯,站起来放到远处的平头案上,把窗子推开了点,窗外正可以看到一片古香古色的房顶,这房子因为在街角,从楼上这个角度看,都是平安坊一层高的古玩市场街道。   他转身走回来,东西已经打开,正安静地躺在那蓝花粗布上,他一下就笑了。   向诚一脸期待地望着宝珠。   “呦,这可真是个稀罕东西。”宝珠说,身子却坐的更为端正,也就离桌面子更远的样子。   乾启含笑走过去,坐下来看着他,请教的语气说:“这是什么?”   “如意呀!”向诚看看他,又看向宝珠,“商周时候的如意,难道连你们都不认识。”他转念一想,伸手往包里又掏,转眼拿出一打白手套出来,一人发一双,“都上手,都上手看看。”   乾启接过手套,摸了摸质感,还是丝的,又看了看他手中剩下的,“你这手套从哪儿买的?”   向诚说:“问这个干什么,先鉴定东西。”   宝珠拿着白手套,却没有戴,向诚催促道:“宝珠这手套是新的,快戴上看看。”   宝珠翻了翻那手套,丝光润滑,“不用戴也能看明白。”   向诚更加期待:“我花三万块钱买的,是不是很便宜?”   “花了三万,那是不贵。”宝珠笑看向乾启,“这东西意义太重大,简直可以改写人类历史,才三万块钱。”   乾启点头,一本正经地附和道:“商周时期的如意,确实难得。”   向诚说:“你看这青铜的古旧感,还有这上面的三大块白玉,在土里不知埋了多久。”   他不说古旧感还好,一说这个,乾启立刻挪着凳子向后撤了撤,又拉着宝珠的凳子,连人带凳子,都扯的离桌子更远了些,宝珠捂着嘴笑。薛利和赵新一看,也都忙向后闪。   向诚觉出不妥,“怎么这东西不对,你们都躲什么呀?”   宝珠实在受不了,用手套盖上鼻子,乾启大笑起来:“这玉上刻的纹饰都是典型的明清图案,造型也是清代宫廷才有的三镶玉如意造型,你从哪买个这东西,这他妈说白了,是个臆造品,连仿品都不是。”   “臆造品?”赵新好奇地凑近宝珠,也用手套捂着鼻子,“还有这种东西。”   “怎么没有。”宝珠说:“这种三镶的玉如意,一般都是木柄的,紫檀,花梨的材质居多。商周怎么会有清朝的器形。何况这味道……”她狠推了一把乾启,意思让他快说。   乾启挥手让向诚把东西盖起来,“你没上手摸是对的,这东西做旧最恶心,算了我不告诉你,免得你一个月吃不下饭,赶紧裹起来扔出去。”一想又不对,笑着说:“别,扔了容易害别人,你还是自己收着吧,要不找个地方埋了。”   向诚看看自己手上的手套,又看看他们几个,赵新说:“都说让你别买这么贵的手套,现在东西还没手套值钱,傻眼了吧。”   向诚站起来冲楼下喊:“赵老三——!”   几个人大笑起来,赵老三上来,向诚赶紧提着包递给他,“去去,你帮我处理了去。”   赵老三打开布包瞅了一眼,“咋买个这东西?这也不知谁家厕所埋了十天半个月做出来的假。”   “什么?”向诚顿时凌乱了。   花点冤枉钱没什么,怎么还有厕所这一说。   赵老三拎着那包也不嫌弃,他见多识广,说道:“先用高锰酸钾泡泡,再埋到加了屎尿的土里,这样一段时间出来就有生坑货的味。”   “恶——”向诚险些隔夜饭要吐出来,摇着手,“快别说了。”   赵老三摇头提着东西走了。   宝珠几个人早挤到窗口闻新鲜空气去了,到底是自己的好兄弟,乾启安慰他,“也就是那么一说,具体怎么做的咱也没看到,你别太放在心上。”   向诚卷着手套扔到桌上,一想还是恶心,又跑出去洗手。赵新说,“原来青铜器的做旧这么恶心,下次死活不碰这东西。”   乾启问道:“这东西到底怎么来的?”   薛利说:“他陪我去看个地方,那边正在搞基建,很多古玩贩子蹲在附近收货,那天我俩刚走到旁边,一个工人正好挖出来这个,顺嘴问他要不要,他当时觉得真是缘分,正好遇上了,就问多钱,那工人说让看着给,一副老实样子,他反而不忍心,车上正好搁着三万块钱,就给买了。”   宝珠感慨道:“这骗人的手法是日新月异,同行竞争很大呀。”   乾启大笑,向诚推门进来,一脸郁闷。宝珠想到一件事,向薛利问道:“如果正在搞基建,他们挖了东西为什么不通知文物局的,而是直接自己这样卖掉,那是犯法的,工程开放商到时候也会有麻烦。”薛利家是搞房地产的,这种事情怕他不知道。   薛利说:“我家倒没遇上过这事,这次我俩去,是看旁边那块地,但据我所知一般挖出来东西都是直接这样处理掉,因为如果通知文物部门,他们就会以保存文物的名义让工程停下来。一停就是三个月半年,这谁耽误的起,大家都是从银行贷款搞工程,这样一耽误,一个公司说难听点,交利息就能交吐血。”   宝珠听明白了,看向乾启说:“那放在开放商的角度,真是宁可扔了东西,也不敢让文物部门发现。”   向诚看他们话题越说越远,用茶杯盖在茶杯上敲了几下,“那你们倒是说说这次,到底是工人故意骗我,还是他也不清楚,这东西本来就埋在地下?钱花了没什么,心里得有个明白。”   乾启说:“这能有什么明白?不行你回头找那工人问问去。”他还没说完,宝珠的手机响起来。   她走过去打开包拿手机,对向诚说:“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敢胡乱买东西,我可不认识你。”手翻着包又对乾启说,“太离谱了,有钱都不让我们赚。”笑脸一对上手机屏幕,就淡了下来,音乐在她的手上继续飘扬着,她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关上门出去了,乾启跟着走过去,“你们先聊。”房门一关,走廊上宝珠已经挂了电话,他走过去,“谁打的电话?”   宝珠抿了抿嘴,靠向木头的楼梯栏杆上。   乾启伸手把她拉开,靠在那儿看着有点危险,他说:“有个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他掏出电话来,翻出照片,递给宝珠看,“上次就是她的朋友,在酒店问你的事情。”   宝珠拿过电话,看着上面的人,淡淡笑了一下说:“可真巧,给我打电话的也是她。”   乾启看了看身后的房间,拉起宝珠,“你过来,我给你说个事。”把宝珠拽到了旁边房子里。   ******   见面的地点,还是俩人的老地方。   陶念晴先到,而宝珠,足足迟到了半小时,她是故意的,坐下表情也不善,陶念晴有些心虚,但人要喝水得先低头,她有求于人,觉得受点委屈也是应该,把桌上的信封推过去。   “东西在这里。”她说。   宝珠拿过来打开一看,是从贾承悉家对面偷拍的卧室情形,男女睡在一张床上,大被同眠,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过来,“你不知道我们俩已经办了离婚手续?”   现在才把“通奸证据”拿过来,那显然她不知道。   “什么?”陶念晴整个人都傻了,“什么时候离的?”   宝珠把照片塞回信封,推给她,“咱们俩见面后没多久……”这下宝珠都想明白了,这女的一定是以为自己没离婚,所以拼命打听自己的事情。   陶念晴何尝不知自己做了一次大傻瓜,机关算尽,其实像个跳梁小丑,拼命的使计破坏,原来只证明了自己的失败无能。   贾承悉其实根本不当自己一回事,他离婚根本不想告诉自己,又想到这张照片得来的机关算尽,……她的心,扭成一团的难受起来,一丝一毫的喜悦也没有,只觉输的一败涂地。   宝珠知道她在中间一定使了什么坏心眼,但现在和她纠缠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干脆帮她一把好了。让他们相爱的男女以后甜蜜生活在一起,不要再来打扰自己。   她拿起那照片,“同情”道:“这照片你是怎么得来的,是有人威胁你吗?”   陶念晴眨巴了几下眼睛,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很明显这是自己弄来的照片,她为什么这么问?也傻了吗?   就见宝珠夹着那信封,慢慢敲了几下桌子,“这倒是麻烦事,如果有人用这照片威胁你,承悉那人,挺爱面子的,他家里……更是爱面子。”   猛然间,陶念晴茅塞顿开,是啊,如果这照片是别人用来威胁自己和贾承悉的,那么贾家一定得有人出面,自己家世清白,贾承悉也离婚了,他有什么理由不娶自己?但如果是危险,显然这种照片还不够分量……   她一下站了起来,看着宝珠,不知要不要说声谢谢。   宝珠好像一点不知自己帮了她一个大忙,继续说:“那我先提前恭喜你,承悉爸爸那边,周舒云说话也有几分份量,你以后嫁给承悉就知道了。”   陶念晴瞬间心里又多了几个可以用的计划,这一刻,她几乎有些感激甄宝珠,看着她说:“那我先走了。”   宝珠把手里的信封递给她,示意她忘了,陶念晴刚才想到如果是逼婚,这照片分量不够,正准备回去弄更劲爆的,一时忘了拿,伸手来接,却没想宝珠没松手,人也反而站了起来,看着自己说:“陶小姐,人在做天在看!当初说好互相帮忙,却不包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在对方身后栽赃嫁祸是不是?”   陶念晴一惊,这是自己的挑拨离间被知道了?   她闭紧嘴不说话,就听宝珠又说:“你要真想和我做敌人,我一定奉陪到底!”   陶念晴脸色巨变,“没,我不是。”现在她还没进门,怎么敢正面得罪甄宝珠,万一她把收钱的事情说出来,自己一辈子也别想进门了。她低声道:“对不起。”眼睛也不敢和对方对视。   就听宝珠又说:“我已经按照约定,也希望你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当宝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也许早已一钱不值!”手一松,她放开了信封,非常的鄙夷和不屑。   陶念晴顿时觉得颜面尽失,自己费尽心机的谋算,也确实是人家不要的东西,她这样轻描淡写的样子,更是对自己完全的蔑视,好胜的心思一起,她断然说道:“大家一言九鼎,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我食言,让我不得善终!”说完她拿起包,一下冲出了餐厅。   宝珠站起来挪了张桌子,对着远处的服务生招招手,“先要两杯橘子汁。”对面一个男子撩起西装坐下,“你怎么知道我要喝什么?”   宝珠翻着餐牌说:“我还要吃米粉,你要不是和我吃一样的?不吃坐旁边桌子去。”   服务生忍着笑,就见那男客人望向她,无奈地说:“那两份。”   ******   一个月后,贾家广发喜帖,金秋九月,贾陶两家,共结连理!   喜大普奔~      第126章 夏听音      十月一号   全民欢庆的日子,平安坊水泄不通,除了例常来淘宝的人群,更有趁着节假日来这里赶热闹的外地人。   牌坊外,交警拦着车不让进,打着手势示意绕道,驾车的人探头向里面看,里面全是人,大家都立在街上,望着步行街张望。   走路来逛的有福气,顺利进入,离近了就能听到,锣鼓的热闹从步行街内传来,踮起脚尖看,只能透过前面层层叠叠的脑袋,看到中间卧着几只“大狮子”。   锣鼓声骤然一变,几只大狮子眨巴着眼睛“醒来”,在地上开始“打滚”,耳朵也抖着,身上的铃铛叮铃作响。   店门一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脸喜气富态,对周围人拱拱手,就站在了一边,像等什么人,旁边立刻有人和他说起话。   大家都等了一早晨,望着店门口,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众人眼睛一亮,紧接着,又一个,再两个,大家顿生眼花缭乱之感,一连出来四个帅哥,还没看过眼,又出来一男一女,几只狮子一下醒来,如同守门的小狗看到主人,跳跃着围了上去。   毛绒绒的大头冲过来,全身五彩,扮相华丽,冲到宝珠脸前,猛眨着大眼睛,宝珠笑着躲开,身后有人递过来朱砂笔,乾启接过递给她,“这是要点睛。”   宝珠拿过,嘴里说着:“左眼精,右眼明,左耳醒,右耳明……”依次在眼睛,耳朵,口鼻上都点了。   狮子点睛,睡狮初醒,这才可以开始表演。武狮分南方狮和北方狮,这里既有佛山狮,也有鹤山狮,配着奋发昂扬的音乐,活灵活现。   因为店小,宝珠也没准备剪彩,音乐忽然一停,狮子都安静下来,赵老三伸手一拉,蒙在牌匾上的红绸落下,显出“甄宝斋”三个字。   锣鼓声再次喧嚣,狮子们翻滚起来。   赵新说:“宝珠,我们送给你这开门红的礼物喜欢不?”宝珠点头,靠向他说:“谢谢你们。”乐声太大,声音小了对方都听不到。   “这是从外地请来的。”乾启靠近宝珠说,“咱们安城没这么好的狮子舞。”   难怪周围大家不停的拍手叫好,六头狮子顽皮可爱,不停跳跃眨眼睛,嘴一开一合,像真的有表情。一只冲到宝珠面前,毛绒绒的头又来蹭她,她连忙推开。   那狮子转过头,右脚大力一蹬,只剩鼻子上的触须抖动着,浑身铃铛作响。   生气了!   宝珠右手挡着嘴大笑起来。乾启拉起她的手,绕过这大狮子,大狮子猫在台阶上“失落”了瞬间,忽然又转身向他们俩冲来,一下把俩人冲开,而后眼睛一开一合,像恶作剧得逞,转身向人群里冲去,逗的大家纷纷笑,小孩子骑在爸爸身上一直拍手。   看狮子顺着平安街往前去,人流都跟着往前走,堵塞了好久的店门口,终于通畅。乾启拉过宝珠走上台阶,笑着说:“可惜没办法放炮,终于开店了,开不开心?”   宝珠说:“都开了这几个月,连货源都稳定了,你这问的什么话。”一转头,看到不远处的人,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乾启跟着望过去,男子穿着暗条纹的三件套西装,站在这古香古色的大街上,显眼的不得了。   手上一松,感觉宝珠抽出了手,荣耀钧走过来,宝珠说:“你来了。”   荣耀钧挥挥手,后面的人递过来贺礼,他说:“你开张我怎么能不来。”   宝珠笑了笑,示意赵老三接过贺礼。没说话,却侧身,那意思是请他进店里去说话,乾启一下觉得自己得了突发性胃病,——反酸了!   ******   店名普通,里面装修的却大气古典,明清风格,一楼将近一百五十平方米,中间做个月亮门雕花的隔断,分成两块,一边展示区,一边单纯待客。   宝珠迎他在待客区的茶桌上坐下,荣耀钧左右看了看说:“装修的很不错。”   “以后会更好。”宝珠答,示意女孩子给他沏茶,今天开业,来的客人会多,专门请了个泡茶的来。   荣耀钧说:“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宝珠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你知道我最不希望有这一天。”上次她不是不知道他故意惹自己生气,他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他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荣耀钧静静地看着她,她今天特意打扮过,做了发卷,身上是月白色洋装长裙,应该是定做的款式,旧时民国闺秀的味道,只是手腕上扣着一根宽手链,红绿宝石镂空雕花,有些不搭调。   他说:“可我明明知道你会这样说,却也不能不说。”就算她不要他的帮助,他也无法袖手旁观。   沏茶的女孩子眼观鼻鼻观心,右手拿着紫砂壶点茶。   他站起来说:“你今天太忙,改天我再过来。”沏茶的女孩递茶的手一顿,僵在了空中。   宝珠随着他站起来,好像没有看到那杯茶。他的目光在那茶杯上扫了一眼,看向她说:“记住,你欠我一杯茶。”不是谁泡的茶,他都喝的。   她望着那人离开,许久……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门外,乾启看着俩人走进去,久久都无法回神,他十分想不通,这俩人的口气怎么变得这么熟悉?旁边立着的向诚靠近他,“怎么回事?”   乾启说:“我怎么知道?”   薛利说:“进去就行了,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赵新说:“进去看看他给宝珠送了什么礼也好,看是不是比你的还好?”   “那当然没可能!”乾启这方面很肯定,他今天给宝珠带来了一个大惊喜。   赵新推着他进,却发现他不动,再一看门口,刚进去的情敌已经出来了,乾启看着荣耀钧,这人挖墙脚的花样繁多,次次不同,对上他,连客气他现在都省了。   荣耀钧倒是大方,走近他,“聊两句。”   正好,乾启也觉得很有聊一下的必要。旁边的几个人立刻识趣,往店里去了,给俩人腾地方。   转眼热闹的门口,就剩下两个人。   同样的长身玉立,站在一起,一样的养眼。   离开了宝珠的视线,俩人都没有掩饰的意思,毕竟大家的心思都是一目了然,乾启说:“不管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但以后我都会陪着她,别人再没有机会了。”   以宝珠的脾气,受了委屈不告诉别人是正常的,荣耀钧没有觉得丝毫意外,反问道:“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又或者,还是你只想在她那里得到什么?”   宝珠要什么?   乾启心中一突,他竟然不知道,可是自己要什么?她的聪明学识,她的眼界心思,自己什么都想要,没有一件不想要。但是这些,都对宝珠有什么帮助。心中一寒,乾启第一次发觉,荣耀钧是这样可怕的一个人,只是一句话,一个问题而已,就让他发现了两人面对宝珠巨大的不同。   他说:“我们的事情没必要和你交代,不过你最好以后离宝珠远点。”   荣耀钧笑了,说道:“别说她还不是你的什么人,就算是男女朋友,每个人也有选择的权利,你大概还不知道,人,最没办法管住的,就是自己的心。”说完他转身下了台阶。   人如果可以管住自己的心,他就不会明知道前面是荆棘满地,也一步一步地越走越近,人如果都可以管得住自己,那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乾启站在门口,久久都没有动。   今天本是双喜临门的日子,他却觉出了巨大的危机感,他其实比荣耀钧更加清楚宝珠的手段,如果她要离开一个人,是没有谁能拦得住的。而自己此时,又凭什么让宝珠和自己在一起?比起荣耀钧,其实自己什么也没有,有的,都是家里的。   周达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烟,一看他在发愣,“你站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进去,宝珠在里面泡茶呢,那手法,不看你可走宝。”   乾启说:“那你怎么不看?”   周达一点烟,“我看不懂呀,再说那是你的人,我看多拔不出来了怎么办?”周达逗他,晃了晃手里的烟,“烟瘾犯了。”   乾启却一本正经地说:“可惜我也看不懂。”转身进去了。   有人费尽心机求而不得,有人因为占了天时地利得来全不费工夫,此时,“失业”状态的茶艺小姐心里就在想着这句话,看着对面那三位漂亮男人,皱眉喝茶的样子,心中直叹气。   换成先前那位,现在绝对是另一番景象。   宝珠放下紫砂壶,对着他们说:“快别糟蹋我的茶叶了,你们不懂品茶,又让我冲?”看到乾启进来,她指着那三个,“一个两个,都来消遣我。”   赵新不忿道:“我们要看你泡茶,又不是为了喝。”强词夺理。   年轻人,谁喜欢喝这苦哈哈的功夫茶,向诚说:“你上楼去给我讲古玩吧?”他现在入门了,恨不能每天呆在这里听宝珠授课。薛利觉得自己的品位被低估,在家起码跟着爷爷经常还应景一两杯,不过要是能淡点就更好了。   乾启在宝珠身边坐下,端起一杯,一口干了。   宝珠瞬间呈呆滞状。   乾启伸手拉住她,“走,上楼我给你看个东西。”几个人都知道乾启今天准备了一份大礼,跟着上楼去。   二楼还是会客用的,三楼才是宝珠的书房,赵老三的库房。   在二楼待客的赵老三一见宝珠,立刻走过来,“给,刚刚荣少掌柜给的贺礼。”他觉得一定是贵重的,都不敢离手。   宝珠看着那红色的绒缎盒子,迟迟不敢上手接,“先放着吧。”   乾启伸手拿过,“一份礼而已。”这是贺礼,断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不如大方收了,宝珠看看他,想说什么,又看周围还跟着几个,闭上了嘴。   来到三楼的书房兼办公室,中间的红木圆桌上已经放着一个大盒子,乾启顺手把荣耀钧的礼物放在旁边的平头案上。   “快,我的礼,保证你喜欢!”   宝珠笑着走过去,“不喜欢你给我换。”手上现在还戴着他送来不搭调的礼物呢。   乾启说:“这个不一样,你真的会喜欢。”   手搭在那蓝色的锦缎盒子上,宝珠隐隐有些猜出是什么,又不大肯定,犹豫了一下,打开盒子,瞬间,她的脸上一下绽放出笑容来,那笑容因为太过高兴,仿佛能闪花人的眼。   “做好了!”她双手伸进盒子,转眼,碰出一个胖墩墩的瓶子来。   “这是什么?”向诚抓紧机会学习。   宝珠说:“这种器形叫梅瓶,上面是普通的白釉粉彩,她翻看底看了看。”对乾启说:“这落款多了,烧成这样已经不错,如果不加这款,绝对是民窑的精品,可加了官窑的款,就露怯了。”   乾启说:“时间这么短,能烧成一件我都觉得真是不容易,这东西已经可以骗到大部分搞收藏的了。”   向诚拿过去瞧,手法外行,宝珠教了教他,又对乾启说:“放机器上试过检测吗?”   乾启说:“还没,但应该没问题,做旧处理这方面,赵平拿到以前那场子去弄的。不过烧瓷这块的方子人家不会给他。”   “怎么还有方子?”赵新问,也夺过那瓶子看。   乾启解释道:“别人的方子都是砸了瓷片放机器里验出来的,我们全凭宝珠,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的房子,给你们说也不懂,回头你们接触的多,慢慢就知道了。”   朋友在一起,爱好也会彼此影响,瓶子又传给薛利,宝珠给他们三个小声地讲解,乾启看着平头案上的盒子。   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来,绒锻的盒子里还是一个盒子,他对杂项没研究,但也看出是好东西。伸手拿出来,此时,他忽然觉得有些没由来的心慌。   盒子一开,一串碧绿的翡翠手串躺在里面,翡翠晶莹剔透,两颗华美的粉红色碧玺把手串分成两段,其中一端垂着椭圆形的粉红碧玺,再末端,垂着两颗水滴型的碧玺。   ——绝对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娇艳耀目,没有比这,更衬宝珠的东西了!   乾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一抬头,看到另几人正望着自己。   宝珠看着他手里的手串,神色难明。   乾启忽然发现,他真的不应该打开这个盒子!      第127章 夏听音      甄宝珠曾经有过一条十八子的手链,是贾承悉送的结婚礼物。   她曾拆开,改成项链坑过明珠一把。致祥居里,自己就拿出来过那么一次,而且是项链的状态,先不说,那一条根本没办法和这条相比。单说这件事,是巧合还是有心为之?   宝珠看着那翠绿剔透,粉润华美……这样的小把件,她曾经也有几串。   她想不明白,荣耀钧为什么会想到送自己这个……   乾启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荣耀钧会挑这个送给宝珠?   这世上,有些人的花样就是多,无论对方怎么尽量避免,但他总能令对方无法断了联系,就连一个礼物,都布满心机。   一份礼物,或是不得不拒绝的礼物,送回,或不送回给他,乾启都相信,已经在宝珠心里留下了痕迹,就算东西送回去,这一天的人情,她也会记下。   其实乾启自己也知道,那人是真心诚意想要送给宝珠。   他不知道宝珠这次会不会收下,这份贺礼,虽然重了些,但以荣耀钧的身份,出手一件这样的礼物,才合适他的身价。   就算宝珠不收,这份心意,也会留在她心里,曾经有过一个男人,用这样惊世的礼物,来恭贺过她,或是昭示过他的欣赏。   这男人怎么这么可怕?   另几个看乾启神色不对,向诚趁机问宝珠,“这东西有来历吗?”如果单单是一串翡翠手链,这俩人不至于这样。   宝珠缓过神来,对乾启招招手,“你过来。”   他拿着那东西递给她,有些紧张地看着,生怕她戴手上,宝珠看了看,柔声说:“这是十八子手串,从佛教的念珠演化来的饰物,戴在手腕上也可以,没事在手里把玩也可以,所以也称为‘数珠’。”   薛利说:“大和尚念佛号或者念咒时,计数的是不是?”   宝珠点头,“用不同材质的数珠诵经,所获功德径相有别,十八颗念珠,是佛教的“十八界”,也就是六根……六尘……六识,算了不说这个。”她翻了翻那手串。   大家看着她左手拿着手串,放在手心中,那手串粉色的碧玺坠角搭在她手腕的位置,通透粉红的娇艳,再加上翡翠的透绿,温婉典雅,完美契合宝珠的气质。大家此时心里不约而同想到:难怪乾启紧张,这礼送的也太合适了。   周达比较直接,对乾启说:“这东西你也应该给宝珠弄几串,挺好玩,女孩戴着也好看。”不经意的态度,就把这变成了街边的地摊货,一买好几串。   乾启没说话,这世上,钱!有时候并不是万能的,有些东西,占了天时地利,别人下手的早,他现在再有钱,也买不来这样的东西。让他怎么说?   可他不说,宝珠却笑了,缓声说:“这是清宫里的老物件,现在不好买了。”   原来是个老东西,大家心里都觉得怪乾启,真是手贱,不开盒子不就没事了,如果换成薛利,他肯定直接从窗子扔出去,反正丢了死无对证。   这下好,给情敌了一个大好机会。   还没想完,门口响起敲门声,赵老三推开门进来说:“楼下来客了。”   “你来的正好。”宝珠站了起来,走到平头案那里,把手串放进去,盖上盖,“你派人……”她想了一下,“还是别了,你亲自走一趟,把东西给荣少掌柜送回去,和他说:又和我开玩笑,我不念佛,糟蹋了好东西,让他留给会欣赏的人,心意我收下了。”   赵老三点头,宝珠跟着他向外去,看屋里几个人不动,她说:“你们不下去?——那算了,在这自己玩吧。”转身和赵老三去了。   刚从木质楼梯转下一楼,就看到了楼下的詹璐璐和詹远,詹璐璐跑过来,扑上来抱住她,“老板娘你大喜!”   “什么老板娘?老板在哪儿?”宝珠笑起来。   詹远说着恭喜,递过来贺礼,宝珠接了,问他,“最近好吗?”   “还好。”   詹璐璐急急拉着宝珠,“你这一楼怎么就一个伙计,东西也这么少?”   宝珠对那伙计招招手,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子跑过来,宝珠把詹远送的贺礼交给他,说:“麦子,把这送到楼上我房间去。”   看那孩子向楼上跑去,宝珠拉着詹璐璐向展示区走去,和她解释说:“好一些的东西都在二楼,最好的当然在三楼,来一楼看的多数是外行,放些一般的就差不多。”   “你这有什么好东西,快带我看看。”詹璐璐催促。   宝珠摇头,“现在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明清两代民窑的东西,还有杂项。”   璐璐有些失望,“我还准备今天来你这里淘宝呢。”   宝珠搭上她的肩膀,“买东西要看缘分,来,我带你看些好玩的杂项。”   ******   楼上   几个人都看着乾启,乾启望着那空了的平头案,许久……叹了口气,坐在圆凳上。   “你还叹什么气?”赵新问他,“宝珠多懂事,都给他送回去了。”   乾启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向诚手里还在翻来覆去看他们新烧好的梅瓶,“你这叫自寻烦恼,现在下面来客了,你应该下去和宝珠一起待客。”   周达赶紧走到窗边去抽烟,望着外面的飞檐,感慨道:“这样看出去风景可真好,要是坐在那边可什么都看不到了,人有时候就是要换个角度。”   “滚一边去。”赵新骂他,“心灵鸡汤留着自己回家喝。”   薛利觉得乾启现在想的越来越多,完全没必要,忍不住说他,“以后跟紧点,他没机会也是白搭。”   乾启说:“不是这回事,我想个事而已。”   周达吐着烟圈说:“你们玩古玩的,就觉得老物件好,让我这种外行看,新的东西更好,回头你再给宝珠弄几串新做的,只要东西好,宝珠一准喜欢,你看你,送她那么不衬她的手链,她也戴着……想那么多有什么意思。”   赵新说:“你懂什么,这两条手链要比价钱,还不定谁比过谁呢。”   乾启站起来,对周达说:“别自作聪明,这次你没猜对,你们几个先坐,我下楼去看看宝珠。”关上门下楼,刚到二楼,就遇上了宝珠和赵老三正从楼下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乾启问:“你不是来客人了?”   “是詹璐璐和她哥,已经走了,这临时有点事。”宝珠指了指赵老三。   赵老三引着人去坐,对乾启说:“这是我一个熟客,家里有件东西,我让大姑娘给他看看。”   “什么东西?”乾启跟过去。   赵老三看着他一笑,说:“可是好东西——元青花!”      第128章 夏听音      这年头,但凡玩古董的,别人问到手中东西的来历,十有八九都会说:“祖上传下来的。”渐渐,这种话说的多了,就如同“狼来了”,听到都没人信。   但真相永远存在,在说话人的心里!   老袁,就是这样一位藏家。   二楼上,老袁小声对赵老三说:“你说开店,也没说是这么气派的地方?”   赵老三说:“是比一般店装修的好了点。这边以前是做茶楼,也就比后面的古玩店都大。”买之前他也不知道,装修的时候才发现,这边比正街的古玩店在面积上,都大了许多。   老袁又看看站在旁边说话的一对男女,看着那女东家,怎么这么年轻?但这就不要问了。   乾启跟着宝珠走过去,两张八仙桌并放在一起,赵老三和老袁坐一边,宝珠和乾启坐在了另一边。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楼下的姑娘端着托盘上来,茶杯被放在桌上,乾启连忙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按下:“还需要多一个伙计。”   宝珠看他按手机,视线凝在他身上,乾启侧身把屏幕亮给她看,小声说:“你这还少个人,下面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你又不能总过来。”   宝珠斜睨了他一眼,看向了赵老三。   赵老三把桌上的布包挪了挪,推了推老袁,“你自己的东西自己说。”   宝珠看向老袁,年龄和赵老三差不多,但是头发半白,“这东西我祖上留下的,光绪二十六年,那时候京里面大乱,我们祖上急着逃走……”   宝珠侧头望向窗外,“光绪二十六年,义和团要来了……”   “对,对,慈禧都跑了……义和团见人就杀,我祖上也跟着别人跑,东西装了七八驾马车,又怕跑到半路出事,得给家里留点底不是?”他看向赵老三,这个故事赵老三已经听过很多次,催促他,“长话短说。”   老袁点头,喝了口茶,又说道:“所以就选了一包东西,随便找了个罐子塞进去……后来,这东西到了七几年,才挖出来,家里人都分了分,这装东西的罐子,当时都没人要,就放在了我家。后来我又搬来了安城,东西也跟着我来了安城。”   人年纪大了,说话就有些啰嗦,赵老三替他总结,“这两年,不是元青花火了吗?有次他和我说家里有一个,我就让他拿来看看。一看,还真像。”   宝珠和乾启对视了一下,笑道:“您帮他掌的眼?”   赵老三喝了口茶,自信地说:“青花还是认识的。”   “来,看看东西。”乾启端起茶杯低头闷笑。   老袁伸手去开布包,包裹系的死紧,“赵老三说您眼力好,这东西,现在成了我一个心病,除了赵老三,又问了几个人,人家都说看不好,去了正规的鉴定行,鉴定师说让先交几千块钱鉴定费,还暗示我,给钱痛快的,他们就说真,不舍得掏钱的,他们就说假!这帮孙子,我哪敢信他们!”   赵老三对着宝珠解释,“所以我和他说,让你先给他看看,如果大姑娘说这东西真,让他再去拍卖行。”   “那为什么不直接送到拍卖行?”乾启放下茶杯,“那里可以鉴定拍卖一条龙。”   老袁狠狠拍了几下腿,“问了几家拍卖公司,都说让先交钱,图录费和什么什么费,有一个公司,还说让我交估价1%的保管费,他们估价三千万,我哪里交得起那保管费?”   “先看看东西吧。”宝珠说。   老袁点头,打开那大包,转眼,一个大罐子露了出来。   宝珠身子后倾,靠向椅背,这东西,她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上,怎么说呢,我们都讲究正统,血统要正,传承要正,青花我们一早就有,但是元青花,是元朝的东西,元朝统治我们汉朝那段,也算是民族屈辱史。所以民国那会,真没人待见这东西。   怎么现在反倒成宝贝了?   看大家都望着自己,宝珠对赵老三说,“拿双手套给我。”   乾启心想:“这是有戏?”能有上手的欲望,就是证明东西不错。赵老三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很快就递过来两双白手套。一双给了乾启。   宝珠戴上手套,三人都看着她,看她一丝不苟地顺着胎釉型工底慢慢地过。   老袁紧张的手心开始冒汗,他不止一次听过赵老三说他现在的合伙人多厉害,他真的希望有一个权威,可以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哪怕是假的,因为这东西,现在都成了他的心病,到底是真是假,就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团,实在是种煎熬。   “这个元青花云龙纹的大罐……”宝珠摘掉手套说:“真的!”   痛快干脆!   赵老三大喜,“大姑娘你肯定?”   宝珠没说这东西她以前见过不少,根本看不上,这时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变废为宝了,按这些人能理解的角度说道:“胎色细白,青花色浓艳,飞龙矫健,画工流畅,纹饰精致,釉色透明肥润。”   旁边的乾启伸手过来,“我看看,要是真的,可不多见。”他拿过罐子,宝珠侧头看着他,揶揄道:“你的那什么高科技显微照相仪,拿出来照照。”   “今天没带……再说有你在,还要那干什么。”乾启说。   三楼传来声响,大概是那几个等不及,乾启站起来,赵新第一个下来,站在楼梯口,一眼看到桌上的大罐,“呦!又一个元青花。”   现在是满城尽是元青花,乾启也没多说,东西是真的,很多人也未必想让人知道,低头看了看腕表,他们今天还要一起去吃饭,回头看着宝珠说:“时间差不多了。”说着却向楼上走去。   宝珠把布搭上那大罐,看老袁还激动的好似没回神,她说:“拍卖行也分好多种,如果一家不行,可以换一家。”一想自己的悲催遭遇,又提醒一句,“这样在自家屋里挖出来的,也算出土文物,出土的都归国家。以后说话小心点。”   老袁这才想起来感谢,宝珠站起来说:“无妨,有事就来找赵老三。”正好乾启下来,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她走过去两步,乾启撑着衣服给她穿,小声问她:“饿了没?”   宝珠摇头。   “那咱们就去远点。”乾启说,手臂却一紧,被人扯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薛利。   “怎么?”   薛利咳了一下,说:“我有点事想和宝珠单独说。”   “你有事和宝珠单独说?”先不说问这话的乾启表情古怪,宝珠也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薛利冷着脸,也看不出是否在尴尬,不过以乾启对他的了解,觉得他这表情已经是自我折磨中了,他帮宝珠系了系最上面的纽扣,大咧咧地说:“那你们俩最后过来,我们去拿车,路边等。”跟着向诚他们就先下楼了。   转眼留下他们俩,薛利走前面,宝珠跟在后面,刚跨过门槛,迎面遇上一个人,“可巧!真怕你走了。”那人说。   宝珠看他手里抱着个一尺多长的盒子,有些无奈,“其实他原本想送的是这一份吧?”   小武大笑起来,把盒子塞给他,“这是定做的,有再一,没再二,你要不收这个,我保证再换过来的那个你更不想要。”   宝珠不接,转头对里面喊,“麦子——”   麦子“蹬蹬蹬”地跑出来,宝珠说:“东西收了。”麦子捧过。   小武伸手去掀盖子,“看过你才能走。”盖子拿开,一块翠绿的长方形插屏平放在里面,玉上雕云纹,加‘甄宝斋’三个篆书,下面雕着一头胖嘟嘟的大象。   宝珠手摸上那大象,忍不住笑道:“太平有象。”   天下太平,五谷成熟,是古人最朴素的一种追求,这个插屏,是天下太平的寓意,加上她店的名字。宝珠拿过盖子慢慢盖上,对小武说:“谢谢,他有心了。”自己告诉过他,那红山玉璧是在插屏里发现的,所以他专登做了插屏,他给自己帮的忙,自己觉得是人情,可在他,每一次都是举手之劳。   他是在提醒她,自己送的那玉璧,他也觉得太重了吗?   宝珠对麦子说:“交给你三叔,放在二楼的架子中间。”麦子小心翼翼的捧着盒子进去了。旁边几步远的地方,薛利死死盯着她。   宝珠回瞪了一眼,看向小武说:“帮我谢谢你们少东家,东西我看明白了。那就留下吧。”小武笑着点头,宝珠又说:“我赶着出去,你和他说,回头再亲自打电话谢他。”   小武站在台阶上,看着她跟着薛利,一前一后向路口走去。   路口种着一排银杏树,此时十月,树叶落了满地,俩人走到路边就不动了,站在树下说话,小武看了看薛利,挑了挑眉,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树上的叶子打着旋落下,宝珠伸手一接,正好接住一片,金黄色的小扇子,她低头看着,等着薛利说话。   薛利看看树上的叶子,又看看她,她身上米色的外套很文气,他把视线聚焦在她手指间的树叶上,说道:“我想找你帮个忙。”   宝珠转着那树叶,“你是小启的朋友,有话可以直说的。”   薛利顿了一下,说:“我想你帮我买个东西,送人。”   他要买东西,送人,是准备行贿吧,宝珠问:“是不是一定要这样?”行贿毕竟是犯法的,特别是甄家出过事情之后,这种事情并不安全。   薛利点头,“没办法,风气就是这样,想要个批文。”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宝珠说:“好!那交给我。”手一松,叶子转着落在了脚下,“急不急?”   薛利盯着那树叶说,“不急。”   宝珠挪了挪脚,米色的斜扣高跟鞋,踩在刚刚那片银杏叶上,“回头买到了,我让小启拿给你。”   薛利看着那米色的高跟鞋,树上不断有新的树叶被风吹落,在身边盘旋着落下,他忽然想到那一天,凌乱的满天花瓣,时过境迁,那天的情景越发清晰,其实有句话,他一直该问问的,“宝珠……上次的事,你还介意吗?”   宝珠正在想,怎么这么久车还没来,听到这话,想了一下才记起,说起来,这是她和薛利少有的单独说话,她说:“你是小启的朋友,所以你为他好,我从没怪过你。”   薛利抬头看她,发现她头发右侧落了一片银杏叶,他看着那叶子愣了几秒,远处传来跑车的引擎声,他望向那边说:“这辆一定是赵新!”      第129章 夏听音      甄宝斋   窗口的茶桌上,摆着一盆兰花,宝珠右手的尾指卷着那细长的叶子,如果让送花的人看到,大概会心疼一下,这种“金沙树菊”,莲瓣兰,是两千年后的新品,真正的天价极品。曾经炒到过四百多万一株。   宝珠抬手把桌上的书翻了一页,楼梯上响起声音。   门一开,乾启说,“人到了。”他侧身靠在门板上,一脸笑的赵平,手里抱着两个大盒子走了进来。   宝珠站起来,“路上顺利吗?”楼上的书房这两天被乾启加了张波斯地毯,踩上去无声而柔软。   赵平说:“开车能有什么事,又不是坐飞机。”   盒子打开,东西被放在桌上,一个青花缠枝,一个粉彩双耳……赵平说,“车上还有两个小的,我去拿。”这瓶子,是宝珠两周前亲自去景德镇看着他们烧的。   “唉……”她叹了口气,“乾四爷,现在还玩清三代的瓷器吗?”   乾启大笑起来,拿起那瓶子细看,“赵平说你曾经关着房门,对这批东西不知道做了什么?”他靠近宝珠,“给我说说。”   宝珠拿书作势扇了扇凉快,也不管现在都十月中转寒了,她懒洋洋地说:“既然都关起门了,肯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可能告诉你。”   乾启放下瓶子,抽过她手里的书,“元青花,你看这个干什么?”   宝珠低头看了下腕表,说:“老袁那元青花的大罐,不知道为什么外面没人认,那天我在景德镇,赵老三打电话问我,说这应该是传世的好东西,可如果没一个权威专家认,就没法出手,去拍卖行,因为又下过土,算是出土的东西,人家还不拍。”   乾启看她走去衣架那里拿大衣,现在天已经凉了,早晚温差特别大,“所以呢。”撑着衣服给她穿。   宝珠说,“我让他送到电视台去,那里张纷老师在,还是挺靠谱的一个人。他约的今天,我跟着去看看。”   “那我陪你。”乾启转身去挪桌上的东西,准备收好了放柜子里。   宝珠扣着扣子说:“你早晨去接赵平,累了一天,我自己去就行。这瓶子你让薛利改天自己来挑一个。”   乾启转身惊讶地看着她,“他让你帮着买礼,就是想送个真东西,不想花了钱还被外头人骗。你怎么能给他一个高仿?”   宝珠打开旁边的柜子,里面镶着一面小镜子,她对着照了照,“我这是在帮他,行贿古董是犯法的,你让他尽管拿这个去,保证对方验不出真假,这种明清的东西,拍卖行也都认,如果他想做的好看,回头我们帮他去拍卖行过个手。”她关上柜门,把腰上的腰带一系,扎出好看的盈盈细腰。   又说:“你想,既然对方无法得知真假,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送个真的去?”她拿起手袋,从里面摸了几下,拿出一个发卡,别在今天盘发的后面。   乾启走过来,帮她正了正。   宝珠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你明着和他说就行。这样万一出事,他也方便摘的清。”   乾启说:“这样说倒也对。”转身把东西极快地收到柜子里,“我陪你一起去电视台。”   “今天只是初选。”宝珠说,走到门口等他,“我们上次去走了关系,连初选都没参加。”   “初选是干什么?”   “大概就是几个专家初步看一下真假,太离谱的东西也不能弄电视直播上去。”   俩人说着话就下了楼。   ******   电视台,因为是初选,人比宝珠想象中要多的多,大家都排着队,看不到尽头的前方,才是一张大长桌子,远远可以看到几个人坐在桌后。   宝珠不知道会不会见到张纷,上次那事情之后,张纷还特地打过一次电话给自己,旁敲侧击地和她解释了一通,人倒是真的不错。   老袁说:“我让俩儿子在那边排队呢。”   “你两个儿子?”乾启问。   老袁说:“是,还有个小孙子。”他们家就是因为人现在越来越多,房子不够住,才想起变卖家里的东西,要不然,这罐子肯定还扔在屋角专门放雨伞呢。   “我们来的早,已经快轮到了,我真怕你赶不及。”老袁走在前面带路。   一共五条队伍,得从人流中间顺着往前走。   “人真多。”乾启把宝珠拉到身边,左右都是人,不知道该护着左边还是右边。宝珠想到第一次去平安坊,笑着对他说:“我第一次去平安坊那天,也是这样,站都没处站。心里只想着,怎么这么多人?”   乾启温柔地看着她,她对他说话的样子,和她对任何人都不同,这样笑容明媚的样子,猝不及防就能一下击中自己,令自己有种冲动,把她包起来,不要给别人看。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以后就咱们俩的时候,你再这么笑。”   宝珠呆呆地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立刻扭头不再理他。   走到老袁排队的位置,一看,没几个人了,老袁对宝珠说:“我特别挑了这个队排。”他指着前面的专家说:“这个李尚明李老师,我听人说是安城瓷器界的权威专家。”   宝珠看了一眼,是个四十多,还是五十多的小老头,也没兴趣细分析,就知道是个不认识的,又顺便看了另外几位,忽然奇怪起来,“怎么不是以前的那些专家?”她问乾启。   “我怎么知道?”乾启笑着把她又拉到身边,怕人挤了她,低声说:“要不你打电话问问,有人肯定知道。”   宝珠立刻伸手去拿手机,乾启面无表情的伸手,很随意地从宝珠手上交接了她的手机,顺手装进了自己大衣口袋。   宝珠:“……我其实只是想上网查一下而已。”   “哦,”乾启忙把手机拿出来,装出手忙脚乱的样子递给她。宝珠被逗笑了。   宝珠看了看专家席位上的名字,在网上翻了翻资料,片刻让乾启看,“还真的是专家。”   “到我们了。”老袁对他儿子说,小心地把包袱放在桌上,打开来,依旧是带着忐忑的心情,但因为前面有人说了真,他现在已经坚信自己这个是真货。不免心情微妙地还隐隐带着期许,期待可以在专家脸上看到惊喜的表情。   “器形有偏差,发色也不对。现在到处都是青花,这个还不错,可以放家里自己玩,但没什么收藏价值。”李尚明说。   “您的意思,这是假的?”老袁脸色一下微变。   “当然,现在哪里那么多青花,存世也才三百件,还大多在博物馆里,普通人想遇上元青花,还不如去买彩票。”李尚明开着玩笑说。   “可这不是我买的,是我家传下来的。”   李尚明笑了,“每个人都这么说,好了,你要不相信,可以再找别的专家看。但是上节目还不行。”   老袁不知该怎么办,怎么就这样打发自己走了,自己从中午排队排到现在。要不是有儿子,厕所都不敢去。   忽然想到,还有帮自己掌过眼的宝珠,一看,赵老三常说的大姑娘此时也正沉着脸。   “好了,东西可以拿走了。”李尚明示意他腾地方,每个人其实都是等了好多个小时。老袁求助地看向宝珠,宝珠也没料到,这专家一口就给否了,而且用的是器形不对和发色不对这两点。”   她走前一步“请教”道:“李老师,这器形哪里不对?”   李尚明原本等的有点不耐,后面还那么多人呢,可一看是好看的姑娘,不由多了点耐心,说道:“元青花中,我们现在公认的就是——至正型元青花。”   宝珠说:“我知道,我也查过,这说法来自英国达维德基金会的藏品,他们收藏的青花云龙纹象耳瓶上有题记,所以和这件青花器物特征相符的,就被称为至正型元青花。”   李尚明点头,对旁边的专家说:“做了功课才来的,不错。”   却见对面的女孩摇了摇头,“我功课做得还不足,所以有两个问题还要请教您。”   “你说。”   “元至正十六年的时候,那时候景德镇地区的窑工,农民,都拥戴于光起义抗元,那么在元末天下大乱的时候,朱元璋成气候之前,这么长时间,难道景德镇那时候烧的青花一定也要是至正型的特征?”   李尚明笑了笑,“元青花,首先有一点,一定要用进口的苏麻离青。这个人人都知道。”   却见那女孩也一笑说:“可元至正十六年以后,元朝在景德镇的统治都被推翻,国家正乱的时候,难道一定要用进口的苏麻离青?这个大罐颜色发暗,可洪武青花不是一样颜色发暗?”   洪武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国号,从元至正十六年,到朱元璋称帝,整整十三年,这个时期烧制的青花瓷,是应该靠近前面元朝的特征,还是后面明朝的特征?这是一个没人能够说清的问题,但是漫长的十三年,景德镇难道没有进口苏麻离青料,就不烧别的青花了,苏麻离青只是能够令青花发色鲜亮,却不是不可替代的东西。   顶多烧出的东西花色暗一些,可也不能说人家的东西是假的。   这种争论经常有,李尚明早有见怪不怪,也不生气,也不和她分辨,说道:“我们只鉴定没有争议的藏品,任何和已知藏品特征不符合的东西,我们大都认定为仿品,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收藏者提高自身的鉴赏能力,只收藏看得懂,见过的东西,千万别碰,自己都没见过的!”   宝珠气极反笑,“你没见过,不代表别人也没见过!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就不认,这事简直荒谬!”      第130章 夏听音      听到收藏者嘴里说出“荒谬”这个词,李尚明立刻变了脸。   旁边的专家说:“我们提醒收藏者,收藏没有争议,已有定式的藏品,也是希望大家少打眼。元青花全世界才300件,普通古玩爱好者不能有侥幸。”   就见对面的姑娘摇摇头,“300件的统计中,土耳其40件,伊朗32件,英国博物馆19件,我们只有28件……我们考古界每年都有东西出土,凭什么这么肯定,只有三百件,而且统计出这数字的,还是个外国人吧?”   李尚明此时已经完全没了耐心,“这些都是收藏界大家有争议的事情,没有必要在这里讨论,当然,有争议的东西你要自己欣赏,收藏也完全可以,但是如果要讨论市场价值,大家都是只认没有争议的藏品。”   翻译成另一种说法,就是说你自己想孤芳自赏也没人管,但要变现,到了市场上,那就得跟着大家来。   宝珠对这专家深深地失望了,“这是一种变相的垄断,青花是元朝的一种主流花色,除了景德镇难道别的窑口都不烧制?87年没有秘色瓷之前,大家也说不清秘色瓷到底是什么样,按照您这种理论,幸好那时候是在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如果换成民间发掘,岂不是根本没人信,因为谁也没见过实物做参考?”   李尚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和已知的真品对比,是鉴赏的基本方法,但现在她用秘色瓷的事情做比喻,他竟然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秘色瓷87年才被正名,以前,大家也是争来争去,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他恍过神来,说道:“收藏是非常个人的事情,我们没有时间,你看,后面大家还都在等着……”意思让宝珠快点停止纠缠。   旁边另三个专家也停了手上的鉴赏,大家都看着这边,元青花从拍出两亿的天价之后,是古玩界人人都知道,追捧,梦寐以求的东西,只是看到元青花,现在就没人会当是真的,他们也遇上过各式各样的收藏者。   但因为这个收藏者年轻也好看,所以,一位帮腔劝道:“买错了不要紧,以后多练练自己的眼力,鉴别元青花的时候,看清楚几个重要特点,胎土一定是麻仓土……”   另一个说:“没有争议的东西才有收藏价值。自己要多学多看。”   又是这套理论,就是他们看到过一种这种特征的,就定成了标准,凡不符合的,都通通列为不是,宝珠看向他们问道:“各位老师就没有打眼的时候吗?”   几个人笑了,李尚明摇摇头,对着老袁说:“把东西包起来,觉得不相信,再找别人去看看。”老袁看着宝珠,她抬了下手说:“包起来。   又看着对面的李尚明,她忽然伸出三根手指,“老师——从今天开始,三个月内,小心打眼哦。”   说完一扭身,带着人走了。   李尚明望着那芊芊背影,对着旁边的专家小声开玩笑说:“太任性了。”   老袁和两个孩子垂头丧气跟着宝珠,宝珠走在前面:“不要丧气,东西先好好放着,回头就有转机!”   老袁顿时来了精神头,“还会有转机?”   宝珠低头在包里去拿手机,“当然,你信他们做什么?一辈子坐在那里写书搞学问,看过几件真品。”她拿出电话看了看屏幕上的短信,装起来说:“这事交给我,你先回家等消息吧。”   老袁不知是不是应该相信,但她说的这样斩钉截铁,而且,死马当活马医,现在他也没有别的选择。看到他们离开,宝珠也向电视台外面走去。   大门外面,乾启靠在他白色的法拉利侧门上,正在低头发短信。   宝珠感觉到手机在包里响,走过去踢了他的皮鞋一下,“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乾启忙侧身给她开车门,“我怕耽误你的事。”   “这话怎么说?”宝珠站在门边不动。   乾启轻推她,“你这性子,怎么会为了真假特意去和别人争论,一定又想干什么。我一合计,万一别人认出我是乾世礼的儿子,看到你认得我,该说是你仗我的势,回头给你坏事。”   宝珠笑起来,“有眼色。”抬脚上了车。   乾启从另一面上来,拉着安全带说:“你想干什么?”   宝珠扣上安全带说:“不干什么,这行争论真假,能有什么结果,我要的,证明他们会犯错就行!”   “这有什么用?”   宝珠说:“不懂了吧?他们错了,就是我对了!”   又想搞“阴谋诡计”,乾启慢慢把车拐出去,“只为了那个青花罐?”   “当然不是。”宝珠拿出包来,把刚才几个专家的名字分别在网上搜了搜,“都只会照本宣科,这次一定教他们个乖。”   乾启说:“你就那么肯定人家能陪着你玩?”   “呦——这事能是他们说了算吗?”宝珠扬着她的手机,“现在都有网络,很快……今天小小的争执就会变成民间鉴赏家和专业鉴赏家之间的较量。”   乾启看向她,今天来之前,他敢保证她还绝对没这种想法,这人真是,各种点子,信手拈来。   他笑道:“民间鉴赏家,这个头衔不错。”   宝珠顺手把手袋扔到后面,靠向椅背说:“我不喜欢他们崇洋媚外,我查了资料,这300件统计出来的数字里,多数都在国外的博物馆,这多荒谬,我们国家的东西,怎么可能别人那里比我们还多,而且最气人的是,除了符合哪些特征的,他们都不认,这不是帮凶吗?”   乾启说:“元青花本来就是炒作,一个罐子,怎么可能值两亿。”   宝珠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我听说,这些鉴赏家里面也分门派,什么实战派,学院派,考古派的……”   “那你是什么派?”乾启侧头看着她。   宝珠骄傲地一抬下巴,“我当然是谋略派。”   乾启大笑起来。   ******   这天过后,网上渐渐开始多了关于元青花门派之争的帖子。   坚信至正型元青花的名门正派,和坚信民间应该也有无数青花的民间派。至于“全世界只有三百件青花瓷器”的观点,更是被当做大标题。   还有人特别写了安城电视台海选的场景,写到安城第一瓷器专家,“眼学”受到质疑,质疑的藏家,更是放言,三个月内,如果不能让李尚明打眼,那么藏家会自己砸了青花罐。   虽是无稽之谈,但是一个传一个,这也很快变成了热点新闻。   致祥居里   荣耀钧关掉网页,这个宝珠呀……还真是不消停,这是准备单挑主流鉴赏界吗?但这种门派之争一年总得好多次,也不是什么大事。   看向对面的武超文,这男人来了半天,顾左右而言他,“有话你只说吧。”   武超文略犹豫,“……是金一年的事!”   荣耀钧端起茶杯,等着他继续。   武超文知道荣耀钧不爱管闲事,但金一年和他关系不错,大家一直主持了那么久的节目,说道:“他前段时间不是砸了个的东西吗?别人都说他砸错了。现在弄得挺不好,他想请个能压阵的出来说句话。”   荣耀钧笑道,“当年和珅要给乾隆爷送个汝窑赏瓶,送了一个,另一个转头回家就砸了,为什么?物以稀为贵。再说了,自己本身家里面就有这东西,上了节目,看到别人比自己这个釉色还好,人……谁还没个私心?”   武超文点头,“是有这种现象。”   荣耀钧放下茶杯,“便宜货就算了,现在那成千上万,上亿的宝贝都有。这行也是活到老学到老,谁能保证自己什么样的宝贝都见过,一个东西都不会看错?”他一直不赞成武超文去上那个节目,哗众取宠,但是他要去,自己也没管。   又说道:“凭什么就他们三五个人的话一说就断定这东西是假的,要是正巧他们几个人中间,有一个人家里也存着这东西呢,而偏偏是个存疑的?你说,这真东西能不让他砸了吗?   再往深里说,咱们手下多少人搞鉴定?你也知道,如果自己家里有这东西,当然不愿意说别人的更好,这和文人相轻一样。”   武超文说:“我懂你的意思。但他这事完全和鉴定无关,是别人觉得他节目的收视率高,硬在外面找人惹了这场事。”   荣耀钧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就是现在替他的那个主持人,金一年告诉我,怀疑是那家伙特意找的送宝人,现在他官司缠身,节目组趁机把他替了下来。”   “怪不得你说不去做评审,也是因为这件事?”   武超文沉默了一下,“我相信金一年。再说,没有我们几个评审,他们很快也找了别的。”   荣耀钧想起刚刚看的新闻,越是文化人儿,心里的弯弯绕绕更多。能真正超凡脱俗的,就不会去凑这种热闹,忽然笑道:“这事情我不爱管,但也不是没人能救得了他,你让他到甄宝斋去找宝珠,一准能解决了他的难题。”   找甄宝珠?   武超文不知说什么好,想到那人的手段,自然觉得她能有这能耐,“可她为什么要帮金一年?”   荣耀钧说:“她欠着我的人情,你跟着去,说我请她帮忙,她一定会很高兴。”能还了自己的人情,对她来说,一定是最开心的事情。   想到刚刚看到的新闻,他又说,“记得一定说,是我亲自拜托她。”   反正一举两得,她一举两得,自己也一样。      第131章 夏听音      车轮一路碾着紫色的花瓣,停在大路尽头。   武超文甩上车门下来,对面的金一年向后看了一眼,大路两边都是紫色的花树,深紫,浅紫,一路层层叠叠延伸看不到头。武超文锁上车门说:“这地方我还没来过,什么温泉度假村这是,专给女孩子准备的吧?”   金一年走到他身边,“别说你,我也一样。”看看表,开车两个小时,往返就要四个小时,谁有这闲工夫,专程来这里泡温泉。   会所里,   露天温泉里轻雾缭绕,旁边种着紫色的花树,不断有花瓣掉进温泉水中,转眼,积了厚厚的一层。   旁边的亭子里,竹帘半搭着,四个男人围着方桌在打纸牌,一个女孩站在远处的温泉边,对着对面一大片湖光山色打电话。   乾启看着那边,心不在焉,扔下纸牌说,“我不玩了,你们打。”跑到亭子外去穿鞋,薛利也跟着站起来,“你们三个打。”不远处周达还坐着等上场呢。   乾启走到宝珠身后,远远地听到她说,“马上十一月了,你尽快就行。”一转头,看到乾启和薛利,她挂了电话,“怎么了?”   乾启说,“你离水边太近,小心鞋湿了感冒。”薛利低头看了一眼,她脚上是丝绒软面的绑带鞋,鞋面上坠着细珠子,若隐若现,黄色的裙边遮了大半。   裙角一动,她走过来。   乾启伸手来想扶她,“你不常出门,特意带你来这里度假,你反倒比薛利向诚还忙。”   “只是正巧这几天。”宝珠周围看了一眼,“这地方很漂亮,能来我也很高兴。……谢谢”这个“谢谢”是对薛利说的。   这是他们家的地方,薛利说:“你是不是在找旧宣纸?到底要什么年代的?”   宝珠看向乾启,自己要找纸,他还是告诉了薛利,乾启连忙解释,“他那礼送出去了,还送的挺好,收礼的也高兴,你总得给人家个机会还个人情给你。”   原来是这样,薛利拿了她一个高仿去送礼,她自然不能收钱,可他也不自在。   “这么小的事,你们……”她声音一慢,侧身向乾启的身后望去,远远两个男人走了过来,“他们怎么来了?”   乾启和薛利回头一看,皱了皱眉头。   ******   危危险险的水畔,金一年尽量离温泉远点,不远处,武超文正在说明来意,宝珠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听着,裙角挨在地上,金一年看看她头顶紫色的树,又看看她身上淡黄色的丝绒衣裙,感觉到有凉飕飕的目光也在打量自己,他不动声色移开了眼神。   别人的人,还是不要随便看的好。   “他的事情为什么要来找我?”宝珠终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是他自己工作上的事情,找我有什么用?”   武超文笑看着她,看着她做派,很想说: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你最擅长一付纯良样的害人。   好像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宝珠狠狠瞪了他一眼,问道:“你们少东家真的说,这件事是请我帮忙?”   武超文点头,说道:“他还说,一定要我郑重地说,这是他的请托。”   “好!很好!”她低头拿起手机按,片刻,那边就有人接了,对方说:“你总算记得给我打电话。”   宝珠说:“你知道比欠人情还讨厌的是什么吗?”   对面的人老实回答:“不清楚。”   “就是对方用很笨的方法让她还人情!”这简直是在侮辱她的智商,这种事情,和她一点关系没有,找她干什么?还是,他知道自己最近正在算计电视台的几个专家,想着自己顺水推舟。   果然,就听对面的人笑起来,“人家是来请托的我,可我真的不爱管这些事,金一年和你也认识,就当帮他出出气,反正你一举两得。他还能给你帮忙。”   宝珠这下算是明白了,原来他真的知道,还怕自己帮手不够,又送一个过来。真是多事,“你又知道我要帮忙,我都安排好了,人多反而给我坏事。”   “那你就当顺便帮帮他。”对面的人笑说,“马上要过生日了,别让这些事情耽误你高兴。”   高兴不高兴和你也没关系,宝珠笑着挂了电话。   看了一眼金一年,对他招招手,“正好,我问你个事情,你们电视台除了圣诞那个特别的直播节目,还有没有直播的?”   “有呀。”金一年说:“下个月台庆的时候也有直播。”   宝珠站起来,“这样……”她走了两步,浅色的鞋面不知何时已经落上了紫色的印子,原本她准备圣诞那档直播的时候再出手呢。   这种事情,只能是在有直播的时候,她问金一年,“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在和总策划一起。”因为害怕如今这个风口浪尖,还频繁在台前出现会引起观众反感,所以他最近转成了幕后。   其实幕后也没什么不好,宝珠想,不过既然现在有了这个能出名的好机会,怎么可以忘了一个老朋友,她走近金一年说:“你们有的节目是不是可以做成瓷器专场?”   “当然,我们经常做,比如清三代,按照不同的朝代单独做。”   宝珠露出笑容,“那客座的专家呢?我看到网上说,安城博物馆的专家也经常去你们节目是不是?”   风吹起来,树上的,树下的,花瓣乱飞,金一年连忙走远一步,“当然,他们也算权威。”   宝珠皱起眉头看着他,“你躲什么?”   金一年不动声色走的更远了些,“没有,我躲这树上的花瓣呢。”宝珠转身在那石头上又坐下,对着武超文说:“我应下了,回去帮我告诉你们少东家一声。”   花瓣纷飞,一时又像落雨。   看着两个人大步而去,她仰头,摊开手,转眼花瓣落了几瓣在手心。眼波一转,对上远处亭中的人……她笑了笑,又辜负他的心意了,她现在是个俗人,就算坐在这么好看的地方,也还是想着算计人……却看到亭子里正在讲电话的薛利,忽然脸色一变,挂上电话又说了些什么。里面几个人,都是脸色微变。   *****   “落马?”宝珠拍了心口一下,“你是说,薛利刚送过礼的那人,现在落马了?”这也太倒霉了吧。   宝珠看向薛利,“这次你真得谢谢我。”   薛利说:“我是想谢你,可你得给个机会,那边都开始抄家了。”   宝珠纠正他,“那是公安部门取证,现在已经不流行抄家了。”   薛利:“……”   宝珠一摊手,“你有什么好急的,反正你送的是假货,倒时候查到你也没事,送个工艺品谁还抓你。”   薛利一想也对,原来高仿瓷在送礼上还有这么个优势,一但出事,等于是个保险。   但他也没高兴几天,很快那边专家就鉴定出来了,“在派发工程时候用于送礼的那只清乾隆粉彩花卉双耳瓶,保守估价两千两百万元。”   这种受贿的案子,量刑是按照受贿额度来算刑期的。虽然薛利没事,但负责替他送礼的那位,被请去了喝茶。   他只好又来找宝珠,   ——如果高仿品现在被当成真品的时候,那怎么办?   ******   关于元青花在网上的争论越演越烈。   专家咬定“全世界只有三百件”这个观点,而民间的收藏家,却嗤之以鼻,“那元末到明初漫长的十三年,元朝都不烧瓷器?”   其实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知道,这三百件是很荒谬的说法,历史上很多东西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也有很多只是现在没有答案,对待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应该先放一放,随着认识的提高,也许就会慢慢有答案。   但是元青花之争,由来已久。   这东西,现在已经远远超越了一个藏品所代表的意义,三百件,背后已经形成了各自的利益团体。   本来以为可以置之事外的李尚明,起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才知道,自己无缘无故被卷进了一场意气之争。   他和同期的几位专家抱怨,“元青花的标准器,都在国外博物馆,有几个人真正上过手?大家都是依书直说。而且……我什么时候和藏者打赌了?这简直是不负责任的报道?!”   自己可以连实物都没有见过,就不负责任地给收藏者鉴定,那人家为什么不可以,不负责任的报道一些内幕。起码操控内幕的还有半个了解详情的。   电视台趁热决定造势,做一期元青花的专题,正好在电视台的周年庆当日直播!      第132章 夏听音      极雅致的日式铁板烧店里,只有一台客人,还是女客,正坐在铁板的对面。   服务生端着清酒走过去,女客的手旁。   一块肥美的沙朗牛排放在铁板上,“滋滋滋”地冒着香气,对面的“师傅”半卷着衬衫袖子,盖上盖子说,“这是和牛顶级的沙朗,肥瘦相间称为雪花。”   坐在对面的女客,看着对面的“师傅”,右手从温酒器里拿出酒壶,在温酒器的边上转了一圈,断去壶身滴下的水滴,斟进酒杯里,手端着,平举过眉,对面的师傅拿了杯子举过来,俩人刚碰上,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截过女孩手中的酒杯。   一仰脖子,酒杯空了。   男子撩起西装下摆坐下。对面的师傅说:“喂——薛利你这样就不对了,那酒宝珠还没喝呢。”   薛利拿过酒壶又斟了一杯递给宝珠,“她要喝我就不动了。”   宝珠看着自己眼前的杯子,愣了好几秒,才说:“你敢从我手里抢东西,不怕我打击报复你?”   薛利又喝了一杯,酒是半温的,“反正官司缠身,不怕多这一件。”   对面的“师傅”长叹了口气,拿起来锅盖,沙朗肉“滋滋滋”地冒着诱人的香气,他一翻,下面有蒜瓣,更是香气四溢。   横切了几刀,又竖切,转眼斩成小块装了几块在碟子里。   递过来,“试试。”   宝珠拿起筷子,忽然问:“日本那边还有辐射吧?这肉安全吗?”正擦手的“师傅”一愣,“操!”扔下餐布,往后厨快步而去。   薛利拿过宝珠面前的碟子,夹起来就吃。   宝珠端着杯子喝清酒,也不拦他,转眼,乾启就回来了,往宝珠身边一坐,“吃吧,吃吧……问他们也说不清。”   宝珠对他挑眉示意旁边有个需要安慰的,乾启把衬衫袖子放下来,说道:“正常这种行贿的案子,采证乱七八糟,到正式审理最少要七八个月,有的是时间,你急什么?”   薛利说:“我就觉得这事这么寸,怎么我东西刚让人送去,他就落马了?是不是有人针对我?”   乾启喝了口酒,“要是真针对你,肯定一早就有信,我看是弄别人,你正好赶上了。”又碰了碰宝珠,示意她捧个场,试试自己的手艺。   宝珠老实地夹了一块,只沾着小碟的盐和胡椒,吃了一块,看向他,点了点头,“好吃。”   那是人家牛肉好,薛利又吃了一块,说道:“这东西是高仿咱们知道,可是要是到时候遇上二把刀的专家,非说是真的怎么办?”   乾启起身把铁板上剩下的一半又弄到盘子里,搁他面前,“你不会晚上连饭也没吃吧?”   薛利说:“小董被叫去喝茶,我去看看他。”像他们送个东西,又怎么可能自己出手,但是代自己受过的,现在心里也不好过。   乾启看向宝珠,“你劝劝他。”东西是宝珠弄的,乾启觉得她安慰人比较有分量。   宝珠放下筷子说:“放心,这事有我!”   薛利立马看向她,等着宽心的话,可等了好一会,愣是没等到正文。发现那人闭着嘴,“这就完了?”   宝珠说:“要不然呢?”你案子还没开审,现在说那么多不是浪费时间吗?一点不淡定,懒得说他。   她哪里知道,我们官员双规的时候,那可是某种风向标,一下马都是成串的算。   薛利担心的事情太多了,古玩这行,他现在算是弄明白了,都是靠“眼学”,专家说真就是真,说假就是假。   “万一到时候他们硬要说真,怎么办?”他觉得这是目前很大的一个未知因素。   宝珠说:“可你不是应该先搞清楚,他们会请谁来检测这批东西吗?”   薛利一想也对,拿出手机站起来,“我让人去问问。”   宝珠提醒他:“顺便问问那专家有家底没?”   乾启咳咳呛了口酒,“咱不这样行吗?”谁从眼前过都要扒层皮。   宝珠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是两手准备,他要到时候说实话,就放他走,要是敢乱说话,不教训一下,怎么对得起薛利担心到连晚饭都没吃。”   乾启想了一会,忽然笑着靠近她,“你还要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宝珠摇头,她还没饿,“一般这种受贿的案子,不应该是按照市场估价来算刑期吧?”乾启回忆了一下已知的案例,“大概会按照拍卖价的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来算。不过你知道,这种事情灵活性很大。”   如果是真金白银,薛利现在一定不担心,关键第一次用艺术品行贿,心里没底。   远远看着他站在大玻璃旁边打电话,脸色也不大好,宝珠靠近乾启说,“我看电视上有个相亲节目,他这样成天板着脸的,上台去就是二十四盏灯全灭的节奏,他自己知道吗?”   乾启闷声笑起来,“别人看到他家底,二十四盏灯又都能亮回来,还多二十四盏,你担心他?”   宝珠小声说:“他那天又和我道歉来着,你说,是不是周达给他说了我的坏话,他怕我怀恨在心报复他?”   “那是他不了解你,你怎么可能那么记仇,周达也不敢。”乾启说。   宝珠哦了一声,端起茶杯,谁说她不记仇,谁说她忘了,敢对她挥巴掌,这次天赐良机,不让他失眠几晚实在对不住自己。   乾启靠近她,“其实你有没有什么十足的把握,等会再安慰他一下。”   宝珠捧着杯子纯良地摇头,“一时还没想到!”   片刻,薛利拿着电话回来,在手机上一通按,“就是短信上说的这俩人。”宝珠靠过去一看,沉下了脸,乾启倒是脸有喜色,对着薛利说:“如果是这俩你不用管了,宝珠有办法。”   薛利看向宝珠,“真的?”有办法好歹说一下,让人睡个安稳觉。   却见宝珠很诚实地摇摇头,“这俩倒台了,人家还会换专家的。”   薛利,又要失眠了!   乾启狐疑地看着宝珠,这么不自信?不科学!   宝珠,唉……本来就只能失眠两晚上,现在还想打折,门都没有!   ******   十一月八号,是安城电视台的台庆日,能够在这个日子直播的,都是台里的重档节目。   过了一年,电视台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同样的录制场地,比上次更大更体面,超大的屏幕比曾经的大了整整一倍,能容纳的入场观众也比曾经多了一倍。   金一年早早的来到台里,化妆间,休息室一个个看过去,也没找到要找的人,倒是遇上了同样早到的吴在今,他是现在“收藏鉴赏”节目的新任主持。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现在也有六位和他亲近的专家团队。   一看到金一年,他就笑着主动走了过来,“听台里人说,今天的收视率有望达到1.54,创个收视冠军。”   金一年心中冷笑,在外狠狠炒作自己被告的新闻,能没有收视率吗?不过他有副台长撑腰自己也有总策划护着,总策划后面可是台长,大家半斤八两,笑着说道:“今晚过后,说不定收视率会更好。”   吴在今抱了抱拳说:“承你贵言,承你贵言……当初还有人说,改版之后怕观众不习惯,看,现在不是打脸?”   金一年笑了,说道,“本来想搞青花瓷器专场活动,可连像样的几个真品都征集不到,现在不得不改成元明清瓷器专场,忽然有三朝器物要介绍,我要是你,就赶紧背稿子去。”   吴在今不搞收藏,主持这种节目确实吃力,现在被说到痛脚,不甘道:“观众只为了好看,他们要学习可以看专业书籍,何必看我们的电视。”   大家主持节目的理念不同,金一年懒得多说,“观众是不是想学东西是他们的事情,我们作为主持人,应该有自己的节目理念。”看了一眼嘉宾室,准备往那边去。   吴在今凉凉又扔过来一句,“观众是最健忘的,被人忘记的感觉一定不好。想的再好有什么用?”没节目主持还不是白搭?   金一年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这种不是娱乐节目,收看的观众年龄偏大,对于这些老观众来说,其实他们唯一喜欢的就是永远都不要改变,换了新的主持人和新的专家,有些人未必高兴。只是没地方说。”说完,朝着嘉宾室去了。   这种唇枪舌战太小儿科,他们几乎每天都有,吴在今也不当回事,哼着小曲往化妆室去了,收视率才是王道。   金一年到了嘉宾室,还是失望了,那天过后,甄宝珠几乎都没有再和他联系,今天连谁要来上台他都不知道,都是走的正规初选,上场,他有些焦急地拿出电话,到底自己人是哪一个,起码给个暗示呀,还是,甄宝珠今天又会自己来?   那个女人,是乾家的人?还是荣家的人?他搞不清楚,只是知道,如果她来了,自己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节目录制已经快要开始,台上面,六位专家已经就坐,曾经是三位专家,另三位是业内人士,有艺术品经济,拍卖行的鉴赏家,但今天,因为是瓷器专场,特别请来的六位,全都是安城瓷器鉴赏界的顶级专家。   “刘老师,这是咱们第一次合作。”李尚明隔着中间的人和刘全打招呼,这俩人是老相识,都是瓷器类的专家,刘全是博物馆的资深代表,李尚明被誉为安城瓷器鉴赏第一人。   刘全打趣说:“李老师,你最近是网络红人,听说在鉴赏的时候和人打赌了?”   “无稽之谈。”李尚明无奈地笑着摇手,“是遇上一个普通的收藏者,为了元青花,也不知道这些网民现在是怎么回事,什么事情不问情由就敢发到网上。”   说到这里李尚明有些义愤填膺,“没图没真相,也有人相信!”   “这种就是网络暴民,没素质。”刘全倒是好像深有体会,“都是为了炒作,还不是为了自己想出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坐在中间的也是位资深鉴赏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专家刘彬,他说道:“这个话题也太有争议性,正好,前一段时间金一年也砸过一个,两件事并一起了。”   李尚明没有说话,金一年砸的那个确实是赝品,但这事和他们没有关系,在这里说这个也不合适。   台下观众越来越多,舞台渐渐亮起灯光,专家坐直了身子,这是节目要开始了。不约而同低头看了看时间,直播节目可一分不能差。   五光十色的灯柱闪了起来,夹着激动人心的音乐声,台中间,主持人吴在今站在了那里,导演一示意,节目正式开始。   光柱打在了他的身上,吴在今说道:“今晚还是有六位藏宝人,我们一共分三组,从大众收藏开始,然后第二组是清三代珍品,最后一组是今晚的重头戏,元青花。“说完他又开玩笑道:“本来三组都想用元青花,可惜元青花太稀有,我们只能做成半专场。”   观众都笑起来,但因为是直播节目,笑声比平时收敛的多。   “有请第一组藏宝人。”   两个藏宝人上台,大家眼前一亮,竟然是两位极漂亮的姑娘,长发妖精脸,身材一个比一个好,六位专家互相看了看,一个低声说:“是不是因为直播,还挑了收藏者的样子?”   李尚明眯着眼睛笑,刘全看着台上的东西说:“这算什么,长的漂亮东西假也没用。”更漂亮的他也不是没见过。   藏品也露了出来。节目比以前做了改动,现在不用收藏者互相选择是否要支持对方,而是先由持宝人介绍,而后由观众打分,最后后亮专家意见。   吴在今说:“这就是现在所谓的大众收藏,一个青花人物罐,一个画着彩色画片的小罐。”   两位姑娘都介绍了一下自己藏品的来历,这两件都是民窑的东西,属于现在在市场上都可以轻易淘换到的藏品,所以节目组也没准备在上面浪费时间。   吴在今拿出单手锤,这个,比金一年曾经用过的那个更为华丽,满满都是假宝石,尾端带着绳结,更增加了几分仙气。   他拿过专家意见,问两位收藏者,“你们俩的东西中间,有一个人是假,一个人是真,现在还有一次机会,选择退不退?”   姑娘都摇头,“不退!”   吴在今手起锤落,青花人物罐直接碎掉,瞬间掀起今晚第一个高潮,关键持宝人太漂亮,东西砸了都没关系,大家都看着持宝人,姑娘脸色微变,但却没哭。   这两件东西中,至少有一件假已经是惯例,吴在今自己没多少专业意见可以说,直接指向专家席,“请专家的意见。”   刘全说:“这个青花的人物罐完全是现代特征,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今天这个民窑的小罐,画着两头狮子,太狮少狮,带子上朝,有个代代相传的寓意在里面,是个不错的藏品。”   李尚明继续补充:“准确说来,这是民国仿康熙朝的一件精品,你从画着的图画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件民国初年的东西,当时民国国力不及康熙朝,所以整个图画呈现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是民国大多数民窑器物的特点,还有那动物的形态,你们可以仔细看一下特征,完全符合民国图片器物的特点。”   坐在刘全和李尚明中间的专家赵泰和,他平时也给拍卖行掌眼,补充道:“如果大家要投资,要和市场接轨,研究价值,艺术价值,这些都不能代表市场价值,所以还请收藏者注意。最近几年,民窑的东西正是收藏的大趋势。”   两位收藏者,胜出的一位可以把东西放在中间的珍宝台上进行展示,藏家提着长裙,姿态优雅地把东西送了上去。   镜头切换的时候,第二组的藏家也上了台。   台下的金一年终于松了口气,这两位藏家里,可有个熟人,正是上次送过后接底藏品来姓詹的姑娘。   詹璐璐今天比上一次更加得心应手,上电视多好玩,所以宝珠一问她,她就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   和她一起的,依旧是位漂亮姑娘。观众席上,大家都忍不住议论纷纷,今天怎么上台的都是漂亮姑娘。   和詹璐璐一起的藏家说:“我的藏品是我结婚的时候,一个朋友送的。”众人都有些遗憾,这么漂亮的,竟然已经结婚了。   詹璐璐摸着自己旁边的瓶子,“我这藏品是朋友的,她说叫五子登科,我觉得很漂亮,就拿来和大家一起欣赏一下。”   镜头照在瓶子上,清晰的可以看到瓶子的每一处细节。这两件是今晚的重要器物,现在元青花多难找,清三代才是收藏主流。   吴在今问道:“大家怎么看这个器物?”   观众席上立刻有人举手。   话筒被递过去,“这个观众你怎么看?”   “这个一看就和同时代文物器皿形象上有区别。”那观众说。   吴在今大吃一惊,“你家里也有同时代器皿?”   “不是……”那观众很风趣,“我家里有书呀,和这些专家都一样。”   吴在今赶紧让他坐下,差点出汗,直播节目,可不敢再遇上二货,赶紧问专家的看法。   坐在专家席另一侧的第一位,徐嘉,也是很有分量的瓷器类鉴赏家,他说:“今晚这两件藏品都非常难得,清乾隆御窑五子登科瓶,这两件粉彩的藏品,在瓶子外面攀爬着五个小朋友。”镜头打出瓶子的细节,从最上面的一个小娃娃 ,到中间的三个,还有最下面的一个。   “虽然有两个,但只有一个是真品”,吴在今拿出单手锤,“两位是否需要再考虑一下。”他接过专家的意见。   两个姑娘都摇头。   吴在今手一挥,一个瓶子碎了,詹璐璐看向被砸瓶子的女孩,那女孩反而对她笑了一下。   “五子登科瓶,色彩艳丽,器形规整,颜色呈现代工艺特征,经鉴定为有一定水平的现代仿品。”吴在今念着专家意见,而后看向詹璐璐,“你的藏品,让专家来点评。”   大家都看向专家席位。   李尚明说:“留下的这一件,是今晚的精品,你们看这五个小孩子的表情,衣服,细节栩栩如生,小孩子表情灵动,爬在最上面的那个得意洋洋,最下面的那个好像觉得自己爬的太慢,一脸委屈的样子,这是御窑厂的师傅才有的功力,甚至包括孩子身上的腰带,你们看一下,完全是乾隆时期人物服饰的特点。”   刘全一脸欣赏,这个瓶子确实漂亮,显然他出于个人角度也很喜欢,补充道:“这种雕塑,在乾隆年间才有,我们也讨论过,觉得有可能是民国时期仿制乾隆时期的东西,但后来发现,这种功力,民国的工匠不容易具备。而且也没有民国器物的特点,民国的工艺比起清三代,有种不够大气,缩手缩脚的无力感。所以这个我们一致认为是御窑的真品。”   吴在今趁机念专家鉴定意见书,“清乾隆御窑五子登科瓶,颜色典雅,造型沉稳,人物开脸呈清乾隆时期风格,经鉴定,为清乾隆御窑真品。”   詹璐璐抱着瓶子,放在了台中间。   既然是真品,总要说个市场价,徐嘉说:“如果大家看过清宫档案,就能知道,这种瓶子当时是唐英烧制了五十个,送给乾隆。保存到目前的,十分难得。曾经在两年前的春拍上,拍出过一个,当时的成交价是一千多万。”   观众席响起热泪的掌声,詹璐璐提着裙子谢幕,最后一对持宝人也走了出来。   观众眼睛一亮,两个姑娘都穿着青花的旗袍,那身材,那脸蛋,站在吴在今旁边,高他一头,他有些不自在地请持宝人分别站在两边,觉得要不要和台里提议,下次让持宝人也坐着,当然,看到美女还是很高兴的。   他问第一位持宝人,“请问你这个藏品是什么来历?”   女孩说:“我这个是青花云龙象耳瓶,不知道真假,请专家给看看。”   另一个说:“我这个是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和拍了两亿的那个,一模一样。”   观众席上响起议论声。   李尚明说:“看东西呢,我们首先用排除法,目前在土耳其,伊朗,美国,英国,日本的博物馆里一共有两百余件,咱们国家,统计最大数,也就一百件。”   那女孩说:“咱们民间的收藏,大多是传世收藏,元代战乱频频,很多人家里逃亡的时候都把传家宝埋了起来,现在元青花出土越来越多,我坚信我的这件是真品。”   几位评审都笑起来。   吴在今接过专家的意见,看节目时间也差不多了,问道:“你们两位退吗?”   “不退。”   礼仪小姐送上单手锤,又一个个子比他高的。   吴在今说:“如果是真的,这就是今晚真正的珍品。   鬼谷子下山的持宝人笑着说:“目前我们民间的元青花藏品多过上千件,都散落在民间。”话音未落,她的罐子就碎了。这姑娘大惊失色。   吴在今放下单手锤,为了追求节目效果,这种突如其来是很必要的。刚打开专家意见,就听另一位姑娘说:“吴老师,我有话说。”   吴在今看向她,姑娘一身青花缠枝的旗袍,清丽脱俗,纯洁典雅,她的东西也是真的。他说:“你的藏品意见等会让专家说。”   却见那姑娘拿起自己的青花云龙象耳瓶,“我可以先放到中间吗?”她指了指中间的珍宝展示台。   吴在今笑了,“虽然两件有一件真,你这也太心急。”不过做节目,有点变化也容易调动观众情绪,他挥手,“去吧去吧。”   那女孩款款走向中间,突然,一个脚步不稳,一下撞到那珍宝台上,“哗啦——哗啦——”前后两声,上面的两件藏品,外加她手里的,全掉在了地上。   全城哗然。   专家都一下站了起来。   摄影师都傻了!   吴在今完全没料到这样,快步走过去,一看,三件藏品全都摔残了,他看向那姑娘,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另两位持宝人也从后台冲了出来,吴在今想,今天这收视率,想低都没可能了。   他很快地镇定下来,脸色苍白地看着持宝人,“咱们一会再下台协商,这种事情,节目组也是第一次遇上。好吗?”   却见第一组胜出的藏宝人,捡起自己的小罐,说道:“没关系,我三千块钱买的。”   吴在今愣在那里,这是什么意思,只让赔三千吗?赶忙对观众席说:“大家给点掌声,这姑娘这么大气。”   大家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   但都更为惋惜地看着第二位藏家,这才是今晚最贵重的器物吧,刚才专家已经给过市场价了,上千万呢!   却见女孩拿起那五子登科瓶,说道:“其实我这是个高仿品,摔了就摔了吧!”   “什么?”吴在今以为自己听错了,“詹小姐,你这是个开门到代的真品,我们等会下台可以慢慢商议。”以为这姑娘受刺激过度。   却见那姓詹的小姐在碎了的几块瓷片里一阵挑,拿出一块,“找到了。”她站起来,对着观众席,也就是摄像机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在‘如宝如珠’买的一件高仿瓷器,今天只是来和大家开个玩笑,这瓷器是高仿品。”   台下一片哗然!   吴在今觉得自己整个都虚浮了,笑着说:“詹小姐您这才是开玩笑吧,专家鉴定过的,怎么会是高仿?是不是您买的时候捡漏了,对方当高仿卖给了你?”瓷器的真假还不是专家说了算,这关系几个专家的名声,此时就算藏宝人说假,他们也要说成真。   却见持宝人摇头,“怎么可能,他们家的高仿瓷器都是带暗款的,绝对没有错!”   简直一派胡言!李尚明忍不住都要拍桌子,“专家反复检验过那么多次,如果有暗款,我们怎么会看不到?”   就见那藏家把手上的摔成一半的瓷片一亮,“他们家的暗款是在瓶身里面。”摄影师搞不清状况,镜头跟上去一看,那瓶肚的里面,确实有个方形的款,隐隐约约“如宝如珠”四个字。   专家看着大屏幕,集体傻眼!   ——尼玛有把暗款落在瓶身里面的吗?又不是鼻烟壶!   穿青花瓷旗袍闯祸的姑娘也连忙趁机说:“其实我的这件元青花,也是在他们家定制的,他们说,自己的每一件瓷器都有自己的防伪身份证,当然,只有藏家自己能知道,每一件藏品暗款的位置都不同,所书暗款的方式也不同,是真正的独家定制。”   观众席全都响起嗡嗡声,这可出大事了,全体专家打眼!不到一分钟,但是直播呀,以后节目还怎么做?   吴在今连忙周围找直播导演,却发现,人根本不在。   就听那穿青花旗袍的姑娘又说:“其实我们都是民间元青花收藏者,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情,问各位专家一句话,你们是不是也会打眼?”   大家都看向李尚明,感情是冲着他来的!~   ******   电视机前,几个人都看着宝珠,她手里端着一大碟水润的葡萄,正吃的高兴。   薛利说:“这清乾隆御窑五子登科瓶,和我那只是不是一样?我送礼的那个,也是有暗款的?”   宝珠懒懒抬了下眼睛,“名字一个字都没说错,你进步了?”   薛利一下站了起来,“你一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宝珠挥挥手,“你们还不赶紧拉住他,他要是再忍不住对我用暴力,下次就不是失眠两天的待遇了。”   赵新向诚连忙扑向薛利。周达狗腿地对宝珠说:“我介绍的这几个女孩都不错吧?”   宝珠点头。   薛利都忘记了要踢他,被按在沙发上犹自不敢相信,盯着宝珠问,“你这么记仇?不是说早忘了吗?!”   宝珠吃了粒葡萄说:“这次真可以忘了。”   乾启捂上脑袋,觉得头好疼。      第133章 夏听音      雨瓢泼般地下着,打着伞,肩头还是淋个半湿,李尚明冲到台阶上,合起伞,用力甩了甩,跺了跺脚,看了一眼刚刚下出租车的地方,几步路,裤腿都湿了。   穿红色旗袍的服务小姐推开包间门,古香古色的包间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一看到李尚明到了,大家都站了起来。   “李老师,你总算来了。”说话的是徐嘉,他一边说话,一边走过去接过李尚明手里的伞,放在门口的伞架上,又掉头看了一眼包厢门,确定门关严了。   “李老师,你赶紧过来坐,咱们好好商量一下,现在该怎么办?”说话的叫韩元,是当晚的另一位嘉宾,电视台那里的失误,一夜之间成了网络爆红话题。他觉得自己很冤枉,因为那天自己都没说几句话。   有了李尚明和刘全在,这两人一个背后有安城博物馆,一个号称安城瓷器第一鉴赏家,有他们俩在的时候,别的专家一般都不会说话,这下好了,好事自己没沾上光,反倒现在倒霉也拖上了自己。   李尚明坐下。   韩元端起茶壶给李尚明斟茶,茶水落进茶杯里的声音都令人觉得太过漫长。   李尚明湿湿的裤脚,贴在脚腕上,说不出,甩不掉的难受,就像自己身上的大麻烦,前天晚上那姑娘说的话言犹在耳,但让他承认这场事是针对自己一个人,他又不愿意。   说道:“因为藏品意见不一致,有争论,是常有的事情,大家也不用太担心,事情总会过去的。”   刘全右手一挥,“但这次不一样,平时有争论,可以有个说法,这次我们集体……”打眼两个字,却卡在喉咙说不出来,他其实觉得自己最冤,从概率上就能说明,他可是第一次上电视台,就摊上了这倒霉事儿,是不是最倒霉!   徐嘉说:“电视台把重播已经取消,可现在网络到处都是。”   “网络暴力事件现在时常都有”,李尚明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说道:“难道就不能动用点关系,把网上的负面消息全部清除掉,不是可以屏蔽吗?”   “清除什么?屏蔽哪一部分?”徐嘉反问。   他们平时不多接触这方面的人,现在提出要屏蔽,都不知该屏蔽什么。   李尚明年纪最大,对网络更是只限于会浏览网页和打字,说道:“那人家明星出了丑闻,不是有时候很快消息就被封锁了,要查也查不到。”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徐嘉说:“这件事根本没办法比,平时屏蔽都是屏蔽敏感词,可以把视频找人去掉,但还有论坛照片呢,那怎么办?再说,你知道如宝如珠……”   “对了,一提这个,”李尚明想起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情。他指着茶几上的手提电脑,“你们搞清楚那个如宝如珠是怎么回事儿了吗?”   想来想去,罪魁祸首都应该是这个公司,没事造那么多高仿品干什么?做了高仿还这么高调拿出来的,简直是奇葩。   徐嘉说:“再别提这个,你上网一搜就能查到,那是一间叫宝韵的公司,新出的高仿瓷品牌。”   “宝韵?根本没听过……是想借助我们闯名声吧?”李尚明露出了然的不屑表情,“真是异想天开,查到他们负责人是谁了吗?多大的公司,就敢在古玩界这样树敌?”   李尚明久居安城古玩瓷器鉴赏界第一人,走到哪儿别人都要给几分面子,跟他来往的社会名流也多,自认也有几分人脉,想不出有哪个小公司敢这样明目的张胆地得罪自己。   另外几人都看着刘全,等着他说。   还有什么好瞒的,迟早要知道,刘全烦躁地说,“宝韵是启世旗下的一个新公司。”   “启世?”李尚明心中猛然一跳,“启世集团那个启世?!”他眼睛瞪的溜圆,看到真品元青花也无非是这种程度了。   几位点头,坐实了他的不确定!   李尚明重重地靠向椅背,“那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可是财团,自己就算有几分薄面,但放在这么大的财团面前也是不值一提,说什么借助自己的名声,那简直是笑话,许久,他苦笑了一下说:“这是人家在做营销吧?!”   大公司做营销,随便找几块垫脚石,哪里会考虑垫脚石的身份背景。   大象走路需要蚂蚁让道吗?!   一室静默,没人接话。   李尚明望着窗外,雨哗啦啦地落在窗上,现在外面大风大雨,只有躲在这个房间里,才能再次免于一身狼狈,恐怕他们几个,也都是这样想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才终于接受了这件事,除了认倒霉别无他法。   这口气,显然是没机会出的,就算几个人联合起来,怎么斗得过大财团,再说和人家斗什么?比命长还是比钱多?   喝了口茶,感觉温热的茶水给了他一点力量,又问道:“那电视台那里怎么说?”   徐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台里说……要改版。”这是一种含蓄的说法,意思就是说电视台要换人了,也许换成以前的专家,或是再请新人。   李尚明知道,百分之九十会这样,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要换人,电视台不会连电话也不好意思给自己打。   但这些人都等着自己拿主意,他还得给大家宽心,“既然是这样,大家正好藉此沉淀一下,在家里没事写写书,搞搞研究。”   他们这行玩的就是眼力,吃饭也是靠这个,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丑,闭门等着事情过去是唯一的办法。   几人心中说不出的郁闷,徐嘉看向刘全,刘全知道他想什么,当鉴赏家,在外面登台或者是给人鉴赏,都是要收钱的。这是他们的专业所长,更是职业。但自己稍好,还有博物馆的工作。徐嘉一定是想这个。   他说道:“能写本书也好。”现在出了丑闻,风口浪尖上,不在家写书挣点钱,还能怎么办?   徐嘉苦笑了一下,“以后写书谁还给出呀。”   众人一时更为沉默,专家,也是要养家糊口的!   大家再次看向李尚明,还以为他会有什么扭转乾坤的妙计,此时,众人深深地失望了。   ******   同时,“如宝如珠”却是一夜成名,连“宝韵”一年前营销的案例都又被人在网上再次提起。   乾启开着车,雨刷不断地扫开玻璃上的雨水,变成半弧形的雨线,却又被更多的雨水冲乱。   宝珠说,“开慢点,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手指划着腿上的平板电脑,一边看一边笑,“你知道吗?他们现在把那三件藏品的细节照片,都发到了网上,一点一点的对。”   乾启减低了车速,看到街上偶尔有人都被淋得半湿,伞在这样的天完全没用,说道:“别在车上看东西,对眼睛不好。”   宝珠扁了下嘴,觉得他啰嗦,一把把屏幕盖在腿上,“我说的没错吧,这事儿根本不是他们说了算。”她得意洋洋地靠近乾启,“你说,是不是只有我不想算计的,没有算计不了的?”   乾启扶着方向盘,侧头含笑看向她,那粉白的脸满是顽皮,一副等夸奖样子,他说,“做得很好,所以带你出去玩吧!”   宝珠坐直身子,“明明知道我没时间!”收起了笑容说道:“你知道我真正生气在什么地方吗?”   “你生气了吗?我完全没发现呀?”乾启实话实说。   宝珠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查了资料,很多专家认为国内基本没有元青花,是因为他们觉得元青花是元代烧制的出口瓷,大多都出口到,西亚,南洋,中东。所以国内没有留下多少?”   乾启点头,表示在听。   宝珠顺手把平板电脑塞到腰后头,“可是现在,显然这东西的价值已经被扭曲了,你说是不是?老外拿出了一个,就圈走我们两个亿。专家还给他们摇旗呐喊,你说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乾启说,“那花两个亿买鬼谷子下山的,也未必是我们中国人,买家到现在也查不到。”   “还不是都一样,”宝珠说,“价码炒的这么高,还不是为了来骗我们中国人的钱,以前拿着长枪大炮来抢我们,现在拿着抢了我们的东西,再来抢我们的钱!——要我说,我们现在就应该,管他真的假的,给他出土上几千几万个,老外一看傻眼了,真的也只能卖成白菜价。”   乾启一愣,大笑起来,车都开晃了。   宝珠却一本正经看向他,“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你说这些专家是不是离谱?实物都没见过,就敢著书立说,一叶障目!我这次,造假的高仿完全按照他们的理论来,结果你看吧,他一见我做的高仿,都觉得处处都对,全熟的和自己孩子一样。”   乾启忍着笑说:“有买方就有卖方,他们能这样炒出天价,也是因为搞收藏的人里面,大多数都不懂,只知道跟风去买,国内投资渠道有限,以前热的股市,房地产现在都不行了,所以艺术品市场才升温。”不过说这个没什么意思。   他忽然想起宝珠刚说的高仿,问道:“我给你说个事儿,昨天我打了咱们公司那个400的电话,结果你知道接线小姐告诉我什么?”   宝珠翻看镜子理了理头发,“说什么?”   乾启学着那女声说:“她说这里是,如宝如珠售后防伪热线。”   宝珠一笑,看向他,“听上去专业吧?”   乾启点头,“那听着是挺专业的,不过我想问一下甄小姐,你公司一件产品都没有,送到台上的那三件东西里面还有两件是佘别人的货。你准备卖什么?”他们的窑厂,现在还无法做出真正高仿的精品瓷来,那三件东西里,后两个都是宝珠借赵平以前相熟那个老窑厂做的。   宝珠弯腰从包里掏出巧克力来,“你放心吧,什么都会有的。我们现在只不过是没设备。”她吃了块巧克力,“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定制的人足够多,我们攒够钱了,就去买设备,倒时候自然有货交给他们。”   乾启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巧克力,“厂里又不是没有钱。”   宝珠用力去掰巧克力,一边说,“那钱是留着给你去做日用外销瓷,你赶快,趁着现在这个势,咱俩可是说好的,你别忘了。”   乾启有些不想提这个,说道:“可你这样,别人要订货你都推到三年后才提货,也不合适呀!”   “怎么不合适?”宝珠终于掰出一块整齐好看的,递给他,“这叫饥饿营销。我说三年,那不是不想催着自己太急了吗?毕竟我们现在没有真东西能交给人家是不是?   再说,那么多专家打了眼,元青花和清三代的东西谁还敢轻易入手,缓冲一下,对大家都好。”   “这话也有道理,可我怎么觉得咱们还想皮包公司?”乾启用拇指擦去嘴角的巧克力,“但其实你这样跟一人挺像。”   宝珠继续吃巧克力不搭话。   乾启笑,“你知道我要说谁?”   宝珠把巧克力扔到车前面,“大概想说薛利吧,这手法和他家盖房子一样,都是先收了人家的钱,然后才去挖坑盖楼。”   乾启好脾气地说:“前天晚上他快被你气死了,你明天就过生日又大一岁,咱不跟他计较好不好?”   “我没和他计较呀!”宝珠从腰后头抽出来她的电脑。   乾启说:“那今天晚上一块吃饭吧,还是上次那家,我再做铁板烧给你吃。”   宝珠细长的手指拨的飞快,这个平板电脑,可是乾启才买给她的,土老帽看人家别的姑娘人手一个,终于在昨天忍不住问乾启“那是什么?”吓得乾启赶紧给买了一个。   乾启看她不答话,那意思就是不太想去,问道,“对了,你还有钱吗?”   “有呀!”宝珠低着头答。   “有钱你怎么不去注册拍卖行?”   宝珠:“……其实我觉得想一想,吃铁板烧也挺好的。”   红灯,乾启慢下车速看向她,眼神无奈,现在还住着那经济适用房也不肯搬家,明明快要没有钱了,也不愿用自己的钱。   刚想说话,就听她低着头说:“我能挣来钱,你别管我就行。”   乾启揉了揉眉头,说:“再不管你你都翻天了!”   ******   铁板上,和牛沙朗牛排“滋滋”地冒着响声,香气夹着蒜香,散的周围都是。   酒壶从温酒器里拿出来,在边沿上转了一圈,断去壶身滴下的水滴,刚准备往酒杯里倒,宝珠动作一顿,看了一眼薛利,他这次离得很远,才把酒慢慢的倒进酒杯里。   靠近落地玻璃旁的圆桌上,赵新和向诚围着手提电脑,上面是专家眼学遭到质疑的新闻,翻一页,是“如宝如珠”令六位资深瓷器专家打眼的新闻。赵新低声问向诚:“明天宝珠生日,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送给她?”   向诚看着新闻说:“这宝珠太厉害了,‘如宝如珠’可是一夜成名,我真想把她挖我们公司去!”   “做梦吧你!”看他没听进去自己的话,赵新又问:“你到底明天给她送什么?”   向诚依依不舍收回盯着电脑屏幕的目光,看向他说:“你问我这个干嘛?”   “我怕送重样呀!”赵新说。   “那你放心,绝对没可能,”向诚看向薛利,压低了声音说:“你想知道,他给宝珠送什么吗?”   赵新惊讶不已,“他也准备了礼物?我还以为他前天让宝珠气得够呛,明天会缺席呢!”   “今天都没缺席,明天缺什么席,”正好周达走过来,向诚一把揪住他,“你明天给宝珠送什么?”   “送小启呀!”周达说的顺理成章。   “这话怎么说?”向诚充满求知欲地看着他。   周达说:“生到光棍节,你不给她送男朋友送什么?!”   向诚和赵新对视了片刻,爆笑起来。   宝珠把酒杯平举过眉,刚和乾启碰上,听到身后的笑声,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对上乾启的笑脸,立刻皱了皱眉,“你怎么也笑?跟着他们犯傻!”一仰头,才终于把这隔了一天的酒,喝到嘴里。   你能生到光棍节,还不许人笑?乾启大笑起来。      第134章 夏听音      十一月十一日,宝珠的生日。   生到这个“美丽”的日子,可惜宝珠不理解这个日子代表的涵义,当然也不会有人提醒她。   今年是她单身后第一个生日,又是二十四岁,乾启一直说要热热闹闹办一场,但宝珠朋友不多,又不想离的太远,就选在了PLAZA顶层的“空中花园”。   这顶层花园连着最上面的元首包间,地方也够大。   门铃响,服务生打开门,詹璐璐走了进来,一看满屋子都是人,她愣在门口,“甄小姐呢?”话音未落,就见赵新走了过来,“呦,熟人。宝珠在楼上天台。”赵新说完,拿起旁边桌上的盒子就走了。   詹璐璐被服务生领着上到天台,一出玻璃门,就看到了宝珠。   她穿着条黑色及地长裙,收身的款,上面罩着一件正红色的轻纱裙,同样的收身,和里面的应该是一套,外面的罩裙长些,轻纱红的裙摆撒开着,身后的拖在地上。   浓艳中裹着神秘,是她以前没有穿过的风格,詹璐璐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走过去。站在宝珠对面的乾启看到了她,抬起右手虚扶了一下宝珠的右臂,宝珠转身看到她,立刻笑着走过来。   “你来了多久,怎么傻站在这里?”宝珠挽上她,詹露露对乾启点了下头,埋怨道:“这么隆重,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让我也穿个晚礼服什么的。”   宝叔看着她身上的白色小礼服,“你这样也很漂亮呀!”拉着詹露露去旁边坐,“都是他们瞎闹,我过生日,赵新他们几个比我还高兴,说多叫点人热闹。下面那些女孩我全都不认识。”   “你都不认识啊?”詹露露说,“那我还好点,好歹我还认识几个,那天一起去电视台的我看到了。”俩人在欧式的花园椅子上坐下,乾启在远处拍了拍一个侍应的肩膀,侍应端着酒水盘走了过来。   詹璐璐随便挑了一杯,摸了摸宝珠轻纱的袖子说:“这衣服可真好看,这么红的纱,一点也不透,不像一般薄纱裙子总有种轻浮感,这种看上去好贵气,在哪儿买的?”   宝珠说:“你喜欢?”下巴点了下乾启,“他上次去法国公干时候带回来的。你想要下次他去我让他帮你看看。”   詹璐璐忙点头:“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宝珠一想又不对,“等等,人家大概都没货了吧!我这都放了快半年,才有机会穿。”   詹璐璐极之失望,但也不得不点头,“不管是什么牌子,也不会一个款卖半年。”   宝珠伸手摸摸她的头,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难过了吧……”语气一变,又忽然说道:“不过别怕,我还有几条新的没穿过的,回头让你去挑!”   詹璐璐大喜,捂着脸蛋说:“宝珠我认识你真好!”宝珠也伸手去揉她的脸:“我也觉得你很好,又能帮我去电视台。”   一提电视台,詹璐璐想起另一件事,忙说道:“你知道吗?现在那件元青花,在网上被炒火了,这才几天时间。”   “已经三天了。”宝珠提醒她,对于网络事件来说,三天足可以蔓延到一个无法收拾的地步。   “可你说那些人怎么那么厉害?和编故事一样,就能猜出来,和上次初选那只元青花有关,又有人说,是财团炒作。”说到财团,詹璐璐特意指了指乾启。   乾启正站在那里,和赵新说话,看到女孩们看他,抬了抬手里的酒杯。   就听对面的赵新又追着问,“哎,那元青花现在到底在谁手上你知道吗?我看网上现在的热点已经转移到这东西了,我也挺好奇。”   乾启说,“你问那个干什么,你又不搞收藏。”   赵新从旁边的酒桌上,随便端了一杯,看也不看就喝了一口,“那天在店里一面之缘竟然没有细看,加上现在网上有种说法,说那东西是真的,被专家打眼了。所以引起了民间鉴赏家对专家的这次针对性事件。既然是真的,那我也想看看值两亿的东西什么样。”   乾启笑着扭开脸说,“你瞎起哄,值两亿的又不是这个。”   “不都是元青花,能差到哪去?”赵新不以为然。   乾启说,“要看到你叔那儿看去,他那好几个。”有藏宝楼的人,还稀罕这个。   赵新搂上他肩膀,极亲热地说:“哎呀你不知道,其实就是我叔让我问的,他有意想把那东西收了,你帮我问问宝珠看在谁手上。”   乾启极无奈,这就是现在收藏界的一种病,有钱的人不管东西真假,只要炒得热,都愿意买回去。他笑着挡下赵新的手臂:“你叔最应该的,是多看两本书。自己的东西都搞不清楚,不如我让宝珠推荐两本书给他看。”视线一顿,看到玻璃门口处,来了新客人。   他拍拍赵新的肩膀,“金一年来了,我去招呼一下。”   宝珠也看到了他,站起来走过来。金一年看到寿星,立刻笑着递过来礼物,“生日快乐!”   宝珠接过礼物,也不大,CD盒的尺寸,却比那个还轻。一时想不到是什么。看向金一年说:“我也要恭喜你,听说台里改版,节目现在又是你的了。”   “托您的福。”金一年忙笑说,电视台原本觉得,自己被告是一个丑闻,但现在出了更大的丑闻,只能让他高调复出,这是他们一早已经预知的结果。   只是这次给宝珠送礼,费了他一番苦心,给这人送礼太愁人了:古玩不能送,万一打眼或是人家看不上怎么办?首饰也不能送,那不是找不自在吗?敢送首饰,她要再敢带,那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刚没复出两天又该失业了。   宝珠不知他在想这个,说道:“我觉得你以前主持的挺好,以后我也会看。”   金一年心一悬,旁边可还站着个得罪不起的,千万别让人家误会,连忙说,“你这生日,送礼物可愁坏我了,最后我一想……”他指了下宝珠手里的盒子,“那里面是一家会所的年卡,台里的年轻女主持人都喜欢去。”意思不言而喻,这样宝珠能多认识点朋友。   一对上乾启又忙补充道,“那里只招呼女客,很安全!”   看着金一年道完贺,一句废话没有转身下楼而去,乾启看向宝珠,“我这样子,很小气吗?他干吗对我解释?”   宝珠伸手从旁边的花瓶里,折下一朵玫瑰花,插在他右前襟的口袋里,抬头问道:“你喜欢粉玫瑰还是红玫瑰?”   乾启看着花瓶里的两种玫瑰花,都开的热情洋溢,火红色的,有点太热情了,他说,“粉红的能稍好点。”   “嗯,我也觉得,”宝珠抬手又折下一支粉色的,换掉他口袋那支红玫瑰,“那今晚你就戴着这朵粉玫瑰,不许拿掉。我下楼去看看。”   乾启一把抓住她,右手一抬,从上口袋抽出那粉玫瑰,点着宝珠的鼻子:“小骗子,又想骗我。我为什么一定要两朵里面选一朵,我不能选不要吗?”   宝珠笑笑地看着他,“学聪明了。”   乾启顺手把花扔在旁边的圆桌上,白桌布上,刚折的那朵红玫瑰,娇艳欲滴。他拿起来,“给你戴头上吧,你看你身上的红衣服,戴这个正合适。”   “好啊!”宝珠左右晃晃脑袋,“可是戴在哪呀?”她今天穿着西式的礼裙,所以头发都做了大卷披在肩上。   乾启笑着正准备随便找个地方,乱乱的给她插上去,却见宝珠突然站直了身子,姿态变得很客气的优雅,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玻璃门口,又来了新客人。   宝珠抬手搭了下乾启的手臂,缓步走了过去。荣耀均对乾启点点头。   请帖一早发出去,乾启也料到了他会来,反正就算他不请,荣耀钧也不会忘记给宝珠过生日,他走向詹璐璐:“带你下去吃点东西。”   詹璐璐知道这是宝珠要和人说话,连忙站起来和乾启往楼下去,转眼,天台上就剩下两人,和几个服务生。   荣耀钧走了几步,天台边,这里可以看到满城的灯火,远处的车亮着车灯,犹如一根璀璨的缎带。他看向宝珠,“生日快乐!”   宝珠看着他手里递过来的礼物,抬起手,却是按上礼物盒子,“这份我不要。”衣袖处的褶皱花边挨一点在他的手上,荣耀钧有些微微晃神。   就听她又说:“我可以自己挑礼物吗?”   荣耀钧收回手,饶有兴趣地望着宝珠,她脖子上缠着黑色两指宽的项链,非常华丽的中世纪风格,加上身上款式堪称奢华的裙子,这件一定不是山寨的。他笑说道:“今天还真有过生日的感觉。”   宝珠淡淡一笑,微微侧身,裙角在地上款摆而过,她看着远处的灯火,缓声说:“我想和你说一个消息。生日礼物要你一个谅解。”   荣耀钧走到她身边,“这次我真的猜不到是什么事?”   宝珠说:“我过段时间会开一间拍卖行。”她转身,微微仰头看着他,“你帮过我,但大家以后要变成竞争关系,我心里有些歉意。”   荣耀钧沉起脸,顺手把礼物放在天台的半高台子上,“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宝珠说。荣耀钧几次三番帮她,现在要开拍卖行,在情在理,她都应该先和他说一声。   荣耀钧又问,“真的只为这个原因?”   “是。”宝珠答。   荣耀钧笑起来,看向她,“宝珠,你不知道拍卖行和拍卖行之间,可以是合作关系吗?”   宝珠一滞,那她怎么知道,她就算再会举一反三,有些东西见都没见过,怎么反,于是她不说话,反正她只是通知他,他现在也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却听荣耀钧说:“电视台的事情,你做的很漂亮。”漂亮的令他惊讶,他看向宝珠,“只是你这样煞费苦心,不知道别人是否能看到?”   宝珠脸色微变,“你别胡说!”她转身去看楼下,却什么也看不清。   荣耀钧也以相同的姿态望着远处,“做高仿的,最怕就是扬名,你这样高调的用意,不过是为了帮他打开日用瓷那边的名声。”   宝珠说:“‘如宝如珠’的高仿瓷和精品外销瓷,对我来说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一个一看就知道是砸钱的买卖,一个是开张一次吃三年的东西,如果不是这样,一年低调出品,送到拍卖行,挣钱无风险高利润,“我只是为你觉得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宝珠感觉到他的善意,声音放缓了说:“我觉得做外销瓷是个正经事情,高仿我的确没准备多做,你放心吧,这次影响大的是元青花,那个本来我以后也没准备做。”   荣耀钧讶异地看向她,“那你是一早就准备了做别的?”   宝珠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现在还保密!”她晃了晃手指收回去,荣耀钧心里诧异不已,今天,是第一次,他发现宝珠竟然很有野心,这是他以前从未发现的地方。   如果乾启偶尔的迷茫是因为太过了解宝珠,那么他曾经的自信,正是源于对宝珠的不了解。   但无论怎样都好,他手指敲了敲那礼物盒子,“那我就改送另一份礼物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5章 夏听音      一阵风起,红裙领口纱皱的荷叶边都被吹的动了起来,同她做成卷的发梢纠缠在一起。   宝珠稍稍退后一步,右手抚了下头发说:“我想要的礼物已经说过了。”   荣耀钧却依旧看着她身上的衣裙有些恍神,他这时才发现,她里面的长裙,黑色的那条竟是绸缎的,摸上去手感一定很好。   这想法突如其来,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连忙转开视线说:“现在那件元青花也炒得很火。”心里却想着,这裙子不知道是不是乾启给她送的。   宝珠略奇怪的看着他,前一刻还在说送礼,怎么忽然又说到了元青花?   “难道你想要那个?”   荣耀钧失笑,“我的意思是说,你网上的这些公关团队不错。”   宝珠一笑,“要喝东西吗?”示意远处立着的服务生,看着荣耀钧接了杯香槟,她也拿过一杯,郁金香型的杯子,和他的轻轻一碰,宝珠说:“其实换成你,大概也是一样做法。”仰头喝了口香槟。   荣耀钧没有惊讶于她的坦荡,对于聪明人来说,这件事背后有人在操控,几乎是一目了然的。   “还是要小心一点,这行讲的是资历。”荣耀君大概猜出了她想做什么。   宝珠说:“放心,阴谋阳谋我都不怕!”把杯子放去一边说,“只是这次别再给我乱帮忙就行。”   “乱帮忙?”荣耀钧从来不知道,在她心里是这样定义的,现在这样炒作那个元青花,始作俑者的她,等于是在挑战所有的学院派瓷器鉴藏家,他说:“其实我这次,才是真的有点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大家凭本事吃饭罢了。”宝珠很光棍地说。   荣耀钧几乎要无言以对,问道,“对了,那高仿瓷真的是你们窑厂做的吗?”   “明知故问。”宝珠说。   这回答,说了和没说一样,荣耀钧不再追问,转而说道:“从咱俩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快有一年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对自己才能真的像一个朋友,可以全然信任,一如她对某人。   宝珠却微微失神,自己来了已有整年,拿起杯子又轻碰了一下他的:“谢谢你今天能来。”   荣耀钧原本今天也没有准备多呆,他总不能留着给她唱生日歌切蛋糕吧,却不知宝珠根本没这项安排。   他放下杯子,望着楼下远处的灯火,一字一句地说:“以后甄宝斋验过的东西,盛世无条件上拍!”   这是他说的另一个生日礼物吗?一个承诺?   宝珠心中一跳,拍卖行和拍卖行不同,大拍卖行和小拍卖行当然无法同日而语,盛世是他手下最大的拍卖行,他果然又猜到了自己想做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轻声说了句:“谢谢。”虽然也许用不上,但心意为上。   ******   楼下热闹,有些真正开生日会的感觉。   乾启站在阳台的位置,手里夹着支香烟,向诚向上面看了好几次,可惜完全听不到楼上天台的人在说什么。   旁边的赵新左右打量着乾启,低声说,“你怎么一点不紧张?”   乾启抽了口烟,“有什么好紧张。”   “咦——”赵新意外,“挖墙脚的你现在都不在乎了?”   乾启看向他,反问道:“你觉得他了解宝珠吗?”   “谁能了解她?”向诚接话,想到薛利被宝珠气成那样,摇头说道:“说真的,也就是你,搁一般人,这种女孩人家都不敢和她打交道。”   乾启想了想,觉得这话略实在,也说不出是褒义还是贬义,宝珠有时是令人望而生畏。   向诚和宝珠打交道不算多,但也觉得,男人找这样的女朋友,一但变心,那真不如痛快自己了断了,一念至此,他忽然有些佩服乾启,“你敢喜欢她也不容易。”   乾启淡淡点了点头:“这观点很有新意,转头我会转告宝珠的。”   “我错了!”向诚连忙告饶,大笑着搂上他,“不过这姓荣的总挖墙角也不是事,要不你和宝珠说说,交一次手,我猜他自己就退了。”   “他又不是你!”乾启抬起皮鞋踢了下赵新的:“让你待客,你跑出来干什么?”   赵新隔着玻璃看里面的詹璐璐,“她正和那天电视台认识的女孩在聊天,我去干什么?”   乾启看了看他,忽然说:“别说我没告诉你,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要去和单明媚表白,还是摊牌,都赶紧的。”   赵新愣住!   半响才说:“我还没想好。”   “你没想好是你的事,我总不能一直等着你。”乾启说,语气少有的毫无商量的余地。向诚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难道乾启等不及要表白了?   就见乾启灭掉烟,才抽了一半,又说:“其实你问问你自己,你到底喜欢的是她,还是喜欢着心里想象中的人!”   赵新茫然地望着乾启,一看就是压根没想过这事,向诚说:“你也得抓紧点,到底自己是怎么想的,这一年一年都不见面,喜欢的也确实有点飘渺。”   赵新说不出话来,他真的完全没这种打算,只想着自己一直喜欢下去,表白是要挑时机的,他看向乾启,略不服气地说:“为什么突然催我?那你自己怎么不表白?”   乾启靠向身后的围栏,意味难明地看着他,这种眼神令赵新更为茫然,好像自己问了一个特别傻的问题,片刻,乾启看他实在是不明白,有些无奈地笑了下,反问道,“那你告诉我,你觉得宝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和男女朋友有区别吗?”   人家俩同来同往,低调但是亲密,这种亲密感是一目了然的。   赵新顿时傻眼!   向诚也有些恍然大悟,推了把赵新说:“赶紧进去待客去。”   赵新迷迷糊糊走进去,还在想着乾启的话,乾启这样催自己,他如果不是为了表白,那难道是打算和宝珠结婚?他这样一想,忽然生出一种孤单的恐惧感,这是感觉小伙伴一下跑的太远,自己徒然发现自己还没有起步,或者是永远也赶不上了的恐慌。   他茫茫然地坐下,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侧头一看,是詹璐璐正拘谨地坐在他身旁,好像在躲什么人,他抬头一看,门口新来了客人,是一个年轻男人,他一想,认出了这是宝珠的弟弟。   詹璐璐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她今天并不知道又宸会来,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他了,这样与心上人乍然相逢,真不知如何是好,只看到赵新坐在对面,她想也不想就躲到了他身后,现在恨不能有根柱子,把自己遮严实了。   “你喜欢宝珠的弟弟。”身边忽然一个声音低问。   心事一下被喊破,詹璐璐大惊失色,惊慌地一抬头,正对上赵新,她连忙看了一眼又宸,乾启正走过去招待他,还好他没有发现自己,詹璐璐心慌的几乎要跳出心口,顾不得赵新刚才的话,她左右看着,希望能有个能反光的东西,让自己照照,自己现在的形象怎么样?   这个宝珠,早知道要见喜欢的人,她一定会加倍的打扮一下,今天还以为只是几个人,她连新衣服都没有买,身上这条裙子也不够漂亮。此时真是后悔死了。   赵新看她惊慌地像只小鹿,那种看到喜欢的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没人再比他更为了解,他看着这女孩,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同命相连的同情感。   “一楼很多房间都是空的。”赵新低声说,詹璐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忙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向房间跑去。   詹璐璐随便推开一间卧室门,里面没人,床铺整齐奢华,她连忙冲到镜子前,拿出手袋,翻出里面的化妆包,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拿着粉扑的手都开始抖。   自己明明那么想见他,为什么见到了要这么紧张?真是没出息!   她有些懊恼地扔下粉盒,一下坐在了凳子上。   ******   这是又宸第一次见乾启,乾启一边招呼他,一边派人上去找宝珠,对着他说道:“你姐姐上面有客人,我们在这里稍等她一下。”   又宸看着这个年轻男人,心里怪怪地,想问他是谁,提到自己姐姐的语气很亲昵,但又觉得,如果要问,不如问自己姐姐,正想着,就看到了宝珠从楼上下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俩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话。   荣耀钧正好要走,宝珠就下楼来送他,看到又宸她笑了笑,说道:“你先自己坐一下,姐姐马上回来。”   转头对乾启说,“荣先生要走了。”   俩人一起去送荣耀钧,乾启眼明心亮,看到荣耀钧手里还拿着应该给宝珠的礼物,又看到他把东西顺手交给了小武,更为不解,看着电梯门合上,他才转头来问宝珠,“他给你的生日礼物怎么又带走了?”   宝珠侧头笑看着他,“你想我收下吗?”   本来是普通的问题,却因为她此时的表情,令乾启忽然觉出一种幸福感,他伸手用拇指挨了下她的脸,“我只想你收我一个人送的礼物。”   宝珠失笑,转身向内走去,“项链是你送的,裙子也是你买的,你总不会还想买鞋给我吧?”   “送鞋怎么了?”乾启忽然想到赵新,那人经常给人送鞋。   宝珠脚步一顿,转头回来看向他,神色狐疑地打量,“男人给女人送鞋,一辈子被踩在脚底下!你不会给女人送过鞋吧?”   “怎么可能是我?”乾启连忙伸手拉过她,“这么没出息的事情,自然是赵新干的。”   “出卖朋友,乾四爷您真不仗义。”宝珠调侃他,乾启说,“咱们俩一个人仗义就可以了。”靠近宝珠低声说:“时间不早了,要不现在就散了吧?”他们说过的,晚上单独给宝珠过生日。   宝珠拉起他的左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八点半都没到。”   乾启趁机拉住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低声说:“时间过得太慢了……”   ******   做成花瓣型的蛋糕上,二十四只蜡烛已经燃尽,蛋糕却大半没有人动,旁边的服务生,安静而快速地收拾着。   元首套房的卧室里,宝珠坐在梳妆台前面,她今晚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才回家。   她低头按着手机,里面有个电子的记账本,上面有她的存款情况,看了一会,她抽了口凉气,“真穷呀。”放下电话,左右看了看,觉得在这地方过生日都贵了些。   乾启推门走进来,“看什么呢?”   宝珠若无其事放下电话,“赵新把璐璐送到家了吗?”   “已经到了。”乾启看得旁边桌上堆着礼物,拉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把下面的一个盒子抽出来,“这份礼物是薛利送的。”   “这么郑重交给我?”宝珠伸手晃了晃那盒子,“怎么也这么轻?”   乾启靠在沙发上,手搭在她身后的位置,“看看。”   宝珠拆开包装纸,盒子一开,里面是份文件,“他送了套写字间给我?”宝珠惊讶,“为什么送这么重的礼?”   乾启背书般地说,“薛利让我说,你送他的那高仿,省了多少钱不说,现在还因祸得福,这写字间也是个几十万的东西,让你放心收下,以后大家没拖没欠。”   这样说也有些道理,但薛利是乾启的好友,宝珠一点不想沾他的光,说道:“他知道我帮他买的那东西花了不到二十万吗?”   “当然。”乾启坐直了身子,顺手把宝珠手里的文件拿去一边,“大家图个心甘情愿,你帮了他的大忙,其实这写字间也没多气派,有了办公室,就更像一个公司,你放心收下吧。”   宝珠想了想,“那我就收下了。”   乾启又趁机说:“里面的办公家具,向诚说他们包了。”   宝珠瞪大了眼睛,“这么实在?”   乾启笑着点头,“不然他们送什么?”他看向宝珠,那红纱做成的荷叶边领子,是文艺复兴时期最常见的样子,时髦而华丽,他第一次见到这衣服,就希望可以看到宝珠穿在身上,他伸手摸上宝珠的头发,低声说:“你不问问我送什么礼物给你?”   宝珠低头去拿另一份桌上的礼物,也不知是谁送的,“你已经送过……我都穿在身上了。”   乾启的手指一动,她的头发就缠在了食指上,他柔声说:“那不是我想送的。”   宝珠挪了下身子,却发现身上的裙子被乾启压住了,她说:“你挪一下。”伸手去拽那轻纱的裙摆。   但听乾启极轻地说:“你闭上眼!”   宝珠不明所以地抬头,却徒然脸颊一软,她呆愣愣地看着那刚远离的俊颜,一时都忘了反应。   乾启的左手,轻轻摸着自己刚亲过的地方,靠近她的耳边说:“这才是我想送的,我最珍贵的,初吻!”   简甄宝珠,顿时凌乱了。      第136章 夏听音      曾经的简妮,二十三岁没出阁,那也算是“高龄”了,那个年代的男人都结婚早,到了二十三岁的男人,很多连姨太太都能有几个,作为一族的脸面,又是坐过洋船见过世面的,简妮觉得自己怎么都不应该委屈自己,为什么人家洋鬼子才娶一个老婆?   所以从求亲的踏破门槛,到最后没人敢上门,简大掌柜对她的亲事都绝望了,如果知道隔着小一百年,会有个男人对自家大姑娘说,“这是我的初吻”,老头子估计都能从土里蹦出来。   这大概也就是宝珠此时凌乱的根源,按理说,过生日亲个脸也没什么?人家是见过世面的大姑娘,可是,一个二十四的人,忽然给自己说这么一句话,那实在太惊悚!宝珠觉得自己应该恼羞成怒或是借故恼羞成怒一下,不然太尴尬……   于是她猛然站了起来,“刺啦——”一声,衣服的荷叶花边还压在乾启的西裤下面,一部分依旧连在她的衣裙上,宝珠看着那空了花边的一段纱裙变成了毛边,又看向乾启……   这下糟糕了!   乾启反应快,赶忙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花边胡乱到她手里,“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好看的裙子……唉,我出去看服务生收拾的怎么样?”赶紧地闪人。   关上房门,乾启拍了拍心口,长出一口气,原来这事情想着容易做着难,简直心跳一百八!   屋子里,宝珠还看着那花边,生平第一次站成了化石!   ******   清晨,平安坊刚开市。   麦子站在门口扫树叶,快要入冬了,树上的银杏叶越落越多,每天早晨都得扫。赵老三坐在门口,右手端着一个紫砂壶,和隔壁餐馆的老板聊着天。   “赵老三,那个网上说的元青花,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隔壁的老板问他,现在那个元青花火了,也有人爆料,最早那元青花是拿到“甄宝斋”来验的,而且当时是“看真。”   赵老三对壶嘴抿了口茶,笑着说:“过段时候就知道了?”   “怎么还要过段时候?”那老板让伙计搬了张椅子出来,也坐在外头,“咱俩是老相识,说点内幕?”   赵老三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能说,东家的事情,不敢乱说。”   那老板掏出香烟来,递一根给他,“我听咱们坊上的人说,那东西原来的藏家姓袁,现在已经发财搬家了?是不是真的?”   这又是一个一夜暴富的神话,古玩圈里喜闻乐见,隔几年,总需要这样的故事刺激一下大家,常年打眼花冤枉钱交学费的,仿佛都可以从这剂强心针里找到勇气。   看到别人一朝富贵,也是自己的一个希望。   身边人的梦想成真,那才接地气。   赵老三接过香烟,慢悠悠地说:“这么说,那元青花真的火了?”   “这不废话?”隔壁的老板觉得他不仗义,“被安城第一瓷器专家打眼的元青花,能不火吗?”   赵老三捏着香烟,笑的更高兴,看着麦子手里的大扫把,划拉着地上的银杏叶,沾了水的叶子黏在地上,他说:“麦子,顺手把隔壁的门口也扫扫。”却还是绝口不提那元青花的事情。   麦子应着,干脆多走了两步,从街边开始扫,刚扫了两下,隔着两步的马路牙子边,一辆白色的轿车停了下来。   后面的门一开,宝珠从上面走了下来。   麦子和宝珠问了好,看她往店里去。回头看那车还没走,他没见过这车,就觉得漂亮,勾着头一看,驾驶和副驾驶的位置,分别坐着俩男人,冷眉冷眼的样子,他连忙低头继续扫地。余光看到,老板进了店,旁边的车才慢慢的开走。   赵老三也看到了那辆车,新的 ,也没多嘴问,跟着宝珠往楼上去,“听说那元青花真的火了,隔壁的老板都朝我来打听。”   宝珠一路上了三楼,脱掉大衣说:“今天有什么重要事吗?等会我就要走。”   赵老三习惯了她隔三差五才来一次,来了也不多待,说道:“有个藏家,想你帮她掌掌眼。”   宝珠看向他,“怎么又是帮人掌眼?”她帮人掌眼是义务的,虽然自己不介意,可这样越来越多也不是事。   赵老三为难道:“其实已经推了很多,外面的人不知道,可是平安坊里面的人都爱传话,老袁的事情其实挺多人都知道,虽然他搬了家,可是反而越传越邪乎,都说他发了大财。”   宝珠失笑,把大衣搭在椅背上。   赵老三继续说:“……这次又是我一个老熟人。”从老袁开始,宝珠也陆陆续续帮好几个人都看过东西,其实帮别人掌眼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们又不是正经的鉴定公司,“但今天这人,我真的觉得他挺可怜。您帮他看看吧?”   宝珠用钥匙打开柜子,从里面抱出一个盒子来,“怎么会可怜?”   赵老三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钟,“约的十点钟,等会人就到,您见了就知道。”   宝珠把盒子放在桌上,“那你等会带他上来吧,我十一点就走,你自己看着点时间。”   “好,好,以后我少揽这种事情。”赵老三说,看了一眼桌上那盒子,犹豫着问道:“这东西是不是今天拿走?”   “对!”宝珠又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锦盒。   赵老三说:“那就好,放在这里我心里总不踏实,店里就麦子晚上一个人,他年纪太小,我怕他看不住东西。”   宝珠笑道:“现在又没什么值钱东西,万一有事,你记得交代他顾着自己就行。”   赵老三哀声叹气往下楼去,树大招风,他觉得这名声传的有点快,令他深深感觉到了人员的不足,自言自语道:“管理企业真不容易呀!”   刚一下楼,就见到了老熟人,忙带着上楼去见宝珠。   这个人姓庄,一见宝珠,也有点意外,太年轻了,比自己孙女还年轻,他狐疑地看向赵老三,赵老三示意他把东西放在桌上。   老庄这才放心,把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放在桌上,外面还裹着小褥子。   宝珠坐在那里,看他解开被单,又打开褥子,里面有个铺了软缎的盒子。   赵老三走近她,小心地说:“这是他用家里的一套房和人换的。”   “一套房?”   赵老三说:“是,还是他唯一的一套房。”   宝珠端起旁边的茶杯,杯盖打开,清茶刚刚泡开,叶子都舒展在杯底,她心中略烦闷,把茶又放下。   东西已经摆在桌上,她看了一眼,看向老庄问道:“你用唯一的房子换了这个东西,那现在住在哪儿?”   老庄忙答道:“和女儿住,我还有个儿子。”说完期待地看向宝珠,眼神有藏不住的紧张,像得了癌症的人去医院看医生的神情。   宝珠对上那等待宣判的神情,心里更是烦闷,她柔声说:“古玩这东西,是个雅趣,家里衣食无忧,才好买这些东西。”   老庄看了赵老三一眼,说道:“就是喜欢,别人都说这东西要是真的,能值一千多万。”   宝珠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一个北宋磁州窑的梅瓶,如果是真的,国内拍卖大概能在三百万,放到国际卖场,大概才能拍到一千万。”   赵老三略惊讶,他还记得上次去河南的时候,宝珠对藏品的市场价还是很没谱的。他哪里知道,这东西对宝珠都可以是过目不忘,就像家庭主妇去菜场,换个市场记菜价能有什么难处。   就听宝珠又说:“你收藏如果是为了爱好,那么喜欢是最重要的。”   赵老三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看真!   但老庄不知道宝珠的习惯,把那梅瓶小心地又往宝珠面前挪了挪,略谦卑地又请教:“这东西品相到底怎么样?”   老人的表情令宝珠有些不忍,缓了口气还是拿起那瓶子,看了一会说:“你家里还有其他的藏品吗?”   赵老三忙替他答:“有,还不少。就是这个瓶子买的最贵,他女儿儿子总叨叨,他也找人看过,有人说真有人说假。”这是在给宝珠递话。   宝珠也怕说了实话,老先生心脏病发,放下那瓶子说:“您有孙子吗?”   老庄立刻露出一个紧张地笑容,“有,有孙子也有孙女,我就想着给他们留下个好东西,现在房子的产权也才七十年,能给儿孙留个传世的东西比什么都好。东西怎么样?”   还在纠缠这个,宝珠声音更缓地说:“就算是传世的宝贝,也要人认才行,如果没有人认,就只能一直放在家里。”   老庄说:“认,有拍卖行认,我去问过的。”   宝珠略松了口气说:“那就好,每个人收藏的目的不一样,千金难买心头好,您喜欢就好!”   老庄等了半天,还是没听到“医生”的一句准话,追问道:“那这东西到底是真还是假?”   宝珠看向赵老三说:“咱们不是鉴定中心,说的话也没用,如果有拍卖行认,那就赶紧出手了吧。”   赵老三一下听明白了,连忙催老庄把东西装起来,老庄却还是有些不明白,当局者迷,没听到确切的“真”或是“假”,他是听不出任何话外音的,不是人老了,或是蠢了,只是入了迷。   赵老三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帮他抱着东西往外走,对他嘱咐着:“咱俩也认识这么些年,要是能出手,那你就出手了吧?”   就听老庄有些苍老地声音答道:“我就是喜欢呀,想给孩子们留个物件,这东西再留些年,一定还能更值钱!”   得!宝珠刚端起的茶挨到嘴边,又顿时没了喝的兴趣。   现代这种“魔怔”性的藏家宝珠以前真没见过多少,敢用唯一的房子去换东西,她都没这种勇气,长出了口气,还是觉得心里很堵。   想了半天,最后决定,以后自己的拍卖行开张,还是尽量拍真品吧~******   将近三百平的写字间,一整面的玻璃落地,与对面的办公楼遥遥相望。   这地方,可比宝珠想象中大的多,她来回走了几步看着新换的地毯,壁纸,灯具,最后看向薛利,“这地方现在什么均价?”   乾启推开一扇外窗,也看向薛利,“是不是太大了?”他们公司还没业务。   薛利面无表情地说:“这楼盘开发了快十年,当时均价不到三千。”   “这么便宜?”赵新嚷嚷,“不过那时候这周围是干什么的?”   薛利说:“那时候还是荒地。”也推开一扇窗子,“二手房,十年的房龄,不值什么钱。”   宝珠摇头,“不对,以前也许是不好,但现在配套设施都挺好,而且市政府几年前也搬到了这边,现在这里早不是那个价了。”   薛利露出略不耐的表情,“别人给你送个生日礼物还挑三挑四。”看了眼乾启说,“你带她多转转,真是没见过世面,看看如果是别人过生日我送什么?这东西送别人我都嫌拿不出手。”   乾启用眼神示意他,今天真不敢和她呛,那人心情正不好,加上自己那笔还没清算。   却听宝珠平淡地说:“这东西到时候按资产折到拍卖行里,算你入股吧。”   “什么?”向诚比薛利的反应更大,“原来宝珠你的公司可以入股,我也要入。”古玩圈多有趣,向诚正苦于入门完全没机会,又不能整天缠着哥们的心上人。   宝珠看了他一眼说:“谁说可以入股?”这不是没办法了吗?过户手续都办了,总不能再给薛利送回去。   赵新却一把拉开向诚,挤到宝珠面前说:“宝珠宝珠,最没事情干的是我,他们都有公司,要入伙,我必须是第一个。”   宝珠往后退了一步,“我这公司不需要入股。”她可以空手套白狼。   “怎么会不需要,当然合伙人越多越好玩。”赵新前所未有的积极。   乾启拽开他,“你别添乱。”   赵新挣扎着说:“我怎么是添乱,你自己说,还有比看着宝珠整人更有意思的事情吗?”   宝珠:“……”原来她在大家心里是这么个形象。   周达挤过来打圆场,“赵新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宝珠整人那是他们太没本事,以后正经进了古玩界,一定会遇上很多和她一样心狠手辣的人,你应该说,让她给个机会,咱们一起跟着学习学习。”   宝珠目光沉沉看向他,“你活的不耐烦了,心狠手辣是褒义词吗?”   周达大惊失色:“太心急想入伙我失言了呀!”随即他又腰板一挺,“其实我早在一年前已经入伙了,我为什么要自己吓自己?”   大家望着他,见过不要脸的,这样厚脸皮也真的可以吗?      第137章 夏听音      甄宝斋   麦子轻手轻脚地擦着柜子,赵老三拿着鸡毛掸子,指着柜子上方说:“这,还有这……从上向下擦,你先擦下面再擦上面,那上面的灰不是又掉下面了?”   麦子点着头说:“这柜子天天都擦,就没灰。”为什么要招的另一个人还不来,每天都是自己打扫卫生。   赵老三训斥道:“没灰是因为天天擦。”说完看了一眼身后,桌旁的人还在看书,赵老三疑惑地看向外头,这坐在一楼,怎么像是在等人。   宝珠手上的书又翻了一页,听到门口有人进来,她抬起头,看到来人,她立刻放下书站了起来:“您来了。”   张纷笑着走进来,“原来你这地方就是甄宝斋,这地方太好找了,头一家。”   宝珠笑着说:“选这地方的时候就是为了好找。”领着张纷往楼上去。   赵老三推着麦子去倒茶,心里奇怪,怎么等的是个老太太。   “这里装修的真不错。”走到二楼张纷就停了脚步,“东西也好。”她看向宝珠,“虽然民国的多,可都不错。”   “让你笑话了,现在市场上好东西真不多。”宝珠客气地说。   张纷看了看她,杏色的衬衫外罩着开襟的茶色毛衣,非常素雅,又看了一眼博古架上的东西问道:“都是你自己挑的?”   宝珠点头,看向她说:“一个人有时候实在是忙不过来。”侧身说,“我再带你到楼上看看。”   张纷点头,跟着宝珠往楼上去。   一进屋,她就看到了平头案上的东西,这间书房没有博古架,只有两个带雕花门的书柜,书案,待客的桌子。所以墙边平头案上的东西就格外显眼。   “您请坐。”宝珠招呼她。   张纷又看了那东西两眼,坐了下来。   “上次的事情之后,多谢您几次给我打电话,我一直想请您来坐坐。”宝珠说。   张纷笑了笑,那次的事情不愉快,这姑娘受了委屈,她就打了几次电话,现在看来,她还是个心大的。说道:“这行就是这样,博物馆也有博物馆的难处,上次要不是荣少掌柜认识上面的人,东西最后就是馆长,也做不了主。”   宝珠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麻烦到别人,那事情,是我没办好。”   张纷说:“怎么是你没办好,国家的法律是死板了点,但你做的没错。”   宝珠不愿再谈这件事,说道:“今天请您来,是有点事情想请教您。”门轻响,麦子送茶进来。   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一点声音都没。   看着麦子轻轻合上门,张纷说:“你这儿的孩子也像你,说话也轻,做事也轻。”   宝珠笑起来,“那是您没看到,刚刚掌柜的还在教训他呢,还是个小孩子。”   口气好像她自己年龄很大,张纷越发觉得她有意思,俩人上次就聊的很投机,最近古玩圈出了大事,她好几次听人提到“甄宝斋”,却没想到老板是这女孩子。   “我最近也听人说起你这地方,说这里的老板眼光不错,把安城的专家都比下去了,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说的是你。”张纷说。   宝珠挪了挪桌上的茶杯,轻声道:“我不常来,那件事不瞒您说,也是误打误撞。”   张纷看了一眼平头案上的东西,终是没忍住问道:“这个就是外面传的那个元青花吗?”   宝珠走过去,拿过来给她瞧。   张纷仔细看了看,放下看向她,“你把这东西收了?”   宝珠点头,“当时没人认,我就自己留下了。”这东西以后可是她“甄宝斋”的镇店之宝,怎么可能不先收到自己手中。   张纷老师心中诧异不已,觉得这事情简直不敢深想,让专家打眼的元青花,现在可是身价百倍,可谁能知道,这东西早已易手,以后放出消息,大家还不得慕名而来。   看着宝珠的年龄,实在有些猜不透。   又想到,网上不是说——这是民间鉴赏家对学院派鉴赏家的一场眼学之争!   那这个挑起事端的鉴赏家,不正是眼前这个女孩子。   却见对面的女孩子看向她,突然说:“我请您来,是想请教一下开拍卖行的事情。”   张纷还在思索这元青花的事,猛然又听到拍卖行,更为惊讶,“你想开拍卖行?”这也太有野心了。   宝珠点头,“我查过的,除了注册资金,听说还要有五名文博专业的国家副高以上的研究馆员。”   张纷一下就明白了,原来她今天叫自己来,是为了要自己加入她的拍卖行!   宝珠手摸了摸那元青花的罐沿,柔声说:“我们收物件也是讲缘分,上次无意中得了那红山玉器,我就觉得博物馆的环境更好一些,没想到最后闹了个笑话,也是经过那次才明白,原来好东西,还是留在自己手上比较合适。毕竟……靠别人的眼光不如靠自己的。”   张纷:“……”先是红山玉器,再是这元青花,这姑娘是在点自己,不要有眼无珠。   “帮我注册公司那人告诉我,其实五个这样的人他们就可以提供,甚至可以帮我直接挂靠在大的拍卖行下面,这样每年只要交一点点管理费,可以零投入的开始……”她挪开那元青花,看向张纷,“但我不喜欢受制于人,还是觉得自己独立成立拍卖行更好。”其实是突然多了五个冤大头,哭着闹着要入伙,她实在推不掉。   注册拍卖行的事情,张纷也略知道,挂靠到别的拍卖行,以她和荣先生的关系,无数的拍卖行都可以挂,现在竟然要独立注册,那说明实力还是很厉害的,毕竟注册资金要一千万,不是谁都随随便便能拿出来的。   张纷并没有坐席任何拍卖行,她以前就只去电视台一个地方,一想到这里,又猛然想起金一年也说过,这次他们可以集体回去,还是因为“甄宝斋”的老板。   张纷大呼自己糊涂,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忘了!   她和金一年的关系可不一般,当时被迫离开电视台,其实是很没面子的事情,现在能够杀个“回马枪”,那真是什么都捡回来了!再者,用事实说话最有效,只看这女孩出手的几件事情,那红山玉器,可不是谁都能捡漏捡到的。还有这元青花,电视台的事情……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她看向宝珠,笑着问道:“那现在这五位专家,不知道你找到了几位?”   宝珠笑起来,把张纷的茶挪了挪,说道:“如果您可以来,就还差四位。”   “有人选了吗?”   宝珠点头,“我想回头去请赵泰和赵老师,韩元,韩老师,还有李成业,李老师……”   张纷大惊,“不会还有徐嘉吧?”   宝珠笑着再次点头,“您高见!”   高见,你才高见!张纷简直惊的说不出话来,看着宝珠,心里直冒寒气,这四位是谁,如果是别人,她还没有这么惊讶,这四位,正是刚从电视台流放掉的六位专家里的四位。   她除了结怨过的李尚明,博物馆的刘全,她竟然想把这四人一次都招揽过来。   杀一半,留一半,这丫头也太狠了吧!   宝珠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等她打量,那四个,现在身价急跌,反正她只要几位装门面的,这是注册拍卖行必须的门槛,也懒得再去找人,这四个,用着正好!   可她等了许久,还是不见张纷说话,宝珠看过去,却发现张纷还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宝珠有些失望,怎么要想这么久,可惜自己为了今天这事,还特意把这元青花拿了来。   哪里知道张纷心中简直一万只草泥马在咆哮,这一步一步,她到底那一步开始算计的,张纷愣是想不明白,自己年龄比这丫头大一倍还多,怎么现在心里直庆幸,还好自己刚才没打绊子就答应了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真是不小心就能死在沙滩上。   自己一定一定,不能和这姑娘结仇呀——!   ******   包间里,中间低垂着水晶吊灯,备餐柜古香古色,中西合璧,菜肴精致。   宝珠坐在主位上,剩下的几个人手里,一人拿着一个文件夹,连乾启都不例外。   “注册拍卖行要拿到文物拍卖资质,注册资金一千万,有拍卖从业人员资格证的两个,公司要有注册地址,薛利的写字楼就可以,还要五名文博专业的国家副高以上的研究馆员,新公司只能拿到二三类文物的拍卖资质,大概就是这个情况。”宝珠喝了一口果汁,“人我都找好了,现在就是注册资金,你们五个除了薛利,分了吧,回头公司资金审查完毕,我会把钱再调出来退给你们。”宝珠放下杯子,那注册资金就是个样子,实在没用得上的地方。   几个人沉默,不知该怎么接话,倒是乾启问道:“为什么只能拿到二三类文物拍卖的资质?你要做,咱们就做最好的,那是不是还能有一类文物的拍卖资质?”   “你倒是想的挺好。”宝珠斜睨了他一眼,那天的账还没和他算。   乾启连忙抬高了文件挡着脸,故意对她闪了闪眼神,一副故意耍帅的样子,宝珠被逗笑了,说道:“三年后没有任何违规行为,才能申请一类文物的拍卖资质。”   乾启一看她笑,知道雨过天晴,想说,凭什么让我和他们平分股份,他不应该特殊一点吗,但觉得说了肯定没好果子吃,转而问道:“那这一二三类怎么划分?”   宝珠抬眼看了一下天花板,连怎么划分也不知道,就知道抢第一名,说道:“二是书画,古籍,邮品,手稿文献这些,三类是漆,木器,家具,纺织品。”顿了一下又说:“一类是可以拍卖陶瓷,玉,石,金属器物这一类。”   乾启靠近她,“那一类咱们太需要了,万一你要拍个瓷器,难道还要去别人的拍卖行?”宝珠无言地看着他,眼神“悲凉”,他们现在哪里有真的好瓷器,难道拍个高仿还要去自己的拍卖行?   乾启挑了挑眉,眨眼做可爱状~~~~宝珠石化!   却听周达说:“小启说的对,要不咱找人直接给办个一类的。”   薛利点头,拿出手机说:“我打电话问问。”又问向诚,“谁管这事你知道不?”   向诚想了一会说:“是不是要工商局批?要不你先打到方局长那里问问。”   薛利低头开始找号码,一个餐布横空飞了过来,他抬手一接,望向扔餐布的罪魁祸首——乾启,乾启哭笑不得地说:“那得文物局批。”   “怎么还有文物局的事?文物局不是管文物吗?怎么还管这个?我怎么也觉得该找工商局?”赵新说,看向宝珠,“珠珠说应该先找哪儿?”   “还珠珠?!”乾启怒了,“敢胡叫抽死你!”爱称他还没换呢。   “珠珠”望着桌子中间的水晶吊灯,眼神“绝望”,真是作孽,怎么塞给她这么一帮家伙,在外好赖也都是个人物,可在她看来,二十四盏灯都不够灭呀!~   第138章 夏听音      陶念晴回到家,一开门,正看到贾承悉在换鞋,“你又要出去?”她一下扔掉手袋冲了上去。   贾承悉差点被她扑倒,烦躁地一把推开她说:“我约了人打牌!”   “不许去!”陶念晴转身堵住门,“今天哪里也不许去。”   贾承悉伸手来扯她,“别撒泼,我要迟到了。”   “我说了不许去!”陶念晴喊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样?天天都出去,一个一个通宵的不回家!”她为了回来堵他,今天特意早了半小时下班。   贾承悉看了看手机,陶念晴的神经一下紧张起来,伸手一把夺过电话,狠狠砸了出去:“不许你出去!”   电话摔在通往走廊的墙上,反弹到地上,墙上留下个大坑。   “陶念晴你个泼妇!”贾承悉骂道。   “泼妇也是你逼的,贾承悉你不是人!”陶念晴满腹委屈,“从结婚到现在,你没有一晚在家睡,你这样对我还敢说我是泼妇。”   贾承悉冷笑,“是谁死乞白赖要结婚?”   陶念晴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别人威胁我,我有什么办法?结婚也是为了两家人的名声。”   贾承悉嘲讽地看着她,“你被人威胁,怎么那么巧?别人就能拍到我们俩的照片,而且光线那么好,角度那么好,最重要,你怎么那么不要脸,脱了衣服钻到我床上,我和你干什么了吗?”   结婚两个多月,他一直对自己没好脸,陶念晴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可我们已经结婚了。”她无力地喊道。   “那恭喜你得偿所愿。”贾承悉伸手再来推她,“别耽误我出门。”   “我说了不能出去!”陶念晴赤红着眼睛看向他,“你在外面,知道我一晚上一晚上都是怎么过的吗?”   贾承悉继续冷笑,“你不是会找人吗?你再到我爸那里去哭诉一下,看看他能不能强迫我爱你。让开!”   “我不让!”陶念晴死死守着门口,申辩道:“我没有去找你爸,我是正好去找你,碰到了你后妈。”   “滚开——!”贾承悉伸手一把扯开她,什么后妈,最恨别人这样说。   陶念晴反手一下抱住他的腰,“你要去哪儿,我也去。”   贾承悉站着不动,“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就算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看看身边人,我贾承悉以前的老婆什么样,你再看看你自己。”说完狠狠甩开她的手。   陶念晴一愣,转而扑了上去,和他厮打在一起,“我就知道,你还是想着她!”   贾承悉大骂着去开门,“连人话都不会听,不可理喻!”一把重重地推开她,打开门,扬长而去。   他竟然,连和自己打架的兴趣都没有,陶念晴瞬间绝望,站在门口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竟然换来了这种结果。   也不知哭了多久,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才知道去接电话,一看号码,她一下又崩溃般地哭了起来。   ******   热毛巾被递到手中,陶念晴拿着胡乱擦了一把,继续大哭起来,“……他每晚都不回来。我实在是没办法。”   “你们俩……”女人在她旁边坐下,正是她的闺蜜李静,“那时候看你们俩也挺好的,以为结婚修成正果,怎么会变成这样。”   陶念晴用毛巾捂着脸哭道:“我也以为结婚就好了,可谁知道,从结婚那晚开始,我比甄宝珠还可怜。”   “甄宝珠?”李静想了想,“他前妻?”   “嗯……”陶念晴越想越悲伤,以前知道贾承悉总不回家,觉得都是甄宝珠没本事,可事情放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那整晚一个人在家的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   陶念晴擦了把脸说:“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在家里想着他不知在哪里快活,就恨不得拿把刀,杀了他一了百了!”   “你可千万别!”这话把李静吓了一跳,劝道:“你看电视上为什么婆媳类的伦理剧这么火,就是大家其实都有这种家庭问题,你慢慢冷静点,把他劝回来就行。”   “怎么劝?”陶念晴又哭起来,“我要不是回家来堵他,连人我都见不到,他把我在公司也调的远远的。”她越说越伤心。   李静拿过毛巾给她换了一条,心思一动又说道:“他条件还是不错,离婚了不值得。至少你现在衣食无忧,那要不你早点怀孕吧,有了孩子就像个家,男人也能变成熟。”   她不说还好,一说陶念晴更为伤心,她一把扔掉毛巾,“生什么生,我一个人怎么生,从结婚到现在,我俩还没同房过!”   “啊——!”李静瞠目结舌,“怎么会这样?”连同房都没有,那明显是真的感情出了问题。   李静试探道:“他是不是外面有人?”   陶念晴拿过桌上的纸擤了擤鼻涕,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她说:“我觉得他还是忘不了甄宝珠。”   “他前妻?”李静不解,“舍不得为什么要离婚?再说,你不是以前说他们感情不好吗?”   陶念晴抽抽搭搭,以前爱面子,当然愿意把自己的日子说的很好,可现在都这样了,再要不说,她真的能憋死,说道:“说来话长,离婚时候其实是甄宝珠和他离的。”   李静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明白过来以前陶念晴没和自己说真话,但这也很好理解,谁不爱面子,又劝道:“那现在是他们俩又好了?”   “我不知道……”陶念晴又抽出一张纸,“我就知道甄宝珠现在过的很不错,最近网上有件事情炒的很热,你喜欢收藏大概也知道,就是那个元青花什么的,她开的古玩店叫甄宝斋。”   “是她的店?”李静大惊,那店现在可是风头正盛,喃喃道:“那她可是真的混的不错,男人,看到前妻过的越好,他就越放不下……”转念一想又不对,“网上说,那店主和收藏界的专家在斗眼力,贾承悉的前妻还懂收藏?”   陶念晴哭肿了眼睛,跑到冰箱那里拿了冰块出来,闻言摇了摇头,“应该不懂,从来没听说过。”   李静说:“那这事可太奇怪了。”   陶念晴恨恨地说:“能奇怪过贾承悉!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不行。”   李静:“……”   ******   李静看了看时间,把车开得更快了些。到地方,按了门铃,门一开,一个保姆打扮的女孩站在里面,“您找谁?”   “我约了许老师。”   “你姓李是不是?”保姆谨慎地问她。   李静点头。   保姆打开门,请她进来说:“许老师在书房,我带你去,他知道你要来。”   完全中式的摆设,彰显着主人的偏好,和保姆来到书房,门一敲,里面的人立刻喊了进。   李静走进去,发现书房里有两位,她对着书桌后的人问了好,这位许忠实老师和她在一个鉴赏会上见过,所以约了今天帮她看东西,又对沙发上坐的一个老者点了点头。   “这是咱们安城瓷器鉴赏第一人,李尚明老师。”许忠实和她介绍。   李静恍然大悟,“怪不得眼熟。”连忙主动伸出手。   李尚明应付了一下,坐着继续喝茶,李静连忙把自己的东西从包里掏出来,放在桌上请许忠实看。   是一个青花岁寒三友的盖缸。   许忠实看了看,器物有点残,笑看向对面的女人问道:“你觉得这是什么年代的?”   李静说:“买的时候说是清代的。”   许忠实翻过底看了看:“清代呀——”忽而话锋一转,抬头对着李尚明说:“让李老师看看。”   李尚明现在一看见青花就烦,皱着眉摇头。   许忠实和他是好友,今天特别抽出时间来,就是想问问最近这场风波到底是怎么回事,说道:“挺开门的,来你看看。”李静知道李尚明的大名,却没想有一天能遇上,连忙拿过东西,放在李尚明面前的茶几上,“李老师你帮我断断代。”而后捂嘴一笑,“说起来咱们还是本家,我也姓李。”   李尚明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   李静心里飞快地思量,她知道李尚明在电视台打眼的事情,但专家谁还没个打眼的时候,如果今天能交好这关系才是好,心念一动,说道:“李老师,我说句话您别见怪……”   李尚明看向她,她清了下嗓子,说道:“网上最近传那只元青花的事情传的很热。其实那个所谓什么民间的鉴赏家,我也认识。”   李尚明阴沉了脸,许忠实走过来,问道:“你认识?”   “嗯。”李静说,“因为认识,所以我才敢肯定的说,她绝对是误打误撞,那个甄宝斋的老板叫甄宝珠,是我一个朋友的前妻,她本人根本不懂收藏。”   “你朋友的前妻?”许忠实来了兴趣,这事刚李尚明说是财团做势,怎么现在又多了这事,一定要问清楚,走到门口,喊保姆倒茶来,“来——慢慢说。”   “好。”李静心中大喜过望,刚才连口水都不给,现在都上茶了。   ******   茶杯里的水见了底,书房里只剩下两人。   许忠实倾身向前,“老李,这事我怎么想不通呢?”不是说是财团,“这事和那离婚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关系?”   李尚明说:“我也想不明白,那天海选的时候,的确有个女孩,和我为那件元青花争执了几句,后来网上就有了什么民间收藏家和学院派收藏家争执的说法。”   “那电视台那天的事情和这件有关系吗?”   李尚明沉思半响,“也许正好是财团要做宣传,借着这件事也说不定。”   许忠实了然地点头,“我猜也是这样,那现在说起来,这甄宝珠真是运气不错,财团造势,反而成全了他们。”说完笑着摇头,“荒唐,真荒唐!”   李尚明也觉得荒唐,原来还是个不怎么懂收藏的,他说:“别说这个了,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我现在还有另一件烦心事。”   许忠实连忙洗耳恭听,“你说,我听着。”   李尚明叹了口气,“就是因为电视台打眼那事,前段时间,我帮人看了一个东西,昨天人家来找我,非说也是我看错了,现在东西他已经出手,可对方在拍卖行卖出一个高价,他非要我赔钱。”   “这叫什么事?”许忠实一拍桌子,怒声道:“拍卖行的猫腻谁不知道,他要告你让他拿证据出来。”   “能有什么证据。”李尚明叹气,“真是墙倒众人推,我们六个专家,听说那四个,现在有家新的拍卖行要招揽他们,只有刘全和我,刘全现在关进博物馆,我是官司缠身。”   “拍卖行?什么拍卖行!”许忠实好奇。   李尚明摇头:“不知道,还在筹备的一家,八字没一撇。”   “你没打听打听名字?”   “我和他们以前来往就不多,做了几次节目又出了丢人事,现在更是不来往了。”   许忠实一思量,“老李你不能这样,这事根本什么也说明不了,你刚也听那女的说了,那什么甄宝斋的人根本不懂收藏,现在也能上位,要我说,你现在应该赶紧想办法,转移公众视线,不能让他们总在你们为了高仿瓷打眼这件事上转。”   “怎么转移?”李尚明说,“对方是财团,那东西做的真没话说,如果不是有款,谁也证明不了那东西的真假。”   许忠实摇头,“不是这样,要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现在应该把甄宝斋拉下水,他们不是风头正旺吗?让他们也打一次眼,然后我帮你找几个报社的朋友,咱们专门炒这件事,那大家很快就会忘了你们这件事。”   李尚明摇头,“炒作他们,还是会提那个元青花,到时候还是会提到我。”   “这样不正好,那东西是有争论的呀,我们可以说成,这是他们有预谋的踩着安城瓷器专家出头,到时候再趁机说,你是因为这件事情受困扰,压力太大,才会有了电视台的失误。”许忠实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可行,“至于那高仿瓷,我们就绕开不说,只要甄宝斋能做出更大的新闻,别人就会一面倒的去骂他们,这些人都是吃饱饭没事干,你只要摘清楚自己,在业内,你还是头一份。”   李尚明最近被这事情弄的焦头烂额,觉得这事情就算出了,大概也不能完全的摘清楚自己,但是,现在看到别人借着自己倒霉上位,心里还是极之不舒服,如果能转移网络暴民的视线,那对自己,还是有帮助的。   半响,他点了点头,“好,但这事我还得和刘全好好商量商量。”   “千万别!”许忠实连连摆手,“一定要保密!”      第139章 夏听音      十月开始,各大拍卖行就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征集拍品的广告,老庄那天去过甄宝斋之后,心里更是没底,家里的房子虽说是自己的,可是儿女总叨叨,也不是个事,于是他连着想了几晚上,终于决定送到拍卖行去,——东西有人认才值钱,就是这个理!   安城拍卖行很多,他找了一家能排上前几位的,也没让人陪,一个人就去了。   接待他的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女人,门口接待的小伙子说是瓷器类的主管。   寒暄过后,老庄把自己的梅瓶拿了出来,没像上次那样裹褥子,觉得太拿不出手,那主管看了看瓶子,说道:“又是北宋磁州窑的梅瓶呀……这东西现在有点多。”   老庄紧张道:“现在这东西很多吗?”   那主管放下瓶子,点着头说:“太多了。你这个……”   老庄一听人家说多,心就沉了一半,生怕人家又说不好认,连忙说:“这东西很多人都看过,说是大开门。”   那主管面无表情,一看就是久经这种情况,说道:“大开门?您知道这东西要是大开门值多少钱吗?”   老庄说:“听说国内能拍到几百万,国际拍卖上能拍到一千万。”   “一千万?”那主管摇摇头,“如果真的是大开门,港城那里拍过上两千万,您说,两千万的东西,现在怎么会和蛤蟆一样满街跳?”   老庄心中猛然一跳,“那您是说这东西不真?”   那主管不言语,又摇了摇头。   老庄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失常了,有些喘不上气。   “我给你看看……”那主管一弯腰,从桌下拿出几本图录,翻了几页说:“看,磁州窑梅瓶!”又翻了一页,“看这个,还是磁州窑梅瓶!”说完又拿出下面一本,连翻好几页,“这些都是别的公司拍的,梅瓶,梅瓶,你看,多少梅瓶!”   老庄顿生满城都是磁州窑梅瓶的眩晕感,说道:“那您的意思是我的东西不能上拍?”   那主管看了他一眼,合上图录说道:“也不是不行,但你这东西确实现在不好认,这样吧,我们可以帮你上拍,但是如果成交了,你到时候要额外给我们拍卖行百分之二十的手续费。”   “百分之二十?”老庄顿时半喜半忧,喜的是人家愿意拍,忧的是,怎么平白多要百分之二十,那如果拍出五百万,就得给出去一百万。   “你自己回去再想想吧。”那主管把图录合起来,又弯腰放回去,“而且这还不包括我们拍卖行的正常佣金,那个你知道,行里的规定百分之十,到谁家都一样,另外你自己还要交税。”   老庄粗粗一算,“那我到手不是剩下成交价的一半?”   “一多半吧。”主管公事公办地说。   老庄茫然地说不出话来,他的那套房子,如果按照市价,现在也值三百万,就是说,这瓶子到时候如果拍不出六百万,他就亏了,一时不知是不是要答应。   那主管站起来,“我们征集拍品暂时还不会结束,你回去慢慢想,或者也可以去别的拍卖行试试,不过,我说句实话,小拍卖行您趁早别去,拍不上价,别家和我们同规模的,你还得额外交图录费,我们,没有这一项。”   老庄越发拿不定主意,还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混乱感,如果自己出门,回头会不会这家也变卦,他无助迷茫地看着那主管,问道:“你们每一件上拍的东西都要收那百分之二十吗?”   “那当然不是,如果东西真的是大开门,那自然可以商量。”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东西不看真,老庄想到那么多人都看过,怎么到这里就不认了,分辨道:“我这东西很多专家都看过,都说真!”   “专家?谁呀?”那主管笑了,意味难明。   老庄想了想,没一个特别有名的,大多是藏友里比较出名眼光好的,他想到最近甄宝斋的风头正劲,说道:“很多人都看过,最近给看的一个人,就是现在很出名的那个甄宝斋的老板。”   “甄宝斋?”那主管摇了摇头,“他们家有鉴定资质吗?”   老庄一滞,继续分辨道:“网上说的那个元青花,让李尚明打眼的那个,当初就是人家鉴定的,现在那专家都打眼了,人家虽然是民间的鉴赏家,可比眼力,和专家一样。”   那主管听到李尚明的名字,明显沉默了一会,又拿过那梅瓶,端详了一阵,“你认识甄宝斋的人?他们那里平时还帮人搞鉴定?”   老庄一看有戏,忙说:“没有,那老板是个年轻姑娘,一般不见人。”   “不见人怎么会给你看东西?”主管低着头问。   老庄老实回答:“可我认识他们家掌柜的。”   主管看了他一眼,放下梅瓶说:“那这样,您留一下联系方式,回头我们研究一下,我再通知你。”把桌上的纸笔推给他。   老庄搞不清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人家要研究什么,接过笔在登记表上写了自己的资料。   看着老庄出去,那主管转过桌上的登记表,看了看上面的地址手机号,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来,转眼拨了出去,“许老师,我这里帮您物色到一位合适的人选……”   ******   紫红色的车影在路边靠下,乾启下来开了车门,宝珠从电脑上挪开视线,周围一看,坐着没动,“这还没到地方,你停在这里干什么?”   乾启右手搭在车顶边沿,弯腰笑着说:“咱们俩走两步。”   “走两步?”宝珠顿时茫然,“有什么好走的?”   乾启伸手把她拽了出来,扶着她的肩膀对准前方,“你看看。”   前面一排金黄色的银杏树,晨雾中安静,早晨的薄光从天空上轻笼下来,平安坊的长街,两旁古香古色的牌楼,都成了朦胧的金黄色,很美。   她转身把手里的电脑塞给乾启,“你为了看这个,所以把车特意停到街尾?”   乾启把车门轻轻地合上,拉起她的手往前去,看着远方说:“好时光一去不回头,大姑娘你该学会忙里偷闲,没事看看周围的景,还有周围的人。”   宝珠看了看被拉着的手,又看向他故作冷峻的样子,笑了起来,“装神弄鬼。”   乾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看着脚下和树梢的银杏叶,感慨道:“这么漂亮的景,你每天进出也没时间看一眼,我怕你将来后悔……真是好人难当。”   宝珠把手袋背上右肩,手伸进大衣口袋里,左手任他握着。   乾启的心,跳的失了节奏,本来九个月前就应该这样的,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心虚,停下脚步看向她,“做人说话要算话,宝珠你记住!”   宝珠不明白,看向他。   乾启的右手抬起来,让她看俩人牵着的手,“人说话要算数,给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收回去,知道吗?”   宝珠顿时明白了,那次从景德镇回来,她让他拉了手,隔了这么久,他虽然偶尔也会拉自己一下,可从没像这样,而且这样的话他也是第一次说,她有些窘迫,缩了下手。   乾启顿时握的更紧,“看看看!这就想变卦了是不是?”   宝珠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说一句话了。”   乾启忙说,“别说,你千万别说。”拉起她就往前走,“这件事上,我说了算,其他事情都听你的。”   宝珠伸出右手重重在他手臂上砸了一下,“听你的我……”我,我了好一会,却不知该说什么。听他的,丢脸都能丢一城。   乾启心花怒放,回头笑看着她说:“我知道你是说话算数的人,就是提醒你一下。”   宝珠:“……”她其实什么也没说呀!   脸却越来越烧,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狠狠甩开乾启的手,“你这人,也不挑个时候,我这样等会还怎么去店里。”   乾启愕然地停下脚步,却对上一张极度艳丽,白里泛红的脸,顿时笑起来,“哎呀你这样子真好看,都不用抹胭脂了。”   宝珠气恼地往前快步而去,乾启连忙追上,“看看,让你看景,你又走这么快。”   宝珠不理他,他继续说:“不过我觉得你今年气色好多了,去年脸想这么红,估计血气也不够。”   宝珠大怒,拎起手袋作势要打他,“你再敢说一句,我,我一个星期不理你。”   乾启说:“好,不过过了这星期,你记得一定要再理我,一辈子不能变卦!”   宝珠举着手袋的手僵在半空,半响,她一跺脚,转身而去。   乾启无一丝犹豫,笑着追了上去。   寂静的长街,古韵悠然,银杏叶铺地,树梢金光点点,薄雾初散,因为多了这两个年轻的身影,而变得更为美丽!      第140章 夏听音      俩人说说笑笑的来到店里,赵新已经到了。   “你今天倒是早。”乾启帮宝珠脱掉大衣,和自己的一起搭在椅背上,宝珠走到书桌后坐下,开始翻桌上的账本。   赵新看他俩神色轻快,和有什么好事一样,也笑嘻嘻地拉着椅子坐到宝珠桌子对面,“宝珠,你今天叫我来干什么?”   宝珠翻了一页账本,头也不抬地说:“等拍卖行开门,以后那边你负责。”   赵新趴在桌子上不动,还是看着她,觉得自己发生了幻听,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是真事,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就没了,只知道盯着宝珠发呆。   乾启走过来,照着脑袋就是一巴掌,“怎么看人呢?”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人看,以为他是摆设吗?   赵新傻呆呆地又看向他,“我没听懂。什么叫我负责?我完全不懂呀!”   “不懂可以慢慢学。”宝珠慢条斯理地合上账本,“你既然要入伙,总得有点贡献。”   他害怕砸锅呀,赵新连连摇头,“那些古玩太多了,简直眼花缭乱,万一我弄砸了,小启还不杀了我,我不干!”   “没出息!”乾启怒其不争。   宝珠对乾启指了指书柜,“那里面有几本新书,你拿出来给他,让他带回去慢慢看。”乾启打开柜子,看到中间那层,并排立着十几本新书,他抽出一本说:“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宝珠站起来走过来,淡声说:“我买了好几套,让他们一人一套拿回去都学习学习。”   乾启失笑,刚想帮口说一句,兄弟都不是看书的料,就见她一连挑出来三本,翻了一下,又抽出两本来,走过去放到赵新面前,“都是古玩方面的,你慢慢看,一个星期一本就行,回头我考你。”   一个星期一本还叫慢?   ——宝珠姐姐咱们俩看书速度不同步呀!   而且还要考?   赵新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一摞书,又痴痴地望了望宝珠,却无论如何连个“不”字都不敢说,求助地望向乾启,眼神流露出惊悚之意。   “怎么?你不想看?”宝珠看他不应声,盯着他问道。   赵新立时惊惧地摇头,但心里更怕宝珠下一秒说出更难承受的消息来。   还好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解了他的困境。   宝珠喊了进,进来的是赵老三,他看了看乾启,才望向宝珠,神色有些局促。   “大姑娘,有个事和您说。”   宝珠走过去,“怎么了?”   “就是上次那个老庄……他带了个人来,说想让你帮帮眼,都来了好几次了……您看?”   宝珠看他一脸紧张,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正要说话,乾启走了过来先一步问道:“什么人?宝珠不帮人掌眼,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赵老三望着宝珠,目露难色,“这个人说可以介绍他去拍卖行,拍他的那个磁州窑梅瓶,但条件是请您也帮他看个东西,老庄也是……”   宝珠了然,老庄要求人,所以别人提出要她帮眼看东西,她看向乾启说:“就是上次我告诉你的那个,用房子和人家换梅瓶的。”   乾启看向赵老三,“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和宝珠又没关系,以后谁要找人看东西,让他们直接上鉴定行去,这种藏家自己一门心思想发财,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宝珠年纪轻,遇上这种事情几天心里都不舒服。”   赵老三更为尴尬,乾启可从来没有说过他。   宝珠扶上乾启的手臂,把他拉了拉,“就这最后一次。”又柔声说,“我心里没有难受,你和赵新在这等我一下,回头我上来,咱们就过拍卖行那边去,今天不是送家具吗?”   乾启沉沉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上次宝珠见了这个姓庄的,长吁短叹了好久,可她如果不懂拒绝,以后遇上这样的藏家更多。不能总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买假东西的人傻眉楞眼,倒是她这明白人跟着唏嘘,这叫什么事。   看着宝珠和赵老三下楼,他转头来看到赵新,看他还对着几本书神色为难,心中顿时来气,恨不能又给他一巴掌,走过去敲了敲那书,“拿回去好好看,宝珠是为了你好,不想你一事无成,你要心里有数。”   赵新茫茫然看向他,消化不了这意思。   乾启略弯了腰,靠近他说:“你看看自己都多大了,有时候不用别人给你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大家都有事情做,就你没个正经工作,连周达,都有个夜总会的生意,宝珠让你去拍卖行,又能学东西,又能有个正经事情做,你争气点!”   赵新明白过来,顿时觉得压力更大,这心意他承受不起呀,央求道:“小启,宝珠她是不了解我,我哪能干这个,关键古玩我一窍不通,怎么弄呀?”   乾启在宝珠刚才的位置坐下,随手翻了翻宝珠的账本,说道:“你的斤两宝珠还能看不出来,不然能给你买这么多书,你放心,她会慢慢教你的。”对着账本皱了皱眉,甄宝斋不挣钱呀。   赵新时刻注意着他的表情,凑过来问:“怎么了?账上有鬼?”   乾启不知说他什么好,合上那账本说:“现在开古玩店的利,几乎都透明,宝珠他们是正经经营,现在的货源都是从同行那里拿,别人给货的时候,就会留下大约百分之二十的利润空间给她们,所以就是挣得少。”什么账上有鬼,电视看多了。   赵新不解:“不都说,可以捡漏打眼什么的,怎么让你一解释,觉得和其它生意没什么差别,不对——”他一思量,肯定道:“还不如做其它生意的利润空间大呢。”   乾启笑了,手指点着账本说:“还不算无药可救。有时候也有捡漏,别人弄个东西卖给他们,以为是民国的,其实是清末的,但想捡更大的漏,行家对行家,可不多了。”   赵新听得一头雾水,越发觉得自己前景扑朔迷离,又不敢拒绝宝珠,只能硬着头皮说:“我豁出去了,管他刀山火海,大不了赔钱我偷偷给宝珠垫上。”   乾启抬手盖上眼睛,揉了揉,觉得宝珠任重道远。   ******   楼下   宝珠一下楼,就见到了来人。   老庄带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职业白领的打扮。   宝珠点头问好。   那年轻人看着宝珠,却愣了会神,心里想着,交代自己来的人,千交代万嘱咐,就是漏说了一件事,怎么没人说是个这么漂亮的。   看那姑娘在对面坐下,轻声问他们:“东西呢?”语气和煦,他几乎立刻有些负罪感。   老庄已经把桌上的盒子推了过去,“东西在里面。”   “你自己开。”赵老三提醒他,“别忘了规矩。”东西在盒子里谁知道是不是整器,藏家得自己给人家拿出来。   老庄对着那年轻人说:“小许。”   小许如梦初醒,犹豫着,把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宝珠一看,就笑了,“呦,是个康熙朝的观音瓶呀。”   小许立时诧异,东西还没上手,怎么就看出来了,“你认得?”   就见对面的女孩笑看了他一眼,“黄地绿彩青花观音瓶,我说的对吗?”语气很有些调侃的意思。   小许忙干巴巴地说:“是,是,没错!”   就见对面的女孩伸手拿起瓶子,看到那上手的动作,小许心里就是一跳,和赵老三当年的感觉一样,这明显是内行呀!   但他比赵老三看得多,怎么都觉得那动作,那神态,细白的手指搭在瓶沿上的样子,眸光轻凝,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这一百万的东西,却因为她的触碰,才变得真正矜贵起来。   小许已经有些心神不宁,看到她摆正了瓶子,他忙问:“东西开门吗?”   就见那姑娘笑了笑,说道:“东西是你的我就直说了,年轻人承受能力强。”   小许点头,“是我的,您直说。”   就听那姑娘说:“这东西是个高仿,但也能值十万,你自己多少钱买的,心里有个数就行。”说完她站了起来,又补充道:“我们这里不做专业的鉴定,你如果心里不踏实,最好去正经的鉴定中心,那里的意见更有价值。”说完对赵老三说,“我上面还有客人,就不多陪了。”   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上楼了,小许看着那空楼梯,又看看空盒子。   赵老三解释道:“她心软……怕你这东西买的太贵,”又指了指楼上,“担心你告诉她价钱,所以她……”   小许明白了,她怕听到自己说多钱买的,又怕看到自己知道打眼难受,他低头,默默把瓶子装了起来,心里思前想后,拿着东西,还是和老庄一起离开了甄宝斋。   一出门,他对老庄说:“按照我们说好的,你东西拿去拍卖行就行,百分之二十的部分就不用给了,如果成交,只按正常的,给百分之十的佣金,还有你应该交的税。”   老庄点着头,看到小许开车离开,他才重重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呸!什么手续费,百分之二十就是好处费,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转身往家去拿梅瓶了。   小许开车一路,来到一个高档小区,许忠实早已在家等着,“怎么样?”   小许和屋里的李尚明问了好,把盒子放在桌上,“老师,为什么要我帮你带这瓶子去找人鉴定?”   “她怎么说?是不是个年轻的姑娘?”李尚明问。   小许点头,却没补充,是个漂亮姑娘,说道:“这东西是个高仿,是不是?”   “咦?竟然看出来了?”许忠实和李尚明同时惊讶,李尚明追问道:“她自己看的?”   小许点头,“她一看就是个懂的,几眼就看出来了,老师——你到底要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现在你先回学校去吧。”许忠实打发他走,这是他的得意门生,在大学里当老师,又是同姓,他历来偏爱,不想好友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所以这次干脆让小许去。   小许还想再问,却被许忠实已经送了出来,他盯着那紧闭的书房门看了一阵,心里七上八下,知道老师是要做什么事,而且不是好事,犹犹豫豫着,却还是没再敲响那扇门。   屋内,李尚明拿出那盒子里的瓶子,犹豫道:“没想到她能看出来。”   “看出来又能怎么样?”许忠实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咱们都商量好了,看真看假都一样。”他说完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盒子来,一打开,里面是一个“同样的”黄地绿彩青花观音瓶,把两个瓶子放在一起,他笑着说:“老李,怎么样,双瓶摆一起,安能辨我是真假?”   李尚明拎起那“真”的观音瓶,打量了好一会,说道:“我也是没办法的事,一辈子就靠个名声吃饭,现在专业受到质疑,是整个瓷器收藏界的笑话,我一个人的成败是小,却不能坠了我们安城瓷器收藏家的名号。”   “对!”许忠实说,“就是这个理。再说,咱们也不把她怎么样,她不过是个开古玩店的,刚有点名气,这事就算出了,对她也没什么影响,她又不靠这个吃饭。”   李尚明点着头,拿出手机来,“那我现在就让他们过来拿东西,今天就送去拍卖行,这事情越快办完越好!”   许忠实说:“别忘了,给甄宝斋的‘鉴定费’也送去。”   ******   甄宝斋   乾启站在门口等宝珠,赵新苦哈哈地抱着一堆书,宝珠打开书柜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乾启说:“总是忘。”   乾启小心地接过来说:“还有什么好东西,一起给我吧。”   赵新用仅余的半条命凑过去八卦,“什么玩意?”   乾启望着宝珠一笑,打开来给他瞧。   “元青花?!”赵新声音顿时拔高,“就是我见过的那个真的是不是?怎么在这里?”   “你当十万个为什么呢。”乾启看着宝珠穿外衣,锁柜子,却不答赵新的问题。赵新使劲盯着那元青花,这东西现在越来越火了,对着乾启说:“我二叔说愿意出国外拍卖场的价钱收。”   乾启摇头,“这是宝珠的镇店之宝,不卖!”又看向赵新说:“回头拍卖行开了,也可以放在那边。”   赵新随口问:“那现在呢?”   “当然是放我家。”乾启说,望着宝珠目光温柔,又补充道:“之前就是放我那儿的,只因为前几天有个人要看,才拿了过来。”   凭什么?赵新顿时觉得自己更命苦,大家一起来,凭什么乾启就能分个元青花,而自己就分一堆书,而且还要考试,没天理呀!   一念至此,要下地狱必须大家一起,忙对宝珠说:“宝珠呀,这光我一个人看书也不合适,大家程度差太多,要不把他们的今天就带上,回头大家在一起学习也能有氛围。”   宝珠正在锁柜子,听完他说,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那我带上,等会你和他们说。”   赵新顿时皱起脸,对着乾启说:“我又错了!回头他们还不得打死我。”   话音刚落,一大摞书重重地砸进他怀里,压得他手臂一沉,一股新书的墨纸香味扑面而来,赵新心中涌上一股久违的快乐轻松之感,忽然说:“我怎么感觉瞬间回到小学开学的日子了。”      第141章 夏听音      时间静静地滑进十二月,又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月份,这个月份对于某些人来说,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甄宝斋   一楼,麦子拿着鸡毛掸子,隔空指着博古架上端,声音洪亮地说:“你们俩全都记好了,擦东西的时候要由上往下擦,不然等你擦完下面再擦上面,上面的灰又落在下面了。”   一个声音怯怯地说:“这柜子每天都擦,不见多少灰尘……”   “不见灰尘是因为天天擦!”   赵老三眯着眼睛坐在门口晒太阳,晃着头听里面的麦子培训两个新人。   楼上,一间屋里挤着几个人。   未来“宝韵拍卖行”的几个股东。   申请拍卖行要审批,薛CEO的写字楼折价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其余四人拿出一千万的保证金,但因为这个数额平分下来正好是“四个二百五”,大家觉得不好听,最后乾启拿了大头,四百万,他占百分之十的股份,其余三人,赵新,周达,向诚,每人出两百万,各占百分之五。   宝珠说,股份不是这样算的,可是没人搭理她,才这么点钱,她还答应回头能退,谁想在这里浪费时间,都等着看她大杀四方。   此时,几个人各自拿书拿电话拿电脑,分别在查万年历,誓要找出一个好日子开张。   “我们这个月出去旅行一次吧?”赵新靠进乾启低声说:“你才从景德镇回来,叫上宝珠出去,你可以天天见她。”   乾启看看宝珠,她正在翻看各大拍卖行的图录,对着赵新说道:“好好选你的日子。”走过去,低头靠近宝珠,“在找什么?”   宝珠翻了一页说:“随便看看。”   乾启拉过凳子坐在她身边,“还想要笔墨?”靠近她耳边低声问,“是不是真的准备做假画?如果是,可以找做假画的高手问问,看人家的东西都在哪儿买的。”   宝珠推开他的脑袋,“别添乱。”   乾启又凑近,他去了景德镇一周,昨天刚回来,又小声说:“要不咱们商量个假期吧?一起出去转转。”说完笑看着宝珠,等着她再次拒绝。   却没想,那人反手把图录一合,果断说了句:“好!”   乾启一下坐直了身子,“真的?”   宝珠站起来,“当然是真的。你昨天拿回来那东西,别在安城拍卖,送到别的市去。他们想去,你们正好一起,大家出去转转。”   “你呢?”乾启问。   宝珠说:“我自然……”一阵急切的上楼声传来,她转身去看向门,门已经“咚咚咚”地响起来。   坐在门边的赵新看向宝珠,宝珠示意他开门。   转身门一开,赵老三就站在门口,面色通红,“大姑娘……”宝珠走过去,赵老三往外退了两步,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大家都看着宝珠,隔着门框,看她神色诧异,随即转头来说:“我下去有点事,你们等我一下。”看向乾启又正色道:“千万别下来。”   乾启快步走过去伸手抓住她,“怎么了?”   宝珠说:“没事。你等我一下。”跟着赵老三下了楼,乾启忙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口向下看,街上左边是热闹的古玩地摊,右边是马路,他们的门前空落,宝珠交代不要下楼,他又从楼梯扶手的中间试图向下看,却只能看到木头地板,真是急死人。   还好不多时,楼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他连忙往下走,中途遇上正上来的宝珠,看乾启望着她神色紧张,她笑了下,晃了晃手里的信,“我刚签收了张法院的传票。”   “传票?”乾启一把夺过,上面写着“民事起诉状。”看了几眼他一下怒了,“这他妈的是什么?”身后隔几步的位置响起乱乱的脚步声,薛利的声音传来,“什么东西?”   宝珠扯了扯乾启的袖子,“没事,咱们上去说。”   ******   安城古玩圈里又出了一个大新闻。   和专家比过“眼学”的民家收藏家,甄宝斋的老板,帮别人掌眼,说是假货。藏家一气之下贱卖给别人,可转头,这东西在拍卖会上拍出了三百万的高价。   原来,那东西根本就是个真品!甄宝斋的老板打眼了!   这案情的爆点很多:   第一,内行都知道,才有个原样的瓶子在苏富比港城拍出,成交价一百万不到,咱们是第一次赶超国际卖场,拍出了比人家还高的价。要知道,同样的元青花,外面拍九千万的,到了国内也就是个几百万的成交价。   其二,这民间所谓的收藏家,曾经和安城第一的瓷器鉴定专家,因为一件元青花的真伪发生过争执,现在可好,原来她也是个二把刀,那上次那件元青花的真伪,就有待商榷。   其三,最重要的,这件案子法庭竟然还受理了,前段时间金一年被告,已经是对古玩收藏行规的一个挑衅,这次的案子,要业内人士看,甄宝斋负责人根本不该是“适格”被告,会不会在开庭后驳回原告起诉,也是看点之一。   最后一点,被告的甄宝斋负责人,竟然是个年轻的姑娘,她年轻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漂亮,到底是真才女还是想踩着专家上位的“文人婊”,新词都能为她因人设岗,美人总是占便宜,拍个烂电视,主角漂亮都能拉升收视率,何况是古玩界,这里美女说真的,才貌双全的,近代属于和真文物一样,绝迹中……   所以无论是民间的收藏家,还是专业的鉴赏家,包括普通老百姓,这次都被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   接了起诉书之后,正常程序应该去法院了解案情,但对乾启来说,几个电话就问了个清楚。   “宝韵”的会议室里,还没开张,第一次使用,大家却都面色凝重,看着坐在中间的人眼神沉沉,好像在审阶级敌人。   宝珠被看的眼晕,说道:“我真的有办法,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们怎么不紧张?”乾启说,“收到传票后,现在是举证阶段,你什么也不做,也不让我做,你到底要干什么?”   宝珠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告不了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事情上,告我不是重点。”   乾启也问过律师,知道这事对方起诉的很牵强,但这事关系宝珠,他自然紧张,说道:“宝珠你这次乖乖的,这事交给我,一个电话保证对方撤诉。”   向诚插嘴道:“你还要搞拍卖行的事情,别在这上面浪费精力。”   宝珠慢慢地摇头,“不行。事情已经闹大了,就算现在他们撤诉,也止不住那些人瞎猜,最明智的方法就是我去上庭。”   “可你上庭能怎么样?”乾启急道:“咱们都知道,这事情没个真假定论,他看真,你看假,上了机器验也不能作为百分之百的证据,说白了,就像你自己做的高仿,如果不落暗款,谁能证明是假的,连你自己也不能!”   宝珠看着他笑道:“我们的高仿瓷还有很多上升空间,你不要这样自己夸自己。”   乾启被说愣了,“你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赵新扯着椅子挪过来,“宝珠,咱再商量个别的办法,别去出庭,一个姑娘家好好的,去那地方干什么?”   宝珠看向他,正色道:“我们是法治社会,你应该相信国家的法律!”   赵新顿时无语。   宝珠看大家都一脸郁闷,心中庆幸,好在这里没人知道她在博物馆吃过闷亏,可还没想完,手机就响了,乾启比她更快一步,看到上面的名字,立时脸色更为沉郁。   宝珠看了眼号码,走出去接电话,乾启隔着门缝听到她说:“……对,烦您问候,这次知道先打电话问问我……没事,等我自己处理就行,我先谢谢您。”   乾启的心一上一下的,手臂一疼,看向旁边人,薛利收回手肘说:“要不别问她,咱们自己处理!”   对面的周达立时紧张,“你想宝珠恨死你?她那人,说一不二,让我们别管你就别管。”   薛利阴沉着脸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乾启靠近他说:“对方会不会胜诉我倒不担心,因为这事一看就是瞎胡闹,可我就不知道,宝珠有什么办法比那些专家还厉害,能证明出东西的真假。这东西现在真的没有一个绝对可以说服所有人的标准。我其实是急在这里。”   大家的想法也和乾启一样,这么久,也看过不少事情,知道古玩这行就是靠专家“眼力”的判断和机器,但机器是死物,提供的数据可以作伪,专家的操守和专业水平,那更是飘忽,可这些,都比不上宝珠态度的扑朔迷离。   转眼宝珠挂了电话,站在门口叫乾启,“你来我和你说句话。”   乾启连忙推开椅子走出去,宝珠向前走了几步,长廊一串玻璃,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她走到离会议室稍远的一扇窗子前停下,那里阳光最好,热烈地透着玻璃洒在她身上。   乾启看着前面两步之遥的她,那头发如同镀着软软地一层金光,光影变幻在她的发间,让人只想伸出手去,就见她转身过来,柔声说:“小启,有句话我以前告诉过你……越是心急的时候越不能慌,你还记得吗?”   她望着他,眼神有种殷切的期盼,那冬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轻软温暖,看着这样的她,心中的爱意就会冉冉而起,乾启忽然心跳失速到说不出话来,只想着,这一次,他真的真的不会再忘了!   ******   万众期待中,庭审的日子终于来到。   宝珠只有律师陪同,驱车来到法院,法院外,围着好多人,宝珠的车被迫停下,旁边的律师姓焦,今年刚四十岁,在安城律师界相当有名,他的助理从前面转头来说:“这些人都是来排队听庭审的。”   “大概也有许多记者。”焦律师说,“咱们绕到后门进。”   宝珠隔窗望去,看到长达百人的队伍站在寒风中,车绕到后门,却发现这里也聚集了一帮,手里都拿着相机,她笑起来,原来记者都专业,已经猜到了他们会走这里。   焦律师很有经验的吩咐,“窗子关上,”伸手又把帘子一拉,对着宝珠说:“甄小姐你放心,这案子就是走个过场。”   宝珠靠向椅背,淡淡说:“辛苦您了。”   助理下车对门口的人说了几句,他们一路畅行无阻,从后面开了进去,记者一阵闪光灯,却纷纷摇头,都没拍到人。   “走!进去听庭审。”   国徽挂在白色的墙上,有种庄严之感。   宝珠跟着律师走进来,看到被告的位置上,小许坐在那里,对上她的目光,立刻转开脸去。身后的旁听席位上,坐无虚席,大家看到“被告”进来,立时一阵窃窃私语。   审判长的位置高高在上,书记员的位置在正中,对面是特设的“被告人”席位。   宝珠笑着对焦律师说:“只看这场面,我都觉得自己有罪了。”   焦律师笑着说:“都是这样。得受点委屈。”   原告人的代理律师,首先阐明原告的主张,“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的委托人许运全先生,在本年11月16日,带着自己收藏的清雍正黄地绿彩青花观音瓶,来到甄宝斋,请被告,也就是甄宝珠女士帮他掌眼。”他看向被告席,示意大家,又解释,“掌眼是古玩界术语,就是鉴定真假的意思。”   “我反对!”焦律师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掌眼只是看真假,不是鉴定真假!鉴定那是鉴定中心的工作,我当事人,只是古玩经销商。”   法官看了一眼许运全的律师,“请控方律师尽量措辞严谨。”   “是的法官大人。”控方律师继续说道:“我的委托人,许运全先生请甄宝珠女士帮忙看真假,随即,甄宝珠女士很肯定的告诉我当事人,这只清雍正黄地绿彩青花观音瓶是一只高仿品!而且价值根本不超过十万块!”   法庭立时响起窃窃私语声,又不是专家,怎么可以这么肯定的告诉别人价值?   控方律师声音更大地说:“我的委托人根据甄宝珠女士所说,认定自己所持是一个赝品,所以他低价,以五万元专卖给了朋友,邓先生。谁知这个藏品后来经专家鉴定,是一个真品,邓先生送到拍卖行,竟然拍出了三百万的高价!”   法庭立时又响起私语声,告诉别人是赝品,才值十万块,现在被拍出三百万的高价,难怪对方要告上法庭。   “肃静!!”   法官看向控方律师,“请控方律师继续。”   控方律师点了下头,看向甄宝珠:“甄宝珠女士没有任何鉴定资质,也不是国家文物部门审核通过的专家库成员,她这样轻率地帮别人鉴定古玩,其实是极之不负责任的行为,她的轻率,直接导致我的委托人,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所以我恳请法官大人和各位陪审员,判定被告承担我当事人的赔偿责任,人民币三百万元!”   三百万!这在古玩圈不是大数字,可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一生也攒不到的天文数字,大家的议论声,潮水般止也止不住,大家只能看到被告席位的背影,不知道被告的女孩子现在该是何种心情。   庭审的最后排,李尚明和许忠实坐在一起,许忠实冷笑了一下,靠近好友小声说:“要不是她那个店里没有超过十万块钱的东西,我们还有费这事。”   “连十万的东西都没……”李尚明摇摇头,“这样也敢在古玩圈混,估计真正的好东西,见都没见过几个。”   焦律师看到控方律师坐下,立时站了起来,“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古玩圈里藏友之间互相帮人掌眼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以收藏为乐趣的人,一辈子,谁敢说没有给别人看过东西?   现在控方的当事人,是请我当事人帮他一个忙,看看东西的真假,如果因为藏友间互相看个东西,回头就要告人家,那古玩圈,相信以后都没人会帮别人掌眼了。”   他看向控方律师,“电视的鉴宝节目,也时常有专家帮藏友鉴宝,那每一个被看假的,回头东西出手后悔,是不是都可以告那个专家,我的当事人甄宝珠小姐,根本不是适合的被告,控方这是在浪费双方时间,请法官大人和各位陪审员,驳回原告的起诉!”   控方律师站起来,右手抬着支笔说道:“不知道大家注意了没有,甄宝斋,是一个盈利的场所,所以从我的当事人走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受到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保护,就像我们去商场买东西,商场赠送的赠品,如果吃坏了人,我们一样可以向商场索赔。而我的当事人,正是在甄宝珠小姐的店里,收到了这种免费的馈赠……只是甄宝珠小姐馈赠的不是实物,而是一番自以为是的言论!所以我的当事人,绝对有理由向她追讨连带损失,”他指向被告席,“被告的行为完全缺乏谨慎,因为她的这一重大过失,才造成了我当事人的财产损失,我们绝对有理由向她追讨!”   焦律师站起来说道:“控方完全缺乏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对于消费者的认定也有一定范围,是商场内消费的,我们视为消费者,但许运全一没有在我当事人的店里消费,二,他和我的当事人之间没有正式的鉴定协议,他们只是藏友间很随意的一个行为。”   控方律师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我方有证据,绝对可以证明,我的当事人和甄宝珠女士之间,这次是有偿的鉴定,既然是有偿,那么他们之间,就是消费者的关系!”   焦律师看向他,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份证据。   “本年11月17日,也就是事发后第二天,我的当事人,委托他们的中间人,也就是老庄,给甄宝斋送了两瓶五粮液,这两瓶酒,价值超过一千元,大家也许不知道,现在鉴定公司,一般的鉴定费正正是一千元!而我的当事人,甚至付出了超过一般鉴定费的价值,他满怀感激,却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内行,根本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焦律师惊讶地看向宝珠,宝珠也有些意外,她想起那天赵老三说老庄送来两瓶白酒,她以为是自己帮了两次忙,人家心里过意不去,就送点小东西。两瓶酒而已,她都没看,直接告诉赵老三自己喝了吧。   还真是乌龙,她低头自己笑起来,要是告诉乾启这个,那人该笑死了吧。   就听控方律师又说:“每一件文物,都记载着厚重的历史,艺术,科学价值,因为现在某些不负责任的人,冒充内行,使得我的委托人,在经济损失之外,蒙受了巨大的情感伤害,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这东西我当事人知道是真品,他完全可以当成一个传家宝,留给他的子子孙孙,但是现在,他是人财两空!”他说的情真意切,慷慨激昂,“我的当事人,在这件事上,可以追讨的不止是这三百万的经济损失,甚至是精神损失费!”   旁听席立刻响起议论声,这件案子开审前,很多人都觉得很荒谬,但是现在控方一番话下来,竟然令大家都觉得,甄宝斋确实是有错。   错在自己明明水平不够,为什么要帮别人看东西,现在的鉴定市场这么乱,就是太多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打开门做生意,别人去了她的店,也确实是消费者和商家的关系,何况,这个“帮忙”现在也不是无偿的,既然有偿,更应该承担责任。   旁听席后面的李尚明,低声对许忠实说:“没想到这个律师这么厉害。”许忠实说:“我说的没错吧,特意从外地请过来,还是值得的。”   这个情况和焦律师的预期有些出入,他根本不知道这两瓶酒的事情,站起来问道:“那请问控方律师,这两瓶五粮液,在送去甄宝斋的时候,有没有明确的说过,这是一种变相的服务费或是鉴定费?”   控方律师:“那酒是通过中间人送的,你可以传召证人!”   焦律师说:“暂时没有必要!我们是一个人情大国,大家彼此帮忙之后送点礼物非常正常,不送,才是不正常!那是不懂事。”   旁听席传来哄笑声,冲淡了严肃的气氛。   焦律师又继续说:“我的当事人,甄小姐,也正是受到这位中间人,老庄先生的请托,他们当时再三登门,追着我当事人让帮忙看东西,甄小姐推脱不过,才勉为其难帮许运全看了东西……他们俩人本身是不认识的,也不存在任何利益关系,我的当事人纯粹是出于朋友之义,外加一番好心,现在反而被告上法庭,各位陪审员,请问公理何在?”   辨方律师和控方律师针锋相对,宝珠,完全没她什么事。   好不容易到了盘问被告的环节。   “甄宝珠小姐,你是否告诉我的当事人,那一个清雍正黄地绿彩青花观音瓶,是一个高仿品,市场价,不超过十万元?”   宝珠点头,乖乖说:“是的。”   控方律师看她如此配合,顿了一下又问:“那请问甄小姐,你是凭什么断定,那个观音瓶是高仿品?”   宝珠说:“画工和整个器物的神韵,差了一下。”   “甄小姐你这么肯定,你有任何的鉴定资质吗?”   宝珠看着他,神色温婉,语气轻柔地说:“如果我是专业帮人做鉴定的,当然需要资质,但我又不搞鉴定,古玩圈没有强制规定,赏玩古董一定要资质。”   原告席位的许运全隔空看了她一眼,头侧了一下,却没有看旁听席,低下了头。   就见控方律师,手拿一个文件夹,“这里面,是光谱仪的鉴定证书,里面都能证明,这个观音瓶的检测数据,和微量元素数据库吻合,而甄宝珠小姐,没有任何鉴定资质,就敢轻易帮被人断真假。”他看向宝珠,追问道:“甄宝珠小姐,你觉得机器鉴定的标准是不是可以相信?”   宝珠侧头看着他,忽然问道:“我怎么知道这份报告是哪一个瓶子的,也许我看的和做报告的不是同一个瓶子,你想让我说什么?”   控方律师一愣,怎么这人完全没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不过没关系,他转身就和法庭申请,把证物那个观音瓶拿过来。   瓶子被放在宝珠面前五米的地方,宝珠说:“太远了,看不清。”   律师挥挥手,法庭工作人员又挪到她面前,宝珠看了一会,忽然对着法官问道:“法官大人,我可以问原告一个问题吗?”   法官说道:“你不可以。你的律师可以!”   焦律师走过来,宝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焦律师点头,询问法官大人:“可以先问原告一个问题吗?虽然不符合法庭程序,但是这个问题对我的当事人非常重要。”   “控方有没有意见?”法官问。   控方律师大度的摇头。   焦律师向着许运全问道:“许先生,请问那天我当事人帮你看东西时,是怎么看的,你可以给我们描述一下吗?”   许运全略紧张地错开宝珠的方向,清了清嗓子说:“咳……那个,她一看到瓶子就说,‘呦,是个康熙朝的观音瓶呀’。然后她拿出来,左手拿着瓶子边,右手托着瓶子下部,后来……后来摸了摸瓶口的花,还摸了摸上面画着的那个渔船,最后又摸了一会下面的房子……就,就和我说这是个高仿品。”   焦律师说:“谢谢。”看向法官,“现在请控方继续。”   控方律师不知道问这有什么用,看向“被告”:“甄小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个是你当初鉴定的那个瓶子吗?”   宝珠摇头,“绝对不是!”   控方律师一愣,不是就不是,还绝对不是。   反问道:“你怎么可以证明不是?”   就见女孩笑了笑,这一笑,可真是清艳绝丽,纵然故意把她当工艺品看,这一下,还是觉得这人长的是真不错,却见那女孩笑着看向法官:“法官大人,要是有人故意以假充真陷害我,我是不是可以反诉?”   反诉就是被告变原告,原告变被告。   “可以!”法官看她一派轻松,胸有成竹,说道:“可以反诉对方诬告。”   就见那女孩又问:“是不是连带他的同伙也可以一起反诉?”   法官差点被逗笑了,点头:“可以。”   女孩闭着嘴不再说话。   大家都以为她问完问题该有下文了,可是竟然没有,大家都看着她,正面,背面,侧面,全部上百号人,都等着,却还是收获安静。   控方律师忍不住,这现在是他的场子,问道:“甄小姐,那我继续问你,你怎么肯定,这个瓶子绝对不是你看到的那一个?古玩界都是靠眼力,你如何能够证明,这个瓶子不是你当时看到的那个高仿品?”   等了许久,才听对方慢悠悠地说:“以真换假,这不是我当初看的那一个。”语气轻描淡写却更加的肯定。   控方律师笑了,“甄小姐你这么肯定?以真换假,那是谁换的?为什么要换,大家无冤无仇。”他看向旁听席,陪审员,法官,转了一圈,抬手说:“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怎么是匪夷所思呢?”身后响起女孩略冰冷的声音,他转身,就看着那女孩望着自己,“你说?孙悟空他有什么错?”   控方律师一愣!   就见那女孩坐直了身子,表情冰冷冷地说:“他错就错在,本事太大!他错在,从石头里蹦出来,没有背景出身,他错在,手持一根棒子,却能登凌霄宝殿,杀群神!他错在,违背了我们所谓的“正统”!所以他注定要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活该被压五百年,跟着一个傻瓜去取经,做一件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那些欺负人的人,还美其名曰,这是命运!”   法庭寂静,落针可闻!   大家都看着那个坐在被告席的女子,姿容如画,夺人心魄,纵然此时她神色凛然,却莫名多了种震撼之美,那是因为放飞了自由的灵魂,而令人共鸣的心动。   场上的文化人多,很多人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们的文化,千百年来,透着汉儒传统,这些标准,无意识的充斥在各种小说段子之中,孙悟空一定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刘“皇叔”也一定是正统,所谓名不正,言不顺!   控方律师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看着对面的女孩,都不知道再怎么问,“你是说,有人故意针对你,因为你像孙悟空一样,本事太大了。”天地良心,他今天回家一定要笑个美呀。   就见女孩一下站了起来,控方律师往后退了一步,不知她想干什么。   法官提醒:“被告你应该坐下,不要说和案情无关的话。”   却见女孩伸手一指:“法官大人,我要反诉许运全,还有他的老师许忠实,安城瓷器第一鉴赏家李尚明,我反诉他们诬告,还有故意设局意图诈骗!”   “轰——”一下,满庭爆发出议论声。   法官惊讶地一时都忘了喊肃静。   控方律师看着她,压着噪杂声追问道:“你为什么说他们联合陷害你,有证据吗?”   女孩一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因为我在安城古玩界没有背景资力,所以我错了!因为之前我和李尚明为了一只元青花争论,那东西他看假我看真,我收了,所以我又错了!他前段时间电视上打眼,那元青花成了我比他眼光好的铁证,所以我更错了!”   “胡说——”李尚明坐在后排低声咒骂,他怎么知道她收了那只元青花?但搞阴谋诡计的自己却不能跳出来申辩。   控方律师还是比较沉稳,继续追问:“那问题是你怎么证明他们设局?这瓶子,你意思是他们以假换真?那证据呢?”   宝珠看着他,如同看傻瓜:“我都说了这瓶子不是我见过的那一个。”她指着许运全:“他刚才做过证,我是怎么看的,摸了好几个地方是吧?这只瓶子我没见过,找公安验指纹吧!”   大家目瞪口呆,这也行?!   宝珠一转身,隔空望着旁听席的一角,“古玩圈那一套早该变变了,这么笨的做局方法。”而后对着记者的方向说,“我们是法治社会,应该相信国家的法律!”一晃脑袋她又补充道,“我最守法了!”   所有人都望着她,瞠目结舌。   ******   “哐当”一声,法院的玻璃门被撞开,大家潮水似的涌出来,可大家等了很久,也不见主角现身,渐渐的,普通市民看热闹的,都等不下去走了干净,只剩记者们还在苦苦等候。   忽然,一排跑车开了过来,黑色,白色,金色,中间还有一辆不相称的紫红色宾利,记者嗅觉灵敏,立刻就认出主人来。   身后大门一开,焦律师陪着今天的主角走了出来,记者连忙就往上涌,早前的庭审太精彩,谁也没料到是最后那样的结局,焦律师带着助手帮忙挡人,不知什么时候,身后也跟出来一些工作人员,记者被远远挡住无法靠近。   车门一开,里面的人一个个下来,记者们认出人来,眼明手快,赶紧把相机都装起来。   中间从紫红色宾利车上下来的男人,两步走了过来,手一伸,搭在了“孙悟空小姐”的肩头,这是什么情况?记者都紧张地看着他们。   乾启谁不认识?这可是启世的继承人,但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简直比刚刚听到庭审结果时还惊讶。   就见那平时死活不爱上杂志的乾公子,首次神态和煦,对着他们说:“她贪玩,大家出报道的时候关照一下,给你们添麻烦了!”   宝珠还想说话,被乾启硬是搂着肩头带走。   “干什么,咱们趁机打个广告。”她挣了一下,回头对那班记者喜滋滋地说:“我们宝韵拍卖行下周开张,这几个,都是股东,大家到时候记得来捧场!”说完被乾启一把塞进了车里。   留下一群记者风中凌乱~~   向诚靠在车旁对薛利说:“看看,记者都吓傻了,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物尽其用,不服不行!”   薛利说:“这人不拦着她,真不知能做出什么事。”   那边的记者终于反应过来,谁说的这是二婚弃妇,准备用弃妇做标题的,赶紧打电话回去撤稿。   这安城,要出大新闻了!      第142章 夏听音      这安城,要出大新闻了!   之前因为这件古玩圈的事情很有爆点,所以吸引了一批记者,但等回到杂志社,大家才回过味,多少同行该捶足顿胸,这件事怎么还引来了“启世”的继承人!这可不是一条简单的社会新闻了。   安城娱乐   主编室里,王主编仔细听了外派记者回来的报告,久久没回过味,“你们也没拍个照片?”   外派的记者姓汤,才二十五,却已经是资深狗仔,以为编辑责怪自己,忙解释道:“大家都没拍,主编你今天是没见,最前面那黑色的法拉利,一出现大家就认出来车号,那可是保利薛少的车,后面你知道跟着谁?——是向通实业向诚的车,再后面跟着,还有赵家那个二世祖。”   “他们和乾启是好朋友,这也正常。”王主编说。   “不止!”小汤又说,“连周家那个只知道开夜总会玩的周少也在。”   “他也在呀。”王主编站起来,“那就是说,最后说开的那什么拍卖行,有这几个都是股东?”他在屋里走了两步,有点搞不清现在要怎么发稿,发稿的时候提不提这个事。   走到窗前,外面天已经黑了,窗外是安城绚丽的夜景。   夜景中的另一端,同样高的一座楼上,餐厅的包间里,此时也有几个人,却是如坐针毡。   站在窗口的许忠实回过身来,终于有了决断:“找人,现在再找人,无论如何把公安那里验指纹的结果换掉。”   他看向主位的人,试图从他的表情里分辨,是否赞成。   那是他们的律师,现在更是救命稻草。   作为控方律师,常律师今天算是首尝败绩,关键自己的委托人没有给自己说真话,他此时,只想拂袖而去,弄虚作假,这牵扯自己的职业操守,搞不好会停牌的,于是他不说话,让他们自己“商量。”   许忠实看他不说话,有些不高兴,对着李尚明说道:“真是棋差一招,早知道擦掉指纹再送来!”   “没用!”李尚明摇头,神情疲惫:“现在这件事的性质已经变了,咱们原本打算……”他略犹豫,看向常律师,不知道要不要在他面前说出隐私,但是如果不说,回头他怎么帮自己辩护。   他长出一口气,对着常律师说道:“常律师,事已至此,也不瞒你,这场官司我们原本也没准备能赢,当初只想着,能证明甄宝珠也会打眼就行。没想到变成了这样。”   常律师说:“原来她说的没错,你们是想坏掉她的名气。”他想到今天那“原告”说的孙悟空,又有些想笑。   许忠实走过来,“常律师,现在重要的是,如果一但警方验出指纹,我们……我们,所以你觉得找人把瓶子擦干净可以吗?”这种事,拖点关系还是能做到的。   常律师看向他反问道:“如果没了指纹,怎么证明这是甄宝珠动过的那一个?法庭是讲证据的地方,就算当初你们送去的时候,证物上已经擦掉了指纹,对方现在就用这一点和我们打,”他敲了敲桌子,“如果没指纹,怎么证明这是她当初鉴定过的瓶子?”   “那怎么办?”许忠实心中的焦虑再也隐藏不住,“现在肯定是有指纹,但一定没她的,我们还是被动。”   “我说句实话,你们这事当初就不该做。”常律师直言不讳,“怎么想到用这样的方法?”他摇头,觉得这些搞了一辈子古玩研究的人,逻辑已经形成了定式。   许忠实不知该怎么解释,才显得意图不那么卑劣,其实这种事情古玩圈很常见,用这种方法去败坏一个人的名声简单高效,手上有真有假,藏真卖假,如果被对方识破,他就把真的拿出来,证明是对方眼光不好,打眼了还故意砸自己的饭碗。   可谁能料到,这事上了法庭,还可以被这样破解。   真是郁闷欲死。   常律师不愿兼顾心理辅导的工作,说道:“不管你们当初是什么目的,今天被当庭喊破,已经失去了所有优势。应该想想下面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许忠实看向李尚明,“李老师,你说句话,这事我可都是为了你。”   李尚明觉得这是好友开始怨怪自己,叹了口气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按照常理,她如果有怀疑东西不对,也该上手验一下……谁能有这份笃定,只是放眼前看,就分辨出这东西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一个。”李尚明摇摇头,“只是看,碰都不碰,这份功力,实在是吓人!”   常律师闻言忽然好奇心起,问道:“这女人什么来历?”   “就是我们当初给你的资料,只是在古玩鉴赏能力这块,和我们的预料有些差距。”许忠实说。   常律师摇头,心里想,资料上说是一个离婚的普通女人,可看庭上那表现,哪里是个简单人。   说道:“指纹的事情,我建议你们什么也别做,等着警方的结果。”他喝了口茶,“我这样说吧,就算现在瓶子上没有指纹,对方也会说你们欲盖弥彰。”   “可那指纹如果不擦,将来验出没有她的还好,再要被反诉,一定能在上面验出我们的指纹,那这瓶子到时候反而成了他们的证据。”许忠实急道,“那时候才是真的一败涂地!”   常律师点头,所以才说他们这事情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做,法庭又不是古玩圈。   “不行,宁可欲盖弥彰也不能留下把柄。如果这件事被做实,咱们一辈子都完了!”许忠实对着李尚明说。   常律师看了看对面一直没说话的小许,其实这案子如果被反诉,最倒霉的是他。   “常律师,”许忠实唤他,“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是不是宁可瓶子没有指纹,到时候被说欲盖弥彰也好过被反诉。”   常律师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现在问题根本不是这个!今天,她能准确的说出你们三个的名字,你们不觉得这才是最可怕的吗?”   许忠实心中一惊,是啊,那她是怎么知道的?他看向自己的学生,忽而恍然大悟,“她一定是调查过,不然只看到小许,怎么能说出,我是他的老师,还能说出李老师。”   常律师点头,“所以,我建议你们赶紧不要想着再去应付反诉,尽量把你们的关系用在刀刃上,赶紧托人去说情,庭外和解吧。”   “庭外和解?”   常律师再点头,“如果对方不反诉,对她其实也没什么影响,这案子已经明朗,她不会有事,所以要不要继续告你们,其实只在人家一念之间。”他看了一眼许运全,提醒道:“这件事如果被反诉,他的前途就完了。”   李尚明和许忠实面面相觑,“找她能有用吗?”   常律师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们不对,现在如果能放下身段去道歉,也是应该的。”说完他站了起来,“作为你们的代理律师,我只能给这么多的忠告,如果你们要继续应付反诉,那么对不起,麻烦你们联系别的律师,帮助委托人作假,是会被撤销律师牌照的,恕我不能奉陪!”说完拿过椅背上的大衣,人就走了。   包间里的三个人,顿觉更加焦头烂额。   ******   安城娱乐   王主编终于等来了进一步的消息,他看着纸上简单的资料。   “宝韵拍卖行,真的这几个都是股东。”一想不对,拿起电话来,“年初的时候,不是有个启世开直升飞机做宣传的新闻,你翻来我看看。”   不多时,他拿到了旧新闻的拷贝:   “宝韵拍卖行”   “宝韵有限公司。”   “甄宝斋……”王主编忽而恍然大悟,连忙拿起手机,拨给同行好友,电话一通,他急问道:“你们社发今天那庭审的新闻吗?”   对面人说:“发,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千万别乱写,这不得了,你知道不知道,那宝韵公司也是人家的。”   王主编说:“我也刚查到,还以为是小鱼,没想到钓出来条大鲨鱼,古玩店,拍卖行,她这是摆明了车马,原来一早弄的就是这安城瓷器的鉴赏家!你说这女人她想干什么?”   对面人说:“你管这个干什么呀,反正我就交代下面人,今天乾启最后来,就是不想咱们乱发报道,你记得前面,是不是老张他们网站,有人用这女人二婚的身份做过文章?”   王主编长出一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想发报道,人家会给暗示的。”挂上电话,王主编赶忙把今天的记者叫了进来。   “小汤,之前你说是别人拜托你跟的这条新闻,我现在告诉你,不管是谁拜托你的,你写稿的时候就以事论事,千万别写别的。”   小汤点头,“之前拜托我的是李尚明的一个学生,您知道,混到他这位置,也是桃李满天下了。”   王主编嗤笑一声,“别说什么桃李满天下,这次可不是搞平时的娱乐新闻,那女人,是乾启护着的人,你看看他今天那阵仗,意思再明显不过,惹了他,就是惹了他们一群,咱们杂志社犯不上趟这浑水,你发完明天庭审的新闻,后面这新闻就别跟了。”   小汤站起来说好,“那下周那拍卖行的新闻咱们还跟吗?”   主编烦躁地说:“跟什么跟,咱们又不是文化刊物,好好跟你的娱乐新闻去,那个才是热点。跟这种新闻,风险大回报低,得罪的是启世,爱看的人还少,明白?”   小汤忙点头,“那明天报道的主题有吗?”   “主题?”王主编皱眉想了想,果断道:“就按横空出世的鉴赏大家,一眼断生死!这个主题去写。”   小汤一想,“一眼断生死”确实符合今天庭审的内容,笑着就出去写稿了。   一小时后,新鲜热辣的新闻已经出炉。   宝珠靠在沙发上,身上放着一碟芒果,旁边的电脑上,显示着最新的新闻。   门铃响,她放下碟子去开门,乾启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外卖。   “你来给我送饭?”宝珠看看墙上的时间,“快九点,我都要睡了。”   乾启说:“你什么时候搬家,这地方晚上我的车都开不进来,要停老远,还黑灯瞎火。”他低头让宝珠看皮鞋上的泥。   宝珠指着门口,“把鞋脱远点,你不会是停到菜场那边了吧?怎么还有菜叶子?”   乾启郁闷地换上拖鞋,“除了那片,你自己说,还有什么地方能停车?”   “现在大家都有钱了,买车的人多。”宝珠笑嘻嘻地说,表情和下午同记者说话的时候一样,乾启放下外卖,走到厨房去洗手拿碗筷,宝珠追过去,站在门口说:“我不饿。”   “我还没吃饭。”乾启转身来,拿着碗忍不住盖上她的额头,宝珠站着没动,额头中间被盖了一个红圈,她跑到客厅对着镜子照了照,遗憾道:“这个暗款实在别致。”   乾启被逗笑了。   宝珠转身看着他,“不生气了吗?”   乾启不理她,又去厨房泡茶,宝珠站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看着,还好他倒了两杯,她说:“你看,人多奇怪,本来我想着,你要是只泡了自己的,没我的份,我一定心里有点难受。可现在你倒了两杯,我又觉得,嗯,这么晚喝茶不好……”她走到乾启身边,讨好地问:“人是不是很矛盾?”   乾启给一杯加上热水,说道:“我倒两杯是因为我懂礼貌,知道顾忌别人的感受,你可以不喝,倒掉都行,但是我不倒,那就是我不懂事。”   宝珠立刻说:“是我,是我不懂事,可我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她拿过托盘,看乾启把茶放上去,又笑着说:“不过你怎么那么笨,都不知道我会去找詹远,他就是搞这个的,你看现在多好,我搞清楚了对方的社会关系,詹远也顺便多了一单生意。”   乾启看向她,“你知道我生气什么?这些事情我让人去做就可以,你又何必找别人。”   宝珠收起笑容说:“我想咱们俩有问题的时候,都先自己去解决,你让人去问,其实动用的还是家里的关系。”她打开柜子,拿出两个小碟,从柜子里又拿出一个青瓷的罐子,“找詹远,简单省事,我付钱,他做事,大家也心安。”   乾启看她把茶果放在小碟上,其实他明白她的想法,她把公司的资金大部分都留给自己,是想自己早点学会独立,她自己买那个元青花,还是分期给钱……也因为买了那个东西,才令她手上一点多余的钱也没,可她是自己喜欢的人,她不明白,每天自己想着她住在这里的心情。   茶果被放在碟子里,每个青瓷的小碟里只放四粒,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心酸,他伸手拿过那罐子,“寒酸不寒酸,才放四个。”呼啦啦倒了一整碟。   宝珠惊讶地望着那一满碟的茶果,又看向他,“你等会吃哦。”   乾启说:“我吃就我吃。”放了一个去嘴里,转瞬,牙都要掉了,他忙拿纸巾垫着吐掉,“这在哪儿买的?也太酸了。”   宝珠吃了一个说,“阿姨家的外甥女怀孕,她那天做我留了一点。”   “孕妇吃的你拿给我吃?”乾启伸手去捏宝珠的脸,“还能离谱一点吗?”   宝珠笑眯眯地看着他,脸蛋上鼓一个大包,“不气了吗?”   乾启松开手,“那当然还是生气,你下次应该提前告诉我。”关键是,詹远他是个男的,最好和别的男人接触以前都可以先通知一下,那就太好了。   宝珠没听出深意,说道:“告诉你就没惊喜了。”她想起刚才的新闻,推着乾启往外走,“快快,我还给你看新闻呢。”   把电脑搬到饭桌上,让乾启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乾启看了看说:“写的不错,还有哪家有?”   宝珠转过来电脑,“我看看。”   乾启说:“你这也算一战成名,自己高兴吗?”   “计划之中的事情没什么好高兴的。”宝珠说:“这才是开始……等咱们挣了钱,到时候再开一间美术馆,如宝如珠美术馆,里面放我们自己的东西……”她说着,不由自主神态向往,“到时候咱们也有名气,也有社会地位,”   乾启已经忘记了吃东西,只听得到她说,咱们的美术馆,咱们的名气,咱们的社会地位……   那到时候,是不是,顺理成章,就是咱们的婚礼了……   骤然间,心潮澎湃!~      第143章 夏听音      一眼断生死,民间大鉴赏家的新闻一夜之间,传遍安城的古玩圈。   与杂志社的反应完全不同,古玩圈的人心思深沉,想通中间的关键,那反应堪称惊悚:原来甄宝斋和“宝韵”是一个主,那么就是说,在电视上现身的“如宝如珠”高仿瓷,也就是此人有意为之,雾里看花,撇去所有人曾经以为的巧合部分,这件事就成了目的明确的行为:因为和专家意见不合,她就拿了高仿瓷去令专家打眼,如此睚眦必报,这个叫“甄宝珠”的姑娘,想起就令人不寒而栗。   李尚明和许忠实第二天收到消息,简直无法置信,真好像王主编的感觉,扔个鱼钩下去,以为是抓条无害的小鱼,谁知道露出水面的,是条大白鲨!兜头兜面的亮起尖利的牙齿。   更可怕的是,她还没准备瞒着,就这样摆满车马,和自己叫阵!根本半点不怕。   刘全是看了庭审的新闻才知道这件事,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忍不住给李尚明去了电话。   包间里   李尚明打量着上一次来过的地方,哑着嗓子说道:“唉……上次来这里,是我们几个在电视台打眼的第二天,当时觉得已经是这辈子最倒霉的时候,谁知道……现在才是真正的倒霉。”   刘全看着他,发现才这么短的时间,他的白头发更多了,心中叹息,说道:“这事你真该当初问问我。”如果当初和他说一声,知道对方是甄宝珠,他一定会提醒一下,别和她交手,不为别的,她认得荣耀钧,而且关系匪浅,就冲这一点,也不该设这样的局去陷她。又说道:“我也是看了新闻才知道,原来甄宝斋是甄宝珠开的。”   “她开的又怎么样?一个年轻姑娘,心思这么歹毒。”李尚明说。   刘全觉得这话不怎么中肯,虽然他自己也不喜欢甄宝珠,可古玩圈里大家交手,各凭本事,都是靠眼力吃饭,那起元青花之争,甄宝珠并没有错,上电视台那件事,他们也是技不如人,虽然现在看来对方是有意为之,说道,“我想你也看出来,电视台那件事,她是针对的咱们俩。”刘全摇摇头,“以前想不通的,这下都想通了,算是死也死的明白。”   李尚明不解,“这话怎么说?你和她也有过过节?”   刘全点头,但不愿细说,里面牵扯荣耀钧,馆里下了禁口令,说道:“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事,她和致祥居的关系不错,你和她这事,还是掂量着办为好。”   “致祥居?”李尚明眼睛一蹬,“她认识荣耀钧?!”   “何止是认识。”刘全不知该怎么说,但又怕李尚明再一意孤行,殃及自己,随即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李尚明盯着他看了半天,看他不准备细说,也不能追问,毕竟他俩关系一般,说道:“还能怎么办……”说到这里他就郁闷,从昨天到今天,他找了无数个朋友,但大家竟然开始人人自危,刘全说:“关键那甄宝珠,也是真的有本事,那高仿是她弄来的吧?不管怎么弄来的,做到这水平,堪称极致了,别人担心得罪她也是正常的。你想想,得罪了她,能不怕她再弄个高仿来让自己打眼吗?”   李尚明重重叹了口气,“人情冷暖,到了这个年纪才体会,最令我不安的是,还牵扯进了别人。”   刘全知道他说的是许忠实和他的学生,略一沉思说道:“你要真的有意大事化了,我给你指条路,你找人托荣耀钧去给她说说情。”   李尚明摇头,“我和荣先生没什么交情。”   “你是没有。”刘全说,“但你可以找别人。”   李尚明想了想,摇头,“有不少和荣先生认识的,但我觉得都说不上话。”   刘全提醒道:“在安城现在肯定找谁都不行了,你得向外去,荣耀钧在这里一手遮天,但他也有家里人不是。何况,你在安城找谁去都未必有用。”   李尚明一想,终于明白过来刘全说的是谁,面露难色,看向他说:“我恩师今年已经九十岁了,出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他。”   刘全心想,现在还怕没脸,回头过了这时机,那边判决下来,人家开始反诉的时候,才是真的丢脸,说道:“反正我能想到的也就是这里,你至少背后还有这个老师,走到那里都是泰斗,也能说上话。你自己斟酌吧。”   李尚明想到去年去看恩师,老人现在已经满头白发,想到自己的事情被他知道,该令恩师如何失望,不止自己有可能因此坐牢,还会连累好友和他的学生,更甚至,自己如果入狱,也会令恩师蒙羞,一念至此,心中猛然惊觉,自己的过错,有多么深重。   人生的悲剧,如果细纠起来,多数带着某种巧合,如果自己事先打电话问一下刘全,这一切一切,也许就不会发展成今日这般了。   ******   庭审的结果很快下来,李运全控告甄宝斋一案,因为证据不足,驳回起诉。   这是表面的结果,但业内人士都清楚,是因为“验假换真”被人识破,眼明心亮的,更是看出来,这甄宝珠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进入古玩圈,大家有默契,以后如果遇上一定要交好!   但风口浪尖的人物却无人得见。   ******   天桥似的长廊横在商场两端,把左右两翼连在一起,通顶的玻璃半透明,阳光从上面撒进商场里,令这冬日购物之地,有种暖融融的幸福。   宝珠手里拿着杯咖啡,乾启提着两个白色的精品纸袋,里面是宝珠刚买的衣服。   “这是咱们俩第一次出来逛街吧?”他问宝珠,宝珠喝了口咖啡,盯着橱窗说:“谁说的,景德镇逛了不知多少地方。”   “那能一样?”乾启把她拽过来,“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搬家?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数,你和我说说。”   宝珠在镜子里比了一下俩人的身高,不由自主踮了踮脚尖说:“让我想想。”   乾启看她孩子气,笑道:“你这靴子跟太低,要不要买双跟高的,可以缩短和我的距离?”   宝珠放下脚,摇头说:“我已经买了双新鞋,等下周拍卖行开业的时候再穿。”   “至于吗你?”乾启说,“你和我说说,银行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怎么能问别人银行有多少钱?”宝珠用不懂事的表情看着他,“你再这样追着我问,造成心理压力,下次咱们别见面好了,等我哪天有钱了再打电话通知你。”   乾启抬手揉了揉耳朵,“咦,刚才怎么幻听了。”看向宝珠,“对了,我交代你的事情都记住了吗?”   宝珠一笑,“转移话题。”转身进了旗舰店。   乾启跟在后面说:“什么转移话题,我说真的,你记得出门一定让司机跟着。现在真相大白,你可算是树敌了,自己出入多个心眼。”   宝珠扭头看向他,“你操心这么多,小心比我老的快。”   乾启:“……”   迎面一对情侣走出来,女孩挽着男孩的胳膊,乾启看看自己一身黑,又看看宝珠身上白色的开司米大衣,黑和白多配,一拉宝珠说,“你看看人家。”   “看什么?”宝珠眼神追过去,瞅了几眼,惊讶道:“你看上人家的女朋友了?”   乾启:“……算了吧。”拉起宝珠的手,很落寞地说,“我们继续逛吧。”   宝珠看了看被握的手,说道:“你真的觉得在情商上可以压制我吗?”以为做个落寞的表情她就会忽略被拉手的事实吗?   乾启看了她一眼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搬家?不如你赶快攒钱吧?我把宝邸还给你留着呢,一千三百万,便宜卖给你。”   “我才不要,看到那地方就想到薛利要打我。”宝珠笑着说。   “你怎么这么记仇,不是说忘了吗?”乾启也笑,还想再劝,一阵闷声闷气的乐声响起,是宝珠的手机,她看着乾启,乾启无奈放开手,宝珠把手里的咖啡塞给他,拿出手机一看,对着他说:“看看看,一准是打电话来恭喜我的。”   乾启看着荣耀钧的名字,想从屏幕上扣下来,宝珠走到店外面去接电话,他看着宝珠讲电话,脸上带笑,心中更觉不舒服,嗓子发痒,喝了两口咖啡还觉心堵,一想又不对,看向那杯子,这才想起是宝珠的。   原来幸福尽在手中,想喝就喝,心中顿觉欢畅,郁闷尽消。   ******   宝珠被服务生带着来到雅间,门一开,荣耀钧正坐在沙发上,看到宝珠,他连忙放下杯子站起来,“路上顺利吗?”   “挺好。”   看服务生准备帮宝珠脱大衣,他说:“我来。”   宝珠侧身看向他,“你今天不对劲。”   荣耀钧笑着摇头,“我有求于人。”把白色的开司米大衣递给服务生,看衣服被挂漂亮了,他帮宝珠拉开椅子。   宝珠坐下,荣耀钧拉椅子坐在她左手边,翻了翻菜单说:“这里的XO酱桂花炒干贝不错,你要没意见,我让她写上。”   宝珠点头,又随便点了几个:“醉春鸡,松露瑶柱芙蓉汤,杏仁豆腐。”合上菜谱说,“就这样。”   荣耀钧觉得有点少,“让主厨看着再加两个。”门一关上,他看向宝珠,“你这次可厉害了,搞这么大也不怕圆不回来。”   宝珠侧身看着他,“你叫我来是为了拐弯抹角教训我?”   荣耀钧抬手指了指她衬衫里的纱巾,“先把这个卸了。”   宝珠错愕,“这碍你的眼?”   “你戴着围巾的样子,让人觉得随时要走,先摘了,等会走的时候再戴。”荣耀钧说。   宝珠狐疑地看向他,“你今天有很多话要说吗?”   “次次吃饭都吃不好,你说呢。”   宝珠一想也是,笑着拿掉围巾,搭在旁边的椅背上,“说吧,找我什么事?”   荣耀钧端起茶壶,慢慢倒上茶,又问道:“你饿吗?要不咱们先吃了饭再说。”   宝珠手在桌上轻点示意,“无妨,你直说就行。”   荣耀钧被这干巴的口气逗笑了,放下茶壶,走到后面,把茶几上的一个盒子拿过来,放在桌上,盖子一开。   那清雍正的观音瓶正曲线优美地躺在里面。   宝珠瞅了两眼,恍然大悟,“噢……原来是做说客。”看向荣耀钧,“这事不对,事前你打电话那天怎么没说他们认识你?”   荣耀钧把盒子盖起来,放去一边:“我是确实和他没什么交情,但他现在托人托到我们家去了。”他看向宝珠,“你知道你把他逼成什么样了?他老师,今年九十了,现在帮他四处求人。”   宝珠笑容一淡,“这我可没料到,真是罪过。”   “是他技不如人,你别心里不自在。这事要让他得手,你不是一样麻烦。”荣耀钧端起茶喝了一口,实说道:“他求到我家,还是我家老太太那里,我就让他把这东西拿过来,你看这事能不能掀过去,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宝珠说:“都找到你这里了,我自然……”话说一半,心中忽地一喜,这其实是好事,自己还欠着荣耀钧一个大人情,这下好了,他也终于求到自己跟前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还没三年呢,已经河东河西了。   似猜到她所想,荣耀钧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真是又想你答应,又怕你答应。”   宝珠端着茶抿了一口,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不管,这次是你求我,咱俩就扯平了!”   荣耀钧无奈点头,“对,这次是我求你。”看宝珠笑的开心,他也无奈笑了笑,“不过我也思量,你要能放过他们也好……他们年纪都大了,你要真告他们,诬告加上意图诈骗,这进去可得好几年。你以后要在这行混,不能让别人闻风丧胆比较好。”   “你乱说。”宝珠又笑起来,“什么闻风丧胆,庭审这块可不怪我,一事归一事,是他们先惹我的。”   荣耀钧看向她,仔细打量了几眼说,“这次新闻出来我才明白,生日那天你说的话,阴谋阳谋都不怕,你这一手,简直以后大家见你都要绕道走。”   宝珠忍着笑说:“别装了,战利品我收下,这事就算完了。”说完又说:“你多划算,一个人情换三个人,我就得一个破观音瓶。”   荣耀钧搭上她的椅背,正色道:“那你还想要什么告诉我,反正都是放人,不影响好好敲他们一笔。”   宝珠挥挥手,“这次就不用了,不过你把后续处理好就行,别我放了他们,回头他们不死心,来打击报复我。”   “这你放心。”荣耀钧端起茶杯和她的碰了一下,“这事交给我,出了这种事,他们也不能继续呆在安城,李尚明的女儿在澳洲,一直想接他过去,还有许忠实,他俩说这次只要你不反诉他们,他们就移民跟着孩子去。”   宝珠一想说:“……这倒也没必要,我又不是驱赶他们。”   荣耀钧说:“别想那么多,战利品你收下,人家既然能求到我跟前,也自然知道咱俩认识,以后他们做事会悠着点的。”   宝珠板起脸来,在安城古玩圈里,荣耀钧可以说只手遮天,这种地位的不公平性,顿时令自己的努力变得不值一提,自己还努力什么劲,反正认识他。   荣耀钧一看她不高兴,顿时头疼,“你又多心了是不是,不对……”他一摇头,“是我说错话,我应该这么说,甄小姐,这次是我走眼了,您这一手太漂亮,那当庭提出验指纹实在是与时俱进,大巧若拙,那高仿瓷拿出来更是不得了!……所以大家都愿意和您交好,也都怕你,我也怕你,以后大家也都认得你,你如今强势进入古玩圈,全部是自己的努力,和我半点没关系。”   宝珠轻抬手,装模作样道:“好了,好了,这次就卖你个面子,这事翻过去就行了。不过你刚惹我不高兴,现在不能三换一!”   荣耀钧刚端起茶准备和她碰,手一顿,“你说。”   宝珠端起茶来,看向他,“我手上又两个精品,你帮我拍了吧!三对三!”   荣耀钧眼神闪了闪,精品?什么精品?高仿你就明说呀,“那个……有暗款吗?”   宝珠和他碰了下杯,挑眉说:“你到时候自己看。”      第144章 夏听音      十二月十八日诸事大吉   “宝韵拍卖行”正式开业   白色的餐台布低垂在地上,红酒,香槟,玉兰花,白玫瑰,绿色、紫色、蓝色的绣球花被扎成一束束,上面点着金色的珊瑚串草,摆在餐台中间,和各色美食相映成趣。   中式的餐点,也做成冷点,西式摆盘。   桂花香榭糕被夹起来,放在镶金边的碟子上,“等等。”旁边人拿着叉子,把上面点缀的红色花瓣拨去一侧,詹璐璐看向拿叉子的人,“你怎么不去招呼客人?”   宝珠把叉子顺手放在她盘子上,笑着说:“我不是正在招呼吗?”   “我不用你招呼。”詹璐璐周围看了看,“我哥呢?”   宝珠随着她的视线在宾客中扫了一圈,“刚还看到他和乾启在说话。”   詹璐璐吃了一口点心,香甜软糯的桂花香气立刻缠上味蕾,她用手肘碰碰宝珠,“你去忙吧别管我,我吃点东西。”宝珠一看她爱吃,连夹了好几块放在她的碟子上,“你别吃太多,回头酒会完了,咱们去酒店吃饭,乾启订了位,就咱们自己人。”   詹璐璐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道:“那还有谁。”   “就我们几个,最多加上我弟。”   詹璐璐咬了口点心,“怎么没见他?”   “不知道。”宝珠端了杯香槟,“大概路上堵车。”一眼看到赵新从里面走出来,宝珠问他:“对了,记者什么时候到?”   赵新一愣,神情有些古怪,指着身后说:“去问向诚,这事他知道。”   宝珠提起长裙,“那我去问问,你帮我待客。”几步走到他们的会议室,这里地方太小,只有一间会客室,一间会议室。   会客室的门一开,向诚和薛利正站在窗口抽烟,宝珠走进来,“向诚,怎么记者还没到?”   向诚看向薛利,“是啊,记者怎么还不到。”使了个眼色。   薛利说:“时间还太早。”宝珠说,“是吗?那一般这种开幕酒会,他们什么时候到?”   “这哪里说的好。”向诚敷衍道,“要不你找小启问问。”   宝珠说:“我刚问过了,他说不知道,让问薛利。”她看向薛利,“刚才赵新让我问向诚,现在你们俩都在。”   俩人顿时苦闷,这些不够意思的,为什么要推给自己,向诚望着窗外说:“这周达怎么还没到,估计是不是他来的时间,记者也就该到了。”   宝珠不退反进,关上门走到他们身边,往窗下望了望,“这里能看到什么呀,这么高。”   怎么还不走,向诚按熄了香烟,“我出去问问。”转眼闪人了,走到外面,他望了一眼身后的门,赶紧去找乾启,会议室的门一开,乾启和詹远在里面说话,赶紧把乾启叫出来。   “快点,宝珠又问记者了。”   乾启说:“你拉我干什么?你自己和宝珠去说。”   “你怎么能这样,太不够意思了。”向诚说,“你也不赞成叫记者对不对,这么小的拍卖行,咱们什么身份,也太拿不出手了。”   乾启笑着抽出手,“这是你说的,我当时可没说话。”   向诚说:“我们说的有错吗?你自己说,这么小的拍卖行,打的什么广告?还我们几个一起。”丢不起那人呀。   “当初入股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乾启周围看了看,“宝珠呢?”   向诚指着会客室,“和薛利在一起。”   乾启失笑,“那等薛利和宝珠说吧。”宝珠一心期待等着记者来捧场,这几个死活不愿意,这下好了,等他们自己解释去。   会议室的门一开,宝珠站在那里,乾启走过去,看了一眼里面的人,薛利还站在窗口抽烟,对他摇了摇头。   乾启懂了,薛利还是没说,伸手扶上宝珠的肩,她身上白色的披肩毛茸茸的,手指碰上,温柔的轻软,他柔声说:“周达不是也没来吗?这才刚开始。”   宝珠没经历过酒会,也不知道记者应该什么时候到,被乾启哄到大厅,刚过去,就看到入门处,周达走了进来,左右各挽着一个美女,他们仨脚步一顿。   周达的出场,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左右的美女大家都认识,电视台最后送元青花那俩姑娘,此时她们手腕上搭着大衣,身上还穿着那天上电视的裙子,身材高挑,青花缠枝随身绕,大家都诧异地看着周达,他一脸意气风发。   向诚说:“这货疯了。”   宝珠睨了他一眼,“没出息。”就见周达走过来,对着宝珠说:“宝珠,这俩人不错吧,让她们在这里给你做广告,就站在那元青花的旁边,等会记者来了,多上镜。”   尼玛,有你这么背后捅刀子的吗?向诚立时就怒了。   那天商量不叫记者,可是大家都同意的,这人竟然没节操的临阵变节!看宝珠那一脸温柔的笑,哎呀天哪,除了对乾启,她什么时候对别人这样笑过,向诚转身找薛利去了。   长桌旁,赵新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詹璐璐,她手里拿着叉子,却不再吃东西。   赵新弯腰低头说:“你今天打扮的挺好,有点自信。”詹璐璐的头更低了,她一点不想赵新陪着,那晚他送自己回去,说了自己一路,现在这满场宾客,连自己哥哥都不知道的心事,这人却了如指掌,这种感觉令自己无地自容。   赵新却好像不明白她的窘迫,说道:“你这样低着头怎么行,女孩要有自信才好看,长得再漂亮没自信也不行。”脑海里极快的闪过一个人影,他又说:“当然也不能太任性,适可而止的自信最好。”   詹璐璐点头,觉得手里的盘子好重。   手一轻,盘子被人拿走了,她错愕地看向赵新,就见他说:“我帮你拿着,你快点吃,不然一会他来了,你就不好意思吃了。费事饿肚子。”   “你……怎么这么……”詹璐璐无言以对,这人怎么这么了解。   赵新看她还是站着不动,催促道:“快点,还要吃什么,我帮你拿,旁边有了会议室,要不你坐那儿去吃,三两口吃完。”他转身,也不管人家要不要,赶紧又选了七八样,堆了半盘子高,塞给詹璐璐,“别站门口这儿吃,去里面吃,吃完再出来。”   詹璐璐捧着盘子,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找地方吃东西去了。   赵新看着詹璐璐的背影,脸上露出笑容来,自己求而不得,帮着别人能得偿所愿,也是种功德。   会议室的门一开,詹远正在里面打电话,詹璐璐捧着盘子走进去,坐在那里开始吃东西。   詹远说了几句挂上电话,走过来奇怪道:“你不是说酒会上女孩吃东西不好看,所以在家吃饱了才来的吗?”   詹璐璐看着自己面前小山似的点心,她刚吃东西是因为没事干,所以应景吃一点,谁知道赵新给她拿了这么多,只好说:“太好吃了。”   詹远拉开椅子坐在她身边,詹璐璐一阵紧张,早两天她为了买身上这条裙子,已经被表哥问过一次,这当侦探的人都喜欢疑神疑鬼,她生怕自己的心事被看出来。   果然,感受到詹远一直打量她。   她吃的更加专心努力,片刻,詹远终于收回打量她的目光,伸手捏了一个点心,“真有那么好吃?”   ******   会场外,宝珠还在纠结记者的问题,她对乾启说:“明明那天打了广告,没理由一个记者也没有是不是?”   乾启点头,“是有些怪。”被打电话通知过,谁还会来呀。   宝珠可怜巴巴不动声色地看着门口,就在望眼欲穿的时候,终于来了几个熟人,荣耀钧带着武超文兄弟,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她和乾启迎上去。   “恭喜!”荣耀钧对着他们说。   旁边的小武周围看了看,视线留在厅中间的展柜上,那个元青花摆在玻璃展柜中,“这东西得看看。”宝珠侧身,乾启说,“要上手吗?我找人把柜子打开。”带着他们走了过去。   荣耀钧笑了笑,对着宝珠说:“今天我没带东西来,贺礼给你送两个人。”   宝珠一滞,笑起来,“怎么又是送人来的。”指着展柜旁的俩姑娘,“那俩我刚收的。”   荣耀钧转身对身后人低语了两句,看向宝珠说:“走,那边说话去。”俩人一前一后走到窗下人少的地方,荣耀钧说:“我也不知道你手上有没有这样的人,就自作主张给你带来了,你要是用不上,就让他们回去也没关系。”   宝珠说:“就是跟你来的那两个?”   荣耀钧点头,放低了声线说:“这俩一个是拍卖师,你现在也做这行了,拍卖场上,拍卖师非常重要,语速,节奏,对拍品的成交价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不知道你公司现在的拍卖师怎么样,我让他陪着你看两场,给你讲讲这中间的门道。”   宝珠说:“这礼可太大了。”   “这不算什么。”荣耀钧说,“最重要的是另一个人。”他周围看了一下,低声说:“拍卖行里征集拍品这块水更深,另一个人,我让他在这块给你好好补补课。”   “这怎么行。”宝珠说,“我这拍卖行太小,你的人,放在这里我都怕委屈了他们。”   “你别嫌是我的人就行,又不是送给你的,等你什么都明白了,就让他们回盛世去。”荣耀钧周围看了一下,“现在还小,以后会越做越大的。”   宝珠犹豫了一下,和他说:“其实我准备以后就正经的经营,只拍真东西。”   荣耀钧明显的愣了一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宝珠怕他误会,人家一番好意送人来,她解释说:“早前我惹官司的时候,中间有个人,老庄,不知道你留意他没有。”   荣耀钧点头,“他拿了个梅瓶找你看过是不是?”   宝珠说,“他那瓶子是用套房子和人换的,我当时听到这事情,心里挺不自在。”她看向荣耀钧,“怎么说呢,我觉得来这种小拍卖行的,一般都不是特别有钱的人,所以我……”   荣耀钧失笑,低声说:“我明白了,你觉得挣他们的钱胜之不武是不是。”   宝珠想了想,“大概是这个意思。”和厉害人过招,她怎么都能下去手,可对着这种藏家,他敢拿一辈子的幸福去赌博,她却狠不下这份心思。   荣耀钧看着她,黑色的长裙上搭着白色的披肩,头发盘着,很成熟的打扮,可刚才的心思,还是太天真了。   他说:“你先做着看吧,过上几个月,等你拍了几场就明白,这个市场,一样是弱肉强食,你舍不得下手,就是割肉喂鹰。”   宝珠说:“好歹我今天开业,你怎么说出割肉喂鹰这样的话来吓我。”   荣耀钧立刻说:“好好好,这次又是我失言。”他摇头,怕她赔钱而已,想到这里他又说,“这个市场是没什么理性的,我以前遇上过一个人,别人拿个汝窑的瓶子给他,说专家估价得五百万,他也是,卖了家里的房子换了那瓶子,拿到盛世来,想拍了高价回去买大房子。”   宝珠望着他,“后来呢?”   “后来?”荣耀钧想到那一天,一家人在盛世抱头痛哭,怕宝珠听了难过,说道:“这些事情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汝窑的东西有多少,心里都没数,只一心想着发财……”他看向宝珠,柔声说:“以后你遇上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自己别往心里去。”   宝珠明白过来,他是怕老庄的事情对自己影响太大,笑着说道:“我明白了,你要不要也去看看那个元青花,帮我掌掌眼?”   荣耀钧点头,“那当然。”转身看到那边的小武,他又笑起来,想到他本来是要叫小武过来帮帮忙的,谁知道小武一听直摇头。   宝珠向窗下看了看,心里想着,不知道记者为什么还没人来。   荣耀钧也奇怪,“你这里今天怎么没记者?”   宝珠说:“我也正奇怪呢,明明应该来了是不是?宾客比预计来的多,可记者比预计来的少……”她的语气有些迷茫。   荣耀钧忽然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心疼,低声安慰道,“也许路上耽误了,咱们先去看东西吧。”   玻璃展柜已经被打开,周围围着好些客人,一看荣耀钧过来,大家都向后有技巧地让了让,今天很多人来,都是为了主动交好,却没想到,能见到荣耀钧。   荣耀钧和几个熟人打了招呼,看了看那元青花,侧头笑看向宝珠,柔声说:“你这可是捡了个大漏!”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让荣少东家看过,还说捡漏,那可是真品无疑。   赵新皱眉,眼神沉沉地看着荣耀钧,这人当他们都是死的,明目张胆来撬墙角。连忙看向小武身侧立着的乾启,就见乾启走过来,搭上宝珠的肩膀说:“外面记者到了,你还不去招呼人。”   宝珠一看,果然有四个记者刚刚走进来,她高兴地看向赵新,“赵总,您还不去?”   会议室门口,向诚看着周达:“你一早知道小启叫了记者是不是?”   “你可别冤枉我。”周达分辨道:“这事还用想,你们那天说的时候小启都没说话,他哪里舍得宝珠失望。”   “所以你就临阵变节,还带俩女孩来讨好宝珠?”   周达干笑,“混口饭吃。”对上薛利的目光,他立刻说:“不过我告诉你们,这四个记者我刚来的时候就在楼下。等着那里愣是没上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向诚问。   周达下巴一点那边,“现在看来,原来是专门留着对付挖墙脚的呢!”   向诚愣了好一会,看向薛利,“你说,这进了古玩圈的人怎么都这么奸?咱回去老实做生意多好,这他妈的天天刷新三观。”   薛利面无表情地说:“把这套学好了,以后生意场上还怕谁坑你?”      第145章 夏听音      其实记者会来这事是明摆着的。   就算不想大批记者来,可今天开业,总得请几个走走过场,不然宝珠要失望,回头一个报道没有,也不好看。对于薛利向诚而言,公司都是上市的,自然觉得现在做这个小股东很没面子,全然忘记了,是自己当初硬抢着要入股。   如今记者来了,乾启却没想到,她让赵新去应付。   大家都围在元青花面前,乾启对赵新说:“要不你让他们先来这里拍照。”   荣耀钧看了他一眼,他今天就是为了来给宝珠捧场,这个元青花是主角,记者过来拍照,大家自然就得让地方,笑着对大家说道:“那就让记者拍照。”   又对宝珠说:“你这元青花要是想上拍,别忘了送到我盛世去。”   宝珠抱以一笑。   盛世是荣耀钧手底下最大的拍卖行,也是名声最好的一个,周围大家一听,就明白了荣耀钧的意思。这“宝韵”没有瓷器类的拍卖资质,现在荣耀钧这么说,那不无给“宝韵”保驾护航的意思。   只一句话,大家的心思都一变再变,今天有意来和甄宝珠这“女孙悟空”交好的,此时更是庆幸自己来对了,荣耀钧是谁,如果他真有“护着宝韵”的心思,今天这里露个面,这人情他都会记到心里的。   乾启微微一笑,看着赵新已经带着记者过来,大家散开,那元青花两侧各站一个美女,都是同样的青花图案,青花缠人人缠花,真是美图一张。   宝珠心中高兴,这两个女孩是曾经上过“鉴宝”节目的,这照片一出,故事性和艺术性都有了。   荣耀钧走到她身边,低笑着说:“这两个女孩安排的很好,要不回头我给你弄个小型展览,再把这元青花的价炒一炒。”   宝珠知道他在开玩笑,转身对周达招招手,周达走过来,她对着荣耀钧说:“这两个姑娘,还有上次那另外几个,都是周达帮忙安排的。”   荣耀钧伸出手来,诚恳地说:“人很应景,你眼光不错。”   周达被夸,看了一眼乾启,心里知道这是小启的情敌,不应该假意颜色,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雀跃,——看看,兄弟五个,谁有这本事,挽着俩妞走到宝珠跟前,还得一声“赞”!   那除了他,真没别人了。   乾启搭了下他的肩膀,“确实很不错。”   周达这下真的雀跃起来,连小启也夸了自己,原来不止一声“赞,”还是一串“赞”,自己简直是越来越英明神武,该能撑起头家考虑结婚了!   宝珠不知他心里一下就想这么多,对着荣耀钧说道:“等会酒会结束,我们在酒店订了位子,您赏光一起吃个饭吧。”   荣耀钧心中一喜,这可是宝珠第一次主动邀请他,稳稳地点了点头。   乾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可没料到宝珠会请这人,今天说好的,后来都请自己人,今天一早安排了记者,就是想在荣耀钧来刷存在感的时候,分散一下宝珠的注意力,没想到竟然防火防盗没防到自己女朋友,实在是棋差一招。   看向赵新,不行,还得安排点后招。   却找来找去,没看见赵新的人。   宝珠也发现了,侧头问他:“赵新呢,这记者还在,他不陪着,干什么去了?”   另一边,赵新正在和又宸寒暄   “我以前总听你姐姐提起你,你现在就是留在国内,不回美国上学了吧?”他笑着问。   又宸急于和他姐问声好,本来有事耽误了,门口又遇上这人,怎么和事先等在这里的一样,说道:“我姐呢,我先和我姐打个招呼。”   “你姐现在和记者在拍照,估计有点忙。”赵新大咧咧地说,一点没放人的意思。旁边的詹璐璐忍不住拉了他一下。   赵新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你又没出息的不好意思了。继续对着又宸说道:“对了,你来了不急着走吧,等会一起去酒店吃饭?”   又宸点头,“对,等会去。”手搭了一下赵新的手臂,“我真的找我姐有点事,回头咱们说。”急急地向内去了。   詹璐璐一看又宸离开,松了口气,忍不住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在帮你呀。”赵新语重心长地说,“你一直不是在等他,我特意让人在楼下等着的,他一来,我就叫你出来了。”   詹璐璐说:“我的事情不用别人管。”她是挺想见人家的,可是这也太明显了。   赵新仿佛突然得了读心术,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又想见,又怕见,就想站远了看人家几眼。”   詹璐璐猛然抬头,这人竟然说的这么准。   赵新看她表情都写在脸上,佯装成熟说:“我猜对了吧。你们这些小女孩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你好歹和宝珠关系不错,学学她,别什么都让人看出来。”   詹璐璐说:“宝珠也很真性情,和我一样呀。”   赵新的眼睛连眨了几下,有点眼睫毛掉进眼里的不适感,感情她觉得,宝珠也和她一样,啧啧,这姑娘,得单纯成什么样呀。   心中越发坚定,一定要帮帮她,说道:“我好好和你说,你这样不行,喜欢一个人你起码得认识了解他,你看你,连句话都不敢和人说,这样怎么行。”   詹璐璐一听到“喜欢”这俩字,心一下就慌了,好像偷东西被抓了现行,反驳道:“谁说我喜欢他,你别乱说。”   赵新吸了口凉气:“原来你才在这个程度。”   还有很多程度吗?詹璐璐好奇,但又不想问,就是看着他。   暗恋人是赵新的强项,他比詹璐璐更加清楚她现在心中的想法,说道:“你别想这么多,你不说,他也不知道,喜欢人也没错,再说,你得认识他,才能确定以后要不要继续喜欢下去,你要是过了今天这村,下一次见人家,可不知什么时候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詹璐璐惊讶地望着他,这人,每一句都说的好对好准,她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会算命?”   赵新:“……”   算什么名,本少爷专注暗恋事业一万年,都修成专业了,甄宝珠和他比,都要甘拜下风!   *******   晚间七点,酒会圆满地结束。   大家准备往酒店去,一前一后的下电梯,某些暗流,从这一刻已经开始。   乾启目光沉沉盯着电梯按键,等会一定是宝珠和他一辆车,可到了酒店怎么坐?这是个问题。   荣耀钧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宝珠,她微微拧着眉头,他又看向又宸,从他今天来了,和宝珠说了几句话开始,宝珠就一直是这个表情。   一出电梯,宝珠和乾启说:“我坐又宸的车,他有事和我说。”   乾启点头,看着宝珠随着又宸往外去,他停下脚步,对着薛利说:“你等会比我迟一步进包间。”   薛利看了一眼正在上车的荣耀钧,点了点头。   大家一起往PLAZA去。   乾启的车开的最快,向诚跟在他后面,后面是又宸和宝珠的车,再后面是荣耀钧的两辆车。   坐在副驾驶的小武看到这排序,转头来问荣耀钧,“等会吃饭怎么坐?”   荣耀钧拿着手机翻了翻,“该怎么坐就怎么坐。”   “你今天是来给宝珠撑场子的,她该和你坐在一起吧?”   荣耀钧低着头说:“没能坐在一起,也不是坏事。”   这话……小武想了一下,明白了,笑着转过身去,就是呀,要是有人硬不让坐在一起,其实也蛮好玩的。   前面一辆车上,宝珠仔细听完又宸的话。   反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我一个同学。”又宸说,“他还在那边上学,明珠过去以后,我拜托他照顾一下明珠。”   宝珠皱起眉头,刚刚又宸告诉她,明珠好像又和韩临正在一起了,这事真是奇怪。   又宸说:“姐,如果是真的,要不要把明珠接回来,你不知道,上次失恋她差点不想活了,现在要是俩人又走到一起,以后分开了怎么办?”   宝珠拿出手机来,“你别自己吓自己,她也是大人了。”想打给荣耀钧问问,想了想,装起了电话,“等会我问问荣先生,他和韩临正是好朋友。”   又宸开着车,忽然开始走神,又仿佛回到了去年冬天,他们去致祥居找人做鉴定,原来那地方的老板韩临正认识,后面知道的时候,他越发觉得这男人,心思复杂莫名,明珠和他在一起,被卖了还能帮着数钱。   车拐进酒店,大家有默契地停了一排,乾启走下来,主动走向荣耀钧,招呼他上楼。   到了包间里,乾启说:“你今天是贵客,坐主位。”   荣耀钧笑了笑没有推辞。   乾启在他的左手边落座,旁边向诚立刻顺着他坐,中间空了一个位,是给宝珠的,周达坐他身侧,一看对面,荣耀钧的右手边,小武也没坐,顺位留下一个空位,一目了然,也是给宝珠的。   周达用菜单挡着脸,靠近向诚说:“乖乖,这俩男人疯了,给宝珠摆这么个局,以为她脾气很好吗?”   向诚推他一把,也拿起菜单,低声说:“你别管,小启有后招。”   周达兴趣盎然地放下菜单,等着看好戏,“咦,赵新呢。”   包间外,赵新和詹璐璐说,“你哥有急事走了,等会你就坐我身边,我会借故让他和我们坐一起,到时候我和他说话,你在旁边听着就行。”   詹璐璐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就被赵新拉了进去,雅间门一开,大家都坐好了,正好对门这里,空了三个位置,大家都看着门,赵新以为在等他们,笑着说:“没想到你们开的都这么快。”拉了椅子让詹璐璐坐下,看大家还望着他,他有些不大明白,脱了大衣,忽然扫到那两个空的位置。   他心中猛然一跳,我勒个去,这么大阵仗,差点没当时笑出来,赶紧衣服搭在椅背上,坐下来等看戏。   身后门一响,他连忙转身,一看是薛利拿着车钥匙进来,他左右看了看,走到荣耀钧身侧,拉开椅子坐下,车钥匙往桌上一扔:“路上堵车。”   赵新低头忍不住猛笑起来,大家走的一条路,怎么别人都没堵车,这一看就是乾启安排的。荣耀钧还是棋差一招,被小启给算计了。   还没笑完,身后门又响,他连忙坐直了身子,不止是他,大家好像都来了神。   宝珠和又宸上来的最迟,走进来一看,都坐好了,再一看这座次,薛利竟然坐在荣耀钧的右手边,而乾启坐在他左手,赵新已经拉着又宸坐下,他最快乐,这座次太理想。   大家都看着宝珠,那剩下的位置理所当然是她的。   宝珠走到那空位前,乾启站了起来,帮她脱大衣,大家都看着他们,都想着,今天过后,荣耀钧该知难而退了。   却见大衣一脱,宝珠手按着胸前的披肩,也不等乾启帮她拉椅子,直接往乾启的位置一坐,端起面前的茶杯……   满室皆静!      第146章 夏听音      看起来一屋子十一个人挺多,但是分两拨,大家壁垒分明,这阵仗,一目了然。   乾启站在宝珠身后,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做,自己想了那么多,宝珠一到,轻描淡写就令局面逆转,关键,她在外从来没有这么不给自己留面子。   宝珠侧身看向他说: “你怎么不坐?”   乾启木然地拉开椅子,在她左侧落座,想了想,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拿起来,换到宝珠手里,他不换还好,一换,大家都发现,宝珠刚才拿着的那杯子,是他的!   算是一比一平吧。   周达心里笑翻了天,在他看来,这事是小启做的不地道,人家荣先生过门是客,还是宝珠亲自邀请的,哪有把客人孤立到一边的,左边是暗潮汹涌的情敌,右边是冷眉冷眼的薛利,荣先生出门没看通胜,得多倒霉才分得到这种座位。   对面的小武也同样低着头,但心里忍不住笑,荣少车里说的话,都应了呀,果然男人要吃醋,必须用在正确的地方,宝珠再不懂事,也不会扔着客人不管。   周达对着赵新说: “赶紧让人来上菜。”   因为有了这个 “欢乐” 的开场,两拨人竟然首次融洽起来。只是宝珠原本要问明珠的事情,却一时没了心情开口。   荣耀钧看着面前的茶壶,宝珠的杯子是空的,他侧开脸,示意小武,小武赶忙站起来给宝珠倒茶。   乾启看着宝珠的茶杯被一点点的斟满,心里却一点点的更加堵。   这个座次赵新最满意,他侧头问又宸,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   又宸大概是除了乾启,此时最不自在的人,左边是个不认识的武超文,右边是个查户口的。他说: “也没什么特殊的爱好。”   赵新问: “你比宝珠小几岁?”   又宸: “……两岁。”   赵新又问: “你有女朋友了吗?”詹璐璐使劲扯了他一下,赵新从桌下撩开她的手,继续问: “我和你姐关系特别好,替她关心一下你。 ”   又宸: “……还没。”   赵新一笑,看向詹璐璐,却发现那女孩,憋的满脸通红,都快哭了。   真没出息,赵新侧身,给她胡乱夹了口菜,转身对着又宸又说: “如果你平时不太忙,大家一起出来玩吧?前段时间我们还在商量一起去度假,要是你也有空,下次叫上你。 ”   又宸看了他姐一眼,点头说: “好。”   宝珠左手拿着杯子不动,乾启也不动。   看他这样太冷场,向诚碰了碰他,可这公子哥来了脾气,就是不动。   周达一看,坏了,乾启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这和宝珠认识以后,压了这么久,今天终于撑不住了。现在客人还在,他就忍不住摆脸子了。   周达拿菜单挡着脸,再次靠近向诚,一想还是怕人听到,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乾启,乾启感到手机震动,动也不动,只怕自己现在拿出手机,会忍不住砸在桌子上。   今天才是第一天,以后宝珠进了古玩圈,她会有很多这样和荣耀钧见面的日子,想起来就生气。   早就不应该让宝珠走这条路。   宝珠心里想着明珠的事情,最怕这不着调的家人惹出什么丢人事,又牵连到自己,但刚才乾启闹那一场,她现在如果再低声和荣耀钧说话,也不合适。   凉菜一个个都上了,酒也开了,宝珠手里的茶已经慢慢变凉,她才终于放下杯子,招呼大家起筷。   而乾启,始终只是喝酒,动也没动筷子,心中的火气,没有因为时间流逝有丝毫减少,只觉得越想越气,简直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谁敢不给他面子?   走到外面,不是称乾四爷,就是乾少,最次也是乾先生,谁不是捧着他,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动,他起身,掏出手机, “抱歉我去回个电话。”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转眼出了雅间。   向诚大惊,接电话拿什么车钥匙?兄弟一起长大的,再不知道他想什么,这小子来了少爷脾气,不奉陪,走人了!   他讶然地看向周达,示意周达去追。   周达低头按电话,片刻,亮出打的字给他看,向诚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目光,叹了口气。看向宝珠,她好像没有发觉乾启不准备回来了,客套地招呼荣耀钧用餐,只是她自己,却没怎么吃。   渐渐的,好像少了个人也没什么,大家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一派和谐,荣耀钧久经这种饭局,他不说话,小武几个古玩圈的轶事,也能调动气氛。向诚心里想着乾启,但也慢慢听出兴趣,才入门的人,都是他这种状态。   宝珠看大家已经吃的差不多,站起来说: “我失陪一下。”拿起手机出了雅间。   向诚靠近周达, “怎么可能没发现,这下怎么办? ”   周达说: “能怎么办?宝珠大概没见识过他的少爷脾气,正好加深一下了解。 ”   “缺德。” 向诚拿出手机,继续给乾启发短信,可都石沉大海。   屋里又有手机响,荣耀钧的,他拿起电话看了一眼,站起来说, “接个电话。”走出去接电话。   大家纷纷想,不会是宝珠给打的吧?   只有武超文看到,小武把手机顺到了口袋里,端起茶喝了一口,面无表情继续夹菜。   荣耀钧出了包间,却没有看到宝珠,他问了问门口的服务员,向着室外的天台走去。隔着玻璃门就看到,宝珠站在阳台边,身上没有大衣,风把白色狐裘的披肩吹的乱颤,她站的笔直,门一开,寒风裹上来,比自己想象中还冷,他皱起眉。   “怎么不进去吃饭?”   她转身过来,两侧的碎发被风吹在脸上,看到他,明显的有些失望。   他走过去说, “等的不是我,失望了?”   宝珠说: “今天真抱歉,没招呼好你。 ”   荣耀钧淡笑了一下,想说,你我之间,何时才用不这么客气?或者是,真羡慕有些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可都不能,无奈道: “我早些年,也有少爷脾气。 ”   宝珠笑了下,却觉得眼睛有些涩,转身望着远处,那里光影点点,却一点没有看到眼中,又或是,远方有她曾经幻想过的艺术馆,可期的未来,只是一时间都成了海市蜃楼。   不想把事情想的这么糟,也不想问明珠的事情,她说, “你出来也是要打电话吗?我先进去了。 ”退后一步,转身向内走去。看她关门进去,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荣耀钧收回目光。   挪了一步,站在她刚才站的地方,心里少有的,觉得非常堵,他皱眉望着远处的车流。灯影变幻在他的眼中,令他的表情一时有些高深莫测。   ******   站在酒店门口,荣耀钧说: “我送你吧?”   宝珠摇头, “我弟弟还在……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改天再好好谢你。 ”   荣耀钧看了她一会,转身上了车。   等着荣耀钧的车慢慢驶出酒店,宝珠走向又宸的车,风一阵阵灌进脖子里,又宸扶着车门,她周围看了一圈,对上向诚几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转身上了车。   她没想到乾启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而且到最后,都没有回来。   又宸看他姐不想说话,也没追问明珠的事情,车开的很慢,把他姐安全送到了家。   宝珠压了一肚子的火,一进家门,一眼看到门口镜子里的自己,一把把手袋扔在边柜上,脱掉大衣,又狠狠扔在沙发上,左右走了两步,到厨房去倒水喝。   一杯水没喝完,门口就响起了拍门声。   宝珠拿着水杯站在厨房门口,就是不开。   外面的人继续拍。   “宝珠你开门,我看到你回来了。 ”门外响起乾启的声音。   宝珠端着水杯不动。   “宝珠……” 伴随着更大的拍门声。   宝珠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差五分九点,更是生气,请人家吃饭,不到九点都到家了。   乾启在门外继续拍,这种单元楼,一梯四户,隔音不怎么好,很快就有防盗门打开的声音,对面的邻居对着他张望。   乾启不认识,想到这么晚怕对宝珠名声不好,板着脸说: “派出所的,这家没暂住证是不是? ”   邻居立刻摇头, “砰——” 一声关上了门。   乾启扭头,再准备继续拍,宝珠的门开了。乾启连忙跟进去,反手把门一锁。   宝珠站在客厅瞪着他, “你来干什么?”   乾启刚才都想过了,如果今晚敢是荣耀钧送她回来,他一定和那男人没完,可是却看到了又宸,自己在外面开车转了一个多小时,火气也小了,看着宝珠,却不知说什么。   宝珠看他这么不懂事,怒气顿时又变成了疲惫,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说道: “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这样,这么没礼貌的事情也能做出来。 ”   她不说还好,一说乾启又委屈了, “每次我和他遇上,你都是帮我,今天为什么帮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 ”   “那能一样吗?”宝珠说, “今天是我们请客,可你干了什么?咱们开业人家是来捧场的,你应该和我一左一右作陪才是道理,可你倒好,安排薛利坐到他身边,我和薛利在一起都只能数树叶,你让荣耀钧和他说什么? ”   乾启分辨道: “哪里至于数树叶,薛利好歹也是股东,不能招待他吗? ”   “简直强词夺理。”宝珠怒道, “如果没诚意,你就别请客,请了人家,就得有主人的样子。你倒好,公子哥脾气都来了,干脆一走了之,你十五岁吗? ”   乾启说: “我为什么不能难为他?他每次出现,我没有很礼貌吗?十月一号,甄宝斋开张,他来我是不是让了?你生日那天,他一来,我是不是还让了?连你自己都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但我今天才发现,这种礼貌是无穷无尽的。 ”更重要的问题是,今天来了他,明天还会有别人。就算赶走一个荣耀钧,宝珠这么招人,也会有华耀钧,福耀钧 ……   “原来以前的度量都是装出来的。 ”宝珠闭了闭眼,一阵胸闷,说道,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回去自己慢慢想,想通了咱们俩再说话。 ”   乾启一听,顿时急了,他是生气荣耀钧,可并不想和宝珠真的吵架,走过来说, “宝珠咱们俩别吵架,一辈子别吵。 ”   宝珠看他不发少爷脾气了,好好和他说: “小启,我们的拍卖行今天刚开张,以后的路还很长,你不能这样,没有荣耀钧,我们也要和别人打交道,人交朋友是和自己同样高度的,或是该比自己出色的,如果只交往需要仰望我们的人,那样的交友有什么意思?只会让自己水平越来越低。 ”   宝珠看着乾启,她真是两辈子没有说过这样直白的话,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人这一辈子可以奋斗的时间其实很短,民国人的平均寿命才35岁,我今年24,你觉得人该努力,能努力多少年? ”   乾启沉默不语。   宝珠继续柔声说: “你自己也看过近代史,回头三四十年前,多少人因为一场革命,十年二十年被生生剥夺,我们生在这种和平年代,何其有幸!没有战乱,不用恐慌。我们要珍惜时间,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够尽力,而失去创造人生高度的机会。 ”   乾启说: “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你想我好,想我能干独立,所以你把公司大部分的资金都留给了我。可是我们根本不需要这样,只要咱们俩好,这些东西根本总会有的。 ”   宝珠诧异地望着他,原来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今天,她的拍卖行开业,这才是真正进入古玩界的第一步,以后的路还那么长,她想和从前一样,有一天,有名望,有地位,能够奋斗出一个可以光耀的门楣。   但此时却发现,原来乾启和自己想的并不同。   乾启看着她,她呆坐在那里,也不知想什么,他拉起宝珠的手,又说道: “宝珠,你聪明懂事,一定理解我的意思,我喜欢你,会一辈子照顾你的,这过去的一年,我相信任何人都没有我对你了解,这已经够了。我不想看到你再这么辛苦。 ”   宝珠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她点头: “我明白了,你要找一个,奋斗到底,只是为了收获一份感情,捆住一个男人的女孩子 ……可惜我不是那样的人,你知道的。 ”   乾启说: “但人的计划能够改变是不是?你以前没想到会遇上我,我会照顾你的,真的。 ”在乾启看来,她能够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已经足够,毕竟男人知道一个女人能挣来钱,却并不指望她真的养家糊口,就算要闯出个名堂,要名望,要地位,也应该是他来。为了她,他也会努力。   “何况\“,乾启说: “你刚刚也说,人这一辈子很短,为什么不珍惜咱们俩在一起的时间?你也知道自己生的好,在古玩圈越久,惹的桃花越多。”   宝珠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怎么越说越说不通,心中更加有些难过,她难过,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因为这个样貌而被忽视。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 “女人有很多种,你到了今天,只不过需要一个,装模做样去奋斗,到最后,也不过是嫁给一个好丈夫的女人。但那不是我要的! ”   没有家世,没有地位,以这种根基开始的婚姻能有多幸福?一辈子看夫家的脸色,就算出息了,别人也只会说是妻凭富贵。   明明可以更努力的去做有意义的事情,却过早的走上岔路,难道自己要早早结婚,跟着他去宅斗?   越想眼神越冰冷,对着乾启说: “所以的事业,努力,自信,不过是层外衣。内里还是为了一个男人,这样的人生,我不屑! ”   乾启也恼了,她前夫捣乱,他一躲就是几个月,他什么也没说过,她让自己去做外销瓷,自己就去了,也从来一句怨言没有,俩人认识了一年,真正谈恋爱的日子,却一天都没有。   他忍不住抱怨道: “你爱进步,不代表每个人都爱进步,就像你弄一堆书给赵新,是想他出息想他好。我也告诉他,那是你为了他好。可这就像在学校里一样,老师总说这个好,那个好。营养师说,应该多吃菜少吃肉,最好能素食。可真正喜欢才能心甘情愿把这坚持下去! ”   这些话平时憋在心里,自己都不敢想,只怕想起来就没办法回头,宝珠自己对自己严苛,无论刮风下雨,她早晨都起来写字画画,就算早晨有事,晚上也会补上,她就像一个严厉的老师,对自己严格,弄的身边人也紧张,只怕慢一步,就离的她更远。   但他们根本没必要,就说用钱这件事,他家里从来没有限制过他用多少钱,所以宝珠的很多行为在他看来,根本没有意义,他想娶她,他们总会结婚,他是家中独子,那些迟早都是他们的,为什么不能在最喜欢的年华里,好好谈几天恋爱。   他又拉起宝珠的手,柔声说道: “宝珠,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情,可你能不能也为我想一下,想想我真的喜欢什么?而不是你觉得什么为我好? ”   宝珠想到,自己把公司的钱都留给他,希望他努力上进,有一天能在家里直起腰杆说话,原来都不是他要的,能给的东西,自己都已经给了,可这不是他想要的,自己又能怎么样?她脑子竟然空白,苦笑着摇头道: “你真是问倒我了,我不知道。 ”   乾启大为失望,他愣愣地看着宝珠,才情无双,心思深沉,清艳绝色,他曾经所疯狂喜欢的一切,这一刻,他竟然发现,自己都不喜欢了!   ******   不知怎么离开的宝珠家,车开的飞快,手机一直在叫。   他一接电话,向诚的声音就传来:“怎么样,见宝珠了吗?”   他大喊道:“我们俩分手了!”   那边的人顿了好一会,才怯声问:“那个,你是不是记错了,你俩还没好呢。”   “滚!”乾启怒声道:“我俩11月16号好的!”   尼玛一月出头就分手了~      第147章 夏听音      如果让宝珠说,什么样的人生是成功的人生?   她一定会说——始终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可以奋斗到,能够自由选择自己要喜欢的人,自由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宝珠看到的世界,她觉得乾启现在还看不到,但她能理解,毕竟很多东西和家庭背景有关,他心思简单,自然也想得比自己简单。   乾启没有结过婚,一个二十四岁还敢给她说初吻的人,在这些方面,她不能指望太多。   知命者不怨天   自知者不怨人   所以她给乾启时间,让他慢慢想去。   第二天,她来到拍卖行,这可是他们第一天正式开门做生意,她因为前一天晚上稍稍辗转反侧了一下,所以起来迟了,到了“宝韵”,已经十一点。   大厅里人挺多,宝珠一眼找到赵新,他正和大厅一个客人在说话。   宝珠走过去,看到客人手里拿着一个唐三彩贴花的小盒,对他说:“我这是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你们打的广告那么大,我就来了,要是能拍上好价钱,我家里还有。”   赵新说:“好,好,你稍坐,等会让里面的专家给你看看。”一转身,看到宝珠,他快步走过来,“今天人不少,咱打的广告看来挺有效。”   宝珠点头,“办公室说话去。”   俩人来到办公室,宝珠放下包说:“早上征集到多少拍品?”   “再别提了。”赵新说,“要不就是假的,要不就是不值钱的东西,张纷老师在会客室里看,我刚去过一次,一件够标准的也没。”   宝珠说:“咱们的标准已经不高了,价值一万块以上的都收,这样也没合适的?”   赵新摇头,“老东西几乎都没影,能征集到的最好一个,张纷老师说,最多值三千块钱。”   宝珠拉开椅子坐下,指了指对面,“你也坐,咱俩慢慢说。”   赵新一拉椅子,看向宝珠,宝珠也觉得不对,站起来俩人换了一下,这地方以后是赵新当家。   赵新说:“张纷老师让我问问你,要不咱把广告换换,变成‘成交前不收钱’,还有拍品保真!”   宝珠想了想,“成交前不收钱也行,咱们才开始,打响名号比较重要……”拍品保真是他们准备遵循的标准,并没有打在广告上。   赵新催促道:“你就别犹豫了,我翻了几家的广告,比我们夸张多了,咱们地方不够气派,公司资质也不够高,”话锋一转他说:“要不我给咱重新找个地方,这里一共三百平方,别人来了也觉得咱们公司没底气。”   宝珠抽出支笔,起草新的广告,安慰他说:“先由小做起,这行咱们要学的东西那么多,以后有需要了,自然能换大地方,现在一场拍卖会没有,就想着换办公室搞排场,那太舍本逐末。”   赵新伸着头看她写字,薛利夸了好多次宝珠的字好,他侧头又看了看宝珠的脸,没发现黑眼圈什么的,忽然小声说:“宝珠……小启,小启他走了。”   “走了?”宝珠头一抬,“去哪儿了?”   “出国。”赵新说,“他出去散心了。”   宝珠低下头继续写,很快写完了,“他高兴就好。”把纸递给他,“今天就开始登。”   ——宝韵的新广告,拍品保真,而且上拍前不收取任何费用,这条广告一出,那可不得了。   过了两天,大清早宝珠一进公司,简直惊呆了,有人用棉被包着大缸,有人用筐子装着一整筐的破盆烂瓦,有一家几口,抱着好多样东西,这简直是民间古玩海选会!   赵新奋力从人群中挤到她跟前,“你可算来了,走走,办公室里说去。”俩人从人群中挤到办公室。   门一关上,赵新西装一脱,抖了抖衣领,热的出汗,喘着气说:“咱们,又少算了一样,张纷老师可是专家……”   宝珠接口道:“这些人把这当免费的鉴定会了。”   赵新透着玻璃往外瞧:“能有好东西也行呀,一百件里面能挑出来一件,累死几个专家了,我给你说,这个月给人家发工资的时候得心疼死咱俩。”   宝珠走到他身边,心有余悸地向外看了看,“咱们首场拍卖的场地都订好了,Plaza的场地费不低,这样看来,大概第一场就得亏。”   正说着话,旁边屋响起了吵吵声,那是专家做鉴定的地方。   赵新连忙拉开门,到了隔壁一看。   一个大嗓门的客人说:“凭什么我这东西不能上拍,人家别的拍卖行都可以。”   张纷老师低声劝说:“我们这里只上拍真东西。”   那客人嗓门更大:“谁说我这是假的,看!这么多鉴定证书。”大家顺着他拍桌子的手看去,的确好多张鉴定证书。   “你们是说,别的拍卖行,别的鉴定公司都没你们业务水平高,感情人家认的东西,到了你们这里就成了仿品?”那客人继续说。   宝珠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东西,是一个紫檀木的佛像,她低声对赵新说:“你把他请到隔壁来,别影响别人。”   转眼,那客人带着他的紫檀木佛像来到隔壁。   一看到接待自己的人换成了一对年轻男女,长得还特人中龙凤,气势一下就没了。宝珠请他坐,柔声说道:“先生您贵姓?”   男人说:“姓汪。”   “汪先生您好。”宝珠说:“我们拍卖行,现在才起步,和别的拍卖行有些小小的不同,别的拍卖行,送存疑的拍品进去,他们都会先收一笔费用再上拍,而我们,并没有这项费用。”   男人把佛像往桌上一放,声音放小了说:“我的东西在别人家也拍过,你们是新开的,所以我想来试试,你是负责人是吧。”   赵新走到宝珠身侧说:“我是。”   “无所谓。”男人说:“反正你们既然是拍卖行,我送东西来,你们也可以要求我交图录费,我不在乎,只要东西能拍出去,我能挣钱,你们也能挣钱,大家双赢,何乐而不为?”   宝珠看向赵新,既然他是负责人,理应他来处理这问题,赵新说:“我们公司的原则是,只上真品。”   就见那男人愣了一下,“噗嗤”给笑了,“那人家别家难道就是假的?古玩市场打真不打假,放在拍卖这块也一样,拍卖行不保真是国家的法律,所以到了拍卖行,一样要靠自己的眼力,说什么只上真品,那不是和全行业作对吗?”   宝珠靠向椅背,这人说的话糙理不糙,现在看来,也确实有这个问题,怪不得那天荣耀钧说,让自己先看看,他大概,早料到是这个局面了。   这样一看,自己和赵新,真的很傻很天真!~   第148章 夏听音      送走了客人   宝珠和赵新面对面坐着,赵新问:“那个拍卖行不保真是怎么回事?”   这个宝珠倒是知道,说道:“《拍卖法》里面61条里面第二款有个免责条例,是针对拍卖行的,条例内容大概是——拍卖人,委托人在拍卖前声明不能保证拍卖标的的真伪或品质的,不承担瑕疵担保责任。”   标的=拍品。   “这是什么意思?”赵新不明,“那不就是说,拍卖行可以不管真假都卖,而后卖出去还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宝珠点头:“差不多是这意思。”   赵新惊讶道:“这也太黑了,那不是可以明着骗人吗?”   宝珠想了一下,“我以前没往这方面想,不过你一说,也可以这样理解。”她看着赵新笑了笑说道:“艺术品市场最为特殊,真真假假,古玩市场中,历来把捡漏打眼当成乐趣,何况艺术品的鉴赏不容易,要求繁杂博大的知识体系,可以找到一部分符合要求的专家,却无法保证全部的专家都是一样高的水准。”   “既然是这样。”赵新说:“要不咱们也跟着别人走吧?”   宝珠问:“你意思,只管收钱,真假都上。”   赵新看了看门口,确定门关的很严实,低声说:“荣耀钧借给咱们搞培训的那俩,姓谷的那个告诉我,一般拍卖行,根本就不是靠上拍东西挣钱,大部分维持的收入其实是从前期图录费手续费那里来。”   宝珠说:“他也和我说过。”她拿过旁边的拍品目录,看了一下,“连一样上十万的拍品都没。这也……”   赵新转过那目录看了看,“月底就是拍卖会,咱们这点东西,上拍还不够丢人的。”   宝珠安抚他:“没事,新广告登了出去这才两天,再等两天再看。”   两天后,宝珠再来公司的时候,已经进不去门了,来参加免费“鉴宝”的客人,挤的满满当当,公司里面已经站不下,全都挤在了外头。   她被工作人员艰难的“杀出一条血路”带进去,赵新已经快要阵亡,“还好只有三百平方米,宝珠我和你说,有三千平方米这里也能挤满。”   宝珠对身后的人说:“丹丹,你到门口设个登记的地方,全部人以后改成预约制,让他们按预约的时间过来,其他时间不请自来的,如要接待,需要收相应的服务费。”她略一思量,“服务费的标准参考其它公司就可以。”   看到自己的秘书离开,赵新忙拉开椅子,“坐!宝珠你这办法好,我怎么没想到。”   “办法都是遇到问题时慢慢想的,你记得等会打电话给报社,把那条加在广告上。”宝珠拿过桌上的标的记录,“有收获吗?”   赵新给报社拨电话,按着号码说:“就是这样,咱们开业整整六天,一共征集到六件拍品,平均一天一件。也算业内传奇了。”   宝珠没有说话,她只是忽然间想到,自己这里的情况,荣耀钧借给自己的人,一定会告诉他,还有……自己还有几个合伙人。   一想到这里,她又想到那个消失了六天的人,心里没由来的,突然有些恼火。   “宝珠……”赵新唤她,看她没反应,又用电话碰了碰她的肩膀,赵新把话筒递给她,用嘴型说:“荣耀钧打电话找你。”   宝珠接过电话,刚刚走神,连电话响也没听到。   “喂——”对面传来荣耀钧的声音,“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宝珠说:“没电了……我忘记冲了……”   赵新看看她,心里想:大概是不想接某些人的电话吧……看宝珠挂上电话,他拿过刚才的标的记录准备和她细说。却没想,宝珠忽然说:“荣先生约我明天见面。”   赵新拿着笔愣在那里,于是呢……等了半天,也没见宝珠有下文,他想不通起来,她为什么和我说这个?宝珠需要和自己交代吗?——当然不用!所以……   是怕自己误会?还是希望自己告诉某人,这个不要误会?   他看着宝珠,她低头在看那份标的记录,神色看不出悲喜,乾启离开,她到底有没有难过,他也看不出,想到这里……忽而觉得宝珠其实挺可怜,她没朋友,如果现在心里不痛快,连个说话的人也没。   伸手把椅子拽出来,往宝珠身边一坐,他说:“宝珠,其实你要是心里有不舒服,可以和我说……”   宝珠手上的笔一停,侧头看向他,停了瞬间,淡淡说:“好。”   ******   夜幕渐黑,霓虹闪烁,喧嚣的音乐,似假还真热闹的人群,长廊尽头,一扇大门,把喧闹挡在了外头。   周达推门进来,看到里面的人,他反常地沉起脸,“你今天刚回来?”   乾启靠在沙发上,大衣披在身上,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周达关上门,拿出手机来,上面一条新短信,明天是平安夜,大家都挺忙,短信是向诚发的,让他先劝劝乾启,他公司有事,晚点才能到。   周达在乾启旁边坐下,“见宝珠了吗?”   乾启的大衣半搭在沙发背上,他懒洋洋地枕着,这个姿势,正好只能看到天花板。他不说话,样子很像对着天花板发呆。   那晚他们没见面,第二天乾启就离开了安城,去哪儿谁也不知道,估计出国散心去了,他以前心情不好就跑出去几天,周达说:“那天向诚说,你把宝珠甩了?”   乾启不说话,俊着一张脸,上面什么表情也没。   周达拿出香烟来,点了支说:“我说呢,原来是追上了,没追上以前藏着掖着,人家喜欢什么做什么,宝珠做什么你都帮着,见一面都乐几天。现在倒好,一走就是一星期。”   说完他看了乾启一眼,他还是保持同一姿势不说话,像个叛逆期儿童。   周达说:“不过男人都这样,追到之前一个德行,追到之后一个德行,但宝珠和一般女孩不太一样,她从来就没变过,你要是想不明白,趁早拉到,宝珠不愁下家。”   乾启还是不动,周达生出一种无力感,他看着手上的烟头,忽然来了主意,站起来说:“我叫俩女孩来陪陪你。”   乾启听而不闻,周达打开门,吩咐了门口的服务生几句。   不多时,门就开了,却没想进来的不是姑娘,而是薛利,他扫了一眼沙发上的乾启,脱去大衣,一转身,还没挪步,就见两个青春洋溢的姑娘走了进来,他略不解地看向周达,这是什么情况?找两个夜总会公关来干什么?   周达却一脸坦然,示意她们坐,扯着嗓子问:“那个,元青,宝韵这两天怎么样呀?”   其中一个女孩开口道:“客人很多,但好像生意不是很好。”   薛利走过去,又看了那姑娘几眼,认出人来,他松了口气,点了支烟说:“电视台那俩呀。”   周达笑看向他,介绍道:“元青,元花,怎么样?”   “咳咳”薛利被烟呛了一下,元青,元花,那连一起,不就是元—青—花?!   周达得意道:“新艺名,不错吧?”   薛利不理他,一拍乾启,“小启,你到底怎么了?”   乾启终于动了,他侧头看向薛利,旁若无人地说:“我要气死了,整整六天,宝珠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      第149章 夏听音      宝韵   宝珠抬起头来,看了看桌上的时间,已经十点。   竟然这么晚了,她略微愣神,自己最近睡的好像越来越晚,换做以前,自己九点不上床,就有瞌睡来找了。   她把桌子收拾好,给赵新留个纸条,赵新有事,五点半就已经离开。   宝珠在纸条上写下,让赵新多买一张办公桌摆在这里,以后她可以用,现在看来,她一时半会还离不开这里,俩人总是共用一张桌子也不是长久之计。   想了想,也没别的事。   关了灯,锁上大门,她在电梯里整了整衣服,扯上来身上的大围巾,挡住脸,准备出门叫出租车回家,又一想,自己还没吃晚饭。   这附近没什么晚上可以用餐的地方,宝珠想着,不知在什么地方可以吃饭。   可以去吃烤肉!   念头一闪而过,她伸手拉起围巾,挡上脸,不愿多想,想有什么用?   推开楼下的玻璃门,如同旧年来临,同样的季节,同样的冰凉清冷,瞬间裹上自己,她的心,立时揪扯成一团!   干燥而寒冷的风,冰冰凉的夜晚……猝不及防地,想到去年此时,平安坊上,他出现在长街尽头,众星捧月般的耀目,她怔在那里,记忆如同开了闸,一个个落雪的日子,从心中滔滔而过,甜蜜心酸的令自己几乎无法呼吸,只想落泪。   忽然间,她眼神一滞,记忆中的身影正靠在车门边,一样的黑色大衣,一样的耀目俊气,她有一瞬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随即,所有的眷恋,怀念,酸楚,甜蜜,都变成了一种——气恼!   有本事一直在外面别回来!   她抬脚就走,却被他冲过来一把拉住,头上的围巾落了下来,寒风立刻吹上头发,心中一股邪气无处发泄,她用力甩开他,“别动我!”   乾启愣住,“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他在这里等了三个小时。   宝珠狠狠一推他,“要你管!”竟然是从来没有过,完全不讲理的样子。   乾启伸手拉住她,“你怎么了?”   要你管,宝珠还想推他,看到大厦一楼值夜的保安,她收回了手,乾启连忙拉着她,把她硬拽着塞进车里。   宝珠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生气,恼火,却更多有种可耻的欢喜,他一走就是六天,自己有什么好欢喜的,这种欢喜令自己连自己都气恼起来。   也不管乾启往哪儿开,她心中堵着一团,各种烦闷,郁闷,沉闷,前面的玻璃里,偶尔映出他隐约开车样子,一如既往的帅气,半点没憔悴,看样子日子过得还不错,她的心中越发恼火。   乾启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开,心里乱糟糟地空白茫然,怎么宝珠比那晚还生气……拐过大街,两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才想到,自己不该拐这里,这里有夜市。   不止如此,前方还停着半闪烁的消防车,过不去了,乾启慢下了车速,一位消防员走过来,拐到驾驶侧,乾启打下车窗。   消防员看了看这紫红色的宾利,说道:“前面着火,路口放了牌子,你没看到?”   乾启从前窗玻璃凝神望去,才发现右侧店铺在冒火,他说:“不好意思,刚没注意。”   “那你就等会吧,这条路没办法掉头,火势已经控制,一会就能通行,”消防员说完又向后走,给后面的车里打招呼,他们在路口放了牌子,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看。   后面车上的人,鬼鬼祟祟打下车窗,露出周达的脸来,他小声说:“我们知道,知道,等着。”看着消防员离开,车窗一点点升上,他对旁边的薛利说,“跟踪真是不容易,明明看到他开错路,也不能提醒,还要跟着瞎胡走。”   薛利给向诚发着短信,看了一眼前头,顺便发了地址过去。   消防车车尾的黄灯一闪一闪,右边的店铺二楼,还有火苗蹿出来,宝珠看着,黑沉沉的天,那火光燃的有点嚣张。   旁边传来恼人的声音:“你吃饭了吗?”   不问还好,一问有没有吃饭,宝珠就生气,那天他走,她以为他只是想一下,转头就能想通,没想到他还想到国外去了……她不介意,那是在赵新面前。   账都攒着呢!   她不是会轻易动气的人,但不知为何,此时压都压不住,心里还不断冒出些荒谬的问题,像是他去了哪儿,和谁在一起……这哪里是自己应该问的问题,宝珠烦闷难耐,伸手拉开车门。   乾启还在酝酿怎么和她说话,一没注意,人就走了。   他连忙下车,从车尾绕过去,截住人行道上的宝珠,“你去哪儿?”   宝珠伸手猛一推他,“不用你管!”   乾启竟然被推的退了一步,这完全不可能,宝珠可是战五渣,他被“力大无穷”的宝珠惊住,“你为什么要生气?要生气也应该是我生气。”   “你喜欢生气回家生去,别和我说!”宝珠错身而过。   乾启一把拉住她,“你讲不讲理?”憋了整整一周的火气,以为以她的聪慧,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究竟为什么生气,可等了六天,整整六天,她连个电话也不打。真是越等越失望,越等越窝火,但还是压着火说:“那天的事情是你不对在先,你为什么要生气?”   宝珠瞪着他:“明明是你不懂事,乱发少爷脾气,想了一个星期还没想通?你无药可救!”   乾启也瞪着她,“我们说好自己人吃饭的,可你为什么问都不问我,就请了他?”   “只是吃顿饭,你魔怔了?!就在这上面纠缠。”宝珠抬手直想打他。   “对你是小事,对我不是你想过没有?!”乾启紧紧盯着她的眼,一瞬不瞬,“那天那么多人,你为了他,一点不给我留面子,想过我的感受吗?”   宝珠说:“要不是你耍小心眼,我会那样做吗?”   “可你为什么不能用个温和点的手法,一定要一下坐在我的位子上,给我难堪!”   “那又什么难堪的?”宝珠拔高了声音,“一句话的事情,打个圆场就坐下了,你怎么那么笨?”   “什么一句话的事情?”乾启也喊,“都那样了,还怎么圆?你就是生气我难为他才故意给我难堪。”   这倒是真的。   “那就算是……”宝珠瞪视着他,觉得呼吸困难,狠狠吸了口气说,“可你不会说一句:怎么来这么晚,让我替你陪荣先生说了这么久的话!那不就圆过去了?”   乾启一愣,“操!”就是哦。   宝珠说:“服不服?!是不是你自己太笨,是你自己的错?!”   看乾启无言以对,她又说:“远近亲疏都不会分的大笨蛋!”   竟是半步不让,乾启怔楞着,一周没见,心里真是又爱又恨,终于忍不住委屈道:“宝珠你不能总这么欺负我。”   宝珠说:“我怎么欺负你,不就是请个客人吃饭吗?你至于那么生气?”   乾启说:“怎么不至于?”她就不知道自己多爱她,一看到荣耀钧,自己心里的妒火,简直能烧死自己,他左右看看,一个估计是用过的灭火器掉在地上,他一把拾起,旋身狠狠砸在车玻璃上,他一扔灭火器,“——就有这么生气!”   宝珠看了一眼被砸烂的车窗,面色平静地说:“果然是少爷脾气,看来不是第一次了。”   乾启说:“我不喜欢他总是虎视眈眈,好像只要我不注意,他就会伺机扑上来把你叼走,我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别的男人看到你好,想抢你,在心里喜欢也不行!”   这完全是个无法讲理的孩子,宝珠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不止是少爷病,还有小心眼病,你要这么没自信……”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乾启说:“我是不讲理,我是没自信,我就知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你以前喜欢贾承悉的时候,追着他好几年,可和我在一起了之后,你正眼都没看过我,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好,我想拉你的手不敢拉,想抱你不敢抱……你又那么聪明,谁都比不上,我担心你不够喜欢我,别人会把你抢走,我有什么错?”他瞪着宝珠,倔强和爱意凝在眼中,有种令人心惊的帅气。   这话倒把宝珠给说傻了,她看着乾启,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乾启委屈地望着她,恨不能大哭大闹一场,可是哭又什么用?他能做的,只是装着云淡风轻地慢慢靠近她,拉一下手还要担心被随时甩开。   俩人都不知该说什么,站在街上对视着,像两只赌气的呆头鹅。   宝珠想了一会,觉得这样看来,乾启生气,好像也不是那么无理取闹,她说:“就算你有道理,可有话可以好好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乾启委屈道:“我说了,你都没听懂!”   “你什么时候说过?”   乾启说:“我说了,你能不能为我想一想,想想我真的喜欢什么?而不是你觉得什么为我好。可你说不知道!”   宝珠茫然,“我确实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乾启气结:“我知道你想我早点出人头地,这是你对我的好,可我就想和人家别的谈恋爱的人一样。我喜欢你,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你多能干,将来开什么美术馆,我喜欢你,想和你谈恋爱,你就是不明白!”   宝珠被说呆了,这个,她确实,现在才明白。   她调整了一下思路说道:“你早这样说不就明白了,何至于说出让我不要再做拍卖行那样的话。”   乾启说:“现在一家窑厂,一家古玩店,一家拍卖行,已经没时间正眼看我,等你再忙一些,大概连和我说话的时间也没了。”   宝珠再次无言以对。   过了好一会,她说道:“那你也不能乱发少爷脾气,一生气就跑到国外去,那么任性。”   乾启一怔愣,“谁说我出国了,我去窑厂了!——这月底要烧新瓷你忘了!”   宝珠一想,忆起有这么件事,乾启每次都是在安城待到最后一天实在不行了,才到景德镇去。不过这次,自己倒因为拍卖行的事把那边给忘了。   心里,好像忽然火气都没了,但还是倔强地说:“你不是说不喜欢进步,不喜欢做瓷器,那还去窑厂干什么,我又没勉强你。”   乾启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想做瓷器了?我就是想我辛苦一个月,你起码能陪我一天,这种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我们又不缺钱,何必像和世界末日赛跑一样,偏偏你还说,民国人的平均寿命才35岁,那是准备一点时间也不给我了……你是我,你怎么想?”   宝珠望着他,心里想,我明明没有错,为什么让他这样一说,好像都成了我的错,她扭开头说:“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明白了,这事原谅你好了。”   乾启扶正她的脸,“我要听你和我道歉!”   宝珠说:“我有错,你也有错,我错在忽略了你的感受,你错在,太笨了!”   乾启紧紧盯着她,“你就是这么横,半点不让我是不是?”   宝珠说:“我从来不让人。”   乾启咬着牙喊,“可你让过贾承悉!”   宝珠说:“那是时不待我,现在让他来试试!”   乾启:“……”看着她,眼中能冒出火来,那清艳堪怜都是假象,再没见过比她更霸道,更横的人了,猛然手一伸,“让你横,再横也是我的!”   宝珠被一把抱住,脸贴在乾启的大衣毛领上,手脚都没处放,但又突觉心中满是说不出的幸福,终于想到了,早前那种无处发泄的怒火烦闷难解是什么?   应该归为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名为——“牵肠挂肚。”   她小声说:“乾启,你就是个大笨蛋。”   胸口传来乾启的声音:“宝珠,你是个大骗子。”   ******   几步之遥,周达晃到手拿高压水龙头的消防员身侧,望着那巨大的水柱,他说:“英雄——”   消防员战士狐疑地看向他。   周达说:“帮个忙,”手一指那边的男女,“你看,上千万的车都砸了,给增加点气氛。”   消防员战士说:“请您别耽误我们工作。”   周达说:“你们队长姓曲,我也认识,你拿龙头歪一点,明天我给你们队上送锦旗去。”   消防员战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边相拥的男女,面无表情但很有技巧的,手上的高压水龙头歪了歪。   水柱喷在墙上,变成水雾慢慢向右飘去。   宝珠说:“下雨了。”   乾启用大衣把她一裹,“下雨也不放手。”   水雾撒在头发上,冰凉凉的,宝珠闷声闷气地说:“头发要湿了。”   乾启的下巴搁在她发顶,替她挡着,闻到一股洗发水的香气,他说:“那你答应我,以后你别见荣耀钧了,见他破坏咱俩的感情……”   宝珠的脸,挨着他的衬衫,听到这话,她抬头望向他,“小启,这世上的人很多,如果知道别人喜欢你,我就夜不能寐,也不管你是什么态度,你觉得是不是很荒谬?”   乾启低头看她,她依在自己的怀里,从未有过的柔顺,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   就听宝珠又说:“如果是这样,我该第一个飞到港城去找单明媚是不是!”   骤然间,乾启如遭雷劈!      第150章 夏听音      一辆白色的法拉利行驶在夜色中,巨大的引擎声,轰鸣过街,引来路人纷纷瞩目,这是一辆,非常耀目的靓车。   比车型更耀目的,是里面坐着的两个年轻男人。   赵新握着方向盘,犹犹豫豫地说着:“也不知小启和宝珠谈的怎么样?”   向诚说:“你担心什么,小启也是因为被忽视的太久才忍不住发火,宝珠能压住他!”   赵新苦起脸,心情越发沉重,“那万一宝珠也火了呢?”   向诚拿起香烟,点了一支,觉得他有点反常,“宝珠火了吗?你这几天不是说她挺正常的。”因为怎么说都是兄弟的女人,这周乾启和宝珠闹脾气,他们就没去拍卖行。只有赵新,必须每天去上班。   赵新现在也无比后悔,为什么去那里上班的是自己。   想到乾启如果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知会惨成什么样,只想开车现在往山顶冲,他哀嚎一声,终于忍不住说道:“我今天犯了一个大错误!”   “什么大错?”向诚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赵新磕巴着说:“我就是……看着宝珠可怜,原本我觉得她一个人,也没个朋友说话,想开导开导她……问问她的心事什么的。”   向诚点头,弹了弹烟灰说:“你和宝珠谈心呀……确实难为你了,她那人话不多。”   “才不是呢!”赵新狠狠一拍方向盘:“我给你们说,以后谁都别和宝珠谈心,那他妈的就是自投罗网,不知不觉把人就给绕进去了。”   向诚奇怪:“她绕你什么了?你能有什么被绕的?”   赵新说:“我,我……我本来和她说的好好的,结果不知怎么的,就把单明媚给说出来了!”   向诚夹着香烟定住,片刻,他忽然骂道:“你有脑子吗?就你这智商,还想和宝珠谈心?还想问她的心事,你说什么不好,你怎么说单明媚?”   赵新说:“我怎么知道就那么说出来了,宝珠你还不知道,那心眼多的什么似的。”   “你知道还和她聊天?”   “那我不是看她可怜吗?一个朋友都没有,就认识咱们几个。”   向诚说:“你别那么多废话,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赵新回忆道:“我先和她说那晚吃饭坐座位的事情,然后想替小启解释一下,那姓荣的不怀好意,我趁机点了一下,然后宝珠就低着头说,小启大概身边没什么女孩,也没人对他表示过好感,所以才会反应过度。我当然表示反对,就把单明媚给说出来了。”   向诚大骂道:“那她明显是在套你的话,你怎么这样也上当?你属猪的?”   “我现在说的时候也知道,可放在当时,换成你,你也得上当!”赵新梗着脖子说。   向诚想了会说:“那人就是生了一张骗人的脸。”按熄了烟头,“然后呢?”   赵新低声说:“然后当时她很安静,语气很温柔地继续和我聊,我不知不觉,就把这些年的事情都和她说了,宝珠当时还安慰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还说以后明媚说不定忽然会看到我的好。”   向诚惊讶地望着他,“原来你不止是想开解宝珠,还让她开解了一次你。”   赵新羞愧地低下头。   “专心开车!”向诚吼他,“那这样不是也挺好,你连自己喜欢单明媚也说了,那还摆着苦瓜脸干什么?”   赵新沉默。   向诚看他愁眉苦脸,赵新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看他对单明媚就知道,再说他也是无心的,安慰道:“算了你也别想了,宝珠是个豁达的人,不会放在心上的。”   赵新苦恼地说:“可她后来连午饭都没吃,我才发现,她好像生气了。”   向诚:“……不至于吧。”   ******   何止是午饭,晚饭也没吃,听到有人“疯狂”喜欢着乾启,“豁达”的宝珠首次用“食不下咽”诠释了一番自己的心情。   此时俩人站在街上,对面是热闹的酒楼夜市。   乾启低头望着宝珠,她目光明亮,眼神清澈如水,可他的心,打鼓似地跳动着,荣耀钧一刻,忽然渺小变尘埃了,和单明媚比起来,所有的问题都可以不是问题。   宝珠说:“青梅竹马是不是?”   乾启连忙摇头。   “长得很绝色是不是?”   乾启继续摇头。   宝珠僵直了身子,推开他不要他抱,乾启连忙手搂的更紧,“谁给你乱嚼舌头根,没有的事,赵新喜欢她,那是赵新喜欢的人。”   宝珠说:“可她喜欢的人是你。”   乾启把她紧紧压到怀里,“她喜欢我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欢她!”   宝珠靠在乾启胸口不说话,原本她觉得自己比乾启心宽,所以今天见了乾启,本来没想提这件事,被人喜欢又不是乾启的错,可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会没由来的不舒服。   这真是奇怪,明明知道不应该生气,没理由在意,可为什么还要不舒服?!   乾启不敢让她再想这个,掏出手机来,“等会咱们回家慢慢说,这下雨了,别呆在街上好。”   宝珠侧开脸,透过乾启的大衣狐裘领子,忽然扫到马路中间是干的,她奇怪地探头周围看了看,很快就发现在乾启的车后,还跟着一辆车。   乾启持着手机说:“嗯,夜市这边,你开车过来接……”感觉到宝珠晃了晃他,他低头看去,宝珠指了指他身后,乾启回头一看,顿了一下,对电话里的人说:“快点,等你们。”放下电话,一把抱起宝珠,“回家。”   宝珠被打横抱着,立时羞的不知如何是好,还没等挣扎,已经被抱到了车旁,打开后车座的门,乾启把宝珠扶了进去,他自己站在车门边,忽然有点困惑,几步路这里怎么没下雨,抬头望了望天,也没纠结这问题,跟着上了车。   俩人完全没发现,这侧因为火灾少了人,但对面的酒楼上,大窗子前早已挤满了看客。   几个男人站在窗口,望着对面的车。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喝了口啤酒说:“真能下去手,这车可不是谁都砸的起的,那得送到原厂去修。”   另一个说:“看样子是小情侣吵架,真羡慕,年轻就是好。”   “你年轻的时候也这么疯过?”   “那没有。”男子笑着说:“想疯狂也得找得着那么漂亮的对象,刚那女孩远看就是个美人。”说着伸手碰了碰旁边的好友,“你怎么了?”   喝酒的男人说:“承悉也被镇住了是不是?少男少女总是诗,加上那车,难得一见呀。”   贾承悉站在窗前,面色铁青,谁也没有他的震撼大!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认识自己老婆?这一对青春少艾,街头吵架,看到都能感觉到是一对初坠入爱河的男女。   那样热情肆意,那样热血狂放,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前妻。   他死死盯着后面的那辆跑车,对面的大火已经完全被扑灭,消防车完成任务,慢慢地开走,长街恢复通行,热闹如初。   窗口看热闹的人,更是把目光都留在后面被砸的那辆宾利,和宾利后面的那辆跑车上。   隐约间,有跑车的巨大引擎声响起,从街尾霸道地呼啸而来,一辆白色法拉利带着速度而来,到了黑色法拉利旁边,微微减速,黑色车影极有默契的跟了上去,转眼,一白一黑两辆车追逐飞驰而去,碾碎了长街上一众人的目光。   贾承悉看着留在对面的宾利车,觉得那被遗弃的名贵座驾,讽刺地就像是自己。   可还没想完,就看到有车场的专车而来,那辆宾利,也被慢慢地开走了。   他愣了好一会,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却兴趣全无,只是闷声喝酒,一整晚,再也没了说话的兴趣。   很快就酩酊大醉。   代驾的人,按照朋友告诉的地址,把贾承悉的车开到家,陶念晴已经睡下,收到手机来电,她连忙披了件衣服下楼,和代驾的人一起,把贾承悉艰难地扶回家。   用力一掀,把人放在卧室床上,她已经满头大汗,把钱塞给代驾的人,关上房门,她靠在门口喘气,望着卧室方向,调整了一下呼吸,走到洗手间去洗漱。   刷着牙,她在心里数着,贾承悉已经多少天没有回家,这个四室两厅的房子,就像个监狱,以前坐牢的是甄宝珠,现在坐牢的是她。   望着镜子里的女人,那女人眼神冰冷而刻薄,她的心中一凛,短短的婚姻生活,已经把自己折磨成另外一个人,可是离婚吗?她很快的吐了一口,摇头对自己说:“不行,离婚之后就是二婚,自己一定再也找不到比贾承悉好的。”多少女人嫁个男人,一个月就是那几千块钱工资,买个大件东西还要精打细算,自己现在最多是情感上受点委屈,这么大的房子可以住,已经好过太多同龄人。   自己的同学里,谁也没自己嫁得好!   她用毛巾擦了嘴,想到好友的建议,这个家太空了,其实,有个孩子,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把毛巾扔在洗手台上,她来到卧室,贾承悉仰面躺着,眉头紧皱,腿搭在床边,已经睡死过去。她走到床前,又开了一盏床头灯,仔细打量自己的丈夫。从新婚那晚开始,他就没有在家睡过。   她犹豫着伸手摸上他的领带,用力的从脖子上抽下来,他一动不动,这给了她勇气,她伸手又去解他的纽扣,很快的,衬衫也被解开,她的手往下,忽然有些害怕,看向熟睡的人,还好他依旧在熟睡,一身酒气熏蒸着空气,她的手摸到他的皮带上,解开了他的裤子……   她咬着牙,脱去自己的睡衣,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性感的真丝睡裙穿上,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滑稽,她把睡裙又脱下,扔在地毯上。来到床上,床上躺着的男人已经一丝不挂,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伸手拉开被子,用力拖着死沉的贾承悉,把他拉到枕头上。   随即她看了看些微凌乱的床单,下床披衣来到厨房,在最上层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尖利的小刀,重新回到卧室,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开始犹豫,最后看向自己的脚趾……小刀比划着,从拇指到小指,还是下不去手。   忽地看到旁边的手,那是贾承悉的,她伸手过去拍了拍贾承悉的脸,连打了好几下,男人一动不动,她屏住呼吸,握着小刀,拉起贾承悉的手,在食指上飞快地划了一刀……鲜血滴答在床单上,她连忙看向床上的人,他还是没动,依旧皱眉酣睡,她终于,长出一口气。   把刀子送回厨房,撕开一个创可贴,粘在贾承悉的食指伤口上。   脱掉睡衣,她平静地躺在了他的身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拉过他的手,撕开创可贴一看,伤口已经止血,她跑出去厨房,打开窗,把创可贴抛入夜色,关窗回到卧室。   上了床,看着熟睡的男人,俯身趴在了他的怀中。      第151章 夏听音      午夜,整座城市昏昏欲睡。   黑漆漆的小区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家,依旧有微弱的亮光,陶念晴趴在男人硬硬的胸膛上,看到床头的座钟显出时间,两点十五分。   要用这种办法和自己的老公同房,对很多女人而言,大概会觉得耻辱,陶念晴心里想着,脸上浮上嘲讽的笑容,目的比过程重要,她爱情的开端尚可,但婚姻的开始,实在不怎么样,今晚过后,贾承悉看到自己的“奉献”,只要不是铁石心肠,一定会软化的。   她想到这里,浑身都涌上一种勇气,她一把掀开被子,起身跪在贾承悉身侧,像要上战场前的烈士。准备用鲜血和伟大的信仰,去拯救自己的爱情。   只不过这里的鲜血用了别人的,反正夫妻一体,她心安理得。   信仰,她,只信自己。   她用手使劲晃了晃贾承悉,他醉的一无所觉,她露出满意地笑容,渐渐地,弯下腰去……   床头柜上座钟的时间一点点前进,珍贵的时间,很快就过了一个小时。   陶念晴猛然一推贾承悉,挫败地直起身子,她揉着脸颊,看着依旧沉睡的男人,和他“沉睡”的另一部分。她狠狠揪着床单,“这绝对不可能!”曾经这么酒醉的男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可只要是男人,他哪怕上身昏死过去,有些部位也是可以觉醒的。   她下床来到厨房,亮了小灯,打开冰箱,倒出一杯果汁,咕噜咕噜喝下半杯。   右手抠着冰箱门,恨不能把这门直接扣下一块来,心头的火无论如何也浇不灭。   深吸一口气,这和自己的计划有些出入,“初夜”计划是次要,他这样不醒来,怎么怀孩子?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左右走了两步,一抬头,她一下露出惊悚的眼神,对面邻居的卧室里,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这种房子一层四户,同层间,自己家的厨房可以看到另一户的卧室。   她算不认识这男人,只知道住对面,她知道自己光着身子,但她对自己的身材无比自信,很快地收起那没出息的吃惊面容,她笑了笑,转身回了卧室。   卧室里,贾承悉还是四仰八叉,赤裸着酣睡。如果让他身处天堂的妈妈看到,一定担心自己的儿子会着凉。   床单上的血迹变的发黑,她又揉了揉自己的脸,还有酸胀的牙齿……实在没力气继续,事已至此,她捡起地上的睡衣,狠狠把衣服撕烂,造成用力撕扯的假象,而后扔在床上,自己上床,自己盖上被子,搂住身边的男人。   清晨,万物苏醒   贾承悉睁开眼,又使劲闭上,觉得头痛欲裂,伸手想要揉一揉太阳穴,却发现右手臂被压着,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他侧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陶念晴,你怎么在这儿?”   陶念晴睁开眼,看向他,柔情的一笑说,“你醒了。”   惊恐的感觉又再出现,如同几个月前那一次,一睁眼,陶念晴在自己的怀中!   他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这简直比几个月前那一次还要糟糕,那次至少自己还穿着裤子。   “这他妈的怎么回事?”他怒吼道。   陶念晴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落下,露出她不着寸缕的身体,她看着贾承悉羞涩道,“你说呢?”   她微微挪了下身子,让他看到床单上的血迹,“昨晚你喝醉了,酒楼代驾的人把你送回来,”抬手整了下头发,她低头说,“你醉的不行,抱着我不松手……”   说假话,能真正做到面不改色的人并不多,虽然这台词她昨晚都想好了,但此时还是有些心虚,不过行动比语言有效,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裸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她知道自己的胸有多挺,腰有多细,她弯腰,拾起地上的真丝睡裙说:“我们是两口子,这原本也没什么,可你看你,把我的衣服都撕烂了。”   她说完,对上贾承悉的目光,却心中一凛,那目光中有不可思议,还有复杂到自己看不懂的厌恶。   好似自己的阴谋已被看穿,她干笑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像一夜情后男人翻脸不认账。”   贾承悉说:“没想到你还有一夜情的经验。”   陶念晴惊觉失言,佯怒道:“怎么说话呢你,一大早就欺负人,我就是比喻一下,电视上都演过。”   贾承悉皱眉转身准备下床,一挪动,却下身一阵扯痛撕裂感,他连忙看去,瞬间怒道:“陶念晴,你这强奸犯,对我做了什么?”   陶念晴大怒:“谁是强奸犯?贾承悉你个王八蛋。”她猛然一掀被子,“你看自己做的好事,谁才是强奸犯?”   贾承悉看着床单上的血迹,有几秒钟,他的表情极其奇怪,像是人生初逢不可思议,随后他看向陶念晴,像不认识,人生初次相见……   陶念晴被看得更为发虚,一挺胸说:“怎么?你都忘了,就算你受伤了,也是怪你自己。”她揉了揉腰,“我还没怪你呢。”   却没想,贾承悉极嘲讽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赵军是吧,你的前男友。你俩同居过两个月,难道就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陶念晴大惊失色,他怎么,他怎么知道?   贾承悉起身走往浴室,“把心思动到这份上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和陶念晴擦间而过,一样赤裸的身体,却半点旖旎没有,走到浴室门口,他停下脚步说:“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   陶念晴木然地看着他,贾承悉说:“结婚前,有人特意告诉我的,那男人在你才进公司的时候,曾经来公司找过你,你俩还在公司楼下吵过两次是不是?为你私自打胎,没告诉他的事。”   陶念晴的脑子里已经空白,的确有这样的事,相见好同住难,同居之后才发现,那男人那么多坏毛病,也不上进,下班就是在家打游戏,一点未来也看不到,所以只两个月,她就果断地选择了分手,但没想自己不小心怀了孕,自己未来的路还长,怎么能被一个孩子绑住?   听着浴室的水声,哗哗哗的,她希望永远不要有尽头,她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剩下的难堪。   淋浴的门一响,贾承悉走了出来,腰上缠着浴巾,他擦着头发,看到陶念晴站在那里,他扔掉浴巾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陶念晴问:“你结婚前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贾承悉打开衣柜,拿出一件蓝色的衬衫,“那时候都领证了。我说有什么用,发完的请帖难道能够收回来,还不是要一样摆酒请客。”   陶念晴羞愤欲死,这不是一个形容的说法,而是多数女人一辈子,大概也不会遇上这么难堪的情形,“所以……所以你才在婚后这样对待我是吗?”   贾承悉套上衬衫,又顺手抽出一条裤子,“一个女人要想婚后在家里有地位,得到老公的尊重,起码该有一段干净的历史,像宝珠,她以前脾气再不好,但为人清白……”   又是甄宝珠!   “甄宝珠,甄宝珠,你就知道甄宝珠!”陶念晴一下发了疯似地吼叫起来,“你爱她,早两年死哪儿去了,你爱她,你会在外头沾花惹草,贾承悉,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贾承悉扣着皮带说:“恼羞成怒了,的确,我要是你现在也早羞的无地自容,陶念晴,一个女人不自爱已经很可耻,还和老公装处女,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陶念晴尖叫一声,扑向他,“贾承悉你个不要脸的畜生,我到了今天都是你逼的,你还敢说风凉话。”   贾承悉厌恶地推开她,“我没兴趣和你闹。”   陶念晴被推到床上,只觉从今之后,自己和贾承悉是彻底的完了,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怎么肖想一辈子,但要说离婚,又着实舍不得这份富贵安逸的生活。   贾承悉似早已了然她的打算,轻蔑地笑了笑,抽出一根领带来,“今天话说开了,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贾太太,我做我的贾先生。”   陶念晴揪扯着床单,眼前的几块血迹,讽刺地印在那里。   却听贾承悉忽然“咦——”了一声,“我的手怎么烂了?”他茫然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床上的女人,突然怒道:“陶念晴,你他妈是不是割了我的手,你他妈装处女都不舍得自己出血!”   陶念晴羞恨难当,恨砸一下床打岔道:“贾承悉你够了,就算我以前有错,但那也是咱俩之前的事情,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气,咱俩可以少见面,但孩子怎么办?家里不能没孩子!”   贾承悉看着自己的手,不甘心地冷哼一声,烦躁地转身穿衣服,“以后再说。”   陶念晴看他不追究手的事,松了口气,想也不想地说:“还什么以后,你都快三十了,整天推三阻四,不知道是不是性无能!”她嘟囔着。   却没想一把被拽了起来,脖子一紧,被人紧紧的掐住,贾承悉狠狠盯着她的眼睛,“陶念晴,你敢胡说八道试试!”脖子被扼住,想咳咳不成,想喘喘不过,陶念晴觉得他能掐死自己。   她紧张地用力去掰他的手,但贾承悉手像钳子分毫不动,她和他近在咫尺,她看到他眼中闪过阴狠,眼神飘忽,好像走神了,手上却更加的用力。   “承……承悉……别……”她艰难地吐出支离破碎地话语。   贾承悉的确走神了,因为一瞬间,他闻到陶念晴身上的香水味,这是宝珠留下没带走的,味道的记忆力最持久,猛然间,他就想到了昨晚见过的宝珠,那激情热血,燃烧生命的日子他曾经也有过,可不知后来怎么的,一点一点都没了,而且回想到过去,也觉得恍如隔世。   昨晚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心里也不断是她以前和自己在一起的日子,回忆无法拥有真实感,昨晚看到她和别的男人一起,那份真实感如在自己的梦中,只是,那个膈应的男人该换成自己。   手指传来剧痛,他回神,才发现陶念晴已经快要昏厥,正在用残余力气抠他的手,一张脸涨得青紫,像个猪头,他厌恶地用力一扔,“你以后好自为之!”从柜子里抽出外套,扬长而去。   陶念晴在床上捂着脖子,咳——咳——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气来,她瘫软在床上,大哭起来!   贾承悉,原来他真的是个性无能,——她和他没完!      第152章 夏听音      十二月二十四日,热闹的季节,如果心情好,会发现连空气都是热闹的。   同一城市的另一端,与贾承悉和陶念晴的清晨完全不同,室内冰场,此时人声鼎沸,这些年轻男女,好像都不用睡觉似的,一大早就驱车纷纷赶至这里。   此刻,这里正在举行一场重量级的冰球赛,说比赛有点不确切,因为最后无论结果如何,也没奖杯可以拿,说重量级,也不在于选手的专业背景,而在于他们的身份,全是安城家世显贵数得上号的人物。   冰面上,男孩子们都在用冲刺般的速度飞驰,穿着专业的冰球服,隔得远,防护装备又多,要是不看号码,有时候都不知道谁是谁,这是很考验技巧和平衡力的运动,在欧洲,美国都非常流行。在安城,那更是小众,这几年才兴起,最早就是归国的海龟公子们玩,不知不觉,这运动就有了很多附加价值,大家都觉得,这是见过世面的纨绔,才懂玩的游戏。   于是来看的人越来越多,只要想到冰球服下,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人物,看台上的女孩子们,都能立时尖叫起来。   在又一阵尖叫声过后,宝珠忍不住揉了下耳朵,虽然大家的热血也感染了她,可说到底,她是一个喜静的人,心里只惦记着,今早又不能练字,得挪到晚上了,可晚上自己大概也没空,那是不是要攒到明天?   可明天自己能有空吗?   她有种身不由己地茫然,她的左右,各站着一个女孩子,长发瓜子脸,是时下最流行的样貌,高度更是鹤立鸡群,穿着平跟鞋也有一米七,宝珠穿着高跟鞋,才和人家一般高,这俩姑娘是特意来陪她的,元青和元花。   但此时她们已经忘记了初衷,眼睛死死的盯着冰场,看着那花样翻覆的速度,觉得眼睛不够用。   元花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元青,到底有几局?什么时候休息,我紧张的已经不行了?”   “一共才60分钟,还分三局,每局中间可以休息15分钟,这才……”元青看了下腕上的手表,“差两分钟就能休息。”   “我的天,才一共12个人的比赛,也能这么精彩。”   “你觉得应该多少人?以为踢足球呢?”   元花转头来问:“那踢足球是多少人?”   元青也不知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这么较真干什么。”   “每队11个人,一共22人。”宝珠幽幽地添加答案。   元青元花往中间一看,这才想到,早把这小姐忘去了九霄云外,想到周达的吩咐,连忙亡羊补牢,元花问道:“甄小姐你喜欢看这种运动吗?”   不怎么喜欢……可乾启在场上,宝珠说:“……还好。”   “那您平时最喜欢看什么比赛?”   宝珠觉得这问题难到她了,想了一下说:“……大概是鉴宝比赛吧,可惜没有。”   鉴宝比赛!   元青和元花对视了一眼,愣住,觉得这个陪人的工作,真的比在夜总会里兼职难多了。   元花心思活,想到马上要中场休息了,一拍手说,“咱们还是赶快下去吧,等会不是有休息吗?”   俩人说着,就开始往看台下去,刚从门里出来,这局就到了休息时间。   宝珠在场上看着,一时没看到乾启是哪一个,但乾启已经看到了她,脚下一蹬飞驰而来,那速度像能令人一飞冲天。宝珠忍不住要后退,他却猛地脚下一横,冰刀划过冰面骤停,冰面上刮起一层冰雾,动作帅气地人神共愤。   元青元花赶紧识趣地让地方。   宝珠看他脸上都出汗了,低头拿出手绢来,“我给你擦。”抬手伸过去。   乾启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揽腰就抱了起来,在冰面上连着旋了好几圈,“好玩吗宝珠?”   宝珠顿时头晕眼花,被放到地上的时候,有点找不到北。   “刚刚我进球你看到了吗?”乾启兴奋地问。   宝珠点头,“那个看到了,就是有时候找不到你。”她实话实说,速度太快。   乾启笑起来,伸手拿过她的手绢,抖开说:“给我绑上。”他伸过来左臂,“这样你等会一下就看到我了。”   宝珠看着那淡黄色的手绢,有种轻柔地情愫划过心间,她接过来,轻轻绑上他的左臂,乾启却觉得太温柔,“使点劲,别一会掉了。”   她说:“别用力和别人去冲撞。”手上用了力,紧紧地绑住一个死结。   “没事,大家都是自己人,我这两年都没和他们玩过了。”乾启满意地晃了晃手臂,“我今天就是为了你看我,记得一会看这个找我。”   吵架事件,显然深刻地教育了乾启,有时候对宝珠说话一定要够坦白,吃醋就说吃醋,一定不能婉转地说:“你生的太好,令我没有安全感。”   想她多陪陪,直接拉着来就行,千万别说成:“咱不差钱,你别只奔事业。”   因为他发现宝珠是不懂的。这令乾启分外迷茫,只看这样,她就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少女,可这少女曾经追过别人很多年,难道她也忘了?   当然,堵心的事情忘了最好,他高兴她忘,最好忘的一干二净。   拉起宝珠的手说:“一会你还有个任务,想想咱们中午去哪儿吃饭。”   宝珠心中一跳,她一大早就被接来了这里,昨晚闹到半夜才睡,她还没机会和乾启说,她今天中午约了荣耀钧谈事情。   想到不要影响队员的情绪为好,她说:“好,我想想。”   第二局又再开始,赵新跑过来,“快,快,小启该你了,我陪宝珠。”   乾启看了他一眼,“昨天的账和你慢慢算。”冰刀在冰面上一磕,几下滑远归队了。   犯了错的赵新,今天被小团体勒令自我反省,自己罚坐了一早晨,也不让他上场玩,此时对上宝珠,心依旧怯怯的。   宝珠也知道他被罚的原因,心中略不忍,柔声说道:“赵新,诚实是一种很难得的品德……但你以后会遇上很多表里不一的人,所以,不用任何时候都说真话,也可以选择保持沉默的……不能沉默的时候,就尽量说不伤害他人的话。”她语气温柔,像个姐姐。   赵新没想到宝珠会主动安慰自己,为了安慰自己,她宁可承认自己表里不一,感激地看着她,保证似的语气说:“我以后绝对不乱说话。”   宝珠身子一转,“我们去后面坐。”走到后面的木长椅上坐下,赵新跟过去。   宝珠看着场上的乾启,慢声说:“其实你和小启性格很像,本性纯善,但因为从小被人捧着长大,所以在为人处世方面,就少了顾忌。”   赵新惊讶地不知该说什么,除了对乾启,他可从来没见她和别人说过这么多的话。   宝珠平时觉得这些是乾启的朋友,就刻意保持着距离,但现在赵新是自己拍卖行的人,所以觉得很有必要提点一下他,继续说道:“其实你们都已经不小了,应该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她看向赵新,忽然笑道,“要思考一下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男人,三十岁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你今年二十四岁,起步刚刚好,古玩圈是个很历练人的地方,你在这里待几年,能看到人生百态。”   赵新忙点头,“宝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说句浅薄的话,我现在还看不到你看到的东西,你那天给我书的时候……我回家也想过,以你的见识和阅历,”话一出口又觉不对,宝珠和他们一般大,说见识阅历比他们多,也不合适,又改口道,“反正我知道,就像小学生,老师让他学习他也许不爱,可长大就知道了。”   宝珠侧头笑起来,赵新其实也蛮好玩的。   赵新望着她,此时突然发现,也许宝珠并不是单纯的因为自己参股,才让自己去拍卖行,他长这么大,一直混混沌沌,现在周围人都渐渐有了事情做,只有自己还是闲人,说没压力是假的,可让他去家里的公司他又实在没兴趣,说道,“古玩也挺有意思,真的,我爸总说,文革的时候,值钱的文物都被砸,有文化的人都被拉去斗,小启最初搞收藏的时候我还笑过他,但我现在也发现,好的东西就是好,就算被错误的估计过价值,还是有被人追捧的一天。”   宝珠点头,“这个世界很残酷,人也要懂得发现自己的价值,不想被不如自己的人压过,就只能把自己变得更优秀。要不只能一辈子孤芳自赏。”   赵新也真的想做出一番成绩,谁不想得到别人发自内心的尊重,但是他们的拍卖行,现在前景真是暗淡,不由问道,“那宝珠你有办法了吗?拍卖行这样没有上档次的拍品也不是办法。”   宝珠对场上抬了抬手,乾启比赛空档还不忘盯着她,她看着乾启的方向说,“别担心,我都想好了,到时候不行,我把甄宝斋的东西拿过来,咱们先应付着。”   赵新傻眉楞眼地看向她:“你这点子就是多,可你那儿的都被拍了,你店里卖什么?”   卖什么呀?宝珠心思一活,猛然有了主意,看向他说道,“你倒是提醒了我,这倒是个路子,反正都是民窑的小东西,那就让赵老三找我们平时的卖家,多收集点,咱们拿过来拍,反正和卖东西一样,也算产业一条龙。”她眼神晶亮,终于仿佛找到走出困境的出路,“怎么样?”   “那个……”赵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那就先试试吧。”   宝珠转身看向场中,“我觉得这办法太好了!”说话的语气信心满满,好像已经看到拍卖行特立独行,在这混乱的古玩市场独辟蹊径,少有的喜悦浮上脸颊,她得意地说:“赵新你放心,总有一天,你会扬眉吐气,走上人生巅峰,迎娶到单明媚!”   赵新一怔!也跟着笑起来,有点傻气。   “其实宝珠你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在意的吧?”   宝珠说,“是啊,所以你应该让小启谢谢你,这事如果是以后才让我知道,倒霉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赵新笑容一僵,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觉得背后寒气直冒,听从直觉,那还是当成真的好了。反正他已经很怕宝珠了,也不多这一样。   ******   致祥居   荣耀钧合上电脑,站起来拿过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对小武说:“下午你在这里,我可能晚点回来。”   小武从电脑上挪开视线,“你要带宝珠出去?”   荣耀钧穿上衣服说,“我带她到盛世去看看。”   小武明白了,今天盛世有拍卖,大概想看看那边培训的成果,笑说道:“你现在对她可是越来越上心了。”   荣耀钧扣袖扣的手微顿,沉思了片刻,低沉着声线说道,“大家认识一场,她一个离过婚的人,这样拼也不容易,能帮的地方,我就帮帮她,反正也是顺手。”   小武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白的说出来,而且话中的意思,和自己一直猜测的也有些不同,越发猜测不到他的心思,其实以前总拿宝珠开玩笑,但那也真是个玩笑。可现在已经一年过去,宝珠也进了古玩圈,他们就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荣耀钧穿好了衣服,拿起桌上的手机,“有事打我电话。”   小武看他出门,门都合上半响,他才突然想到应该问什么,帮忙可以,可你是真的只是帮忙才好,不然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呀!   ******   黑色的奔驰轿车缓缓地停在酒楼外,乾启侧身来看着宝珠。   宝珠转身拿过自己的手袋,“一起去吧。”   乾启摇头,“我不去,我怕自己忍不住想毒死他。”   “又说傻话。”宝珠敲了一下他的头,柔声说:“开业那天,他送了两个人来帮我们培训,我原本那天吃饭是要谢谢他,结果被某个大少爷搅了局,早前他拜托我放了李尚明,答应作为交换,帮我拍两个高仿瓷,还好我东西没拿给他,等会我告诉他这件事就算了,我们不欠他的。”   乾启心花怒放,没想到宝珠现在对自己这么体贴,还给他解释。   宝珠低头,佯装检查包里的东西,一直以来,她默许着乾启的很多行为,给他别人绝不会有的自由,以为他会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原来,还有以前的甄宝珠作对比,那自己的态度,就显得太漫不经心了,她抬头,有些委屈地看了乾启一眼,其实她没有谈过恋爱,一起为了将来努力,是她曾经以为最大的诚意,可这人,偏要和自己谈什么恋爱。   乾启接收到她的眼神,一下紧张起来,柔声问:“怎么了?我就是随口说一下,我没介意,真的。”   “不是今天吃饭的事。”宝珠说:“我只是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很多事情如果不注意过程,很有可能,兴高采烈到了最后,发现努力的初衷没有了。”   乾启指着自己的眼睛,“宝珠你看。”   “什么?”   “这种表情就叫茫然你懂吗?你说话下次能不能再直白一点,像你对赵新那样。”   宝珠打开车门,立在车侧说,“我就不愿意!”甩上车门转身进了酒楼。   乾启打开车窗笑着喊道:“我在这里吃着外卖等你!~”      第153章 夏听音      贾承悉站在窗前,今天是平安夜,公司里的女孩子各个喜气满面,全都没了心情上班,都等着下班去约会。   宿醉的不适终于过去,脑子变得可以思考,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不知是不是要打电话。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是上次帮自己调查乾启的私家侦探。   “不是说乾启有女朋友吗?”昨晚太震惊,一时不及思考这个,难道是分手了?或者他骗了宝珠?   心里太多的想不通,很想让侦探去查一下,或是上次那侦探不行,可以再换一个。   可是……查到又能怎么样?   他摇头,“知道了也是白搭。”难道自己要去告诉宝珠?   想到年初的闹剧,他不确定,宝珠会不会见自己。   何况,那就是又得罪了乾启……   一想到对上他,自己简直浑身都疼,那躺在床上的日子,带给他灵魂深处的恐惧,不回忆还好,如果认真会想,那些撕心裂肺地疼痛就仿佛能回来。   他转身把手机扔到桌上,算了,不能让这些事情把自己再变得一团糟。   ******   宝珠随着领位的姑娘来到雅间,还是上次见荣耀钧的地方。   他依旧坐在上次的位置,看到宝珠进来,就站了起来,伸手要帮宝珠脱大衣,宝珠说:“你今天又没有有求于我,不用这么客气。”说着自己脱了大衣递给服务生。   荣耀钧帮她拉开椅子,“这是礼貌,你非要草木皆兵,不值一提的事情也计较。”   宝珠坐下看向他,半真半假地说道,“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伺候你穿一次大衣,大家扯平。”   服务生站在衣帽架前憋着笑,人家都认得荣耀钧,还没见过女人这么不给面子。   荣耀钧却见惯场面,根本不当一回事,反而笑着说:“她和我开玩笑呢,你别只顾着笑,快点过来写菜。”把餐牌递给宝珠,“今天你点。”   宝珠把餐牌半搭在桌沿,随意在上面指了几个菜,合上餐牌说:“你还有什么喜欢吃的,让她加上。”   荣耀钧笑着摇头,“没有,你点的都挺好。”看着服务生合上门出去,他拿起茶壶给她斟上茶,而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笑的非常明目张胆,“你的拍卖行怎么样?”   “这句话的语调可以翻译为,听说你拍卖行生意很糟糕,所以我是来看热闹的。”宝珠说。   荣耀钧爽朗地大笑起来,“你今天心情很好,我还以为你早晨接了含金量极高的标的。”   宝珠说:“是啊,我得了特好的几件瓷器,就等着三年后有了一级文物拍卖许可,就拿去上拍。”   荣耀钧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以如珠如宝的水平,三年后,那惊世之作,大概能上拍不少。”   她又没说要拍自己的高仿瓷,这人还敢打趣自己?   宝珠缓缓摇头,说道:“我如果出了惊世之作,当然不能放在我那小地方,要去,就去安城最大的拍卖行!”   安城最大的拍卖行当然是“盛世”。   荣耀钧一愣,连忙给她作揖,“这个请您千万高抬贵手,盛世开到今天不容易。”   “这叫什么话。”宝珠佯装板起脸,“这话说的不公道,你们盛世有的是鉴定师,难道还怕打眼?”   “公道?”荣耀钧笑着无奈道:“怎么公道?你自己说说,你要是不落暗款,怎么证明那是你烧的?”   宝珠慢腾腾地喝了口茶,打着官腔说:“少东家这就是您不对了,怎么证明明显是商业秘密,我怎么可能说出来。”   荣耀钧大笑起来,点着头说:“也对,反正没人能证明是赝品,那就是真品!”   宝珠也笑,随即放下杯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虽然是玩笑话,可这行现在不正是这样。”平静冷淡的声线,却有淡淡的无可奈何。   荣耀钧说:“商业社会,竞争激烈,拍卖行虽然拍卖的是艺术品,但说到底,这依旧是个商业行为,你这才刚起步,还是原始积累阶段,千万不能想的太多。”   宝珠小声说:“我知道。”   荣耀钧看向她,觉得她今天的心情真的是很好,而且,她今天还很认真地化了妆,眉弯的恰到好处,眼睑上有淡淡的彩色,除了去年过年的那段,今天是这几个月以来,他看到她第一次化妆。   他笑着说道:“平安夜就是特别,走到街上,女孩子都是一脸喜气,原来连你也不例外。”他觉得这样和宝珠聊天真有意思,笑容一直都在脸上,令自己的心情也觉好的不得了。手摩挲着杯沿,想着是不是应该邀请宝珠晚上出去?   却见宝珠拿起茶闻了闻,“情绪能够互相感染,我早晨去城东的冰场了,看他们打比赛。”   荣耀钧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无踪,城东那冰场都是谁去他自然知道,她说的他们,其实言外之意,也只是一个人。他可不认为,没了乾启,她会跟着向诚薛利赵新周达,其中任何的一个,出入那种地方。   “原来你喜欢看那个。”端起桌上的茶,吹了吹,却觉得茶香有些扰人。   宝珠点头,“很喜欢!”本来她今天想乾启和她一起来的,这样荣耀钧一看就明白了,可他偏不想来。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真的在楼下吃着外卖等。   荣耀钧只觉得刚刚的轻松一下消失无踪,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上次说的那两个瓷器,你今天怎么没顺便带来?”   宝珠看向他,微笑着说,“正好想和你说这事,那天饭局也没招呼好你,我心里过意不去,那两件东西就算了。”   荣耀钧的脸色,首次沉了下来,他从来没给宝珠撩过脸子,可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做到自己惯常的不动声色,浑不在意,她这是再一次,清楚地和自己划清界限,而且婉转地在试图传递给自己一些信息。   宝珠没有看他,其实有些话点到即止,她和他,关系并没有近到什么话都说,眼神挪到窗外,又想着,不知那个家伙是不是真的在楼下吃外卖?   如果是,她一定和他没完!   ******   那其实是她多虑,乾启早跑了,离此地十分钟车程的另一家高档餐馆里,某人早已“飘移”过去。   包间的门一开,乾启走了进来,向诚说:“这还挺快,我们还商量着是不是应该边吃边等。”   桌上还空着,菜都没上,吃空气吗?乾启把车钥匙扔到车上。   赵新连忙和周达换了位子,坐在他旁边,急急说道:“宝珠让我和你说,你还得谢谢我,如果她以后才知道单明媚,一定和你没完。”   几个人笑起来,“他还真敢说出来。”   乾启扫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想到件事,忽然说:“不是我说,宝珠就是厉害,你们知道,她和我提到单明媚的时候怎么说的?”   大家都望着他。   乾启把毛巾一扔,“她那天,眼神明亮,目光如水地望着我说,‘说到有人喜欢你,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第一个飞到港城找单明媚?’”为了宝珠的面子,他没有说出寝食难安之类的话。   但想到那晚,他依旧有些心潮澎湃,摇着头,“啧啧,看这霸气,都不等她来,我媳妇说找她去!”   “噗——”大家都喷了。   “你媳妇?”向诚大笑起来,“那是你媳妇吗?”   “当然!”乾启神色严肃,“我们俩已经定下了。”他用十足真金的口吻说。   看大家都被自己惊呆了,他觉得想要的效果终于达到,得意道,“我以前庆幸单明媚这一年去了英国读研,但现在还是庆幸她去了英国读研……真是一种庆幸,两种心情。”他为自己感慨。   向诚觉得牙酸,看了一眼薛利,忽然说:“这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全然忘了可怜被忽视的时候,要说出分手别人才知道他俩好过!”   乾启大怒,伸手搂上他脖子,“早上输的不服气是吧,走,再走一场!”      第154章 夏听音      街上飘着圣诞歌,树上挂满白色的彩灯,远远望去,一片火树银花,遥远处的安城电视塔,闪着冷蓝的光晕。巨大的水晶球装饰在广场中间,两边是几层楼高的圣诞树,红色的圣诞装饰球,亮金,银白的圣诞铃,和彩灯一起绚烂夺目着。   圣诞树下,詹璐璐左右跺着脚,手捂住耳朵,旁边站着的女孩子一个个都已离开,她低头看了看表,拿出电话来。   肩头使劲被人拍了一下,她一回头,对上一个裹着木纹纸扎彩带的包装盒。   “你迟到了?”   盒子放下,露出赵新的脸来,“抱歉抱歉……我准备了点道具。”   詹璐璐看着他手里的盒子,“为什么一定要我今晚出来,我朋友约了我去唱歌呢。”   “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赵新从大衣口袋一掏,拿出一顶圣诞帽来,“快点快点戴上,把自己弄可爱一点。”   詹璐璐接过那帽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还能害你。”赵新把礼物顺手塞进她手里,“你先拿一会。”拿过那帽子来抖了抖,贼笑着说,“你不问我这个哪儿来的?”   詹璐璐说:“不是街上买的吗?”   “当然不是。”赵新一抬手,戴在了她头上,“小启给宝珠买的,我顺了一个。”   “啊——”詹璐璐伸手就要去摘,“那你赶紧给送回去,怎么拿宝珠的东西?”   “别卸我给你说,千万不能卸!”赵新拿过她手里的礼物,“宝珠多着呢,乾启怕她不愿意戴,买了好几个。”   詹璐璐说:“宝珠在干吗?”   “这会不知道,反正和乾启一起,你先别管别人。”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给你说,今晚过后你一定得请我吃饭,保证你过一个最美好的平安夜。”   詹璐璐困惑地看着他,“你到底叫我来干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是这人太有钱,她会以为他是一个人贩子。   要不是他生的不错,她也会以为他图谋不轨。   赵新说:“你那么警惕干什么?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当,我还不是为了你!”猛然他眼神一亮,使劲一拍詹璐璐肩膀,“人来了!”   “人?什么人?”詹璐璐随着他的视线回头,一下呆住,又宸正走下广场的台阶,左右地张望着,人山人海,他在努力的找人。   詹璐璐连忙向后躲了一下,“你,你不会约了他吧?”约人都不和自己提前说一下,这人太过分了。   赵新大咧咧地一把扯住她,“你别躲我身后,这样让他误会你是我女朋友怎么办?”对着那边招手道:“又宸——!”他还喊。   詹璐璐心跳如鼓,小声说:“我都没准备好。”   赵新侧头看她,“都给你说要自信点,你站好!”自己向旁边走了一步,拉开和詹璐璐的距离,站成一个普通男女的样子。   又宸已经看到他走了过来,“这么多人,你不叫我真看不到。”   赵新说:“我刚也找了半天,你来的时候路上堵车吗?”   又宸点头,“市内今晚应该每条路都挺堵。”   赵新一笑,趁机说:“这个点,大家都是刚出门到外头玩,晚点就好了,你要没事咱们一起吃了饭再走,那时候就不堵车了。”   又宸犹豫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赵新。   赵新连忙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你姐让我带给你的。你要没时间吃饭就算了,改天也行。”   又宸看着手里的盒子,人家特意带东西给自己,请人家吃饭是应该的,何况像赵新的身份,别人想请都请不到,“反正我也没事,就一起吧。”心里却更为疑惑,要给东西,他姐可以打电话给他去拿,为什么要特意让人送过来。   赵新好像浑然不觉,一指詹璐璐说:“这是你姐的好朋友,你也认识对吧。”   又宸看向詹璐璐,点头问好,“我们见过。”去年他初次回家,在花园里就遇上这女孩和他姐在说话,那谈话内容他现在还记得,觉得这女孩心地不错。   詹璐璐拘谨地对他点点头,明白过来,赵新是用这个借口约来了又宸,怪不得他说要准备道具,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自己买的。   他还真敢?回头又宸一问宝珠不就知道了?   一念至此,她心中大为惊慌。   赵新却浑然不觉,觉得大功告成了一半,笑的越发神采飞扬,左右看了看,“那咱们去哪里吃?这地方我不常来呀。”看向詹璐璐,“女士优先,你喜欢吃什么?”   詹璐璐更为慌乱,她怎么知道?   赵新身份不凡,他平时在什么地方用餐?自己怎么敢随便说地方,又宸她更不熟,去什么地方他才能看上眼?怎么把这问题丢给自己。   她连忙摇头,“我也不知道,听你们的。”   赵新怒其不争地对她瞪了瞪眼睛,约会挑地方对女孩是优势,去个相熟的地方自己没那么紧张,真是笨蛋,糟蹋了自己一番好意。   詹璐璐哪里知道他在想这个,心里只想逮着个机会,可以赶紧问问赵新,那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回头又宸一问宝珠,自己跟着丢人。   又宸看他们俩都没主意,这地方他也不熟,但还是提议道,“前面有家餐厅还可以,专卖港式风味,不知你们觉得怎么样?”   赵新点头,“那就去吧。”又宸转身带路。   詹璐璐连忙扯了一下赵新,怯声说:“我问你个事。”   赵新一把扫开她的手,“现在还和我说什么话。”一推她,“快点。”示意她走快两步和又宸去说话。   詹璐璐被推的一个趔趄,转头怒视着他。   赵新一看,连忙伸手在兜里一掏,塞给她一包纸巾,“赶紧擦擦,你冻得鼻子都红了。”   那是冻得吗?詹璐璐把眼泪生生咽下去,委屈地跟在赵新身后,偷看着前面的又宸,他手里拿着那个礼物盒,詹璐璐的全部心神都在那盒子里,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刚快八点,餐厅里热火朝天,软椅方桌,台子和台子之间离得很远,中间垂着珠帘,食物的香气散在空气里。   赵新说:“咦,这地方看着生意不错。”装修令他也满意,很适合初次约会的情侣聊天。   “这里开24小时。”又宸和他说,“东西味道不错,就是没包间。”   “那正好,我不爱坐包间。”赵新说。坐包间干什么?坐包间容易尴尬,这里的热闹正好可以拉近彼此距离。   一位服务生走过来,礼貌说道:“几位不好意思,得等一会。”   今晚到任何地方,大概都得等,三人也不介意,被领到旁边茶室去稍坐,刚一坐下,赵新就说,“对了,我刚想起来我车停的那地方不好,你们俩先坐,我去挪个车。”说着他就站了起来,快步而去。   詹璐璐一下傻了,差点没追着他起来。   看向对面的又宸,心慌意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又宸把刚刚服务生留下的餐牌推给她,说道:“你先挑挑看自己喜欢吃什么,等会我们可以直接叫东西。”   詹璐璐低头拿过餐牌,打开却半响一行都看不进去,对着餐牌上的图片发呆。陌生的男女这样见面,应该聊些什么?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到。   手机在包里响,她连忙拿出来一看,上面一条短信,“抓紧时机,等会我会打电话给他,说有急事要办,我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詹璐璐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手机,脑子里紧绷的神经,如同橡皮筋,被扯,再扯,一再地扯,现在,忽然断了!   餐厅外的赵新,看了看门头上亮黄色的霓虹灯,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带着功与名翩然而去。   ******   手机的屏幕欢快地晃动着,摇摇摆摆对上人,女孩带着圣诞帽表情呆板,“笑,快点”随着人声乾启挤进镜头里。   左手费力的角度抬起宝珠的右手,一个棉花糖也挤进镜头,把宝珠的脸遮住一半,“低点,低点,你照过相吗?”乾启的右手都举酸了。   宝珠把棉花糖放低了点,又露出她表情呆滞的脸来。   “咔嚓——!”捏了一张,乾启把手机拿到面前,“啧啧……”拿给宝珠,“甄甄,你看,人长的喜欢人就是好,你看你这茫然的表情,表面看是茫然,但是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带着对爱情的向往和憧憬……你再看旁边的我,长得多好,这如同一个隐喻,象征咱俩的未来,一片美好……是不是很有内涵和张力?”   宝珠绝望地看向他。   外间的向诚笑倒在桌上,猛推了薛利一把,“他已经无药可救,——这周达怎么还没到。”他们在这等着,准备一会一起去度假村玩。   薛利望着屋顶的水晶吊灯,“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竟然没发火,这才更奇怪。”   说没发火的自然是宝珠,她被乾启折腾来折腾去,各种姿势要求合照,现在脸已经笑僵了。乾启就像八辈子没照过相片一般,宝珠却是,生平第二次照相。   乾启又拿出宝珠的手机,“我把照片给咱俩同步一下,你看你这手机里,连一张照片都没,手机跟着你都委屈。”   宝珠说:“就算一年没照相,你这一次也照够了,我的脸都笑疼了。”   “哎呦真可怜!”乾启扔下电话,捧着脸给揉了两下,“要不是过两天的首场拍卖你不放心,咱们今天应该飞外头玩去,现在只能去度假村……这不是人还没齐,等着也是等着,咱们利用一下时间。”   宝珠看向他,“你每年都周围飞着玩吗?”   “那倒不是。”乾启说,“去年不就在安城。——还认识了你。”   宝珠低头笑了笑,自己揉了揉脸,拿过手机,看着自己屏幕上的照片。   乾启靠近她,用纯科普的语气说:“你看,女朋友不止放在心里,还应该放在男朋友的手机里。”   宝珠点了点头,“你想放就放吧,可把我的能不能去掉。”她总觉得这样太怪了。   乾启摇头,“这不行,我教教你啊……下次,再有什么人对你表示好感,你什么也不用说,手机往桌上一放,别人一看,立马就撤了,你连婉转拒绝都不用。”   向诚在外面笑着插嘴道:“那你把自己的名字最好也打在照片上。”   乾启高声说:“什么馊主意?我还用打名字,连我都不认识的,宝珠更不用搭理。”对着宝珠哄着说,“要是看连我都不认识,就直接让他一边凉快去。”   “你意思是,有背景的人都该认识你?”宝珠托着下巴看向他,“以前觉得你认识的人挺多的,还以为你三教九流什么朋友都有,原来是个势利眼。”   乾启说:“我势力不势力你还不知道,我就是告诉你,如果遇上不长眼的来招惹你,你把这照片往眼前一放!”他把手机放在自己脸侧,眨眼卖了个萌,“认识我的就会识趣,不认识我的你也不用给面子,关键你的样子长得太好……”欺负了。后面三个字在心里说。   宝珠拿过电话,慢腾腾地说:“可这上面的我,和平时的样子都不一样……认得你的人,当我拿了张画刊当屏保怎么办?”   乾启:“……”   向诚捂上额头,闷声笑起来,薛利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上面同步来的照片,看向里间的乾启,那人太激动,忘记他们几个一直用照片流,靠近向诚让他看,低声说:“新一代艳照门就是这么来的。”      第155章 夏听音      致祥居   小武从楼上下来,一身黑色的礼服,武超文站了起来,看就他一个,低声道:“钧少不去?”   小武手指扶正自己的领结,“他说没空。”   “没——空?”武超文拿着请柬提醒他,“这可是宝韵的首场拍卖!”   “有什么办法?”小武一摊手,“他和那边的闹脾气了。”   “闹——脾气?”武超文不知该给个什么表情好,“就算有点不高兴,今天不去也不好。”太不给面子了。   小武看了一眼楼上,小声说:“上礼拜,他高高兴兴约了人家出去吃饭,还说下午要带人去盛世看拍卖,结果午饭点一过,他就黑着脸回来了,对——你惊讶吧,真是黑着脸回来的。”   武超文看着自己手里的请柬,叹了口气说:“本来就只有二三等拍卖资质,东西不够抢眼,第一次拍卖,要是还不能开门红,以后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谁说的。”小武先向外面走,“盛世开门的第一天,第一个藏品才拍了三千你忘了?”   “十几年前能和现在比?”武超文跟着他往外走,“咱俩自己开车去,他要万一改变主意可以让司机送他过来。”   小武扭头笑看着他,“他什么时候改过主意,别费那心思。”   俩人出了门口,一上车,小武说道:“其实不来往也好,你不知道看他俩越来越近我还挺担心的。”   武超文发动了车,摇着头说:“你这也想的也太远了。”   汽车行驶在平安坊的长街上,眼看要路过甄宝斋,小武看了一眼,已经关门,步行街安静,他的心中微微失望,“你说,钧少每次路过这门口,是不是也会这样忍不住往那边看?”   武超文说:“你总想点这有的没的,我听派到宝韵的人说,他们征集拍品并不顺利,今晚不知能有几样能看得上的东西上拍。”   “那没办法,谁让宝珠说不愿上拍赝品,要各个保真!”   “这口气。”武超文失笑,“不撞个头破血流不死心。”   不能拍瓷器,玉器,剩下就是书画,为数不多的几类杂项,还要保真……他们倒真想看看,今晚有些什么。   ******   PLAZA   宴会厅早已布置停当,现在很多拍卖行都没有自己拍卖的地方,都是临时租场地,但租到PLAZA的人并不多,宝珠并不知道,她只是看到上次盛世弄在这里,自己这次也毫不犹豫订在这儿。   但此时看到来的客人,她已经开始后悔。   赵新衣冠楚楚地走过来,“怎么来的人都是这样,连件得体的衣服也没有?”   宝珠压低声音,“我估计错误了,到底没经验,能来这种小型拍卖公司的客人,当然不能和大拍卖行的客人比。”   “那咱不就是输在起跑线上?”赵新喝了口酒,“昨天预展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还以为咱们宣传不够,怎么来的人这么少?”   当然会少了,东西不够上档次,会场还奢华,客人都吓走了,宝珠幽幽道:“你先别忙抱怨昨天,如果估计的没错,今天的人会更少。”   “还更少?”赵新忧心地皱起眉头,苦恼道,“这么大的会场,人太少多难看?”   宝珠想了想,果断说:“给周达打电话,让他把元青元花那样的公关,叫过来一批。”   赵新大惊,“宝,宝珠,你竟然知道她们是公关?!”你还知道世上有公关这种职业?   “你那是什么怪表情?”宝珠说:“我怎么不能知道?她们自己告诉我的。”   那你还和她们来往?赵新大为不解,按照他们对宝珠的了解,宝珠应该很看不起这种女孩子才是。元青元花比较特殊,她们是来应聘的时候,直接被周达发掘的,当时宝珠正好电视台要人,他就把这俩留下了。   现在那俩在“天堂在侧”也是当门面,留着其他用处,可别人就不同了,他不相信宝珠竟然不介意。   看向宝珠小声问道:“宝珠,那你怎么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宝珠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人家上班挣钱,又没把钱挣到乾启那儿,我为什么要介意!”   “啊——”赵新被她粗暴的逻辑打败,不知道是不是要告诉她,如果乾启愿意去,不收钱人家也是愿意的。   宝珠看他毫无重点,催促道:“打电话要人的时候,记得要长相端庄的,别找那么多一看就是不正经的女人知道吗?”   赵新忍不住说道:“端庄的都是良家妇女,谁会去夜总会上班?”   宝珠眯起眼睛看向他,从上向下。赵新从来没有被她用这样不一样的眼光打量过,退了一小步,“你看什么?”摸了摸自己的领带,挺正的。   宝珠一笑说:“你挺少去那些地方玩吧?元青元花告诉我,那里好多兼职的学生,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   操!赵新暗骂一句,“这俩妞不想混了,竟然和你说这个。”   宝珠看向前方说:“这叫投诚,你不懂!慢慢学去。”   赵新:“……”投诚我怎么不懂,可她们为什么向你投诚呀?远远看到乾启他们走进来,赵新如获救星,飞快地向乾启走去,兄弟你前途堪忧,我一定要警告一下呀,这东西从宝珠手上过,贼不走空,人从她身边待一趟,也变她的了!   ******   客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果然和宝珠猜测的一般,拍卖的椅子都坐不完,这对别的拍卖行而言,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武兄弟俩来的时候,都着实意外了一番,武超文说:“这来的客人也太少了,等会不会一路流拍到底吧?”   “那不会。”小武肯定地说,“宝珠身边那帮,最会自拍了。”气量不够宏伟的小武爷还记得上次千万被坑的事情,虽然宝珠最后没收钱,可还是耻辱呀!   眼在会场瞅了一圈,怎么不见主人,还没想完,就见宝珠和他们一样,从外头走进来,身边还有乾启的几个死党,她穿着条淡黄色的礼服,右手惊悚地搭在乾启的臂弯里。   小武和武超文对视了一眼,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自己的少东家,今天不来!   感情这俩过了明路。   乾启遇上了熟人,宝珠站在他身边,看他和人说话。自己还注意着会场情况,视线看到他们,立时脸显喜色,和乾启说了几句,抽出手腕走了过来。   “招呼不周,你们来很久了吗?”她笑着说。   小武看她顾盼间神采飞扬,越发确定她和乾启在一起了,笑着说道:“人逢喜事,你这拍卖首场一定能火。”   宝珠微微侧身,裙摆在地毯上挪了一寸宽,看了一下后面空落落的场地,设的席位,坐了还不到三分之一,她转身来说:“事在人为,不红火也得想办法变红火。”   武超文说:“我们少东家今天有点急事,让我们替他恭喜你。”   宝珠淡淡说:“他有心了,也谢谢你们。”转身示意他们坐,“我现在还得去施魔法,就不多陪了。”   俩人一愣,又看着后面的空座,忽然大笑起来。   宝珠能和他们开玩笑,那证明在心里,还是对他们比较亲近的,俩人不是真的来拍卖,就在最后坐了下来。   武超文看了看表,“剩五分钟就该开始了。”   小武看着前面明显不够财大气粗的客人,别说礼服,穿像样西装的都没,他说:“应该推迟一点开始才好。”   武超文说:“推迟?推迟多久?”这种情况,推迟一时半会能有什么用?   小武一本正经地说:“最少该推迟个三五年!”   是说到那时候才有像样子的拍品吗?武超文想了想,说道:“也许对她来说,五个月就够了。那人能化腐朽为神奇。”   小武闷声想起来,看到拍卖师已经站在台上,他收起笑容。   “这还有四五十个座位空着呢。”别的拍卖会,有时候人多到只能站着,小武拿出手机,“我捏张照片,发给钧少看看,这么心酸的日子,他竟然火上浇油不来捧场。”   武超文说:“那你顺便把那金童女玉的合影也发一张算了。”   “咔嚓——”相机声落,照片发了出去,小武还没来得及回答哥哥的话,忽然外面又来客了,他回头一看,只见一队美人从外面走进来。   有的妖娆美丽,有的清雅动人,虽然没穿礼服,可时髦的服装已经足够抢眼,加上她们恰到好处的妆容,各个单站出来,都能令人眼前一亮。她们的身边,有人还挽着男士,当然这种情景,男人已经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了。   为数不多的真正客人,都在猜测她们的来历。   在大家的瞠目结舌中,会场一下就坐满了。   小武八岁开始在拍卖行跑进跑出,到现在,整整十八年过去,他还是第一次在拍场上,见识这么多美女。   他望着他哥,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武超文用拳头挡着嘴,低头笑了阵子,说道:“果然要变魔法才行。”   小武刚才才发了一张门庭冷落的照片出去,这一瞬,他不知是不是应该补拍一张,拍卖师已经说完客套话,第一件拍品送到了台中间。   宝韵的首场首个拍品,是一尊“铜释迦牟尼”   拍卖师说道:“明代,铜释迦牟尼,底价一万元。”   武超文低声说:“这东西市场价也就一万五到两万,送到盛世大概能拍到三万。”言下之意,这价格太高,在这种小型拍卖是不会有人拍的。   果然,没人举牌,拍卖师又说了一次,右边第三排才有人举了牌,“加三千!”   众人纷纷望去。   值钱的东西加三千,加三万都不嫌少,可这么个东西,开口就加三千?   小武也惊讶地望去,左边也有人喊:“加四千!”   众人更为诧异。   小武左右各看了一眼,木然地看向武超文,挡着嘴说:“我说了你别笑出声,这俩是甄宝斋的伙计。”   武超文抚上额头,“……惨不忍睹呀。”以为一个拍品是这样,但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原来各个都是这么冷场。   于是,宝韵的首场拍卖会:   创造了安城拍卖史上的三大特点:   拍品全真!   拍品丰富,但都是低档货!   百分之九十的拍品,幕后的主人其实都是一位——甄宝珠。这事要是传出去,可得笑掉人的大牙!      第156章 夏听音      PLAZA,宴会偏厅   白色的餐桌上,硕大的花瓶里,插满红白玫瑰,红粉百合,点缀着绿色的绣球花。以这大大的花瓶为中间,两侧窄长的西餐桌上,摆放着各式美食。   宝韵拍卖会热闹红火的结束,因为是首场,还准备了自助餐会。   阳台上,赵新和宝珠站在那里,玻璃落地门紧紧地闭着,上面黄铜镀金的门把手,如果有人按下,他们就能听到。   虽然拍卖行的股东好几个,可他们俩,才是负责交成绩的。   “咱们这是真真正正的赔本赚吆喝吧?”赵新不怕死的问。   宝珠望着远处苍凉的夜色,首逢败绩的她一时百感交集,“……还好可以不用实际付款,不然如果按照实际成交额交税。”   赵新的心凉飕飕的,如果按照实际成交额交税,他们这一场拍卖下来,得赔个几十万,赔钱是小,丢面子是大。   家里人都知道他现在开始弄拍卖行,虽然嘴上没说,可也在心里鼓劲,希望他能做出点成绩,他看向宝珠,犹豫不定,嘴边的话,几乎随时都可以冲口而出。   宝珠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望着远处浓黑夜色中的点点亮光,“你想说,我们也像别的拍卖行一样吧。”   赵新苦着脸说:“这事情也是弱肉强食,咱们讲良心,可咱们讲了良心,回头就是关门。”   宝珠静静地立着,她何尝不知,她比赵新想的更多,宝韵公司本身是没钱的,那一千万是保证金,里面没自己一分钱,这拍一场,赔一场,赔的都是他们几个的钱,虽然他们不介意,也根本没人说,可想到自己说过的话,自己有自打嘴巴的感觉。   还说审查完资金就退给人家,照现在这种情况,到时候哪里能退。   她心中略烦,转身道:“咱们先进去吧,你旁敲侧击一下客人,看为什么不愿举牌?”   “好。”赵新快一步过去帮她拉开门,宝珠看向他,安慰道:“都会好的,我再想别的办法,先把今晚过去。”   赵新说:“最近拍卖会特别多,要不咱们再去别人的拍卖会看看。”   宝珠向内走,声音极轻地说:“好。”   乾启看他们进来,连忙迎过来,接过宝珠手中的大衣,低声说:“怎么站在阳台,外面那么冷。”   宝珠抬头望向他,幽幽道:“乾四爷,人生乐事有哪些,您知道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乾启立刻向外张望,“外面下雪了吗?我还说今年冬天怎么不下雪。”   宝珠的眼神明显滞了滞,叹了口气,提着裙子走了,长裙裙角缠金线的一排暗花,不动声色地划过地毯,幽怨地如同主人暗自内伤的心情。   ——若无闲事心头挂,才是人间好时节。   乾四爷也该看书了。   ******   拍场锤声连连,振奋人心,结束后的自助餐,更是远超五星级,赶超六星级,吃的好了,自然心情也好。   赵新去换了件“接地气”的衣服,瞅准一个单身的客人,随便夹了几样吃的,向那边走去。   “拼着桌吧?”他立在人家桌前问。   那男人四十出头,抬头看他一眼,指了指对面,“随便。”   赵新把盘子放下,坐下说:“这地方一个人真尴尬,早知道叫朋友一起来了。”   对面的男人已经快要吃饱,他也一个人坐着尴尬良久,点着头说:“我是家里今天没人做饭,想到这里有自助,我就来了。”   “嗖——”一下,赵新觉得胸口中了一箭,挤出一个笑容说:“是呀,这东西真不错。”他们之前做过调查,安城别的同档次拍卖会,可没他们这么好的自助款待,有的连饭也不管。   对面的男人喝了口红酒,说:“连酒都好,以后这家拍卖一定要多来。”一副“人傻钱多”我不来白不来的口气。   赵新压着胸口的郁闷说:“你今天有看上的东西吗?”   男人毫不犹豫地摇头,“没,谁拍这儿的东西呀。”   赵新奇怪,“这的东西怎么了?”因为有点急,口气就不大好。   那男人吃的开心,这一顿自助,如果自己掏腰包,没千儿八百下不来,所以也没介意赵新的口气,说道:“就说最后那扇子吧,有那价钱,我在外面可以拍个清朝的赏瓶了,我拍这干吗?”   那扇子成交价不到五万,这东西,在外面买赏瓶,脑子没进水吧?那能是真的吗?   赵新最近狂补基础知识,很知道赏瓶是清朝才有,专赏人用的。   说道:“可这里保真呀!”   那人扫了他一眼,轻蔑道:“外面的也保真!”   赵新:“……”这一刻,他深刻的看到了自己公司前景的暗淡,这些人,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到拍卖行都不知道他们是想干什么。   赵新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愁苦地想,下次不能办在这里了,不然拍卖会没成,还多一堆吃白食的。   看他不说话,对面的男人觉得他也许年轻才入行,用过来人的口气说:“我们搞收藏,首要是看东西的卖相,你看这里的东西,一样花钱……”他压低声音,“为什么不挑好的。”   赵新感觉又被插了一刀,不死心地说道:“别的公司说保真,能信吗?”   “怎么不信?”男人扔下叉子,擦了擦嘴,酒足饭饱,“家家都有专家的证书,谁家没有?别家的专家还有国字头的呢。”人家扔下餐巾,“我先走了,下次拍卖会再见。”站起来,拎起桌上的手机包,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新坐在那里,久久都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   ******   宝珠比他更头疼,因为宝韵审查的资金现在还不能动,所以这场拍卖的场地费加自助的餐费,他们要自己解决。   她自己手上已经没钱了,准备从甄宝斋的账上先调一些。   第二天一早,她就来到了甄宝斋。   赵老三正在安排伙计入库,借出去的东西全都转了个圈回来,他是半喜半忧,喜是为自己,忧是为宝珠。   看她这样走下去就是死路一条,赵老三犹豫再三,准备劝劝她。上到楼上来,宝珠正在算账。   他等了一会,慢悠悠地自言自语道:“要说咱们的古玩店,开的时机真的有些迟……现在还开古玩店的,多数都是早些年捡漏发的家。”   偷瞄了一眼宝珠,没有皱眉不高兴,他连忙又说:“那时候捡漏多容易呀……现在也有挣钱的,可人家卖的东西咱这里又不卖。”   宝珠翻了一页账本说:“生坑货交易是犯法的。”   赵老三嘿嘿地笑了两声,好像听到了笑话,看向宝珠说道:“现在谁家不卖生坑货,不卖生坑货,只靠咱们这样来,你这买店的钱都得亏进去。”   宝珠翻看着账本,一件五万元的东西,大概别人给他们,也得四万五,自己可以试着卖六万,十六万都行,可这年头,这样的傻子也不是太多,谁会花十几万,买一个民国时期,民窑的一般东西。   她微微叹了口气,赵老三看她有些动摇,再接再励地说:“大姑娘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一般,但做古玩这生意……现在勉强能挣钱的那些店,可都是一明一暗的在交易。”   宝珠不怨怪赵老三,怎么说人家每天在这里看店,最后是拿分红的。   赵老三其实倒不是真的完全为了他自己,毕竟自己的儿子那边也是跟着宝珠,他说:“我是不想看着你走弯路,人有良心是好事,可这行,一样是十个进场九个躺倒了出去,我大哥手上还能弄来好东西,如果咱们要是愿意,一定能把生意做活。”   说得好像现在已经做死了一样,如果甄宝斋算死?那宝韵倒贴赚吆喝的情况叫什么?   宝珠很内伤。   赵老三看她还是不愿松口,说道:“人得有一定的基础才能讲良心,安城这么多古玩店,这么多拍卖行,我赵老三敢拍着胸口说一句,谁家没上拍过假东西,谁家不卖新出土的文物。现在的人就是这样,你好心卖真货,别人嫌卖相不好还不喜欢,宁可花大价钱去买一个未知的假货,就是个怪圈!”   宝珠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失败,要这些跟着自己混饭的人,开始为前途担忧,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看向赵老三,柔声说:“让我再想想。”   赵老三站起来,“那你想……”话锋一转,他又说,“对了,你以后如果那边再拍东西,也不能想着把咱们甄宝斋的东西拿过去拍了,早前你说要,我也没告诉你……”   宝珠合上账本看向他,等着他说。   赵老三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要开古玩店,这些东西,很多是我早了几个月,和别人打过招呼给咱们留的,市场上真东西现在真的太少,你又没时间出去收货,来店里找咱们出手东西的人也不是很多,咱们毕竟才开张两个月,这里的东西,要是都在那里去上拍,店里都要没东西卖了。”   宝珠:“……”   赵老三长吁短叹地拉开门,“真东西哪里那么多,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可惜现在骡子都难找!”   宝珠怔怔地看着门口,忽然想到,不知道盛世早年,是不是也是拍卖假货起家的,攒了原始资金现在才可以抛开行业法则。   一想又摇了摇头,人家起步早,18年前,真东西还是很多的。   她复又翻看账本,这就像是恶性循环,拍卖行要真,古玩店也要真,拆东墙补西墙,补都补不住,再这样下去,她都不好意思见向诚他们了……真愁人。   思绪好像也和她一起陷入寒冬,漫长的冬季,因为自己这个决策人的犹疑,而令大家都困在严冬。   看了看时间,她站了起来,把账本装进包里,准备路上慢慢看,和赵新下午还要去个拍卖会,约好的时间,他大概已经该来了。   ******   安城的拍卖行不少,今天来的这家,规模不大,和他们属于同等级的,但从硬件上来说,还不如他们,因为这家是挂牌经营。前面的预展宝珠他们因为没准备来,就没有参加。   到了拍卖行,赵新交了二十万的押金,他们也拿到了一个号。   宝珠再一次忧伤,这二十万可是赵新的钱。现在已经混到需要员工自掏腰包了……当然这问题她一早就想过,可她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和男朋友张嘴借钱,她内心偷偷衡量了一下,决定违心地当做忘记了这件事,让赵新垫了款。   赵新自己是不计较的,正好乾启也没在,他翻着手里的拍牌问她,“小启什么时候能回来,下一场前能吗?”   “不用他来。”宝珠说,其实是怕人认得乾启,她对乾启的未来,有精心的策划,所以希望他能超然一点,现在这种小打小闹,不要出来比较好。   乾启很配合,今天一早主动飞景德镇取东西去了。   赵新想一万年也猜不到她脑子里想什么,但觉得自己总这样和宝珠两个人出入不大好看,决定下一次叫上詹璐璐,自己帮了她的大忙,她也应该帮帮自己。   “甄小姐——”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赵新心中一凉,宝珠还能有熟人?   宝珠看着眼前的男人,三十出头,记起他是谁来,第一次去电视台见过的鉴赏家,刘赏。   “你好。”   刘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赵新,笑着说:“这段时间你可是风云人物。我今早还和武超文通过电话,想问你的联系方式。”   宝珠想了一下,记起他好像也是某家拍卖行的人,同行是冤家,他找自己干什么?   刘赏看她不接话,从旁敲侧击的信息也了解到,这人比较貌美“阴沉”,笑着继续说道:“是有些事情想找你谈,不知道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宝珠左右看了看,都是人,哪里能说话。   刘赏说:“要不这样,我明早到你甄宝斋去找你?”   宝珠略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十点”   “没问题。”刘赏脸显喜色,顺手指了指赵新手里的拍牌,“怎么还拿这个?”对着宝珠低声说,“都是同行,要是有看上的东西,可以场外议价。”   宝珠客气地谢了他,看刘赏走远,她和赵新说:“他们一共分四个专场,我刚粗略算了一下,一个专场三百件器物,也就得1200件东西。他们的图录费是3000浮动,底价是买家自己定,定多少都可以,但是要按照自定价给他们先交百分之十的服务费。”   赵新惊诧不已,连忙拿出手机来,飞快地按了几下计算器,“这也太黑了,就是说,没东西成交,他们就已经挣了最少四百万,这还不算那百分之十的服务费。”   宝珠淡淡一笑,有点冷,“我翻了一下上面的底价,这一场没开拍,最少就是一千万的进账。”   赵新彻底呆住,喃喃道:“这他妈比卖白粉还低风险高利润。”   宝珠想了下,觉得自己不了解卖白粉的行情,就没有附和。   赵新已经感觉到热血开始沸腾,很想拉住宝珠说:“咱们也赶快紧追时代步伐吧!如果能有这么红火的一场拍卖,他相信向诚薛利都会想改行的。”   宝珠却比他稍微多见过点世面,继续说道:“我猜他们都不会有真正的成交,挣得就是前期这些藏家的钱。”   “想有什么用,咱们也弄一场不就知道了。”赵新忍不住说。   宝珠想说,这里拍品的真品,不到三成,但说这些有什么用,“先看看吧。”她说。   ——又先看看?!   赵新苦起脸来,心里有个小人暴跳如雷:   大小姐你不要这样啦,大家都在跟着你混饭呀!~   第157章 夏听音      清晨十点,刘赏来到甄宝斋。   宝珠一早就来交代过,赵老三请他上二楼坐,刘赏看着小伙计往三楼去,他跟着赵老三,留在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更为雅致,一看就是为贵客准备的,刘赏和赵老三客气了一下,开始打量他们这里的东西,随即他的眼神就变的奇怪起来,各大公司拍什么东西,业内人士是很清楚的,每天眼睛都盯着对方,看人家都上拍了哪些自己没有的。   宝韵那天的拍卖结果,他们当然也知晓。   所以一眼就看出来,怎么“双胞胎”都放在这里,如果一件是巧合,但十件八件的都在这里,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原来那天他们是上了自己的东西在拍呀。   听到三楼传来轻盈地脚步声,刘赏知道是宝珠得了信正下来,连忙收住笑。   赵老三迎上去说:“客人已经到了。”   宝珠点头,“你下去忙吧。”   俩人寒暄了几句,刘赏就直奔主题,说道:“我和金一年,武超文私交都不错,知道上次电视台的事情您在中间帮过忙,是他们的朋友,所以也不拿您当外人,有话我就直说了。”   宝珠客气道:“您客气,请说。”   刘赏右手往圆桌上一塔,放低了声音说:“有人想托我向如宝如珠订两样东西。”   原来是这事,宝珠笑道:“不瞒您说,如宝如珠的订单都排到三年后了。”她眼神周围转了一圈,“您看我这地方,忙得走不开,那边拍卖行才开,如果要和电视上那样的,我得亲自过去看着他们烧,毕竟是工艺精品,不敢马虎。”   这意思就是不答应,刘赏说:“但这客人要求不高,不用做到上电视那时的水平。”   “这样……”宝珠想了想,自己楼上还有个梅瓶,开业那天乾启才刚带回来的,缓声问道:“对方具体想要什么?”   刘赏说:“如果你那边太忙,他也不挑,有什么卖给他两件就成。”   “那如果是这样……”宝珠说,“我楼上有件梅瓶,两个月前他们刚送来的,可我觉得做得还不够好,要不拿给你先看看。”   “那太好了!”刘赏坐直了身子,神情雀跃。   宝珠自己上楼去拿了东西,心里微微有些不舍,这是宝韵烧的第一件高仿瓷,而且是开业的时候,乾启当礼物拿来的,虽然做的不够理想,但很有纪念意义。   刘赏仔细地打量着那瓶子,半响,他看向宝珠说:“你们这东西,做的真不得了,这样的你还看不上?”   宝珠说:“上次送去电视台的那些更好,算是工艺精品,这种,只能算是我们的普通工艺品。”   刘赏啧啧摇头,开玩笑道:“真可惜,明珠暗投。”   宝珠知道他是拍卖场的人,现在他求到自己跟前,正好可以打听一些事情,也不算过分,她说道:“我心里有些疑问,关于拍卖行的,能请教一下您吗?”   刘赏忙小心地放下瓶子,“您说。”   宝珠问道:“昨天的公司,只有二流拍卖资质,但我发现他们大部分上拍的都是瓷器,这是为什么?”   刘赏笑道:“这不算什么,他们昨天的拍卖会,对外说是和一家有一流拍卖资质的公司合办,所以可以拍瓷器。”   “这样呀。”宝珠点头表示明白,“那合作的那家公司,有真正的参与拍卖吗?”   “当然没有。”刘赏说,“给几万块钱就行,你们要是征集到好的瓷器,也可以和致祥居去借牌,或者,找我也可以,这是业内现在通行的一种办法。”他看向宝珠,还以为她知道呢,毕竟听说她和致祥居关系不一般。   宝珠这下明白了。   刘赏又说:“想尽快的做起来,没一等拍卖资质不行,好在很多有一等拍卖资质的公司愿意挣外快,你们以后可以考虑多上拍瓷器,毕竟现在流行这个,有钱人的钱包决定市场,而他们……”刘赏指了指桌上的梅瓶,“多数人根本不计较是不是工艺品。”   宝珠略黯然,同样是只有二级拍卖资质的地方,昨天人家好几个东西,都拍出了上千万的天价。   相比他们那晚,最高单品成交价没过十万,简直是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   刘赏说:“你们才起步,这行里面的门道最多,特符合玩古玩人的心思,但说白了,就是商业行为。”他指了指身后的东西,“你觉得是真的,可让有些人看,人家觉得自己手里的假货才是真的,像这瓶子……”   他拿起桌上的梅瓶,“同样是梅瓶,你有你的鉴赏标准,别人也有他的,你说这是假的,人家还偏说这是真的,不是他有意和你杠,古玩圈里大部分的人就是这样,真真假假,谁能百分之一百,拿出一个全世界都服气的坚定办法,没有!一个都没!”   宝珠微笑道:“多谢您提点我。”   刘赏忙摇手,“这算什么提点,你也算业内人士,这些事情我不说,你迟早都能知道。”他把梅瓶放进盒子里,“那这东西我就拿走了,你能再想办法找一件匀给我吗?”   宝珠觉得他说话做事也蛮和脾气,说道:“如果是这样的,我们倒是有,回头我打电话,让人送过来两件。”   “那太好了。”刘赏从包里掏出支票本来,撕下一张,都是写好的,递给她,“这是买家愿意出的价,你看看合适吗?要是不合适,咱们再商量。”   宝珠一看,五十万!   这个价钱不算高,但也不低,景德镇的一般真正好的高仿瓷,都是这价位,但这笔钱,无疑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微笑说道:“这价钱很公道。”   刘赏说:“那我等你电话,新东西到了,记得一定早点给我打电话。”他站起来,“我就不打扰了,那客人催的急。我现在就过那边去。”   宝珠打趣道:“你不是在拍卖行做鉴赏家吗?怎么还兼职艺术品经纪?”   刘赏面露无奈,“这客人是王洋的,你知道他吧,电视台鉴宝那天,他也在。”   宝珠点头,心想他要怎么不自己过来。   转眼刘赏给了她答案,“他现在人在港城,这事托我帮他办,我是离不开安城,所以这才想到来麻烦你。”   宝珠明白了,言下之意,如果有时间,人家一定自己上景德镇去了,他们大概都有自己相熟的窑厂。   刘赏没多耽误,拿着东西急匆匆地走了。   宝珠回头看着桌上的支票,这现在已经开始卖家当了,如果乾启知道自己卖了这梅瓶,也不知道会不会不高兴。   她忧愁地坐到桌前,自己卖的东西是按照工艺精品卖,可谁都知道,其实买家会当古玩高仿买,其实换个角度说,自己是在用卖假货的钱,倒贴卖真货的坑,这叫什么事?!   可没过两天,她就更忧愁了。   在另一家的拍卖会上,她竟然见到了自己的这个梅瓶,由艺术品经济王洋推荐,刘赏所在的拍卖行上拍,成交价998万元!   宝珠惊觉,——原来人家这也是产业一条龙!   ******   对同行业妥协,这是很多真正入行之后的人,都要经历的阶段。   宝珠终于发现自己不得不做出决定,就像工作后,要对职场潜规则妥协,年纪大了,要对感情妥协,唯有低下自己高贵的头,才能避免头破血流。   她要是不愿改变宝韵的经营方式,遵守拍卖场上的暗规则,那就只能关门大吉。而且自己才小有名气,如果这次失败,自己在古玩圈的路,也差不多到头了。连自己和乾启的未来,大概都得搭进去……   那一晚,她坐在宝韵的办公室里,想到自己给别人画下的大饼,想到她自己的人生,她的人生如搭建玉宇琼楼,每一步都不可以错,不可以失败,才能走到自己预想的高度……天露曙光之际,远处传来安城悠远地晨钟声,她坐在自己生死一念之间的公司,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第158章 大家节日快乐!      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潜规则,房价太高,工资太低,是普通人的生活困境,想要自己不受穷,或是让自己下一代不再受穷,很多人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宝珠默默地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资产,她有一家小有名气但不挣钱的店,有一个“存在争议”的元青花藏品,还有一件战利品,嗯……外加一个男朋友。   她来不及深想自己是为了自尊多一点,还是为了和乾启的未来多一些,她只知道,一个失婚过的女人,社会地位除非能闪瞎别人的狗眼,否则别想指望和乾启能修成正果。   她如果不想修成正果,现在又何必和乾启在一起,那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所以第二天一早,赵新来到公司的时候,收到了她最新的决定!   “这是新的广告,你让报社从明天开始改登这则。”她隔着桌子把一张洒金纸递给赵新。   赵新说:“你干嘛写这上面?”这是写对联用的。   “顺手。”宝珠把桌上的其它纸一卷,“你看看内容没问题就发了。”   赵新已经读完,大喜过望,“宝珠你愿意也和别人一样,收图录费了?”   “我把拍品保真去掉了。”宝珠抽过那纸,指给他看,“这里是重点,以后咱们不保真,客人要问,你就说,现在拍卖行也和古玩市场一样,要自己掌眼,国家法律对拍卖行这块有免责条例,保真其实才是违反条例。”   “这话怎么说?”   宝珠“我仔细查了一下相关法例,发现这一块现在有很大的缺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咱们就算保真,也只不过自己心里得个踏实,但从专业的角度讲,机器,或是用人眼,都不是百分之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新摇头,“完全不明白。”   宝珠又耐心道:“就是说,这东西没办法给人家保真,咱们用自己的眼力判断是真,但别人也可能不认,也没办法能证明谁对谁错,机器检测的也不能说明问题。所以说保真,那其实是自欺欺人。根本没法百分之百证明的东西,怎么给人家保?!”   赵新喃喃地说不出话来。其实他还是不懂呀。   “所以你以后记得和买家说清楚。”宝珠伸手拿过自己的包,“我有事出去,你在这里自己盯两天。”   赵新一下站了起来,随即发现她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恍然大悟道:“宝珠,你昨晚没回家?”   宝珠不愿说自己在这里待了一晚,说道:“谁规定两天不能穿一样的衣服,我走了,这交给你了。”走到门口又转身来说:“对了,还有个事。咱们的客户资料网也不够,你把元青和元花叫过来……”   赵新说:“我们要两个公关干什么?”言语有点嫌弃。   宝珠笑了,“她们和我说过想来这边上班,我以前想不到让她们干什么,暂时让她们陪你去拍卖会吧。”   赵新大惊,连连摆手,“我带她们俩出去算怎么回事,我不去!”   “不习惯就分开走。”宝珠说,“人家也是来上班的,你别以貌取人,让她们和你去拍卖会,是为了套点客户资料回来,算了,这事不急,我先走。”   赵新看她急匆匆地,追出去说:“那我让她们等你回来再来。——对了,让我送你吗?”   宝珠抬了抬手,“不用。”人已经出了门口。   回到家,阿姨正在厨房做饭,一看到她就说:“你最近太忙了,我熬的汤你都没喝。”   宝珠往卧室去,“实在是没时间。这几天你也休假,我不在家,不用来做饭了。”阿姨放下汤勺,跟着来到卧室,看她正在装换洗的衣服,“你又要出去?”   宝珠说:“我到景德镇去一趟。”   “那我帮你收拾。”阿姨接过她的包,“装几件衣服,你去几天?”   宝珠拿着换洗衣物走向洗手间,“我先洗澡,三五天就回来。”   她心里装着事,那个梅瓶是乾启特意选在开业送给她的,害怕万一那小子不高兴,所以准备到景德镇去接接他,速度还得快,不然他该回来了。   到窑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窑厂生意还没做起来,有些冷清,宝珠站在门口感叹,“大家做生意都不容易。”   二楼上,乾启正在会议室和赵平交代事情,他已经等不及要回家,门一响,抬头一看是宝珠站在门口,风尘仆仆,他一下站了起来,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   赵平连忙给腾地方。   门一关,乾启走过来一下搂住她:“你来接我?”   宝珠挣了一下,他搂得更紧:“四天没见了,你又和我生分。”   宝珠说:“我手里还提着包呢。”   乾启左手接过,抱怨道:“人家女的都是一激动,包就直接扔地上了。”   宝珠推开他,“你见过几个女的,说出来名字我听听。”   乾启佯装委屈,极快地说:“电影里的女的。”拉着宝珠去坐。   宝珠看到桌子中间放着一排大盒子,一看就是乾启每次带东西回去用的那种包装,庆幸自己来的快,不然他大概真的就回去了。   “你怎么来了?”乾启问她,“是不是真的来接我?”   因为我把你送的礼物折现了,所以来探探口风,宝珠说:“我来看看东西,顺便接你。”   “那正好。”乾启把那盒子推一个给她,“看看这次的怎么样,你来了,不好的我就不用带回去了。”   说着他走到宝珠左边,掀开盒子。   宝珠站了起来,里面是一摞花口盘。   乾启侧头笑着柔声说:“这次按照你说的,参考了清代外销瓷,旁边加了银边饰,中间还是你画的花样,是不是好看多了?”   “差一点,”宝珠拿出来一个,不大满意地摇摇头,“下次还是我来画吧,整体感差了点……那个西洋花草的图案呢?”   乾启翻着盒子找,“烧好了,都在这。”   宝珠翻过碟子底,那里印着描金纹的徽章,这是“如宝如珠”新的落款,她说:“这底款很漂亮,咱们以后就用这种。”   “内销的是不是还是用以前的样子,这种偏西化,我怕国内人不喜欢。”乾启把另一个盒子放到她手边。   宝珠说:“这种准确说来是以前纹章瓷上用的徽章类型,以前这种瓷器,花样都是欧洲皇室,贵族,军团等的徽章,是外销瓷中的精华,身世显赫的人才会定烧,算是那时候最高等级的定制。”   乾启伸手搂住她肩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宝珠笑看向他,“那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搞收藏。”把碟子小心地放进盒里,盖上盖子放到一边,又拿过另一个盒子里的看。   乾启趁机盯着她细细打量,随即发现她气色不大好,“你这几天都干什么了?是不是挺累的?”   宝珠说:“没什么,就是今早我让赵新撤了‘保真’的广告,现在也和别家拍卖行一样,如果想上拍东西,就先叫图录费和百分之五的宣传费。”   乾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柔声道:“不难过哦,等将来咱们做大了,你就可以想拍什么拍什么。”说话的语气像哄小孩子。   宝珠笑道:“也没那么乐观,我大概算了一下,就算现在开始,也得费好多力气,才能达到别人家的水平,因为客人和名气都要积累,别的拍卖行手上都有客人名单,我们从零开始,再要还端着,等死算了!”   这语气,乾启失笑道:“这事得慢慢来,急不得。”   宝珠说:“我有点生气自己。做生意就是做生意,我以前想那么多,我可怜别人,谁可怜我。”想到连乾启送的梅瓶都卖了,心里越想越气恼。   乾启立时心疼地晃了晃她,“怎么说没人心疼你,你把我忘了?”   宝珠小声说:“没有。”手一伸,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个盘子,这是一只西洋花卉纹饰的花口盘,“这个不错。”她摸着上面的花纹,柔声说:“这是西洋绘画的透视技法,强调阴阳向背,明暗变化,花样都要简洁素雅,强调留白,我喜欢这种。”   乾启翻过碟子给她看,后面有两个章,一个宝韵的,一个甄宝斋的,宝珠立时窘迫,伸手去打他,“你怎么乱落款。”   乾启大笑着躲去一边,这种瓷器他后来翻资料,后面落两个款的,一般都是新婚定烧,或是结婚周年纪念……他就等着看宝珠现在恼羞成怒的样子。   站在办公桌的另一边,他看宝珠久久都不说话,“生气了?”看宝珠站着不动,还拿着那花口盘,他慢慢挪过来,“逗你玩一下,这也值得生气。”   宝珠抬头看向他,“没有——我就是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说现在会有人定烧这种高档日用瓷吗?”   “怎么没有?”乾启说,“我家有一套别人送的毛瓷。”   毛瓷,毛主席专用瓷,真正的红官窑!   但宝珠不知道,她对近代的东西,时常有盲点,只要是以前甄宝珠不知道的东西,她都不知道,可也没追问,又把桌上其他的瓷器看了看,对乾启说:“你过来,我问问你。”   乾启看她左右手,各拿出一个花口盘,不大明白。   宝珠说:“要过年了,你挑一套瓷器带回家去,也好让家里人知道,你这一年到底忙了些什么。”   乾启一愣,忽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温暖,靠近宝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什么都能想到,你说,我是不是很有福气?”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宝珠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快挑,挑了让他们拿下去加个底款,把你爸公司的名字也弄个徽章落上去。”   乾启:“……”皇室定制的纹章瓷,身份显赫的象征,送一套这东西给老爸,还是自己做的,他不用想也知道,一定能收获,爸爸再爱我一点,不,很多点……宝珠这是还没过门,就开始向公婆示好了吗?   宝珠拿的手都酸了,干脆放在桌上,又挑了挑,说道:“记得多带几套回去,让赵新他们也一人带一套回去过年。”   “啊——”乾启惊讶道,“这又是为什么?”难道现在已经开始为过门铺路了,其实大可不必呀。   宝珠略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我刚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咱们现在没名气,没大客户,当然是得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宝珠笑嘻嘻地拿起那碟子,“这么好看的东西,上桌的时候,过年亲戚朋友都会问的吧?富豪的小伙伴也是富豪,你的日用瓷国内市场,就从打入安城富豪圈开始吧……”   乾启盯着她看了半天,随即绝望地看向天花板,这一刻,他好烦躁!      第159章 节日依旧快乐~      谈恋爱应该去什么地方?其实真正坠入过爱河的人都知道,俩人只要能独处,窝在洗手间里都能看到红心心,更别提现在是在自己的公司里。   在宝珠接连点评了几个明显的画工问题后,乾启郁闷的情绪已经被完全转移。他叫来了赵平,交代他去补款,对着宝珠说:“去办公室坐吧。”   办公室虽然简单,但明窗净几,温暖舒适。   宝珠看到沙发,忽然就有些昏昏欲睡,脱了大衣,搭在沙发背上。   乾启把一杯温热的水放进她手里,又问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去年腿疼病之类的,又犯了?”   宝珠摇头,“今年也没有受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室内。”   乾启放下心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本来我就准备明天一早回去,现在你要补款,咱们得多待几天。”   宝珠喝了两口水,把杯子放到茶几上,走到乾启旁边,他把一叠画稿抽出来放在桌上,“正好你挑挑,不用的咱们就带走。”   宝珠懒洋洋地拿到面前,都是自己零零碎碎画的花样,“放这儿就行,为什么要带走?”   乾启说:“不用的我就带回家去,公司咱俩总不在,万一进贼怎么办?”   宝珠打了个哈欠,连忙挡住嘴,“进贼人家也不偷这个。”眼睛扫到乾启椅背上搭着的衣服,眼神一下凝住,黑色带毛领的夹克,这是一件旧衣服,去年乾启和自己第一次从景德镇回安城的时候,就是穿的这件衣服。   她看着那光亮柔软的毛领,手心里仿佛还有那种细软轻挨上的感觉,她走前一步,手搭在那领子上,顺着皮毛的弧度轻抚过,像在抚摸一只小动物。柔软温顺的触感挨过,仿佛某种遥不可及的东西,骤然到了自己的掌心之中,她怔怔地摸着那衣领,有种乍然相逢的百感交集。   “宝珠……”乾启轻唤她,伸手过去,把她的手抓在手里,“我在呢。”   宝珠看向他说,“我还以为这件衣服早就不在了呢。”   这件衣服对她而言有多难忘,对他就有多难忘,他说:“我每次来这边的时候才穿,见不到你的时候有衣服陪着我。”   宝珠低头抽出手,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人再有钱,有些东西也买不来,就像你再买来一千件这样的衣服,可也不是这一件,我很高兴你还留着……”   乾启不愿她想过去,伸手抽掉那衣服,搭上她肩头,沉甸甸地,他说:“我看你在犯困,要不去沙发上靠一会,这衣服是你的,我也是你的,你去安心睡觉吧。”   宝珠说:“原本这话没什么,可睡觉的意思,可以映射成,你让我白日做梦。所以不好,你换一句我听听。”   乾启大笑起来。   宝珠斜靠在他的桌前,“对了,我和你说点事,还记得那个梅瓶吗?开业那天你带回来的。”   “怎么?”乾启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靠向椅背,拍拍自己的西裤,“要不要坐。”   “呸!”宝珠啐了他一口,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美滋滋的,说道:“那梅瓶,别人想要,我转手了,买家是通过刘赏找的我,他……你大概也知道,一样是拍卖行的。”说完她看向乾启,生怕他不高兴。   乾启却奇道:“卖了什么价?”   宝珠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不生气?我还以为你要气一阵子呢。”   乾启神神秘秘地笑道:“这么小的事,我有什么好气的,告诉我,到底匀出去什么价?”   宝珠摊开手掌,对着他。   “五万?——那太低了。”乾启连连摇头。   宝珠使劲一推他,“加个零。”   “你卖了五十万?”乾启坐直了身子,“就咱那梅瓶,你敢要五十万?”说实话,五万是低,六万差不多。   宝珠现在对高仿瓷的行情了解程度,不比乾启,“五十怎么了?他主动给的,我都没还价。”一副她很大方仗义的样子。   乾启说:“甄甄你知道,那样的瓷器,这里什么价吗?”   宝珠满不在乎地翻了一个白眼,“不就比我卖那价低一些呗。”   “什么低一些,那样档次的,都在15万以下,你说说,你是不是太黑了,回头别让熟人觉得你坑了他们。”   宝珠说:“他把支票放桌上,我就收了,再说是我们做的,能和别人手下出的东西价钱一样吗?”她用唯我独尊的气势说。   乾启说:“可那件你也没上手呀?”   宝珠摇头,“是没有,但用我的名也一样,如果是我经手的东西,他想花五十万就买,让他大白天睡觉去。”   乾启闷声笑起来。   宝珠又说:“他才不亏呢,你都不知道,转手在他们拍卖行,他就拍出去了,成交价998万,你说谁更狠?”   乾启说:“那也许,人家是自己买来变相送礼,或者在自拍做个好看的成交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这也信。”   宝珠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毛领遮住下巴,暖洋洋的,她人都懒了,说道:“能卖出好价是我的本事,你不生气就行。”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自然不生气,乾启盯着她猛看了一会,椅子一转,身后是两扇门的书柜,他一开柜门,“那好,咱还有这么多,你都赶紧卖了去!”宝珠的眼睛一下睁大了,瞌睡都去一半,里面大小不一的梅瓶,都快挤不下了。   这个赵平,他闲成这样了吗?   ******   酒店里,宝珠洗了澡,来到乾启的房间。   他正在餐桌前摆碗筷。   “赶紧吃了饭你回去早点睡。”   宝珠打着哈欠,“我刚想到一个好主意,还正准备和你商量一下,你同意了,我再去睡。”   这是在威胁他吗?不同意不睡觉!乾启把盘子放到她面前,又把米饭碗塞进她手里,“你先攒着劲头吃饭。”   宝珠捧着碗,看着他,“先生,先生,快点到我碗里来。”   乾启木然地看着她,像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宝珠也用同样木讷的眼神望着他,“我看网上有人这样说,……我就想问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乾启说:“你看我的样子,像有空上网的人吗?那东西就是个工具,最耽误时间,我除了上网查资料,很少用。”   宝珠怏怏地放下碗,“那就好,我就是隔断测试一下,免得咱俩没共同语言了。”   乾启说:“你总想点怪东西,这想法又是怎么来的。”她以前高深莫测的时候还好,现在愿意和他交流的时候,他时常更加云里雾里。   宝珠有些暗自神伤,她还不是被逼的,那天想撒个娇,变相地说一下自己心情不好,他都听不懂!宝珠委屈地扒拉着饭粒说,“我不想我说的话,你总听不懂。”   乾启把一杯果汁放到她手边,“我怎么听不懂你说话了?”莫名其妙,刚说她就又来了。   宝珠说:“那天……我问你,人生乐事有哪些,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她看向乾启,“其实后两句我没说的才是重点,若无闲事心头挂,才是人间好时节,你都没听出来。”所以拜托开始看书吧。   却没想乾启随手捞起一个小碗,夹了几块肉在里面,托着碗底对她晃了晃,“宝珠——你知道我认为的人间乐事是什么?”   宝珠看着那小碗,不明所以,摇头。   乾启说:“听好了,兜里有钱,碗里有肉,身边有你!——所以现在的我,是人生最快乐的时候。你也要是!”   他把碗一扣,肉扣在了宝珠的饭上,“快吃饭,吃完饭咱俩看电影,你要学会看看别人的世界,别总活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面。”   宝珠被说的竟然有些羞愧,人家心里只有我,我还想骗他多看书。   拿着碗,好好吃饭再不多言。   乾启舀了一碗汤,夹了几个鱼丸在里面,看她不再看自己,偷偷长出了一口气,乖乖,差点他就和哥几个的命运一样了,人家看的还是古玩类的书,宝珠这是准备要他背唐诗三百首吗?      第160章 夏听音      安城城南,开车越往南,景色越美,纵然是冬季,一座座的平地大屋,前面铺陈着仿真的草坪,冬日里,依旧生机勃勃。   乾启的车拐进大门,停在正屋门口。   下了车,打开后座车门,从里面拿出两个红色内包锦缎的盒子,这是他们“如宝如珠”新的包装。在景德镇多待了三天,宝珠却突发奇想留在那里,没有和他回来。   但他依旧神情愉悦,那晚宝珠陪他看了一晚上电影,虽然看了没多久,她就撑不住睡了,可在乾启看来,那也是过夜,还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事情吗?   所以第二天一早,宝珠提出让他先回来,他就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过夜后,女孩子总是会不好意思的嘛,他觉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   进了屋,东西往茶几上一放,脱掉大衣,“家里人呢?四姐——”他对着厨房喊,随即立刻警惕地周围看了看,一年前的事情,阴影还在。   四姐从厨房跑出来,看到他一脸惊喜,“太太出去看年货了,一会就回来。”   乾启指了指茶几上的东西,“那个放好,等我爸回来的时候,再拿出来。”自己转身上楼换衣服去了。   四姐连忙把东西放到柜子里,一路小跑到厨房去打电话,这都一年多了,小乾先生终于回家来住了。   乾启刚洗澡换了衣服,就听见楼下传来他妈妈的声音,他三两下擦干头发,就往楼下去。   楼下客厅里,门廊处堆着大包小包,一看就是刚逛街回来,乾夫人看到儿子,随手把大衣塞给四姐,“小启你回来了?”惊喜的表情一下就令她年轻好几岁。   乾启板着脸说:“你要下次还随便招人来家里,我立刻就走,反正住爷爷家也挺好。”   乾夫人脸上笑容不改,立刻说:“没事,没事,你喜欢住爷爷家,妈妈也可以去陪你的。反正咱们住哪儿都一样。”她是个心大的人。   乾启早已习惯,指着门口的东西说:“你又乱买东西?”   “这次没有!”乾夫人上下打量着儿子,看都看不够似的,对儿子撒娇道:“你爸爸成天都忙,我只是偶尔逛逛街,这你也要说我。”   乾启转身坐进沙发里,“一周七天,要不是三天打麻将,四天逛街,就是四天打麻将,三天逛街,不过……”乾启和他的妈妈对望着,俩人都知道后面的话,——不让她逛街干什么?   乾启突然觉得自己在犯傻,说道:“算了,我爸都不管你,我真是没事找事。”   乾夫人立刻表示反对,“怎么这样和妈妈说话。”   大门外响起熟悉的车声,俩人同时一喜,乾启说:“我给我爸打的电话。”   乾夫人毫不示弱地说:“我也给我老公打了电话!”   乾世礼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了同时迎接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他笑着说:“辛苦了一天,回家就看到你们,这礼物再好不过了。”乾启迎过去,乾世礼看着他说:“你又开车从景德镇回来的?气色不太好。”   乾启趁机诉苦,“做生意太难了,现在才知道,爸爸你太不容易。”   乾世礼对着门口的太太说:“这做生意的本事不知道有没有长进,但比以前更会说话了。”   乾启一进屋就大喊,“四姐,——那东西拿来!”对着乾世礼说:“爸,快过年了,我今年有礼物给你!”   乾夫人立刻表示抗议,“那我呢?”   乾启连忙说:“当然也是给你的。”又有些不放心,交代道:“不许你送人。”   刚刚的锦缎盒子被放在茶几上,乾启掀开来,推到乾世礼面前,“爸,你看看”又把另一个盒子推给他妈妈,说是一套,但也只有碗和碟,离真正的一套还差几件。   “别的下次我带回来,这次还没烧。”   却发现乾世礼拿着那花口盘,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你们窑厂自己做的?”语气有点激动。   乾启立刻觉得更为骄傲,“怎么样?爸你喜欢吗?”   “我喜欢!”乾夫人说,神情比乾启还骄傲,“真不敢相信这是我儿子做的!——是不是世礼?”   乾世礼点着头,却久久没说话,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眼镜来,对着亮光看后面的底款,眯着眼睛的样子有点老态,乾启心中一难过,指着那底款说:“爸,这后面这个盾牌型的,你仔细看,那是启世的名字。这种叫纹章瓷,是以前外销瓷里最高等级的定烧瓷,国外的皇室,有身份的人,都把家族徽章烧在上面……”   乾世礼摘掉眼镜,看向他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别人的?”   乾启看了一眼他妈妈,低头说:“我的,窑厂是我的,自然是我的主意。”   乾世礼放下花口盘,对着他太太说:“我是不是该吃维生素了?”   乾夫人连忙放下小碗,“我去给你拿。”   看着自己太太去了厨房,乾世礼看向乾启,“这个女孩子不错,带你走正路,但是现在还不是带她来家里的时候,再等等,等你们的事业再有点起色……”他看着儿子,很怕他随时暴跳而起。   在乾世礼看来,突然收到这么贴心的礼物,和那天乾启猜测的心思一般,看儿子没说话,也没不高兴,他继续说:“离婚结婚都是大事,你们上次的事情过去没多久,不是爸爸势力,你明白吧?”   乾启怏怏地说:“爸你想多了,现在叫她和我来,她也不会来的。这次就是想着,这都一年了,让你看看我都做了些什么。”   乾世礼欣慰地连点了几下头,终于露出舒心地笑意,“好!没想到你能有这心思,真是长大了。”   乾启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微的别扭,如果说是宝珠的主意让他拿回来,父亲大概会以为她别有用心吧?他不由猜测,宝韵在plaza举行拍卖会的事情,父亲大概也已经知道了……那天表面的成交额不错,但父亲没有问,一定是心里有数,乾启把花口盘放进盒子里,“这个留着过年再用。”   ******   “宝韵”艺术品拍卖公司。   清晨乾启一来,就遇上了赵新,赵新比他来的更早,还守在门口,像专程等着。   “宝珠呢?宝珠怎么没回来?”他神情焦灼,使劲往乾启身后瞧。   乾启戴着手套轻砸了他一拳,“你怎么了?难道拍卖行出了事?”   “那倒没有!”赵新看向他,继续追问:“宝珠呢?”   “宝珠有事还得在景德镇呆几天。”   赵新立刻焦虑地说:“怎么留在那里,之前她都没说去,去了怎么又不回来?还和我说只离开两天,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乾启失笑,把手里的盒子塞给他,“别没良心,宝珠还让我带礼物给你。”   赵新忙改口,“我这不是着急吗?”   “什么事,你急成这样?”乾启往办公室走,“看到会客室和会议室里都有人,他略诧异,“怎么看上去生意还不错?”   赵新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关上门说道:“比我们预计的生意还要好!”   “这话怎么说?”   “我们本来还担心比不过人家有信誉的老字号,谁知道,来要求上拍的人还不少。”赵新打开那盒子瞧了瞧,立刻脸现惊艳,“这宝珠送我的?”   “一人一套,让你们过年拿家用去,别忘了如果有人看上,让他们找我们‘如宝如珠’来定,这是定烧瓷。”   赵新点头,“这是小事,打个广告,我懂。”继续饶有兴趣地打量那盘子。   “你刚说生意比预期的好是怎么回事?”乾启追问。   赵新放下那碟子说:“我开始也不知道,原来别的地方,好多都要多收一笔20%的暗佣金,咱们虽然只收图录费宣传费,但这个才是大头。”   “那没人拍,不是一样白搭?”乾启不明。   赵新狠狠冷哼一声,“呸!我现在才知道,都他妈的是什么人在拍卖圈子里,什么艺术家,全他妈是流氓!”   “哎哎,注意点语气,急的连自己人都骂进去了。”乾启不悦地提醒他。   赵新一挪桌上的茶杯,好像嫌那个碍着他的视线,说道:“你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不等乾启说话,他就自己揭晓答案,“——多数都是当代的艺术家。”   乾启以前最多在拍卖行买过东西,讲到经营拍卖行,他也是新手,“当代艺术家?”这倒是没想到。   赵新不屑地说:“这些人自然不用我们保真!人还活着呢,可你知道怎么了?我听张纷老师说,这些没名气的当代艺术家,全靠在我们这里上拍,然后有了成交价,好给自己身价加码,你说这是艺术家吗?这什么搞艺术的呀?跟摆地摊的有啥区别?”他义愤填膺道,“都是左手卖右手?”   乾启闷声笑起来,止住他的抱怨,“别说这个,说你那个事,重点,重点!”   这事情提醒了赵新,刚才的愤慨一扫而空,又带上焦急的神色,“是我二叔,他现在出了点问题。”   乾启收住笑,“怎么了?”   赵新急道:“前两天我二婶来家和我妈说,他这收古玩都着迷了,现在那些拍卖公司手腕也多,还没预展,请帖就发家里了,他这一年,新认识了一些朋友,都是喜欢上拍卖行的,一拿请帖,大家就和大妈逛菜场一样,还要约着一起,我二婶说,最近他澳门,香港的来回飞。你说这不是扔钱吗?”      第161章 夏听音      收藏古玩是会上瘾的,特别还是不差钱的人,自然不愿委屈自己,别人有什么,自己也要有。原本是雅趣,现在却在媒体的轰炸之下,令大家都把艺术品收藏,误解成回报率最高的投资渠道。   像赵新的二叔,自己什么也不懂,就知道跟风去买,什么热买什么,正是古玩圈里掘金者的首选“诓骗”对象。赵新以前对这行了解不深,现在一进场就是直接从拍卖行做起,那可以说,每天都在刷新认知。   他期待地看着乾启:“小启,你也知道我在家里,大家对我好,可从来没拿我当一回事,现在知道我入股了拍卖行,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求到我跟前。”   乾启失笑,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了?”   赵新说:“不怕实话告诉你,每天都触目惊心,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家里人买一件东西了,现在一目了然,早过了收藏的好时候。”   乾启想了想自己,这一年,他可一件东西没买!点了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他沉思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慢慢把兴趣转移,宝珠让他烧纹章瓷的时候,他觉得了解到背后每一个图案的历史意义,乐趣不亚于自己曾经拥有一件东西。而且,自己想要什么,宝珠一定都能烧给自己,想到这里,他立时觉得美滋滋地。   可又觉得哪里不对,也没深想,看向赵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事情没办法劝,咱以前也不是没劝过,有用他早回头了。”   赵新说:“以前没入行我不知道也算了,但现在明明一目了然,拍场就是个游戏场,忽悠大傻瓜,楼市没套牢,股市没套牢,搁这套牢来了!”   国外拍场的东西都贵过国内,在外面买的东西,先不说假,就算是真的,到想卖的时候,也很难出手,乾启说:“要不你撺掇他出手一两件,他那里假货不少,到时候不能变现,他慢慢也就死心了。”   赵新恨铁不成钢地说:“他哪里舍得卖?现在又不是公司缺资金,他急用钱。”   乾启爱莫能助,“那就真没办法了。人家藏宝楼都修好了,怎么舍得随便出手东西,除非是缺钱。”   “那怎么办?”赵新急道:“我不能看着他把公司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这么散出去呀,又不是散财童子。而且现在生意难做,万一他将来公司遇上点什么问题,还不得找我爸借钱?”   乾启看着他,惊讶不已,“这才几天功夫,你已经开始想的这么长远了。”   “那是向诚他舅,才从他家调走一大笔款子,不然我能知道这事。”   乾启皱了皱眉,亲戚间借钱是个麻烦事,赵新有这顾虑绝对正确,但他一时真不知能做什么,就听赵新又说:“他现在买了那么多假货,家里还风光就算了,万一将来出点什么事,等他真的知道自己买了那么多假货,那还不得气死过去,人要连自己家人都不能自救,你说还有什么意思?!”   乾启安慰说:“也没那么严重。”   赵新家里亲戚的关系一向不错,乾启觉得,赵新的二叔除了人傻钱多,人是真的不坏,缓缓说道,“咱们拍卖行开的时日还短,什么叫人微言轻你知道吗?要不再等等,等你这里做起来了,到时候说话自然就有分量,你二叔到时候说不定能愿意听你的,对了……你没先找他谈谈?”   “谈什么谈?”赵新一脸郁闷,“我还没开口,他就拿出个破瓷片,问我,‘赵新,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望着乾启,“我哪里知道那什么破玩意,他就长吁短叹地说,‘家藏万贯,不及汝窑一片’这是传世的宝贝呀,你看你还说是行里人,连这都不认得……”   乾启非常不够意思地大笑起来。   赵新继续抱怨,“我好心把拍卖行见过的黑幕和他说,他反倒教训我,‘你这是同行相轻,以后做事要豁达一点。你们拍卖行太小,征集不到好拍品,不能说别人也征集不到。’你说能气死人不?”   乾启笑的肚子都疼了,摆着手说:“你二叔是个活宝,我真的是没办法,要不你等宝珠回来问她吧,看她有没有办法。”宝珠年轻,乾启觉得她也未必劝得住,但她也许有办法忽悠人家。   赵新面露喜色,“宝珠那人不爱管闲事,你到时候帮我说说。”   乾启想到上次宝珠见过赵新他二叔,印象好像还不错,打包票道:“好!等她回来我和她说。”   赵新心急如焚,好像每多一秒,就看着自己二叔拿人民币往焚化炉里扔,催促道:“要不你等会就给她打电话,让她早点回来,反正你也想她了。”   乾启说:“我这昨才回来。”   “都一样,都一样。”赵新拿手机强递到他手上。   乾启推开他的手,“现在他准备去哪个拍卖会了吗?要是没有,你叫宝珠回来有什么用,她在那边还有事。”   赵新不情不愿地收回手,“那我过几天去景德镇接宝珠。”   乾启面无表情地说:“那人最不喜欢别人勉强她,你去坏了她的事,回头她生气不帮你,可别怪我。”   赵新看了他一眼,忽然明白过来,大概不是怕自己坏宝珠的事,是怕自己抢了他男朋友的工作,讪讪地说:“至于吗你,小气,谁还能有本事把宝珠从你那里算计走。”   乾启得意道:“那自然是没有。”嘴上说不要催宝珠,但当天晚上,还是在电话里把这事和宝珠说了。   ******   两周后,宝珠从景德镇回来,赵新已经焦急地快要阵亡了,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她去找他二叔。   赵总得了信,还和上次一样,在门口迎他们,过了一年,依旧还认得宝珠,见到她很热情。   又对他们三个半开玩笑地说:“听说你们开了拍卖行,这……二叔丑话可说在前头,我这里的藏品,你们千万别打主意,我绝对不会拿出去拍卖的,不许来游说我!”   赵新嘴角抽了抽,就你那东西,拍不拍的出去都是问题,谁稀罕游说你。   宝珠浅笑着说道:“就算想拍,我们也没资质,赵新没有告诉过您吗?我们公司没有拍卖瓷器的资质。”   赵总立刻面露同情,“那怎么不想办法弄一个?要不要二叔帮你们找找人?”他看向乾启,“你怎么也不想想办法?”   乾启不紧不慢地说:“公司太小,还顾不上。”   赵总摇头,“没有瓷器专场,那还叫拍卖行?!”转身引着他们往里走,“走,走,咱们屋里说话。”   宝珠说:“隔了一年,您又收了几件宝贝?”   赵总一脸骄傲,声音洪亮地说:“也没几件,明代官窑的两件,清代官窑的三件!”   乾启看了赵新一眼,难怪他郁闷,按照今年的行情,最便宜的五样,加起来也该近亿了。   赵总请他们在客厅坐下。   宝珠好奇道:“您为什么对艺术品这么情有独钟?”   赵总说:“我这是投资!”招手示意工人来上茶,用过来人的语气说,“现在生意难做你们是不知道,民营企业家有民营企业家的难处,你要弄个批文,章子就要几十个,送礼,托人,辗转到最后,利润低的想骂娘。”他看向宝珠,“你没听到,没听到哦。”好像生怕污染了“少女”的耳朵。   工人轻手轻脚地送上来茶。   他示意宝珠自便。又接着说道:“可艺术品年年水涨船高,以前我们几百万拍得到的东西,现在得几千万,你看看,这利润何止像专家说的25%!”他指着赵新乾启,“他们和老薛家的儿子关系好,你去问问,现在房地产多难做,股市一进去就是套牢,还是这个艺术品最好,最保值!将来还能留给子孙后代。”他用长辈的语气劝告道,“你们做拍卖行,以后有好东西也别忘了都自己先想办法留下。”   乾启忍着笑点头。   赵新一脸郁闷。   只有宝珠,真诚地点头,“您果然比我们想的深远……”   赵总收到晚辈诚挚的眼神,感到很受用,继续道:“现在虽然全球的大环境都不好,可是万一企业资金有问题,随时出手一两件,就什么问题也没了!”   宝珠纯良地请教:“但如果出手的时候不能卖上价,或是没人接手,无法变现,那不就得不偿失了?”   “怎么会不能变现?”赵总的眼睛瞪起来,好像别人说自己孩子长的丑,“我这几件都是国际大拍卖行拍来的,怎么会不能变现,小丫头不知道不要乱说。”   宝珠忙摇头,“我不是这意思,国外大拍卖行当然是好,可我们有文物法您知道吧?国外回流的文物,如果入境两年,一律都要跟着咱们文物法走,想要再出口,送回到国外的大拍卖行去上拍,可就不行了!”   “还有这事?”赵总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这些国外拍场买回来的东西,可是等于一进门就损失了多一半的价钱,谁都知道,国内拍场和国际拍场不能比。   宝珠说:“国内的估价都比国际低很多您也知道。”   赵总立刻心生警惕,“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是赵新故意拉来当说客的。”他坚决地摇头,“这东西的升值空间,以你们的眼光还看不到,不用来劝我。”   赵新绝望地捂住脑袋,连宝珠也说不动他,这人鬼迷心窍没治了,就是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心不死。   却没想,宝珠笑起来,“二叔您当生意人当惯了,我们才入门,哪里敢来您这里班门弄斧当说客。”她一指赵新,“他说他有个表弟,还在外头读书,您这么辛苦,还不是给孩子攒家当,那文物法是真的,您随便找人问问就知道,您收藏是为了投资,将来总得以变现为目的,要是将来传到孩子手上,要用钱的时候发现,卖不上这么高的价,那不是太亏了,好歹家里还有做拍卖行的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赵总沉默不语,心中隐隐相信这事情大概是真的,没人会编这样的谎话,过了两年就不能再拿到国外去拍,那不是太亏了。   不知多少年后,国内的估价才能和国际接轨。   他拿过雪茄点了一支,皱眉思虑的样子,看上去很烦恼,令人觉得有些心酸,宝珠柔声说:“竞拍这东西上瘾,到了拍场上,看到别人一吆喝,自己的血都热了,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自己一举牌,大家都欢呼,特别是最后落锤的时候,简直是万众瞩目,自己都能觉得自己变成了英雄。”   赵总看着她,这女孩说的完全正确,上拍卖会的人,容易上瘾就是在此,可以在十几分钟之内,最简单粗暴的用钱砸倒一片人,那种酣畅淋漓,简直言语难述,他说,“你倒是很了解,这才一年不见,你长进真不小。”   乾启扭头看去窗外。   赵新傻头傻脑,重拾希望!   宝珠继续柔声说:“风光热闹都是一时的,钱是您辛苦挣的。”   赵总已经被说动,思量了一会,还是摇头,“你既然这样说,我也说句实话,周围的老板都去,每次收到帖子,身份不够的人家还不请,所以每次那边一发请柬,就有人互相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去?一起走?’少去一次,别人都会说我公司资金有了问题,兜里没钱了……”他看着宝珠,随手一指远处的一个罐子,“不够分量都不好意拍,这事到了我们这圈子,还关系脸面。”   赵新心中狂吐糟,这特么就是上了贼船,想下船还不容易,——得扔的下脸面!   乾启微微叹气,有点庆幸自己入行晚,没有上到这艘巨型贼船。   反而赵总最想得开,他安慰大家,“其实也没什么,古玩怎么说也是不可再生资源,就这么留着吧,当存银行,以后我尽量少去。”   那说了一整还是要去,赵新气的站了起来,真恨不得直接告诉他二叔,宝珠做的高仿,专家都打眼,人家能来劝他,真不识好歹。   可这样说也没用,入迷的人他有魔障,迷了眼,或者是迷了心。   赵总因为走得是国际路线,也少关心安城的新闻,他并不知道,宝珠前段时间掀起的小小风浪,毕竟,他并不算业内人士。   宝珠笑了笑说:“其实二叔您既然要收藏保值,为什么不在安城的拍卖行拍东西,一样的东西,比国际拍场价格低很多。”   赵总果断摇头,说:“太掉价,不行!”   宝珠说:“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您已经有这么多宝贝,可以说,该有的,您都有了,要不,我给您出个主意,保证您以后里子面子比现在都还好看!”   赵总大手一挥,洒脱地说:“你说!”      第162章 夏听音      收藏这条路,如果家里有点家底,那就更是只能往高走,不能往低就,去过国际卖场的,就不愿再出入本土卖场。   更大的拍卖行,意味着,更奢华的拍卖会,竞争对手也都是更有分量的有钱人,自己身在其中,好像身价也能更高,但说到底,赵总并不是特别有钱的巨富,身家十几亿和身家几十亿还是有区别的,真能轻松掌控身家几十亿的人,再有点背景,人家也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宝珠说:“您看现在去外面拍古玩的人越来越多,您就算拍了好东西,也是当时那一刻的酣畅淋漓。但回到国内,特别是安城,就没人知道了。既然您都是一样花钱,为什么不干脆把价值最大化,咱们安城的英泰您知道,和盛世一样的大拍行……”   “他们那我以前也常去。”赵总说。   宝珠面露欣慰,“他们的东西怎么样?”   赵总说:“东西倒是没问题。”   有没有问题你自己又不会看,赵新忍不住又想刺他二叔几句,转开脸去看乾启,却发现乾启还是望着窗户外边,嘴角带着笑意。   就听宝珠又柔声说:“……那要我说,不如您还在他们那里去拍,到时候我们找些媒体,您拍了东西,让他们跟着宣传,您的企业可是在安城,这样一举两得,您又得了东西,又赚了名声。毕竟您那公司,才是主力。”   赵总有些心动,在外买的东西,回流文物过了两年,不能再上国际拍场,那贬值是一定的,现在只是面上过不去,但如果能做到安城的头一份,那也不错。   宝珠看他似乎有些被说动了,赶紧再接再厉,又说道:“而且还有个好处……他们那里的人我们认识,可以事先议价,就是您看上的东西,无论最后成交价多少,我们都按事先说好的来,这样到了拍场,您只管拍,拍出多高都没关系,回头登报上电视,一样不少。”   赵总大为惊讶,“还可以议价?”   宝珠却比他还惊讶,“您不知道可以议价?”   赵新忍不住插嘴道:“人家以前谁会告诉你这些,都准备从你口袋里骗钱。”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才听说。   赵总沉默地吸了两口雪茄,要是真的,那打击可有点大,花钱可以,但花钱之后还被当傻瓜,赵总有点接受不能,更有些不信,“真的吗?”   宝珠说:“真不真,您可以先拍一场试试。”   赵新站起来说:“要是真行了,你那艺术品经纪,赶紧让他滚蛋!”   赵总看了他们三个一圈,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说来说去,这三个还是说客,但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们也是怕他花冤枉钱,把雪茄按熄在烟灰缸里,沉声说了句:“好!”   ******   三人从赵总家一出来,上了车,赵新就追着宝珠问:“那议价的事情是真的吗?”   “应该是吧。”宝珠答。   赵新呆滞的表情惨不忍睹,完全没想到宝珠是信口开河,“——你不知道也敢说?”   宝珠没理他,看向驾驶位的乾启,“我得去找找刘赏。他在英泰。”   乾启点了点头,“他能答应吗?”   宝珠拿出手机找刘赏的电话,“怎么不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这种和假拍异曲同工,他们连高仿都拍,她看不出他们拒绝的理由。   赵新在后面焦灼不安,却不知可以和宝珠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继续自我煎熬。   他的担心没有错,宝珠也以为很理所应当,但等见了刘赏,她才知道,原来这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   和刘赏这次见面的地方,还是在她的甄宝斋二楼。   刘赏来的时候,宝珠正坐在桌前,翻看着拍卖公司的图册,安静娴雅的样子,和她在外的名声反差很大,这令刘赏在每次见她的时候,总忍不住心生警惕。   宝珠看到他来,笑着站了起来。   俩人客气了几句,一坐下,宝珠就开门见山,把赵总的事情说了。   刘赏听完,意外的没有答应,而是十分为难地说道:“这真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这是得罪人的事情,他是安城有名的‘大藏家’,早些年人人都巴望着请到他。这两年,不知怎么被勾到外头的卖场去了……”他看着宝珠,“咱们行里也有行里的规矩。”去了外头还有可能回来,但宝珠提的要求,实在令他太过为难。   心里也有点搞不清楚宝珠和赵总怎么会有关系。   宝珠看着他,很有耐心地请教,“你的意思是,怕别人怪你,弄丢了一个大客?”   刘赏说:“您多体谅。”如果对他们有大好处还行,但宝珠说的事情是釜底抽薪,他只要答应,相信以后安城的拍场上,再也难见赵总的身影,那得有多少人怪自己。   “这是得罪同行的事情。”他略踌躇地说,大家开拍卖行,和政策法规打擦边球,各凭本事,但依然有某种默契,至少不能互相拆台。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话还真没错!宝珠看着刘赏,忍着嘲讽说道:“差不多就行了,他也买了这么多年。哪一家都拍过……”   “话是这么说……”刘赏谨慎地答,虽说赵总现在迷上了外头的国际拍卖行,可多少人还在等着他回头呢,每季的拍卖,他可是宾客名单前几名。这样的财路自己要给别人斩了……还不定背后被谁嫉恨。心里也搞不清,为什么这事宝珠不去找荣耀君?   宝珠眼神沉沉地看着他,慢悠悠地弯腰,把桌下的一个梅瓶拿起来,放在中间,“这东西上次我收您的价偏高了,这一个是我特意这次上窑厂拿回来的,给您凑一对。”   刘赏一看那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梅瓶,顿时哭笑不得,“您这不是难为我吗?”这么明晃晃地威胁,也就这女人能做的出来,果然人如其名。   但他也不想得罪宝珠,想到那远走他乡的两位专家,安城的古玩圈,只要知道这事的,没人想和这女人为敌,想到这里,有些冒冷汗,“要不把我们的资质借给你们拍卖行,你们自己拍。”这算皆大欢喜的点子,反正他们又不是没有拍卖行。”   却没想宝珠不紧不慢地摇头,“他就信你们家!”   “盛世呢?”刘赏觉得自己没办法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荣少掌柜和您关系不是很好,他那里拍卖行多,好几家他都挂名。”   宝珠淡淡摇头,很老实地说:“我好久没见他了,最近觉得和您说话比较投机。”   刘赏瞠目结舌,汗下来了。   “刘老师,我知道英泰您有股份,这事您一定能拍板。和您交个底,赵总是我合伙人的亲戚,这忙无论如何您得帮。”她谦恭地说。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还无论如何……话都说这份上了,人家交了底,刘赏为难地看着宝珠,收获纯良无害,带着殷殷期盼地眼神。   他转开视线,“那议价这事不能传出去。”至少外人看来,也是赵总“回头是岸”,又改进安城的拍卖行,那也没什么。   宝珠看他答应,微微赞许,“……那我先谢谢您。”   刘赏连连摆手,指着那梅瓶,“这东西,当我没见过。”才拍出去一个,又一个一样的,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有问题吗。   宝珠浅浅一笑,把梅瓶顺手又放到桌下,“回头送您个好的。”   “不用……不敢。”刘赏觉得短期内不要见面的好。   宝珠也不介意,又从桌下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麻烦您了。”她把盒子退给刘赏。   刘赏不明所以,都不敢打开。   宝珠气定神闲地说,“这是我给赵总准备的拍品,还烦请您帮忙,加到您公司的图册清样里。”   刘赏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你让我议价就算了,感情议价的东西都要自己准备?   宝珠略不解地看着他,好像他的反应很反常,“这件是精品,您看看。”   刘赏咬了咬牙,骑虎难下,打开那小盒子一看,里面是一只珐琅彩的双耳瓶。非常漂亮,刘赏不由站了起来,把瓶子拿出来细看,“清乾隆御制珐琅彩双耳瓶。”   这个巴掌大的小瓶,秀美淡雅,巧夺天工,曾经在05年的时候,一只类似的小瓶,创下过1.15亿港元的成交价,他为难地看着宝珠,“漂亮是漂亮,可太扎眼了吧?这早两年,有个古月轩锦鸡图的,拍出过一个多亿。”   宝珠说:“我特意选的这个,他一直想要一个这样的瓶子。”   刘赏仔细看着那瓶子,忍不住想问她,这是哪家窑厂烧的,叹了口气说:“凡乾必贵,这东西一出,这场拍卖可不得了。”   宝珠站起来说:“那就拜托您了。”   刘赏勉强稳着手,把瓶子放进盒子里,不敢再耽误,急匆匆地告辞了。   看到人离开,乾启从楼上下来,宝珠把面前的杂志翻了一页,中间夹着“英泰艺术品拍卖公司”的图册清样。   乾启在她身边坐下,“你让我从人家印刷厂弄来图册清样,我还以为你要直接用这威胁人家。”   “这有什么威胁价值?”宝珠把图册推到他面前,“你给赵新说,这瓶子我花三十万买的,回头图册有了,让他拿给他二叔看,就说场下议价一千万,多出来的钱,给完英泰的手续费,让赵新给他二婶,或者让他爸先帮着存起来,等过上半年一年,再拿给他二叔,到时候他美了半年,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一定以后收心。”   乾启摇摇头,佯装苦恼道:“怕是不能,他拍了这件东西,回头专家验不出来,他一准觉得自己在拍卖行捡了大漏。回头去的更勤怎么办?”   宝珠:“……”   ******   年前的最后一季拍卖潮,赵总留在了安城。和他出入国际拍场的好友,都在私下议论,不知是不是最近他手紧。   拍场上,赵总气定神闲,他一直想要这样一个双耳瓶,一路让助手不停的举牌,势在必得。   宝珠他们也参加了拍卖会,她略不解地问乾启,“怎么看着赵总的样子还蛮投入?”   乾启笑着靠近她耳边,“他一直想要这瓶子,一看图录,没说议价都要来。赵新就趁机没提。”   宝珠诧异地看向赵新:“他还有这么有脑子的时候?”   乾启笑着看向场中,赵总今天运气不佳,他想要的东西,别人也想要,他遇上了几个货真价实的竞争对手。   赵总带着从国际拍场回来的霸气,一路拼杀,大刀阔斧用钱拍扁了对方。   当天晚上就上了电视,各种新闻满天飞,比肩国际拍卖行天价拍品的同类型器物,清乾隆御制珐琅彩花卉双耳瓶,以八千万的成交额,创上天价!   赵总很开心,拍卖场中,脑子里都是空白的,可拍完以后,却被通知,只用交一千万,原来真的议价了,一下就便宜了八分之七,他太惊喜,太不可置信,太无法想象,……最后变成了不可思议地意兴阑珊。   难道东西有问题?连着找了好几万专家,大家都说是精品,他心里却无法再相信。一样有证书,专家看过都是精品,自己用了八分之一的成交价买回来,可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钱?   他第一次认真审视,这艺术品市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63章 夏听音      气派的包间里,四尺宽的“竹报平安”被分成两幅,分别镶嵌在玻璃镜框中,并排挂在墙上,刘赏坐在桌前,面前开着一瓶五粮液,中间的火锅腾腾地冒着白烟,旁边的蔬菜鲜绿可人,武超文推门进来。   笑道:“嘿,你这可不够意思,请我吃饭,自己倒吃上了。”   刘赏拿起杯子,杯底冲着他,挤着一只眼睛从杯底看他,“这致祥居的人就是面子大,迟到半个小时还要人饿着肚子等。真是物以类聚。”   武超文失笑,“临出门有点事,我不是给你发短信了吗?这么大的火气,不应该呀?”他笑着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服务生送上来热腾腾的白毛巾,他擦了手,看着桌上的几样菜,菜是上了,可没动筷子,他拿着菜单,又点了几样,抽空打量刘赏,那人闷着头喝酒,武超文笑着摇头,对服务员说:“先这么多。”   服务员拿着菜单立刻,武超文又拿起桌上的白毛巾,“说吧,这是谁惹你了?”   “明知故问!”刘赏端起酒瓶,给他满上一杯。   “照理说不应该呀,你们那里这两天成交了天价藏品,我还没恭喜你呢。”   “呸!”刘赏怒声道,“你看笑话就算了,还挖苦我,有你这么缺德的吗?”   武超文面露惊讶,一副被冤枉的样子,“你这话从哪儿说起?”说完自己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刘赏瞪着他,一挪杯子说:“你说,有这样的女人吗?这还是女人吗?”   武超文收住笑容,说道:“话得说明白,我就是隐约知道和宝韵有点关系,但具体什么事我真是不知道,你要告状,得先把事情和我说了。”   刘赏看他这次不像揣着明白装糊涂,出了那样的重器,外面人就是看热闹,但他们和盛世的关系极好,私交更不错,所以料定武超文他们一定能猜到中间有猫腻。   他拿起杯子,和武超文碰了一下,把这次“被迫”做局的事情说了。   武超文听完,却没笑,连喝了几口白酒。   刘赏说:“你说她怎么不上你们家拍去?为什么偏偏找我?”这一点他死活想不通,想到宝珠给他的答案,因为最近和他说话比较投机,他更是郁闷地能吐出三升血来。   武超文看他一脸殷切,目光闪动,摇着头说:“钧少最近和她闹点脾气,找你们也正常。”   “闹脾气?”听到荣耀钧还有闹脾气的时候,刘赏的表情一时变得十分有趣,连郁闷都忘了,小心地问,“电视台那事情,金一年说,她是看在你们少东家的面子上才帮忙出主意的,我一直以为你们私交不错。”现在竟然会闹脾气,他谨慎地猜测,“难道她也坑了你们?”   武超文一口白酒呛在嗓子里,“什么也?”这宝珠现在在外头,到底什么名声呀?他放下酒杯,用毛巾擦了擦,“不是你想的那码子事情。和古玩无关。”   和古玩无关……那女人长得还是不错的,刘赏坐直了身子,好像明白了些,“蛇蝎美人,原来是这样……”   武超文说:“瞎想什么呢,别乱猜。”   刘赏用大家心知肚明地眼神望着他,“明白,明白。”却忍不住又说,“可你说我这是多倒霉,挣个小钱,还要冒着得罪那么多人的危险。”   门轻响,服务员送了菜品上来,俩人不再说话。   门一关上,武超文就说:“算了吧,这件事,如果换成别人你们肯定毫不犹豫就接手了,因为对方是姓赵的那个冤大头,你就觉得有点亏,宰人意思一下就行了,总得有个头。”   刘赏不满道:“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   “怎么是向外拐?”武超文把菜扔锅里,“那个赵总的侄子,是宝韵拍卖行的一个股东,宝珠没有骗你。既然他们也进了行,行里议价又不是秘密。你说就算人家让你们继续去坑姓赵的,你们好意思下手?”   刘赏被说的卡了壳,敏感的捕捉到,武超文说那女人的名字时,很熟稔,想了半天才说,“反正我以后不想和她打交道了,手狠不说,还一点不吃亏,你说议价就议价吧,她还硬自己拿个东西来,逼我加到我们公司的清页里。”   武超文感兴趣道:“那瓶子她有没有告诉你,是不是他们自己做的?他们做的可有暗款。”   刘赏摇头,“应该不是。”他看了武超文一眼,恨恨道:“如果是,她应该把防伪证书一起给我!”   武超文一愣,大声笑起来,手里的白酒溅出来,洒在了他的手指上。   桌上的手机也震动起来,碰到杯子当啷作响,刘赏随手拿起电话,一看人名,瞪眼道:“真邪乎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她又给我发短信”他把电话一伸,武超文看到,短信发送人的位置上,打着“孙悟空”三个字。   ******   空气里是干燥的冰冷,隐隐有薄雾,枯枝在这雾色中,有些写意的柔情,车轮碾过地上的寒霜,乾启坐在驾驶位,旁边坐着宝珠。   宝珠挂上电话,把脸埋进身上的大衣里,“我准备办一个民国瓷器专场活动。”   乾启伸手搭在大衣领上,露出她的脸来,“小心口红蹭掉了。”宝珠连忙坐直,“你不说我都忘了。”大衣落下,露出她里面带珠光片的高领公主衫,乾启今天有个朋友刚从国外回来,路过安城来和他吃个饭,所以宝珠特意打扮了一下。   乾启柔声问道:“要办什么样的民国专场?”   宝珠拿出小镜子来,“我还没告诉你,我从赵平以前带我们去的那个私窑厂,要来了他们的配方。”   乾启大吃一惊,“那个人家怎么可能给你?”   宝珠左右检查了一下妆容,放下镜子说,“我答应以后帮他画个东西。”   “画什么东西?”乾启大为不满,埋怨道,“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有些东西得画好几个月,你怎么随便答应人?”上次宝珠画一个碟子他已经觉得画工难为,忍不住又抱怨,“他要钱,给钱就行了,你何必搭上自己,那画画多累人。你身体……”   宝珠伸手搭上他的脖子,很亲昵地距离,靠在他脸侧,柔声说:“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一阵淡淡的玫瑰兰花香,薄雾似的绕上自己,乾启瞬间觉得自己迷失了,窘迫地向旁边闪了闪,“宝,宝珠,我开车呢。”   宝珠恶作剧得逞,收回手说,“人家不要钱,他那个方子,完全不用后期去贼光,这一点,我们始终没办法达到,我没有时间去研究这个,干脆就直接去找他了。”她看向乾启,“开始他说,让我帮他再画几个和你那粉彩碟子一样的,我没答应。”   乾启手握方向盘,目不斜视,嘴角带笑。   宝珠继续说:“他那机器其实弄回来也没花几百万,我让赵平和他说,如果不行我们也自己弄机器回来,他一听,大概觉得不如大家合作,就提出,让我画个东西给他,你知道吗?”她看向乾启,耳朵上的耳坠因为动作太大,晃了起来,乾启对上那耳环,又想走神。   宝珠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得意道:“你心里一定在想,宝珠对我真好,为了我,还扎了耳朵,是不是?”   乾启闻言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想的是,24岁才扎耳朵,这姑娘也忒没女人味了,还好遇上了我。”   “哈?!”宝珠不屑地扁嘴,“真好意思说。”   “你又跑题了。”乾启提醒她。   宝珠一想也是,“我这次才知道,他们烧的大东西,都是和国际接轨的,那边好像专门有人,就像时装发布一样,他们能有渠道,提前知道后面有什么重器上拍,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乾启正色看向她,“会不会你把他们高估了?”   宝珠果断摇头,肯定地说:“绝对没有,他话里透了口风,我听出来的。”   乾启说:“这我真的是第一次听说,你既然发现了,以后我们多留心。”他伸手搭上宝珠的手,握在手心里,“你不会想去国际拍卖行看看吧?”   宝珠笑眯眯地靠近他,“真聪明!那是自然。”头枕着乾启的手臂,神情向往,“赵新他二叔说要请我吃饭,我和他说,下次别人再拉他去国际拍卖会,叫上我们。到时候咱们热热闹闹,组个旅行团,你不是一直想和我去旅行吗?到时候,澳门,港城,欧洲,美国,你随便挑。”   乾启沉默不语。   宝珠不解地坐直身子,委屈道:“你不愿意?”觉得乾启是不是误会自己又被忽视了,她忙柔声解释,“当然旅行是第一,我是想顺便看看拍卖会,顺便再看看他们怎么骗这种大客。你要不愿意,咱们回头自己去。”   乾启望着前面,神情专注若有所思。   宝珠看他不为所动,再接再厉地又说,“你要不想去也行,这当然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要搞这个专场,这个专场是重中之重,为了帮咱们宝韵艺术品拍卖公司打开名气。”她晃着乾启的手臂,“我还没告诉你,都有些什么重器呢,都是我亲自指点他们画的。——可你为什么要不高兴呀?”   “谁不高兴了?”乾启收回目光,活动了一下左臂,“我就是在想,要不要换一个自动挡的车,你这样一抱我的胳膊,我就没办法换挡,你没发现,咱们三档走了好一段了吗?”   宝珠眼神一怔,前后看了看,“怪不得有人超车还按喇叭,不过,三档是多少?很慢吗?”   乾启换了档,车“嗡——”一声冲了出去。宝珠诧异地抓紧,有些不知所措地手忙脚乱。   他轻蔑地看了宝珠一眼,慢悠悠地说:“不慢,就比这正常的速度慢一点。”   宝珠大怒,“——乾启你不想混了!”      第164章 夏听音      车在会所外停下,乾启下车来帮宝珠打开车门,宝珠笑着走下来,乾启点了下她的鼻子,“答应别人那么大的事情,下次再这样,我就直接找他窑厂去,看以后你有里子还是面子。”   宝珠连忙拱手作揖,“承蒙乾四爷这么抬爱,我哪还敢不识抬举,不然回头让港城的单小姐知道了,人家一定闹到我跟前,说我不惜福。”   乾启一把搂上她脖子,“再这么阴阳怪气说话……我明天就到那窑厂去。”   宝珠咯咯地笑起来,“你把我头发弄乱了,回头见你朋友,人家说你怎么带个疯婆子。”   乾启搂的更紧,扯着调子说,“你怎么不说,多少女人想我这样搂还盼不着呢,你要懂得惜福。”   “敢鹦鹉学舌。”宝珠扭头来打他,俩人笑闹作一团。   夜色蒙着薄雾,会所的灯光朦胧,走到门口,乾启装模作样帮宝珠拢了拢头发,宝珠整了整他的衣领,俩人拉着手走了进去。   刚走到门内,却遇上一行人迎面出来,两侧人都陪着说话,神态毕恭毕敬,中间的男人一身风光霁月,正侧头倾听旁边人说话,他抬头对上进来的宝珠,一下停下了脚步!   宝珠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荣耀钧,看他停下脚步,她还有些意外。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脚步,都看着荣耀钧,还有和他几步远的年轻男女。   只是几秒钟的事,荣耀钧走向宝珠,“你也来吃饭?”他只看着宝珠,没看乾启,也没看俩人手拉手。   宝珠忙紧了紧拉着乾启的手,笑着说:“您也来这里用餐?可真巧。”   荣耀钧好像没听到她客气的称谓,视线下移,看了看她身上浅紫色的开司米大衣,皱眉说:“那快进去吧,都一月了,出门还穿这么单。”说完,他就走了。   宝珠哑然地愣在那里,七八个人从她身边走过,小武在最后,他脚步也顿了顿,佯装看宝珠身上的衣服,不悦道:“穿的是太少了,今天降温你不知道?”说完他晃着脑袋走了。   宝珠愣愣地看向乾启,“他们都吃撑了吧?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乾启冷哼了一声,“自己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别理他!”拉着宝珠进去了。穿淡色旗袍的女孩子迎上来,宝珠悄声说:“人家这女孩比我穿的少多了。”   乾启斜睨了她一眼,气定神闲地说:“他是故意的,我们当没听见就行。”想离间他和宝珠,他再也不会上当了。   宝珠眯着眼睛笑,抽出手,挽上他的手臂,“下次咱们见他的时候这样。”   乾启看向她,一本正经地提议,“要不明天去给你买个大钻戒吧?你戴手上,不止他,别人一看就吓跑了。”   宝珠说:“好啊好啊,那可得买个足够大的,最好一下能砸死人的才好。”   “那要砸人还是石头好用点,我明天就找人给你去镶,对了,你能戴动吗?”乾启反问她。   领位的小姐在前面被逗的闷声笑,乾启抬了抬手,远处沙发上的一名男子,和他身边的女孩一起站了起来。   会所气氛优雅,据乾启早前介绍,主人要布置出曾经三十年代,旧上海那种遗失的奢华,神秘的东方情调,穿行其间的女服务生,都穿着曼妙的旗袍,侧开叉开的恰到好处,菜品也精致,最重要,见的朋友,也合胃口。   乾启的这位朋友叫陆淮,人戴个眼镜,文质彬彬,他女朋友非常时髦,待人接物很有气度,一看就是喝过洋墨水的。宝珠今天的主要工作就是陪乾启,所以菜一上来,她就慢慢地用餐,听乾启和朋友聊天。   “上次你来法国,这转眼都过了快一年。”陆淮看了看自己的女朋友,又示意宝珠,“大家看来变化都挺大。”   乾启说:“只要是心甘情愿的选择,怎么变都没问题。”   陆淮笑道:“不怕告诉你,本来我今天来,还想着吓你一跳,结果没想到,你把我倒吓住了。”   乾启左手搭向宝珠的椅背,右手用一只筷子点了点路淮,“宝珠你说他多坏,恨不得我一直单身。”   大家都笑,这俩人显然交情非同一般,什么玩笑都敢开。   就见陆淮也闲闲地靠向椅背,得意道:“不过你还是比我慢,我们俩上个月已经在那边订婚了,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筹备婚礼。”   乾启连忙坐正,拿起红酒杯,“那可要恭喜你们。”   四个红酒杯在白色的餐桌中间交碰,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低响。   “婚礼筹备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乾启放下杯子,立刻很实在地相询。   陆淮摇头,“暂时还不用,咱俩是高中同学,我也不瞒你,我离开家这么多年,在那边的时候就知道国内的房价疯涨,现在回来才知道,原来国内房价已经赶超无数发达国家了。”   乾启问道:“你的意思,以后准备回国来?”   “是呀。”陆淮伸手拉住未婚妻,“我们俩都是独生子女,如果结婚后再不回来,等将来有了下一代,还得让下一代跟着我们颠沛流离。”   陆淮曾经来安城上学是插班,那时他妈妈身体不好,家里没人照顾他,才让他来了安城的舅舅家暂住三年,他的家境并不是特别好,不然现在也不会因为买房而犯愁。   乾启不由关心道:“那有看好的房子吗?”因为是好友,他不介意如果有渠道认识开发商,给陆淮多要几个点的折扣。   陆淮却摇了摇头,“差不多的两室一厅,也得将近五百万……我们再看看。”   乾启说:“如果看好了,记得先打电话给我。”   陆淮明白他的意思,感激地笑道:“还算你够朋友,不枉我特意绕道来看你。”   “这是什么话。”乾启摇头,“你就算不回来,过几个月我们也得过去,你这一回来,还让我们少了一个度假目的地。”   陆淮感慨道:“后悔回来的太迟了呀。”   “那婚期到底是什么时候?”乾启追问,听到朋友有人结婚,他也跟着高兴。   “现在还说不好。”陆淮拍了拍未婚妻的手,叹了口气说:“其实是这样……本来我想过两年,多存点钱再结婚,但静静想早点回国来。她们家有件老东西,她妈妈说,也许能卖上价,”他看向乾启,“你不是现在在搞古玩吗?我这次来,也是想让你帮帮忙,看有没有认识的专家,先帮着看看,我们心里有个数。如果这东西好,能卖上价,那我们房子的首付就有了。”   乾启略微觉得有点难过,只是个七十年产权的房子,却是许多人梦想的起点和终点,他忽然想到,就连宝珠,现在也还在租房住,心里一时难过的不得了。   宝珠不知他已经走神了,看他半响不言语,轻轻碰了碰他。   乾启连忙回神,说道:“那一点问题也没有,你们东西带来安城了吗?我找人帮你看。”他没有说宝珠开拍卖行的事情,对方和自己的家境本来就有差距,不能让别人更不自在。   陆淮说:“东西带来了,现在放在酒店,要不我明天拿给你。”   乾启点头,“明天我带着专家去酒店给你看。”他看向宝珠,看到宝珠微微点了下头,他才放下心来,大家继续吃饭,聊天,其乐融融。   ******   另一边,   黑色的轿车行驶在夜色中,不断冲破迷雾,却陷入更深的雾色中。   荣耀钧靠在后座,小武坐在副驾驶,荣耀钧身边坐着武超文,他刚提前在外打电话,没遇上宝珠,听小武说,竟然在门口遇上了宝珠和乾启,他不由感叹,这寸劲!   小武转过头来说:“这宝珠还有心情出来吃饭,那首场拍卖拍成那样,我看除了咱们拍的那东西成交是真,其它没一单是真实交易。”朋友拍卖行开业,拍个东西应景是常有的事。他们那天拍了把扇子,现在还扔在小武的抽屉里。   荣耀钧闭着眼睛养神,没听见似的。   小武讨了个没趣,又对武超文问道:“她和刘赏又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知道,可别不告诉我,我知道刘赏还特意约你出去吃饭了。一定是说这事。”   武超文不想提宝珠帮赵新的事情,这一目了然,还是看乾启的面子,他踌躇了一下,说道:“也没什么,宝珠想搞一个民国瓷器的专场。”   “民国瓷器专场?”小武不确定地问,“什么样的民国瓷器?是不是又是大路货?”   武超文摇头,“这次应该不是,她准备年后好好弄,和别的行,春拍的时间差不多。”   “那时间还是太赶了,她性子怎么这么急。”小武嚷嚷道,“没人告诉她吗?别人筹备拍卖,收货都得半年一年,她怎么两个月不到就想弄一场,要不我明天打电话给她说说。”看向荣耀钧,故意说道,“外行就是外行!”   荣耀钧依旧闭目,从刚刚上了车,他就是这个样子,只有窗外的路灯,打在他脸上不断变幻。   武超文示意小武别火上浇油,说道:“这次应该没问题,她挺胸有成竹的。”   小武毫不相信,“就算是民国精品,现在也不多。”   “大概是如宝如珠的出品。”荣耀钧终于说话,略疲惫,但绝对肯定的语气。   小武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会吧?做整个专场的假瓷器,她疯了吗?!”      第165章 夏听音      宝韵艺术品拍卖公司   赵新从车上下来,一转头,看到后面刚拐上来的车,他走了过去,“你过来的还挺快?”   乾启打开车门,赵新透着玻璃看到只有他,“宝珠呢?”乾启从后座拎出一个PLAZA餐饮部的袋子,“她应该已经到了,我给你打电话之前,先给她打的。”   这三个人约了一起在公司吃早餐,赵新接过一个袋子,俩人往大厦里走,“现在每天七点起床,原来我也可以有朝九晚五的一天。”   “不止如此,你今天不是更早,还要来开早会。”乾启笑着看了下腕表,才刚八点。   “这算什么开会,咱们三个商量事情罢了。”俩人步入电梯,赵新又问,“宝珠什么时候搬家?她家那地方确实太不方便,有时候我想拐过去接她,那菜场,每次都堵我半天。堵得人冒火。”   乾启看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数字,“宝珠还没那个打算,不过她应该挺想给公司搬个地方。”   电梯一响,俩人从里面出来,宝韵的其他员工还没来,俩人一路来到里面的办公室,门半开着,看到一件石榴红色的大衣搭在椅背上,赵新推开门,“……没人。”   乾启走了两步,一推会议室的门,宝珠正坐在椅子上,笑看着他们,“送早餐的,来这么晚。”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来,乾启把东西放桌上,“你一个人,来了以后应该先把大门锁上,万一来个贼,就你一个人怎么办?”   宝珠点头,“下次我注意点哦。”招呼赵新在对面坐。   “这就是我今天找你们俩来,要商量的一个重要问题,咱们公司人太少了,征集部现在完全是虚设,别人都有专人去外头收货,咱们得赶紧再组织一次招聘。”   乾启把盒子打开,里面是生煎包,递了一盒给赵新,一盒放在宝珠面前,“咱们后勤部人也不够,起码客服部得有两个人,现在出了问题,都是直接你和赵新处理,哪能这样。”   赵新咬了一口白胖的包子说,“宝珠要省钱。”   乾启把香醋调好的汁倒进白瓷碟里,放到宝珠面前,“不会吧?再省也不用在这里省。”   宝珠眼神阴沉沉地看了赵新一眼,看向乾启说:“当然不是,关键没地方,这次调整一下,先把征集部的人员配齐。”   赵新端过一碗虾皮紫菜小馄饨,“那就让元青元花去,她们女孩好说话,这部门也是拿提成的吧?”   “是拿提成,一年干的好有几十万。”宝珠喝了一口豆浆,摇头,“但她俩还不行,征集的人员必须具备一定的鉴赏水平。”   “那就赶紧招聘人。”乾启拉开椅子在宝珠左边坐下。   赵新说:“要不咱再搬地方吧?”   “公司还没盈利,你什么都不懂,公司开的再大,给你个文化产业园,又有什么用?”宝珠训斥他,“我让赵老三弄了一批假玉,你今天下班以后和我去甄宝斋,我教教你怎么认。”   赵新低头喝馄饨汤,点着头,态度委委屈屈地配合。   乾启帮口道:“现在张纷他们鉴定东西的时候,赵新都在旁边看着,他自己还做笔记呢。”   “还有笔记?”宝珠说,“回头拿给我看看。”一板一眼的样子,像个最严厉的老师。赵新看了乾启一眼,心里默默给他们将来的孩子点根蜡。   有个这样的妈妈,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呀!   宝珠却已经转移目标,她把行程本推到乾启面前,“你后面两个月的安排,写在上面,我对对咱俩的行程。”   乾启掏出手机,看着她的本子,“怎么写着那么多天要飞到景德镇?”   “我要去……”宝珠拿笔在空中做了一个虚画的动作,意思她要去画东西。乾启失笑,说道,“如此狂狷的手法,我倒想看看能画出来什么?”   宝珠笑着说,“我可不管,反正我可提前和你说了,下月初过年,过了初五,我立刻就得走。”   乾启点头,放下筷子,拿出笔来,准备对着写自己的行程,回头一复印,俩人都有,他望向宝珠,“其实这些事情,都是秘书干的,咱俩是不是也可以配秘书了?”   宝珠连忙用筷子夹了一个蒸饺,“来来,乾先生(森),我就是您的秘书哦……”捏着嗓子学人家小嫩草说话的语调。   赵新被噎的差点一口馄饨吐出来。   乾启揉了揉心口,忽然也觉得有点饱,对赵新说:“就刚才那一下,以后我用秘书必须是个男的。”   宝珠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欣赏。”   她开玩笑的时候,通常预示着想说的正事已经说完,赵新也忙加入聊天,三人很快吃完了早餐。   ******   刚过了九点多的繁忙时段,一前一后两辆车,从宝韵开出来。   前面一辆是乾启的车,后面一辆,里面坐着张纷老师。   宝珠从后座拿过一个礼物盒子,昨晚陆淮还给她带了见面礼,她今天也带了一份礼物给人家的女朋友。   “对了,我觉得有点奇怪……”宝珠看向乾启,“你怎么会和陆淮交朋友?”   乾启笑看向她,“你也以貌取人?”   “当然不是。”宝珠扎着盒子上的丝带,“我就是有点奇怪,照理说,你不该和陆淮在一个学校才对,你们的家世不同,怎么会在一起。”   乾启说:“他舅舅在安城,以前也算生意做的不错,那时候,他来安城,是在他舅舅家住,所以我们就上了一所学校,他舅舅对他不错,后来高中一毕业,还送他出国去读书,负担他所有的学费生活费。”   舅舅这个身份,在古代,曾经是家里非常重要的角色,是所有族中姐妹的保护伞,宝珠说:“所谓‘娘家有人’,就是指娘家有兄弟,陆淮的这个舅舅,这样照顾自家姐妹,人应该不错吧?”   乾启说:“人是不错,可是做生意不行,金融风暴那一年,他的两间厂全都倒了。”   宝珠有些唏嘘,怪不得……   乾启又说:“陆淮当时才过去两年,后面都是他自己半工半读的。”他看向宝珠,“他才24岁,也挺努力的。出身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对不对?”   宝珠点头,“现在很多家庭,都无法一下拿出几百万给孩子去付首付。经你这么一说,我倒希望他未婚妻那东西是真的,以后他们买了房子,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乾启说:“他学的国际会计,以后路子挺宽,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宝珠望去窗外,无论顺境逆境,会为自己打算的人,总是少走很多弯路,她想到这里,拿出笔又在本子上记下,“以后每个星期我多给赵新教点东西,让他早点上手。”   乾启:“……”宝珠把赵新逼得这么紧,回头他要离家出走,乾启都不会觉得奇怪。   到了酒店大堂,陆淮已经等在那里,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大家一起上了楼。   陆淮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盒子来,放在桌上,盒子里垫着软布,布打开,里面是一只粉彩扎道的花卉纹盘。   “老师,就是这个东西。”   张纷戴上手套,拿出那盘子,看了看,肯定地说道:“这是清乾隆的粉彩扎道花卉纹盘,是个老东西,品相不错。”她放下盘子,看向宝珠。   陆淮说:“后面的款我们不认识,那写的是什么?”   宝珠拿起来看了看,后面是矾红六字篆书款,她说:“这是矾红六字篆书款,写着大清乾隆年制。”   陆淮惊喜道:“你也懂收藏?”   宝珠笑着说:“懂一点。”放下那盘子,看向张纷问道:“张纷老师,这东西什么估价?”   张纷说:“咱们安城最近的瓷器市场拍不上好价钱。”说完她意外深长地看向宝珠,“受某些人的影响,这东西如果放在外头,底价订个上百万没问题。”   宝珠略窘迫,张纷老师这是在调侃她,电视那件事情之后,弄的安城清三代的瓷器行情看跌。   乾启对陆淮说:“拿回你们那边去拍吧,别忘了找一个大的拍卖行。”这东西不错,但因为是朋友的,他就没想着自己收。   古玩市场水太深,收了朋友的东西,后续非常麻烦,如果这东西以后行情看涨,别人容易耿耿于怀,如果看跌,朋友又会心里不安,所以如果是真朋友,和借钱一样,永远不要开口比较好。   陆淮不懂这些,他这次倒是有点意思,希望乾启先看看,如果他喜欢,卖给朋友他觉得更合适。毕竟知根知底,可见乾启没意向,他也不在意。   陆淮的女朋友倒是很高兴,如果能拍出上百万,那房子的首付,加上家里能凑成一百多万。以后还贷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她向张纷请教:“谢谢您走这一趟,这种颜色叫什么?”   张纷说:“这个全称应该是宝石红地粉彩轧道花卉纹盘,东西不错,如果前期宣传的好,能拍出高过底价两三倍不成问题。”   陆淮和女朋友一听,大为惊喜,那就不止是首付,如果能拍上好价,说不定就可以全款买房了。   乾启嘱咐道:“记得送到你们那儿最正规最好的拍卖行,别去小地方。”   陆淮点头,“一定,一定!”   三人从酒店出来,心里都觉得很高兴,风吹着,比昨天更冷的天气,宝珠说:“要过年了,现在我觉得很高兴,今年至少陆淮和他女朋友,可以过个好年。”   张纷老师挖苦道:“人家过好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没有征集部,有了征集部没有得力看货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做大,全安城就宝韵财雄势大,征集部只有五个专家轮流看东西。”   专家看东西,是按件收费的,张纷老师有时候一天看几十件,一天宝韵就得付好几千,但这是业内的规矩,也没办法,所以说,宝韵每天都在烧钱。   宝珠起初也没想到,公司开的太快,配套的人员跟不上,她说:“暂时辛苦您了,我尽快地招人。”   张纷和她算有私交,很想说一句,找荣先生要几个人,一点问题都没了,可一看到乾启,她就又把话咽了回去,对宝珠说:“这行里,很多都是师傅带徒弟,开拍卖行的,也都是一个带一个,你从头开始,这种情况在所难免,有时间你自己也来看看,别总指望我们。”   宝珠点头说:“我今天已经想好了,以后让人把东西先送到甄宝斋去,赵老三眼力还可以,让他先看,拿不准的,再约时间送到宝韵来。”   张纷诧异地看着她,“……你还真是……物尽其用。”   宝珠登时被说的红了脸。   张纷觉得宝珠眼光不错,人也聪明,不由提点道:“年轻人不能太懒,凡事应当亲力亲为。”   宝珠觉得寒风冷飕飕地,吹的心凉,天地良心,她不是懒,白手起家,毫无根基,她还要兼职画工,她容易吗她?   乾启站在旁边,很坏心眼地想着,这场景多难得呀,完全应该录下来。      第166章 夏听音      酒店楼上   陆淮坐在床上,反复地看着那盘子,“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值钱。”   他女朋友唐静收拾着衣物,“我想起来有个同学,在英国学的艺术品拍卖,去年他刚回国,就在咱们那里一家有名的拍卖行工作,咱们把东西送到他那儿去好不好?”   陆淮说:“那当然好,有熟人咱们也能放心。那怎么一开始不找他帮我们鉴定?”   “你不是总夸你朋友吗?”唐静合上箱子说:“我当然先听你的。——那咱们今天就回去,别耽误,越早拍出去越好,咱们可以早点看房子。”   “嗯。”陆淮把盘子小心地装起来,“你这次来之前,一定要自己开车过来,不坐飞机,是不是心里有数,这东西是真的?”   唐静摇头,“我就是多了个心眼,怕万一机场出意外,上次咱们不是看新闻,有人在机场被扣了。咱们不像别人家,家里路子多,万一出事了有人帮咱们出头,现在国内好多地方都靠关系,咱们没权没势的,就得自己多个心眼。”   陆淮沉默地盖上盒子,“还是你想的周全,那咱们一会和舅舅吃过饭,就早点走。”   唐静把箱子挪到墙边放好,“如果真拍出去了,回头你别忘了好好谢谢你这个朋友。”   陆淮点头,他没有和女朋友说过乾启的家世,免得女孩子心里压力大,站起来把盘子放进保险柜,“等忙完我们的婚事,以后多的是机会。”看着紧闭的保险柜,他觉得自己和未婚妻的未来,都仿佛轻松起来,“静静……本来咱们看的都是两室一厅,但现在,也许咱可以直接看三室一厅了,将来孩子的房子也有了,你父母要来看孩子,也有地方住。”   唐静在洗手间里说:“如果可以不用贷款,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贷款的好,不然你工作压力太大,咱们就没什么生活质量了,反正有块地方挡风遮雨就行,咱别要求那么高。”   陆淮看着洗手间的门,心里一时说不出的滋味。   ******   两日后,容合艺术品拍卖公司   会客室里,唐静和陆淮胸有成竹地等待着,房门一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专家看过了,东西没问题。”   唐静和陆淮站起来,唐静急切地问道,“小康,给的什么估价?”   “你们想底价订多少?”小康在对面坐下,拿出文件来。   唐静又问:“你先说你们这里的估价给多少?”   “110万,怎么样?”小康语气兴奋,刚刚本来公司给的估价是一百万,他又争取了一点,唐静等着出手这东西买房,他也知道。   唐静高兴道:“那什么时候可以上拍?”   “这个……”小康有些踌躇,“最快得几个月。”   “怎么要这么久?”   “都是这样,我们每一季度的拍卖都有计划,这件东西不错,但好东西也多。”   唐静有些失望,那婚期就要延后了,拍卖完,还得看房,随后还得装修……   会客室的门轻响,一个年轻女孩推门进来,“小康,主管让你去一下。”   小康站起来,“这事还得主管签收,你们先商量一下。”小康跟着主管助理离开,唐静看着陆淮,有些闷闷不乐,“怎么要等这么久?”   陆淮安慰她,“反正是迟早的事情,要不咱们先看房子,反正很多房子也是期房,咱们也得等。”   唐静说:“我可没准备买期房,那有得等两三年,真是磨人。”   看着桌上的盘子,虽然磨人,但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很多人连这种福气也没有。   不多时,小康就回来了,他有些兴奋地说:“唐静你可要谢谢我,我刚和主管商量了一下,他原本说,东西春拍肯定能上,时间在五月底。后来知道你们挺急的,他提议,可以场外议价,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什么是场外议价?”   “就是我们通知相熟的客人,让他们直接看东西,如果有意向,你们可以直接成交。”   唐静踌躇,“那是不是就比实际拍卖的价低很多?”   “那也不一定。”小康说:“主要还是在买家,如果真的想要这东西,价格应该给公道,毕竟你们可以商量。”刚刚主管一说可以议价,他就一下想到了,自己的姨夫,酷爱收藏,却一直找不到好东西,现在清三代还是主流,如果可以议价,他既可以帮助老同学,还可以帮自己姨夫。一举两得。   陆淮说:“要不先议价看看,要是不合适,我们不愿意,再上春拍可以吗?”   “那当然可以。”小唐把授权书给他们,“咱也是两手准备,你们看看合同,没问题再签。”   陆淮又问,“春拍是什么时候?”把合同让唐静先看。   “我们有七个专场,六月底才结束。”小康说,“我才来公司半年,这可是我收到的最大一个拍品,回头我还得请你们俩吃饭。”   唐静觉得委托合同没什么问题,没什么附加费用,成交之后,只要付10%的佣金和税费就可以,让陆淮也看了看,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康送走了他们,把东西入库,兴冲冲地拿着照片就去了他大姨家。   一百米的房子,从门口开始就堆满了木质家具,上面还都盖着花床单,屋子里其它地方,也都是各式的藏品,但内行一看就知道,全是存疑的。   小唐把情况简单一说,就拿出照片来,“品相极好,如果在我们拍卖行上拍,一定是精品瓷器专场。”   他姨夫戴上眼镜,仔细地打量那照片,“真的开门吗?”他本人热爱收藏,但水平实在有限。   小康说:“我的鉴赏水平不敢百分之百保证,但我们公司的专家都看过,说绝对没问题。”   厨房里走出来小康的大姨,端着两盘饺子,“你看看这家里,堆的我都快走不利落了,要我说,买吧,买一件真的好过他买这一屋子存疑的,周围去找人鉴定还花钱。”   小康笑着走过去帮忙,“对方底价要110万,如果上拍,大概得两三倍。我心里就犹豫这一样,是不是还是太贵了?”   “那如果咱和人家商量,得多少钱?”他大姨问。   小康说:“对方是我同学,他们也着急买房子,要我说,两百万差不多。”   “两百万呀……”小康的姨夫觉得这数字对自己家还是太庞大,自己的老婆恐怕不能答应。但他又真的很喜欢,期待地看着自己老婆,“这东西……真是个好东西。”   小康的大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去拿起照片,看了一会,她也不懂,但也知道如果能议价,等于是占便宜的事,看向她老公说:“你要买就买吧,但你得答应我,以后这两年,你都不许买一件东西,如果买了这东西,咱家可等于空了。”   小康的姨夫大喜过望,“好,好……我不卖,我以后天天看这个,等我眼力上去了,再买。”   小康捏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要我说,我姨夫这水平总是提不高,就是没机会见真东西,这眼力,得从真品身上找。”   小康姨夫情绪激动,站起来说:“对,对,都对!”   看他高兴地语无伦次,小康和他大姨都笑起来,他大姨对小康说:“这钱我还得凑一凑,股市现在不好,我把里面的钱拿出来,还得从你妈那里挪一点,大概二十万,不知怎么样?”   “没问题,我妈手上有钱。”小康又捏了一个饺子,“我妈给我攒的结婚的钱,你问她要,就说我已经同意了。”   小康的大姨走去厨房把酱油醋端出来,“我和你姨夫的退休工资加起来,以后每个月给你妈还一半,可得几年时间。”   小康接过酱油瓶子,爽快地说:“我对象都没,结婚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再说我这工作一年干的好,也能挣个这瓶子底。二十万算什么,你侄子半年的工资而已。”   “口气真大!”他大姨笑着去厨房继续下饺子,小康看着他姨夫,那人拿着照片,坐在沙发上,一味地傻笑着,小康说:“姨夫,那你有了真的,趁机就把这屋子里的打眼货都处理了吧,搁在家里多碍事。”   “怎么处理?”小康的大姨从厨房出来,“买的时候当成宝,卖的时候没人要。你以为他没试过。”   小康说:“回头送我们公司去吧,等我再干久一点,到时候和公司说说,能拍出几样是几样。”   “那太好了。”小康的大姨把饺子盘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先吃,看饿的。——要是能把这些破烂处理了,那才是真正的大造化。”   小康点头,嚼着饺子说,“没问题,这羊肉饺子真好吃,比我妈包的好吃多了。”   “那你多吃点,回头我盘点饺子馅,过年给你妈送去,你三十也能吃这个。”   小康狂点头,看着大姨和姨夫皆大欢喜,又想到今天的唐静小两口,心里觉得,自己真是太明智了!   过了几天,小康的大姨筹到了钱,他立刻就打电话给唐静,约她在拍卖公司见面。   双方一个想买,一个急着卖,原本是好事,但唐静想到在安城时,专家说上拍也许可以多三四倍,觉得两百万太少,有些不想卖。   小康留了点私心,没告诉她,买方是自己的姨夫,说道:“如果上拍,也不一定保证能拍掉,流拍的可能也是有的。”他翻开准备好的目录,“你看这些,都是清乾隆的,但这几样最后都流拍了。”   他说的是真话,拍卖也看运气,有时候没对眼的买家,是有可能流拍的。   他用业内人士的口吻又说,“再加上近年高仿横行,每一件上拍的时候,都是清三代真品,买家会不会追捧,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你们不是急着买房吗?”   唐静是着急,她这个月例假没来,很怕自己是怀孕了,如果怀孕,她必须在三个月之内结婚,不然如果显怀了,还怎么穿婚纱?可是昨天看的房子也都是期房,就算要结婚,也得先租房,心里一时有些烦,“陆淮,你怎么看?”   陆淮也拿不准,又问道:“那这东西,你们之前有没有相似东西的成交价?”   小康笑着摇头,“又不是白菜萝卜满街都有,我们拍行这两年,没上拍过这东西。但两年前,另一家拍卖公司,拍过一个相似的,成交价是六十万。”   “差这么多?”   “艺术品一年一个价,09年六十万的东西,到现在翻个两倍也没什么出奇。”小康说,“我上网给你翻翻成交记录,现在都能查到。”   片刻,他把手机递给唐静,“你看。”   唐静接过,果然看到一个上面有一个成交记录,六十万。只不过那个碟子是蓝的,而自己的,是宝石红色。   她放下电话,此时觉得两百万也不算少,说道:“还能加点吗?”   小康笑道:“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高价了,问了好几个人,这个出价最高。如果你觉得不合适,要不等等春拍?”唐静的焦急他看在眼中,但他觉得,这东西两百万是很公道的价格。   唐静问陆淮,“你说呢?”   陆淮很想说,要不打电话问问乾启,但又不好意思驳了小康的面子,毕竟都是熟人,他说:“要不就签了吧,这样早点拿到钱,也少生变故。”   小康连忙把准备好的合同递给她,唐静又再犹豫,“还要给佣金和税呢,那实际到手大概才174万。”这一下就是26万,想起来就肉疼。   小康心想,他姨夫还要给佣金20万,实际等于掏的是220万,他之前却忘记告诉他大姨了,暗骂自己粗心。   俩人僵持起来,小康现在心里反而没底,说道:“不瞒你说,我忘记提醒买家佣金的事情了,要不咱们改天再签,我先问问对方。”   唐静一听,却有些着急,万一对方反悔了呢?那如果上拍,会不会和另一个盘子一样,只拍出几十万,对艺术品市场完全摸不着方向的她,另类的精明,令她有了紧迫感。   “要不就这样吧。”她咬牙说道,“早卖早安心。”怕小康反悔,赶忙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康有些无语,愁眉苦脸地看着那合同,犹豫道,“买家还没签,要是万一,他没有那么多钱,你可别见怪,我再帮你找卖家。”   唐静一握他的手说,“老同学,就交给你了!”   小康含糊着点头,送走了唐静和陆淮,赶忙又马不停蹄,赶去了他的大姨家。   还好,他姨夫是真想要这东西,他们心里是有准备给佣金的,小康大大松了一口气,第二天,带了他姨夫来公司,签了买卖协议,款一到账,他姨夫就拿到了东西。   唐静拿着174万,也兴高采烈地飞快定下一套两室一厅,两家人又拿出所有积蓄,交了三分之二的首付,但就算这样,以后月供依然要一万多,不过两家人商量,考虑是学区房,地点好,将来孩子上学方便,就咬牙买了下来。   婚期也订在了年后三月初,到时候天稍暖,新娘可以穿婚纱。   新年,就在这样无比的憧憬中到来,唐静忙着结婚的事情,小康姨夫忙着欣赏自己的新藏品,宝韵,忙着招聘自己的新员工,只有致祥居,一片愁云惨雾。   盛世,被人告了!   ******   大年初一   大雪从年二十九开始下,一直到今天,整个平安坊闭市,静悄悄地银白,只有一个小剧组,在利用街景拍古装片。   小武提着早餐来到致祥居,上了二楼,果然看到荣耀钧在书房,“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荣耀钧的袖子半挽,领口松着纽扣,是少有不修边幅的样子,看了一眼小武没说话,眼神略不悦,好像不想他出现一般。   小武把早餐放在桌上,“你今年不回家,老太太一定会念叨。”   荣耀钧说:“回去才麻烦,在这里还图个清静。”完全无视了有人会念叨这个事实。   小武却看着他,觉得那口气像是特别嫌弃自己,图个清静,还不是说自己多余,他提议道:“要不你出去走走,外面雪停了。”   荣耀钧皱了皱眉头,“不去!”   小武坐在他对面,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实在不擅长,盛世出了这样的麻烦事,他也很头疼。   去年,有人拿了一个青花折枝花果纹梅瓶来盛世,当初他们给出的鉴定意见,是晚清民国仿的。那卖家转手低价卖了,可是没想到,今年在京城的拍卖行上拍,拍出了七百多万。   那卖家不愿意了,因为京城拍卖行给出的鉴定意见是,“清乾隆”,而不是“晚清民国仿”。所以直接把盛世告上了法庭,追讨经济损失。   荣耀钧本来以为是卖家胡搅蛮缠,结果用关系打听到买家,付了七百多万的家伙,他还认识,也是一位大藏家,自己亲自去看了东西,才发现,是自己手下的专家打眼了。   荣少东家很愁苦,古玩市场打眼无处不在,就算是他的人,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这么多年的金字招牌,这下要砸了!      第167章 夏听音      大年初一,怎么可以过的这么愁云惨雾。   小武说:“这拍卖行断代不准确,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国际大拍行都有过,咱们不行就赔钱吧?”   荣耀钧靠向椅背,看着他反问道:“对方是干什么的?”   小武说:“普通教师呀。”   “没看出来问题吗?”荣耀钧嘲讽地笑了一下,“拍卖行里面的行道还用我说,大拍行没有关系根本进不去,一个普通教师,拿的还是现在烂大街的青花梅瓶,这两年,青花梅瓶连国际大拍都不上拍,那是为什么?”   小武诧异不已,想了一会试探道:“那你觉得问题是出在送东西去的人,还是那拍行?”   荣耀钧却不愿多说。   这种情况从未有过,小武被荣耀钧的凝重搞得心绪不宁起来,劝说道,“要不咱们找找那老师,私下协商,把钱退给他看行不行。”   荣耀钧心烦意乱,皱眉站了起来,“你还是没想明白。”一拎身后的西装,他又问,“——她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小武被老板嫌弃,正准备黯然神伤片刻,陡然间听到他问“他!”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对上荣耀钧复杂不耐的视线,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不是“他”,是“她!”   ——那个“女忽悠”!   可这他怎么知道?   已经很久没有兴趣让人去跟踪了。   看荣耀钧眉头皱的死紧,他连忙回神,拿出手机说,“我打电话,我打电话问问。”   “不用你!”荣耀钧拧着眉头,自己掏出手机,拨了电话,电话一通,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面色稍缓,说道:“我找你有点事情。”   ……片刻,他忽然低笑起来,“真的?……那我知道了。”挂上了电话,脸上残留着忍俊不禁,对小武说,“我出去一下。”   小武刚才欣赏了一番自家少东家的“变脸绝技”,木然地不知该说什么,等荣耀钧离开,他才恍然大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比荣耀钧刚刚的笑容还要开怀,打开桌上的早点,开了电视,嘴里嘟囔着:“一个人也要过年呀!”   荣耀钧回家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拐进一楼书房,拿了一个钓鱼用的折叠布椅出来。   驱车一路向南,大年初一,街上没什么人,越向南,越是人烟稀少,天地一片白茫茫的,直到,侧面的车窗,景物不断飘后,唯有景,再不见人。   他把车拐上南山大桥,停下!   打开车门,一阵寒风裹上他,他立起大衣的领子,走到桥栏杆处张望,看了两眼,他又钻进车里,把车开到桥的另一端,从右侧拐下,前方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那里,一个男人站在车旁,他把车慢慢地驶近,车轮碾着碎冰,在那车的后面停下。   他打开车门,看向河岸,隔着十几米远,也能发现,这几天大雪加降温,河已经完全冻住,清冷的岸边,她坐在那里,身上披着件大红洋缎的连帽斗篷,像是这天地间的唯一颜色,岸边的枯枝上落着一只黑漆漆的乌鸦,好像在陪她!   他愣在那里,随即想也没想,拿出手机来,捏了张照片。   感觉到旁边人看他,他转头,那站在车旁的男人,表情冷漠,身形硬朗,一看就是练家子。他微点头示意,若无其事地把手机装进大衣口袋,从后备箱拿出折叠的软椅,向着岸边走去。   雪都冻得发硬,踩在上面吱喳作响,他的黑色定制皮鞋,很快面上就沾了雪,走近了才发现,她手里拿着根吊杆,面前的冰面上,开着一个冰洞。   他把椅子在她身边放下,中间隔着一个椅子的距离,“你倒是挺有闲情逸致。我怎么不知道这河里还有鱼?”   他坐下,“咔嚓!”的一声破冰声,惊走了树上的乌鸦……他连忙转身看旁边的枯树,心中有些遗憾,“枯枝寒鸦图”的意境被自己破坏了。   转身回来的时候,正对上她,脸被帽子边的白狐裘挡了大半,但也看得出表情半嗔半喜,她不紧不慢地看着他调侃道:“本来有鱼有鸦,你一来就把他们都吓走了。”   荣耀钧说:“这我真是抱歉,我也看出来了,心里比你还可惜呢。”挪了挪椅子,希望等会再也不要发出声响。   宝珠笑。   终于调整好了,他看向宝珠,视线却挪不开她身上的斗篷,这种颜色,就该在这种季节,这个时候穿,富贵艳丽,繁华尽展。百分之一千是定做的!可怎么想到穿件这衣服?他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看向俩人身后的位置揶揄道:“你现在出门也有人跟着了?”   宝珠说,“不是我高估自己,我告诉你,在安城至少还有那么几个人,如果知道我在这里,会希望这冰上能有个大窟窿,正好把我掉进去!”   荣耀钧顿了片刻,大笑起来。笑声顺着冰面,瞬间去的很远。   宝珠把鱼竿递给他,“你来吧。”   荣耀钧伸手接过鱼竿,皮手套特意小心,没碰上她的手,看她收回手,从斗篷中间拿出一个手炉来,她靠在椅子上,闲闲看着他,“说吧,找我什么事?”   荣耀钧左右看了看,拿起一块大石头,扔向冰面,想把那冰洞砸的大一些,他这位置有点偏,石头却从冰面上蹦跶着滑远了。   宝珠笑着捂上嘴,“我们带工具来,让他来帮你吧?”   荣耀钧郁闷地挪了挪椅子,“不用。”却见宝珠站了起来,指着她自己的椅子说,“帮我挪这边。”   荣耀钧这才发现,她左手边,刚还放着一个高方几,上面还放着吃的,他笑道:“你这真是有备而来。”   宝珠淡淡说:“我一早就准备这么过年初一的。”   荣耀钧挪了她的椅子在方几的左边,把自己的放在右边,心里知道,今天大年初一,乾启大概回家了,而她,没家可以回。   他看宝珠掀起斗篷坐下,斗篷里面露出白色的皮毛,转眼盖严实了椅背,她裹紧斗篷,斗篷边半拖在雪地上。他的心里有些难受,转开目光,把吊钩,小心地放进冰洞里,“盛世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宝珠从旁边捏了一块杏脯,“知道。”她一脸满不在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真是你们的错,补个差价给对方就是了,反正才七百多万。谁还没有个打眼的时候。”这让她看来,根本不算个事。   荣耀钧看看她,对着湖面浅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让她这么一说,他都觉得,好像真的不算个什么事了。   宝珠从方几下面拿出保温瓶来,在他面前放下一个细瓷茶杯,他看了看她的,猜出她原本带了两个杯子来,不用想,也知道另一个是给谁的了。   就看宝珠慢慢把暖瓶的水倒进杯子里,里面是泡好的茶,“味道肯定差很多,咱俩都将就。”她说着,盖上盖子,弯腰把暖瓶放进了保温袋里。   清冷的空气里,隐隐有茶香浮动,荣耀钧微微叹了口气,慢声说:“对方要的不是钱……”   宝珠捧着茶杯,慢慢吹了吹,“那不要钱就让他去告,这种官司,到了法庭上,他也难告赢。大不了你们象征性把那个看错的员工解聘。”   荣耀钧笑看着她,“你这脑筋怎么转的这么快?我还没说怎么回事呢,你就猜到了。”   宝珠喝了口茶,捏了一块桃脯,“打眼能赔钱已经该偷笑,他既然不是求财,那一定就是求不痛快!他要你不痛快,你就应该让他更不痛快。”   荣耀钧转开脸,低声闷笑起来。简直无法正经地交谈了。   宝珠敲了敲桌子,茶碗子一放,“你笑归笑,手别抖,我今天的晚餐可全在你手上。”   荣耀钧收住笑说,点头,左手稳着鱼竿,右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调整好情绪说:“我们家的拍卖行……全国好多个,其实是家里我这辈的男孙,一人一间。”   宝珠侧身靠舒服了,看向他,手指交错搭在身前的手炉上。   荣耀钧看着冰面,“……你大概也能想到,这种关系,看似是有关联的,其实隐形是一种竞争关系,因为掌舵的,最后只能是一个人。”他转头看向宝珠,“后年,我家老太太过大寿的时候,就是选这个当家的时候。”   宝珠苦闷地想,致祥居在这里一手遮天,已经厉害的不得了,原来只是个办事处呀!   她很想说,那你家也太坑了,你爸妈呢,大人不去拼,让小辈在这里使阴谋手段,荣耀钧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是有人故意想用这事坏“盛世”的名声。   拍卖行最重要的始终还是名声,行里行外,盛世一直都是金字招牌。   荣耀钧说:“他们的行里这些年多少都有些瑕疵,而盛世,说真的,做到今天,都是我另外几个参股的拍卖行在倒贴,这一行,想完全不走政策漏洞,不和法规打擦边球,那就是死路一条。”   宝珠深有体会,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所以那时候你和我说只上真的时候,我就知道行不通……”荣耀钧看向她,“因为曾经我也这么想过,而我那时候,真货还比现在多。”   宝珠觉得有些心浮气躁,伸手掀下帽子,清而冷的空气,她用力吸了一口,身心俱畅,问道:“告你们的,是什么人?”   “一个老师。”她还是真不关心,报纸上都有。   宝珠的手指敲了敲她的手炉,“你说过要给他赔钱私了吗?”   “嗯”   “那现在的买家是谁?东西你到底看了吗?”   “当然看了。”荣耀钧说,“是国内一个挺有名的大藏家。”   宝珠说:“你认识?”   “当然。”荣耀钧觉得自己总被低估。   宝珠说:“认识不就完了,你从藏家那里加钱买到这东西,回头把东西退给那老师不就是了,完璧归赵,他还怎么闹?”   寒风从河对岸吹过来,宝珠一脸轻松笑意,觉得已经完全解决了他的难题,荣耀钧愣愣地看着她,觉得这次,自己又被高估了!      第168章 夏听音      清冷的河岸边,俩人对视片刻,荣耀钧无声叹了口气,挪开目光,人家到手的东西,再要让出来,哪里那么容易。   宝珠察言观色,看出自己的办法他觉得不可行,反省自己是不是回答的太漫不经心,大过年的,人家能来找自己,好歹应该多给几分诚意。   她放缓了声音,重新说道:“其实你要换个角度看,这真的不是个事,国际大拍卖行都出过好几次断代错误的事情,还有打眼上过赝品……国内最大的拍卖行,也吃过官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知标准,民国仿的也好,清代的也罢,如果这事放在别人,人家一定是不回应,连赔钱都不会考虑。”   荣耀钧沉默,开始觉得有点冷。   宝珠看他不接话,把手从手炉上拿开,热热的手心搓了搓,把手炉递给他,好心道:“你要不要?”   荣耀钧看着那勾着青铜手炉的手指,指甲上闪着珠光,摇了摇头。   宝珠收回手,又抱紧了手炉说:“那你们给人家出鉴定证书的是专家还是自己的鉴定师?”   荣耀钧想到那鉴定证书,就有点烦,“是我们的人开的。”   宝珠说:“那这就是你们不对了,你们那种大行,最少应该三个鉴定师一起看过才行。”   就是三个人看的!荣耀钧不想说,太丢人。转而说道,“国家对民间鉴定这块没有强行规定,可以说,属于无监督状态,文物部门只对下属的文物司法机构进行管理,民间文物监督这块,是没有监管和管理机构的,而且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其实这一块……”他看向宝珠,“利也很多。因为不用付任何责任,现行法规没有一条,需要鉴定者为古玩字画的鉴定结果担责。”   宝珠立刻开始算账,“一张鉴定证书一千元,看得快,一天看八九十件东西没问题,那一天就能进账八九万……”捏了块果脯,向往道,“我们也应该开辟这块业务。”   荣耀钧揉了揉眉头,忽然低声说:“如果换个人,出了这种事,你还会这么漫不经心吗?”   宝珠捏着果脯愣在那里,霎时间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换个人,是指乾启吧,她尴尬地放下手,笑着说:“那不是你一向都太精明了,我觉得你就是一时没看开。”   荣耀钧慢声说:“可我说的话你也没听进去……”   “是我没听进去你的话,还是你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宝珠不愿意了,“打眼这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能找出一百个专家说那是清代的,你也可以找出二百个专家说那是民国仿的,再多找一百个,让他们分开验,断出来乾隆雍正明朝现代的都有可能!你说是不是?”她声音严厉。   荣耀钧觉得心里舒服了点,这下才符合他心里的预期。侧头看她,她恼了,耳朵上的耳环都晃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她耳边坠着一对珍珠的耳环。   她扎耳洞了?!   宝珠把果脯扔到一边,继续说道,“所以这种事情是没有公论的,让他越早闭嘴越好,他无论怎么闹,你把东西还给他,他都没理由再闹下去。”她裹了下身上的斗篷,盯着荣耀钧问,“你知道如果这事搁在我自己身上,我怎么办?”   荣耀钧摇头,虚心道:“你,我真猜不到。”   宝珠说:“这事情要是发生在宝韵,我一定帮着他,让他多找人做鉴定,闹得越大越好,到时候最好能上庭,到了庭上,你知道怎么一句话破局吗?”   荣耀钧看着她,再摇头。   宝珠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会说,这东西不是我们当初鉴定的那一件!”   荣耀钧顿时石化!   “明白?!就是这么回事,他连证据都没有。”她对荣耀钧挑挑眉,“现在别说我不够朋友。”   太够朋友了!荣耀钧神色异常复杂地看着她,说实在的,这人简直是无赖呀!   他猛然间想到宝珠前段时间的官司,人家用真的给她换个假的,她敢说没指纹没证据。这次明知道是一件东西,她还敢用这思路。真是个奇人。   就听宝珠又慢悠悠地说:“已经隔了一年,中间过了多少人的手,上拍前,里外擦的干净,想找指纹一定费周章,而且东西现在在你的熟人手上,你说,他们怎么才能证明,现在上拍的,就是当初鉴定的那一件?”   荣耀钧被她这样一提醒,猛然想到,“你倒是提醒了我,也许原本就不是一件,送来盛世的是民国仿,而这件上拍的,是清代的。”   宝珠无语地看着他,“你也……太执着了。”还是为了他那拍卖行的金字招牌,她不由想笑,端起她的茶杯,三两口喝了,这里太冷,茶一会就凉,她看着远处,对岸的树上积满了白雪,景色极美。   她不紧不慢地悠然道,“你说……是你的眼力好,还是手底下专家的好?你看的假东西,在别的拍行,也许人家看着就是真品,到底你对还是人家的专家对?认知的高度不同而已……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有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呢?”   想明白了,其实古玩市场就是这样,为什么靠眼力吃饭,因为谁也无法回到过去,看到这东西的来历,大家都是靠自己的判断。正好知识面一致的,大家就意见一致,但分歧,是时时存在的。   荣耀钧何尝不明白这些,但他以往的心血,都在盛世,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得再熬两年,他说:“你这办法对宝韵可以用,不好用在盛世……”他只想尽快平息,没新闻才是好新闻。   宝珠郁闷地看向他,“所以我就说了,你把东西弄回来还给他,是不是还是早先的这办法最好?!大行拍错了还得赔钱,你能要回来东西,那可是头一份!”   荣耀钧无奈道:“大小姐,人家对方是藏家,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拿出来?”   “那你不会拿个他想要的东西和他换?”宝珠说,但真实的想法粉饰了一下。   荣耀钧摇头,“没用,他很喜欢这个梅瓶。你这办法不行。”   宝珠怒道:“那借总可以借出来吧?这点交情有没有?”   以荣耀钧的身份,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办到的,他问,“那然后呢?”   宝珠白皙的手从斗篷里伸出来,一抬手指说,“两个办法,第一,你和他好好说,借东西来仿一个,然后真的送回去,假的还给那老师,但你要和这什么大藏家商量好。让他捂上两年,回头你再从盛世拍一件‘真品’给人家,还得让他手上的那件传承有序不是……”   荣耀钧直直地盯着她看。   宝珠很光棍地说:“第二,你直接把假的给他送回去,说你们鉴定了,这东西是假的,让那藏家最好直接去告那老师,连带拍卖行,背后做局的,说不定一次都能揪出来!”   荣耀钧微微变色,真是一招还比一招狠,这女人不得了呀!   宝珠裹上斗篷,撩起帽子扣在头上,白绒绒的滚毛边靠在她脸侧,看上去就暖和,她说,“做人要有良心,我是帮你出主意,你别在心里评价我。”   却听荣耀钧说:“宝珠……你还没想到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你觉得我是来找你聊天诉苦的吗?”   宝珠心中一凛,看向他道:“你不会是想找我帮你高仿吧?”她眼睛瞪大了,不解道,“找我干什么?别告诉我,景德镇没你们相熟的私窑厂。”   荣耀钧说:“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中间无论有任何一个外人,都不行!”他看着宝珠的眼睛,“我连小武都不准备告诉。”   宝珠惊讶地看着他,“……你敢来骗我?!”   荣耀钧笑起来,把鱼竿插在地上,弯腰找她的暖瓶,拧开给她又倒了一杯茶,“宝珠……这事我只相信你。”   “别!”宝珠猛摇头,帽子掉了下来,“我实话和你说,我们窑厂做的东西只有九成,上次上电视用的那东西,是私窑厂我找人做的。”   荣耀钧反问,“你上面的款,画,是谁画的?”   宝珠:“……”她现在很后悔在这男人面前露过一星半点,但又不屑说这种假话,“……你不能这样,我再给你说句实话,外面没一件我经手的东西,这件事我真不能答应。”   “理由呢?”荣耀钧今天难得执着。   理由?理由就是她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随便给他当画工,乾启都不舍得她画东西,可这说完,她和荣耀钧也不用当朋友了,他还给自己说了秘密,俩人痛快以后不死不休当敌人好了……宝珠苦闷地想,她可没打算多树敌。   荣耀钧也知道这事情不是那么容易,不然也不会来找她,只是这事非同小可,他真的谁也信不过,慢声说道:“……现在做窑厂的,很多人文化程度并不高,合作的时候都是好,可一但有了矛盾,那所有曾经交易的记录,都会成为把柄……”找手下人去,可谁又能保证,派去的人会守秘密一辈子。   宝珠看他和自己说这样掏心窝的话,有点不自在,想到以前知道自己有事,他都是毫不犹豫多此一举的来帮忙,自己买店的钱,其实也是他帮自己挣的,虽然自己送了他两块红山玉璧……但其实是笔糊涂账,她不耐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初五要去窑厂,你初四以前把东西借过来吧。”   这就是答应了!荣耀钧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有些开心,有些欣慰,还有些难言的苦涩,他说:“我以后换个方式谢你。”   宝珠指着鱼竿说,“先钓条鱼再说。——骗子,拐着弯忽悠我给你帮忙。下不为例!”   “哪里还会有下次。”荣耀钧笑着拿起鱼竿,“我选你说的第二种方法,别忘了!”他原本是想的第一种方法,却没想宝珠还提供了明显更好的第二种。   宝珠伸手去端茶,一愣,突然想到,第二种方法,那要证明受骗,不就是要暗款?   荣耀钧笑看着她,“其实对宝韵也有好处是不是?”   梅瓶窄口,最易落暗款,这一闹下去,外头的拍卖行打眼,“如宝如珠”就走出安城了,她低头闷声笑,觉得这份新年礼物不错。   旁边传来荣耀钧的声音,“不过宝珠,我真的觉得你应该改行。”   “什么?”宝珠不明,怎么忽然说这个,“我也就是首场拍卖准备不足而已。不至于改行吧……”   荣耀钧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一入拍行深似海,从此良心是路人。我不敢想象,明年的你变成什么样?”   宝珠愣了几秒,立时大怒!   刚准备拍案而起,远处传来跑车的引擎声,紧接着,她就看到乾启的车,从桥头横冲直撞地冲下来,荣耀钧也跟着她转身望去,低头看了下腕表,“我来了四十分钟都不到,他得信来的挺快。”   宝珠说:“他家开到这里二十分钟,我猜他还在家多待了最少十分钟。”她皱眉看着那危险的车影,生怕他直接撞在荣耀钧车上,这大年初一的。   但那小子明显技术不错,停的很稳!   荣耀钧这才想到,乾启家离这里是不远,反正大伙都住这边。可宝珠呢,过年没让她上门,她就守在人家家门口,真的没问题吗?   忍不住低声问道:“宝珠你到底在想什么?”她二婚,想嫁进乾家,那不是难如登天吗?   宝珠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毕竟大年初一,自己在这里钓鱼,实在看上去可悲了点,她淡声说:“我想钓的鱼在对岸,但现在我还只能待在这里……等到春暖花开,总能泛舟湖上,到时天大地大任我去。”   荣耀钧心中一震!看到乾启甩上车门,桥上又响起引擎声,紧接着几辆车也从桥上危危险险地拐下来,最后头,还有辆面包车……   荣耀钧心想,乾启不会是得讯太吃醋,失去理智了吧?!   宝珠站了起来,乾启踩着雪快步而来,对着宝珠问:“冷不冷?我还以为你坐在车上呢?”宝珠摇头,“一点不冷。”乾启这才对荣耀钧点点头。   荣耀钧大为意外。   那边的人纷纷下车,除了前面的赵新薛利,后面的面包车打开门,还有人下来……岸边一下变得热闹起来,荣耀钧看到后面有人搬下来烧烤的炉子,有人拆木炭的袋子,眼神滞了滞,赵新走在最前面,冲到宝珠面前,“你那手炉呢?”   宝珠递给他,荣耀钧就看着,赵新跑到烧烤炉边,打开手炉,把木炭都倒进烧烤炉里,和新炭混合在一起,宝珠喊:“给我留几块。”   乾启拉上她的手,对荣耀钧说:“今天我们单位搞聚餐,过年不想回家的,一起来烧烤。”荣耀钧看着远处的桌子都搬下来了,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感叹这公司的人真是够折腾的。   还没想完,就听乾启又笑着说:“有些人,家在外地没法回去,外来务工人员过年都不容易,你要没事,也一起吧!”   荣耀钧大惊,——外来务工人员?!   谁是外来务工人员?   这位少东家,屡屡在面对宝珠时找不到措辞,但却是首次,感受到了网络疯传的,——万只迷你羊驼心头过!   竟是如此销魂的感觉!      第169章 夏听音      初五   乾启把一个盒子小心地放在车座下面,对着驾驶位的赵平说:“你路上小心,开稳点。”   赵平说:“我的技术你放心。”   乾启关上后车门,驾驶位的车窗滑下,赵平说:“但那盒子里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乾启坦白答道。宝珠和她的保姆从楼里面出来,他看到那个半大旅行箱,有些吃惊,“这么大的箱子,你中途不是说要回来?”   宝珠说:“反正总共也没几天,我月底之前一定回来。”   “什么没几天,差不多一个月呢。”乾启有些不舍,“你回来,我就得走了。”   宝珠伸手搭上他的,她没有亲戚可以走,朋友就几个,留在安城,反而耽误乾启,去年乾启陪她,就没能好好过年,她柔声说:“你在这里先主持招聘,好歹给咱们招几个人,回头事情结束你就过来,我在那边等你。”   乾启依依不舍地说,“那你早点上车,也早点到。”   宝珠转身对阿姨嘱咐了几句,乾启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她坐了上去。乾启看着车窗一点点滑上来,宝珠隔着玻璃对他挥手,赵平发动了车,汽车缓缓拐出宝珠家的小区大门,乾启上了车,开车跟着出了宝珠家的大门。   因为过年,平时嘈杂拥挤的菜场,现在都没人,路边有临时卖炮,卖年礼的小摊。走到路口,宝珠的车向左拐,他向右拐,直到倒后镜里看不到宝珠的车,他才加速,往家的方向开去。   副驾驶的位置,搁着一份报纸,招聘页,中间圈着的一栏印着:“宝韵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欢迎有志于文博行业的精英,以及,中、西方艺术,市场推广,销售精英,客户服务等方面有相关经验者,加入我们的团队。”   不止收货要考校眼力价,这招聘,也一样要在人才中找漏,乾启忽然觉得,自己这二把刀,除去身份不说,现在也是公司仅有的骨干力量。   灵机一动,拨通了向诚的电话,“宝韵招聘的事情,我把人打发到你们公司去面试,你觉得可以吗?”   向诚刚起床,闻言一下醒来,“我们公司风马牛不相及,怎么招艺术品市场的人?”   乾启笑道:“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其实大同小异,除了征集部的人需要自己本身会鉴赏古玩,其他的完全你们就可以代为招聘。”   “不行,不行,这是给宝珠招人,我可不敢托大,回头办不好她埋怨我。有专门这样代招聘的公司,你到外头找去。”向诚死活不愿答应。   “外人我信不过。”乾启说:“不要妄自菲薄,你想想,公司主持招聘的就我和赵新俩,看着也不够排场,你们那儿好,反正HR现成的。向总,这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向诚哪里敢应这个活,连忙三两下跳下床,“不行,你让人到薛利他们公司去,再不行,你把甄宝斋的赵老三叫到你们公司去。”   乾启大笑起来,“看出我的难处了吧?全是病急乱投医,赵老三现在要帮宝韵掌眼看东西,已经忙得转不开了。”   向诚愁眉苦脸地对着电话喊:“那我不管,把薛利也叫上……”三个臭皮匠,算了,这话他还是不要说了。   挂上电话,向诚发现自己站在衣帽间里,镜子里,显出自己穿着睡袍衣衫不整的样子,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过了好一会才回神,这事情怎么这么奇怪,自己明明是人生赢家,为什么现在要这么狼狈?完全想不明白呀。   于是宝韵的招聘,就在这样诡异的结合中敲定了,除去应聘征集部的,其余分别由向诚和薛利的公司代为招聘。   招聘进行的很顺利,搞清楚古玩拍卖的佣金制度后,甚至有几个向诚公司的人还挺想改行,HR经理告诉向诚的时候,把向诚气的不轻,转头晚上就去找乾启算账。   乾启心情很好,宝韵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喜帖,是今早刚收到的,陆淮和唐静的婚期定了。他拨通陆淮的电话,想恭喜一下他,电话响了两次,对方却没有接。想着刚过完年对方忙,他就挂了电话。   却不知另一边,于他们的忙碌红火完全不同的,陆家,一片愁云惨雾。   桌上放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是唐静昨晚收到的,她在港城的亲戚,在一家拍卖会上,看到一个“宝石红地粉彩轧道花卉纹盘”,她们家有一个这样的盘子,亲戚都知道,也知道她卖了一百多万,买了房。所以大家因为听到这消息,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古玩市场动态。   可这一关注不得了,这亲戚竟然看到,人家那边的拍卖行,拍出了875万的成交价!   这还得了,连忙把消息告诉唐静,唐静一收到照片,也无法淡定了,这分明,分明就是她们家的那个盘子呀!      第170章 夏听音      桌上一侧是新房的户型图,另一侧是打印出的照片,唐静坐在沙发上,整整一夜没睡,却觉得根本无法合眼。   实际到手的170多万,和拍卖成交的875万,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普通家庭,倾两家之力,才买到房子,原本的庆幸,一下变成了讽刺。   陆淮从厨房走出来,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碗醪糟,还怕吵醒屋里唐静的父母,小声说道:“你先吃点东西,这事还不确定,等一会天亮了,我们再打听打听。”   “还有什么好打听的。”唐静小声喊道,“我肯定这就是咱们的盘子!”   陆淮把碗轻轻放在桌上,在她旁边坐下,叹了口气说:“谁知道这古玩的价钱能差这么多。”这事情牵扯唐静的同学,他也不敢乱说,就算是真的,现在能怎么办?   他说:“签了协议之后,咱们也去别的地方打听过,这盘子的估价,就是一百到两百万,上次成交那六十万也是真的,谁也没想到能拍到八百万不是,快别伤心了,你不顾忌自己,也顾一下肚子里的宝宝。”   一说这个,唐静更为伤心,眼泪一下掉了下来,“都怪这孩子,要不是我当时害怕怀孕,想着早点买房结婚,也不至于心急成那样。”她捂上脸,呜呜地哭起来。   “千万别这么想,”陆淮轻拍着她,低声劝道:“孩子又没错,你要一定怪,就怪我好了,没结婚就让你怀孕,你当时心里压力太大,”他自责地说,“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娶你买房还得你家出大头。”   唐静急了,连忙擦掉眼泪说,“你怎么这么说,那么高的月供,要不是你妈说帮咱们分担,咱们也买不起。”说到这里,又觉更为委屈,让老人跟着受罪,用他们的退休工资来帮忙还贷。   陆淮从茶几下拿出抽纸,递给她,“你千万别哭了,不然咱妈一会出来,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你看咱们快要结婚了,一个女孩子一辈子一次,你这心情不好,过几天怎么做新娘子?”   唐静接过纸巾,心里的郁闷怒气无处发泄,擦掉眼泪说:“一会我就到拍卖行找小康去,说什么上一个才拍了六十万,要不是他说这个,我也不会觉得我们的盘子就值两百万。”她扔掉纸又抽出一张,“还有你那朋友,什么眼神,说翻两三倍,这是翻了八倍!”她忍不住喊道。   陆淮汗下来了,“人家也是给我们帮忙,这东西……这东西我们自己不也没想到那么值钱吗?!”他无奈地说。   唐静站起来,“我不管,我一定要找小康去讨个说法!他和我这么多年同学,要是不把钱退给我,我一定和他没完!”   陆淮也站了起来,“好,好,我陪你去,你快别伤心了,你不是就准备要这一个孩子吗?别让孩子跟着受罪,胎教很重要。”他努力的做出一个鬼脸,唐静忍不住笑了,下一秒,眼泪也跟着冒了出来,她不想陆淮看着难过,“我去洗把脸。”走到洗手间,开了水,她却忍不住又站在那里哭起来,如果这钱真的要不回来,她又能怎么办?   陆淮望着洗手间的门,心里清楚唐静一定会在里面哭,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买卖都完事了,像这种情况,算不算刑事诈骗?他也搞不清。   早上九点一上班,俩人就来到了“容合艺术品拍卖公司”。   小康正好在公司,刚从茶水间出来,一见他们,还挺高兴,“喜帖我都收到了,怎么你们又特意过来,难道又有好东西要出手?”   唐静气不打一处来,骗了自己一个东西还不够,还想骗第二样,“几辈子攒了这一个东西,谁还有那样的运气?!”她气鼓鼓地从包里掏出打印的照片,“成交价875万,小唐你怎么解释?!”   小唐被她没由来的怒气搞得完全迷糊了,随手把杯子放在同事的桌上,“什么东西?”他接过那打印的成交记录一看,登时脸色大变,“这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唐静冷冷地说:“我家亲戚从港城拍卖行看到的,昨天那边一拍完,他就把照片寄给我了。”   小唐愣了好一会,说,“走,咱们到会客室里去说。”他转身急匆匆地往会客室带路。陆淮看他神色像是也不知道,帮他拿起了桌上忘记的杯子。   三人来到会客室,小唐立刻上网查,现在这种成交信息都是透明的,很快就查到,成交是真的!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唐静冷眉冷眼地盯着电脑屏幕,“这盘子你不是说难有两样的吗?这个就是我的对不对?”   小康的脑中一片空白,摇头说:“不可能,这盘子绝对不是你那一个。”   唐静立时大怒,“我家摆了几十年的东西,我还能看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刚卖出去一个,转头那边拍卖行就有个一样的!这俩盘子要不是同一个,还能配对了?!”   这样的东西,还配对?!那确实不可能。   小康茫然地看着她,“但这真的不是你那一个,你那一个,我昨天还见了。”他无奈地说。   “胡说!”唐静半点不信,“你要见了,给我拿回来正好!”   小康说:“都已经成交了,怎么能让人家拿回来呢?”   陆淮说道:“小康,你和静静是同学,我们也是因为相信你,才把东西拿到你这里来的,也是因为相信你的专业,才肯两百万和人私下议价,但现在,显然这东西被低估了价值,你要是我们,该怎么办?”   小康被说的不好意思,站起来道:“我知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当初给估价的时候,其实公司给的是一百万,我还替你们争取了多十万,后来议价的时候,我也是凭良心,给你们提供了正确的市场参考价,但拍卖行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要不你们坐下,我慢慢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唐静急道,“你说那东西还在,先让我看看,我得确定你不是真的存心骗我,小康,咱们俩是同学,你要是骗了我,我比少了这盘子还伤心。”   小康一听,感觉心窝子边放了把剑,随时都能扎进来,说道:“人在社会上走,能骗到同学跟前的,那都不是人。”他掏出手机,“唐静你别急,这东西我今天一定要你见到。”   手机片刻就通了,小康走到窗户边,小声急问道:“姨夫,你在家吗?”   “还没出门,我正准备去古玩城逛早市呢。”对面传来他姨夫愉快的声音,要不是小康昨天真在他家见过那盘子,他一定也以为他姨夫把盘子卖了。   小康松了口气说,“没出门就好!你把那天新买的那宝贝,带着来我公司。”   “要干什么?”康姨夫的语气变得警惕。   小康说:“港城那边成交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八百多万成加价,我觉得这事有点怪,你把东西带过来我瞧瞧。”他半哄半骗。   一听八百多万,康姨夫也如同踩了风火轮,打着出租就来了。   半小时后,一模一样的盘子,装在原先的盒子里,连里面垫的软布都一样。   小康把盘子推给唐静,“看,我没骗你吧。”他的冤屈总算洗清了。   唐静小心地拿出那盘子,左右,上下,前后,都看了一遍,心里的火,像被针扎了一下,一下泄了个干净,她茫然地看着陆淮,“原来真有两个一样的。”   陆淮却比她冷静,看向小康说:“那既然现在有了新的成交价,咱们之前的合同,就得作废。这东西的价值明显被低估了。”   康姨夫急道:“古玩市场落地无悔,东西出门就是对方的了,怎么能反悔?”   陆淮笑道:“您是小康的姨夫吧?”他看向小康,“我耳力比较好。”   小康顿时尴尬不已,解释道:“我姨夫,他是爱收藏,但我给你们报价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   陆淮和气地说:“但你们是亲戚,这是事实,所以这单交易显然有失公平,按照合同法,这种合同都是无效的,就算让法院来判,也会把东西退给我们。”他很庆幸,自己之前实习的公司,有过一单这样类似的案子。   康姨夫理直气壮地回道,“古玩有行规,东西就是出手无悔,不论打眼还是捡漏,都靠自己的本事,没有追着别人退东西的。”一看他们就是外行。   唐静看他不客气,也回嘴道:“古玩市场的交易能和我们的交易一样吗?我和小康是同学,才信任他把东西交给他,现在转眼知道贱卖了,你们还是亲戚,就算有古玩的行规,但国家还有法律,你说行规大还是法律大?”   一个两百万的东西,直接飙升到八百万,这就代表,谁有这东西,可以提前实现财富自由,出手够买两套出租的房子,养老,儿子结婚,孙子上学,以后完全脱离失业困扰,什么都有了,康姨夫连忙盖上盒子,一把抱住碟子说:“说什么都没用,东西是我的,我绝对不退。”   唐静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就让小康的领导来评评理。”   小康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现在两边不是人,他先对他姨夫说道:“唐静是我同学,姨夫你说话留点情面。”又对唐静说,“就算要退,那些钱,你不是也买房子了吗?现在退,你还得退两百万。中间的佣金手续费公司都收了,那个可不能退。”   唐静心中一寒,他们为了买房,家里都掏干净了,怎么还有钱赎东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求助地看向陆淮。   陆淮知道,这东西如果拿不回来,那下半辈子,自己和唐静都会活在这后悔里,想到自己还认识个非常有钱的朋友,实在不行,可以找乾启先借两百万,等盘子到手了,重新拍出高价,再把钱还给他,也不失一个办法,他说道:“那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们自然一分都不少,退给你们。”   小康一听,有些意外,但这事情,他觉得是自己没处理好,他本身没想沾唐静这么大的光,大家又是同学,这事传出去,自己以后在同学圈里就完了,看向他姨夫说道:“姨夫,要不你把盘子退给人家吧……”   “没门!”康姨夫怒气冲冲站起来,“出手无悔,东西是我的,他们要告,我等着法院来找我。”   说完,摔门而去。   小康从来没见过他姨夫发脾气,这一刻,他忽然发现,金钱真是可怕,当利益大到一定程度,就算是亲戚的价值,也会变得有限。   他无可奈何地看向唐静,又不敢对她的脸,冲着陆淮说道:“你们给我两天时间,我回去让我妈找我姨去说,你们相信我,这事是我没办好,既然你们要退,我一定想办法把东西退给你们。”   陆淮看出他也尽了力,对唐静用商量的语气说道:“那咱们就让小康处理吧?”   唐静站了起来,不情不愿地说:“那你尽快,有消息就给我打电话……不,无论如何今晚要给我打一个电话。”   小康连忙点头,“一定,一定。”   俩人从拍卖行出来,唐静觉得浑身都发冷,如同被别人夺走了终身幸福,她拉住陆淮说:“你说他多久能有消息?”   陆淮说:“有消息也不会是好消息!”   唐静闻言一惊,看向他。   陆淮说:“如果是你,会把几百万拱手让人吗?虽然东西是我们的,可从他的角度,那东西就是他的了,今天之前,显然他们也不知道,那东西这么值钱。”   唐静一想,确实是这样,如果换位,自己平白捡了这个便宜,也不会轻易退回去,她急道:“那我们怎么办?”   陆淮说:“两手准备,先去找律师了解一下,这样他们要说不退的时候,我们起码有法律手段可以支持,他俩是亲戚,这一点对咱们非常有利。”   唐静点头,“也好。他们要不退,我天天来他们公司。”   陆淮搂上她,嘲讽地说道:“一个工作才值多少钱?多少年小康才能存到几百万?你说,就算你闹到他丢了工作,对他们,又能有多少损失?”   唐静愣住,“确实……如果他姨夫再一狠心,给他分一点,那我们同学的交情,又算的了什么?”   当一切都可以被用价值衡量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些,都是有价的,“怪不得人说,谁都会背叛,只是在于,背叛的价值大小。”   陆淮拉开车门,考虑她的身体,安慰道:“你也别太悲观,咱们也是两手准备,防患于未然。”   俩人上了车,找到一家律师事务所,和律师咨询了一下诉讼的策略。   得到确实的消息,如果对方是亲戚关系,他们在签合同的时候又不知道,那确实存在欺瞒,如果入禀法院,很大可能会胜诉,被判撤销合同。   而且律师还给他们提供了更好的法律参考意见,两人听完律师的话,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几乎已经胜券在握。   出了律师楼,陆淮说:“现在就是准备钱的事情,我找朋友借一下,应该没问题。”   唐静却摇摇头,“还是先和亲戚借吧,麻烦外人不好看,我们又快要结婚了,别让人笑话,你娶个什么老婆,人没进门,就让你四处借钱。”   陆淮失笑,“那有什么,我又没问他借过。”   唐静还是果断地摇头,“我先回家和我妈商量一下,如果亲戚那里借不来,我再告诉你。”   如果一家借点,其实自己也可以,陆淮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凑,不够我再找朋友借。”   唐静笑着,靠近他怀里,“今晚我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唐静放下心来,却换成小康焦头烂额,他此时呆在他大姨家,有世界大战的感觉。   自己的妈妈,当然是向着自己儿子,下午就来了他大姨家,他们平时亲戚关系好,走动极勤,但他姨夫却是铁了心,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根本不出来。   他大姨拍着门,“你说你,躲在里面也没用,难道你不吃不喝躲一辈子?”   “谁来也没用,这东西是我的。”他姨夫在屋里扯着喉咙喊。   他大姨尴尬不已,“这人就是爱这个……”转身拍门厉声喊道:“你不出来我砸门了?”   “砰砰砰”小康走过去拍门,“姨夫,你出来咱们好好说。”   里面好一阵没动静,小康贴在门上听了听,又拍门喊道,“姨夫,你这样不行,人家开始不知道咱俩认识,现在知道咱俩认识,这东西你一定得还回去。”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小康满脸无奈,对着里面又大声说道:“姨夫,你也得为我想想,万一人家告咱们怎么办?”   门忽然一开,康姨夫站在门内,“让他告去,能告赢再说。我一辈子买了那么多古玩,如果每次后悔都找人去退,家里还用堆这么多?”   小康哭笑不得地说,“这次不一样,我们俩认识是其一,其二数额太大,人家真的可以去法院的。”   康姨夫不屑地冷哼一声,“告赢了我就给他们。”   “告赢了,咱俩就坐牢了!”小康愤愤地说。   “你少糊弄我,古玩市场每天那么多人打眼,都去告人家,国家监狱要装不下了。”   小康说:“咱俩认识,认识你明白吗?他们今天说的是按照合同法来,那还没什么,可你知道吗?如果人家找到好律师,可以告咱俩合谋诈骗的。”   康姨夫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在你们交易的时候,没有告诉他们,你是我姨夫,咱俩是亲戚关系没法否认,他们也是听从我的话,把东西卖给了你。”   康姨夫说,“那他们又没证据,证明我们当初买的时候,知道这东西的确实价值,那怎么是诈骗?”他死活想不通,“古玩市场每天那么多人捡漏,好多都是朋友间互相买的,没有说打眼就去找对方,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玩的屁古董!”   小康被骂的灰头土脸,小康的大姨走过去,一把揪住康姨夫的手臂,把他从里面拽了出来,“要钱还是要脸呀,小康还不是想着你喜欢这东西,拿了佣金是不是也退给你了,没挣你一分钱,现在知道这东西原来这么贵,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不放手,就你这素质,还玩什么古董?”   康姨夫急道:“我是为我自己吗?这可是八百多万呀。”   “你也知道八百多万,那卖亏了的人以后还怎么过日子?你下辈子过的安心吗你?”康大姨喊他。   “我当然会心里有点不舒服,可古玩市场就是这样,以前让我打眼的人,他们怎么能想通。”康姨夫委屈道:“我一辈子都没捡过漏……你根本不了解这种心情。”   让捡漏的人把东西退回去,那确实很困难,古玩圈也没这回事,但他们的情况太复杂特殊。   小康说:“可拍卖行和古玩市场还是有区别,而且对方是我同学,姨夫……大不了以后我多帮你留意,咱一定还能遇上好东西。”   康姨夫沉默抵抗。   小康的大姨一叉腰,不耐烦地说:“你到底退不退?你不退我把房子卖了,把钱退给人家!”   康姨夫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老婆。   小康也惊讶地看看他姨,又看向自己妈妈,他妈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站在一侧,好像早已料到这场面。小康突然想到,据说年轻的时候,这俩姐妹花是他们那片的一霸,他还以为是谣言,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   当天晚上,   小康就打电话把好消息告诉了唐静,但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康姨夫付的那部分佣金,希望他们可以承担。二十万,可不是小数目。   唐静大喜过望,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毕竟是八百万的东西,对方竟然能退回来,想到之前对老同学的猜测,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想着,如果东西拿回来,重新拍了高价,一定要给康家封个大红包!      第171章 夏听音      乾家   客厅中间的沙发上,乾世礼看着几张工艺品样品的清关单据,旁边还有一沓实物的照片,楼上响起脚步声,他转身,正看到自己太太陪着儿子下来,乾启右手提着一只棕牛皮的手提箱,左臂搭着出门的外套,微侧头倾听着自己母亲说话的样子,微笑中带着无奈和浅浅纵容之意。   乾世礼有片刻的怔忪,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一下长大了,不是外貌气质,而是在内,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同于一年前,现在儿子想什么,有什么打算,他有些猜不透。   “那些我和你说要的东西,真的一件也不能错,你记得交代公司的人,一定要精心,水平要和过年前你带回家来的一模一样,一点也不能差……”乾夫人跟着儿子交代,“还有你们公司图册上的东西太少了,你催着手底下人上点心,你说过的那什么粉彩胭脂红,水点梅花……”乾夫人说着忘词了,低头猛想……   乾启站在那里等她,乾世礼坐在沙发上笑了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还有什么开光青山绿水。”   乾启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走到沙发前,把衣服顺手搭在椅背上,放下箱子,转头对着他妈妈柔声说道:“好,我都知道了,回头我再带两本书回来给你看。”   乾世礼好脾气地提醒她:“儿子要出远门,当妈妈的不说嘱咐儿子路上小心,还跟着要东西,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乾夫人一冷哼,“我怎么本末倒置?我是怕儿子太难过,说这些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你懂什么?”   乾世礼这位上市公司主席,顿时被说的哑口无言。   乾夫人看向自己儿子,表情很得意,“妈妈说的可别忘了,对了!我还给你织了一条围巾,上楼拿给你。”   乾启诧异:“织……织了一条?”这年头谁还戴织的,再说你织的能戴吗?   乾夫人已经高兴地向楼上快步而去。   乾世礼笑着对儿子招手,“随她去吧,织了好几个月,本来过年要给你的,结果现在才织好。”他拿起桌上的出口单据,“你来爸爸问问你。”   乾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这是你们公司这次走的样品?”   乾启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乾世礼想说,就是没问题才觉得有些问题,“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你们那里做的?”   “是呀。”乾启说,拿过桌上的照片,“样子都在这里。”   乾世礼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对瓷器他是外行,只是凭直觉,觉得这次儿子的举动有点奇怪,又问道:“你上次不是去的欧洲,为什么这次要去美国?”   乾启靠向椅背,“全世界的高端瓷器市场,都是欧洲的品牌,我上次了解过了欧洲市场,这次想换个地方。”   这个理由好像也合理,乾世礼又问道,“你们公司有两条线是不是?这些有什么区别吗?”   乾启坐直了,拿着照片给他看,“其实大同小异,两种都算是高仿工艺瓷:准备外销和高级定烧的工艺瓷,是用气烧的,这种出来的效果,已经可以媲美古代官窑的工艺水平,和现在传承下来的古玩比起来,除了画工稍差,就是上面有明显的贼光。”   “那另一种呢?”   “另一种就是真正用过去的传统手艺,柴窑烧制,一窑烧几百个,但大多是陪衬,就为了保持温度,其中只有几件是真正想要的。”   乾世礼看向儿子,“这种没有你们如珠如宝的LOGO是吗?”   “仿古瓷当然是落官窑的款!”乾启说,“外销瓷落如宝如珠的款,仿古瓷落官窑款。”   乾世礼越发觉得不解,“那这样不违反政策吗?”   乾启说:“没有经过任何做旧处理,怎么会违反政策?再说,就算经过后期做旧,国家也是允许的,工艺品而已。”   乾世礼还是想不明白,但看出口单据齐全,想来也问题不大,转而说道:“你们公司的管理跟不上,人是不是还是不够,要不要爸爸帮你再调些人过去?”   乾启连忙摇头:“暂时不用,定烧现在就我妈要的那些,暂时还没大单。外销这里还没有展开。”   乾世礼拧眉,没想到儿子会拒绝,又说,“那我派个人跟你去美国、你连个助理也不用,什么都亲力亲为,这样不行。”   “美国不是有你分公司的人吗?”   乾世礼说:“我说的是助理。以后可以帮你的。”   乾启有些犹豫,“下次吧。”   “我都安排好了,和你同一班飞机。”乾世礼说,“你要觉得他不合适,回头再自己找吧。出门在外,带着个自己人还是方便。”   乾启一看人都安排好了,点了点头,“那也好。”   ******   宝韵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   会议室里,赵新正在和新员工开会,旁边的办公室里。   宝珠检查着乾启带的文件,嘱咐他,“我们走的工艺品出口,到了那里,按咱们商量好的,你把东西交给他们之后,就别自己出面了。找人到时候拍回来就是。然后趁着东风,我这批也回流回来,到时候专场一出,名气一下就上去了。”   乾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翘着腿像甩手掌柜的,闲闲地说,“你也别太辛苦,差不多就行,反正你又不准备真的卖。”   宝珠说:“这次还算顺利,我画的基本都烧出来了,但陪衬的废了不少。成品就这么点,哪里舍得卖,咱们自己留着。”   “对了……那烧废的呢?”乾启追问道,想到上次被盗花样,有些心有余悸。   宝珠笑道:“都毁了,我让赵平看着销毁的,现在有机器,磨成粉,不会再有上次的情况了。”现代技术比过去还是先进的多,哪里像过去,只能砸碎埋地下。   乾启放下心来,又拿过桌上宝珠的记事本,“我就去一周,安排完就回来,你记得留出时间,咱们要去陆淮的婚礼。”   宝珠把单据都给他原样装回去,又叮嘱道:“我记下了,你在外也要小心,如果东西有疑问,直接让他们到厂里去,我们现场烧给他们。哪怕麻烦点,别轻易打你爸公司的名号,知道吗?”   “不会有问题,有问题就不会让出关了。”乾启说。   “我附上了烧制过程的图片,想来问题也不大,何况就一件是我烧的。”宝珠合上箱子,“我明天就走,港城那边有薛利跟着去,三天就回来,你要打电话给我,最好是晚上或是早晨。”   乾启点头,“对了……今天我爸爸提出咱们公司人不够,想派人过来,我觉得满公司都是他的人不好,你快点招人。”   宝珠心想,我也想快,没钱没时间说什么,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咱们也算孤注一掷,一步都不能错,你让人拍东西的时候,记得我们的预算,千万别一脑袋热,拍高了。”   乾启这次送到国外的样品里,有一件宝珠亲手烧的民国仿官窑瓷器,准备送到美国的拍卖行,在那边过个手,再自己拍回来。价钱拍的好看点,国内瓷器市场的拍卖价格,一直受国际拍场影响。到时候宝珠国内的民国瓷专场,准备趁着这股东风,造个势!   “一个民国瓷,你还想拍多高?”乾启揶揄她。   宝珠说:“我不是说你,说你安排的人,假拍的时候,有人坐前面,有人坐后面,安排一个人。让大家都记得他的号,他一举牌,别的人就别再喊了。千万别高过两千万。不然这广告费太贵了。”   乾启身子前倾,伸手把她拉过来,“你说我都要走了,你就交代这个。”   宝珠侧头看着他,“连赵新现在都开始努力了,你知道他为了今天的讲话,自己偷偷练了好几次吗?你想我说什么?”   乾启把她拽到自己面前,手搭在她的腰上,装出极伤心的样子,“宝珠……我舍不得你。”   宝珠笑着拉开他的手,“哦,原来要说这个,那我也舍不得你,你别去了吧。”   乾启苦恼地看着她,“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是吗?”宝珠抬头佯装思索,“我不解风情呀……那我刚刚放在箱子里的东西,还是拿出来算了。”   “你放了东西给我吗?”乾启大喜,一下站了起来。   “哎!”宝珠手一把按住箱子,“现在不能看,到了那边才可以看。”   乾启望着她搭在箱子上的手,手指尖闪着珠光色,手指白皙,他一把拉住那只手,“宝珠,我都要走了,你不能说点别的吗?”   宝珠柔声说:“那好……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别去逛不该去的地方知道吗?那个私窑厂的许老板,也不知道他介绍的人怎么样,你去见人的时候,多带些人,千万别自己一个人去。”   乾启把她的手指和自己的,交握在一起,手心贴上手心,低声说,“宝珠……我不想听这个。”   宝珠想了想,又说:“反正横竖就一个东西,万一那边大的拍卖行不收,就找一间次一点的也没关系。别太苛求自己。”   乾启郁闷地望着她,“你还真是!我都要走了,你不会主动点抱我一下吗?心里就惦记着你那件东西,一个东西都比我重要!连情人节的时候,咱俩都是在窑厂过的。”   宝珠一呆,醍醐灌顶,连忙从善如流,靠向他,头挨着他的西装,温柔地说:“你要走了,我想交代的事情太多,一时忘了。”   乾启高兴了,笑着搂上她,手刚搭上宝珠的肩头,就听她又说,“你那条围巾可真好看,那么多线疙瘩,也是今年的新品吗?”   乾启的手一僵,“……”检查的好仔细,自己明明已经压在箱子底了,那要不要告诉她真相,有个手艺如此不拘一格婆婆,会不会吓的儿媳妇不敢进门?   ******   飞机经过一阵颠簸,冲上云霄,终于趋向平稳,空中小姐从前慢慢地向后检查着,看到客人手中的杂志,她略微停顿了几秒,才向后走去。   手中的杂志,整版的广告,“回流民国精品瓷器专场。”   薛利把杂志扔到旁边的小桌板上,“你这东西还没到,广告就上了,是不是太胆大了点?”   宝珠正盖着衣服闭眼休息,连忙坐直了,前后看一眼,小声说道:“这话题怎么能在外头说?”   薛利看她迷糊着脸还瞪眼睛,刚才没准都睡着了,挪开目光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做贼心虚的才怕人说,你怕什么?”   宝珠眨了会眼睛,脑子清醒了点,把杂志拿了塞到座位旁边,“今天航班延误,刚才在机场等了那么久,你不休息一下吗?”   薛利说:“我昨晚休息的很好。”   宝珠靠回椅子说,“我前段时间赶活,每天就睡四个小时,你帮帮忙,回头有疑问我慢慢和你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薛利看她一副困极的样子,就把剩下的疑问攒了起来,想再看杂志,发现,被没收了!   不自在的动了动,靠在椅背上也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忍不住想,不知等会一下飞机,会不会一群警察冲上来,说他们涉嫌走私文物,皱眉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向诚坑了,怪不得他那么积极提出帮宝珠搞员工培训,一定是得了密报,知道这后面有更危险的走私活,留给了自己。最可恶的是乾启,早晨才打电话告诉自己,原来这次是陪宝珠想办法回流文物。”   回流文物!   听到就够吓人的,外行搞不清高仿瓷和古玩的区别,等会被扣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想到这里,他拿出电脑来,翻看里面扫描进去的书籍,有种上贼船难下船的受骗感。   宝珠完全不知道,薛利胡思乱想了这么多,俩人顺利出了机场,看到薛利如释重负,她还觉得十分难以理解。   薛利也不说话,到了酒店才忍不住问她,“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乾启让他照顾一下宝珠,可万一出事,他都不知道怎么打捞她。   宝珠脱了大衣,从包里拿出电话来,“你先等我找到联系人,等会和你说。”   薛利看她一副大忙人的样子,越发有力无处使,黑着脸去洗手间洗手,留出空间给她打电话。刚走到门口,门铃就响了,他一开门,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口。   “您好,我找甄宝珠。”   薛利侧身,宝珠从客厅走过来,一看来人,示意薛利放人,“这是赵平,我们窑厂的督造官。”   赵平笑着对薛利介绍自己,“薛先生是吧,甄小姐开玩笑,窑厂我负责监制!”指了指宝珠,“督造官是她自个。”   薛利点头,知道他是赵老三的儿子,宝珠的窑厂他是主力。   宝珠放下手机说:“路上还顺利吗?”   “顺利。”赵平说,“老许介绍的人,一路根本没人问,我都想好了,如果他们有疑问,就让上咱们窑厂去,直接当面烧给他们看,结果根本没人说要看。”   宝珠感慨地说:“看来做这种生意,走这条路的人很多。”   赵平问道:“东西现在都在我房里,要拿过来吗?”   宝珠摇头,“就放在你那里,等会你带一件过去,如果按照老许的说法,东西都不用拿过去,等我们得了发票,直接送到海关加盖火漆印就行。”   薛利听的云里雾里,就见宝珠把手里的联系方式给了赵平,“你去打电话,联系人到了你自己去,我就不见他了。”   赵平点头,“明白,我带了公司两个人过来,有事给你打电话。”   他们的语气,句句听着都像暗号,但薛利也好像明白了一件事,东西原来没有在宝珠的行李之中,而是赵平分别带来的。早知道这样,他何必要担心?   “他们……走的什么路?”门一关上,薛利就问。   宝珠转身坐进沙发里,“他们当然是开车过来的。”   薛利在她左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犹豫着问,“宝珠,你是在走私吗?”   宝珠失笑,“怎么会?”她想起薛利一路上的莫名紧张,恍然大悟,“原来你以为我在走私,怪不得。”   薛利说:“不是走私,那火漆印是怎么回事?”   宝珠耐心地说道:“我们公司是按照正常的工艺品报关的,然后到了这里,等会,会有一个熟人介绍的古玩店老板来,然后象征性的收我们的货,再转手按照民国瓷卖给我们。”   薛利掏出香烟来,“然后呢?”却没有准备抽。   宝珠说:“然后我们就正常的再过海关,拿着这里的购买凭证,就可以在海关盖上火漆印,到时候咱们宝韵就可以上民国瓷专场了。”   薛利不知该给个什么表情好,这样也可以?他有些想不明白,“海关看不出你们做的是工艺品吗?”   “他们其实只看单据,火漆印其实也只是个入关的凭证。”宝珠实话实说,自从上次被这东西扫了一回面子,她已经重点研究过。   薛利喃喃道:“我还以为海关鉴定过真伪才盖这个。”   “你高估他们了。”宝珠回道。   薛利复又不明白,“直接做民国瓷专场不行吗?我听小启说,这些瓷器反正你也会让我们的人拍回来,你又不准备用这个挣钱,为什么这么麻烦?”   “怎么会麻烦?”宝珠认真地和他分析,“你说,市场上能有什么精品民国瓷?现在一下有这么二三十件,是不是够惊人的?所以我们必须给这些瓷器一个好听的出身。”她靠向沙发,“不包装一下,别人怎么能知道这东西的矜贵。”   薛利抽出香烟来,在烟盒上点了点,忘了一眼宝珠,她已经拿起手机,笨拙地在打字,估计是给乾启发短信,他把烟又装进烟盒里,也拿出手机来。   “回头过海关的时候,不会有问题吗?要不要我找找人?”   宝珠抬头望他,“找什么人?国家是支持文物回流的。”她想了想,“要不找记者来跟新闻吧?不过到时候拍你别拍我。对了——”她灵光一闪,“就这样!反正现在刊登的广告上没有藏家的来历。不如咱们包装成——保利地产的薛先生,在外购得一批流落在外的民国精品瓷,送到宝韵拍卖行做专场,这可以是一场大秀,顺便给你家做做广告。”她神色向往片刻,越发觉得可行,“你也扮演一次爱国商人,怎么样?你家最近有新楼盘吗?可以趁机宣传一下?”   薛利冷眉冷眼地看着她,“只有开着一家窑厂,一家拍卖行,一家古玩店的人,才会忙到失忆忘记,宝韵我原本也是股东。”   宝珠蹙起眉头,遗憾道:“真可惜!当初就不该让你们几个都当股东,看看,现在没人用了。”   薛利说:“需要我帮你找个朋友吗?”   “别!”宝珠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神色一喜,“让赵新的二叔来吧,回头我送他一件,他一准喜欢的。”   薛利冷冷地提醒她,“你上次骗他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呢。你现在又用人家,回头你想他脑溢血吗?”   宝珠被说的一愣,“不会吧……脑溢血那么严重吗?我也是为了帮他。”   薛利板着脸说:“反正他不脑溢血,也是他儿子知道真相的时候脑溢血,有什么区别?”   “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宝珠拿起手机,“那我可给赵新打电话了,回头我说是你的主意。”   薛利说:“你说也得有人相信才行。”   宝珠神色一僵,犹豫道:“不信我吗?为什么?”她神色纯良,虚心请教。   薛利说:“保持表情,去洗手间照照镜子,看你相信自己吗?”   宝珠目光沉下来,阴沉着脸说:“上次是谁用高仿瓷救了你一会,要不小启想见你,估计还得换个地方。”   她不说还好,一说薛利就怒了,上次被骗的团团转,对上宝珠,他一次都没占过上风,也完全看不到可以占上风的希望。连这次叫自己来帮忙,也不事先告诉他,他一下站了起来,气道:“你再这样凡事剑走偏锋,以后谁换个地方去看你还说不定!”说完就走。   宝珠一看他真的生气了,莫名其妙,但人家是陪自己来了,她连忙跟过去说,“我是开玩笑的,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薛利转身怒道:“你事前不会和我先说一下吗?你就没想想,万一出点什么事,回头被海关扣了,但就算我把你捞出来,将来小启回来还不是得怪我?”   宝珠无辜地看着他,“因为我觉得一点危险也没有,本来我是要自己来的,后来乾启非说不放心。”   薛利怒极反笑,“你说说你自己做的事情,他能放心吗?”   宝珠茫然片刻,觉得自己最近都很奉公守法,真的没做什么出格的,喃喃道:“我最近真的什么也没干呀?!”   薛利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这次说出格吧,但她说的头头是道,他想挑错反而不知该说哪一点,说道:“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以后别再做出格的事情。”   宝珠搞不清他发的哪门子神经病,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这样好性子,薛利反而有些不安,觉得自己发火太过了,掏出手机来,“我给赵新打电话让他先去问问他二叔,你以后有事提前说。”   宝珠点头,看着他打电话。   几句话就说完了,薛利看她还看着自己,略微不自在,“电话都打完了,你还看着我干什么?”   宝珠说:“你说有事提前说,那……我有话说。”   薛利拧眉看着她。   宝珠说:“你手上最近有好地吗?回头能不能帮我留意一块,我想要,但现在还不行,大概一年后吧,对了,一块地得多少钱?”   薛利无语地望着她。   “怎么?”宝珠又再不解,“你说让我有事提前说的,我本来还不知道怎么问你呢?”   这人,真是不物尽其用她就不是甄宝珠!薛利堵的心口难受,一开门,干脆走人了。   留下更加莫名其妙的宝珠,这人怎么回事,他让自己说的,自己不说,他生气!   自己说了,他更生气!   这么喜怒无常不知所谓,不玩古玩的男人,简直都太难以理解了!      第172章 夏听音      容合艺术品拍卖公司   小康轻轻地合上会客室的门,对着两边的人说,“我和主管打过招呼,等会请公司专家过来,当面验过东西,大家都安心,然后咱们到隔壁的咖啡店去签约,那样就不通过公司,不用交多一份佣金。”   唐静有些疲惫地笑了笑,这两天因为筹款,可把她累坏了,最后还是银行的同学帮忙,用自家的住房,做了“房产抵押贷款。”婚期在即,她却越来越累,身体累,心更累,这种巨大的压力,完全冲淡了即将新婚的喜悦。陆淮拉着她的手,无声的安慰着。   康姨夫留恋再留恋地看着那盘子,一言不发。   唯有做中间人的小康,如坐针毡。   还好这种尴尬很快就结束,门一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正是他们公司的其中一位专家。   小康忙迎上去,“汪老师,您再掌眼看看这碟子。”   汪老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不就是上次那个粉彩轧道的盘子吗?真的!”   小康陪着笑说:“这盘子我们今天要转个手,所以麻烦您再给仔细看一眼。”   汪老师抬眼瞅了他一下,“转手?转给谁?”   “给原主。”小康说:“港城那边拍出了875万的天价,我们觉得不合适,所以把盘子退给原主。”   汪老师闻言有些明显的诧异,看了看他,走过去拿起那盘子,“你们主管知道吗?”   “知道。”小康答,“我刚和他说过。”   汪老师的手拿的极稳,保持一个姿势将近半分钟,最后,他放下那盘子说:“还是上次那个,我看着没什么问题。”   小康也知道不会有问题,就是为了给老同学手续交割清楚。唐静和陆淮一看专家也鉴定过,放下心来。   小康把东西装起来,交个陆淮拿着,扶起他姨夫,“走,咱们到隔壁咖啡店签约去。”   当天下午,唐静终于迎回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盘子。   她和陆淮商议,第二天就去港城,既然国际大拍行才能真正的拍上价,那么,他们这次不再浪费时间,直接上港城去!   ******   次日酒店套房   赵平从卧室走出来,合上门,对着客厅的两个人说:“等会客人来了,我一个人招待就可以,你们留在自己房间看着东西。”   一个少年连忙站起来说:“师傅,用不用我待在里屋,万一对方要使坏,咱们好有个防备!”他做了一个手刀横空下劈的动作,干净利落。   赵平愣看了他几秒,“大家做生意,你想什么呢?”这是他今年刚收的学徒,才刚十九岁,一指门口,“去,你们俩现在就过去,时间差不多了。”   另一个少年比较腼腆,站起来说:“那我们在房里候着……”俩人推推搡搡出了门,刚走没多久,赵平的门铃就响了。   门一开,一个四十岁开外的男人站在门外,长相忠厚,眼神精明,“赵先生是吗?我姓古。”   赵平连忙把他迎进来,“幸会,幸会!”   古先生是当地的古玩商,私窑厂许老板搭的线,赵平让了座,开门见山道:“辛苦您特意走这一趟,这是所有藏品的目录。”赵平把准备好的目录从桌上推给他。   古先生不紧不慢拿起来看了看,“都是民国仿的?”   “是。”赵平说,“一共三十五件。”   古先生粗略看了一遍目录说,“这目录没有问题,但照规矩我还要看一下东西,太离谱的可不行。这个许老板有提过吧?”   赵平点头,“当然,应该的。”他站起来,从酒柜下面,拿出一个小碗来,也没盒子,也没包,就像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吃饭的碗来,平淡地放在桌上。   古先生有些意外,就算是高仿,也太不当回事了,拿起来打量了一眼,诧异道:“这是你们窑厂出的东西?”一副不可思议的口气。   赵平心里得意,表面镇定地答道:“没错。”   “仿乾隆御制珐琅彩月季海棠图盌,月季,海棠,意境清幽,色彩绚丽,相互辉映,你们要不说是民国仿乾隆的,直接说是清乾隆的也一点问题没有呀。”古先生是资深的古玩商,现在古玩生意有了多样性,他偶尔也帮精品仿古瓷提供多一条出路,所以见过的真古玩和仿古瓷,不是一般的多。   他反复地胎釉型工底看着,最后还是留恋地看着那画工,“老许这一下让你们就给比下去了。这落的乾隆款,却让我想到雍正朝瓷器的特点,粉彩雍正最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依依不舍地放下那小碗,看向赵平,“那其它的东西呢?”   赵平说:“这一个还不行?都要看?”他装的这么随意,就是不想让他看其它的,有什么好看的呀,看眼里拔不出来了。   古老板笑着点头,“都要看的,我自己经手的东西,心里得有数。”   赵平有些不甘愿,就听古老板又说:“我就是偶尔帮帮朋友的忙,朋友信任我,我也得替自己多打算,这就是以防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总得能说清,自己过手的都是什么东西。因为毕竟这些东西,从今天以后,手续上是在我店里买的,不能不让我见东西。”   赵平一想也对,掏出手机来,“那您等等。”片刻,两个小徒弟带着东西一件件送了过来,他们就住对面,侧面是宝珠的套房。   碗,碟,杯,尊,壶,三十五件摊开了一件件上。   古老板顿时大大吃了一惊,看目录觉得东西太杂,但这一见东西,竟然是件件精品,他小意地捏着一个斗彩三多纹小杯,在手心转了一圈,有些不大相信,又走到窗下仔细看了一阵,感慨道:“隽秀玲珑,上面的折枝佛手,寿桃,荔枝,这平涂和点染的技法,真是表现的淋漓尽致,果实成熟的娇嫩质感,你看看……”他走过来拿给赵平,“里面的斗彩折枝花卉,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照相呼应。这绘工太过绝妙……民国仿雍正,不像,不像,”他摇着头,“雍正斗彩花卉冠绝一时,这样的小杯,清雅可爱,足可以媲美官窑画工!”   赵平点头,这种杯子是酒杯,和明成化鸡缸杯一般大,当时画了六个,但就烧成了两个,宝珠还很是可惜了一阵。   他说:“这杯子成品率低,这批东西里,这个就烧成了两个。”   “两个好,成双!”古老板看向他,“赵先生,你们和许老板窑厂的高仿瓷是一个价吗?”   赵平一笑,反问道:“您说的是他们的哪一种高仿瓷?”   “当然是最高等级,每年就烧三五个上大拍的那种。”古老板说,还打量着手里的三多纹小杯,爱不释手。三多纹是瓷器装饰中的吉祥图饰,佛手,谐意“福”,石榴,暗喻,“多子”,桃子,寓意“寿”,乃是多福多寿多子,所以叫“福寿三多纹。”   赵平没有意外,老许的私窑厂,做的仿古瓷,最好的送到国际拍卖行,次一等的流通到国内,这他一直都知道。所以国内就算想买到真正的高仿瓷,有钱没门路也不行。   古老板今天是来办正事的,他放下小碗说,“我也是爱古之人,你看我姓上面就添着这个缘分。赵先生,我有个疑问,不知你是否方便解答。”   赵平连忙躬身客气,“您请。”   古老板斟酌了片刻问道:“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说这是民国仿前朝的?当本朝的不行吗?清三代可比民国瓷的价格高多了。”   赵平笑道,“这我也不大清楚,但我们的这批瓷器,只是做宣传,不准备出手的。”   “不出手?”古老板诧异地望着他,好像他是个怪物,“这一批要上拍,那价钱可不得了,就这一只小杯,拍个上千万完全没问题。”   赵平连忙摇头,“真的没打算卖。”   古老板把椅子向前挪了点,继续问道:“那你们定制这样一对小碗,什么价?”   赵平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这东西烧好的时候,就算是之前见过宝珠画的小碟,这次还是惊讶了一番,他说:“不瞒您说,这东西我们窑厂不会出,虽然有,但不会卖。”   “这是为什么?”古老板大感意外,你做高仿的不准备卖,都自用吗?   赵平略尴尬,把东西往桌中间挪了挪,谨慎地说:“我们其实是做外销瓷的,高仿这块就是捎带着……”他没想到古老板兴趣这么大,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其实也不是不卖,我们有高仿,价钱和老许的差不多,但东西……比这种,差一点。”   “那又是为什么?”古老板越发不能理解。   赵平把小杯轻轻地放进盒子里,“也不为什么,说实话,是这画画的那个人,我们平时请不动。”   这样一说,古老板总算有些了然,但顿时更为不可思议,“你是说,画这些东西的都是一个人?!”   赵平暗叫一声,坏了!景德镇的好画工,都是几十年转攻一项,才能画的似模似样,这种一手抓的画手,那可真没有过。   但话已出口,他不便改口,硬着头皮点头,“对方是个真正的行家。”   古老板愣了好一会,这简直是高仿界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能画出这样东西的人,那神韵,想来该是个真正的文人,遗憾道:“那真是太可惜了,画这东西的人,是干什么的?”   赵平硬着头皮说:“和……和您一样,古玩商人。”   不是文人,是古玩商?古老板又再好奇心起,商人逐利,“那不能请他出手画东西吗?”   赵平想了想宝珠,又想了想乾启,果断地摇头,“对方不缺钱,绝对不会答应。”   古老板失望地坐直了身子,“那对方也懂鉴赏吧?”能画出这些东西的,那都该是专家了。   赵平沉思片刻,“应该是!”其实他也不知道宝珠的斤两,只看这东西,别人会当是几十岁的老画工上手的,但她实际的年龄才又那么点,所以这件事好扑朔迷离,赵平干脆从来不想,想了觉得那是自虐。   古老板心思一动,意识到赵平其实也不是个特别能说上话的,他说道:“老许说,这次你是和你们老板一起过来的?”   赵平心中警惕顿生,问老板那就是想见了,那怎么可能让他见,说道:“今天的正事差点忘了,东西要是没问题,您就开发票吧?”   古老板笑道:“实不相瞒,我有位堂兄,是资深的艺术品经纪,他手上有好几位大藏家……”话点到即止,他含蓄地笑了笑,给了赵平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大家认识一下没坏处。”   赵平明白过来,今天这人就是看上他们的东西了,还没死心,准备在老板那里套交情。   古老板又说:“以后大家一定还有合作的时候,既然人都到了,哪里有过门不见的道理,也该我做东,大家吃顿饭。”   赵平暗叹一口气,看来不叫宝珠过来,人家不会签单据,那这次就白来了,那边广告都登了,拿出手机来,“我给老板打个电话,看她出去回来了没有。”   电话一响,那边宝珠就接了。   她正在和薛利相顾无言,听了电话,她对薛利说,“对方想见窑厂的负责人,我去一下。”   “我去!”薛利站起来,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   宝珠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去?你什么都不懂,你去干什么?”   薛利阴沉沉地看着她,“你还不知道害怕?要被别人知道你会画东西——”他手一抬,做出一个掐脖子的动作,“回头把你抓起来,关在房子里,天天让你画,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宝珠退后一步,不满地瞪着他,至于这么吓她吗?   薛利看她“怯”了,收回手,大步而去。   冒充个窑厂老板算什么,薛利觉得毫无压力。   到了赵平那里,倒是赵平大吃了一惊,没想到来的是他,但很快就跟上剧情,说道:“老板,这是古老板,这次给咱们帮忙的。”   薛利伸出手来,“您好。”   赵平说:“这是我们的老板……嗯,姓乾。”   薛利握着古老板的手,侧头看了赵平一眼,赵平立时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他也没办法呀,那边的老板都知道他们老板姓乾,这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姓薛的,那算怎么回事。   “乾先生,幸会!”古老板很热情,“原来你们老板这么年轻。”   薛利说:“我是二股东,大股东人在国外。”说他姓乾,以后做生意万一遇上乾启怎么办?这赵平经验不够。   古老板更为热情地和他握了手,稍加思索,心思立刻转动,说道:“这些东西吓了我一跳,你们这窑厂可不得了,这东西敢流出去一件,以后你们窑厂可是高仿独一份了。”   “有那么好?”薛利在桌边坐下,很轻描淡写地随手拿出一个小碟,好看是好看,可好看在哪里,他也不懂,放回去说:“承蒙您夸奖,以后我让他们再努力点,还能烧的更好。”   还烧的更好,这边刚推了人家,赵平不忍地低下头,这薛先生信口开河果然外行。   古老板的笑容却更加和谐,有这话是好事,笑道:“刚刚赵先生还说,这样的东西,以后怕是见不到了,我还正在遗憾呢。”   薛利看了赵平一眼,“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这次还没谈成,说以后太早。”他用自己一贯处理问题的方法,简单快捷,直奔主题。   古老板很惊喜于他的爽快,说道:“那太好了,以后除了和老许合作,我又多了一个朋友。”   薛利道:“大家和气生财,应该的。”   他的样子生人勿进,冷眉冷眼说着这种话,有种莫名的喜感,赵平嘴角抽了抽,忍住没笑出来。   古老板却很高兴,觉得正主比旁边的所谓经理,说话痛快多了,说道:“这样就好,我开了近二十五年古玩店,高仿见过的更多,老许他们烧瓷的水平一向是顶尖的,但你们这一批,绝对超过了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批。”之所以说“批”,是如果轮单个,精品很多,但这样各种器型都带亮点的,实在绝无仅有。   他请教道:“那一组书画瓷碟上的双美图,是新粉彩的技法,和汪晓棠画的洪宪瓷有些异曲同工,和传统粉彩相比,意境和光彩,色彩上,都吸收了近代技法……”   爱古之人,见到行家,都喜欢聊古玩,所谓教学相长,但薛利是外行呀,有点听不懂。   “刚刚我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一个人画的,实在是大感意外,所以才冒昧的请您过来,希望您可以引荐我认识一下这位大师。”古老板谦卑地说。   薛利总算明白了,原来想见画工呀,他摇头道:“画的不好,我看着也是一般,您过誉了。”   古老板神色一僵,“怎么会过誉?”觉得他的神色不似作伪,真的是满不在乎,古老板迷茫了。难道这样的高人,他还认得不止一个?   薛利不知他心中所想,他就是觉得宝珠年轻,字已经写的不错,她从娘胎里一出来就开始练,很多东西也得专攻,一项已经很了不起,至于画工,在他推测,也就是个会画而已。   古老板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再说句话,觉得这年轻老板心思难测,竟然极难打交道,又笑着说道:“那烦请您回去再和那大师说说,就像那个珐琅彩月季海棠图的小碗,现在轻轻松松拍个三五千万没问题,以前老许他们联系的大拍行,都是我经手的。”   赵平大为惊诧,这可是真正的商业秘密!   以前只知道老许有门路把东西送大拍,都是一件吃三年的大买卖,但却不知道,他的牵线人在这里。大概连老许自己都不会想到,古老板会提这个。   看薛利还不抓紧机会,他连忙插嘴请教道:“我听老许说过,他都是跟着国际大拍走,那里下一季流行什么,他就提前做好,是不是这么回事?”   古老板有意结交他们,坦白道:“也不是,真正的大拍,预展都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是派人提前去看,预展的东西一出,我们就开始预测,这场拍卖中什么物件会爆出天价,按着这种思路走。”   赵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古老板手搭上桌上的盒子,叹道:“现在国内搞收藏的有钱人越来越多,他们都不是真正爱好古玩,就像囤积股票和房产一样,买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为了出手获利。这种东西卖给他们,其实都糟蹋。”   赵平笑道:“只藏不出的才是爱东西的真藏家。”   “国内藏家整体不成熟,收藏观扭曲,”古老板摇头说,“国际大拍行有好东西也不愿意卖给他们,每次都提前预展,说是绝世孤品,不知仓库里还藏着多少,与其让老外挣走这些人的钱,不如我们自己来。”   赵平哈哈大笑,觉得这想法坦白的可爱,对这人好感顿生,看薛利还不说话,他又问道:“那国际大拍的价位一般是什么定价标准,为什么和国内差那么多?”   古老板认真答道:“清三代的很多器物会有大概价位,但精品,就很难说,这和当时的流行,还有拍卖当天买家的审美趣味有关,我们也经常有预测失误的时候,这也是种乐趣。”   东西会说话,古老板见了这些东西,真心有意结交,能说的就知无不言。   赵平点头称是,看向薛利,他已经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完了,怎么这人还不说话,样子好像在愣神。   他唤道:“那个……老板,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薛利眼神一闪,如梦初醒,看向古老板问道:“你刚说那一个小碗,如果上国际拍卖会,可以拍三五千万?!”   “是呀!”古老板说,“如果当天运气好,拍出七八千万也不出奇。”   薛利看着他,无法置信的在感觉在心里挥之不去,一个上千万,——这里可有三十五件!   他们辛辛苦苦弄来地,搞批文,盖房子,辛苦一整年,也挣不来这一趟的利润。顿时觉得好生委屈:妈的贩卖军火估计都没这个安全高效利润大!   这世界也太不公平了~      第173章 夏听音      一百八十度无敌景观的落地玻璃,没有落窗帘,可以看到玻璃长窗外,夜幕低垂,城市河岸边的灯火点点,因为距离太过遥远,隔着安静的河水,璀璨的如同一条缎带,如果靠近,会发现这全都是纽约繁华的高楼。   但此时,隔着静谧的河岸,尽收夜景的这一端,只是一件豪华的浴室。   乾启背对一城繁华,正在对镜打理他的剃须刀,旁边的电话里,扬声器中传出一个男声:“乾先生,您要我明天见的是什么人?我今天特意问过,正常的拍品征集都要时间,这次时间太紧了,像苏富比这样的拍卖行,只是检验拍品这部分,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乾启把剃须刀在白色的毛巾上擦了擦,看着电话的神情有些不悦,“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可以,能不能上拍我心里有数。”   电话对面的男子小声又问:“那我明天要见的是什么人?   “对方是华人商会主席安排的人。”他把剃须刀随手放在刚才的毛巾上,拿起手机按掉免提说:“我来以前就安排好了,你明天把东西交给他,什么都不用管。”   电话对面的人唯唯诺诺挂了电话,乾启皱眉,又拨出电话,转身拧开了浴缸的开关,水“哗哗”地响起,电话另一端,响了没几声,就有人接了电话:“谁?”声音很迷糊。   乾启听到熟悉的声音,脸上的每一分都温柔起来:“早——宝珠。”   对面一阵响动,然后宝珠略为清晰的声音传来:“原来已经八点了……早。”   乾启靠在洗手台边,望着窗外的夜景,心情顿时变得如灯火般绚丽,“你那边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顺利……我还是和薛利坐飞机,他们开车,拿着发票正常的走海关,盖了火漆印,一点都没问题。”   乾启伸手把浴缸的水拧上,觉得水声有点吵。   就听对面的宝珠又说:“等会就可以安排开会了,后面还有宣传,会场布置……”她打了个哈欠,“昨晚我回来,薛利在这里坐了好久,我看他像是有话要说,可最后也没说!——你回头打电话的时候别忘了问问他。”   听着宝珠语气茫然,乾启笑道:“他已经告诉我了,是香港古老板前天给的估价太意外,他觉得你现在住在那地方太不安全,生怕有心人盯上你。”   “怪不得……”对面的宝珠顿了一会,问道:“你那里怎么样?”   乾启说:“没什么问题,明天我就让人把东西送过去。对方已经帮我们联系好,跟着当地一个华裔收藏家的专场上拍。”   “……那专场在什么时候?我们这里时间来得及吗?”   乾启走过去拉开门,穿过长廊来到书房,拿着桌上的请柬看了眼,“专场在22号,咱们那边的春拍在28号,时间上没问题。”   “……那你几号回来?”   乾启的笑容淡了淡,柔声问道:“你是不是想我了?”   对面静默了很久,才听宝珠说:“……我就想问问你几号回来,你同学的婚礼在12号,你回来之后,还得再坐飞机回去一次,这个月辛苦你了。”   乾启听出她语气里的心疼,安慰道:“这有什么,这个月事情多,又不是天天如此。”他看了下时间,“你倒是提醒了我,等会我给陆淮打个电话问一下,看看他想要什么新婚礼物,正好从这里给他买一份。”   “那你先打电话吧,今天公司还有新人要来,我得早去。”   乾启柔声说,“那好,等午餐时间我再给你打。”   对面毫无意外传来宝珠的笑声,“你打电话和我吃饭一样,一天三次。”   乾启笑着不说话,等她挂了电话,他却没有再打电话的兴趣,而是直接去了浴室。心里顺便想着明天自己要见的人,这次来送拍品是一方面,外销瓷始终是他们的主力,后面这段行程,他得见很多经销商……又想到,宝珠搬家是个头疼的事情,这次他回去,无论如何得让宝珠搬家。   思绪被打断,是洗手台上他的电话,乾启在浴缸里懒得抬手,反正不会是宝珠,他没有动,电话自动响到没有力气就停了,但是没多久,又顽强地响起来。   “嗯,打两次,代表应该有急事。”乾启懒懒地自言自语,不情愿地伸手扯过旁边的浴巾,裹在腰上跨出浴缸去接电话,一看号码,他笑了,“我还说迟一点给你打电话呢。”   “乾启——?”对面传来陆淮异常焦急的声音,“你先告诉我,上次你帮我找的那专家可信吗?就是我们拿去的那个盘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焦灼中带着绝望,乾启一下收起笑容,“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陆淮站在医院门口,深吸一口气,理清思路说:“就是上次那个盘子,我现在在港城,我们送到这边的拍卖行,人家说是假的。”   “不可能!”乾启果断地说:“那盘子绝对是真品。”   陆淮说:“如果是真品为什么人家说是假的?佳士得可是大拍卖行。”   乾启也搞不清他是什么情况,问道:“你确定是他们的专家说的,他们有四十多个分类,你确定安排给你们的专家没有种族歧视之类的?”   种族歧视?!   陆淮苦笑道:“人家何必在这事情上种族歧视我们。”   “没事——”乾启说:“你先把盘子放好,婚礼的时候,我再帮你去看看。”   “没有婚礼了……乾启,我没法结婚了。”陆淮平静地说,“静静为了这个盘子,把她们家的房子都按揭出去了,现在两套房子的贷款,盘子卖不出去,房贷还不上,什么都完了……”   他平白直叙的口气,带着一种认命的绝望,像人想不开之前回光返照的语气,乾启脑子一蒙,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他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懂。   陆淮说:“唐静晕了,现在还在医院,这个盘子,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乾启,如果唐静和她肚子里的宝宝有什么意外,我真的连家也回不去了,我没法面对唐静的父母……”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独在异乡,没有朋友,又突逢这样的打击,如果老婆孩子有事,他真的不敢想。   “不对,你把话说清呀!”乾启在电话那边喊:“你说的我脑子都乱了,你一点一点慢慢说。怎么会还有房贷,又是两套房子的贷款?你说仔细点,我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事到如今,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陆淮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就是那个盘子……”他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茫然的看着远处,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尽量不添不减任何细节,都和乾启说了一遍,“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这盘子到底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赎回这个盘子,唐静把她爸妈的房子都押给银行了,我真不敢想,我们这一次怎么回去,怎么面对两家的老人。”   乾启听完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费了好大劲儿,才理清楚关键,没想到这个盘子,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问题,他说:“陆淮你先别着急,你带着东西到安城去,先让专家看一看这个盘子是不是还是先前的那一个。”   陆淮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人在美国,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乾启说,“你到安城去,去找宝珠,她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儿?”   陆淮不确定道:“你的女朋友,那么年轻,找她能有用吗?”   “找她如果没有用,那你找谁都没有用了。”乾启胡乱穿了件浴袍,说道,“宝珠自己就是开拍卖行的,你拿到她那去。先看了东西我们再说。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等你女朋友醒来,检查没大问题,你们就赶快离开那里,先去安城。”   乾启挂了电话,立刻给宝珠打了电话,可响了几声,宝珠都没听,估计在开会,他发了条短信过去。   ******   宝韵艺术品拍卖公司,   会议室里,只坐着宝珠和赵新。中间的桌上,摆着几件他们刚带回来的“回流文物”。   赵新说:“这我觉得和小启带回来的那定烧瓷一样,我怎么没看出你说的那什么光?”   宝珠整理着桌上的照片,“那叫贼光,新瓷器上有,古玩都是发这样温润细腻的光,你多看多摸。”   赵新老实地说:“可你这也是新烧的呀。”   宝珠淡淡扫了他一眼,“胎土里面我们做了变化,明天下午会有专家来,和苏富比那些大拍卖行一样的鉴定方法,大家彼此盲看,你倒是看看,他们会给你一个什么鉴定结果。”宝珠站起来,把照片装进袋子里,开了门往办公室去。   赵新锁上会议室的门,里面有贵重物品,跟着宝珠过去,嬉皮笑脸地说:“宝珠这事我怎么就是想不明白,这行的弯弯绕绕怎么这么多?什么时候我才能入门?是不得捡个漏才能证明自己够水平?”   宝珠却没有回答,她拿着手机站在那里,像是看上面的短信,赵新静下来,觉得她的表情有些严肃的吓人。   短信翻看了几下才看完,宝珠放下电话说:“现在的艺术品市场,是最肮脏混乱的地方,别说手上没真东西的想捡漏,就算有真东西的,到最后也有可能被玩的倾家荡产!”   她把手机扔在桌上,“上面有航班号,你安排人去机场接人吧。”      第174章 夏听音      傍晚时分   宝韵迎来了那对倒霉的客人,张纷老师也特意被宝珠请了来。陆淮扶着唐静一路从外面进来,打量着宝韵,这拍卖行,可比他们去的那间小多了。   但此时,他们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只希望有个人能告诉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人在会议室坐下,盘子一拿出来,张纷就和宝珠交换了一下眼神,东西真不真,其实就是第一眼的事。   但考虑来人的心情,张纷还是拿起手套,戴上拿过盘子,仔细地端详起来。   宝珠看着唐静,她面色惨白,而陆淮,脸色发黑,一看就是休息不好,俩人呈现出不同状态的疲惫,和上次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令人觉得很心酸。   张纷老师把盘子往左一伸,放在宝珠面前,“你看看,我觉得被人换过了。”   “什么?”唐静一惊,“您说被换过了是什么意思?”   张纷卸掉手套说:“就是字面的意思,这盘子,不是上次我们看的那一个。”   唐静陆淮目瞪口呆!   作为一向奉公守法的普通人,他们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   宝珠拿过桌上的另一双新手套,戴上,翻过盘子底,看了一下底款,对张纷说,“九十分的东西,这款写的差了点,”她靠近张纷低声问道,“你说我们直接送了这盘子去验指纹,能验出来吗?”   张纷笑着摇头,“不知道都过了多少次手了。”   宝珠略遗憾,坐正了身子,放下盘子,看向对面的两口子,“盘子百分之一百是被换掉了,这不是我们上次看过的那个。”   “不可能呀。”唐静说,就这么短的时间。   陆淮也问:“那这种情况一般应该是谁换的?”   这把宝珠还给问住了,她看向张纷问道:“张老师,我不想把人想的那么坏,这拍卖行监守自盗的您听说过吗?”   张纷说:“博物馆都有监守自盗的,何况是拍卖行。”   宝珠默然半响,看向陆淮和唐静,“我说一下自己的猜测,按照你们先前所说,我判断,香港那个上拍的,应该就是你们的盘子,只不过别人调了包,这个掉包的人,有可能是你们的那个朋友,也有可能是他工作的拍卖行。”   唐静说:“可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巧,有个一模一样的盘子?”   宝珠摇头,“不是他们正巧有个一模一样的,而是你们送了这个真的过去,他们按图索骥,做了个假的。”   张纷说:“现在古玩一般都是一样一个,哪里有那么多重样的。”   “可他们是怎么换的呢?”唐静想不通。”   宝珠仔细想了想陆淮描述的情况,慢慢说道:“你们说……当天你们送了东西去拍行,然后签了协议,东西就入库,放在了拍卖行,过了几天,才见到来议价的人,是吗?”   唐静点头。   宝珠皱眉问道:“这中间的几天,到底有几天?”   陆淮说:“没有超过一个星期。”   宝珠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到隔壁房子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乾启的显微照相仪,还有手提电脑。   张纷笑道:“你也会用仪器?”   宝珠对着那盘子拍了一张,“我看看釉下的情况。”拍完她坐回张纷老师身边,看了会照片,靠近张纷低声说道:“果然是气烧的,这种盘子,给我们窑厂几天时间,烧的比这还好呢。”   张纷挪了下电脑,看了会,摇摇头,觉得专家遇上现在高科技作假的,都只能摇头。   宝珠合上电脑,“几天时间,再弄一个这样的东西没问题。”   “那就是说拍卖行给换了?”唐静一下站起来起来,如同即将要熄灭的烛火瞬间燃烧起来,“如果是真的,我一定要告他们,这次一定要!”   宝珠不知该怎么说,这种官司怎么可能打赢,根本无法证明港城那个是他们的,这个假的他们又拿了这么久,她说:“这事不能急,你们首先得弄清楚,这件事是谁干的。”   唐静说:“我们是在拍卖行交易,有了问题,当然应该先找拍卖行。”   宝珠把自己面前的笔,挪了一下,又把张纷老师的笔拿过来,两只一模一样的笔靠在一起,慢慢说道:“国内古玩鉴定这块没有一定的标准,全靠个人的眼力,就算到了法庭上,我和张纷老师的鉴定意见,也只是个人意见,他们要说是真的,法庭也没办法。”   唐静不解地望着她,对于外行来说,实在难以明白。   宝珠说:“就是这样,如果交给公安机关处理,也会很麻烦,因为取证这块很艰难,目前我个人觉得,最有效的偶尔可以依靠指纹。”   张纷老师笑着摇头,揶揄道:“你那次是个案,指纹也行不通。”   宝珠笑了下,也不觉尴尬,对着他们继续说道:“你们看,就是这种情况,取证艰难,就像现在的情况……当初是真的,但现在已经换成了假的,你们现在要回去讲理,他们很有可能翻脸不认,说这盘子是你们自己换掉的。”   “怎么会这么荒谬?”陆淮说。   宝珠说:“事实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鉴定标准,所以如果专业知识欠缺,在这行很容易上当。”   陆淮和唐静面面相觑,“……那怎么办?”   “不止是这样……”宝珠又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东西还换过买家,你们上头的那个买家,他把东西放在家那么久,你们说这段时间,得有多少机会,这个东西可以变成假的。”   宝珠细数着可能性:“可以有无良的朋友,在他们家看到这盘子,弄了个假的偷梁换柱。”   “也有可能,是在卖回给你们的时候,他们干脆做了个假的,因为真品现在价值太高。”张纷补充。   宝珠说:“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在你的那个朋友,他作为一名专业人士,这其中,怎么都不应该少了他的参与。”   陆淮和唐静已经被说的瞠目结舌,原来这么多环节都可以作假被骗,他们只是要正当的卖个东西,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宝珠思考了一会,又问道,“那盘子再转手卖给你们的时候,你们有没有验过真假?”   “验过,是真的!”陆淮说:“还是那个拍卖行的专家。”   宝珠笑了,肯定道:“那就说明问题出在拍卖行,盘子一真一假,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不是欺负外行吗?”唐静觉得非常无助,“明明我们的盘子是真的,我们只是想卖了盘子买个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   张纷老师说:“这行自古就是欺生,每个新入行的,都是一点点从打眼吃亏里练出来的。”   “不对!”宝珠果断摇头,“这种是欺诈,古玩圈里的打眼捡漏和这种还是有区别!有本事去骗行内人,没本事的才骗外行,何况还是拍卖行,要我说,这种把人家的真东西换掉的行为,简直就是同行败类!”   张纷失笑。   宝珠看向唐静说道:“你们先别急,事情已经这样了,着急也没用。当务之急,你们应该先回去找你那个同学,看看他是否知情。”   唐静急切地望着她,眼泪在眼眶里转,张纷老师站了起来,这种事情她见过也不少,觉得除了心烦自认倒霉,没什么办法,开门出去了。   唐静对着宝珠说:“为了这东西,我把我爸妈的房子都抵押了,完全没料到,还会变成假盘子,我现在都不敢回家,如果我爸妈知道,非把他们气出个好歹。”   宝珠知道她怀着孕,安慰道:“那你们回去以后就先住在酒店,我这里正好有点事,实在走不开,你们先回去,问问你们同学是怎么回事,我把后面的事情安排好,最多两三天,就过去找你们,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听宝珠这样说,唐静依然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她可怜巴巴地追问道:“像这种情况,有机会告赢他们吗?”   宝珠坦白道:“要走正当渠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你们搜集证据半年一年,到了法庭上,他们可以简单的一口咬定,这就是你们当初送去的那个盘子,或是被你们后来自己换了,所以根本没用。要想其他办法才行。”   唐静觉得心里一点希望也看不到,但仅余的理智告诉她,宝珠作为一个帮忙的朋友,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她不能追着问。   宝珠把他们送走,旁边屋里,张纷和赵新在等她。   “走吧。”赵新拿起车钥匙,“我送你们回家,有话路上说。”   张纷没动,看着宝珠说:“你要管人家的闲事?”   宝珠笑道:“这怎么是闲事,大家都是朋友。”   张纷劝道:“对方是大拍卖行,你在安城现在横着走也没人管,但到了外头,比的是人脉和实力,你要不还是等你那男朋友回来吧。”   宝珠一愣,还没说话,赵新不答应了,“哎……张老师,起码我还在呢,我也可以帮宝珠。”   张纷说:“那你倒说说,这事你要怎么帮?”   “这……这我那儿知道。”赵新顿时被问个哑口无言。   张纷站起来,走到宝珠面前,低声说道,“你想帮人是好事,但这事情怎么告,主动权都在对方手上,拍卖行欺生的事情太多,这根本不算什么,以假换真,有理说不清。”她把宝珠拉到门外,担忧地说:“上次在博物馆吃亏的事情你难道忘了,有理说不清,我不想你再经历一次。”      第175章 夏听音      宝韵   宝珠坐在桌前,桌上是图册的清样,赵新坐在对面,正用手提电脑在和乾启视频,他们的早晨,正是纽约的晚上,乾启刚叫来晚餐。   “小启……你劝劝宝珠呗,这事去有什么用?交易都完成了,所谓买定离手——哎呀。”他捂着脑袋,看着宝珠,“你干吗打我,我说的是事实,他们这事是一步错,步步错!”   乾启在对面笑起来。   宝珠收回打他的书,敲着手掌心反问:“怎么一步错,步步错?”   “首先!”赵新挪了挪电脑,让乾启可以看到宝珠,他觉得这样可以起保护作用,当着乾启的面,宝珠不会轻易再用书敲他,他说:“首先他们错在,不知道多找几间拍卖行问一问,去了一家就和别人议价。”   乾启隔着屏幕点头,似是而非,“你继续说。”   赵新又说:“议价完了,后来外面拍了高价,他们又回去要东西,古玩有行规,出门不认账,他们回去不地道,是不是这道理?回去就算了,还不知道自己带个专家去,真不知说他们什么好。”   乾启点头吃着东西,“宝珠也在听吧……你继续说。”   赵新趴在电脑前,好像恨不能钻过去和乾启同台吃饭,“我这次真的用心了,我还特别咨询了律师,律师说,如果从合同法重大误解这一条,他们也不占理,因为对标的,价格,数量等,认识有错误,因而造成重大损失的情况,造成重大误解的合同才是可撤销的合同。   但当时,陆淮他们觉得这盘子,就值两百万,这里面没有任何误解的成分。所以首先,他们卖了盘子又退,就是不对的!从法律上,站不住脚。而且,最重要,这是最特殊的古玩市场,交易之后不能反悔。”   宝珠看他越说越离谱,笑起来训斥道:“你那都是什么歪理邪说,人家去的是拍卖行!拍卖行是公司,又不是古玩店,那里是讲行规的地方吗?”   “都是一行的,怎么不能讲行规?”   “你懂几条行规,也敢拿行规说道。这件事的重点是在这里吗?不是应该在拍卖行换了他们的东西吗?”宝珠瞪了他一眼,“行规是对明白人的规矩,内行对内行的规矩,不是内行欺负外行的借口!”   赵新奇道:“宝珠你怎么肯定是拍卖行换的东西?”   宝珠说:“他们那同学,才入行半年,你说他能不能有门路,几天就能烧个东西出来?还黑心到卖给自己的姨夫?   ——关键还是专家的睁着眼睛说假话,暴露了应该是拍卖行的行为。”   赵新又说:“那既然是拍卖行,拍卖行不保真,不也和买定离手差不多吗?”   乾启笑着说道:“赵新你是不是糊涂了,不保真和公然作假,是两个概念。”   宝珠对乾启笑着说道:“他这两天辛苦钻研,我看钻牛角尖里面了。”低头排着目录清页,一边说:“拍卖行是做生意的地方,上拍假货,我们可以说也许是他们的鉴赏水平不够,但这种别人送了真东西去,他们公然掉包的,就是行业败类。盗贼还讲究‘盗也有道’呢,你说他们是不是强盗都不如?”   赵新皱眉想了想,又说:“那也就是说,陆淮两口子唯一错的地方,就是太相信自己的那个同学了。”   宝珠淡淡看了他一眼,“他们在国外好多年,回来之后所有的人脉都要重新开始,如果说信任朋友就是错,那我问你,你信小启吗?   如果你有副油画,他说值十万,你出手了,结果那东西值一百万,是不是我们也可以笑你笨蛋,因为你轻信朋友?”   赵新立刻骄傲地说:“小启又不是存心骗我,我认了!”   宝珠和乾启都笑起来,乾启说:“宝珠他不懂,你别和他说,事情没放在他身上,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宝珠笑了笑,她走到赵新面前,靠在桌上,又转身把电脑挪正,也对着赵新,她弯腰,对着赵新说:“我们吃这行饭,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像你二叔那样的,买个上亿假货放着,其实不伤筋动骨,可是对于小人物,几百万,也许就是他们一辈子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而现在那家拍卖行,等于是抢走了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转头看了一眼乾启,那人切着牛排,一个人吃饭也不寂寞,她转头来,手搭上赵新的肩膀,柔声说:“相信朋友没有错,错在她的那个朋友,半瓶子水晃荡,自以为专业,其实根本一知半解,他给出的估价,根本只是他自以为专业的估价。”   因为要培养赵新成为拍卖行的一把手,宝珠不得不用上多几倍的耐心,像教小孩子一样,但赵新却被她这样慢声细语而温柔的口气吓得不轻,颤巍巍地说:“那,那也是……也是他们自己有责任。”   乾启摇摇头,慢声慢气地补充道:“这是因为国内的拍卖行不正规,国际的大拍卖行,佳士得,苏富比这种档次的,拍品在出售后五年内,如果鉴定出有问题,可以退换。另外,他们有专项基金,如果在估价上有重大失误,藏家也可以追讨。   所以如果和国际标准看齐,唐静的盘子被低估价值,事后被换成赝品,她哪一条不占理?哪一条,不该要赔偿?”   宝珠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会灵活机动的考虑问题,对和错,有时候不止参考法律和行规,也得和国际看齐。”   ******   容合艺术品拍卖公司   小康无精打采地从茶水间走出来,“小心——”外面走进来的女孩差点和他撞一起,小康稳着茶杯,热水还是晃了出来。   “你怎么无精打采的?”女孩绕过他往里走,正是主管的助理。   小康看了看地上的水迹,又伸头在走廊看了一眼,四下无人,他飞快一伸左手,拉上门,把自己和主管助理关在了茶水间。   女孩冲了咖啡,用小勺加了糖,回头问道:“你干吗关门?”   小康急急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我早晨和主管吵架那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女孩搅着咖啡,“是你自己业务领悟能力太低。”女孩扔下小勺笑看着他。   小康摇头,觉得自己今年有些时运不济,他说:“最近主管老挑我的刺,你发现没?昨天收的那五彩人物的笔筒,还好意思说是康熙的,那上面的颜色,明明是现代化工颜色,做旧的酸味我站桌子这边都能闻到,好心提醒他,还被他骂。”   “所以才说你业务领悟能力低。”女孩拿杯子挡着嘴笑。   小康急道:“咱俩可是邻居,你别这么不够意思。”   女孩说:“我还不够意思?”她把杯子放去一边,低声训斥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来的头一年,你就多听,多看,少说,少问,看别人怎么收标的,怎么出去收货,怎么开单……我说过吗?”   小康说:“我也就是这样做的呀,但现在明显看到了不对劲的拍品,为了公司的名誉,为什么我不能说?”   “公司是你一个人的吗?两三百人的公司。为什么别的专家都没说,就你说,就你的眼力好?”   小康辩解道:“那东西你也见了,上面的人物画,满满现代人的气息,一点古朴的感觉都没,还有那天展老师收的那成化宫碗,如果是真,那是几千万的东西吧,那天倒好,收了两个!两个!”他伸出手指,义愤填膺地极力试图证明些什么。   女孩却觉得心口发闷,手在胸口拍了两下,“和你说话我觉得心堵。”推开他说,“所以说你业务领悟能力低,你就是领悟能力太低!我要走了。”   小康一把拉住她,恳求道:“每次开工资都请你吃饭,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等会下班再请你吃饭。”   女孩摇头,“千万别,和你吃饭我一准不消化。”   小康靠在门上,不让她出去,“主管今天说的话很难听,我就是想不通,你在公司这么久,一定知道为什么,坦白告诉我不成吗?不然晚上我到你家去。”   女孩怕了他,气恼地把咖啡转身倒进洗碗槽中,气鼓鼓地说:“你就管好自己征集的拍品就可以,管别人的干什么,人家的工资奖金又不会分给你。”她把杯子洗干净,放回原位,走到门口一推小康,“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你自己想清楚,你来这里是挣钱的,还是给公司拆台的?让开!”   小康愣愣地看着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给公司拆台了,避免假东西上拍,那可是避免了公司的名誉损失。   从茶水间出来的时候,更是整个人都蔫了,一大早被主管骂,实在是想不通,刚走到走廊口,就听人喊他,“小康,有人找……”   小康一看,是一位才从他这里拍过东西的老客户,六十出头的样子,但精神健硕,说话中气十足。   他很热情地把人招呼到会客室,“王老先生,是不是又有看上的拍品?”看到王老先生还带着东西,他脑筋一转说:“不会是想通过我们拍行卖东西吧?”   王老先生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说道:“我在你们这里两个月前拍了一个永乐青花葫芦双耳瓶,你还记得吧?”   “当然。”小康回忆道:“成交价三百万,这东西是半年前公司收的,那是我来公司后,见过的第一个重要器物,记得非常清楚。”他看向王老先生,不好意思道:“不过当时我还是实习期,那单子是我们主管的。”   王老先生摇头,“我不是说这个,而是这东西,我找人看过,有人告诉我是高仿货!”   “不……不可能吧?”小康摇头,“那东西收的时候我在,卖家是本分人,我记得很清楚,底有点小冲……”   王老先生笑了笑,有淡淡的嘲讽,打开盒子说,“那你再看看。”   小康一看盒子里的东西,不觉心中就是一跳,“突”的一下,他傻了,“这东西……”就一眼也能看出来,这不是他当初见过的那个,小心地拿出来,先看底,那冲——没了!   不对,准确地说,那冲还在,但和他曾经见过,印象中的不同,伤疤还没有一模一样的,何况是瓷器上的冲。   “怎么样?”王老先生问他。   小康咽了咽口水,只觉嗓子发干,想说是一样的,那太违背良心,想说实话,那还得了……电光石火间,他心中好像忽然明白了,这东西,从收回来到上拍,几个月的时间都在公司,会不会是被人换掉了。   他站起来说:“王老先生,我来公司的时间最短,还不到一年,这东西太贵重,时间也隔的有点久,我去找主管问一下。”   王老先生看着他,点了点头。那眼神带着仿佛洞察一切的冷然,令小康觉得很狼狈,开门的时候,他听到王老先生说:“我找的几位专家,都是故宫的。虽然我上了点年纪,可还不糊涂。”   小康越发觉得无言以对,急匆匆地冲到主管室,把事情和主管极快地汇报了一遍。   主管听完,说道:“既然他不放心,那让他把东西拿给我们的专家再看一次。”   小康急道:“不是专家的问题,而是那瓶子真的有了问题,上次送来的时候我记得,下面有个小冲,这次的冲口不一样了,这瓶子被人换过。”   “放屁!”主管一下站了起来:“你才搞了几天鉴定?那时候你才来,能懂多少东西?什么话都敢说,真是没脑子……”主管劈头盖脸一通谩骂,从小康家的基因到他留学过的国家,都被被主管问候了一遍,“你自己又是什么鉴赏眼光,专家都没你厉害吗?你有什么权威性?艺术品是奢侈品,买的起就卖,买完了后悔那叫拉尿,丢人现眼!不懂别玩。”   小康根本没机会说话,无奈离开主管室,又让专家验了一次东西,结果和之前一致,都是“明永乐青花葫芦式双耳扁瓶,真品!”   结果没有能令王老先生满意,也没能令小康释怀,王老先生说:“拍的时候,你们公司说保真,保真,可现在只有你们说真,外头都说不真,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小康不知说什么好,他感到很惭愧,看着王老先生离开,他站在门口,觉得举步艰难,不知该往哪里去,似乎自己的人生方向都开始迷茫……一直以来,他总觉得自己的业务水平有问题,但现在看来,这行好像和水平的关系并不大。   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他眯着眼睛,看着正午的太阳,被刺得眼睛如同瞎了般,他有些自虐的不愿动,心里自嘲地想着,自己就是一个睁眼瞎,要睁着这眼睛说瞎话。   “小康——”前面传来女人熟悉的声音,他望去,眼前却是白茫茫的,眼睛受刺激过度,看不清楚东西。   “小康——”有人还晃他的手臂,他努力集中视线,揉了揉眼,终于可以模糊地看清,是形容憔悴地唐静,她的旁边,还站着陆淮。   他心烦意乱,此时一点不想说话,但还得强装热情:“你们来了。”又笑着说:“我今天可是倒霉透顶,希望你们来是带这好消息。走,进去说话。”   唐静狠狠一跺脚,一把拉住他,“就在这里说。小康,你退给我的盘子是假货!”   小康站着没动,他平静地转身看着唐静,“再说一遍?”   唐静说:“那二百万的盘子,我们送到港城佳士得,就是拍了875的那家,人家说是假的。”唐静晃着小康的胳膊,“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还特意去了安城,找到上次帮我们鉴定的专家,人家肯定的告诉我们,这不是我们原先的盘子!”   小康傻眉愣眼底看着她,喃喃说:“一个不对也许是意外,两个都不对,总不会是我误会了吧?”他一伸手,“盘子给我。”   陆淮看他情绪很奇怪,有些犹豫,“你状态不太好……”   “小康——”唐静晃着他,“我想了一路,觉得以咱俩的关系,你不会骗我的是不是?”   小康看着她,她容颜憔悴,半点没有即将成为新娘子的样子,才短短一个月,原本是好事,怎么能把人折磨成这样,他说:“我没有换,这盘子是卖给我姨夫的,以他的能力,这一辈子也许只有这一个机会拥有真品,我又怎么会骗他。”   唐静死死地盯着他,眼眶因为流了太多眼泪,显出一种浮肿的干涩,小康说:“你怀孕了,先在这等一下,我去找我们主管。今天无论如何,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   宝韵,午餐时间已过,乾启那里临近午夜,他挪到了卧室。   宝珠催了他几次去睡觉,他和赵新聊个没完,宝珠把几页纸放在赵新面前,“记得瓷器的专场,主题一定是民国仿,”   赵新说:“宝珠,我陪你去吧!”其实他早前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可以让宝珠同意,他也去。“这事没法讲道理,我陪你去能好点。”   “你去了公司怎么办?”宝珠排列着桌上的照片,“到时候按这个顺序,让他们设计会场。”   赵新闷闷不乐,在本子上记着,不甘心地问:“那你几天能回来?”   “这哪能说的好,大概两三天,三四天吧,”宝珠说。   “这么快?”   宝珠抬起腕表看下时间,“我先不和你说了,”她靠近摄像头,对着乾启说:“我下楼一下,等会儿咱们继续。”   乾启穿着睡袍,整整齐齐靠坐在床头,微笑点了点头。   宝珠蹲在桌下,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礼物盒,放在桌上。   “有人生日?!”赵新伸手过来,盒子一空,被宝珠抱走了,赵新看着宝珠快步而去,对着乾启告状:“她连大衣都没穿,你说她这是去哪儿?”   乾启说:“你跟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那东西是应人所托,他当然知道宝珠去了哪里。   赵新哪里敢跟踪宝珠,但又心痒想知道,突然灵机一动,“对了,薛利就快过来了,我看看他能不能帮咱俩看看。”掏出手机来。   乾启问道:“你问他们了吗?谁能有时间陪宝珠去?”   “不知道。”赵新摇头,“不如你等会自己问问宝珠……看她最想和谁去。”   电梯直达一楼,门一开,宝珠走了出来,步出大厦,左右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路边停的车闪了闪灯,她走了过去,车上的人打开了车门。   她弯腰一看,笑道:“咦,又是你自己开车来,那路上可得小心,你技术不怎么样。”宝珠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荣耀钧含笑看着她,“不想让人看到,所以不能下车给你开车门了。”   “客气什么。”宝珠把东西递过去说:“东西给你,我实在没时间亲自给你送过去,才要你跑这一趟。”   他说,“应该的,不过你怎么连大衣都没穿,我本来想着咱俩吃顿饭。”   宝珠摇头,“没时间,我今天十一点就吃了饭。”   荣耀钧转身把东西放在后座上,宝珠说:“你不看一下吗?”   “回去再看。”   宝珠说:“那好,我给你说一下款在什么地方。”她伸出食指,“梅瓶口窄,用这个手指在里面转一圈,就可以摸到。”   荣耀钧笑着问道:“写的什么字?”   宝珠打开车门,“你自己到时候看,我先走了。”她脚伸出车外,突然转身来又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去?”   “这两天吧。”   “那可真巧。”宝珠一笑,下了车,“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可以见。”   荣耀钧连忙探身过来问,“你也要去京城?谁陪你去?”   宝珠弯腰笑着说:“还不知道呢,回头再说。”她甩上车门,没多耽误,转身想上楼,刚走了两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薛利。   荣耀钧隔着车玻璃看到有了外人,也没再追问。发动了车,慢慢地拐下路口。   宝珠看着薛利,俩人同去了一次港城,也没发展出什么革命友谊,都是话不多的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推开公司门,来到办公室。   赵新立刻问宝珠,“宝珠,你明天走,谁陪你去?”   宝珠说:“我带元青和元花去,已经给她们说过了。”   “什么?”赵新立刻表示不满,带比他聪明的就算了,“带两个花瓶算怎么回事?”   宝珠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花瓶怎么了,我就是喜欢她们俩长得够好看!”   赵新苦闷地看向乾启,“你不说两句?”   乾启心想,我说有用吗?天高皇帝远。   薛利拉开椅子在电脑对面坐下,对乾启说:“我后天才能走的开,让周达先跟着走一趟,反正他那夜总会,他少在一天也不会关门。”   宝珠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说道:“我自己的事情心里有数。”上次和薛利出去三天,她可是受够了。   薛利看了她一眼,手伸进西装裤袋里,在里面摸了一会,“哗啦——”一声,把他的九节鞭扔在桌上。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这是宝珠第一次见这东西,侧头看了看他掏东西出来的地方,好洋气的西裤,她突然好奇道:“你这西裤是定做的吧?这东西挺沉的,你这样装着,竟然都没有弄坏口袋?”   薛利冷眉冷眼地看了她几秒,突然对着乾启喊道:“说实在话,你从来没发现过她的不正常吗?”      第176章 夏听音      宝韵艺术品拍卖公司   赵新透着办公室门口一尺宽的门缝,向外张望,元青和元花,坐在门口的沙发上低声在说笑,沙发边靠着两个中号旅行箱,一个明黄,一个深紫。   他合上门,“宝珠——我看她们的样子像是去旅行……我也想去。”   宝珠拿出一沓印制精美的请柬,扔在桌上,“这是那边几个大拍行近期的请柬,小启走之前弄来的,你记下时间,这边会场的布置方案一敲定,也就没什么重要事情了,你到时候过来,咱们观摩一下人家的。”   赵新大喜过望,连忙翻着那请柬,“啧啧,你看看人家的请柬,一看就是富豪专场,这都是给山西煤老板,江浙炒房团准备的专场吧?”   “那是什么?”宝珠不明,又检查了一下证件,塞进随身的手提包中。   赵新拿手机拍下时间,“原来你一早就准备去京城玩,不够意思,怎么之前没听你说?”   宝珠缓缓拉上提包的拉链,“不是一早准备去玩,是陆淮本来结婚的日子定在那一段,我和小启就商量,去过婚礼顺便在那边看一看。”   赵新把请柬合起来,一沓递回给她,“那他们现在把婚礼改到了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宝珠把请柬装在手提包的侧面,低声说,“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他们俩人的感情。毕竟在压力面前,伴侣有时会首当其冲成发泄的对象。”   “他们俩是挺倒霉的。”   宝珠拿起大衣,“我们在古玩圈里,时常看到别人捡漏,一夜暴富,这两口子是本分人,他们也没有想一夜暴富,东西本来就是他们的,当时张纷老师给她的估价是三百到四百万,她后来议价,同意两百万出手,是因为他们的同学,给他们看了一个之前六十万的成交记录。”   赵新看她准备就绪,站起来拿起外套和车钥匙,拉开门说:“你有多少把握?”   “什么?”宝珠侧身从房中出来。   赵新转身拉住她的旅行箱,低声说:“就是问你,到底有多少把握能帮他们,要不要我偷偷帮你找些门路?”   宝珠摇头,“不值一提的小事。”   元青元花站了起来,赵新看着她们娇娇弱弱的三个女孩子,想多劝两句,但又怕宝珠说他,想着明天薛利也就去了,一路纠结着把三人送到机场,他还是不放心。等宝珠飞走好久,他才想起来,应该打电话通知小伙伴,宝珠要留在京城参加拍卖会,他们终于有机会一起出去玩了。   ******   容合艺术品拍卖公司   小康的主管黄元来到副总的办公室,一推门,看到坐在桌后的男子,他连忙关上门进来,“顾先生,说两句话。”   男子放下笔,抬起头来,三十岁出头的年龄,正是他们的副总,问道,“是不是小康的事情?”   “真是个榆木疙瘩。”黄元在桌对面坐下,“昨天下午竟然帮着外人和公司闹,你说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不合适的人,公司也没必要留着。”顾副总简单扼要地说。   这位顾先生担任着副总的职务,却实际上,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他平时没空来,才兼了个副总的职位。   有了他这句话,黄元放下心来,“我就是想不通,开始招聘的时候还想着,好歹专业对口,咱们现在这没有国外回来学艺术品交易的专业人才,谁知道竟然是个蠢材。”   顾副总站起来,“你昨天最后是怎么把他打发走的?”   “我说今天让专家团队过来,先再帮他们鉴定一下那盘子。”   顾副总点头,“那等会他来了,你让他来找我,顺便通知人事部,把离职手续给他办好。”   黄元站起来,小康来了半年多,也依旧没有进入状态,现在还帮着外人公然和公司作对,走人是一定的,他说:“费力这么多时间教他,真是浪费,下次招人,还是得找熟悉古玩规则的。”   顾副总的手机在桌上响起,他摆手,示意黄元出去,“这么小的事情,你以后也要试着自己处理,去看看他来了没有。”   黄元关上副总办公室的房门,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子,远远看到自己的助理,他招手,“小刘,你过来。”   女孩快步走过来。   他说:“小康可是你介绍来的,现在他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和公司公然作对,等会他来,你先劝劝,给他讲讲道理,拍卖行是个复杂的行业,他自己不挣钱没关系,别害别人。”   小刘犹豫着点头,“主管,那他……”   主管拍了拍她的肩膀,“所有都是他咎由自取,京城这么多拍卖行,每年都有倒闭的,咱们发展到今天不容易,他不适合我们,其实我觉得,他比较适合去国外的公司,和老外一样的死脑筋!”说完他摇着头向办公室走去,一路嘟囔着,“一窍不通,给他们高仿也认不出,就知道找专家,找专家有什么用!”   小刘咬着下唇,看到主管走远,她连忙和同事说了几句,就守在门口等,希望可以提前拦住小康,别让他和公司这样当面锣对面鼓的争执。   电话打了两次,小康就接了,同时,小康的车也从公司的路口拐了过来。   小刘连忙迎上去,拉开车门说:“小康,你想了一晚上,这事你想通了吗?”   小康解开安全带,招呼后面的唐静和陆淮下车,对着小刘说:“我同学,受害人,你也认识,我就不介绍了。”   小刘焦急地一把扯下他,低喊道:“小康,你到底要干什么?昨晚我去你家你也不在,你这样和行里公然作对,以后就是自掘坟墓,你想过没有,以后还有哪一间拍卖行敢用你?”   小康冷笑一下,伸出手,摆着个八字,“八百万,小刘,行里黑了我同学八百万,换你你能甘心?”   “没凭没据的事情,你现在计较那些还有什么用?”小刘压下他的手。   小康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唐静,沉着脸说:“小刘,你知道这事我要办不好,以后我就完了,再也没脸见我同学,没脸见以前的任何朋友。”他恨恨地说,“我现在就恨我自己,我姨夫拿碟子的那天,为什么当时没在外面请个专家来办交割。”   “请了人又能怎么样?你还不明白,东西一送进来拍卖行,就不是自己的了!”小刘低声喊道,“你带来专家来,行里一样可以说,他们收的盘子就是现在这样的。”   小康愣了几秒,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倒是提醒了我,收集证据的时候应该注意。”   小刘使劲拽了他一下,“你快醒醒吧,多少拍卖行上拍真货,流拍之后退回来的就是假货,自己没鉴赏能力,玩的什么古玩?!”   “你终于肯说真话了。”小康点着她。   小刘险些被气倒,说道:“我是为了你好,每年这种事情没十起也有八起,拍卖行里买东西,一样风险自负,哪一家没有假货,你别太天真!”   “可也不能这么缺德,用假货换了客人的真货!”小康一冷哼,“我已经联系好了律师,还找了昨天来的王老先生,两件东西都是被公司掉了包,我敢肯定!”   小刘急道:“你真的找了律师?你怎么这么傻?找律师也是白搭律师费,你以后不准备在这行混了?”   小康向内走,“你别管,每个人都有底线,这件事关系我一辈子的名声。”   “得罪了同学算什么,没了饭碗怎么办?”小刘追着他喊。刚追到门口,就看到了站在门内的黄主管,黄主管嘲弄地看着小康,“小康,看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小康说:“这是公司逼我的,我们不能平白这样被欺负。”   “欺负?”黄主管嗤笑道,“这世界就是这样,别搞得自己好像活在国外,你去菜场买过菜吗?如果你懂行,别人就给你价格公道,如果你不懂,看菜农会不会给你短斤少两,卖不出去的尽量推销给你,这世上,道理千千万,但是归根结底一条,人笨不能怪别人。”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你说的这都是奸商所为。”小康义正言辞地大声喊道,看向陆淮,示意他赶紧录音,他们在路上都商量好的。   “可笑!”黄主管斜着眼睛看他,“奸商犯法了吗?”   “你偷换客人的东西,就是犯法。”   “别乱说!”黄主管打断他,“东西是你签收的,如果要找负责人,第一个应该找你,你想好,要不要告,如果要,我们公司会第一个严肃开始调查你!”   小康一呆,恼羞成怒道:“你这是颠倒黑白!”   黄主管看着他,突然冷笑起来,“别把你自己想的多清高,你朋友之所以白折腾一场,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半瓶子水,他们倒霉是不是因为你自以为专业的估价?”他看向唐静和陆淮,“你们自己要轻信他,有事只管找他,公司现在和你们的这件东西已经没有关系,他是唯一的经手人。”   说完不管唐静和陆淮面色多难看,看向小康又说道,“你说的自己这么大义凛然,可是谁前几天还问我,可不可以把他姨夫打眼买来的东西,送到拍卖行来拍卖?你自己也知道,古玩市场就是这样,你打眼买的东西,怎么不想自己留着自认倒霉,而是找下家?”   小康顿时被说的哑口无言,“可,可这是两码事呀。”   “怎么两码事?你用自己打眼的东西出手,就不是坑蒙拐骗了吗?”黄主管轻蔑地看着他,“人品低劣,我们公司用不起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小康羞愧地简直无地自容,但是他就算离职,也得把朋友的盘子要回来,他说:“我走没问题,但我要见顾总。”   唐静也走过去说:“小康也许不够专业,但我的盘子在这里被换掉是事实。”   黄主管冷着脸说:“见领导可以,但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希望你们别乱说,不然我们公司一样可以告你们诽谤,破坏我们的名声。”   唐静顿时气结,这么不要脸的人,她真的没见过。小康也是第一次,看到了曾经领导的真面目,不是翻脸不认人,是翻脸不是人!   陆淮焦急地看了眼电话,他们早前和乾启的女朋友通电话,知道人已经离开了机场,怎么这么久还没到?看那边吵得不可开交,他也顾不得了,拨了电话出去。   黄主管却已经转身进去,安排人带他们去见顾副总。   陆淮拉着唐静说:“再等等吧,咱们去了也没用,理都在他们那边,还是等乾启的女朋友来了一起进去,不然现在去了,等会是不是还要再去吵一次?”   唐静绝望地说:“现在我发现,这事是有理说不清,就算她来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希望,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小康说:“要不你在这里等,我先去见见我们副总。”   唐静觉得小康的战斗力不行,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俩人来到顾副总的办公室,这位公司暂时的最高领导并没有难为他们。落座后,不等小康和唐静说话,他就主动询问道:“你说盘子不一样了,除了不同专家的意见,你们自己也觉得东西不同了吗?”   问的是唐静,唐静是外行,只有茫然地摇头,“我看不出来。”   小康插嘴道:“佳士得那边是专家团队,他们说是假的。”   “那也只能说是我们的鉴定标准和佳士得有区别!”顾副总正色提醒他,“但要说假,“假”谁说了算?没有权威性不行,佳士得说他们是权威,我们这里的专家也有国字头的,凭什么他们是权威?”   小康说:“可这盘子现在是不对,他们送盘子来咱们这里以前,还请安城的专家看过,那专家现在在路上,您一会见过就知道,人家一眼就认出来,这盘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副总摇头,“专家有什么用?小康呀……你还是不明白。”他看向唐静,慢声说,“全世界都是这样,古玩市场真假不保,绝对权威压倒性的机构根本没有,也无法做到,专家做不到,国家也做不到,我们能做的,只是对我们自己的拍品负责。”   话说的很好听,语调也不缓不急,“佳士得那里不上拍,我们这里依然是可以上拍的,要不你们把东西留下,我们的鉴定意见和第一次一样,这是真品,我们愿意上拍!”   ——再上拍?在这里?   唐静木讷地看着他,不知该给个什么表情。   上拍,等着流拍,或者随便拍点钱,再交付一大笔佣金吗?   小康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太可怕,一次次压榨客户的剩余价值,明明已经没有价值了,他们也可以创造出剩余价值,再继续压榨!   他生出无力感,如梦初醒,这件事就是这样,没有对错,也没有办法追究真假,要讲理吗?连证据都没有。   门外,焦急不安地陆淮终于等来了宝珠,她们把行李放在酒店立刻就来了,下了车,宝珠歉意地说:“从机场出来的路堵车。”   陆淮连忙说:“顺利到了就好,情况就是昨晚打电话和你说的那样。”陪着宝珠向里走,“我们已经交涉了两天,但他们应该经常处理这种事,根本不怕。”经过这件事,他们也算明白了古玩市场的特殊性,鉴定证书其实不算权威,专家的意见,也其实什么都不是。   宝珠低声问道:“你们想要个什么结果?盘子一定是拿不回来了,只拿回来钱就行吗?还是需要赔偿?”   她问的平淡,有种理所当然的底气,陆淮脚步一顿,愣愣地看着她,“钱,钱能拿回来就不错了,还要赔偿?”想都没想过呀。   宝珠点头,“不要赔偿也好,你知道,其实古玩圈里,坑朋友的事情经常有,一般如果买家发现上当,卖家能把卖的钱退一半,就算比较够意思了。”   陆淮说:“退一半也行,我就不想唐静太难过。”退一半,也足够家里度过难关。   宝珠周围看看,人家的拍卖行真是又大又漂亮,她笑道:“这地方黑还是白,真的不能只看装修。”脱了大衣,转身递给元花,“比我们大多了是吧?”   元花笑了笑没说话,等宝珠跟着陆淮往前去了,她才小声对元青说:“这地方要是在安城,我会以为她看上了,想把人家这地方黑过来。”   元青立刻惊悚地瞪了她一眼,真是什么都敢想呀。   宝珠一无所知,一副白莲花的纯良相,跟着人家里面的秘书,来到了副总的办公室,站在门外,就听到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鉴定水平,你觉得自己的水平很高是不是,经你手卖出的,其实有几件真品?或者说,你敢百分之百肯定,自己卖出的都是真品吗?就算你鉴定的为真,可你的水平又是个什么程度?”   “别五十步笑百步,一副社会欠了你苦大仇深的样子,古玩市场有自己的规则,你不熟悉规则,就别怨天尤人,自己回家,加强业务专业知识,也趁机想想,自己是不是适合干这行,如果不适合,可以趁早改行,以免耽误自己的时间,也耽误公司的时间,你要知道,这半年,公司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去栽培你。”   秘书敲门,“顾总,客人到了。”   陆淮和宝珠三人走进来,宝珠一看,屋里一个意气风发的,还有一个被说蔫吧的,那被说蔫吧的,正拉着唐静,一脸内疚地在忏悔,“唐静,我不是有意骗你,但因为我自己的水平有限……”   宝珠险些皱眉,示意陆淮赶紧把这战斗力渣带出去,低声说:“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他们副总说,你们都出去吧。”   唐静满怀期待地看着宝珠,不知该不该有希望,还是等会会更绝望?!   宝珠看向这里的负责人,顾副总也看着她们,这一下来三个美女,意外是自然的。随后看到当事人竟然都一前一后的出去,只留下和三个美女,他更是惊讶。不是说有个专家要过来吗?难道准备对自己用美人计?   “顾副总,您好。”穿淡色衣裙的女孩一转身,坐进了靠墙的圈椅中。   顾副总的眼睛眯了眯,如果刚才还搞不清这女孩的身份,那他现在应该有些把握,她,应该是一个演员。   不是上电视的演员,而是戏曲演员。   因为她一定受过正经的身段训练,刚才那一转身的动作,端庄中透着婉约,有斜身绕步时讲求的韵律美感。   心中不免就轻视了几分,真正的文化人,对职业需要抛头露面的女人,都不会有太多尊重和好感,不止是对戏曲演员,哪怕是大明星,也是一样。他们这圈子,看不上这种人。特别是仔细瞅清楚另两位女孩的长相,顾总更是坚信,这俩,当然不是戏曲演员,那身高暴露了,她们应该是模特。   他的心中立时警惕:   这仨不会是外围吧?难道外围圈已经蔓延到梨园了?   还好这想法一闪而过,就他一个人知道,不然他的下场一定会不怎么好看。   看向对面的女孩子,她一个人坐着,另俩站着,哦,他明白过来,“那个……”   “你还没叫人上茶呢……”对面的女孩子平淡地提醒他。   顾副总一愣,这口气好奇怪,好像自己不懂规矩,但她们是来吵架的,还喝的什么茶,但他自认还是个懂礼貌的副总,走到门口叫了秘书来倒茶。   回到桌前,他又有些懊恼,好像丧失了主动权。   好在来找麻烦的人也不怎么有耐性,女孩看向他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盘子不对,被人换了。之前她们送来之前,是我看过的东西。”她对旁边的女孩轻抬了下手,“忘了介绍,名片。”   元花连忙打开手袋,掏出名片来双手递到人家桌上。   顾副总垂着眼看了一下,金色的名片,看到上面的字,他眼角抽了抽,差点笑出来,上面写着,“高仿瓷世家——如宝如珠!”   真敢印呀:   高仿瓷就算了。   还世家!   他忍不住翻过名片,想看清楚这姑娘姓啥名啥,结果名片一翻,后面只有一个景德镇的地址,想来是窑厂的地址。   就听那姑娘说:“我们是小地方来的,不懂你们这大城市的规矩,但这盘子既然是我看过的,别人这样就是挖坑陷害我打眼,这可不成……但现在知道你们东西也没了,一句话,退钱算了!”   顾副总呆看着她,这么大的口气,白痴呀?   刚想说话,就见那姑娘抬手,“您什么也别说,要说的我都知道。”她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没几声就通了,就听她对那边说:“我昨晚给你发了张照片,一个宝石红地粉彩轧道花卉的纹盘,你问出来是谁家烧的了吗?”   顾副总心中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林大伟的私窑厂是吧?”就见那姑娘挂了电话,看向他说:“顾总,您怎么说?”   顾副总已经完全傻了,怎么还会有人这样来要钱,加上这样的手段……她看来真的是开窑厂的。   就见那女孩已经站了起来,“拍卖行起码是门生意,监守自盗太下作,钱你们不退也可以,以后,我保证你们在我们镇子上,一件东西也别想买到!”说完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以前买过的虽然不能令你们吃官司,但名声估计是半点没了。”   顾副总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却从未遇上过这种事,他也只是个兼职的副总而已,看着那女孩,终于一扫之前的淡定,磕巴着说:“那个,咱们慢慢说……这,这……是不是就叫,大水冲了龙王庙?”好不容易想了句漂亮话。   就见那女孩摇摇头,平淡地纠正他,“这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第177章 夏听音      顾副总,顾言,今年刚三十一岁,入股这拍卖行也有五六年了,国内拍卖行现在整体有一个最普遍的问题,就是自己的东西都弄不明白。   至于拍卖行里因为藏品真假难辨引发的其他问题,他也都知道,日复一日,应付客人怀疑时的说辞千篇一律,就算到了法庭上,都可以保证万无一失。所以顾言完全没料到,有一天,会遇上一个人,能够反其道而行,釜底抽薪。   但其实他现在犯难的是另一样,因为他压根不知道,他们是在哪一家窑厂买的东西,可这让他怎么解释,解释估计都没人信。   正不知如何是好,门轻响,是秘书送茶进来。   顾言连忙走过去,亲手接过一杯,放在客人旁边的桌上,“您先坐。”看到那姑娘坐下,现在真是无比庆幸叫了茶,他犹豫着说:“……其实我一周来三天,公司里的事情我不清楚,你刚说的那什么伟的窑厂,让我先去问问行吗?”   就见那姑娘点了点头,微侧了身子说,“当然可以。不过如果问好了,烦请您连支票一起开了再回来……省的多跑一趟。”   顾言离得近,忍不住想仔细瞅她一眼,却正对上她望着自己,样子像在等回话,眼波如水,明眸善睐,他转开目光说:“支票本在这里。”   旁边传来笑声,大概是笑话他交底交的太快,顾副总各看了那俩女孩一眼,叹着气出去找黄元了。   元花捂着嘴继续笑,元青看着宝珠,看屋里没人了,低声说道:“从第一次上电视台,我和元花就觉得,跟着您一定能学东西,更有前途。”   宝珠手腕一转,摊着掌心说:“有什么前途呀,看看人家这地方,大咱们十几个。”   元花立刻弯腰挡着嘴小声说:“那您办法多,这地方要在安城,是不是能变成咱们的?”   “这烂地方谁要?”宝珠嫌弃道,“我们那儿现在虽然还小,但很快也能做大,稀罕他们这破地方,还偷换客人的东西,多下作呀……忍忍,回头给你们一人一间办公室。”   元青觉得这甄小姐每次出手都非同凡响,电视台那次,法庭那次,这次也是完全出乎意料,她觉得年轻人入职场,最重要是思量能不能学到东西,以前去“天堂在侧”她们是想着可以多挣钱,后来却认识了宝珠,果断俩人都想转行,古玩圈的手段学好了,可以说起码不用再担心受骗,所以她拿出十二万分的学习精神,好奇低声请教宝珠,“如果今天没有找到他们买东西的地方,那这件事该怎么办?不就没证据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宝珠慢声慢气地说,“那天一知道这事,我就让人去查了,今天来以前,我也差不多能肯定,他们是从谁家买的货,”她看向元青,放低了声音,“……简单到一个电话,是给他看的样子,但我们自己心里得有数,你想想,景德镇的私窑厂那么多,要是刚刚打了电话去,什么也问不到,那是不是自己给自己难堪?”   元青如醍醐灌顶,喃喃道:“怪不得您要晚一步过来。”   元花周围看了一圈,突然一笑说:“我猜那顾总,现在正在给窑厂打电话呢,怎么这样的商业秘密也被漏出去了。”   宝珠淡淡笑了笑,“应该不会,抓贼拿赃,现在被人找上门来,他们这么大的地方,只能选息事宁人,赶紧送咱们走。追究那些属于内部问题,也得是我们走了以后。”   “可这事我怎么有点想不通呢?”元花伸手在办公室指了一圈,“这么大的拍卖行,论理说,他们不应该这样做呀,为什么要换掉客人的东西,还把真的送到港城去。”   “那边的鉴定程序还是相对严格一些,”宝珠说,“苏富比佳士得那样的大公司,他们都会有自己的专家团队,采用的好像是一票否决制,就是说……这个东西,如果团队当中有一个人否定,认为有争议,他们就不会上拍。”   “那他们没有拍过假货吗?”   “当然有!”宝珠低头,手指在自己的裙子上扫了一下,“这俩家公司,涉及的拍卖种类非常庞杂,占了全球95%的艺术品市场,不说其他种类,只是古书画瓷器,近年来都有打眼的事情出现,这种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但真正能拍上好价的还是在那里。”   “哦……我明白了,所以像容合这种公司,才会收了真东西,送过去挣一笔,再自己弄个赝品,放在自己这里再拍一笔。”元花啧啧出声,“也不怕人告他们。”   宝珠说,“我们现行的法律是,‘谁要告,谁举证’,所以举证这一块本身都很有难度,何况是针对艺术品,拍卖行本身是免责的。就算是这样私自掉包客人的东西,抓不住他们的把柄,就只能是子虚乌有。”   元花依旧有些不解,“可也会有客人来闹的吧?他们不怕做坏自己的名声吗?”   元青道:“都当贼了还要什么名声。”   元花回嘴,“贼怎么不能有名声,楚留香也是贼,贼是不是可以兼顾好名声?”   “谁说楚留香是贼了?你看过书吗你?”   “怎么没看过,不信你问甄小姐?看楚留香算不算贼?”   俩人都望着宝珠,眼神期盼,等着她站队。   宝珠没想到这也有她的事,连忙搜索了一下自己的知识库,发现以前的甄宝珠竟然没储备这类信息,正准备说实话,门一动,那顾总进来了。   他刚上楼问的清楚,确实是那家窑厂,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走到桌前,打开抽屉拿出支票本来,这时候也没讨价还价的意思,被踩上门,乖乖给钱了事,那个送去港城的瓶子,他们实际到手了不到八百万,他此时也不计较,写了张整八百万五十万的支票,什么也不说,站起来,走到那姑娘面前,递过去。看这姑娘的样子应该不会要损失费之类的赔偿。   宝珠接过看了一眼,算出这里面包括上次成交的佣金,转手递给元青装起来,人坐着没动,柔声说,“我就不说谢了,还有一个……永乐青花葫芦的双耳瓶是不是?东西还在吗?”   顾言一愣,这东西是两个月前成交的,看着面前的姑娘,不知她为什么还问这个,难道是不要赔款要东西。   看他不说话,她又问一遍,“那东西还在吗?”神色也很温婉,令人想发火,对上都会熄火的表情。   顾言郁闷之极,他都说自己是兼职了,为什么还要给他出难题,气恼道:“我不知道!去问问。”甩门而去。   不多时,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宝珠望着他,他不大情愿地往桌上一放,伸指把盒子盖一挑,盒盖掉在桌上,露出里面黄色丝绒上的东西来,“这个。”   宝珠侧头看看,东西没问题,合上盖子,手搭在盒盖上轻点两下,“这东西我就不拿走了,回头人家来你们这里鉴定,烦请你们的人动个手,换换。”   顾言略微惊讶,她不是自己要吗?原来还是为了客人,他的心里,忽然有些怪怪的感觉。   就见那姑娘站了起来,准备走的样子。他连忙走到门边,等着送神。   但她们却慢吞吞的,旁边人慢吞吞地帮着她穿大衣,慢吞吞地帮她理了理围巾,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她却突然脚步一停,对着身边的女孩子说:“对了,你们把顾先生的名片拿一张。”   顾言早等的不耐烦,三两步走到桌前拿了张名片,塞过去。   她接了,看了看,递给身边的人,转头过来和他柔声解释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来京城,朋友都没一个,更别说得罪人了,你是唯一的一个,所以我让她们记下你的名字,我还要在这里玩几天,回头万一我有事,我家里人也能知道该到哪儿去找我。”   啊?!   顾言愣愣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俩人对视了一会,确定她真是那么个意思,他简直要暴躁了,这不是讹人吗?难道他还要为她的安全负责?他烦躁地说,“我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怎么会想到报复。   但那姑娘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她板起脸,义正言辞地说:“你不用问我的名字,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得罪了你们这么大一公司的人,难保不会有人想打击报复我。”   顾言怒了,一直忍气吞声她还有完没完,别以为长得好看点就可以横着走,漂亮女人他见多了,皱眉厉声反驳道:“我都知道你窑厂地址,没你名字我就找不到你了吗?谁说要和你结仇了?要结仇,没你的名字我一样能找到你,是不是这理?”简直是小人之心。   就见那女孩摇摇头,“你又错了,谁说有名片就一定能找到我?万一我是弄了张假名片狐假虎威来骗你呢?”   顾言瞠目结舌。   那女孩一笑说:“不过支票没过账,怎么会是假的呢。”她笑着向外走去。   顾言忍不住了,手一伸,一把按在门框上,挡住她!实在忍无可忍,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三个美女都看着他。   顾言组织了一下语言,今天真是一败涂地,被人踩场踩成这样,连名字都不能问,“那个……他们本来说要来个专家,那指的是你吗?”问出来一点是一点吧。   那姑娘说:“我不是专家,就是偶尔帮人看个东西。”   顾言觉得她太过年轻,不确定道:“你会帮人鉴定?”他收回手,又打量她几眼。   就见那姑娘很单纯地望着他,“不是鉴定,我会看瓷器,你要我帮你看吗?”眼神很天真,表情很纯然,那样子近乎纯善地想帮忙,“……对你可以免费。”   顾言瞬间竟然有点感动,忙说“不用不用。”   那女孩笑了下说:“那我们走了,记得看好你自己的人,我要有事,家里人会来找你的。”说完,她带着人就走了。   顾言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心里忽而很多问题想不明白,她说没出过家门,为了帮人出头就走这么远,怕被报复,说的那么直接,加上那么坦白纯真的表情,她会不会是,不堪人情世故被人利用了?   与此同时,安城赵新家门口。   他看着最后一辆开过来的车,站在前面一挥手,“薛利,你让司机走最前面。周达那两辆断后。”   旁边的车窗滑下,露出向诚的脸来,“不早点通知,让我走这么急。”   赵新目视着薛利的车开到自己前面,拉开向诚的车门,一拍司机后座,“跟上,跟上。”转头前后飞快地一看,对着向诚说,“如无意外,明天一早就能见宝珠了,咱们早点去好给她帮忙。”语气兴奋,想要春游。   车缓缓的移动,齐刷刷一排豪华轿车,浩浩荡荡,每一辆都带司机,安城土豪车队要进京了。      第178章 夏听音      酒店中餐厅的包间内   灯火辉煌,这种国际酒店,中餐部的装修紧跟时代潮流,珠光宝气,宝珠觉得,等乾启到了,必须得让他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可以比PLAZA都漂亮。   “这……”唐静看着电话里的银行通知短信,一下坐直了身子,她把手机递给宝珠,简直不敢相信,“八——八百五十万!”竟然给了这么多,能赔一半她都不敢奢望呀。   宝珠瞅了一眼,“这样就好。”刚一出来,她就让元青陪着陆淮直接去银行,趁着银行没下班先存进去支票,因为当时唐静的同学在,她也没提金额的事情。   不多时,陆淮和元青也回来了。   陆淮和唐静感激地看着宝珠,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行的整体现状就是这样,宝珠提醒说:“这次能要回来钱是庆幸,你们最好不要对外说。”   俩人忙点头,一想也知道,钱拿回来就行了,再得罪人就没什么意思,陆淮说:“我们就说把盘子私下卖了,可以吗?”   宝珠点头,“这样最好。”   唐静觉得幸福来的太快,有些像在梦里,有了这钱,不止爸妈被她抵押的那套房产可以赎回来,他们买的那套也可以有钱交上房款,以后都不用还房贷了……更甚至,自己一辈子,再也不用担心失业,不用明明工作不好也要委曲求全,也不用害怕陆淮万一失业,交不上房款,等孩子出生,也可以有闲钱令孩子受更好的教育,不用害怕生病不敢请假……她想到这段时间的压力,明明已经快要崩溃,可陆淮还得强颜欢笑去上班……自己和爱人的一辈子,真是从今天开始就不同了。   她想到这里,心酸地捂着脸流下泪来。   宝珠看她竟然哭了,以为这段时间受委屈太过,柔声劝道,“嗯……你们那盘子,原本就该卖这么多,虽然辗转了一圈,但结局还是好的。”   陆淮知道唐静为什么难过,对宝珠说:“我们俩都是高中时候就出国,离开家这么多年,没想到这次回来就遇上了这种事……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房子。”他有些感慨,“我们俩都是学经济的,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房价虚高,这是政府的控制手段,大家都套上房贷,以后也不敢换工作,也不敢失业,社会就安定了,但其实只有七十年产权,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可大环境就是这样……”他大概心里也很激动,说的很乱。   宝珠有些怔楞,她到现在也没房子,也没想过急切的买房子,但却明白了陆淮刚才说的那些话。对于普通人,这真是改变命运的一个机会,还好他们没有错过。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对陆淮说,“昨晚你告诉我,有个老先生的永乐双耳瓶也被换了,我就想着顺手,反正都得罪了他们。”她想到郁闷的顾总,不由笑道,“那东西我见了,你告诉你同学,让他……”   门轻轻一响,打断了宝珠后面的话,服务生走进来上菜,后面跟着一个男人,“你们真在这儿?”   宝珠看着他,那个被人几句官腔就糊弄得只知道认错的傻瓜,唐静的朋友。   唐静在低头抹眼泪,陆淮站起来,神色有些尴尬,刚才宝珠存钱的事情都没有告诉小康,就是不想他知道。   却见小康几步走到宝珠跟前,说道:“你到底是怎么把钱要来的?我刚收到黄主管的电话,他大骂了我一顿。”   看他喜眉笑眼,宝珠没理他,被骂还这么高兴。   小康扯了把椅子过来,挤坐在宝珠和陆淮中间,兴奋地说:“他被放长假了!放长假呀……”   宝珠把身子向边挪了挪,离他远点,说道:“你来的正好,那个永乐青花的双耳瓶,你让客人再拿回去鉴定一下。”   小康傻呆呆地看着她,随即忽然好像想明白了,一跳而起说:“你连这事也说了?”   宝珠看向陆淮说,“回头你和他说吧。”她站起来,“饭我就不吃了,我等会有点事,等这两天乾启回来,咱们再一起吃饭。”   陆淮忙扶着唐静站起来,唐静哭的眼睛红红的,拉着宝珠的手,却说不出话。   宝珠觉得有些难过,拍了拍她的手,“早点养好身体,定好婚礼时间通知我们。”随即想到这次酒宴也许可以定在更好的地方,又很为他们高兴。   小康追着说:“我叫康非凡,是唐静的老同学,这次真的谢谢你。”   宝珠点点头,和元青元花先上楼去了。她们就住在这酒店。   看到她们一走,包间门合上,小康转身看着陆淮和唐静,忽地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我决定了——要去她的拍卖行,像我这样的人才,纵然离乡别井,也要找个伯乐。”   “啊?”陆淮和唐静看着他,原来他有这打算,陆淮拿起筷子,点了点桌上的鱼,“你觉得这菜怎么样?”   小康不明所以,拿筷子夹了一口,“挺好呀,色香味俱全。”   “原来你知道。”陆淮慢慢放下筷子,语调阴阳怪气。   但因为雨过天晴,大家心情都非常好,小康觉得这种阴阳怪气的调调还拉近了彼此距离,不耻下问道:“什么意思?”   唐静忍不住笑起来,脸上还挂着眼泪,“当盘菜还得有卖相,色香味占一样,你说自己是人才,可你有什么呀?”   ******   透明的玻璃展柜,展示厅的温度和湿度,静电除尘,国际博物馆保存陶瓷的标准,一样不差。宝珠三人,顺着展柜慢慢看,下午两点才刚开幕。   “这拍卖预展是咱们现今为止见过最顶级的。”元花低声和元青说,“看看,都是VVIP吧。”   元青说:“都是暴发户,真假都不知道,就知道来掏钱。”   “这家不会有假吧?”元花压低声音,“不是说这是,国内排的上号的大拍行吗?”   “除非他们也有专家鉴定团队。甄小姐,他们有吗?”   宝珠正在魂游天外,刚刚才说鉴定团队,她想到早前收到乾启的电话,现在乾启也是卡在这鉴定团队上了,她敷衍道,“应该也有,现在每家都有。”   “有鉴定团队也不代表真,对吧?”元青靠在宝珠脸侧,小声问。   宝珠随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展柜,“嗯,这个就不对。”心里却想着,原来除了东西的来源出处,流传过程,还得分地区预展,刚才电话没说几句,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元青和元花却全心投入,总算有了机会,只要入了古玩这行,敢上几次拍卖会,看到别人为拍品发疯的样子,就会情不自禁也想跟着着魔,“这个……为什么叫八吉祥纹盘?”元花问宝珠。   宝珠看了一眼,低声说:“八宝吉祥纹饰的盘子,八宝吉祥纹也叫‘八宝纹’,指佛家常用象征吉祥的八样宝物……八吉祥纹,宝相花纹,岁寒三友纹,缠枝纹,过枝花纹,海马纹……这种纹饰很多,还有故事图纹,清代瓷绘的纹样多选自三国,水浒,封神演义这些民间故事……”   “那这个是什么纹饰?”元花看她忽然不走了,问道。   宝珠站在展柜前,目光难得越来越专注,她疑惑地望着里面的青花折枝花果纹梅瓶,又看看名字,“这瓶子,怎么到了这里?”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确定没有错,拿出手机来,对元青和元花说:“你们先自己看看,我打个电话。”   展柜前,留下了她一个人,她周围看了一圈,低头开始发短信。   顾言一进展厅,就看到了她,长裙曳地,还是淡黄色的,娇艳艳的颜色,纱质的裙摆层层叠叠,有些地方翘着,像小孩子故作坚强的锋芒,只是看似倔强,她拿着手机,立在那里一副苦恼的样子对着屏幕。   顾言觉得真是冤家路窄,很应该转头走,他今天来还是为了白天的事,可现在看到她这个怪样子,他又忍不住好奇,不知她来这里干什么。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隔着展柜,弯腰透着玻璃看她,她身上的裙子是旗袍领的,淡黄色裹在她的脖子上,竟然有种艳丽的感觉,他抬手放在嘴边,刻意咳嗽了一下,对面的人没抬头,转身,继续在按短信。   他看了看她腰上的红色腰带,绑的很紧,很有劲,只看这部分,她的身段更像梨园出身的。   不过他现在已经肯定她不是。   看她终于放下手机,他连忙站直了,装作不经意地晃过去,“咳咳——”又刻意咳嗽了两声。   宝珠打了半天,才把短信发出去,一转身,看到他,她愣了几秒,随即仿佛突然恍然大悟,“这间不会也是你开的吧?你又黑客人的东西!”      第179章 夏听音      东方国拍   作为业内数一数二的拍卖行,选在顶级酒店办预展,那是惯例。从进门处,就可以体现出一等拍卖行的大胸怀,大气魄!   古典,张扬,华丽的展厅,被分割成格调不同的六个展区。   首场预展,邀请的都是政界、商界、文化界、文博界的雅士名人,更甚至,有很多国内耳熟能详的文物专家,以及私人大收藏家。   不过宝珠是通通不认识的,人家自然也没人认识她。可顾言不一样,满场熟人,在某些特定场合,人家顾总也是风华正茂的有为青年。   所以这位先生,在听到她那句话之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变成了“人间果然有奇葩,我怎么这样倒霉”的不可思议。   “这间不会也是你开的吧?你又黑客人东西!”   这句话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虽然前半句很对,可后半句一点不对。顾言连忙左右看了看,发现运气不错没熟人注意自己,他立刻走前一步低声喊道,“什么叫又?我都跟你说了,那边我就去三天,我在那边是兼职你看不出来吗?”   对面的女孩后退了一步,他觉得像是被自己的气势所慑,但很快他又发现自己想错了,就听她冷冰冰地说:“那又有什么区别?买假拍假一条龙,掌舵的通常都兼职。”   顾言恨不能捂上她的嘴,跟上前一步低声凶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话都敢说。”   她又再后退一步,左右看了看,也低声说:“原来你还怕人知道?”   他望着她,看她单薄的身子几乎挨上展柜,射灯打在展柜中深色的天鹅绒上,也映在她身后,尊贵的深紫色像是她身上发出的光,他后退一步说,“你小心把柜子给人家挤倒了。”   她扭开头,转身继续凝望展柜,一副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愿多说的样子。   顾言觉得自己深深地被误解了,他放低声音说,“你看你今天来帮人要钱,我二话没说,就把钱都退给他们了是不是?一件归一件,那边的事情我知道,但不是我让他们那样干的。”说完他周围看了看,对上熟人,还抬手打了个招呼,回头来又继续低声说:“你大概一直在窑厂,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这行都是这样,这东西有什么价呀,我和你说,就像那盘子,如果没人,像那样的国际拍卖行,他们送都送不进去。放在国内,还是拍出两百万的样子。”   宝珠转过身来,看着他:“那拍了东西的人呢?你不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吗?”   顾言抬手做投降状,“这就是个商品,总能找到下家,看怎么运作而已。”说完他觉得自己很“不正常。”干什么和外行解释这个,转而商量道,“以后如果有机会,咱俩再慢慢探讨这个问题。不过你今天可别乱说话了。”   就见她低声说了句,“默许也是同案犯。”转身继续去看东西,这意思,看着像完事了,顾言松了口气,说道:“那你先看预展……想要什么东西?看上这个东西了是吗?”他随口说着,准备晃到门口,在贵宾簿上去对签名,看这女孩到底哪儿来的。   可她为什么一直看着柜子里的梅瓶,他好心道,“你想要这个?”如果想要……但见她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来,一扭身背对着他,又发出一条短信。   “顾总——”有个熟人向他走来,他连忙伸手迎了上去。   ******   “嗡——”手机在桌上发出震动。   优雅的西餐厅,华美的装饰,清幽的环境,令这短信震动声显得分外突兀。荣耀钧坐在高背棕色皮单人沙发中,刚准备伸手去拿电话,对面伸过来一只女人的手,优雅地搭在他的手上,“你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不接电话。”   荣耀钧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玉手,表情一时变得非常有趣,错愕,意外,无可奈何,他顿了好一阵,抽回手说,“徐湘,已经是七年前了。”   “那又怎么样?”叫徐湘的女孩子也收回手,手轻托着下巴轻声说,“你不知道被迫离开家的人,时间就会停留在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吗?”她望着餐厅的壁灯,神色眷恋向往,像一瞬间已经沉浸在过去。   荣耀钧说不出话来,在他这次的行程安排中,并没有和前女友见面的日程打算。   徐湘收回视线望向他,他并没有看她,微低着头,视线应该是在桌上的手机,一伸手就可以拿到,但他,并没有再去碰,一如从前,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都不会做。   她骄傲地望着他,这个男人,已经长成了自己意料之外的风华绝代,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出色,更加的风仪无双,她微微地笑起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话不多。”   荣耀钧看向她,她笑得气定神闲,自信妩媚,和以前不同,多了风情。纯男人的角度看,应该说比以前更有魅力。   徐湘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她手撑着下巴,用一种一向被宠爱着,不识人家疾苦的骄纵语气说,“我今年才在巴黎又买了一套公寓,卧室推开窗的时候,可以看到埃菲尔铁塔,我总不止一次想起来,我们以前说过的话,希望有一间房子,早晨推开窗,不止可以看到日出,还可以看到这世界上许许多多的美景。”她看向荣耀钧,“你还记得的吧?”   荣耀钧低沉着嗓音说,“恭喜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望着他,神色很意外,“我不想听你这样说。”她放下撑下巴的手,手指滑向紫色的请柬,低低地说,“如果今天不是在预展门口遇见你,你准备什么时候才接我的电话?我知道自己回来晚了,说好的去五年,可我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   她望着他,收起了刚刚故作的骄纵,她知道他以前最喜欢自己的那个样子,骄纵之下掩藏着不堪世事,可是在外这么多年,相隔迢迢的一日日漂泊,她怎么可能还和从前一样。   可这有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会在成长中不知不觉丢掉曾经的自己,但她不想他看到,她放轻松语调说,“我这些年,唯一能承受的遗憾就是商店关门后,橱窗里吃不到的蛋糕……七年,也许对别人来说七年很长,但你知道我的脾气,时间对我而言从来没有变过!我知道你也是,对不对?”   荣耀钧十指交叉,放在搭着的腿上,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湘望着他身上优雅的西装,这种暗条纹的西装,她再也没有见过,有人能穿成他这样富有层次感的迷人,帅,深度,优雅,都可以伪装,唯有清贵之气不能,他的身上,多了份曾经没有的清贵。   她想到曾经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无论自己说什么,他总会微笑着说:“好。”他总是纵容着自己,惯着自己,这种纵容令她有一种深刻的底气,就是坚信无论过了多久,他,也还是她的。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来,晃着他,“耀钧,我已经回来了!”   指甲上点着花,晶莹剔透,像把冰花凝结在了指尖,搭在自己的腿上,他一时有些恍惚,少女曾经的明艳光彩褪去,换成了一种柔情万千百转千回的妩媚,用句诗意的话说,经过时间的磨练和洗礼,她在生活中修炼升华出了新的美丽。   却陌生!   曾经,他是等待过的……日复一日成了习惯。   看着搭在自己西裤上的芊芊玉手,仔细看上去的时候,会发现每一个指甲做的都不同,如同同样是冰花,落在地上,就成了不同的状态。   荣耀钧泛起淡淡的萧索之意。   徐湘又轻轻推了推他,“耀钧,你就甘心窝在安城吗?窝在那个小地方,窝在古玩狭小的世界里,你回来吧,我现在也回来的。”她望着他,试图用自己的诚意让他看到,无论时光如何改变,在她心里,有些东西也没变。   时间,多么可怕的时间,“小小的古玩世界……”荣耀钧忽然笑了。   时间,真的过了太久,久到自己有一天都忘了最初等待的原因。   “耀钧,你也在等我的不是吗?你别这样好吗?”徐湘晃着他说,“你要不想回来,我陪你去安城也可以考虑。”   荣耀钧终于说话了,他望着对面的女孩子,“徐湘,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你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我很为你开心。”残忍的话,对着她始终是说不出的。   他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说,“我唯一对你能信守的承诺,也不过是见面的时候,不接别人的电话。”他望着这个自己曾经倾心相付过的女孩子,绝望而平静地说:“但也只是这次而已。徐湘,过了七年,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   看着荣耀钧转身离开,徐湘愣坐在那里,一贯的优越感令她拉不下身段去追他,她已经问过他家里人,也问过韩临正,荣耀钧这些年都是自己,他明明在等自己,为什么不愿承认?   想到这里,她看着桌上的请柬,抬手让人来买单。   侍应走过来礼貌地躬身,才听清楚她的要求后,男孩子清晰地说:“刚刚的先生已经买过了。”   她弯起嘴角,拿起桌上的请柬,自己都回来了,总会再见的,不是吗?   ******   荣耀钧按下电梯,来到位于二楼的预展厅。   看了一眼腕表,没想到刚才会被耽搁时间,预展还有半小时就要结束了。   把请柬递过去,他弯腰在入口处的贵宾册上签了名,旁边的女孩子恭敬地递给他一个图录,还有一些相关拍品的册页,他随手翻了翻,进了展厅。   灯光略暗,有种穿越时光的神秘感,这次主要的器物是宫廷珍玩,所以灯光特别设计过,大概是为了烘托帝王的威严,玻璃展柜,错落有致,他顺着一路望过去,这些东西他都不陌生,对他而言,还称不上稀世珍宝。   透过人群和透明的展柜,他的目光一滞,看过中间厅里的人影。   她站在展柜前,灯光给她作出一个剪影,纤细的身形,侧面望去身姿绰约,如同浅绛彩勾勒的美人,清贵秀雅,虚虚实实间令人忍不住心潮澎湃。   他望着那边,挪不开视线,看她抬起右手,虚按在自己胸口,低头望向左手的电话,左右晃了晃,好像在对信号,再一看那展柜里的东西,他笑了,拿出手机来看了看。   朝她走了过去。   宝珠左右晃着手机,不知道是不是这里信号不好,为什么发给荣耀钧的短信像泥牛入海,她站在着梅瓶展柜前,好像生怕别人抢走了她的东西。   一转身,看到那个人,她傲气地一仰头,原来人到了,怪不得不接电话。   荣耀钧笑着说,“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刚还在高兴呢,你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   宝珠一伸手,“当然是想该还账了。”   “他乡遇故知……宝珠,你不能这样破坏我的人生乐事。”他扯着调子说。   宝珠抬起右手,对着旁边的展柜,点,点,点,荣耀钧忍着没笑,其实那样子有点可以像茶壶,如果她左手叉腰的话。   他把她轻轻拉离那展柜,低声说:“这事我慢慢和你解释。”   “果然是那个……”宝珠点着他,“这怎么回事呀,预展的图录上都没有,明显是临时加的。这怎么可以?”   荣耀钧陪她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低声解释道:“事情只不过有了点变化,别担心,有我呢。”   宝珠不悦道:“咱们说好的,这东西得……”她用手握拳,做了一个砸东西的样子,外面不能流她做的东西,这是她一早和荣耀钧说好的。   他伸手按下她的小手,歉意道:“这事真是我没考虑好,东西我拿回给他,原本想着他应该一气之下去找拍卖行。”他和宝珠当时都是这样想的。   宝珠把自己的手在裙子上擦了擦,一副嫌弃被他碰的样子。   荣耀钧无奈死了,陪着小心说,“这次真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他这么爱面子,你也知道,好多藏家打眼了会自己留着,生怕别人知道不好找下家。”   宝珠斜睨了他一眼,不屑道:“你这都是什么朋友?”   荣耀钧说,“我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安城,人是会变的,他以前不这样,就是现在人慢慢有了名气。”他靠近宝珠,在她耳边说,“他怕人家知道他打眼,笑他没眼光。倒不是为了钱。所以私下找了拍卖行,拍卖行提出这次东西临时加进去上拍,他们有协议,到时候拍场安排枪手,拍不到那个价可以流拍。”   宝珠一听,那还得了,有些急道,“难不成这东西还要传承下去?”她眼睛瞪得非常大,略有喜感。   荣耀钧笑道:“你想的挺美!”   宝珠听他这样说,知道大概有别的打算,略微放下心来,这才问道,“你刚才怎么不回我的短信?这东西出了变故,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今天要是不来,你其实是不是就不准备说了?”   “没有没有。”荣耀钧坚决地摇头,“我正准备今晚打电话告诉你呢,绝无假话。”   宝珠手指空中滑了半圈,小声说,“这地方和你家有关系吗?你后面准备怎么办?”   荣耀钧说,“暂时没事了,告我们的那个人,这两天消停了点。”他把手里的图册递给宝珠,“对了,你和谁来的,怎么连图册也不拿?”   宝珠一把推开,“我带元青和元花来的,刚才我打发她们自己去看东西了。”她左右看看,怎么一去就不见回来,别回头把人丢了。   荣耀钧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元青元花是什么人,他惊讶地不知说什么好,她竟然,带来两个夜总会的公关来这里……她自己知道吗?   不过鉴于知道宝珠不喜欢别人看她丢脸的特点,荣耀钧果断选择不要提起。   他说,“那你有看中的东西吗?来一次不会就是为了看看吧?”还有,请柬哪里来的,算了……一想也知道,他不问了。   宝珠却拿过他的图录,翻了一页,闲闲地说,“当然是为了买东西才来,不然谁有那闲工夫。”装的云淡风轻,全然忘了自己刚才守着展柜,好像老母鸡守着鸡窝。   荣耀钧猜测不出她能够拍什么,看她翻图录,以为要指给自己看,却没想,她三两下翻看完,合上说,“东西果然比我们那里贵多了,这里开分行你考虑过吗?”   荣耀钧觉得有点热,和她在一起,脑细胞燃烧过快,但还是忍不住啰嗦她几句,“你住在什么地方?来这里怎么不让别人跟着,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挺乱的,开车都有可能连人带车一起给你弄走……坐飞机也不安全,你也是,还带两个没什么用的人,她们那长相和你一样,都是招麻烦的……你”   他看向宝珠,却发现宝珠站在旁边,一副完全没有听他说话的样子。   “你怎么了?”   “你看你左边十米开外的位置。”宝珠忍着笑意提醒他,“那女人盯着我的样子像是我抢了她的救济粮。”   荣耀钧一看,立时尴尬,“那个……是我一个朋友。”   宝珠似笑非笑看着他,“荣先生回家了,见朋友是应该的,那我就不打扰了。”免得被误会。   荣耀钧却一抬手,“马上就结束了,我送你回酒店。”   宝珠身子微侧,看着那边的女孩,摇了摇头说,“我住的离这里不远,不用送。”   荣耀钧说,“你别闹,这是你第一次自己出远门吧,你带的人呢?”这种预展来的很多都是有钱人,难保不会有坏人来踩点,万一被盯上,她一个女孩子,那是相当危险。   他越发不放心,说道:“你别说我吓唬你,好多女孩都是这样被拐卖的,人家一捂。”他抬手,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你就晕了,回头一睁眼,就已经卖到山沟沟里,让你跑都不知道向什么地方跑的偏远山区。”   宝珠被说的心中一寒,突然心里泛起极其怪异的感觉,有些心慌意乱,她恼道,“你再说这样的话,下次大家别说话了。”左右看了看,还是不见元青和元花,“我等会让酒店派车送我们,这样可以了吗?”   荣耀钧说,“你到底住哪一家?”话音未落,左臂突然被挽上,他错愕地转头,徐湘笑的妩媚,“耀钧,你朋友?”   荣耀钧木了几秒,连忙回忆了一下刚刚自己说的话,想了想,确信自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平静地抽开手臂,想和徐湘去旁边说,又怕宝珠转头走了,他说,“我说两句话,你千万别乱跑,我还给你说点别的事。”   宝珠多聪明,最怕殃及自己,这女孩一看和荣耀钧就关系匪浅,她笑着说,“荣先生您先忙。”   荣耀钧疾言厉色地瞪了她一眼,她那点小心思,他早料到了。   宝珠一翻眼睛,装着没看见。   但她没看见,时刻注意自己“男朋友”的徐湘可看的清楚,荣耀钧想走,她反而不想动了,看着站在墙边的女孩子,她刚刚已经打量过她,和自己最多各有千秋,可不同的是荣耀钧的态度。   他曾经也是话不多,可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在外面都是维护着自己,但现在,她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他把这种维护,给了别人!   能够离开那么久,而坚信男朋友不变心,这些自信,都来自身边的这个男人,是他给自己的。她不甘心地看了那女孩两眼,对着荣耀钧说,“你送我回家吧,我刚打电话回去,妈妈知道我们见面,说让你一起回去。”   语气熟稔,好像上周才见面,荣耀钧叹了口气,把她让到一边说,“徐湘,七年了,不是七天。”   徐湘摇头,“我知道已经七年了,可是你当初说过会等我的,没有你说过的话,我怎么会离开?我知道你现在大概有些不习惯,毕竟那么久没见了,我们好好呆几天,呆几天就熟悉了,像以前一样好不好?”她低低地撒着娇,他以前最喜欢自己这样了,自己每次一撒娇,对他而言,要什么都可以。   但他却好像忘了,看着她说,“徐湘,没有了,什么都没了。”他的话刚说话,视线陡然变得凌厉,她循着那视线望去,一个展柜前,刚刚和他说话的女孩子,现在身边站着一个男人,正在低声和她说什么,她一个劲摇头。   徐湘心中一紧,看向荣耀钧,她仿佛一下就明白了,他刚刚的神情代表着什么,荣耀钧是什么人,他是一个从小就很爷们的男人,哪怕他是男孩子的时候,也是说一不二的,所以他说过要等她,她就坚信他会等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她强大的自信心和优越感,也令她想不到要去怀疑。她曾一次次想过俩人重逢,他会生气,会埋怨,可最后还是会原谅她的,毕竟他曾经对她那么好。   可她从没想过,重逢的时候,她会看到,那些属于自己的关注,炙热,关怀,都变成了别人的,她不敢相信,却看到他脸色越来越沉郁,眼神冰凉凉的,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觉得自己的心,一下空落了起来,飘忽不定,仿佛从今天开始就要漂泊,再也没有停留的净土……      第180章 夏听音      预展已经到了最后,没有看完的宾客明显加快了节奏。商界名人忙着暗自拉关系,文化界的,文博界的围着几个名人,扎堆儿的在讨论展柜中的器物。   荣耀钧看着宝珠,她守着那个梅瓶的展柜,像是不想给别人机会看。荣耀钧想到,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没有问她,心里很着急。刚刚一眼没看到她,怎么就过去了,还有身边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   “耀钧……”徐湘轻轻地唤他,声音有点颤,像是受伤之后的细微失态。   荣耀钧看向她,觉得有点歉意,别的男人和前女友见面是不是要叙旧他不知道,但如果徐湘需要,他可以给她多一点的时间,毕竟是自己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不过今天显然不是时候,明天就是首场拍卖会,他还有好多事要安排。   他说,“徐湘,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改天可以重新见面。”   徐湘凝视着他,看似不经意的相逢,其实是她突然听说他回来了,才周围打听,千方百计地弄来了请柬。   以为七年后,不经意地乍然相逢,他会多一丝惊喜,却无论如何没料到,时事难测,物是人非。   刚想张口,却被他抢先了,他语速很快地说,“我今天真的有点事。”视线也一个劲往那边看。   荣耀钧当然需要不停地看,他担心一眼看不到宝珠,她就走了,别以为她干不出来这种事儿。看那个陌生男人依旧在纠缠不休,他伸手搭了一下徐湘的右臂,歉意道,“等我一下。”   他走了过去,刚靠近了些,就听到那男人说,“我找人打听了,你们……很不错,是不是?我请你吃饭吧,一会咱们饭桌上慢慢说。”   宝珠摇头。   荣耀钧脚步一顿,登时惊讶,中间有几个字,那男人是靠近宝珠低声说的,他根本听不全意思,但这谈话内容也太放肆了吧,宝珠竟然没发火?   顾言不便“大声”说的话,自然是“你们窑厂”几个字。他刚派人打听了一下,结果令他大感意外,发现“如宝如珠”竟然真的是某个深不可测的高仿瓷品牌,而且有浓浓的神秘感,因为据说,他们的预约都到了三年后。   看女孩拒绝了他吃饭的邀请。他再接再厉,拿出贵宾签名册,这会外面不让进人了,他说,“你看这上的人名我一个一个都对了对,今天大部分来的我都认识,可我怎么也没找着,哪一个是你的名字?”   那女孩又摇了摇头,“我们没签名,有名的贵宾才需要签名。”   他愣了!   她说的理所应当,完全没有不自在,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身为无名之辈的命运。不争不抢,不痴心妄想,顾言完全没料到,有人会这样妄自菲薄,竟然忽而觉得有些心酸。   他一瞬间,想到好几个在这种场合遇上的女孩子,为了挤入所谓上流社会,尽力包装粉饰,从身份到样貌……谁会这样坦白自己的斤两,斤两是内在的,自己知道就行,来这种地方,摆出能够随时堆金砌玉的样子就够了,毕竟又没人查她家户口本。大概真是常年在小地方,很少出门……说话如此憨实。   他摇摇头,也不知道今天的请柬是谁帮她弄的?不过她是做高仿瓷的,想来请人弄张请柬进来,倒是易如反掌。   看她视线不离那个梅瓶,他伸手一挡,挡住了她的视线,“你喜欢这个?”   宝珠只是在研究,如果自己是荣耀钧,后面会怎么做?原本这个瓶子,应该让买家找到拍卖行,再找到卖家,那这事就完了。可是现在,对方竟然宁愿捂着!   视线被挡,她看向顾言,他左手还拿着贵宾的签名册,“这地方你也挺熟的。”她说。   顾言点头,“你喜欢这梅瓶?”这梅瓶好像有点问题,临时加上去的。但这边他只是有股份,连兼职都没有,所以只知道个大概情况。   看女孩不说话,他心思一动,莫不是她看上了这东西不好意思说,难道她来是为了拍这个?这梅瓶不贵,几百万的东西,他想到打听到的消息,那如宝如珠是可是上得起国际大拍的好东西,这种程度的线当然见到就不能放过。   加上这女孩本身一点不招人烦,如果她看上了,他完全可以送给她,于是他说,“你来是为了拍这个吗?我告诉你,你之前真的是误会我了,要不我把这瓶子拍下来送给你玩。”   他说的很轻松,很不当一回事,大有,你看我几百万都不放在眼里,真没有想黑人家客人一点东西那样眼皮浅,那只是行里惯常的一种生意手法……   奇异的,宝珠竟然从他一句话里听出这么多意思。   她露出一丝浅笑没有说话。心里继续猜测,也许荣耀钧已经知道,背后想害他的人是谁。   那后面他会怎么做呢?   大概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找人拍下瓶子,不对,拍下瓶子就算是假的,要找的卖家也是上一家,也找不到那个老师跟前。   这事可以处理的办法很多,所以她不确定,荣耀钧会选哪一种?但这些和她都没关系,所有她亲手所绘的,除了有一个粉彩的碟子,在乾启家,外面其实没有一件是她亲手画的,包括展柜里面的这个。   她不动声色地笑起来,有点坏,如果荣耀钧知道真相,会气的脸色大变也说不定。   顾言看她还是不怎么搭理自己,只是看着瓶子无怨无悔地“笑意盈盈”,又说道,“你不是没来过这里吗?京城好玩的地方多,我请你们吃饭吧?要不你先把名字告诉我?”   荣耀钧站在不远处,早已听的黑了脸,这男人又是请吃饭,又是要送东西,很明显是看上宝珠了,这人真是不知死活,也不到安城打听一下,弄清楚宝珠是什么人,他相信这男人会跑得像旋风一般快。   但此时,这里只有宝珠一个人,保护他们安城古玩界大宝珠的责任,荣耀钧觉得毋庸置疑应该是自己的!   他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一拉宝珠,“走吧。”也没叫名字,那男人问过宝珠的名字,他当然不会告诉他。   顾言看到这忽然出现的男人,一身风华气度,他显出微微的诧异。   荣耀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离开京城七年,古玩界里一年一个样,何况是七年,这男人,荣先生再次肯定,自己不认识。他看向宝珠问道,“你们认识?”   顾言想到他和这女孩相遇的地点和理由,这男人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他连忙说,“不认识。”   宝珠也觉得谈不上认识……她也说,“不认识!”   荣耀钧客气地笑了下,来这里的都是古玩爱好者,不要脸想泡妞的毕竟是少数,他对宝珠说,“那我们早点走吧。”   宝珠的手腕被抓住,她看客人越来越少,也觉得可以走了,不落痕迹地转了下手腕,收回自己的手,她说,“我人还没齐呢,对了,你来没带人?”   话音未落,看到挽上荣耀钧的女孩子,宝珠立刻闭了嘴。   那女孩盯着她,挽着荣耀钧左臂的样子驾轻就熟,有一种原该如此的理直气壮,只是好像眼神不怎么好,她这样盯着自己,目光好奇而意味难明,明显是把自己当成了情敌。宝珠稳稳静静地等着,等着荣耀钧介绍。   人都再次跟过来了,当然应该介绍一下。   可她没想到,荣耀钧一点那个意思也没有,依旧的从容不迫,沉稳内敛,望着她的样子像压根身边没旁人。   顾总顿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他看着这两女一男,心里一热,满心期待可以看到一场意气风发的情场之争。但他很快又失望了,这仨原来是“斯文人”,都玩的是“敌不动我不动!”   好失望呀~他幽怨地想。   客人陆陆续续的往外走,预展要结束了。荣耀钧看到好几个熟人,但显然这边情况不允许,无法过去打招呼,突然从展厅里面,出来几个男女。   小武和几个男人,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子,正是元青和元花。   小武爷春风得意,一眼看到宝珠,远远就大声说:“我们刚在里面碰上,我一猜就是你把她们俩带来的,结果一问,你还真够胆大的,就你们三个。”   “小武——”,荣耀钧板着脸叫他。   小武笑着说道,“我看见你了,这不是见她了吗?多显眼呀,再多女人我一眼也能看到她!”他夸着宝珠,想博荣耀钧一笑,他乡遇故知,显然高兴的不止是荣耀钧一个人!   荣耀钧看着他,,用眼神和默契示意,看不出这还有人吗?   小武不明所以,视线顺着荣耀钧的提示,往旁边一看,对上那以为是路人甲的女人,他瞬间如遭雷劈,笑容一下扭曲地僵在脸上,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荣耀钧,又看看那挽着荣耀钧的女人,“……徐湘?”人站在跟前,他都无法相信的语气。   徐湘露出笑容来,“小武,好久不见了。”   小武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表情异常的僵硬,七年,不止是她的七年,也是他们每一个人的七年……一个个日子,江水般,滔滔心间而过,那些埋在心里的醉生梦死,百般滋味,如今竟像是大梦一场,他陡然一个激灵回神,看向宝珠……   却发现宝珠也正意味难明地看着徐湘。   宝珠当然意味难明,她也是看到小武的表情才发现,这故事或许比自己以为的更加荡气回肠。   她这才来了兴趣,想好好打量一下人家那女孩:年龄大概和荣耀钧差不多,不过现在女孩子都保养的好,这女孩又生的不错,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最重要,人家身上穿着一条V领钉珠的雪纺长裙,裙摆下坠感极强,那裙摆如果走在阳春三月的夜色里,晚风轻扬,会掀起无边魅色是毋庸置疑的,最重要,嗯,好像比自己身上这条“婚纱一条街”里买来的裙子,漂亮多了。   哎呦,天哪~      第181章 夏听音      展厅里的人越来越少,都走的七七八八。   梅瓶展柜前的几个人,还是各怀心事,荣耀钧和徐湘之间,不动声色地拉锯中……他想和宝珠一起走,因为有些事想问宝珠,但显然徐湘不会放手。而宝珠身边还有个怪男人。   倒是宝珠一如既往眼明心亮,身子一侧,对着小武说,“你们少当家不放心我们三个自己回酒店,那烦小武爷送我们一段吧。”她语气轻婉,这种旧式语气的客套话,说的驾轻就熟。   小武连弯腰客气。   荣耀钧眉头松了松,这倒是好办法,他说,“那就让小武送你们。”   宝珠一笑,微微欠身,玩笑道,“武爷,咱们走吧。”   小武伸手虚扶了一把,对和他一起的几个朋友说,“你们先去饭点,回头我过来。”   小武这几个朋友都是古玩圈的,在这里,大家偶尔还保持着旧时说话的语调,章法,喜欢古物,也喜欢古韵悠然,富贵清雅藏在古物里,也可以蕴织笔墨,更可以晕染到神色举止之中,那女孩开玩笑称呼着“小武爷”,却还是要人家“小武爷”给她当司机……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女孩顾盼生姿间,轻轻巧巧就抬了自己,还让别人觉得挺心甘情愿。   认识荣耀钧的,不免又多看了她两眼。小武可是荣耀钧的人。   徐湘不玩古玩,也不懂这种说话的道道,听到那女孩“尊称”小武做“爷”,她心里有些怪异,现在还有人这样说话吗?刚奇怪的是,她对荣耀钧的称呼。心里上上下下的不是味。   只有顾总,忽然觉得可惜,一怒之下放了黄元的大假,不然让他打电话到窑厂去问问,一定能问出今天这女孩是什么来历,现在这么多人,显然不方便开口追着问了,看那女孩随着半熟的朋友下楼,经过他时,他忙趁机说,“那你记得明天来拍东西。”   荣耀钧走在宝珠后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手中的贵宾名册,眸光闪了闪。   一行人下楼,在酒店门外,荣耀钧看着宝珠上了自己的车,由小武陪着离开,他才带徐湘往酒店内走去。   “我们还去那儿?不拿车吗?”徐湘问。   荣耀钧平淡地说,“我今天没开车。”   没开车?!徐湘心中一寒,刚刚那辆是他的车吧……他竟然把车让给了别人,他是不愿自己受委屈,所以宁可陪着自己受委屈,只觉心中一堵,她瞬间白了脸色。   ******   因为心里憋屈,徐湘一路再无话,酒店的车,慢慢地停在她家门外。   荣耀钧下了车,站在门口等她说话,不急不缓,好像临别,愿意给她足够的时间。这反而令她心中添了慌乱,但自矜身份,并没有再追着请他去家里。   她望着他,心中苍凉,不是没有听过别人提及他在安城,听说,他也隐然有了自己的天地,但那是没有自己的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没有他的地方,自己就一点不留恋。   她只是望着他,心中悲凉,不是没有发现他已不同,眉间多了锐利果断,也许只是因为旧情,才对自己与众不同。   她只能是望着他,心酸涌上心间,冲上眼眶,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没有办法,还是会选择一模一样的路,可一如七年前,她不会说,现在也不会告诉他……   她低下头,终究,只能低低地说,“……我回去了。”   荣耀钧心里感慨歉意莫名,这些年没见,今天这样突然相遇,他也意外,他说,“我没想到今天会遇上,徐湘……看到你过的不错,我很高兴。”   她心中越发冰冷,没有问,就知道自己过的好?!   他甚至还是没有问,五年前,该回来的时候为什么没回来?   他也没有问一句,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   只是因为不关心了而已。   更加没有约再次见面,是准备不见了吗?   她背对着他,眼泪掉了下来,苦涩地笑了一下,抬脚进了院子。   荣耀钧看着那墙里伸出来的枯树枝,枝杈有力向上,枝头已经有了嫩芽,三月了,时间真快,他没想过有一天还会来这地方,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   他不在乎为什么徐湘在应该回来的时候没回来,但自己答应等她,他做到了,她失约,他也不怪她。   旧情不再,能不亏欠,他已觉万幸。   徐湘站在院门里,静静等了一阵,转身向外望去,外面长巷清冷,已不见人影,她转身靠在门上,只觉绝望,寒意,从脚底一点点漫上来,漫上来……   她拿出手机来,拨出一个号码,“表姐……明天你能陪我去一个拍卖会吗?就是你帮我弄请柬的那个……”   ******   荣耀钧回到酒店,意外的,小武竟然已经回来。   “你不是出去吃饭了吗?”   小武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哪里能吃下饭,她怎么回来了?”   荣耀钧觉得这问题实在可笑,“你想知道,怎么不去问她——宝珠呢?”   “也住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约好了呢。”小武说,看到荣耀钧往书房去,他连忙跟着,荣耀钧在和家里僵持,所以这次都没有回家住,他说,“我没告诉宝珠你也住这儿,免得她又猜到你和家里的事,那人猴精。”   荣耀钧失笑,拿出支票本来,“明天记得安排人拍下那瓶子,然后咱们私下解决。”   “那瓶子有什么玄机?”小武不明所以,荣耀钧没说这东西是宝珠经手的。   荣耀钧想到今天见的那男人,准备一会再打个电话问问,嘱咐道:“明天你上点心,别出意外。”   小武靠在门边看着他,好像他的反应太过不对头,他说,“你不想和我说点别的吗?当初她为什么该回来的时候没回来,你问了吗?”   荣耀钧说,“没回来就是没回来,现在问了有什么意思?反正错过的时间又回不去。”   “……你这话的意思?”   荣耀钧走到卧室换了衣服,走出来问他,“宝珠吃饭了吗?她住几号房?”   小武怔怔地看着他,“宝珠……宝珠现在和乾启在一起了呀,钧少,你不会想当真吧?”   荣耀钧瞬间面色一冷,“你现在的废话也越来越多了。”说完他拿着手机,自己拨着宝珠的电话向外走去。   小武没有动,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窗外暮色渐沉,浓烈的夜色来到,渐渐地,一点点地把亮色驱赶干净,忽而想起一年前,不,已经是前年的十二月份了,致祥居忽然来了一个“拜山”的客人,那天真有趣,连一向不管事的钧少也骗了下去,这世上,也只有一个甄宝珠有这本事。   只是当时,谁都知道荣耀钧心里有人,谁都知道他在等人,所以那最初,真的只是大家的恶作剧。   谁也没有想到,能够把荣耀钧这方面不多的专注力转移。   但显然,他们当初都低估了宝珠,那女人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却有挖掘不尽的倾世风姿,如今,正主回来,竟然物是人非……   墙角已经被高手不经意地挖穿了。   ******   被吐糟挖了别人墙角的宝珠一无所知,她好不容易回到酒店,正在和乾启视频,她把手提电脑放在卧室床上,一边听乾启说话,一边在自己的箱子里翻。   乾启隔着屏幕,看她翻箱倒柜,很是奇怪,“你在找什么?”   宝珠说,“我找找阿姨给我带了几条裙子。”明天她想穿条略高档的,式样有高下,材质更有,今天人家那女孩裙子的下垂感,一下甩了她几条街。   宝珠觉得以自己苛求尽善尽美地精神,也应该穿那么好的,——可是她没有!   乾启看她坐在宝石红的皮箱上,一脸愤愤不平,非常不理解,“没有明天就去买一条。”在乾启看来,多大点事。   宝珠摇头,“我去外头看过,外头的裙子一般都没袖子。”她比划着,转身趴在电脑前,对着乾启感慨,“京城有钱人真多呀,那预展很多都没底价,去的人穿的也体面,人靠衣装……还好我有准备。”   手一伸,拿过来手机,“我给赵新打一个,薛利要过来,让他回家给我取两条裙子再来。”   电话没几声就通了。   赵新很兴奋,伪装自己在拍卖行,不然怎么有惊喜,结果听完宝珠的话,他一下苦了脸,“嗯嗯……”唯唯诺诺应了几句,他挂上电话,对着向诚说,“咱掉头吧,宝珠说让回家给她取几条裙子。”   “裙子?”向诚瞪大了眼,“我们都走了三小时了。现在拐回去,到地方得几点了,今晚不睡觉了吗?”   赵新说,“那怎么办?宝珠说,人家那边女孩穿的都可好看了,她说自己在婚纱一条街还定制了几条高档的,让我们一定拿给她——要不咱等会在车上睡。”   向诚伸手捂上脑袋,“我头疼,不想说这个事。”   赵新说,“你别这么烦躁,宝珠穿的衣服要加袖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向诚想到,她又要穿着山寨的国际大牌周围晃,顿时觉得头疼欲裂,烦躁地说,“先给薛利打,给他打!让他一个人开车回去拿!”   这么丢人的事情,他不去,拍卖会上他也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和宝珠坐在一起!   碰上熟人可怎么办呀?!      第182章 夏听音      宝珠不知道“安城土豪旅行团”已经出发,心安理得地打了电话让人家帮她带衣服,想着反正第二天薛利都要过来,都是顺手的事情。   转眼挂了电话,她笑吟吟地转过头来,隔着屏幕,却见乾启神色诧异,还有些忍俊不禁,她奇道,“你干吗这样看着我?”电话又响,她不等乾启说话,先行接了电话,片刻,她挂上手机站起来,“有人找我,我得去说两句话,先换衣服。”   她伸手拿了床上的一件便装,走去洗手间换掉身上的长裙,樱草色的衬衫,刚扣上纽扣,门铃就响,她一边系着衣袖上丝绸的窄缎带,一边去开门。走到门口,缎带单手系了个歪歪扭扭,她往袖子里掩饰地塞了塞,伸手拉开门。   门一开,她微怔,荣耀钧衣冠楚楚站在门外,身上是一件纯黑色的西装,与他平时所穿的款式很是不同,里面是白色衬衫,黑与白,令他有种不同往日的俊朗逼人。年龄一下缩小到和乾启一般大。   “不请我进去坐?”看宝珠堵着门不动,他不得不先开口。   宝珠“哦”了一声,不退反进,向外走并且顺手带上门,“旁边有休息区,我们去哪儿坐。”   荣耀钧当然知道这里有休息区,可她这样也太见外,住的还是套间,都不请自己去,这人,还真是……   地方不远,走几步就到,半圆形的休息区,像是楼中楼的露台,这时间也没什么人,只有吧台位置,清冷的蓝色霓虹下,年轻的侍应在擦杯子。   有一个老外坐在旁边看电脑,旁边摆着杯鸡尾酒。   宝珠在栏杆旁的沙发上坐下,她也没准备要东西,荣耀钧在她对面坐下,有些无奈道,“你走那么快,我还想问问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宝珠一愣,说,“我吃过了,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吃?”   晚什么,荣耀钧抬起表看了一眼,“才七点。”看向她。   宝珠一笑说,“我今天吃的早,想着早点吃完早点休息。”   荣耀钧点点头,轻声问道,“今天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吗?”其实他已经找人问过了,查出了名字地址,身份证号码,现在已经不怕他对宝珠图谋不轨。   宝珠说:“一个陌生人,大概想加我当藏友。”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假话。   荣耀钧半信半疑,提醒道,“加藏友不会又要请吃饭,又送东西,你出门在外多留点心。”   宝珠郑重其事点头答应,又摇头,“明天薛利就到了,有他在,放心,再不会有人想和我当藏友了。”   荣耀钧想到那人生人勿进,成天阴沉着脸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他也不怎么喜欢见他,他怎么要来,那就是说,后面自己要和宝珠见个面,还得见他。   不过出门在外,有人跟着还是好。他说,“那明天的拍卖会你去吗?今天没来得及问你,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上了什么东西?”   宝珠微笑点头,“真的有看上的东西。”   看她这样坦白,荣耀钧反而有些不相信,就像是自己做餐饮的就不喜欢下馆子,自己开拍卖行的,也不喜欢去别的行里拍,不止是同行相轻,明知道拍卖中间猫腻多,还赶着去给对方送钱,太傻!   他问道:“你到底要什么?告诉我,回头咱们回安城也可以买。”那拍卖图册上的东西他都看了,真没什么旷世奇珍,非拍不可的。   宝珠却云淡风轻地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来了,既然碰上了,也是种缘分,能买到喜欢的东西更重要。”   荣耀钧又仔细地想了一下今天的图录,虽然在很多人眼里,也有感兴趣的东西,但那些,绝对不会是宝珠感兴趣的,他也不怕露怯,低声追问道,“到底看上的什么?”   宝珠笑起来,“怎么,你想找人帮我议价吗?”   “议什么价。”荣耀钧傲气地一轻哼,“就今天预展的这些东西,随便哪一样,你看上我都能给你找来差不多的。”   “原来是不想看着我给同行送钱。”宝珠低声笑起来,“好歹也是少东家,您可是安城古玩圈头一份,怎么到了这里反而拿不出手,瞧您这吝啬劲。”   荣耀钧佯装皱眉,看顽石的目光看着她,“已经都赔成那个样子了,自己的拍卖会,需要从自己的古玩店里搬东西去撑场子,我在全国的拍卖行,也没见过一个这么潦倒的……”他摇头,“穷得连件衣服都不舍得买……”他目光沉沉盯着她,轻蔑地淡声说,“成天穿着盗版的晚礼服周围炫耀——还敢笑话别人!”   宝珠傻愣愣地看着他,成了一只呆头鹅!   荣耀钧原本就是故意的,看她每次浑然不觉的穿着那些怪衣服周围去,实在不忍直视,这里可不是安城,眼毒的人周围都是。看宝珠的表情,她好像真没这方面的觉悟,一下就被说傻了。他顿时觉得前所未有的心情敞亮,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她,挑着眉笑的张扬。   宝珠心里却已经聚了火,有这种事吗,为什么没人早点告诉自己?她是吝啬了点,爱漂亮却不怎么喜欢在穿衣服上花钱,哪里像乾启,臭美的要命,衣服的纽扣都要特意去国外定。   她冷眉冷眼地回瞪着荣耀钧,不知在这时候该怎么扳回一局,心里知道,人家其实也是好意。   荣耀钧说,“这里是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能人辈出,就算自己有实力,但大多数人,第一眼还是先看外在的符号。”   宝珠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知道了,我就是不怎么有时间出去逛。”   荣耀钧想来想,“这一年你是挺忙的,开了窑厂,古玩店,还有拍卖行,最近正好当休息一下,对了,到底明天要拍什么东西?”   宝珠觉得此时很是没面子,被训了一般,低声无精打采地说,“就是那个光绪的红筋罗纹纸。”   “红筋罗纹纸……”荣耀钧想了下,皱起眉头,疑惑道,“哪里有这个东西?”   宝珠低声呐呐地说,“有……写着黄纸本还是白纸本来着,我没细看,就看了东西。”   荣耀钧大为惊讶,想着想着就愣了起来,“好像的确有这个东西……现在的拍卖图录都是笼统用黄纸本和白纸本来分类。”   但他完全没想到宝珠还玩纸,小声问道,“你还玩纸?什么时候开始的?”   宝珠越想那衣服的事情,越觉得没面子,现在荣耀钧问这个,她都没心思回答,敷衍道,“没玩,就是见到了,想着拍来看一看。”   “嗯……”荣耀钧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我的样子看着挺好糊弄。”   宝珠站起来说,“那我不和你说话了,我要回去睡觉。”明天一早晨她要先出门去买件得体的衣服。   哎呀其实不是她没有出去看过,好衣服都太贵了,成千上万,有这些钱,可以买多少东西?赵老三收货,从来都不收一万块钱以上的,这些转头都是最少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她神游天外地往房间去,荣耀钧忙跟在后面送她。   他还没有吃饭,忙了一天也挺累,看着宝珠的门关上,他在门外站了一会,看了看表,住的这么近,也没有旁人,独处的时候,却说话从来也不能超过二十分钟,他慢慢往走廊尽头走着,迎面看到一个客房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擦肩而过时,他看到上面除了透明盖子下的晚餐,还摆着一束娇艳欲滴的香槟玫瑰。   这花品种名贵,也没什么,奇怪的是,旁边装饰着水晶叶子,那些晶莹剔透的水晶混着花,清艳动人,能令人感觉到对收花之人浓浓的宠爱之意。   他如同受了蛊惑般,目光追随而去,心中升起一股不可自已的落寞,曾经,少女年华初绽,他还不懂男人该如何宠爱女人,如今世易时移,无论是那个曾经该宠爱的对象,还是如今想宠爱的对象,这一刻,离他都如同隔着天阙,遥远到飘渺,他微微笑了笑,但命运最有趣的地方,在于不可知,一日未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   刚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一下换了寒霜,他盯着那服务生按门铃的地方,心里突突突地跳起来,他希望那人是按错了,但是很快,门开了,服务生对内说了两句,里面的人不知答了什么,他就恭敬地笑着,推了餐车进去。   荣耀钧微闭了下眼,只是一顿饭,她也和自己玩心机,就算是乾启给她叫的客房服务,也说明,她根本就没有吃饭。   连和自己吃顿饭也如此推脱,怪不得刚刚还心事重重,是怕自己耽误了她吃饭吗?   其实荣先生这次是误会了,宝珠心事重重的样子,完全是为了另一件事。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愿意花钱买礼服,回到客房她就和乾启抱怨,“人家富豪太太穿了一次可以在拍卖会上拍卖掉,还落个好名声,明星有人赞助,会舍得自己花钱买这些衣服的人,都是不懂置办家业的。”   乾启同情地说,“宝珠,你银行是不是没什么钱了?”   宝珠拿过刚刚收到的花,闻了闻,表情很喜欢,而后义正言辞地训斥他,“我的意思是,一万块钱给我,一个月我可以翻到十万,为什么要买件衣服穿在身上,还是只能穿一次的。这花贵吗?买这个都比那个好。”   乾启的嘴张了张,小声说道,“这酒店我有熟人,不要钱,送的。”   宝珠用手指挑了挑上面的水晶,“那还挺下本钱。——京城有钱人就是多,咱们当时真应该把拍卖行开这里。”   乾启因为要出去,他们无法多聊,宝珠一个人吃了晚餐,早早上床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她刚起来,酒店就有人按门铃   宝珠披了件晨衣去开门,透着门镜一看,她疑惑地拉开一点门缝。   外面是一位圆脸喜气,穿套装的女孩子。女孩一看门开,恭敬地说道,“甄小姐,是乾先生请我们过来送衣服的。”   宝珠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名片,看清楚,才打开了门。   立时,她看到走廊里站着一长串穿制服的专业人士,他们身边是一整排的高档活动衣架。宝珠面无表情地说,“你们稍等一下。”   她关上门,又从门镜向外看了一眼,飞快地向卧室跑去。   视频很快就通了,乾启正在换衣服,那边刚晚上,“怎么了?我约了人出去吃饭。”他系着袖扣说。   宝珠问,“你叫人给我送衣服了是吗?”   乾启点头,“这样你就不用出去买了,我和她们说,当季带袖子,不暴露的,都拿来给你挑。”   宝珠抓着自己的衣服领子,觉得呼吸有点困难,“……那,那得花多少钱呀。”   乾启拿过西装,一甩穿在身上,笑着说道:“你的男朋友,他的钱你随便花!我的女朋友,我想怎么给她花就怎么花!你自己挑一个可以自我安慰的吧。我走了!”      第183章 夏听音      宝珠一直想要找些合适的文房四宝,但这事不急,她就一直抱着“随缘”的态度。不过这次能正巧看到红筋罗纹纸,她就非要不可!   简家压箱子底的绝活可是书画,所以现在偶尔瓷器上画几笔,让宝珠中肯地评价,那根本不能体现她的水平。   这次的红筋罗纹纸,她一看就知道是光绪时期的,这东西当时主要是用来印刷书籍,很多当时的印本都选的这种。现在玩古籍的人挺多,这种素纸,她还是第一次遇上。   她透过展柜的玻璃,在里面自我陶醉地欣赏着身上的裙子,长袖黑色长裙,高挽着头发,有些似赫本的经典造型,这件衣服是乾启挑的,心里想着他的话,“别出去给咱们丢脸,回头人家说,怎么乾先生连件衣服都不给自己的女人买。”她对着玻璃扁了扁嘴,露出一种少有的,千金大小姐才会有的骄纵神情,低声说道,“这些话他也就敢隔着屏幕和我说……”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才回来。   乾启是她的亲人,是她喜欢的人,更是她的知己好友,她低下头,笑容淡了下去,换成一种思念的落寞,所以没看到,玻璃上骤然多了另一个身影,在她身后,女孩一笼艳色的纱裙,站在展厅中,如淡彩中混入的洋彩,违和但炫目。   徐湘望着前面两步的女孩子,昨晚她已经打听的清楚,问过韩临正,这女孩姓甄,是他前女友的姐姐,虽然没有问出更多的信息,但从韩临正处处维护欲言又止的只字片语中,她已经判断出,这女孩,不止和荣耀钧,就算和韩临正,也关系匪浅……包括昨天小武一看到她时说的话。   再多女人,一眼也只能看到她。   韩临正曾经是她的朋友,荣耀钧是她的爱人,小武……也是曾经向着自己的,但现在,为什么都到了这个女人的那里。她是一个掠夺者。   徐湘忍不住走过去,正看到她抬起头来,俩人在玻璃中目光对上,徐湘心中猛然一震,她也许正在想事情,抬头的时候,神采飞扬的眼中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故作坚强,偏生她生的柔软,这种对比,激荡出一丝惊心动魄的魅力,令人乍然心动。   徐湘觉得自己忽然有些嫉妒,她调整了一下声线说道,“你好。”   “你好。”宝珠认出她来,顺便在玻璃倒影有限的视角扫视了一下,没见荣耀钧,她垂下眼,有些不想和这女孩聊天。   她却从背后走了过来,宝珠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那女孩红色裙摆滑过地毯的声音,有种压迫神经的不适感。   她直起身,想离开这里。   却听那女孩声线极平静地说,“荣家是大家,规矩很多,没有一定家世的女人,是无论如何进不来那种家门的。”   宝珠转身,直直地看着她。   徐湘也看着她,柔声说,“我没有敌意。”   是没有敌意,只是有些小气而已,宝珠没说话,大家才是道不同,她向一侧走去,正巧前面看到顾言,她主动迎上去。   顾言一见她来,很是松了口气,仿佛看着一个空前绝后的高仿精品瓷向他款款而来,他热情地说,“昨天我可托人又问了,原来在安城,你们公司很有魄力!”魄力两个字是扯着调子说的,宝珠毫不怀疑,他在映射什么。   但话中话,单看想听的人,想听明白几分,她浅笑着说,“你昨天不是问我看上了什么吗?拍卖这会没开始,方便带我去看看吗?”那纸,她昨天没机会上手。   顾言微微倾身,低问道,“看上的什么?”语气似地下党对暗号。   还怕别人听到,宝珠身子微向后,身子柳枝般摆出一个弯度,拉开了点距离说,“文房四宝类的。”   顾言侧头看她,眼神古里古怪,“你不是说你只会看瓷器吗?要纸干什么?”目光却对上她脖子上寸宽的珍珠钻石项链,典雅的黑,高领的贵气,还有项链的纯粹,满满富贵优雅。   他惊觉,对这个女孩的财力,应该重新估计,昨天可是一件首饰没戴呀。   交友有准则,就是看人下菜碟,人家要是出入是高端地方,自己要结交,就不能把人带到路边摊,只能是同等级,或是稍好一点的,这样对方才会高看自己,又不会觉得有压力。   顾言很想深入认识一下这个“高仿瓷世家”,但一搞不懂这女孩在那窑厂是什么地位,二也搞不懂她到底是个干什么的。   他侧身说,“我陪你过去先看看。”俩人向后面的展厅去,经过穿红裙的女孩时,顾言想到昨天见的那男人,回头他打听的很清楚,荣家的人——荣耀钧。   但显然荣耀钧维护的也是身边这件“高仿瓷”,既然都是搞拍卖行的,这一下他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如果她们“如宝如珠”真是做的好,收到行家们的庇护自然是理所应当。   一念至此,他突然低声说,“昨天那个,荣家的人,如果我顺着他,去安城打听一下,不出两个小时,就能知道你的名字。”他望着宝珠,期待的,意思不言而喻,你还是自己告诉我吧。   宝珠走到展柜前,下巴点了一下里面的纸,周围也没什么人,她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昨天荣先生向我问你,我就很够意思的,没有说出我这次来京城是找容合拍行要钱的。”   顾言顿时觉得自己手心开始冒汗,郁结地招手让人来开展柜,拿出一双雪白的手套递给她,“你这人心眼小,我发现了。”   宝珠看了一眼那开展柜的年轻孩子,点着头说,“这一点如果有机会,我很愿意和你证明一下,你半点没说错。”   顾言默了一会,为了不让别人看笑话,他忍着不说话,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那女孩翻看着手上的纸,预展是可以上手的,但他从没,从没见过这样的神情……她侧首执着素纸,借着旁边的展柜中的射灯,灯光薄薄洒在她肩头,她轻展纸劵,那泛黄的素纸……在她手中瑟瑟颤抖,她眉头轻蹙,目光缓缓扫过素纸,有种古朴的雍容端严,好像工笔美人,正在灯下,手执线装纸本。   顾言的手心冒出更多的汗来,瞬间再次体会到初入古玩圈,要捡漏之前的心情,要装作若无其事,要扮作浑不在意,想看又不敢细看,怕人知道自己的意图……但他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这些年的浸淫,从这女孩拿东西的样子他就可以准确判断出,她一定是行家,不是一个门类的行家,最少也是半个行家。   这样的她,能做出上得了国际大拍的高仿瓷,这一刻,他觉得,仿佛是理所应当的。   更起了结交之意,视线又对上人家脖子上的项链,他们这里也拍高档首饰,从他的眼光看,那项链是真货,绝对不是普通饰品。   立时,一个令他心潮澎湃的想法跳入脑中,她喜欢那个梅瓶,他看出了,昨天她严防死守,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大概想弄个那瓶子回去研究吧,很多做高仿的,都是先弄一个真品,回去砸了瓷,弄出瓷胎成分,然后慢慢研究。   他想,如果,那个梅瓶他拍出一个天价送给她,人情也好看,自己也没出多少钱,还落个好名声,这样的交友诚意,总算够了吧……   ******   远远地,隔着两个展厅,三十几个展示柜,徐湘还站在早前的地方,她隔着两个门框,远远地看着那边,她对面走来一位穿斜肩礼服的女孩子,容貌绝色,发髻松松挽着,有些慵懒,她左右看了看,“你让我的司机去跟谁了?”   徐湘走近她,低声说了几句。   那女孩身子微微向她一靠,“原来是这样。”低头看了看腕表,那女孩说,“你姐夫和朋友一起过来,其实晚第二场的拍卖等于是晋商专场,她到底看上的什么东西?”   徐湘摇头,“还不清楚,你的司机等会回来能告诉我们。”   那女孩转身周围看了一圈,“朋友都没来,这次他们特意到我们那边去请人,其实你完全不用在意,你没来过这种拍卖,等会你就知道,土豪云集的时候,钱压根就不是钱。别看底价,那大多数最后会变成零头。”   徐湘看着她表姐,顿了好一会,“姐,从你嫁给我姐夫,这口气……简直吓人。”   女孩一笑,梨涡跳上了脸颊,“所以说,你应该快点想开,回头让你姐夫给你介绍一个好的,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徐湘忙摇头,“别说这个,他快要到了。”   话音未落,她看到入口处刚刚进来的一行人,她的眼神,一下如同收尽了满天的星光,又如同风雨过后雨过天晴,分分钟能绽放出彩虹的光彩来。      第184章 夏听音      入口处,此时最为热闹,熟人都到了,彼此打着招呼,预展一共两天,昨天和今天,拍卖会开始之前,今天有晚宴形式的首场小型拍卖,半慈善性质。   通常的拍卖公司不会这么安排,但因为“东方国拍”后面还有个国际专场活动,所以这一次的时间安排略紧促。   荣耀钧昨天只来了半个小时,今天一到门口,就遇上了熟人。   来人三十岁不到,一件唐装在身,很有倒爷的范儿,这不能怪他,已经尽量向正经样子打扮了,可有些人,真的受老天眷顾,穿什么衣服也扭转不了他的气质,这位尤甚,长得非常像演员陈佩斯,人称“古董陈”。   他从二十岁出头开始玩古玩,在圈子里是略有名的藏家,荣耀钧和他走到一边,看了看他手里玩的东西,又看了一眼手腕子上戴的,虽然荣先生知道,如果此人不拿这些手把件,形象能更“正经”些,但以前他都没说过,这次也不会提,随意在周围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他沉声说道:“那梅瓶等会我会找人拍下。”   “什么?”古董陈手里的手把件一停,也不转了,“你再说一次?就我那梅瓶?”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荣耀钧点头,“昨天没见你,你和他们打个招呼,等会叫价的时候,价钱到你那成交价的附近就行,你等于平价匀给我。”   “那怎么可以。”古董陈连忙摇头,“那东西有问题怎么能给你。”   荣耀钧笑了下,“没事,我有用处。”   “什么用?”古董陈继续摇头,“我不能给你,这种坑朋友的事情一但传出去,那可不得了,千年道行一朝丧。”   荣耀钧想到昨天,宝珠一直守着展柜,她不想这瓶子流出去,想到她站在展柜前寸步不离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觉得心中软软的。   她不想瓶子被别人得去,他就自己拍下来!自己留着。   古董陈看他沉思,重申道:“想什么呢?这事不行,我先给你说。”   荣耀钧伸手搭了搭他的手臂,“那瓶子我有个好朋友看上,一定要,她知道怎么回事,我答应一定拍到。不能让给别人!”   “朋友?女的?”古董陈狐疑地看着他,“不大相信,认识你好几年了,没见过你会怜香惜玉。再说之前怎么没听你说,你要何必这么麻烦,让他们撤拍不就是了。”   荣耀钧摇头,不止要拍,还要拍的惊心动魄一点,不然宝珠怎么会惊喜。   他说,“没事,难得玩玩。”   古董陈问:“不会真的是女朋友吧,是女朋友你给人家弄个不开门的?”   荣耀钧笑的意味深长,转头看了一下展厅,远远看到小武在和徐湘说话,他眉头一皱,小武可别乱说话,“就这样,这事交给你了。”他交代一声,也向内走去,视线依旧在周围看着,他和宝珠没有约着一起来,也不知她到了没有。   此时宝珠正和顾言一起,在防火门外面的楼梯间说话。   “这拍卖行到底是不是真有你的股份?”宝珠问他,声音很小,但在楼梯间还是扬起了回声。   顾言点头,神情自得,用意气风发的语调答道,“二股东。”   宝珠侧头看了他一会,“好像容合你也是二股东,你还在几家参股?不会都是二股东?——万年第二?”她声音不大地说。   顾言被说的大感意外,这他可没想过,仔细一算,还真是……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点悲剧。   宝珠完全没感觉自己伤害了人家,在她想来,能在拍卖行里做手脚坑人的,都应该是铁石心肠,所以她只和别人谈生意。   于是她又问道,“那纸的卖家,本来准备卖多少钱?”   顾言都不想回答她,说了那样的话,又不是玩笑,都不知道道歉,他说,“卖家不懂,外行,这个是今晚首场慈善拍卖上拍的东西,所以也就没底价。”   宝珠心里有了数,这东西一般要的人少,如果是书画专场,也许这类的爱好者会多,但今天,估计没多少自己的竞争者,又是半慈善的,价钱应该更低才是,“那你们以前搞这种半慈善性质的晚宴,成交价都怎么样?”   顾言看她越问越有条理,忽而发现也许拍卖行的事情她也懂一点,那自己想作价的事情就要考虑考虑,他试探道,“这种东西有什么价?关键看今晚来的客人,好不好这一类的。”   宝珠点头表示同意,她可没多少钱,自己早没什么钱了,现在要拍东西,还得从公司里面先调款子,“这东西确实是没价,但你们是宫廷御制品展,请柬上印的主要拍品都是瓷器,那来的客人感兴趣的也应该都在这一类对不对?”   顾言看她同意自己的话,又觉得作价的事情还是可行,不过她好像挺想要那纸,他不是不能送她这个,太拿不出手,他想了想说道,“放心,这纸公司预计最多拍50万。”   却听那女孩说,“这样的东西,近年都没见过成交,去年有本古籍用这纸印的,成交价29万,这才一刀,你们就要拍50万?那三代开化你们如果有,要拍多少?”望着他的表情,像看奸商。   顾言忙分辨道,“这可不是我定的价,你别总用那样的表情看我。”他迅速掏出手机,在里面翻了翻,翻出一张照片,“看,这几个人,这公司的专家团队,你要怪奸商,就怪他们。”视线又不由自主往她脖子上的项链看看,戴的起这东西的,还计较这么点钱,送她便宜东西他都觉得拿不出手。   宝珠略微诧异,她没想把人家欺负到这程度,上次是支票本,这次像小孩子被冤枉,急于表清白,她转身慢慢两步走到门边,立在那里说,“知道了。”开始思量等会要不要用点战术,那东西她志在必得。   顾言嘟囔着,“你怎么这也懂……还说只会看瓷器。”走到她面前,停下,等,不知她为什么站在门边不动,还有话说?   宝珠等了半天,见他不动,她疑惑道,“你怎么还不推门,咱们该出去了。”   顾言:“……”原来她在等人给她开门,但为什么可以用这样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语气?谁欠她的呀……他等会一定要打电话问清楚,这到底是谁家窑厂放出来的人,随随便便把这种人放出来,是对社会的极大不负责。   但看到她轻提裙摆从身侧擦肩而过的时候,脚步轻盈,他又觉得,人家穿的这么漂亮,好像……等着人拉门伺候也是……应该的。   ******   已经快要五点,准备看完预展参加晚宴的来宾越来越多。   厅内厅外,都有人。   展厅门口,有硕大的露台,延伸可以看到一楼进门的地方,荣耀钧站在那里,他刚已经在里面看过,宝珠没在,他站在这里,可以看到进门的地方,不知道她怎么来这么晚。   旁边徐湘和小武在聊天。   许久没见的朋友,聊近况听上去好像千篇一律,荣耀钧觉得唯一庆幸的是,今天徐湘没有一见自己就像昨天,觉得她大概是想开了。   “以前没听说过你喜欢收藏?”小武问她。   徐湘扬起好看的下巴,笑着说,“我是陪表姐来的,我表姐徐楠,她两年前结婚了。”她左右看了看,等会你能见她。   小武看了一眼荣耀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也结婚了,时间过的还真快。”   荣耀钧盯着门口,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他在思量,等会拍卖之后,那个梅瓶他应该找人拿去威胁一下那个老师,但其实不威胁,他现在也知道他是谁的人……还是用一用的好。   徐湘继续轻言细语地和小武聊着天,她说,“我也觉得挺意外的,不过想想,也是意料之中,女孩子都有这一天。”她的声音很低,有些落寞,昨天的事情对她不得不说算是打击,但她觉得,不能因为有了小小挫折就放弃,如果荣耀钧觉得太不习惯,她可以慢慢来。   小武却渐渐从不多的谈话中,更是听出来乏味,大家兴趣不同,现在已经没有共同话题了,他不想这样想,会令他觉得自己很凉薄,但感觉又确实如此,他不断的自责修正思想,觉得自己在被虐待……一扭头,忽而看到从防火门后出来的人,他怔愣了一下,而后迅速一碰荣耀钧,“钧少……”   她从那边款款而来,黑色华服曳地,她的身条一向很好,但荣耀钧觉得自己以前错了,那是没见过她穿黑色的长裙,典雅,雍容,那举手仰头间恰到好处的仪态,令人觉得她身边陪伴的男人很幸运,加上他还知道这女人,内里风骨傲然……他微微笑起来,昨天才说,今天就焕然一新。   他走了过去,宝珠看到他,停下脚步,顾总看到荣耀钧,连忙趁机道别。   荣耀钧走到她面前,“什么时候到的?”他说的很温柔,很缓,有种从未有过的柔情。   宝珠挪了半步,细缎的裙摆滑过地毯像荡起细碎的水波,她说,“到了一会,我先来看看那纸。”   荣耀钧比她高很多,她半低着头,他可以清楚看到她头顶的发丝,挽在头上,发丝柔软而光亮,干净得让看到的人心里都会泛起柔软。   他说,“东西没问题吧?”他放低了声音,“我昨晚回去特意问了问,那纸现在是不多见,你要喜欢等会就别犹豫。”   宝珠点头,“我知道。”   他又说,“今天晚宴的桌子都是排好的,咱们进去看看,如果不在一起,让人调了坐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几步远的徐湘喃喃低语,他就那样走了,大家正在说话,他就那样一言不发,理所应当地迎着她去了,徐湘转身,鼻子酸涩难忍,眼泪就要冲出眼眶。   小武看着她,又看看荣耀钧,想了想,没说话。感情是别人的事情,谁也插不上手。   徐湘觉得这是自己平生最苦涩,艰难地时刻,她拔腿向洗手间方向快步而去,只拍慢一步,眼泪就要流下来。   “徐湘——”身子一顿,被人迎面拦住,徐楠弯腰看自己表妹,“怎么哭了?”   徐湘摇头,含糊不清地说,“我一直都知道,没有那么多荒谬无稽的好事,要的东西只能一步一步去争取,只有自己独立站起来,才能……才能……”她捂着脸压抑而哀伤地哭着,所以没看到,徐楠身后还站着几个人。   “李总……刘总……”拍卖会工作人员一看贵客到,都迎了上来,小报的记者也得了讯,从里面出来。这次预展,山西土豪是重点,这些土豪不止在国际拍卖行那里一掷千金,也时常在京城挥金如土。   徐楠的老公李总开的是矿业公司,所以是名副其实的“煤老板。”他和自己的淘宝土豪伙伴一起,每次来都有一大堆记者跟着,今天没想到,刚被年轻妻子迎到楼上,就遇上了被欺负到“哭”的小姨子。   徐楠连忙扶着徐湘去洗手间补妆,怕被记者不小心照到,记者的重点是今天要来的明星,以及各种产地的“摇钱树”,自然不会关心一个哭鼻子的女孩子。   一帮记者,工作人员,热情但乱哄哄地围在门口,“李总……您昨天来看过,这次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这些人从拿到图录开始,就找各种专家给看过,来了这里和去潘家园捡漏一样,只要有自己看上的东西,那就要——不漏声色。不然遇上傻逼和自己抢怎么办。   所以无论问到哪个老板,都是打马虎眼。   记者也知道,但他们要交差,所以彼此开着玩笑,有一句没一句,摄像机,照相机,闪光灯不停的闪动间,把这里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重点区域。   洗手间里,   徐湘已经整理完妆容,她扔掉纸巾,转过脸,徐楠拿着粉底,慢慢给她抹着,“你忍忍,就算再委屈,也不能在这种地方流眼泪。”   “我知道……”徐湘说,感受着细腻的粉扑一下下轻贴自己的脸,温柔地令自己害怕,她连忙抬手拿过粉扑,自己抹起来,“……如果不能一直对我好下去,还不如一开始不要对我好。我真是一点都没怀疑过,他会看上别人。”   徐楠对镜子抹着口红,“你当自己是小龙女了,杨过16年不见还是等着她,现在什么社会呀,别说七年,分开七天男人都有可能出轨,你没看新闻时常有,等车等飞机的时候顺便约个炮,出轨这种事情,在现代社会已经带有随机性了,就是原本没这种想法,突然心血来潮……你别太天真。”   徐湘盖上粉底,从化妆包拿出跟粉色的唇彩来,“他怎么能和普通男人一样,他是荣耀钧!是我喜欢的人。”她的语气落寞但不掩骄傲,能喜欢荣耀钧,显然对她而言是无怨无悔的事情。   徐楠把口红扔进包里,转身叹气道,“要我说他以前也对你太好了,我记得咱们第一次吃饭,你带他来……天,我那天当时就想到一个词,惊为天人。”提到年少时光,徐楠的脸上难得的,呈现出一种少女的明媚。   徐湘低头,荣耀钧比她们能看到的更好,更值得爱。想笑,却鼻子又再发酸。   看她垂头丧气,如同灵魂都被压弯了,徐楠拉上手提袋,楼上她晃了晃,“你别这样,也许没你想的那么坏,你才回来,他认识个朋友也正常,你不是说他们没什么吗?那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普通人。”徐湘知道甄宝珠家是开珠宝店的,也没上市,那就是一般家庭,她说,“她叫甄宝珠,和他在安城认识有一年多了。”想到别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感情有可能一日千里,徐湘觉得自己心上就被挖的鲜血淋淋。   徐楠明白她的伤心,谁没失恋过,安慰道,“想开点,现在也许有点难过,但你离开他,也能找到比他好的……以后慢慢就忘了。”   徐湘摇头,再摇头,只觉得,连踏出这个洗手间的勇气都没有,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抱着徐楠,心里抠心挖肺的纠成一团,令她只想委屈的放声大哭,但她又不能……唯有,无声地,压抑地,小声地伤心。   她支离破碎地说着,“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们会分开,七年……我心里一直只有他一个人……我又不是不想回来……现在我看到他那样看别人……我真的,我真的无法自欺欺人,以后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徐楠被她的眼泪打湿了衣服,一看这样不行,她说,“你别哭了,主办方给我们在楼上有安排房间,不过我们没住,房卡在我这里,我带你上去洗个脸,好好休息一下,反正晚宴开始还早。”   徐湘点了点头,拿出纸盖着自己红肿的眼睛,跟着徐楠开门而去。   她们离开不久,洗手间里面的厕间,忽然传来冲水声,相邻的两个位置,门一前一后的两声轻响,两名穿礼服的女孩子扶着门走了出来,一样的身材高挑,一样的面色惨白。   “都是你……昨晚上要去那家吃海鲜,我就觉得不新鲜。”元青说。   元花抬手打开水龙头,“别马后炮,什么不新鲜,明明在海鲜缸了养着,不知道多新鲜。”   “呸!”元青轻唾了她一下,“人家给咱们看的是活蹦乱跳的,肯定在后厨换了,你以后,别在网上看攻略,这介绍的都是什么破地方,他们家亲戚打的软广告!”   元花关了水,有气无力的走去抽了张抽纸,“别说这个……刚才那女孩,怎么说荣先生?”   “我怎么知道?”元青捂着肚子,“咱们还是回酒店去吧,这怎么行,从来了咱俩就没能离开洗手间。”   元花还想补个口红,但拉开包,又丧气地把东西扔进去,往旁边的欧式椅上一坐,“真是受罪,咱们去医院打点滴吧?”   元青走过来,翻出瓶香水喷了喷,身上妩媚的宝蓝色礼服已经皱皱巴巴,她踢了踢脚上的鞋,“还好为了迁就甄小姐的身高,穿了没有跟的鞋,不然今天还得穿着高跟鞋蹲马桶,太辛苦了。”   元花硬撑着站起来,看着她说,“没有公德心,原来你上马桶是蹲的。”   元青一把打掉她的手,“原来你坐着,要是以后染病别传染给我。”打开门,“走吧……起码去和甄小姐说一声。”   “是得说,让我们赶紧回酒店去吧……实在太难受。”   “恩……但咱们应该先提醒甄小姐一下,她把荣先生的女朋友给气哭了。”   “乾先生如果知道荣先生有女朋友,一定很高兴。”   “那你晚上记得发邮件告诉他。”   “我才不……你少害我,回头知道我私自给乾先生发邮件,那甄小姐该不高兴了。——元青,你想断我财路!”   ******   宝珠在展厅外,远远就看到了面青唇白的元青和元花,她大吃了一惊,“一会不见,你们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元青简单说了一下,宝珠同情而庆幸,幸好昨晚要和乾启聊天,才没有和她们一起去,弄成这样,也太可怜了。   她说,“你们也别想回家,先在这里开间房子好了,算公司的,等会赵先生他们就到,回头咱们一起走。”   俩人一听大喜过望,真是连回酒店的力气也没,但元青还是撑着,把刚刚无意中听到的谈话给宝珠尽量还原转述了一下。   宝珠听完,茫然了片刻,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干,就是和荣耀钧说了很少的几句话,她给别人宽心道,“没事,她是误会了荣先生,荣先生看我一个人,咱们又是一个地方来的,和我多说了几句话。”   元青元花直直地看着她,那荣先生对她一向都挺特别,她们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敷衍。   宝珠看她们还不走,以为不放心自己,根本没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又说道,“回头赵先生他们就到,他刚给我打了电话,最多半个小时。”   元青说,“那您进去等吧,别站在这外头。”一个单身女的,站在宴会厅门口,挺扎眼的。   “你们以为我不想进去,现在里面来了几个女明星,到处都是照相的。”宝珠略郁闷,她可不想给别人充当好看的布景板,她说,“要不我陪你们先下去订房,回头我再下来。”   这提议很好,所谓皆大欢喜,元青元花不用担心她,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员工,三人一起下去订了间房。   拿了门卡,电梯是悬空的,顺着玻璃外墙一路向上,她远远看着一队车拐进酒店,凝神一看,她笑道,“咱们的人到了。”   楼下,周达伸伸腿,跨出轿车,刚想伸个懒腰,被后面的人一脚踹开,薛利跨了下来。另两辆车,赵新走下来,一身阿玛尼礼服灿灿生辉,向诚低头看了看脚上锃亮的皮鞋,看了看地毯,够干净,才矫情地迈下脚来——安城土豪,到京了!      第185章 夏听音      看到赵新他们过来,宝珠不多耽搁,早上乾启才告诉她,那帮傻小子竟然是开车过来,而且昨天自己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在路上。   安排了两个倒霉的姑娘休息,刚走出房门,她的电话就响了,她看了一下号码,接了电话,“我看到你们了……马上就下来。”她缓步走到电梯口,刚挂上电话,就看到电梯的门上,模糊映出长廊的另一端,缓缓走来两个女孩,长裙飘飘,从其中一位身上礼服的颜色式样,宝珠认出来人。   她没有回身,半仰着头看不断变幻的电梯号码,希望对方也可以装作不认识她。   徐楠走着走着,感觉到身边的堂妹忽然变得僵硬,她不解地望去,看到徐湘正望着前面几步远的女孩,神色纠结。她刚才就是觉得那女孩身条不错,现在看到徐湘的表情,几乎刹那间,她就猜到了前面那女人是谁?   她们走过去,徐湘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和对方打招呼,因为她实在太好奇,只有了解过荣耀钧的人才知道,想让这样一个男人发生兴趣,或是变心,那得多难。   “……甄小姐。”她轻声唤道。   宝珠心中微叹,人家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明明还没介绍过……转身来,点头笑了笑,没说话,两人不同城,估计也没相同兴趣,交朋友,那就更谈不上了。   想到这里,宝珠觉得电梯有点慢。   徐湘却很想多了解她一点,走前一步,隔着一米远站在宝珠身边,同样望着电梯号码,“甄小姐也喜欢古玩?今天有看上的东西吗?”问她的收藏偏好,一是可以评估出经济实力,二是可以观察审美偏好。   宝珠望着电梯上不断变换的数字,平淡道,“首场是慈善拍卖,大家都是来做善事的……收东西是其次。”想到刚才元青说的事,她难得好脾气,又缓声说道,“……玩古玩的都知道,人和物件之间要讲缘分,有些东西兜兜转转几次从自己眼前过,也未必有缘分。遇上我喜欢,我适合,不是别人心头好的,我才收。”这意思很明白,就差用大白话说,别人的东西我不抢,小姐千万别误会,也别伤心了!   但显然她这种风轻云淡的调调,听在别人耳中更像炫耀,说的好似完全是荣耀钧在单方面给她献殷勤,真是太不识天高地厚,徐楠不等徐湘说话,就冷笑了一声,插嘴道,“这种说法我也听过,说的人很多,要我说,只要是好的东西人人都喜欢,都要抢,这年头又不是逛古玩市场,讲缘分已经没有意义,还得讲实力!”没钱说个毛线。   宝珠略微看了她一眼,这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可惜还没入门,她不动声色地又向旁边挪了一点,拉开了点距离说,“……古玩和相人一样,讲究顺眼,别人看着一般的东西,自己偏生觉得漂亮,喜欢,这也是人和古玩的一种缘份。”   徐楠嗤笑一声,外地来的单身女孩子,没权没势也敢大放厥词,兜里能有几个钱,也敢在这里兴趣,爱好的乱说,古玩这爱好是要用钱支撑的,她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的水晶甲,嘲讽地说,“看上也得收的起才行!就像有些人,吃惯了粗食,还受不起山珍海味呢……”她家里的随便一个拍品,她相信拿出来都能吓死这女孩,还说理想,普通人的理想真简单,全在嘴上,张口就来。   这次的敌意太明显,宝珠感觉到了,她淡淡笑了笑,说道,“是吗……那种连点山珍海味都受不起的人,我倒还没见过,还是您经历丰富。”半点没给留面子。   徐楠一下变了脸色,谁说是她的经历了?一句话就把她变成了那个受不起山珍海味的“贱命”,她几乎忍不住,立时就想变脸。   徐湘连忙扯了扯她,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里难保不会人多嘴杂。   电梯“叮——”一声,门开,阳光透着电梯外的玻璃照进来,宝珠弯腰提起裙摆,走了进去,旁边的电梯正好也到了,徐湘拉着徐楠进了隔壁的电梯。   宝珠按下关门键,微侧身,看着远处的风景,身边的另一部电梯和她的这部如影随形,紧紧相跟。   电梯停在二楼,门一开,宝珠看到外面站的人,她就笑了起来。   赵新毫不掩饰地夸奖道,“这新衣服可真好看!还是乾启有眼光。”宝珠走过去,“叮——”一声,身后响起,另一部电梯也开了。   宝珠没回头,刚准备招呼大家走,向诚走前一步,拦住她说,“把你的请柬给我。”   宝珠低头去包里拿,“为什么?”   “没请柬,我先进去看看。”他接过宝珠的请柬,先一步向展厅而去,经过徐湘和徐楠的时候,两个女孩目光紧紧跟着他几秒,看他大模大样地拿别人的请柬进了场,徐楠嘲弄地笑起来,“长得人模狗样,还以为什么朋友呢,连请柬都要共用一张。真没见过。”   徐湘没说话,刚才一出电梯,看到那女人竟然来了朋友,而且各个样貌不俗,仪表堂堂,她的心正说不出味,不知是喜欢她有人喜欢更抢手,还是想她没人喜欢更寂寞……   徐楠却受不了宝珠竟然反讽她,自从嫁了这个老公,她除了在家,在外面,可是从来不用受气的,她说道,“等会晚宴都是实名的,没有请柬没座位,看他们怎么办。”脚步一停,她突然不急着进场,展厅门口还有记者在照相,她笑着把徐湘拉去一侧,“我倒是好奇,没有请柬,他们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以为这地方可以混进去?”   徐湘摇头,“我不知道,这才是我第二次来这种地方。”   徐楠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她,“没事,有姐在!”她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就该晚宴进场了,到时候也许他们连场也进不去。”她捂嘴笑起来,看着那边,几个人走过来。   赵新走到宝珠身边和她抱怨道,“宝珠,你说向诚这么入迷是为了这东西能值钱,还是真喜欢?”   “那得问他自己。”宝珠身子略微后倾,欣赏地看着他身上的礼服,“赵新,你这样穿很像翩翩公子。”   赵新立时脸红,“你……那个,小启穿上会更好看。”   宝珠捂嘴笑起来。   周达左右看了看,“元青元花呢?怎么没跟着你。”   宝珠轻抬手,“再别提了,她们病了,在楼上休息。”简单把两人吃坏肚子的事情说了,周达连连摇头,考虑到上去探望,容易给女孩子造成不便,他就简单打了一个电话,确定俩人现在已经准备蒙头大睡,他挂了电话。   几人走到了展厅门口,另一间宴会厅已经开始进客,那是今晚拍卖晚宴的大厅。徐湘看他们几个站在那里,手里没一张请柬,徐楠说,“真不知该笑他们无知还是无谓,没请柬怎么有脸敢过来?”她摇头,“不明白这些人的逻辑,以为来了这里,就能进入富豪圈了吗?”她靠近徐湘,讥笑道:“我给你说,这种地方,特别多穷光蛋,打扮的一表人才,可其实根本没钱拍东西,就是为了来有机会认识有钱人。”   徐湘说,“他们穿的那么好,可真看不出来。”   “你懂什么。”徐楠嘲弄地冷哼一声,“多少人欠银行一屁股债,还不是一样打肿脸充胖子,来这种地方,看一个人有没有钱,要从两方面,第一,看有没有记者跟,第二,真正有钱的客人,是公司重点关注对象,接待看预展的时候,都是一对一,像你姐夫刚才那样,有工作人员单独陪着他看。”   话音未落,就看到从楼梯上忽然上来几个穿西装的男人,身上都挂着牌子,一看就是预展会的工作人员,那为首经理打扮的男人非常热情地伸出手,对着那女人身边的男人说,“抱歉让几位久等了,比预计的时间来早了半小时呀。”   赵新迎上去握住手,“路上顺利,我们就早到了。”   经理连忙对身边的人低语了一阵,让人陪着,转眼几个人就进了宴会厅。   徐湘大感意外,她看向徐楠,不解道:“那这样平均两个人陪一个客人的比例,是不是说这客人更重要?”   “呸!”徐楠被兜头兜脸甩了面子,她拉起徐湘往预展厅去,“见了你姐夫,咱们进去,真正的富豪这种拍卖的席位都会在前面,贵宾越尊贵越往前,你姐夫的席位每次都是第一席,他们现在占点先机又能怎么样?”   徐湘跟着徐楠,心里想着,那不知荣耀钧在哪一席?   徐楠信心满满,自己老公身家过亿,走到那儿都是被追捧的对象,等会入席,她相信那女人就可以看到大家的差距,就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迎了她老公,一进宴会厅,她的神色骤变!   和一号席位并排的方向,加了一张桌子,这样更说明,这几个人是后来才临时要来的,连桌子都是临时加。   她死死盯着那桌上的几位,视线凝在背对大门那女孩的背影上,他们怎么也坐贵宾席,明明这次,主要请的客人是她们。她看着那边,恨不能在人家背上烧出个洞来。   ******   赵新已经开始翻看拍卖图册,好不容来一场,乾启昨天打电话,交代他们不用帮宝珠拿衣服的时候,特别交代了,有好东西,要给宝珠拍一个玩。   “黄花梨大四件柜,这才俩个,底价就要三百万?”赵新说,“不是都说黄花梨好吗?那这个好,咱们把这买回去吧?”   宝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家具,一般是家里有了女儿之后,慢慢的挑木头,选工匠,一点点慢慢做,等女儿成婚的时候作嫁妆,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妈妈可以传给孩子,你想想,如果你小时候自己家有这样的柜子,你经常看到上面的花鸟虫鱼,或是云纹锦绣,是不是很有感情?”   赵新说:“你意思男人不能用,我本来就是想给你买的。”   宝珠要被他打败了,低声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女孩,将来出嫁的时候可以继续用,你的孩子可以看到你小时候看的东西……传承,一家人,点点滴滴,看得见的,听得到的一代代传下去……你买别人家用过的有什么意思?”   赵新说,“那照你这么说,我想要这柜子,还得看我以后娶的老婆有没有。”   “男人你操心这个干什么?准备房子放家具就好了。”宝珠说。   赵新怔怔地看着她,等了好一会,发现她竟然不是开玩笑,他呐呐地说,“那我将来要娶的老婆,要是没这个觉悟,那怎么办?   宝珠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男人娶什么样的老婆,代表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你最重要得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不合适,就换一个!”   赵新目瞪口呆!   不是该换家具吗?老婆和家具之间,你竟然让我选家具?!   重点是:   “那个……宝珠,小启他知道自己连套家具都不如吗?”      第186章 夏听音      拍卖会终于开始,拍卖行的负责人站在台上讲话,“感谢各位贵宾的莅临……”   “这个是什么?”赵新低声靠近宝珠,他经过千挑万选,又看上一个,他指着图册上的一个瓶子说,“这上面画的真好看。”   宝珠偏头看了看,“这个叫宗式瓶,上面是浅降彩的风雪图。”   “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真好看……有种朦胧的美。”赵新笨嘴笨舌地说,显然很喜欢,“这个……我可以买吗?”   “你喜欢?”宝珠看了看他,视线在大男孩的脸上停留了几秒,说古玩的时候,赵新的脸上,有种孩子般的天真困惑,她柔声说道,“人和古玩的缘份有很多种,有时候这东西很普通,别人也许还觉得不好,可是自己真的很喜欢,看到心里就高兴……‘喜爱,喜爱’,就是又喜欢又爱,有时候可以是毫无理由的,这就是艺术的美,每个艺术品,是作家和知己的共鸣……所以如果看上,价格不是太离谱,买下来玩玩完全没有问题。”   赵新说,“做了拍卖行之后,总怕上当。想喜欢都不敢喜欢,怕喜欢错了你说我。”   宝珠盯着他看了一会,她有那么凶吗?明明非常柔情似水温柔可人呀……但发现另几个也在听,而且表情很有些赞同的意思,她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又低声说,“这种对器物真心的喜爱,才是收藏路上支撑的力量,多数藏家,入门都是因为被某种惊心动魄的美而触动。”   赵新又追问,“那就是说我可以喜欢对吗?”   宝珠看着他,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在诉说这样一段话:你说话能不能简单直白紧跟问题,在一堆没有实际内容的信息里面找答案是很艰难的。   宝珠坐直了身子,无力道,“这是清末的东西,十万块钱以下,你都可以考虑。”   赵新一下明白了,很欣赏她现在的说话方式,连忙在图册上圈下,“那我就买一个,好歹来一趟,咱们一人挑一个纪念品带回去。”   坐在薛利左侧的向诚点头,“这个完全可以,让我挑挑。”   宝珠拿起筷子,刚想夹口吃的,左边伸过来一双筷子,宝珠转头看着伸筷子压自己的薛利,“为什么不让我吃东西?”   薛利面无表情地说,“等会出去吃。”   宝珠看别的桌子也没什么人动筷子,她愤愤地放下筷子。为什么不让向诚挨着自己坐?她看向右边,她右边坐着赵新,赵新的右手边是周达,大大的桌子,就他们几个人。   她转身,正对上荣耀钧,原来他坐在自己后面那张桌子,他对着她抬了抬杯子,宝珠扯出一丝笑容,坐直了身子。   后面的小武低声说,“你把桌子让给她,怎么不和她说?又做无名英雄。”   荣耀钧说,“主办方本来让她和我们一起坐,但宝珠不愿意……算了,咱们坐那儿都一样。”反正拍完梅瓶他就准备离场了。徐湘也在,他看了一眼,有些莫名的心烦。   上面客套完,已经开始拍卖。   “这是一个浅降彩的宗师瓶,是今晚的第一个拍品,欢迎大家自由竞价。”   “三万!”后面有人举牌。   赵新连忙从椅子后面拿出自己的牌子,他们来以前特意打了电话,每个人都压了款,有自己的牌子,他们都是打着自家老爸的名号来的,待遇自然特别。   东方国拍还以为自己多攻克了一种类型的“摇钱树。”   赵新看了自己的号码:“80号,忒普通了。”他一举,“五万!”   第一个拍品,又是半慈善兴致的拍卖,一次加价两万,是在隐晦地传达一个信息,这东西我很想要,如果各位不太勉强,烦请割爱。   赵新现在每天都在被培训,已经有模有样。   看刚刚竞价的那位不再跟上,他露出微笑。   “五万零一千”隔壁一号桌传来女声。   赵新的笑容僵住,加一千这么吝啬的手法,要不是搅局,就是在斗气,他不认识一号桌,所以觉得人家大概是第三种可能——吝啬。   他又一举:“六万!”   “六万零一千!”那边跟上。   赵新疑惑地又一举,“八万!”这东西十万以下,马上就到价了。   “八万零一千!”还是那个女声。   “八万五!”后面也有人喊。   “九万!”   “十一万!”   赵新左右看看,“见鬼了,刚刚没人叫价,现在怎么都跟上了。”   宝珠说,“正常,看有人争,生怕自己打眼了,也赶紧跟拍。”   赵新嘀咕道,“难得我第一次看上个东西……二十万!”他放下牌子,给宝珠说,“我想要。”怕宝珠说他。   宝珠说,“没关系拍吧。”   “二十万零一千。”旁边一号桌又喊,又是那个女声。   赵新这些怒了,他不喊,对方也不喊,他一喊,对方也喊,“我没听错吧,刚才别人叫价的时候,那娘们就没出声。”   向诚坐的最近,看了一眼,肯定道,“你不认识她!”所以摒除前女友,初恋女友,负心汉各种寻仇问题。   宝珠安抚他,“直接叫50万,如果对方还跟,证明人家真喜欢。”   “5……50万?”赵新伸出无根手指,低声吼道,“你不是说就值10万以下吗?”   宝珠声音极小地说,“她要不跟回头咱们有办法不付款,你先叫!”   薛利看了她一眼,靠向椅背,手犹豫了一下,搭向宝珠的椅背,放了两秒,自己又觉得不合适般,收了回来。   后面的小武眼睛瞪大了,“钧少……你看到了吗?”   “什么?”荣耀钧神色如常盯着宝珠的后脖颈,只是声音略冷,如同风光霁月凝了寒霜。“……一早就看到了。”   前面的赵新手已经举起来:“五十万!”   隔壁的一号桌毫不犹豫,“五十万零一千!”   赵新站起来,“好!恭喜你成交了!”拍卖师呆滞,众人哄笑……   赵新牌子一扔,“操,这娘们是神经病!”高出五倍她也要?   宝珠身子略倾,靠向他说,“别生气别生气,回头我让咱们窑厂给你烧一打,别说,风雪图……你要什么图都可以,”   赵新一想,立刻转忧为喜,“……要保证好看。”   “一定好看!”宝珠说。   “算了,再看别的,没胡萝卜还不开席了。”向诚也安慰他,隔着薛利把图册递给宝珠,“这个怎么样?”   宝珠一看,是一串南红玛瑙的朝珠,她点头道,“这个可以,你看那珠子,间珠,背云,记捻,坠角,品相完好。108粒宝珠,各有寓意……这是造办处的东西,而且南红玛瑙在乾隆爷年间就几乎没有了。”   “造办处是什么地方?”周达问。   “皇家御用品特供机构。”宝珠答,“最鼎盛时,内务府下面有四十多间作坊,每个作坊里面都是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里面所造皇家几乎所需的全部东西,吃穿用度,摆设器物……紫禁城内的内务府造办处,以前也被戏称‘揍笨处’。”她笑看着周达说,“意思是笨人来了准挨揍,这里都是能人。”   周达不满道,“为什么要特意看着我说这句。”隔着几个人对向诚说,“这个好,拍下来拍下来。”   向诚把薛利向后推了下,探身问宝珠,“我买回去送给我奶奶,她快过生日了,合适吗?”   宝珠说,“可以呀,喜欢最重要,长度上判断这应该是一品官戴的东西,上面的寓意也好。”说完她低声强调重点,“关键这是个真东西。”   向诚心有灵犀地点头,这年头真东西不容易呀。   “多少钱?”薛利问出另一个重点。   宝珠想了想说,“一百五十万以下,都值!”   向诚点头在本上勾画,“这个我看着挺稀罕,才开始,从这些东西玩,自从宝珠弄瓷器,那玩意我是不敢碰了。”   大家都笑。   宝珠拿出手机,给乾启发短信,可以现场更新。   这种拍卖很快,三五分钟一个,很快就到了这“朝珠。”   向诚没有立刻喊价,而是等了一会,等别人喊到“120万”,那人已经略犹豫,他才举牌跟上,“130万!”   “130万零一千”懒懒地女声又来了。   向诚转身看了一眼,他怕自己打眼,一举牌,“140万。”拍了拍薛利,“你看看,是不是我有什么忘记的仇人?”   薛利靠在椅背,一瞬不瞬地望过去……   那女人一脸自信张扬,长得不错,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宝珠,她手里捏着手机等短信……眼睛盯着向诚,向诚已经叫到“180万!”   “181万!”谢天谢地,那女人终于不加一千了。   “190万!”   “191万!”   “200万!”   “201万!”   向诚火气上来,这是要把人逼疯的节奏,但对方又是女人,他气恼道:“500万!”豁出去了,再跟他就认了。   那女人果然又举牌,“501万!”   向诚还想举,宝珠连忙敲了敲桌子,他俩中间隔着一个人,宝珠拉不到他。   向诚拿着牌子看向宝珠,宝珠摇头,“太贵了,不值!……让给她!”语气有些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们是开拍卖行的,当然不会冲动到一掷千金,但这样被人“针对。”很憋屈。   “501万一次! 501万两次……501万,成交,恭喜008号客人!”   向诚感觉到对方深深地恶意,不解道,“这008号什么人那?绝对是针对我们。”   宝珠佯装不知,安慰道,“算了,其实要送奶奶,我觉得东珠的朝珠更好,真的我不骗你!”她真诚地看着向诚,给人家分析,“古代等级制度森严,东珠的朝珠比这矜贵,那个只有皇上,皇后,皇太后三个人才可以戴。下次咱们找那个买一串。”   哄孩子吗?向诚扔下牌子,问薛利,“你看上的什么?”后面传来议论声,“一号桌就是厉害,那是煤老板的老婆,就是有底气!”   “这两年山西土豪依然霸气,要什么东西一定要!”   向诚冷哼一声,薛利也听的清楚,拿着图册给他点了点,靠近宝珠,后面两个拍品连着很近,“这个铜钱很特别,怎么是金的?”   宝珠一看,笑着说:“这是五铢金币,西汉的东西,这个钱很有意思……是汉武帝为了奖励去打匈奴的士兵,特意用国库黄金铸造的,当时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薛利觉得这东西很符合自己的心意,可以买回去玩一玩。   不多时就到了。   向诚不忿地说,“那娘们不会来搅局吧?”   薛利觉得,如果是自己要的东西,应该是没人争的,他冷冷看了那边一眼,等着别人拍,这东西喜欢的人也不少,后面一直有人叫“70万!”   “75万!”   “76万!”   “80万!”   薛利举牌:“150万!”霸气森森的声音,加动作!   场内有十秒钟的安静!   向诚望着天花板,这家伙一下就翻倍了,跟着宝珠来钱容易也不是这样挥霍的,何况现在还没有什么大的进账,都是镜花水月呀……   “151万!”煤老板太太如鬼魅般的声音又缠上来。   薛利牌子举了一下,“300万!”   “301万!”   薛利,“400万!”   “401万!”   满场皆静,大家都望着这俩人,这两桌有仇吧,今天这样拼杀。   小武看着荣耀钧,荣耀钧看宝珠今天很“乖”,没生事,也就眉头都没挑一下。   薛利却已经不耐烦:“600万!”   “601万!”那女人也不放弃。   宝珠伸手拿过薛利的牌子,指着拍卖图册上另一个图,“让她吧,让她吧……要不你拍这枚钱吧,这是祺祥通宝,你拍了,回头我给你做个特别漂亮的挂件,你可以挂在车上。”   薛利冷冷看着她。   宝珠被望的不自在,讪讪道,“没听过是吗?这个钱就铸了两个月,咸丰之后还有个祺祥的年号,后来两个月就改成同治了。”看薛利还是冷着脸,眼神像冰刀,她做出恍然大悟状,“嫌不吉利是吗?那咱们拍另一枚……”她胡乱翻了几页,指着另一枚,“那是光绪雕母,母钱,还雕花的!”   薛利一扔牌子,看着她,“能拍到吗?”那边已经成交了!   “……当然能。”宝珠说的声音略没底气。   “还不说实话?!”这时候就是再傻,大伙也看出来不对劲来,“你是不是又惹事了?为什么无论我们拍哪一个类型,对方都举牌?”   宝珠无辜地摇头,“没有呀。”眼神真诚,纯纯地望着几个人,“……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鬼才信!”      第187章 夏听音      宝珠受不了几个人的追问,站起来,借故去了洗手间。   拍卖还在热火朝天的进行,没有前面两桌贵宾席的火拼,后面的叫价虽然激烈,但趣味性和八卦性还是低了些。   小武低声和荣耀钧说,“这连着抢了三样,他们竟然不生气,果然开拍卖行之后沉稳了。”   荣耀钧执着水杯,淡声说,“谁都不傻,知道这中间是怎么回事,收藏就会变得有理智,何况……”他看宝珠站了起来,目光随着她,旁边的过道刻意留给客人进出,灯光较暗,看她顺着通道向外,双扇门在她身后合上,他才收回目光,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何况有她在,又怎么舍得他们多花钱。”   小武说,“那倒是,宝珠一向不吃亏,这种拍卖场上竞价是凭实力,大家拿钱说话,她绝对不会和别人置这种气。”   “是啊……”荣耀钧语气淡漠地放下杯子,“拍卖场就是拿钱砸人的地方,谁有真金白银,誰都可以当大爷,所以煤黑子最喜欢,平时乌漆麻黑别人都看不到他们,只好带着钱来拍卖场上烧,想找点存在感多不容易……宝珠大气,当然会让着他们。”   小武瞠目结舌!   看来一号桌这次连钧少也得罪了,自己少东家,这么嘴上不饶人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过。   他看向一号桌,李湘的表姐李楠,正在和旁边的男人说话,小武看了一眼,连评价的兴趣都没,收回了目光。   那边,李楠的老公伸手拿过图册,神色略不悦,他今晚没准备拍东西,所以没有带专家,他一般到真正想拍东西的时候,都会特别请两位专家跟上,今天这场,他原本就准备来看看,和老婆说,让她选个喜欢的玩一玩,可这一下,就拍了三个,加起来价钱也不低,虽然比不上自己平时正经拍东西时候的价,——可这东西到底值什么价?!   他靠近李楠低声说,“后面就别再拍了。”朋友都在,他们可是生意伙伴组团来的,怕别人听到。   徐楠靠向他,娇声说,“做慈善嘛,反正是好事。”   “好事也得适可而止,你拍到的那东西,都不知道究竟市场价多少,买亏了怎么办?”   徐楠说,“对方都在争,当然是因为好……特别是隔壁那桌,”她用目光示意,“我不喜欢他们,偏不要他们买。”   她老公看了一眼,几个年轻男人,还都怪俊的,他脸色略不悦,“你认识?”   李楠趴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是这几个人,和他们一起的,有个女的,现在没在,你知道李湘的男朋友,荣家那个……那女的有点贱。”   她老公没说话。   “不过我们买这东西都没问题,我表妹问过她男朋友,她男朋友都说好,荣家人你总该相信吧……”   “是吗……”她老公微微露出笑容,“那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可怜见的,人在后面坐着他还不认识。   徐楠干笑着,背后冷汗出了薄薄一层,坐直了身子。   旁边那桌,宝珠已经回来,薛利依旧目光冷冽看着她,等着她“坦白从宽。”宝珠看装无辜不成功,恼道,“你有完没完?好东西那么多,又不是非这个不可。”   周达打圆场,隔着赵新探身过来,说道:“这有什么呀,拍卖场上好东西自然想要的人就多。”他很狗腿地伸着图录说,“宝珠,宝珠你看这东西好,镶上镜子,挂在进门的地方,比那种鎏金的镜子可气派多了……我买给你当生日礼物。”不在乎宝珠生日还有大半年才到。   宝珠就坡下驴,有人找她说话正好,顺着图册照片一看,上面是一个紫檀雕花,巴洛克风格的大镜框。   周达说,“刚那三样东西都特别,别人也许是正巧真喜欢,本来犹豫价格高,一看咱们也想要,就觉得那东西正好。”看薛利冰冷冷地目光也波及到自己,周达连忙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宝珠鉴赏东西,那东西从她手上过的样子才叫矜贵,如果她举牌,别人一定竞争更激烈,掀起全场高潮也说不定!”   宝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为了帮自己推脱,周达也是蛮拼的。   薛利倒是不再追问,冷眉冷眼地说,“那你就拍吧!”   周达说,“这就对了嘛……对方好久没举牌,这次咱们拍家具,总不会撞上他们。”   等了一会,拍卖师一敲拍卖槌,“下一个拍品,紫檀巴洛克风格雕花镜框,此镜框原为美国西海岸旧藏,紫檀材质,稳重大方美观,无底价形式。”   后面有人叫价,“30万!”   周达转头看了一眼,又有人叫:“50万!”   “90万!”   历来就有“一寸紫檀一寸金的说法,”这价钱他觉得没什么奇怪,隔壁桌没举牌,他这次看得清楚,当有人叫价到:“120万!”的时候,他连忙举牌跟上,“150万!”   说生日那是借口,他觉得,宝珠现在那地方一定快要住不下去了,这批瓷器回来,自从薛利说了港城那边大古董商的估价,他们都大吃一惊。   那宝珠现在的身价可不得了,乾启回来之后,她一定会搬家的,现在那地方住着太不安全。像薛利说的,万一让人盯上,直接把她弄走,关到小黑屋让她每天给人家烧瓷器,那不是不可能。虽然是法治社会,但这种事情谁说的准。   加上以前,宝珠给他分过六百万,他觉得买个这东西送给宝珠,回头乔迁新居的时候挂墙上,一点不算过分。   还没想完,“180万!”一声女声,一号桌传来。   周达看了一眼,举牌,“200万!”   那女人看也不看他,“220万!”   “230万!”   “240万!”   周达不服气,“这娘们真的是针对咱们? 260万!”   向诚摇头说,“这次我觉得倒不是针对,如果针对,她应该每次加价加一千!”   话刚出口,就听那女人扯着调子,不阴不阳地又喊道:“260万零一千……”   大家看着向诚。   向诚立马回头看了一眼,喊了声,“邪气。”   周达又一举牌,“300万!”好歹紫檀的,咬牙了。   “301万!”那女人又喊,加价不多,但一丝犹豫也无,一副她家有印钞机的干脆劲。   赵新骂道,“不知她老公是挖煤的,光看她这口气,还以为南非挖金矿的呢!”   周达不信邪,“380万!”他今天把那六百万扔回去当以前没来过那横财。   女声:“420万!”   男声:“430万!”   女声:“450万!”   男声:“460万!”   后面的宾客都看着他两桌单挑,全都自动退出了,这东西虽然值钱,可也不值这么老多,本来就是显眼的位置,现在还这样火拼。   一号桌继续:“480万!”   二号桌:“500万!”   一号桌据说是晋商太太,“520万!”   “550万!”二号桌据说是安城土豪。   众人全都视线聚焦在他们这里,觉得这已经不止是富豪之争,俨然成了地域之争,是安城土豪最后砸倒对方有面子,还是晋商终究财大气粗。   一号桌的女声大声道:“580万!”   二号桌:“……呜”宝珠示意,赵新捂住了周达的嘴,强行终止了他烧钱。   上面的拍卖师,“580万一次,”周围看看,“580万两次!”重点看向二号桌,“580万三次!恭喜008号客人!”   大家爆发起潮水般的掌声,晋商财大气粗,再次出手不凡。   赵新松开周达的脖子,周达放下牌子,喘着气说,“好像还真是我们拍什么,人家拍什么,宝珠……你才来了一天,真的又和人结仇了?”   宝珠用手挡着额头说,“没有。”   薛利说,“没有对方至于像疯狗一样盯着我们咬?”果然是无情的人,说美女也这样不留情面。   大家都看着宝珠,宝珠躲开目光。   “你还不说实话?”   宝珠侧开头,低声说,“……这次真不关我的事,就是……好像……,她误会了我想和她争男人。”   “争男人?”赵新一下站了起来,肆无忌惮往那边看了一圈,看清女孩身边的男人,他顿时瞪大眼睛,坐下来低喊道,“她男人四十多了,抢他?宝珠你想气死乾启?!”   宝珠郁闷地用手挡着额头,怕赵新一激动,唾沫星子溅到自己脸上,“不是她……是旁边的女的……那是,荣先生的女朋友。”   “荣先生?——荣耀钧?!”赵新激动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颤音,“原来荣耀钧,他……他有女朋友?”随即差点拍案而起,“操,有女朋友还敢对你献殷勤?装的什么钻石抢手货?!”   后面的桌子,荣耀钧冷冷地声音传来,“指名道姓说八卦的时候,……请注意音量!”   音量~~~~音量~~~~~   赵新回头愤愤地看了他一眼,“你也不管管?”   荣耀钧说,“有些人,你理她们正是她们求之不得的结果。”   “原来你这负心汉想脱手,拿我们宝珠当挡箭牌?!”   宝珠伸手一勾他西装后领,把赵新扯了回来。   “荣耀钧要悲剧了……”向诚低声对薛利说,“看出来了吗?人家没有指名道姓,荣耀钧就不能去说话。这是拍卖场,他到最后,两边都得得罪。”   后面小武也看出这事情越发不受控制,他说,“闹下去不好看,要不我去给徐湘他们说说,这都是误会。”   荣耀钧说,“说什么?人家又没有指明原因,你去说误会?”   再说误会什么?误会宝珠不是他的女朋友,还是误会他对待宝珠与众不同,或是误会……甄宝珠根本就是别人女朋友,人家男朋友,其实比再坐的任何一位都有钱,他家的资产,就是那一桌子所谓富豪加起来,也比不上人家里一半。   荣耀钧看着宝珠,他觉得自己,心也疼,心也酸,不知是为了受委屈的宝珠,还是为了自己。   全然不知,前面桌上,气氛已变,   “宝珠,被人家这样踩到头上,太没面子了……”赵新看了向诚一眼,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甘愿错过看热闹的机会,纷纷撺掇宝珠,“这事我们都看着呢,上吧,给她点教训,回头小启回来,我们也可以作证这事和你没关系,你没做任何奇怪的事情,引起别人的误会,都是姓荣的连累你。”   宝珠靠向椅背,斜睨了他一眼,“你敢威胁我?”她不去,他们就准备在乾启面前胡说了吗?   赵新连忙摇头,“绝对没有,我们也跟着被殃及了对不对,那些东西虽然贵点,可是她买走了,总归都是真的,但我们都跟着当了一次炮灰。”   宝珠又看看左边的薛利,向诚,这俩人没说话,但什么也没说,代表默许……   她抬手摸了摸眉尖,慢悠悠道,“想上课呀……没诚意不行。”随即又反悔摇头,“还是不行……争风吃醋这种戏码我没演过,那出场费可不能低。”   什么没干过?一年半以前,争风吃醋捉奸差点送命,自己都忘了?   大家互换了一下眼神,看她一脸坦荡,真像是忘了。   那宝珠确实是忘了,她心里唯一记得自己吃醋的记忆,就是乾启砸车的那次,想到乾启,她就不免神色温柔了些,看向薛利,望着他等着。   薛利没想到焦点会到自己这里,看宝珠一副等他说话的样子,他怔怔了好一会,才想起宝珠在港城说过的话,恍然大悟,狠狠瞪了她几眼,才冷着脸说,“……我知道最近有几个国企的厂子要拍卖,如果你想捡便宜,可以多留意,或者你想要地也可以。”   “这就对了嘛!”宝珠站起来,“……我都是为了咱们的将来!”   赵新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周达低头狂笑。   宝珠脸色一沉,裙摆一动,向着左边桌子就去了!   后面的宾客都大惊失色,人家拍卖还在进行中呢……   上面是一个珐琅彩的鼻烟壶,正在叫价,   “5万!”   “5万5!”   “6万!”   顺着这样的叫价声,她就姿态雍容地一步步走了过去,如同走在自家的庭院里,拍场的焦点一秒钟就被转移,大家都盯着那黑裙华服的女孩子,刚刚剑拔弩张,谁都看出来这两帮土豪在别劲。   这美女,她难道拼不过价,改去拼命了?   徐楠和徐湘也站了起来,徐楠一推椅子,走了过去,没想到,她敢这样走过来,想找晦气吗?拍卖场上钱说话。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映出一片金碧辉煌的华彩,宝珠走到这里停下,看着徐楠迎了过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身后她们两桌的男人都站了起来,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宾客们都激动了,拜托拜托,一定打架吧,穿晚礼服的女客打架见过,可这么漂亮的女客,穿着晚礼服打架,他们真没见过。   有些人觉得自己手心都出汗了,在西装上擦了擦。   小武也站了起来,后面的宾客一看,也都站了起来。拍卖师拿着拍卖槌,愣在台中间,现在没人搭理他了,其实他也蛮想看美女打架的,而且,他作为一直被动的参与者,更知道这两桌该是如何的看对方不顺眼。   宝珠看着徐楠,闹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她说,“这场拍卖真有意思,你的手法我倒是欣赏,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后劲,这世上好东西太多,没有实力,只有豪情万丈的高度是不够的,银行也得有点高度。”   徐楠一听,仰头笑起来,一个二三线摇摆中安城来的小户,也敢在四九城里拼身家。   他们可是拍卖会特意请来的嘉宾。   她说,“就算你身边那几位朋友中有些有钱的,但那也不是你自己的钱,你的口气,还是太狂妄了些!”那些人中,会有有钱人是一定的,不然也坐不到这位置,但人家有,不代表她有。   徐湘想说句话,也不知该说什么,为难地看向荣耀钧,对上男人的神色,她心里一凛,男人神色淡漠,那是一种见惯风浪,不会轻易变色的淡漠。   淡漠之后,或许还隐藏着震怒,只是,她可以感觉猜测的到,却看不到。   她不敢再看,连忙挪开目光,拉了拉徐楠,“姐……”   宝珠看了她一眼,挪开目光,样子是一点不欲隐藏的傲慢和不屑。   徐楠顿时怒火冲上来。却听对面的女人说,“何必呢,有本事,你们就一样东西别让我拍到!”这声音很大,大都附近很多人都听到了。   其实这没有什么难处,今晚除了那个梅瓶,没什么天价的珍品。   徐楠却没有说话,再有钱的富豪,也没听说过,包圆整场拍卖会的。   宝珠看着他们,说了刚刚的话,身子微微向前,又用只有三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你们赢了,我可以一辈子不见那个你们不想我见的人。”   徐湘大吃一惊,诧异地看着她,而后是荣耀钧。   收到她的目光,荣耀钧一下就黑了脸!猜出宝珠一定是说了他。   宝珠看她们现在在心里天人交战,微微笑了笑,身子一转,看到满堂皆静,后面的宾客都望着她们,她很幽默地一抬手,还和大家招招手。   小武坐下,“她当自己是香港小姐下台呢?你说她要干吗?”他的声音有点抖。   “能干吗?”荣耀钧冷下脸,除了用自己做局,不作他想。   徐楠和徐湘,各怀心事地回了座位。   场上的拍卖师,终于又夺回了主动权,“今晚的第65号拍品,是……嗯,对不起,这件拍品撤拍了,咱们继续66号拍品,白玉小笔山,乾隆年制,笔山为搁笔之用,乃案头必备之物。大家可以开始出价。”   徐楠看向另一桌,她此时不知道,如果对方再拍,她要不要出价。如果这个拍品出了价,后面还有六十几件东西,她会不会又出价?   她紧张的忘了呼气,怎么都觉得自己有点亏,自己已经扇了他们四巴掌,为什么她一说这个赌气的话,好像自己就和没有赢一般,相反,如果她随便拍上一样,自己还如同输了,这是什么道理?   旁边传来她老公的声音,“算了吧……对方原来是个小姑娘,比你们年龄都小那么多,别和小孩子计较。”   徐楠刚刚心里的火气,一下如同火球般炸开,扭身说,“她是外人,你竟然帮她说话?!”   男人的脸上显出薄怒,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他是为了她好下台,连这也听不出。不找台阶下台,难道要硬碰硬,包下整场拍品吗?那以后他不用去拍卖会了,天字第一号傻X该成他的代名词。”   凡事得有度,过了,就二了!   徐楠怒火攻心,听不出她老公的话外之意,只是坐在那里生闷气。   徐湘,却一次一次想着刚刚听到的话,那人的语气,大概是真的,如果自己赢了,她身边那么多男人,也许说不见,对她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她垂下头,心里乱糟糟地。   但还好,后面二号桌一时都没有再举牌,她可以慢慢想。   小武说,“马上就到梅瓶了,那个她们会举牌吗?”   荣耀钧面无表情地说,“怎么可能不举牌?”他望着宝珠,心里有个想法令他不敢深究……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宝珠翻着图册,点着最后一页加的册页,指甲点着那图片,“这个,等会你们都加价,这东西不错……”   赵新看着那梅瓶,神情疑惑,“这东西哪儿好?咱们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他觉得梅瓶看的太多,已经到了,看着就烦的地步。   宝珠合上图册,“最后一个拍品,再要不玩就没机会了。”   上面的拍卖师已经介绍完毕,“……现在开始出价。”   宝珠毫不犹豫,举起自己的牌子,“一百万!”   “001号客人叫价一百万,有没有人跟?”   后面响起嗡嗡声,001号,这酷炫狂霸拽的号码,代表着此人一定有不凡的地方,要不是财力第一,要不就是关系硬朗,一般人,拿不到这个号!   徐湘嫉妒的看着她,如果没猜错,这号码一定是荣耀钧帮她弄的,在她看来,荣家在古玩界的地位,那是无人能及。   赵新也翻着宝珠的牌子,“你这号太厉害了。”   宝珠笑着再举,后边的人,已经叫到三百万了,“350万!”她叫完,特意看了一下一号桌,这是今晚的最后一个东西。   徐楠自然也知道,她看着自己的老公,不敢再造次,她看出他已经不高兴了。却没想身边的徐湘拿过她的牌子,“360万!”   徐楠惊讶地望着徐湘,徐湘放下牌子说,“我没号,姐,我借一下你的号。”   徐楠的老公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和朋友聊天去了,徐湘继续举着,“410万!”她不知道任何竞价的技巧,只知道,对面的人一叫,她就要跟上,这东西,不能让她拍去。   宝珠侧头和赵新说了一句,赵新一举牌,“800万!”   众人皆惊!   荣耀钧摇头,示意小武,让自己的人不用跟了。   一号桌,犹豫的女声道:“810万!”   二号桌,男声带着笑意,“一千万!”   “001号客人出价一千万……”拍卖师看着一号桌,“还有没有人出价,有没有人出价?!”   那声音急速,仿佛自己犹豫,就会失之交臂什么东西,徐湘如同受了蛊惑,举牌,“一千一百万!”   “一千一百万!008号客人出价一千一百万!”拍卖师语速很快,看向二号桌,又成了这两桌单挑,他都不考虑别人,二号桌的男客人,一身阿玛尼,懒洋洋地继续道,“一千五百万!”   “一千五百万,这个清代青花折枝花果纹梅瓶,001号客人出价一千五百万!还有没有客人加价?”他看着一号桌,万众瞩目,大家也都看着一号桌。   “一千六百万!”女孩又怯怯地喊。   二号桌:“两千两百万!”   “两千三百万!”一号桌   二号桌:“两千五百万!”   “两千六百万!”   一号桌不等拍卖师喊,突然又换了好听的女声,清晰道,“三千万!”沉静的语气,仿佛把之前一号桌胜了几场的风光都能碾碎在脚下。   宾客全都站了起来,最后的一件拍品,也是最贵的一件,前面觉得不止是富豪之争,更是地域之争,这一刻,他们却觉得,这不是地域之争,而是,女人和女人的斗争,任谁也知道,这是刚才面对面谈判的结果。   大家都看着一号桌,虽然前面他们拍过东西,但是今晚,显然这场才是重点,谁的本事大,用钱说话。   但已经三千万,徐湘实在抬不起手。   拍卖师趁机快速说:“三千万,清代青花折枝花果纹梅瓶,001号客人出价三千万!还有没有人出价,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   他语速极快,像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如果错失,也会终身遗憾似的令自己后悔,鬼使神差地,徐湘又一举牌,“三千一百万!”   拍卖师顿了一下,又看向二号桌,“三千一百万,清代青花折枝花果纹梅瓶,008号客人出价三千一百万万!三千万一百万!”还没说一次,就见二号桌的001号客人站了起来,女孩转身,隔着中间宽阔的走道,对着一号桌拱了拱手,“恭喜了!”那样子,虽然不伦不类,但又有种天真的娇憨可爱,还带着愿赌服输地坦荡。   她这是大方认输了,宾客鼓起掌来。   本来大拍品成交就是要鼓掌的,可是此时,掌声变成了对她的鼓励,出天价拍下东西的买家,反而黯然失色,拍卖师的落槌声,都被淹没。   徐湘有些不知所措,她说不出心里激动的感觉,又有些空落,她望向荣耀钧,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令她如一盆冰水当头而下,还是刚刚的淡漠,却夹杂了失望,那种失望太直白,觉得烂泥扶不上墙,或是对方令自己大失所望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她愣在那里。   荣耀钧却已不再看她,他望向前面的宝珠,赵新几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结果,正在缠着她问,为什么不继续拍?声音大的他都能听到,心里泛起重重的疲惫,他闭了闭眼,一下站了起来,转身而去!   小武犹豫着,连忙跟了上去……   拍卖会很快就结束,这种晚宴,也没多少人是真的来吃饭,拍卖公司的负责人说了场面话后,很多人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场。   宝珠几人也趁机离场,到了楼上,他们的房间。   几人还是想不通,“怎么这样就完了?一点面子没捡回来。”   “你是不是觉得她可怜呀?”赵新说。   宝珠抬手,“你声音太大,吵到卧室睡觉的病人了。”   门响,周达晃过去开了门。   门一开,一个男人站在外面。   宝珠连忙站起来,“熟人熟人,让他进来。”   顾言神色尴尬,一直想当朋友她连名字也不说,现在要用自己,就变成熟人了,他把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这是那红筋罗纹纸,和卖家说好的五十万。”   宝珠打开看了一眼,“谢谢你了。”   “那个……还有关于那个梅瓶,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超出一千万部分的成交额,一人一半。”他说的略犹豫,“我答应了你之后,才知道,这梅瓶公司和另一个客人有协议,人家本来准备平价匀个手,所以这事……”   “放心,一定保密!”宝珠很干脆。   顾言不放心地看了看其他人。   宝珠忙说:“他们都是我的合伙人,你大可以放心。”   顾言小声说:“原来你们还是……团伙。”团伙两字,说的低不可闻。他站起来,刚才中场时候这人忽然来找他……   他现在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纠结,高兴的是,她终于告诉自己她是谁的。   纠结的是,这女孩他也打听了……好不想和她做朋友,可是已经上了贼船,以后会不会很难下船呀?!   看来人失魂落魄地出去,也没人关心他,几人都看着宝珠,神色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不解。   宝珠说,“都看着我干什么?拍卖行抬价做局拿佣金……这么正常的事……想不到吗?!”   “人这一辈子都是这样,想人前风光还是人后风光……就和今晚的事情这样。别人看着他们舒服,我们明天分上千万,你们说事实上谁舒服?”   周达幽幽道:“……小启最舒服。”      第188章 夏听音      看这个陌生男人离开,大家好久才搞清楚状况。   赵新追问道:“这男人是谁?这家拍卖行的人?……你是不是一早就安排好了?”   “那我又没有那么神……”宝珠走到窗口,开了窗,觉得外面灰蒙蒙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雾霾,她又关上窗,说道,“这个男人姓顾,叫顾言。他就是换唐静盘子那间拍卖行的二股东,昨天我去处理唐静的问题,也是第一次见他。后来在这里又遇上,才知道他在这家拍卖行也有股份……他想搭上宝韵这条线,但我懒得搭理……”   “等等!”薛利一下打断了她,“你说那盘子?你昨天才到,难倒已经要回来了?”   宝珠摇头。   薛利无端松了口气,也就是,再厉害也得有点节制,还没想完,就听宝珠说,“盘子真的已经在港城卖了,所以他们给退了850万!”   薛利:“……”   向诚正准备看看那纸,手碰上盒子闻言一滞,看向宝珠,赵新刚打开冰箱,正准备给大家拿点东西喝,也愣在那里,就连一向对宝珠崇拜得不得了的周达,此时都大感意外,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这才一天,他们还以为她都没去那拍行呢,没想到事情已经解决了!   还要回来850万!特么这价比港城那边的拍卖价还高,就宝珠有这本事……几个人互相对视着,都不知道要不要问细节。   赵新最为好奇,还是忍不住打听。宝珠也没瞒着,在她看来,这几个乾启的好兄弟,现在和她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简单把事情说了,又收获了一室的安静。   也不管别人心里想什么,她走过去打开盒子,对大家说,“别想那些不重要的,快来看看……这东西才是我这次来这拍卖会的目的。”   盒盖放去一边,拿出里面的红筋罗纹纸来,她喜滋滋地说,“这才是我想要的。”   向诚站在她旁边,接过那纸,突然想到,“今天的65号拍品突然撤拍,就是这个吧……”他看向宝珠,“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宝珠接过一瓶赵新递给她的果汁,“那俩女人存心搅局,我中途离开的时候就去找了顾言。”她拧了一下瓶子,没有拧开,再拧……   向诚伸手拿过瓶子,拧开了递给她,就听宝珠又说,“顾言听说我也是弄拍卖行的,还有窑厂,怎么可能不给面子……我让他当时找人给卖家打了电话,场外议价了这纸……”她轻抿了口玻璃瓶里的果汁,茫然地看了一眼瓶子,这瓶口好大……看向赵新。   赵新连忙说,“这里没吸管,你要杯子吗?”   宝珠摇头,委屈地继续对着瓶子喝了两口果汁,才慢腾腾地说,“这纸的卖家是个外行,全靠拍卖行说了算,顾言又有意交好我们,50万的价格其实比市场价也偏高……所以这事成交的很顺利。”   赵新说,“原来你中途出去是做这事……真是一分一秒都不耽搁。”想到她从外面回来之后,几个人撺掇她出手,她还“不情不愿”,中间还摆了薛利一道。笑着看向薛利,薛利坐在沙发上,冷漠的脸上,是认命般的无动于衷。   赵新对宝珠用下巴点点他,“那也就是说,你去给那俩女人放话的时候,让人家有本事拦着你,一样东西也别买。——其实那时候,你已经买到这纸了是不是?”   宝珠点头,“就是故意去激激她们,为了后面铺陈一下。”   她说的大气坦荡,一点不掩饰,向诚仔细看着那纸,接口道,“自从进了这行,真是一次次刷新三观。”   周达走过来,就着向诚的手打量那纸,“这事情不怪宝珠,君子成人之美,她们今天截胡的时候多高兴。”   “可这佣金是怎么谈的?如果给佣金,是不是前面几个也得给?”赵新问。   宝珠轻笑了一下,看向赵新揶揄道:“想得美!前面她们要抢拍东西是随机的,我也没料到。后来我找顾言议价的时候,顺便问他愿不愿意我帮他们做个好看的成交。”   宝珠想到当时顾言瞠目结舌的表情,笑的更为高兴,“首场拍卖讲求开门红,这是我们和他们双赢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我们倒是占了大便宜。”她看向屋里几个人,调侃道,“几位股东,要你们看,咱们占的便宜在哪儿?”   这他们那儿知道,都想不到,只有赵新试探着说,“佣金对分,这个不大对。”   宝珠赞赏地看着他,赵新真的有下工夫,她点头道,“这个佣金,其实行里默认的规矩只有成交价的百分之一,最多百分之二。”她放下冰凉凉的果汁瓶子说,“但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我当时和顾言说,只拍这个梅瓶,成交价如果过一千万,高出的部分就平分,这个梅瓶——就是个七百万的东西。”想到中间还牵扯某些人,她忽然不想再多说,“总而言之——这世上只有我不想要的东西,没有拿不到的!”   好霸气的话,大家心中一震都望着她。   就见她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裙子,喃喃道,“其实我也不想难为她们,是她们自己先惹我的……我就想着,起码顺手把小启花的服装费挣回来。”   语气很奇怪,有些像解释,几个人看着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底气欠足,是怎么回事。   ******   只有宝珠自己知道,现在有个人,一定很震怒。   此时的荣耀钧,何止是震怒,更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东方国拍的贵宾室里,气氛压抑。   他坐在沙发中间,面色如常。   门一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荣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女孩放下文件,轻轻关上门就出去了。   两个男人在荣耀钧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其中一个说,“我是这里的经理,姓莫,荣先生咱们初次见面,但我慕名已久。”   荣耀钧点头客气,“说梅瓶的事情吧。”平平淡淡的语气,却无端令人觉得很有压力。   莫经理把桌上的文件往前推了推,“这就是授权书,当时签好的,如果可以拍出高于委托价的百分之二十,这梅瓶的所有权,自动就归于我们公司,高出的部分,和卖家无关。”   荣耀钧看了一下,这是一份很普通的协议书,这行,东西其实是没价的,很多时候,拍卖行自己有手段拍出高价,作为特定的用途,但这些高价成交的东西,可以是一个梅瓶,一个盘子,一个笔筒,于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他们就会把藏品先收到自己公司。   于是对外,别人看着这个成交价很漂亮,但真正挣钱的,还是拍卖行,这是正常的商业行为。   荣耀钧的拍卖行也会这样做,这就好笔卖东西,批发商不管零售商卖什么价,不愿意可以选择不签这文件。   他看完文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古董陈也和他解释过,签这东西的时候,根本没想过那梅瓶能拍到超出八百万,一个假货,能原价出手他就偷着乐了。   放下文件,荣耀钧说,“我来不是为了这个,是为了想了解一下,最后这个天价局,里面你们和甄宝珠是怎么分成的?”   对面的两个男人脸色一变,特别是莫经理旁边的那位,顾言,他知道荣耀钧要知道什么,和那“高仿瓷”议价之后,他才知道,这位先生也准备买那梅瓶。所以刚才一接到电话,他就头疼起来。   但不承认显然也不现实,今天那俩女孩,外人看来她们是赢了,可是只要是行内人,一眼就知道,真正的赢家是谁。荣耀钧是真正的行内人,他们根本没办法糊弄他。   莫经理笑着说道,“荣先生,您有入股那么多家拍卖行,自然知道咱们这行有规矩,客户的信息都要保密……”话没说完,收到荣耀钧的眼神,他就说不下去了。   荣耀钧看向顾言,“顾先生,我知道她一定找的你,京城她认识几个人我比你清楚。”   顾言皱眉,想不说,可已经这份上了,人家明显有备而来,又是荣家的人,他无奈道,“拍卖今天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来找我,说要计价那个红筋罗纹纸。”他看了荣耀钧一眼,想说,其实你认识她,为什么不问她,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荣先生大概也搞不定那姑娘,他又说道:“……那个甄小姐,您也知道,她挺有些手段,那个,我也是没办法……她后来说梅瓶,说有办法做一个好看的成交价,这个……我们实在没理由拒绝,荣先生您是内行,应该知道,客人能多拍百分之二十,那个……”   荣耀钧打断他,“你们和她怎么分?”   顾言看了莫经理一眼,示意他说,这种得罪人的事情,经理首当其冲,莫经理很醒目,立刻笑着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机密,不过告诉荣先生也没关系,和别的行一样,这种十拿九稳的作价,我们和对方都是平分!”   果然如此,荣耀钧站了起来,心里的失望和气愤简直无法言喻。他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忽然问道,“客人什么时候来取东西,约时间了吗?”   “约了,明天拍卖之后,那几位晋商说明天还要拍东西,所以到时候一起付款。”   “还要拍?”荣耀钧的神色奇怪,看着他们突然问道,“甄宝珠还和你们有协议是吗?”   莫经理和顾言都露出苦笑,莫经理说,“荣先生,这……您见谅!”   荣耀钧顿时心中一沉,她还没完……   莫经理看荣耀钧不高兴,很想不通,这荣先生和古董陈是熟人,那梅瓶不开门,他没有买到,不是应该很高兴吗?怎么没有买到假货还闷闷不乐。   顾言自认为多了解内情几分,觉得荣耀钧郁闷一定是因为人,他偏心那个“高仿瓷”,现在知道被利用摆了一道,所以才心寒了吧。   就连小武都不清楚,荣耀钧现在有多生气。   他们一路出来,直接到酒店,荣耀钧停都没停,去敲宝珠的门,可是意外的,宝珠没在!不止如此,那天晚上,很晚她都没有回来!   荣耀钧晚上坐在酒店,首次失眠。   小武看看表,都快午夜了,楼下守着人,如果宝珠回来,他们就能知道,可到现在也没消息。   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凑到一起,很有可能,玩到那儿就近就入住酒店,小武不奇怪这样,却搞不清荣耀钧为什么生气,这次的事情,有很多他没有参与到的盲点,等了好久,看荣耀钧都没有要说的意思,他试探着劝道,“今天别人连着截了他们四样东西,以宝珠的脾气,她就这样的脾气,半点不吃亏……”意思是和她计较不划算,又说,“宝珠……怎么没回来?你猜她现在在干什么?”   荣耀钧站起来,松了松领带,“还能干什么?以她的性格,现在一定是在想,明天怎么收拾那些蠢货!”说完转身往卧室去,他终于放弃,准备洗澡睡觉了。      第189章 夏听音      第二天   还是昨天的宴会厅,可是已经换了格局,变成正经拍卖的样子,徐楠老公的淘宝团很早就到,今天有他们各自相中的东西,所以还带了专家过来。   徐楠挽着徐湘入座,低声嘱咐,“今天千万别再冲动知道吗? ”   徐湘在中间的位置上坐下,望着会场前面的拍卖台:“……昨天那种情况,她说了那样的话,如果我不出价,就等于默许了她见耀钧,或是没本事阻止她。”徐湘望向徐楠,“姐,就像你说的,大家凭本事说话。”   徐楠想到昨天的情形,不知道换做自己会不会也和徐湘一样,自己不也为了碾压别人,连着截了别人几样东西,她说,“可为了赌一口气,想想真不值。”   徐湘静静说,“有人花几百块钱买件衣服觉得贵,却可以助养几个失学儿童。有人可以放弃优越的生活条件,心甘情愿去便宜地区做义工,别人还说他们傻呢。这世上……值不值得,自己心里知道就行。”   徐楠的老公闻言看向她,“这句话说得好,人争一口气,你是女孩子,能有这种魄力不容易,可是这种事,应该是男人为女人做的。”   “是吗?”徐湘笑了笑,突然说,“不过昨天的情形也挺奇怪,人一上拍卖场,那心,好像就跟着拍卖师走了。”   徐楠的老公笑起来,“这是你没经验,这些拍卖师都培训过,语速,节奏,都可以潜移默化的改变买家的心思。 ”他示意身后,“加上围观的人热情高涨,万众瞩目的时候,不接棒是很难的。”   徐楠周围看了看,“那女的没来,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还和我们争东西。”   “最好别来。”徐楠的老公说,“这种地方和人抢东西结怨是经常的。好东西大家都抢,你不知道,那些东北人,浙江炒房团,大家有时候还抱团抢一件东西,这就是个游戏,价高者得。”   他看向徐湘,“就你刚才说的那话,值不值得每个人标准都不同。你那梅瓶现在看买来不便宜,可艺术品市场一年翻几翻,这是不可再生资源,过几年,你就会庆幸这笔钱花的值!”   徐湘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向后面看去,拍卖快要开始了,可该来的人还是没有来。   ******   小武端着咖啡,走进书房里,放在荣耀钧桌上,“咱们真的不去拍卖会?”   “去。”荣耀钧手上的图录翻了一页,“但今天没有她感兴趣的东西,她一定会最后才去。”他合上图录,又拿起另一本,“我们到最后快结束的时候去就可以。”   小武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会在快结束的时候才去?”   荣耀钧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她要去收钱,你忘了?”   小武:“……”   ******   拍卖会结束,大家鱼贯从宴会厅里出来,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坐在最前面,现在出来的时候,就走在最后。   大家都很高兴,几乎看上的东西都入了手。   只有徐楠的老公面色欠佳,他侧头想和自己请的专家说几句,却正看到两个格外苗条的女孩子,那俩女孩对上他的视线,立刻笑着说:“李总……恭喜您哦,那斗彩云龙纹水盂我是真的喜欢,结果被您拍了去。”   李总勉强笑了笑。   另一个女孩又娇声说,“那个算什么,我想要的那个御制珊瑚红地珐琅彩小碗,还不是一样变成了李总的东西。”她看着李总,一副他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李总看她们相携而去,才侧头问身边的专家,“今天这东西,都比估价高出了三到五倍,真的不高?”   李总现在常去的是国际拍卖场,收藏以投资作为唯一目的,近年多数买的都是元明清三代官窑的瓷器,这次预展的图录上有几样自己喜欢的东西,才会特意走这一趟。但刚才的自己看上的东西,竞争都异常激烈。   专家说,“这几个都是比较开门的真品,你看刘总拍的那东西……根本没人争,单从这点看,”他压低了声线,“……您就能发现,是因为那东西根本不开门。”不开门,是赝品的婉转说法。   李总一听,心里舒服了点,自己花钱多,至少可以得件真东西。一想朋友买的时候,叫价根本没自己手上的藏品竞价激烈。除了刚才那俩女孩,还有几个人,和自己紧追不放,更觉自己的拍品身价不凡。   今天是正式拍卖的日子,拍卖行特意留了地方办理相关手续,李总心中没了犹豫,这才去办理手续。   门外,两位专家暗自松了口气,他们走这一趟,是按照艺术品经纪的佣金收费,所以成加价越高,他的佣金越高。走到一侧,看看周围没人。   一位说道,“刚才那几个男的,和那俩女孩应该认识吧?”   “看着像。”另一个低声说,“可我仔细观察了,也没看出他们打任何暗号。”   前一位摇头,“算了,没证据的事情咱们就当没看到。把钱扔到国内,好过他每次去国际拍场,拍回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这东西现在就跟股市一样,谁知道自己接手的是不是最后一棒。”另一位左右看了看,看到走过来的女人,立刻止了聊天。   徐湘心事重重,她认出了刚才那俩女孩,前天预展的时候,最后和小武一起过来的,因为太高挑显眼,她不可能记错,那也就是说……她们是故意来抬价的。   但她怎么敢说,姐夫这次志在必得,特别过来买东西,要是知道这事还是间接自己惹的麻烦,一定会责怪自己,但好在,钱花了,东西姐夫还都满意。只希望,她们不要再出现,姐夫明天就走,别穿帮了才好。   还没想完,就见几个年轻男女从酒店的电梯里出来。   她的视线锁定中间的女人,那自然不是别人,而是今天消失了一下午的甄宝珠。   宝珠她们昨天就住在了这里,今天近水楼台,所以等结束了才下来。看见徐湘姐妹,她走了过来,昨天的事情,总得有个交代。   走到两位女士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她一抬手,身后人递过来一个盒子。   她随手一开说,“咱们话说到明处,这是红筋罗纹纸,昨天的第65号拍品,最后撤拍的!——是因为卖家,在场外直接卖给了我。”她从盒子边抽出一份文件,“这是过手的合同!”她展着那合同说。   看俩人神情呆滞,她笑着把盒子一盖,“所以很抱歉,昨天我们的非正式赌局,你们没能赢。”   徐湘愣在原地。   徐楠狠狠地瞪着她。   宝珠收起笑容,对着徐湘说,“至于那个梅瓶,好好留着。 ”那是荣耀钧的东西,自然会找她要的。   徐湘不说话,她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这女孩说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困惑宝珠看在眼里,略微内疚,她只是利用了大家信息不对等的优势,徐湘是外行,她胜之不武。   她把盒子递给身后的司机,刚想对徐湘再说两句,一只手一下搭在盒盖上,她看到来人,顿时尴尬笑道,“你不是走了吗?”   “我和你一样,才刚来!”荣耀钧说。      第190章 夏听音      宝珠有一种青天白日忽然即将会狂风大作的错觉,狂风欲来,风雨欲来,荣耀钧会这样准确及时地出现,证明这件事,在他的心里可不是和自己同样那么云淡风轻。   “这是什么?”荣耀钧手指一敲那盒子,看着宝珠问。   宝珠看着他身上优雅地西装,平静到反常的语气,生出淡淡地警惕,这人明知故问,她微不可见地挪了下脚步说,“纸!我昨天场外交易了那红筋罗纹纸。”   盒子被掀开,荣耀钧往里面看了一眼,拿出那合同来,“你交易的东西为什么要拿来这里给别人看?”他不紧不慢地翻了翻那合同,“难不成你现在多了新习惯,拍品成交还要炫耀一下?”   宝珠这一刻已经可以肯定,他来就是为了抓自己个现行。   虽然知道他能猜到,但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难道坦白说,我用你和你的女朋友打赌。嗯,那也太不够朋友不讲义气了。   “你管得未免太宽。”旁边一个冰冷的男声替她解了围,宝珠立刻略感激地望过去,薛CEO很有眼力够朋友呀。   就听薛利又说,“她要做什么,还用和你交代?”   荣耀钧看向他,脸上忽然多了丝兴味,把合同慢悠悠地放回去,意味深长地说,“你倒是挺紧张她,到底是好兄弟。”   薛利的脸色骤变!   “你这话什么意思?”向诚一把按住薛利,对荣耀钧笑着说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荣先生也会恼羞成怒,还有口不择言的时候。”   赵新和周达也阴沉沉地盯着荣耀钧。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一直压抑地,粉饰太平的客套,砰然碎裂,大家都到了临界点。宝珠大感意外,“玩一下而已,你们……”她看向荣耀钧,这事她做的很明显,根本没有瞒着他的意思,除了那句打赌的话。   荣耀君却无意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们谁愿意暗恋明恋都是自己的自由,他看向徐湘,神色缓了缓,问道,“徐湘,那个梅瓶,你款付了吗?”   徐湘点头,“我姐夫已经去了。”   荣耀钧的目光又落在宝珠脸上,他不知道宝珠今天为什么要带纸过来,但是敏感地扑捉到,这件事里一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细节。   宝珠抿着嘴一点准备开口的意思也没有。   心里却思量着,荣耀钧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告诉徐湘,那女孩是叫徐湘吧,她听到荣耀钧这么叫她,管她呢,反正他现在,一是可以告诉徐湘别付款,因为那拍品有争议也好,成交价过高也好……反正一是可以不付款。   至于二,就是徐湘付了款,他再从徐湘手上弄过来。   她猜荣耀钧会选第二种,第一种会扫了女孩的面子。何况这点钱对于他而言,根本也不算什么。   果然,没几秒,她就听荣耀钧说,“那梅瓶是你自己买的,也需要你签合同,让小武陪你去办交割手续。”   宝珠把脸扭到一边忍着笑。   徐湘望着荣耀钧,神色渴盼而隐忍,无声点了点头。   看着小武陪着徐湘两姐妹去了办手续,荣耀钧才对着宝珠说,“……借地方聊两句。”   这不聊是不可能的,宝珠忍不住笑起来,对着另外几个人说,“我去和荣先生聊几句,你们先去里面坐,反正咱们等会也得办手续。”   荣耀钧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她还真是一点不藏着掖着。   ******   后楼梯间里,   那天宝珠和顾言说话的地方,宝珠笑了好一阵,做坏事被抓了现行,她半点不好意思的觉悟都没有。   荣耀钧看着她,也不说话。   宝珠用手挡着嘴,忍着笑说,“我都没准备瞒你,你干吗还黑着脸?”   “那我难道该笑?”荣耀钧说。   宝珠摇头,“那是你的朋友,到了她的手里不也等于到了你手里 ……”她眼睛一转,惊讶道,“难道你生气价高了? ”而后又笑起来。   荣耀钧伸手拉下她挡着嘴的手,“你心里算准了对不对,所以笑得这么高兴。”   宝珠点头,“我刚还在想,你是会建议别人不要付款,还是先买下来再转手。”   荣耀钧无奈地看着她。   “干吗这样看着我?”宝珠后退一步,挺直了身段说,“昨天一口气她拍走了我们四样东西,我们真真是无妄之灾对不对?”她摊着双手,“我还得骗向诚他们,说以后再找好的给他们……”她砸了下掌心,语气痛心,“但你又是我朋友,我能怎么办呢……只好认个倒霉,让你花点钱,大家扯平算了。”   她分了一千万,原来还觉得自己在吃亏,荣耀钧生出重重的无力感,“……所以你是算准了我不能不管? ”   宝珠踱了两步,用老学究的腔调慢腾腾说道,“咱们这行不就是这么回事……她既然是你的朋友,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何况这事 ……这次也不算让她吃亏,你是明白人,这次我可是吃了暗亏,外头人都知道她赢了。”   “这样听来,我还应该谢谢你。”荣耀钧说,“但有一件事我就是不明白,这事情明明和我没关系,为什么最后我不得不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怎么和你没有关系?”宝珠说,“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为什么找我们麻烦,你心知肚明。”宝珠一撇嘴,“这事放在别人身上,敢这么抢我东西,我一定和她没完!说来说去,我也是看你的面子才不和她计较。”   “果然够坦荡……”荣耀钧笑了下,“你要这样说,我认倒霉一点关系没有,毕竟这事因我而起。可宝珠……你敢说你后面没其他打算? ”他收起了那浅浅的一丝笑,神色有些冷。   宝珠笑容一僵硬,“什么其他打算,没有。”说的很快很没诚意。   “那你说我今天为什么要来找你?”荣耀钧走前一步,追着她问, “你既然坦荡,敢不敢说心里话? ”   “没什么心里话。”宝珠笑着看去一边,但这笑容已经有些牵强。   “还装?”荣耀钧突然沉下脸来,厉声说,“以她们的水平,进了古玩圈,你可以变着花样虐她们几十次,可这一次,你故意引她们和你置气,你知道那梅瓶我一定要,所以你什么也不挑,专挑那个,你还敢说没有其它的打算?”   宝珠说,“选别的东西你万一不买单,不就坑了人家女孩。”   荣耀钧气极反笑,“可我从她手上买了东西之后,她是不是就会知道,那东西原来不值钱,你说,她会觉得我对她余情未了,还是心里依旧珍视着她?   宝珠狼狈地后退了一步,讪笑着, “别开玩笑,这是你的事情,我怎么会管的那么宽。 ”   荣耀钧向前一步,右手一抓,一下握住宝珠的右手腕,“你是不会管,你心里只有自己的事情,又怎么会在乎利用玩弄别人的感情?”   宝珠大吃一惊,他从来没有这样真是明确地碰过她,条件反射想要挣脱,“你不喜欢我把钱退给她好了,大家玩一下,何必生这么大气! ”   “还装!” 荣耀钧一使劲,宝珠后退一步,背后一疼,撞在了墙上,再无退路。   “那么一点钱,你觉得也值得我生气,甄宝珠我生气什么你一清二楚。”他使劲攥着她的手腕,“你就对他那么好?你怕他不高兴,每次咱俩稍稍走近一点,你就一把把我推的更远……我给你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值得你这样如临大敌?你为了他,是不是这辈子和别的男人连话也不准备多说?”   宝珠的心颤巍巍地跳着,一抬头,竟然看到男人的喉结,她连忙狼狈地躲开目光,低声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敢说心里不是这样想的?”荣耀钧右手一扯,把她的左手按在墙上,“那梅瓶你不愿意到我的手上对不对? ”   宝珠一看他提这个,连忙摇头说,“这你真是误会我了,那梅瓶到谁的手上我其实根本不在乎。 ”   “这是什么意思?”荣耀钧想到她之前的紧张,“你不是很怕自己做的东西流到外头吗? ”   宝珠急于撇清自己,连忙实话实说,“其实……这个梅瓶根本不是我画的,就是本来你给我的那个,我只在真的里面加了一个款!”她低声坦白地说,大眼睛里的光,都是真挚诚恳地。   荣耀钧一动不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许久,许久……他忽然笑了,“宝珠……你对我,竟然敷衍到这个程度!”他这一笑太苦涩,太萧索,这种苦涩萧索竟然令宝珠产生了极大的负罪感。   她摇头道,“不是敷衍,我那段时间真的太忙了,每天就睡几个小时,这东西你急着要,我画了两个,后来没烧成。咱们是朋友,我实话说,事情办成就可以不是吗?我瞒着你,原本是为了后面和你开个玩笑。这种事情我不会骗你的,你知道。”   义气这东西,她倒还是有的。所以他才更为生气,她只保护自己圈子里的人,只对特定的人掏心掏肺讲义气,而他,一直游离在圈里圈外。   他望着眼前的女人,他们认识了一年多,一步步的向走远,却发现走的更近,她手里如同拽着捆仙索,可以生出无穷的花样和法力,他已经对自己,无能为力。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低沉地说,“宝珠,你怕什么?你问过自己吗?你周围那么多单身男人,为什么你都不躲,偏偏只和我急于划清界限,你问过自己吗? ”   宝珠使劲挪开目光,慌乱的心里一片空白,只希望他别再说下去了,慌乱狼狈的溃不成军。   荣耀钧却没有停的打算,他使劲抓起她的手腕,这只手腕因为一直握在他的手里,那劲道太大,令宝珠麻木到忘记了还有这不受控制的一小部分。   荣耀钧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宝珠,你当我是朋友吗?……可是我发现,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不想和你做朋友了。”他侧头,猛然就压了下来。   宝珠大惊失色,以为他丧心病狂要吻自己,脸一躲,却感受到左手心一软,她慌忙看去,他的唇,正离开她的掌心。   她呆在了那里!眼里是兵败如山倒的惊慌失措。   他微微靠近。   她僵硬地站着,感觉脸侧微微发痒,也许是他太过接近的气息。轻风似的轻柔拂在自己脸上,他顺势凑到她耳边,极轻极冷地说,“你看看这次我会怎么做?”   手腕一松,防火门哐当一声响,宝珠才如梦初醒,连忙看向自己的手腕:他如果从徐湘手里说去买梅瓶,以自己喜欢为理由,徐湘会让给他,变成他欠她的人情。   如果实话实说,那梅瓶有问题,变成了他护她,她欠他的人情。   这招祸水东移,他怎么做都是麻烦!   要命了,这次做的太过,荣耀钧真火了。又一想,连忙拉开防火门跟了出去。   刚一进展厅。   就见大家都在。   小武和徐湘站在一起,手里正拿着一个盒子。   “东西拿到了?”荣耀钧走近他们,“小武,给我看看那瓶子。”   小武伸手一递,突然手一滑,盒子一翻掉在了地上,“哗啦——”一声,不大的脆瓷声响起。   满堂皆静!   拍卖方的工作人员都如同中了定身咒,连赵新他们都站了起来……徐楠拽着她老公,徐湘,面色惨白……   唯有荣耀钧极平淡地看了一眼那盒子,对小武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赶紧开一张支票赔给人家。”   宝珠站在大厅门口,木在了那里。   赔偿,无疑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谁也不欠谁的……都说了这是真的,这人,生气就生气,何必拿东西出气~~~   第191章 夏听音      大厅里落针可闻   众人所有的焦点都在地上,那里躺着一个盒子,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梅瓶已经残了。   昨天才三千万成交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被毁,所有人一时间都有些怔忪,唯有荣耀钧平静的声线,宣告着这件事的千真万确。   拍卖行的人,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东西存疑,但无论是否不开门,这东西有了成交价,那就是一摔三千万!   而赵新他们,虽然不喜欢荣耀钧,但他们不知道这梅瓶的问题,只知道宝珠故意抬价,这下好了,拍了天价还毁了,这荣耀钧点背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徐楠的老公,看这男人轻描淡写地一句赔钱,说三千万的口气和三千块一般,只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徐湘如果爱的男人是这个,那以后可惨了。   唯有徐湘,此时的情绪最为复杂,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荣耀钧,这一刻她才正视,这个男人,早已不是曾经爱过自己的那一个,他深沉,决然,深不可测。刚刚她离的近,看的清楚,她怎么都觉得,小武的不小心,像是故意的。   可他们为什么要故意打烂这瓷器,完全说不通……她站在那里,满心满脑子的茫然。   宴会厅门口,宝珠立在门边,穿堂风吹过,带走所有焦灼的情绪,她才降温回神。刚刚的事情突如其来,毫无预警,现在她后知后觉……荣耀钧今天犯的什么病?   一想到刚才,她的心就又立时跳的乱七八糟,像第一次正常上网忽而弹出狂野小广告,条件反射点X之余,还有一种被冒犯,不敢多看一眼的感觉,只希望快点忘了,当从来没发生过。也不想别人知道自己曾经看过那样的广告……   至于被亲了手心,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好像不想,就可以当做没发生一般。   这种情绪令她不知所措,没有被正儿八经表白过的宝珠,对于这种陌生的情绪感到茫然无措而莫名其妙,其实如果她不是有那么强的优越感,觉得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问一下元青和元花,人家就能告诉她,这种心理,有一种正常合理的解释,一般人会称之为“羞涩”。   女孩第一次面对男人的表白,还是荣耀钧那样的,会茫然无措心慌意乱简直太过正常。只是现在她没有人可以问,也没人会主动告诉她。她更加不知道也不会去想,刚刚那算不算是表白……   如此多的想不通,又有了安全距离,她就渐渐地升起气恼来,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刚刚她慌的生气都忘了。   几步走过去,赵新他们刚才坐着,现在全都站着,她说,“我们先走,剩下的事情回头再说。”   赵新看她面色不善,脸还红红的,上前一步,“他欺负你了?”   宝珠摇头。   徐楠闻言望向她,看她脸颊绯红,一副羞涩过后强装镇定的样子,想到刚才她和荣耀钧在一起,顿时想到,他们一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冷笑着说道:“看不出,你倒是手段惊人,现在三千万的东西没了,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宝珠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她是对自己说话,本来懒得搭理她,但此时她自己心中也有气,就不客气道,“如果你想听真话,我觉得晦气死了。”   徐楠大怒,随即忽然想到一事,怒容一收,看向荣耀钧说道,“刚才你在外头问,为什么她拿那纸给我们看。”   荣耀钧看向她。   她得意道,“那是因为昨天,她和我们打赌,那……就在那里。”她一指场中间的位置,“昨天拍卖中,你也看到了,她和我们说,如果我们可以阻止她拍下东西,她以后就再也不见我们不想她见的人。”   荣耀钧的视线挪向宝珠,这下倒是得个明白,她怎么激的对方和她抬价。   宝珠不心虚,也不怕他看,可她不想看他,于是她脸转去一边,像是掩耳盗铃。   荣耀钧一下愣了……她的脸,好像更红了……想到刚刚咫尺之间,她在自己身前慌乱无措,半长裙子,上面镶着黑丝绒的娃娃领,很精致,她耳朵上坠着珍珠耳环,清贵摄人,他靠近她的时候,她躲着,那耳环就跟着颤巍巍地晃起来,很诱人。因为离的从未那么近过,所以每一个细节都无意中刻在了心里。   想到这里,知道被她一石二鸟,也变成了认命的无奈。   徐楠嘲弄地等待着,等待荣耀钧听到这话之后,和该决裂的人决裂。   宝珠也在等待,她巴不得这人现在最好生气,以后都别再理她。可等了许久,他平静的表情还是看不出怒容,也许因为从头到尾,他都在心里生气,现在只是多了一样。   她深深地失望了,拉着赵新坐在了椅子上。   另一边等看笑话的徐楠,也同样失望了,等了这么久,也不见荣耀钧说话,她不解道,“怎么?你都不问问她?”   “有什么好问的?”荣耀钧在首排的座位上坐下,反问道,“她现在输了吗?”男人回答的干脆清晰,隐隐霸道,保护的姿态很明显,只是声音有些疲惫,他看着一动不动,还盯着那盒子看的徐湘,停顿了一阵,看向徐楠说,“那纸是她一早看上的,你们先和她竞价,她才会直接去找卖家,那东西她花了50万,也多花了钱。”   徐楠登时如遭雷劈!   50万的东西,令她堂妹的3000万就变成白花。   而且这3000万,现在还成了碎瓷。   最重要,荣耀钧的口气还是在埋怨她们害人多花钱,那女人花了一共50万,还多花了?能多花几张!   徐楠也望着地上的盒子,又看向自己堂妹,这一刻,她觉得他们变成了傻瓜。   宝珠却不愿落荣耀钧的人情,让他帮着说话,这事本来就是他和他女朋友的问题,平白扯上了自己,宝珠说:“我并不想和你们结怨,你们要找人清算,也得找对人。”感情的事最应该找荣耀钧。   徐楠却觉得这语气太高高在上,现在瓷器没了,无论是谁赔钱,都是真金白银,所有的悲剧,还不是因为她提出要打赌,忍不住讥笑道,“那倒是我们没经验了,不像某些人,大概总和人争风吃醋,所以经验丰富。知道明面上打赌,暗地里使手段。”   “你嘴放干净点!”赵新一听立刻回嘴,却被宝珠拉住,她摇摇头,那边女人的老公在,男人开口吵架成什么了。   宝珠靠向椅背,看着徐楠,嗤笑了一下,说道,“说句冒犯的话,想和我争风吃醋,她还不够格!”   荣耀钧猛然看向她。   宝珠回瞪他一眼,伸手从包里一掏,拿出请柬来,对着一脸不屑轻视的徐楠说,“你就算再没见识也该知道001号拍卖牌意味着什么吧?”她把请帖对外一展,“看清请柬上的名字,你们的请柬上面都没名字吧?”她左手点着,“可我这张有。”   请柬一合,故意忽视荣耀钧复杂的目光,她对着徐楠说,“这上面写名字的那个,贵宾中的贵宾,才是本姑娘的家眷。”她一指荣耀钧,“他……是你们想争取的家眷。咱们各人的家眷各自认领,这么说你们不够格明白了吧?”她一拍赵新,示意他起来走人,弹了弹那请柬,“你想和我争风吃醋,也得找对人!”   也不管荣耀钧的脸色如何难看,徐楠的表情如何不可思议,徐湘的眼神如何复杂,她跟着赵新,向诚他们向外走。   向诚微不可见地对薛利笑了笑,早前他说的话应验了,荣耀钧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说出,宝珠是别人女朋友的话,所以明知别人找宝珠的麻烦,他也不想不愿去解释。   不过他们也没猜到宝珠会这样说,看来荣耀钧这次把宝珠真的惹到了。不然她那么脸皮薄的人,怎么会在外抬出男朋友来。   想到这里,连薛利都忍不住勾着嘴角笑了笑,低声说,“有些人不能讲理,让他们吃亏也不懂,还是说的一清二楚最有效。”   宝珠走在后面,到了宴会厅门口,她还忍不住又看了荣耀钧一眼,实在有些想不通……赵新虚扶了一把她的肩膀,“走吧。”挡住了她的视线。   荣耀钧坐在那里,听着她的脚步声混在众人中渐行渐远。   曾经,他花了很多时间,试图去说服自己冷静,每一次有所交集的时候,他都告诉自己应当是最后一次,但是过后他又忍不住寻找机会,让两个人刻意再次交集。   如同这次盛世的危机,在他得知消息的第一瞬间,竟然是隐隐欣喜,又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去找她了。   她和乾启在一起之后,他也花了很多时间,试图去说服自己,看他们手挽手,出双入对,他总挥之不去,幸福被人拿走的错觉。   他对她处处维护,可没料到,她会这样抬出男朋友来给自己难堪。   霎时觉得不耐,他皱眉道,“小武,支票呢?”   小武忙把写好的支票递给徐湘。   一直没有动的女孩子这才抬起脸来,她看向荣耀钧,“我不卖!这是我的东西,就算摔碎了,它还是我的。”   荣耀钧的视线转向她。   徐湘轻轻蹲下,拿起那个盒子,碎瓷的翻动声响在盒子里,她说,“在你看来,这也许只是一个挡你路的瓶子,或是证明我是一个傻瓜的东西。”她看向荣耀钧,“打那样的赌真的很傻……但当时的我没有选择,我看到你看她了,你以前都是那样看我的。”   荣耀钧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没了平时的刻意包容,刻意容忍,只有漆黑的目光深沉似海。   她站起来,盒子里的碎瓷在她的怀里发出轻响,这三天,对她而言,漫长的好像三年,曾经的承诺一次次的浮上心头,回忆中的那个人,变得遥远而渺茫,她曾经没有这方面的预期……现在却不得不认清现实。   看着荣耀钧,想到他刚才冷静到冷酷地话语,还有毫不犹豫让小武签三千万支票的凌厉果断,她不得不清楚的认识,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曾经的那一个了,从任何一方面,他都陌生的令她害怕。   这种清楚的认识,带给她清晰的绝望,她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对别人说过‘我爱你’,但你对我说过,只是你没有说过……徐湘,我已经不爱你了!”她把手里的盒子拿起来,在耳边晃了晃,“谢谢你用这个方法告诉我,曾经爱我的那个人真的已经不在了。”虽然那天见面的时候,他婉转地告诉过她,已经结束了,可是这一刻,这种方式的讲述,比语言更有力。   他看着自己和别的女人因他而斗气,却一句都不和自己解释,原来真相大白的时候,他只是把曾经对自己的信任和包容,都给了那个女孩,无论她怎么闹,他都由着。那是曾经自己的待遇……哪怕人家是别人的女朋友。   小武的脸上闪过不忍,劝说道,“徐湘……这东西残了,对你没用,给我们吧。”   徐湘摇头,“三千万算什么,唯一的爱人都没了。”   小武为难地看着她,一个破了的瓷器,三千万这样没了,回去给家里都不好交代,他又劝道,“徐湘,这东西你交给我,让我帮你吧。”   徐湘再摇头,“如果可以,我只想有人帮我一件事……给我一台时光机让我回到过去,找到还爱我的那个男人,我想告诉他,我做了一场噩梦,进到一个我不熟悉的圈子里,他们都在做着我看不懂的事情……我觉得自己是在被欺负,可是又说不清为什么?”她的神色平淡,说出的话却令人无端心中酸涩。   唯有过去的时光和消失的爱情无可逆转,谁也帮不了她。   “徐湘……”徐楠落下泪来。   荣耀钧看着她们,曾经的徐湘,不玩心机花样,现在的她,他已经不再了解。纵然她说的句句是真话,可在他听来,只会觉得她太笨。当然,这世上的女人,和那个骗子一比,都会显得过于木讷。   自己最无法控制的就是感情,他不想凉薄,却忍不住泛起彼此渐行渐远的不耐。   荣耀钧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他拿出电话,很快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他说:“……莫经理,我是荣耀钧……对,那梅瓶出点问题,我们公司的人不小心给人家打了,刚才你们收的款先别过账,我马上让财务重新给你们打款,这样大家都方便……好。”   挂上电话,看到大家都看着他。   荣耀钧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小武你留在这里。”说完他就先走了。   徐湘看他连一丝犹豫也无,一个特别的眼神也没给自己,刚收起的眼泪,复又掉了下来。   徐楠扶着她,又看了看远去的荣耀钧,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还好荣耀钧这样强势地付了款,要知道,徐湘为了买这瓶子,可是把自己在巴黎的房子都放盘了。如果荣耀钧不出钱,现在垫款的可是自己老公。   想到荣耀钧竟然现在这么有钱,家里有钱不稀奇,可他显然是自己有钱,而且……原来他这么精明,果断,沉稳,睿智,内敛……徐楠在魂飞天外之前连忙收住心思。   看向徐湘,现在也许徐湘觉得不再可惜,但她却真真正正地为她感到可惜。   ******   傍晚   小武回到酒店。   荣耀钧已经回来,一个人坐在窗下的沙发上,屋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灯光只笼罩着沙发一半的位置,他坐在另一边,阴沉沉地气氛像在酝酿风暴。   小武把盒子放在桌上,“东西。”转身去开了大灯。   灯光一亮,荣耀钧眯了眯眼。   今天宝珠那样,怎么能不恼火,回来这么久,还是忍不住想去找她“算账”,手把盒盖挑开,里面的瓶子碎的不很厉害,他翻到瓶口的位置,很快找到了要找的款他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盯着看了许久……像不可思议。   过了会,他突然大笑起来。   小武走过来,伸头在荣耀钧手上一看,那个款上三个字,“非高仿!”      第192章 夏听音      安城国际饭店玫瑰花厅   武超文推开雅间的门,刘赏正自斟自饮,嘴上噙着笑。完全不同于上一次的郁闷。   武超文脱着大衣问道:“你这样子是有喜事儿?”   “武老师您可又来迟了。”刘赏右手一伸,帮他拉开椅子。   “还有兴趣开玩笑,真有好事?”武超文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在他身边落座,“有话快说,今天不能陪你久坐。”   刘赏说:“我有好事,很快就可以扳回一局。”   “这话没头没尾的。你扳什么?和谁扳?”   刘赏眼睛一瞪,给他一个你明知故问的眼神,“当然是和甄宝珠!”伸手给武超文斟酒。   武超文伸出手,盖在杯口上,“你先别。还为上次的事吗?”   “你说,她心思怎么那么多?”刘赏“砰——”一声放下酒瓶,“上次弄了那个天价成交的事情,我这应付记者还没弄完呢,她现在又给我弄了这么大一件……嗯,什么……回流……民国仿。”   “只是和你们借个资质而已,又不是不给钱。”武超文说,“大家做生意,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计较。”   “是我计较吗?”刘赏嚷嚷道:“她这是完全违背我的意愿,也不尊重我的意见,不问我想不想借牌和她合办专场。”   “嗯——”武超文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愿意呀……可不愿意那一天,咱俩吃饭的时候,她发短信问你,你又为什么要一口答应?”   “我能不答应吗?”刘赏拍了几下桌子,“重点是:我也不是不能答应,而是每次和她合作,我都有一种,有一种是自己被迫答应的感觉你说多憋屈?”   武超文忍着笑点点头,“那你就推了她,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找你,借资质合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可以找别家也一样。”   刘赏郁结,“我说的话你还是没听懂?推了她,以后万一有好事也错过了怎么办?……不过没关系,”他笑道,“我告诉你,这次我一定可以扳回一局,以后她就会掂量着找我了。”   武超文用筷子敲了敲小碟说:“其实我对这个现在一点都没兴趣,我就是知道,如果你落了她的面子,她……好像不是个很大方的人。”   “不会!这次她一定没话说,我完全有信心。”刘赏拿起筷子,给武超文夹了一筷子豌豆尖,“她说这批民国仿,让我自己带专家过去验。”   武超文拿起筷子呆看着他,“那也就是句客气的话,名义上,人家要和你合办,让你带专家去验一下东西,那是人家懂事儿。你不会准备在这上面做文章吧?”   “我不管!”刘赏露出不用讲理的样子,“我已经派人去接人了,这次找几个老顽固,让她也头疼头疼,看她怎么办?”   武超文摇头说:“我看不出你这件事情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反倒是得罪她。”   “怎么会得罪她,我看她是个懂规矩的人,按行规,她让我验货,我验了,东西如果看出来假,她还应该给我交学费呢!”刘赏有些得意,“最多我让她到时候请我吃饭,尊我声老师完事。”   武超文点头,漫不经心地夹着菜说:“我猜你已经告诉她了吧。”   “那当然,”刘赏说:“咱是什么身份?我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本来约的前几天就去看东西,后来她有事去了京城。”   “那她知道你要带专家来吗?”   “完全没问题,”刘赏回忆道,“她好像还挺高兴,对了她去京城的事你知道吗?”   武超文点头,他的电话在兜里响起,他拿出来看了看,站起来说,“那你慢慢铺排,慢慢找事,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让我这么跑一趟。”他拿起大衣,“钧少回来了,我去接他。”   刘赏忙站了起来,“他也出去了,去的哪儿?”   武超文端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京城!”   刘赏:“……不会是他们一起去的吧?”   武超文笑了笑,“你自己猜,对了,你那专家团队名单等会发给我看看。”   刘赏的电话在桌上也响起来,他拿起一看,喊了声糟,“甄宝珠也回来了,原来他们真的是一起去的?”   武超文不想再吓好友,往门口去,笑着说道,“一个坐飞机,一个开车,俩人不同路。”   刘赏这才安心,发了短信出去安排,准备明天就带人去“宝韵”验那批民国仿。事情办完了,他坐在那里独自吃饭,总觉得有些不对,等快吃完的时候,才猛然一拍大腿,“武超文怎么知道甄宝珠是开车回来?一个坐飞机,一个开车?这明明是殊途同归嘛!”   ******   另一边,安城土豪团现在变成了“狂欢团”。   他们连着两天,第一天的梅瓶分了一千多万,第二天煤老板又赞助了不到两千万,赵新他们每人带了两个司机过来,一共五辆车,也包括她自己的。   一共十个人,每人给了十万块的红包。这十位司机都有参与第二天的叫价,按照行内通行的佣金制度,因为是分批,所以每件拍品他们收到的佣金不同,有人应该拿几万,有人能拿上十万,宝珠觉得大家一起玩,就一刀切,大家都按十万发。   这些人很高兴,没门路,谁理他们是不是会举牌子。现在出一趟差就有十万,简直天降横财。   至于元青和元花,她们的作用比司机大,主要负责迷惑“对方”,所以每人发了二十万奖金。   剩下的钱,宝珠留了一千万回头做账退给几位股东,其余的钱,留了一部分给宝韵的同事发红包,剩下的大头,大家就平分了,“诈骗团伙”主要成员,每人分了差不多370万。   所以这一趟,“宝韵”的人可谓皆大欢喜。   车开的很慢,大家边走边玩,这天到安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宝珠远远地看着安城高速路上的标示牌,看了看日子,今天已经20号,那边的拍卖在22号,拍卖过后,最迟24号,乾启就应该回来了。   同一时间,   印有她那件拍品的图录被装进一个公文袋里,男子乘电梯来到顶层,推开了乾世礼办公室的双扇门。      第193章 夏听音      顶层的办公室,下午的余晖斜照进来,办公桌后的身影,镀了一层如神祗般的金光,而此人,在某些领域,确实是只能令人仰望的存在。   “乾先生。”男子走进去,门在身后被秘书合上。   乾世礼摘下眼镜,“Steven来了。”他看了看时间。   Steven是他的私人助理,走到桌前,“东西我刚刚收到,那边今天早晨才发过来。”打开文件夹,抽出图录来。   乾世礼接过,一页一页慢慢翻着:“坐。”   Steven在对面坐下,“乾先生,事情已经差不多查清楚了。”   乾世礼头也不抬地说,“讲。”   Steven挪了挪椅子,正色汇报道,“Peter讲,他按照您吩咐的,和小乾先生一起过去。可是一直不知道小乾先生想干什么,除了见那边正常的供货商,他还在忙另外一件事。”   乾世礼的视线定在图录上的一张照片,“是不是这个东西?”这个东西他见过,那天早晨乾启来家里,一堆外销瓷的产品照片中就有这个。   Steven伸头一看,“没错!是这个描金印花粉彩壶。”他拿出记事本,对着念道,全名是,“霁蓝描金开光粉彩花鸟暗刻松石绿釉如意双耳瓶。”   乾世礼说,“讲重点,重点。”   “是。”Steven说,“后来Peter费了很多功夫才查到,小乾先生,是在那边联系了一个老字号的古玩商,是通过那边华人商会主席牵的线。他想把这件东西送到苏富比上拍,但因为去的时间太紧,那边征集拍品的时间都是提前半年一年,他好像非常着急,一定要这个月上。”   乾世礼把图录拿起来,戴上眼镜对光看了看,“你继续讲。”他有些疑惑,这照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个。   Steven继续说,“后来他通过这个商会主席牵线,私下给了钱,然后把这双耳瓶送到了一个古玩商那里,正好他们搞专场,于是把原本的东西撤换了一件。”说完他缓缓长出了一口气。   乾世礼看向他说,“Peter敢肯定,送过去的就是他们带出去的东西吗?”   Steven点头,“他说小乾先生只带了那一件东西,报关的单据上明明是工艺品,不知为什么,到了那边,东西送到拍卖行还通过了检测。”Steven忐忑地,不安地继续道,“我打听过了,那里可是顶尖的检验团队,如果他们认为东西有问题,是不会上拍的。这件东西虽然是放在别人的专场,但是检验的程序一点都没区别。”   说完他小心地看着乾世礼,他和乾世礼都非常明白,这番话意味着什么。但Steveer跟着乾世礼十几年了,是他真正的心腹,不然这些事也不会让他去查。   乾世礼摘下眼镜,按了一下电话,对门外的秘书说,“让黄经理过来。”   Stven一听就知道,黄经理是派去宝韵窑厂那边的经理,当初小乾先生要用人,他们派了不少人过去。   不多时门开,秘书引着黄经理就进来了。   黄经理有些紧张,因为以前他并没有多少机会可以直接接触大老板,后来宝韵那边要人,他才被调过去,那次大乾先生召见了他,对他说了一番话,这一次,才是第二次见自己。   乾世礼时间宝贵,习惯了凡事开门见山,“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   黄经理点头,“差不多……宝韵其实内里分两部分,我负责……”   “坐。”乾世礼看他有些战战兢兢,指了下Steven旁边的座位,Steven连忙站起来,又招呼秘书端了杯咖啡进来。   黄经理这才略微减缓了紧张,慢慢说道,“我负责的,一直是外销瓷这部分,咱们公司派去的人,也都是负责的这一部分。但这部分一直不挣钱,也就是今年年后,开始有定烧瓷之后,才有了些订单。以前连工资都是公司在倒贴。”   乾世礼微微皱起眉头。   黄经理喝了一口咖啡,有点烫,他又忙放下,觉得这消息老板消化的差不多了,才继续说,“宝韵真正挣钱的,是另一部分,就是高仿瓷那边。才去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那部分是赵平负责,他是甄宝珠的人。”   乾世礼看向他,在提到这个人名的时候,这个动作代表他有兴趣,想听更多关于这个人的消息。   黄经理为难起来,其实他也不知道多少,说道,“甄小姐不常去窑厂,去的时候,我们也接触不多,她把外销瓷这块的事情都交给乾先生负责,像是锻炼他。”一想又不对,忙改口,“……是交给小乾先生,不是说您。”   Steven在旁边笑起来,乾世礼略不耐,他也没说什么,这黄经理太紧张了,他说,“你先定定神,慢慢讲。”   “嗯,嗯。”黄经理当然紧张,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出两份工资,现在大老板终于有用到他的时候,如果答不好,老板不满意,不知道会不会换人。   他尽量令自己平静,又说道,“窑厂甄小姐的办公室比较特别,她不像乾先生,乾先生的办公室,就是办公室。甄小姐的办公室,平时不让人进。赵平把门锁的严严的,连打扫卫生都是他自己。”   乾世礼被吸引了注意力,Steven也凝神看着他。像开始听一个机密。   黄经理说,“后来我注意了好多次,才发现……里面有半间是画室,那个,公司外销瓷上高档一些的花样,平时都是小乾先生弄来的,当时我们以为是他找人画的,后来慢慢才猜到,那个好像都是甄小姐自己画的。”   乾世礼微微意外,也说不上太意外,他的视线停留在画册上,拿起来递给老黄,“那这次我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   黄经理恭敬地接过图录,看了看上面的双耳瓶,点头道,“您那天让人带了照片给我之后,我就在公司问了,我问的是所有的画工,她们全都没有画过这个,但照片上其它的外销瓷,她们都画过,画样还是小乾先生拿的,她们用油蜡纸扎了孔,描着画的。”   乾世礼沉默着,这是他熟知领域之外的事情,有太多问题想问,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先问什么。   黄经理一看老板没有不满意,连忙再接再厉,又说道,“前段时间,甄小姐在窑厂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就是年后开始,待了一个多月快两个月,后来我们柴窑那里烧了好多次,东西废了不少,但烧成的,没人见过!”他指着图录上的双耳瓶,“这个东西,百分之九十,就是那时候烧的。”   乾世礼摇头,这事不对,他问道,“早前,你们如宝如珠有一个高仿瓷上电视,那个瓷器,我问了小启,他说是在别人窑厂买的。”   黄经理茫然了一下,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那时候是没有,后来一定是他们弄到了瓷胎的方子,您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在那之前,甄小姐根本没有长时间地留在过窑厂。”   就算是弄到瓷胎的配方,可难道就一下技术攻关成功,直接走向国际了,乾世礼想不明白,问道,“那既然还是你们窑厂烧制的,那怎么能上苏富比?”   黄经理在瓷都摸爬滚打了一年多,制瓷水平为零,但业界内幕还是通晓一些,连忙说,“这没什么,其实景德镇好的私窑厂,早就可以烧制出媲美真古玩的东西,他们作假的水平很高,每年大拍都能上去几个。”   他喝了口咖啡,这会温度正好,他的心情也平复了,继续道,“我听业内一个专家说,这些年,国际大拍行上拍过的中国古瓷器,比咱们历史清宫档案里记载过的总和还要多。”   乾世礼心中诧异。   黄经理说,“这还只是国外成交拍品的数字,如果加上国内,那更是不得了。您想想,咱们能有多少瓷器,现在国外国内,每场拍卖都是几百件的东西上,哪里能有那么多。”他看着图册,又翻到首页,“不过能上到这么大的拍行,那制假的水平在景德镇可算是最厉害了。”   乾世礼立刻沉下脸,“什么假?事情还没搞清楚。”语气很强硬,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地语气,这种人微微的不悦,都能立刻令人惊慌失措。   黄经理连忙起身道歉。   乾世礼摆摆手,“你先下去吧,别离开公司,有事我再叫你。”   黄经理诚惶诚恐地来,诚惶诚恐地离去。   屋内一时安静,熟知老板脾气的Steven尽量减轻存在感,让老板慢慢思考。许久,乾世礼问他,“这件事你怎么看?”   Steven谨慎地答道,“那边财务的账我看了,窑厂没什么钱,我觉得他们大概是弄到了瓷胎的配方,加上……加上甄小姐会画……”他说的很小心,毕竟是外行,怕说错了。   乾世礼沉默,这和他想的一样,也许窑厂真的是没钱,所以那俩人才想着铤而走险,他想到这里,弯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纸来,戴上眼镜翻看着,这是乾启的银行账单。   这孩子在过去将近一年,都没怎么花钱,除了正常的每季定制衣服过账,就是偶尔给车打油,在外吃饭的次数都很少,古玩更是一件都没买……一目了然的生活状态。   他开公司,没有用家里一分钱。   许久,乾世礼放下纸,摘掉眼镜说,“Steven,你现在立刻去订机票,带上钱,无论如何在后天的拍卖会上,把这瓶子拍回来。”   Steven立刻掏出手机订机票,一刻不犹豫。   乾世礼翻看着图录上拍品的估价。片刻,Steven放下手机,“订了今晚的。”   乾世礼点头,“这上面的估价说,6000至8000美金,你……”他想了一下汇率,也就几万块的东西,他说,“带多点钱没关系,到时候如果有人抢,你把价抬一点,最好抬到上千万。”   Steven点头,“明白。”老板这是要给儿子送钱。   乾世礼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带一亿过去,以防万一有人和你争,这东西千万不能流出去。”   Steven站起来,“到了那边,那天我大概得电话竞投。”   乾世礼站起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到时候灵活处理,别让小启看到你们,等会登机之前,先让Peter帮你在那边安排好,拍卖行那里大概也得找人,但他们对客人的资料都保密,你可以用启世的名义和他们接洽,如果不行,打电话给我。”   Steven笑道,“您放心,他们的负责人去年还请我吃过饭,问我们是不是有意进行艺术品投资,绝对不会有问题。”   乾世礼点头,看着Steven离开,他脸上仅有的笑容也一点一点消失,取而代之,一种做父亲对子女的担忧之情,令他再次,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   ******   另一边,宝珠已经到了宝韵。   大家的“狂欢节”,会议室里,带回来的京城特产放在桌上,大家出出进进,把公司闹哄哄地变成了聚餐会,大家都是统一动作,左手一个白色的纸盘,右手叉子。   在赵新的会议室里,宝珠翻看这最近几天他们没在,公司征集到的拍品,一边和乾启隔着电脑说话。   乾启看她一刻不停,有些心疼,说道,“赵新怎么不帮你?他人呢?”   宝珠说,“他有点事,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她望了一眼乾启,“你下周就能回来是吗?”   乾启说,“拍卖一结束,办完手续我就回去。”   宝珠闻言一笑,“等你回来,咱们找薛利挑地方去,换一个大一点的办公室。”   “有钱了,开始挥霍了?”乾启调侃她。   宝珠得意地凑到屏幕前,“有了一千万,对了……我想把这些钱直接打给他们,又觉得不合适,公司那一千万还好说,这次分的小红利,加起来每个人也差不多五百万,怎么过账给他们?”   乾启靠向椅背,扯着调子说,“这种时候,你就知道,一天贴心的财务是多么重要了吧?”   宝珠说,“说财务干什么?我的意思,回头要不要我去店里,随便给他们弄一件瓷器,让他们来这里上拍,然后我找人拍下,钱就给他们了。”   乾启呆滞地望着她,还好没喝水,不然一定呛死自己,他好想仰天长叹,“你就不会用正常生意人的思维处理问题吗?”   宝珠说,“我怎么不是生意人的思维了?生意人不也正常的钻法律空子,各种偷漏税?我们这中间过手的时候还正常纳税呢,国家应该表扬我们。”   乾启顿时被说的无言以对。   他扯了扯身上的领带,“其实我想说……前天陆淮打电话给我,说他和他老婆,很想来安城,你也知道,他们俩都是学的国际会计。”他扯掉领带,解开衬衫纽扣,又说,“到底是自己人,你又帮了他们的大忙,他们心里感激,那边两套房子都解决了难题,他们想婚礼之后,不如干脆来安城,你觉得怎么样?”   宝珠愣愣地看着他,看他解开衬衫,露出脖子,忽然想到那一天,靠的极近,她一仰头,正好看到男人的喉结,她的心,又“咚咚咚”地跳起来,连忙转开脸,“你怎么脱衣服?”   乾启等了半天,看她发呆,结果等来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他站起来说,“我要换衣服出去呀,这会快晚饭时间了,我约了人。”   宝珠随口问道,“男的女的?”   乾启一愣,犹豫了一下说,“男的。”   宝珠心慌意乱,也没在意,想到刚才乾启说的问题,又有些高兴,陆淮和唐静的人还是不错的,她说,“那如果他们能来就太好了,咱们也确实需要信得过的人做会计。”   乾启说,“这方面,有人自己也得懂,回头咱们俩也得学学。”   宝珠立刻说,“咱们俩分工,我负责动手,这种动脑的事情交给你。”   乾启笑起来,“你这是有多懒?”刚说完,他想起一件事,伸手一拿,拿过来一张A4大的工笔画,“这上面的女孩是谁,你为什么在我的行李里面夹一张美人图?”   宝珠隔着电脑望去,图很简单,透着雕花窗棱,一个穿红色西洋裙的女子坐在窗下,侧身,看不清样子,只能看到半挽的长发如云,长裙半拖在地上,像散开的大朵花叶,流淌出无尽的古意悠然。她手中执着毛笔,半中西的构图,既有东方古韵的含蓄,又有西式油画带有冲击力的色彩运用。   她笑着问,“好看吗?”   乾启说,“好看是好看,可我不认识她,你要画为什么不画一张你自己?”   宝珠黑了脸,憋了好一会,说道,“你不喜欢给我拿回来。”   乾启莫名其妙,看她不高兴,小声辩解道,“我就是不知道,要这么好看的一张图干什么?你为什么生气?”   她说,“好看就行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不和你说了,要忙。”   乾启连忙说,“还有个事,就是和唐静一起的,她那个同学,他学的艺术品鉴赏,也想跳槽来你这里?”   宝珠敷衍着,“知道了。”手指一按,关了视频。   有些不开心,但不愿想,开了门,喊了赵新的秘书过来,“明天有专家过来,所以你明天在酒店订一个包间,回头工作结束了,好安排他们去吃饭……”   安排完工作,又去看了最近征集来的东西。   再次回到办公室,屋里安静,她依旧忍不住沉下脸来,半仰着头想了一会,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就是因为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才生气!   还没画脸呢,如果画了自己的样子,他说不喜欢,或是不好看?那自己要怎么办?   真是除了生气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讨厌死了!   *******   第二天   清晨   小武看到荣耀钧从家里出来,立刻帮他拉开车门。   “先去盛世。”车上了路。   小武坐在荣耀钧的另一边,低声说,“那老师暂时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他答应不会再乱说话。”他望向荣耀钧,“那这件事是不是到此为止?”   荣耀钧冷冷笑了一下,“怎么可能?”他低头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这段时间我有其他事情。先让他们缓缓。”   小武点头。   坐在副驾驶的武超文转过身来,对着荣耀钧说,“有个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要告诉你一声。关于宝韵的。”   荣耀钧看向他,“说。”   “那个……”武超文笑道,“宝珠想和刘赏他们拍卖行借个资质,搞一场民国瓷器的专场,结果刘赏生气之前宝珠难为他,这次准备找几个专家过去刁难宝珠。”   小武说,“他不至于吧,宝珠不用他们的资质可以用别人的。回头让她用我们的。”   武超文说,“关键来不及了,我昨天才听说,人都到了,我就让他发了专家的名单给我。”他把手机递给小武,“你看看这名单,我昨晚一看,头都大了。”   小武似笑非笑,接过电话,一看顿时变成哭笑不得,“都是老学究呀?”他递给荣耀钧,“这上面几个以前不是都不帮人搞鉴定吗?”   “他们这次不是以鉴定的名义请的人。”武超文说,“我估计他没和我说实话……”他看着荣耀钧。   荣耀钧看到那名单,眉头都没皱一下,把手机递回给他,等着他说。   武超文接过手机:“宝珠风头有点太劲,上次电视台的事,上法庭的事,挺多人不认识她的,都心存顾忌。要说刘赏吧……他等于还变相得过宝珠的恩惠。”   荣耀钧说,“自古古玩圈是男人的天下,很少女玩家,玩的一般就算了,偏偏遇上她,男人也难占上风。”   “就是这意思。”武超文说,“我猜他们也不是想怎么着,刷下她的威风罢了。”   荣耀钧笑了一下,“也不看看是谁的人。”   武超文一愣,连小武都愣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那是别人的女朋友,再怎么着,也不该是您用这样的语气说呀。   荣耀钧却无意解释那么多,问道:“他们几点去盛世?”   武超文看了看时间,“大概就是这会。”   “过去走一趟。”荣耀钧淡声说。   小武顿时大感惊讶,犹豫着,极轻极小声地提醒道,“……钧少,宝珠……她,她和您吵架了?”   荣耀钧想到,那一天,他堵她在楼梯间,她说到梅瓶,她那么惶急和他解释,她说:“我想和你开个玩笑……”在他看到那三个篆书款的“非高仿”之时,他就知道,他真的误会她了。   她当时告诉他,她会落款,他以为理所应当,她会落下“如宝如珠”这个给她们公司打广告的款。   却没想……自己还是小看了她。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辗转做一件事,只是为了博自己一笑。   想到这里,他说,“我误会了她,要去道歉不行吗?”   小武的表情堪称精彩,他不知道这时自己是不是要下车,等会宝珠不让他们进门都有可能,他可不想跟着没面子呀。   他小声说,“我刚想起来致祥居今早有事,我可以先下车吗?”      第194章 夏听音      安城的早晨,正是纽约的晚上   一辆limo在餐厅门口缓缓停下,和周围各式顶级房车混在一起,后车门打开,乾启从车里下来。穿礼服的侍应候在门口,对他躬身行礼。他从旋转门中间走出,奢华精致扑面而来,层次感分明的水晶灯,从上倾泻而下,红,白的玫瑰花混着金合欢摆在正中的边桌上。   迎面一位华人中年男子走过来,不等侍应招呼,低声说道,“谢谢乾先生您走这一趟,对方忽然变卦,又说我只是中间人,一定要见东西的主人。”   乾启伸手搭了一下他的手臂,安抚道,“交给我!带路吧。”   男人转身带路,又回头低声说,“来的是那家的大小姐。”   坐在临窗位置的女孩子,看到他们走过来,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她的指甲比水晶杯还要细致,目不转睛地看着越走越近的男子,她轻抚了下裙子,站了起来,“o see you!我是Ada。”女孩说。   乾启点头,“你好。”他装着没听出女孩的中文带洋腔,来开椅子坐下,“那东西有什么问题?”他直接汉语奔主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女孩的笑容堆上脸颊,“乾先生你误会了,只是单纯的吃顿饭,我觉得,如果不了解对方,怎么能够产生信任。”   乾启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极淡,“既然要了解,为什么等到今天,拍卖会就在后天,不觉得太迟了点。”   女孩没有忽略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她盯着乾启看了一会,从他领口一丝不苟的雅致,到手上,干净修长没有戒指的手指,她笑着说,“乾先生大概不常和女生吃饭吧?”   乾启看向她。   英俊的面容,如果带上专注倾听的眼神,那简直就是人间凶器,她连忙端起水杯,掩饰地抿了一口,“既然约在晚饭时候见面,起码应该先看餐牌,让女孩空着肚子可是会伤身体的。”她示意不远处的侍应,人家一直等着呢。   作陪的是华人商会主席,他知道乾启的身份来路,但对方不知道,只以为是国内一个藏家。他连忙招手,“menu,please!”示意侍应来点餐。   乾启压着性子,他原本希望不用吃饭,事情早点谈完可以回酒店,宝珠还等着和他视频呢,加上今天有专家过来验东西。   随手翻着餐牌,乾启看着头盘说,“Grilled cheese with truffle。”   Ada听到那地道的口音,有些惊讶,从餐牌上抬眼望去,眼里多了丝欣赏,原本只是无意中见过照片,没想到人比照片更为耀目,她说,“你也喜欢松露?我也是。”   对着侍应说:“I love truffle!”语气很熟稔。   那年轻侍应晃了下手中的单子,“it\'s already ih。” 完全是玩笑的口气,早在厨房候着了。   Ada笑着放下餐牌,“每次来我都会点,剩下都听你的吧。”她合上餐牌。   中间作陪的主席顿时觉得出汗了,这陌生男女第一次吃饭,就让男方拿主意,意思太明显。   正好乾启也合上餐牌,对他说,“我远到是客,这家也是第一次来,还是程先生你来吧。”程主席连忙点头,随便擦擦擦三下,点了厨师推荐。   Ada也不介意,示意侍应开酒。   乾启这才发现,她还一早要了酒。   Ada说:“有红的有白的,你们刚点了红肉,我们喝红酒好了。”   程主席连忙说,“我要开车,不方便喝酒。”   侍应拿起红酒瓶,他听不懂中文,也不知道程主席已经拒绝,捧着酒立在女士身侧,等她决定,而她望着乾启。   按理说乾启是求他们办事的,所以理所应当客随主便。但她还是愿意尊重一下他。   却没想乾启好像根本没明白她的意图,对她说,“你请便,我也开车来的。”那意思是他也不喝,Ada没了兴趣,示意把酒放回去,讪讪道,“ime。”   程主席望着桌上的空杯子呆了呆,这意思,下次才喝,这顿饭应该是乾先生买单,他当然不会介意这个,可是今天这事,看来不是要吃饭这么简单。有人处心积虑大概是想认识小乾先生。   他不由看向乾启,身材颀长,面容英俊,这种样子的男人在国内大概是精品,在这里,简直就是孤品……他觉得自己又再出汗了,他是负责牵线的……怎么牵到这头了。   ******   另一边,刘赏已经接了专家,一路几辆车,向着宝韵去。   “潘馆长,等会儿您不用客气,实话实说就行,对方是明白人。”刘赏说。他说话的这位,是某大博物馆的前副馆长。   潘副馆长说,“这几年民国仿器身价不断走高,渐渐成了拍卖场上的主流……这个女孩子,倒是挺紧跟时代。”   刘赏点头,民国仿瓷器大火是因为清三代瓷器不多了,他说,“这个搞民国仿瓷器专场拍卖,想法是很好,照片我也看了,那些东西都真不错,从照片上看啊。”他笑起来,“但是太多了,三十五件,还都是精品,如果是真的,这成交额也不得了。”   他没有开玩笑,这阵子,民国仿正在走高。   另一位专家说,“还有一个原因,大家觉得民国离现在近,所以假的就少。”他是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今天也算远道而来。   “肉,鸡蛋,奶都有假,还指望古玩全真?”刘赏笑道。   潘副馆长说,“民国瓷器本身,假的也很多,50年代的时候,好多民国艺人造民国仿。”   京城鉴定中心的一位主任说道:“最近搞民国仿器专场的公司越来越多,而且每一场效果都很好,特别是京城那边儿,大家都很追捧民国仿。”   刘赏点头,所以他对宝韵这次做这个专场并不看好,如果能成功,宝韵绝对可以一下翻身,从此在安城拍卖圈有自己一席之地。   远远的,车拐进宝韵公司楼下,这大概是几位专家来过的,最不气派的拍卖行了。但接待不错,大美人。   元青和元花在一楼迎他们。要说宝珠找的这两个门面真不错,任何时候,别人看到美女都是高兴的,特别是古玩圈,看看漂亮器物,再看看美女,哪怕是绣花枕头也相得益彰。   上了楼,赵新作为负责人接待了他们,把大家迎到了会议室,张纷也在,大家打了招呼。   “你们甄小姐呢?”刘赏很八卦地先打听宝珠,今天如果不能见她吃排头,机票钱都搭进去了。   赵新说,“她在旁边等会就过来。”看秘书上了茶,专家没动,东西在桌上放着几样,大家都开始看东西了。   打量了一会,先说话的是收藏家协会的秘书长,他打量的是上次令古先生爱不释手的仿乾隆御制珐琅彩月季海棠碗,“这东西不对。”他摇头。   刘赏一听乐了,走过去,也坐下来看,又往门外瞅了几眼,看宝珠怎么还不来。   赵新也不急,示意人去叫宝珠,不多时……宝珠过来了,赵新对她低声说了刚才专家的意见。   宝珠听完,小声说道,“个人的眼光情绪,心态,偶尔会有偏差和失误。我们心里有数就行。”   赵新点头。   潘主任还在研究自己手上的斗彩三多纹小杯。   大概觉得屋里太静了,张纷老师也拿起一个小杯,这杯子是一对,上次古老板也看过,她说,“民国那会儿,仿清雍正乾隆两朝的瓷器,特别是粉彩,珐琅彩特别多,是因为那时候突然没了官方限制,官窑的工匠还在,又随意书写明清两代纪年款,所以带着这两代纪年款的瓷器,存世量很多。”意思是虽然这里好多件,但还是可信度比较高的。   潘主任也摇头,放下小杯说,“不是说有三十多件吗?”这才看向负责人,一对上门口的姑娘,潘主任愣了愣,那姑娘身上一件黑绸交领的裙子,腰上系着一寸半宽的红色缎带,一派古韵悠然仿佛能流淌进空气里,令人不自觉就凝神屏气,看着她想多看一眼,如同见到了秀雅无双的粉彩精品。   她微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几个工作人员又带着白手套,搬了东西进来。   笔筒,花盆,花瓶,东西很全。还有一个瓷板画的小屏风……   刘赏走到她身边,余光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衣服,这三月底,她也春意盎然了,明明穿的黑色,但因为腰上红绸的腰带,显得身条绝色,楚楚动人。   他说,“你这东西太漂亮,赵老板能弄来这东西,要是真的,可是一把翻身。但大家都知道他……”   赵新转身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那是我二叔。”   刘赏一愣,连忙伸手,“幸会,幸会。”又装作若无其事对宝珠说,“不止品种全,你还有成对的,你说说,这是有多夸张?”   宝珠说:“就是个资质,你不想借就明说。”   刘赏立时辩解,“我怎么不想借?再说你又不是借,合办你还给我钱,我怎么能不想争?”他指着那几个专家,低声说,“我请人家还花人情呢,那可比钱值钱。”   宝珠失笑,“那你这么折腾是要干什么?”   “我要帮你呀。”刘赏说,“免得你下一场也办不好。”   宝珠不喜欢别人提上次他们失败的事情,说道:“那你看了吗?既然帮我们掌眼,站在这里有什么用?”   那边潘馆长已经看完,他放下手里的一个小盘,看向宝珠说,“除了那瓷板画,是新粉彩技法,和传统粉彩不同,意境和色彩,光彩变化,吸收了近代技法,那个没有争议,是民国瓷。”他看向另几位专家,征求大家的意见,“对吧?”   大家都点头。   “但是这几个……”他拿起一个矾红地白花蝴蝶纹圆盒。   刘赏走过去,“不开门是吗?”   “什么不开门?!”潘主任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你自己看,完全是雍正官窑的!”   刘赏手一抖,无法相信地看向他。   潘主任说,“通通都断错了代!”他在桌上指了几样,“雍正粉彩在康熙粉彩的基础上,有了很大发展,是粉彩瓷空前未有的高度。你看那个平涂,渲染,没骨,洗,点……工笔写意俱全,画面留白的恰到好处。”   宝珠低声对赵新说:“……意在笔外。”   “对!就是这意思。”潘副馆长听到,看了她一眼,原来她还真懂一点,赞赏道:“那你怎么会断错代?”   宝珠看“领导”训话,连忙走过去,立在旁边洗耳恭听。   潘副馆长说,“你看这个蓝料彩的山水图碗,绘画精致,你们知道,在传世的雍正珐琅彩瓷器中,通体都是蓝料彩绘的,除了故宫和台北故宫外,外国的博物馆才有两件,这绝对是件珍品中的珍品。”   旁边传来略犹豫的女声,“……这是民国仿。”   “什么民国仿?”潘主任转身,看向说话的宝珠,有些不悦,“民国仿有民国仿的特点,这件器物你看画工……翠色绕山,无半点绿色却令人觉得绿意无边,山水一色,意境深邃,民国时候整体社会动荡,就算再有神韵,偶尔还是会有笔力软的时候,”他把碗微微转了一下,“可大家看这个,这一边……你们看远处还有飘渺的楼台,依稀难辨人间仙境,真真是……”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宝珠说。   “对!”潘主任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看出来了吗?怎么还乱断代,你去过故宫吗?”   宝珠老实摇头:“……没!”   潘主任叹了口气,“所以要多看,这碗的绘画精致绝伦,在传世的雍正珐琅彩瓷器中,也属上乘之作。你有空可以去比较一下。”   宝珠无语点头,“您说的是,我知道了。”   潘主任看她态度不错,接话的时候也很机灵,年纪轻,眼光不够还是有可能的。他又拿起一个茶壶,说,“这个茶壶也不可多得……乾隆是一位风雅的皇帝。”   宝珠一滞,这一下就断代了,已经这么多给她挑出来不是民国仿,那她还怎么做民国仿的专场?   刚想说话,外面元青走了进来,站在门口说:“甄小姐,荣先生来了。”   宝珠一听,有些怔忪,就见荣耀钧走了进来,大家都站了起来,显然这个人物,影响力无所不在,大家都和他打招呼。   他说,“我听说今天这里有小型鉴赏会,所以也来看看。”他看向宝珠,对上她今天的打扮,微微多停留了几秒。   潘主任说,“你来的正好,我正在说他们,年纪太轻,都断错了代。”   宝珠低头抿着嘴,她库里还有几个,拿出来都配成双,看他还怎么说,她微微攥了攥拳头,忍着笑意,不说话。   荣耀钧走过来,隔着宝珠,看了看潘主任手里的茶壶,粉彩开光人物,雨中烹茶情景,他点头道,“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是符合乾隆时期特点的珍品。”   “人在江湖,心系朝廷!”说的真好,潘主任觉得荣耀钧引用文心雕龙的句子,很好的概括了场面。指了指宝珠,“你该多给她指点指点。”   宝珠低着头,附和道:“您说的是。”心里觉得荣耀钧真是会说话,他说的是,符合乾隆时期特点……   荣耀钧低头小声问她,“你断的什么代?”   宝珠微微侧身,不想理他,她还生气呢,但屋里都是外人,她不情愿地说,“民国仿!”   “民国仿不可能到这种意境……”潘主任说。   宝珠郁闷地符合着:“您说的是。”   “你看这上面的小鱼,明明没有水,可每只鱼都好像泡在水中,浑身上下都饱含水分。还好这次刘赏请我们过来……不然你们把这么多精品断代断错。那可是大损失。”   宝珠依旧只能符合着:“……言之有理。”   荣耀钧把桌上的东西都看了看,心里大感意外,低声问道:“这东西都不错,你收了这么些好东西,怎么之前不拿给我看……咱俩的关系,你还藏私?”他离得很近,半开玩笑的方式。   宝珠敷衍地摇头苦笑。   耳边因为动作忽然折出一点光,他不由就被吸引了心神。   她低着头,对着眼前的一寸之地出神,黑色交领的衣服衬出她白皙的脖颈,耳朵上没有戴上次的珍珠耳环,而是一对某大牌的新品花卉,春意盎然的水彩质感,很清雅,结合精致的掐丝金色,富贵摄人,还有凡尔赛宫廷式的优雅,他不由就呼吸减缓,许久都无法言语。   曾经没有亲近过,自从那天,有过亲近的距离,他惊诧地发现,如今,竟是远不得了。   那边潘馆长还在点评,“这些东西里,我还是最喜欢这个蓝料彩的山水图碗,像刚才那个小姑娘说的,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荣耀钧低低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迷失在暮霭重重中,浓雾里看不到的不止是画上的渡口,还有他人生的渡口。   “你说的?”他望着宝珠。   ……却发现她的脸颊像渐渐沾染了胭脂,一点点晕染开来,越来越红,越来越艳,真真娇花照水。   他心中顿时升起无比的爱怜,怎么舍得她窘迫,连忙微不可见的退开了一步。   看来那天真的吓到她了,现在自己站在她两步之内,她就紧张地不能自如说话。这样一想,心里又泛起极其怪异的感觉,按理说,一个结过婚两年的女人,没理由这么脸皮薄才是……   ******   专家依依不舍的离开,刘赏像失恋一般的失意,完全和他的预期不同,而且荣耀钧也来了,保护的意味那么明显,还好没有成功,不然自己以后的日子一定很难熬。   更难熬的是,他挖心挖肝挖肺的好想知道,这批瓷器,是不是宝韵做的。如果真是,那这么逆天的合作伙伴,他以后一定再也不会和宝珠作对了!   办公室里   宝珠坐在桌后,荣耀钧左右打量着她的办公室,“这里小了点。”   现在没了外人,宝珠不客气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荣耀钧拉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你上次就是为了弄这些东西,所以没空帮我画梅瓶?”   宝珠抬起一根手指,“一样归一样,我答应你的事情我做了,告诉你烧了两个没烧成功,你那个,民国后加款技术。”她撇了撇嘴,心里说,这人还不知道自己多有福气。   荣耀钧被逗笑了,他说,“上次是我不对,那梅瓶拿过来我看了。”他站起来,走到宝珠这边,“我很喜欢你里面留的暗款。”   宝珠连忙伸手,一指对面的椅子,“你要说话吵架都坐在那边。”   荣耀钧望着她,她的耳环因为动作大,在头发间一跳一跳,跳出令人心颤的光来,他不由就放柔了声音说,“咱们认识这么久,怎么也算是朋友。”他望着宝珠,希望她能明白自己没出口的话,道歉什么的,他真的没做过。   他是一个,不会犯错的人。   宝珠也并没有和他对立的打算,她说,“你有话就直说吧,不要拐弯抹角。”   荣耀钧在对面坐下,望了她一阵,才轻声说,“我怕你生我的气。”   那不是废话吗?宝珠心想,但又觉得就算吵架,也得是关系到了一定程度,就像现在,她可以训斥赵新,偶尔和向诚和薛利开开玩笑,但是生气吵架,还是只能和乾启一个人,于是她说,“大家认识这么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有误会说开就好了。”   荣耀钧不喜欢她这样说客套话,说道:“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好。误会了你。”   宝珠说,“有你这句话就行。我没放在心上。”   荣耀钧望着她,她回答的那么快,那么干脆,那么敷衍,他宁可她放在心上,或是和自己吵几句,但看样子,自己真是惹到她了。   他说,“那天我虽然生气,可说的话,却是为了你好。”   宝珠瞪起眼睛,都那样了,还说为自己好,可她又不愿回想细节。转了点椅子道,“算了,过去别再提了,以后你别说奇怪的话就行。”又怕荣耀钧多解释,她连忙又说,“那天的事情我当没发生,你也快完了吧!”   为了尽快转换话题,她一弯腰,从桌下抱出一个盒子,“给你看个好东西,这个我刚没拿出去。”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双耳瓶。   荣耀钧被堵的无法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好打量起桌上的瓶子。却忍不住还是望向她。   有些本来要说的话,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说,她还太小,以为努力过后就会有结果,却不知,爬的越高,其实是距离天花板越近。   她转了椅子,看着墙上的画,也许知道自己在看她,所以她装着看别的地方。因为那天的事情,他知道,也许许久许久,他们都无法像从前一般自然。   其实……世事如常,宝珠,你大可不必如此。如果你付出一场,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我自然会为你高兴。~   第195章 夏听音      宝韵艺术品拍卖公司   会议室的门紧闭着,里面只有两个人。   荣耀钧站在一头打量着桌上的器物,宝珠站在另一边,双手交叠,俏生生地候着,等着他给意见。   现在没了生人,荣耀钧看得仔细,也慢。屋里一时安静,只有器物一件件从他手中过,放在桌上时发出的细微声响,片刻,他慢腾腾地说,“你这不行呀……”他看了一眼宝珠,说的似是而非。看她面无表情,一派波澜不惊,他话锋一转,笑起来,“突然出来这么多官窑瓷器,那可是大新闻!”   “连你也开玩笑。”宝珠希望破灭,顿时蹙起眉头,忍不住埋怨道:“这个刘赏真是的,没事找事。”   荣耀钧看她难得露出愁容,笑着说,“这是好事,回头一拍卖,你们这就彻底翻身了。”   “我才不会出手呢。”宝珠拉开椅子坐下。   “不准备出手?”荣耀钧语气顿时不掩遗憾,“……我还想着回头拍回去。”   宝珠抬手,神情有些疲惫,“我们地方都订好了,要搞民国瓷专场,现在倒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那有什么。”荣耀钧说,“断代这种事情,各人有个人的看法,每个人的知识体系都不同,你就按民国仿的上,谁又能怎么样。”他说的平静而理所应当,有种浑不在意碾压掉其他专家的从容霸气。   宝珠摇头,“……我又不是你。”   她的手支上脸侧,看着窗外说,“今天来的几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来给看东西,我不能完全不给面子……”她语气幽幽,“我在安城得罪的人已经够多,现在没出安城难不成就要得罪京城的人。”   荣耀钧猛然想起大年初一,俩人在河边,她说如果别人知道她在那里钓鱼,会想她从冰窟窿里掉下去,忍不住大笑起来。   宝珠莫名其妙,随即心中一喜,“难道你觉得我得罪的人并不多?”   荣耀钧连忙摇头,“已经够多了,千万不能再继续。”   宝珠抿起嘴无声抗议。   荣耀钧看着那一脸稚艳娇娆,心中一动,收起笑容,正色道,“这不算什么事,反正你又不准备出手,东西是你的,你们的专家说了算……你告诉刘赏,你们的五位专家里面,有一位觉得这是民国仿的,你为了尊重自己这里专家的意见,所以按民国仿的定,这样他们都能理解,还能突显你们谨慎的态度。”   宝珠站了起来,抿嘴一笑,“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荣耀钧说,“你是今天正巧遇上,多想一会自己也能想到。”他走过来,拉了椅子在宝珠身边坐下,微抬头看着她,“你坐下,你问你点事。”   宝珠嗯了声,身段一转,又坐回椅子。   荣耀钧的眼神又忍不住凝了凝,她身上的衣饰明明不见艳色,却令他觉得格外诱人,他又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裙子特意做的松了些,扎上腰带,反而显得曲线曼妙,若隐若现。   他连忙不落痕迹地收回目光,拐回来思路说道,“说真的……这东西都是你画的吗?”他问的声音很低,也很郑重。   宝珠看向他,从他的眼中看出一目了然的担忧,她笑了笑,“你又明知故问。”   虽然是模凌两可的回答,但荣耀钧已经明白。   他神色极其难明地瞅了她一会,画工如此了得,那这人在书画上的造诣得有多高,他不敢轻易猜测。微微叹了口气,他拿过桌上那个令潘馆长爱不释手的蓝料山水碗,望着画上飘渺的远景,出了一会子神,才低声道,“……宝珠,你赶紧搬家吧。那地方,你真的不能再住了。”   人有远近亲疏,有人彬彬有礼,在外也许永远都是无懈可击,只有自己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到他偶尔变色的时候。   这种不同寻常的变色,不止可以是发脾气喜形于外,也可以是发自内心不由自主的担忧。   宝珠定定坐了半天,最后说:“我知道了,等乾启回来我就搬。”   *******   纽约艺术周   纽约,是一个充满机会的城市,这个城市友好,洋气,快节奏,对每一位有钱人展开自己的笑脸,宽容而热情。   艺术周,更是富豪云集的盛宴。   每年这时举行的艺术周,都被国际艺术界视为当年市场的风向标,今年的艺术周,有数百名中国收藏家和经纪人一起涌到这里。如妈妈们涌到港城去抢购奶粉,或是等待新出的“缺一口苹果”般热情高涨,平民有平民的狂欢,富豪,也有富豪的狂欢。   临近的咖啡馆里,Steven放下手中的咖啡,右手挪到面前的电脑上,敲打着键盘。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一抬头看清来人,他合上电脑,“打听清楚了吗?”   Peter在他对面坐下,“打听清楚了,今天小乾先生不会过来。”   “那咱们不就可以进场了。”Steven面露喜色,“不过为什么他不过来?”   Peter招手示意人过来点咖啡,“他大概怕遇上大乾先生的熟人,毕竟这种场合,——不过他想多了,我之前问过,大部分都是古玩经纪人来,大藏家都躲在幕后。”   Steven笑着点头,“和大乾先生一样。”   Peter说,“那还是比不上咱们老板,如果大乾先生进场,那可是顶级VIP。”   Steven点头,“今天谁帮小乾先生在场内竞投?”   “不知道,随便找个古董经纪,场外电话竞投就可以。”Peter接过纸杯装的咖啡,“我也给咱们找了一个,等会起码可以介绍一下情况。”   “这有什么好介绍的?”   “你不懂就别问了。”Peter站起来,拿起咖啡“走吧,咱们早点进场。”   苏富比是一个充满机会的地方,不去古玩市场捡漏的富豪,现在纷纷改到这里来碰机缘。每一场拍卖,都会造就一个传奇。   Peter和Steven跟着他们的临时艺术品经纪,这人叫大C,是个ABC,说话中文里夹着英文,自己本身学艺术,还是学生。有艺术周的时候就在这里挣点外快。   “今天来的大藏家和艺术品经纪人很多,RK,曹生,E生都有来。”   Peter和Steven是俩外行中的外行,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大人物。Steven已经被里面的人数惊呆了,一场拍卖,竟然来上千人。   三人找了位置坐下,通过大C,他们的位置不错,听大C说,周围都是比较出名的艺术品经纪人。Peter看着自己手里的拍卖牌,505号,忍不住感叹地长出一口气。   拍卖会不一会就正式开始。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后面,所以也不着急。   大C说,“今天的好藏品不多,最好的,要数那些清代官窑单色釉。”他把品相报告给两人看。   Steven说:“定价6000到8000,一般大概什么价位能成交,我想心里有个数。”   “什么6000到8000?”大C看着他,等了一会,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看错了?你们看的那个,定价才800美金。”   “什么?”Steven大吃一惊,连忙去看品相报告。   大C说,“这两个拍品连着,你是不是弄错了?这个民国粉彩花卉石纹瓶,估价是6000起,你们看的那个,‘类属民国’霁蓝,描金,开光,粉彩花鸟暗刻松石绿釉……如意双耳瓶,800美金起拍!”   Steveer一眼,“才不到6千块钱。”Peter也看着他,俩人眼中的意思一目了然,这事让大乾先生知道,还得了。自己的儿子被逼着作假贩假已经够呛,做出来的东西才值这么点钱。   六千——这是小乾先生以前的一顿饭钱!   Peter忍不住埋怨道,“这东西不行呀,你看他们分重要中国瓷器,还有工艺精品专场,这东西怎么叫类属民国瓷?你看这场拍卖都是什么玩意儿,青铜器,石雕,不知道哪儿来的陶瓷。”   “现在说那个有什么用。”Steven给他使了个眼色,现在当务之急是,老板说,让拍出上千万,他低声靠近Peter,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来的时候,我们以为这东西估计是6万人民币,老板说让送一千万出去,我已经觉得很冒险。但现在什么情况?等会没人拍,咱俩怎么才能拍到上千万?”   Peter首次听闻,还有这个大任务,“开什么国际玩笑,800美金的东西?!”他用手比划着国民通用手势。   Steven看着他,“怎么办?”   他是才来,Peter待的时候也不久,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左右看看,问大C,“这壶等会如果我们要拍,太便宜的东西收藏也不好看,周围有你认识的人吗?帮我们抬个价。”   大C笑起来,“要我说这壶还可以,你看那造型,那是从青铜器演化来的器形,两边有贴饰的金彩如意耳,外壁的纹饰分层,工艺很复杂,中间身子上,那缠枝花卉,蓝地上开光描绘的粉彩花鸟也很漂亮。”   Peter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情挺他说这个,这是追问,“有机会找人帮忙吗?”   “不用。”大C周围看了看,“有熟人,可用不上,等会一开始叫价,你一口就可以叫到自己理想价位,不用管别人,他们想要,只能比你的出价高。”   Steven一想,真是这个道理,和Peter俩人顿时放下心头大石,决定等会一口价,直接叫上去!   看谁敢争~      第196章 夏听音      苏富比,每一场拍卖,都会上演几段张力十足的大秀。在全球有钱人拿着资金不知道该如何投资的今天,要不进场买艺术品,要不等通货膨胀。   既然艺术品每年收益率超过20%,那巴菲特说不定都偷偷进场了。   那个标价800美金,Steveer知根知底的类属民国瓷,标的排号在110,所以前面还有很多东西。   几分钟就成交一样,所以到他们的也很快,眼看还有三个拍品就到他们,大C直起了身板,提醒道,“就快到我们了。”   Steven把手机递到Peter面前,“一千万,按照汇率,咱们叫150万美金,只多不少怎么样?”   Peter点头,“行!就这样。”老板给了一亿,那意思很明显,就说这东西志在必得,反正钱是给小乾先生的,宁多点,别少了。   “当——”一声硬木的敲击声,前面109号拍品已经成交!   大C低声惊叹道,“那个估价8000美金的民国粉彩成交了,131万美金。”他不可思议地转头来,看着左边的Peter,“那可是800多万人民币。”   Steven立时愁苦,人家定价高十倍的,成交800多万,技术上说,小乾先生这个瓶子,成交应该在13万美金,80万人民币的区间才对。等会一口叫出150万美金,那会不会太全场瞩目了?   还没想完,台上的老外已经说道:“number 101,Probably Republi period,800 dollar!”   “One million!”有人应价。   Steven的牌子一顿,咔擦一下,定在半空,他听到了自己闪到腰的声音,旁边传来Peter不可思议的质疑声,“what?!”   他艰难地右转,和Peter一起看着大C,大C比他们还惊讶,这样标价800,应价直接开百万的,闻所未闻呀。   一瞬间,大家都激动起来,场上不断有人举牌,拍卖师不停的变化着嘴里的数字,如同机器人。   旁边一个华人说,“怎么这么猛?第一个叫价就直接到百万,那后面怎么叫?”   另一个操着广东话说,“大曹生,不是都讲有问题?品相过于完整,从器型到画工。”   “你识什么?用句老话说,这叫真赛假,就是说太完整太真了,真的都让人觉得假!”被称呼为大曹的一位五十多岁男人说。   他周围看看,不断还有人举牌,说道,“造型有本,设计有度,完全呈现乾隆官窑盛世气象。有预算的就拍吧。”   旁边立刻有人举牌,显然大曹先生说话很有分量。   Peter傻了似的和Steven对望着。   Steven小声说,“怎么办?跟不跟,这都快叫到两百万了。”   Peter低声回道,“跟吧,你说是不是老乾先生早料到这一步,所以给了我们一亿,你看那些个老外,怎么都没声了?”   大C说,“现在叫的全是咱们中国人,香港的,台湾的,除了电话叫价的,这场上几个举牌的,我都认得。”   Peter望了望那边的电话竞拍。一看那边的委托电话都占满了,能抢到一部电话,好像都是幸运儿。   “这叫什么事?!”   Steven拉了拉他,“等等,这会举牌的人多,一会人少了再看情况。”   这边在心急如焚,殊不知,守在电话竞拍的程主席和他带的艺术品经纪,也是一身汗,他对着电话对面说,“起拍就有人一口价叫到了一百万,现在这一会,已经叫到三百万了,咱们怎么办?”   对面传来乾启的声音,略诧异但还算平静,“你先别叫,你这样跟着拍,容易令别人跟风,看准一点,等会没人拍的时候再继续举牌。”   程主席应了,用手示意他们的艺术品经纪人暂时休息,他把电话换了只手,“那乾先生您千万别挂——哦,现在已经叫到四百万了!”   四百万!   Steveer觉得和做梦一般。   “都吓傻了吧!”旁边有人说话,是刚才聊天的几个艺术品经纪之一,那男人问旁边的人,“已经这种情况,我们不拍了,你们那边的专家组怎么看?”   另一个男人叹了口气,“再等等……”   过了会,价格又飙上了500万!   550万!   600万!   650万!   700万!   男人放弃了,摇头道,“已经七百万,这个价,比我们预期的价位可高太多,实话告诉你们,我们那边断定这是清乾隆本朝的官窑,绝对是一件官窑精品,而不是民国仿!”   Steven低头,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8million!”台上老外喊!继续有人举牌。   这边的几位显然都放弃了,一个说,“那你的意思,不就显得苏富比太没水平,如果断错代,何止是没水平不够专业,连权威性都应该打折。”   “话不能这么说。”那人反驳,“古玩这个东西,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就算是大拍行,他们有专家团队,也不代表他们不会走眼。”   “毕竟真实的情况,没有一个标准。谁也没法回到过去,看看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大曹先生嗤笑了一下,“已经叫到8百万美金,大家都举,给他们堵堵漏。”   他说着就举起了牌子。   瞠目结舌的Peter问大C,“什么是堵漏?”   大C说,“古玩市场人都捡漏,自己没钱买,也不想别人买便宜货的,就说,给别人堵个漏!”   好特么缺德呀!   Peter 想,自己捡不到便宜,也不让别人捡便宜。   Steven却幽幽道:“都已经叫到八百万美金了,还算便宜?”   大曹先生听到他们的话,笑道,“如果是乾隆官窑的,这价一点不贵,‘凡乾必贵’今年来拍场只要是沾乾隆的东西,都是身价百倍,一飞冲天!”   “凡乾必贵!”Steveer,俩人眼睛蹭蹭地冒火光,还有这句话,大乾先生听到一定会很高兴!   乾先生姓“乾”呀!   “9million!”台上老外的声音又陡然拔高。   “900万?!”Steven惊呼出声。   Peter赶忙看向电话竞投那边,看了一会,终于被他看到了程主席。他有些疑惑地坐下,程主席在帮谁电话竞拍?   程主席在额头抹了一把,汗水立刻浸湿了他的名牌手绢,他痛苦地汇报道,“小乾先生,已经9百万美金了,还跟吗?”   对面的乾启,握着电话,久久都不知该说什么,宝珠没说过,如果价格太高可怎么办?九百万美金,折成人民币,已经超过他们公司的全部资产……如果自己不跟,这东西,可就成交了一个天价。   乾启首次,为钱天人交战着。900万,也许能拍到一千万,那可是差不多8000万人民币,宝珠有了这些钱,可以搬家,以后生活的问题都解决了,她一直钱紧,最近才有些进账。   对面传来程主席的声音,颤颤巍巍“小乾……乾先生,已经叫到1100万了!”   乾启长长呼出一口气,想了想他家大宝珠以后的幸福生活,果断道,“咱们不再跟了,看别人什么情况,电话别挂,随时汇报!”   程主席应了,对旁边人摇摇头,示意不用再举牌了。   Peter一扯Steven,“怎么华人商会的主席也在,他不知道帮谁在竞拍。”   Steven正看的热血沸腾,随口道,“除了小乾先生,谁能使唤得动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Peter看着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但那想法太快,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又被拉回了场中。   “天哪,你看那些老外都惊呆了,1300万!真不敢相信。”大C说。   大曹先生也觉得这价钱已经太高,不敢再举牌,怕自己堵漏不成,变成买家,他靠向椅背观战,对旁边人说,“其实我有些内幕消息……他们专家组有分歧,大部分都认为这是清代的官窑珍品,但是你知道他们的管专家组只要有一个人认定是民国的,他们就会谨慎对待。也可能因为这样,最后就选了一个保守的意见,往低了说不能往高了说。”   大C问道,“曹先生,其实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是故意标低了价,让别人有种错觉可以捡漏?”   “完全有可能。”另一位经济说,“拍卖行故意把价格标低,让人产生错觉,觉得可以捡漏,这事情经常做,又不是一次两次,几番叫价下来价格就一下就抬上去了!”   大曹先生说,“现在已经到这个价,值不值,那已经全看个人了。”   Steven一头雾水,他死活不明白,这东西怎么回事他很清楚,厚着脸皮问道,“那这东西本身怎么样?”   大曹先生看了他一眼,笑道,“这瓶子我们之前都上过手,我觉得比例很好,层次感清晰,整体构图无懈可击,笔法比一般乾隆官窑的还要锐利流畅。”   Steven不由自主露出略怀疑的表情。   旁边一位看到,本来他就是新人,还敢嘲笑业内大拿,立刻说道,“所以大家才怀疑,大家怀疑的原因不是不好,而是太好!真赛假!”   Steven 实在不知该给一个什么表情,Peter拉了他一下,“咱们举牌把,就剩两个人举牌了,已经1350万!”   “啊——”Steven一惊,连忙一举牌子,跟上部队,又喊道,“那不是离一亿不远了?”   1360万!   1370万!   1400万!   Steveer ,“你还愣什么,赶紧打电话呀。问问过了一亿怎么办?”   大家都看着他俩,前面没拍,原来是攒后劲。   Steven 机械地跟着,Peter慌忙打电话。   完全没想到,会拍到近一亿!   马上就过一亿了!   有人拿着电话,屏幕上是换算的最新汇率。   大家全都屏息静气,这是一个见证历史的时刻。   “……过了。”那人极轻地说。   Steven 盯着Steven,Steven绝望地放下手机,“没人听!”   怎么没人听?Steven赶忙看时差。   “那怎么办?老板预算是一千万,给个一亿是以防万一!”   “咱老板又不是暴发户,他那么精明睿智,我们随随便便败家他一个亿,他会开我们吗?”   “关键,一个亿不够怎么办?你为什么不问问老板,如果一个亿不够怎么办?”   “糟了……还有佣金,老板说这一亿里面带佣金吗?”   忽然,周遭沸腾了起来!   各种欢呼声。   大C看着他俩,“成交了!”   大曹先生站起来感慨道,“我们中国人简直太有钱了,这简直创造了西方拍卖场上的奇迹。”   “1600万美金的成交价呀!”   Steven一跳而起,“什么,1600万?”他低头一阵猛按计算器,“加上佣金成交价得1800万美元,卧槽,就这一个东西!”   大曹先生点头补充道:“就这一个东西……占了,今天晚上专拍成交额的一半。”   Peter瞠目结舌:   啥是类属民国瓷呀!   这简直是叼炸天了,一举成名天下知,这是正儿八经的现代乌鸡变凤凰!   Steven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这回去怎么跟老板交代?钱还不够用,成交价12亿!”   不知道怎么走出的拍卖场,第二天一早,他还没说要回国,Peter 就说,乾启回国了!   同一天,不同班的两班飞机,大家分别回了国。   ******   春雨淋湿了路上的人行道,空气冰凉,空气里有不知名的花香,泥土香,草木香,像熟悉的,去年的这一季,或是即将到来的下一季。   宝珠站在窗子边,看着外面湿哒哒的路面,把窗子合上,只留一条小缝。   转身看了看墙上的表,门外响起敲门声。她连忙快步去开门。   门开了,乾启站在外面,半湿着头发。   “你的头发怎么湿了?”她连忙开门让他进来。   “车进不来。”乾启说。   宝珠去卧室拿了一条新的粉色浴巾出来,“你坐下,我给你擦擦。”   乾启脱掉外套,“没事,我刚已经回过家,在家洗了澡本来头发就是半干。”   宝珠把浴巾扔给他,“那你也擦擦。”   乾启胡乱擦了几下,眼睛粘在她的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你过来,这么多天没见,你怎么站那么远,一点表示也没。”   宝珠心想,自然很高兴,可高兴也不应该都放在脸上,她说,“我做了好喝的糖水给你,我去拿给你。”   乾启伸手一拉,一把把她拽到怀里,“我想要这个。”   宝珠的脸蹭的烧了起来,如潮水惊涛拍岸,一种陌生的感觉层层叠叠涌向自己,她轻声说,“你先放开我。”她垂着头,忽然觉得手脚都没处安放,好像只能抓着他的衣服。   她尴尬而羞怯地转开脸,“我的瓶子呢?怎么没带回来?”   乾启看她的脸颊绯红,侧脸躲开自己的样子娇弱堪怜,可爱的不得了,他低头,凑到她的耳边,也不亲她,就那么挨着,“……宝珠,我想你。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选哪一个?”   宝珠的脸更红了,觉得他身上定制衣料的味道,裹的自己七晕八素,他的手臂偏偏又紧紧揽着自己,躲也没处躲,仿佛连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她小声难得柔顺地说,“……说坏消息”   乾启被她不同往日,羞怯到有些毫无底气的声音彻底愉悦,贴上她的耳侧,撒娇说,“那个瓶子我没拍回来!”   “什么?!”宝珠身子一僵。   他觉出不对。   宝珠已经在看向他,一瞬间脸上的红云褪去变成惨白,“你别和我开玩笑,你瓶子你真的没拍回来?!”   乾启愣了,心里又止不住泛起不知名的恐惧,“怎么了宝珠?那瓶子过两天你看新闻就知道,成交价1.2亿,我们没那么多钱。”   “什么没有!”宝珠一把推开他,“这个价的佣金也就两百万,你……你,气死我了!”她转身往卧室去。   乾启连忙跟上。   “哐当——”一声,门在他的鼻子前面关上。   他莫名其妙,拍着门,“宝珠……宝……珠珠……”胡乱叫着逗她。   宝珠在卧室里气的团团转,这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她的嫁妆呀!   嫁妆!   有谁没过门,嫁妆都让给卖了!~   本卷完      第197章 夏听音      高新开发区   昨天还下雨,今天已是晴空万里。   远离市中心,没有喧嚣,不见繁华,华丽的拜占庭式教堂,半圆的穹窿顶上,连十字架都是奢华的鎏金色,轻薄的云,挂着旁边的小尖塔而过,从下往上看去,有种惊人的伟岸。   宽大的台阶上,几个年轻男女正从教堂里出来,各个脸上带笑,跳跃,激荡着年轻的气息。   走前两步的男子转身,对着中间的一对恋人说,“截止今年,国家一共有高新区88家,文化产业园,是国家重点扶持项目。”他手在远处指了一圈,“这座教堂差不多是清末所建,属于咱们市的重点文物之一,所以那时候选址要修文化产业园,这附近当时又荒,就选在了这里。”   中间的男子,白衬衫半挽着袖子,外面穿着件绅士味十足的马甲,意大利街头随处可见的风情,原本很迷人,可他的左手,却不拘一格,紧紧勾着旁边的姑娘,把人家的头发都弄乱了。他左手晃了晃,笑着说,“宝珠……薛利的话你信吗?我怎么觉得走了一圈,除了这教堂,依旧全是荒芜。”   宝珠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教堂,头仰的高,就枕上了旁边人的肩头,天高云阔,湛蓝中飘着绵软的白絮。太阳斜照刺眼,有种塔尖高耸,直入云霄的错觉。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搭在她的眉毛上,替她挡着太阳。   “看样子宝珠喜欢这教堂。”向诚在旁边说。   宝珠抬手,拉下挡住自己视线的右手,“地方倒是够大。”   薛利说,“现在是还有点荒……”他下巴点了一下宝珠,“可适合她。你们也不看看她需要多少地方……”一副她不知天高地厚,不自量力的口气。   宝珠侧头笑起来。   乾启手臂一紧,把人搂到怀里,护着说,“这叫有理想,你看看你和向诚,家里给了那么多钱,你们要争当CEO,现在弄了也有两三年了,挣了有五千万没?银行账单拿出来晒一晒!”   “干嘛牵扯上我?”向诚不愿意了,“我又什么都没说。再说,你也不看看我们的年龄,我们才多大,明年才25。”   “对对对!”乾启连声说,“我怎么忘了,你这发展到十年后,一定能争上青年企业家代表。”   赵新大声笑起来。   周达左右看了看说,“我觉得这地方不错,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灯红酒绿。”   薛利难得的,认真看着他,看了好一会,还是转开了视线。向诚无力地补充道,“这是文化产业园!”   “文化产业园怎么了?”周达不服气,“我也去过国内很多文化产业园考察过。夜总会,红灯区,也是文化产业的一部分。你们也不看看,自古文人墨客,谁不和妓女结下点不解之缘!”   众人无语地看着他。   像是晴天朗日,遭遇旱天雷!   许久,宝珠说,“他这想法挺好的,干一行,爱一行,他这也是敬业精神!”   乾启侧头,手一抬,把她头掰过来,下巴靠在她的头发间闷声笑起来。   众人也大笑。   周达一脸得意,他真觉得宝珠是在夸他,为什么这不可以是夸奖?   薛利实在不知该给他说什么,只怕自己忍不住又踹他,对着宝珠说,“这地方很适合,你要搞艺术馆,拍卖行总部,周围有湖景,有创意园区,那边很快也要修一座全市最大的免费公园。”   “这个投资额得多少?”乾启正经脸问他。   薛利看了一眼宝珠,“他们现在正在招商,合资,或者合作。也可以以土地入股方式合作开发。”   “我问的是投资额?”   薛利说,“政府预计总项目投资13亿,现在招商引资不到1.8亿。”   “这么大的数额?”赵新说,“我看别人的文化产业园,也有像我们一样,1000万注册个公司的。那种不行吗?”   “当然也可以。”薛利说,“现在有三种方式,一种是土地出让,另一种土地承租,另外如果资金不够,就是进行厂房租赁。你说的那种,租赁个地方就够了。”   赵新想了想,“这样怎么听着不够气派。”   薛利看宝珠一直没说话,说道,“具体看你需要多少亩地,准备弄多大。如果只是单纯修个美术馆,加上土地,也不用几千万。”说完他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你想好了,据我所知,全国超过2000多家的文化产业园中,有75%属于亏损状态,真正靠这个挣到钱的,10%都没有。”   乾启抬手,极怜爱地动了动宝珠的发顶,“宝珠不止想开美术馆,她还想搞上附加产业。”   “什么附加产业?”向诚好奇。   太阳把宝珠的头发烤的有些热,乾启觉得指尖的发丝干净顺滑,让人有亲吻的冲动。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指说,“主要还是文化产品投资和销售。我觉得还应该加上电商。”   赵新顿时觉得压力巨大,靠近宝珠问道,“宝珠,你还有这么多想法呀,为什么?充满了紧迫感,让我们跟着你也充满紧迫感!”   乾启侧头,侧头靠了下宝珠,没说话,宠爱的表情令人看着想打他。晒恩爱,死得快!   可怜这几个完全没有这种觉悟。   赵新还一板一眼地问,“宝珠,下周就是咱们民国仿的专场,你一个人想这个,又想那个……”他说的支离破碎,逻辑全无。大家都看着他,他最后凌乱地说,“我的意思就是……想慢一点。”他赶不及觉得很辛苦。   宝珠笑起来,伸手搭向他的肩膀,拍了拍,“放心,咱们古玩这行,自古都是师傅带徒弟,我会一直带着你的。”   赵新愣愣看着宝珠,觉得自己竟然有些潸然泪下的冲动,一想又觉得宝珠太辛苦,说道:“其实宝珠,既然你画的瓶子能那么值钱,为什么还留着,全卖了,你以后就可以再也不用辛苦了。”   “千万别提那瓶子!”乾启连忙止住他,看向宝珠说,“这我得给他们说清楚,不然他们不知道,回头又惹你生气!”手臂使劲,把宝珠搂的更紧,他说,“那瓶子以后可不能再说。我们宝珠画的瓶子是不卖的。”又低声,用故作神秘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那个没拍回来的,昨天她还和我生气呢。我哄了半天,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   宝珠撇了下嘴,还不是为了说给她听。   乾启不知道,她画的东西自然是不卖的,这里无父无母,嫁妆都要自己准备,这傻瓜,如果知道卖的是自己的嫁妆,以后一定更后悔。——媳妇未过门,嫁妆已变现!   不过这让她怎么说?   感受着肩膀上,乾启手臂沉沉地压着自己,一副肆意挥洒青春,不问前程的洒脱劲。她忧伤地想:24岁还未出阁,放在民国……真的是大龄了。   ******   启世集团   电梯门响,Peter和Steven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Peter按下号码,说:“我现在总算见识了,拍卖场上的人都是疯子!”   Steven只觉得自己依旧云里雾里,“咱俩都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就回不过来劲儿,你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那东西明明是假的。他们就愿意花这么多钱,可这东西才值多少钱,将来他们怎么卖呀?”   “这话傻!”Peter看着上升的数字,“价格决定价值。这东西跟美女一样,有什么价呀?有男人追她才有价,没人追,关到房子里孤芳自赏一分钱也不值!”说完他忽然放低了声音,“想想小乾先生的那一位?”   “你疯啦!”Steven连忙示意摄像头。   Peter笑了下,浑不在意地说,“不过这对女方是好事儿,就好比他们挑古玩,要考量上一手的藏家,小乾先生这一位,将来就算离开小乾先生,下一任,也得考量这一任,水涨船高,她总会越走越好。”   “叮——”一声,电梯到了,Steven说:“赶紧想想等会和老板怎么汇报吧。”   Peter说:“放心,乾先生做生意一向是保守派,这事放在他,也不舍得扔出去一个多亿。”   办公室内   乾世礼接了秘书的电话,低头从眼镜上方望向门口,Steveer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大致的情况他已经知道。昨晚宝贝儿子回来,他回家的早,今天才有机会问详情。   听完俩人的详细汇报。   他也觉得很意外,但一想那瓶子,始终是假的,又还是忍不住训斥道,“那你们也太沉不住气了。电话不通你们可以多打两次,再说可以先拍下来,事后再慢慢商量。”   Steveer一眼,心想说的容易,您没在现场,没有亲眼看着一个估价800美金的东西,一路飙升到1.2亿。   关键中的关键,那瓶子他们都知道,是个假的呀!   Peter说:“乾先生,咱们做生意从来都是稳扎稳打,当时很多他们古玩界的专家都在,大家都是目瞪口呆,屏气凝神,老外都吓傻了,一个举牌的都没有,最后还是一个电话竞投的场外买家拍下的。我们实在,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   乾世礼想了下,也觉得有人用1.2亿,去拍一个花瓶非常匪夷所思!他们公司做生意,现在想要挣个1.2亿还得费点波折。   他不禁问自己,如果是自己在现场,会怎么做?想了想,最后觉得,就算自己在现场,也不会让他们举牌的。   越是能做大生意的人,心中越有数,知道哪些钱能花,哪些钱,不该花的一分都不应该花!   这样一想心情就更奇怪了。他说,“那有没有打听出来买家是什么人?”   “打听不到。”Peter如实说,“这种买家拍卖行都是保密的,就是再想巴结我们,他们也不会透露这么重要的客户资料。”   乾世礼叹了口气说,“能这么大手笔……应该也不是一般人。”说完又摇头,修正道,“绝对不是一般人。”挥挥手,“算了,你们去休息吧,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   一抬头,看Peter的样子,欲言又止,他问道,“怎么了?还有事?”   Peter说:“乾先生,小乾先生这生意太不得了,交完税,还有一个多亿,干净利落,咱们下面没有一个这么挣钱的项目。”   乾启礼笑起来,知道是助手在逗他开玩笑,挥着手让他们出去。看到门合上,他慢慢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一脸严肃。   心里其实想着差不多相同的问题,不过他想的更多,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那么多专家,难道都看不出那是假的……干脆拿起电话,拨通了乾启的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8章 夏听音      安静的文化产业园区内,黑色的轿车在教堂的大路边停下,玻璃滑下来,荣耀钧坐在车内。   他看着那边的几个男女,乾启的手臂搭在宝珠的肩头,阳光之下,那美好纯真仿佛一碰即破。   乾启先看到他,晃了晃宝珠,俩人走了过来。   荣耀钧打开车门。   乾启说:“你有事找宝珠,那顺便把她送到公司怎么样?”刚刚他接到父亲的电话,宝珠也收到了荣耀钧的电话。   荣耀钧点头,扶着车门等宝珠上车。   宝珠的肩膀一松,乾启收回了手,那瓶子已经上了新闻,今天荣耀钧找她是为了这件事,估计乾启的父亲找他也是为了这件事。   乾启把她扶进车里,手搭在车顶上弯腰说,“我一会直接去公司接你,咱们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是好日子,搬家就选在明天,你早点回去收拾。所以你自己在公司安排时间。”   宝珠点头,低声说,“你爸爸如果问瓶子的事情,你就和他实话实说知道吗?”   乾启点头,看荣耀钧从另一侧上了车,他才一按钥匙,车灯在不远处闪动起来。   宝珠回头看着,看他们几个都上了车,才收回目光。   荣耀钧看着周围,问道:“你来这地方干什么?”   “我想选址办个美术馆。”宝珠说,“你找我什么事?”   这话有些明知故问,大前天才在她那里见过一个双耳瓶,美国那里就拍出个一模一样的,他掏出手机,翻出里面的照片,开门见山调侃道:“你这手笔,真够大的。”   宝珠拿过手机,装模作样看了看,“有点眼熟,不过看上去没我手里那个器型好。”   “是吗?”荣耀钧拿回手机,慢悠悠说道:“那这卖家可真厉害,1.2亿,国内都轰动了。”   宝珠说:“你不是问我来这里干什么吗?你觉得在这里办美术馆怎么样?”   荣耀钧怪眉怪眼地看了她一眼,“有钱了,开始准备做大了?”   宝珠说:“大家一起合股,和现在的拍卖行一样,我哪里有这么大的精力。这地方怎么样?”   荣耀钧笑了笑,说道:“国家有文化产业振兴政策,文化产业在每个城市,都是政绩考核标准之一,所以你看全国有这么多文化产业园,创意园区,那是因为政府在扶持,给的优惠政策也多,做生意的,一定要跟着政策走。”   “你的意思是这地方还不错?”宝珠点了点窗外,“不觉得太荒芜了?”   荣耀钧说:“那边有动漫园区,传统文化集聚区,历史文化集聚区,将来还会有古玩艺术品交易园区。”   “这你怎么知道?”宝珠问,连薛利都没说,“这古玩艺术品交易园区,绝对是内。幕消息。”   荣耀钧看了她一眼,眼神很鄙视,“他们要搞和古玩沾边的,自然会想先来问一下我的意思。”   宝珠佯装没看到,心中一动,问道:“那难道你也要给致祥居搬个地方?也准备入驻这里?”如果是,人家一定给了他很多优惠政策。   却没想荣耀钧摇了摇头,“我并无意在安城久待。”   宝珠安静下来,看向他。   荣耀钧看着前方,大路平坦,连辆车都少见,他说:“我今天见你是为了两件事,一是你那个瓶子,现在手上的这个,千万收好了。另一个,我大概很快就会离开安城。”他看向她,揶揄道,“这对乾启一定是个好消息。”   玩笑的口气,宝珠却觉得还有些不舍,毕竟荣耀钧一走,自己少了一个朋友。   荣耀钧说:“但你要在这里发展,还是不错的……作为一个园区,核心的价值是聚焦产业中的优质资源,但现在这里还没有,所以如果你能有这个魄力,那就是推动这一块的先行者。”   宝珠说:“怪不得你一直都没有把致祥居做大。”   “我家不在这里,上次和你说过……”他低声解释,“迟早都是要走的。”   宝珠想了想说:“你在别的地方也会前途无量,还是很为你高兴。”   荣耀钧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出了一会子神,又说:“你也会发展的很好,我相信你有这能力。”他拿起电话,在里面翻了翻,“这是这一块以后规划的地图……”他靠近宝珠,给她看,“如果开了美术馆,后期……你们可以召集一批美院的学生,搞一个文化沙龙形式的会所,你自己现在在本行业的号召力足够。到时候把安城博物馆的馆长,让张纷帮你再找些人,门面撑起来就行……   然后那些学生,你自己带一部分,以后自己可以开广告传播公司,品牌包装,设计,这都是你可以考虑衍生出的附加值。”   宝珠难得的沉默了一会,这些和她的想法都不谋而合。   荣耀钧又说,“你自己想搞美术馆,也是以这为基础,想有自己一席之地,做成业内顶尖的艺术品运营商是不是?”   宝珠说:“美术馆是砸钱的事情,包装到最后,还是在艺术品运营上做文章才行。”   荣耀钧点头,“国内的艺术品市场就这么大,看似我走了,也没多远。”   远远地,车经过市区,他想起乾启刚说的话,问道:“对了,你要搬家,明天搬?搬到什么地方?”   宝珠看着远处,指了指,“就是那栋。”   荣耀钧笑起来,“转了一圈,还是搬来了这里?”   宝珠略尴尬地笑了笑,车开近,经过一栋金碧辉煌的公寓大厦——宝韵。   ******   乾启推开乾世礼办公室的双扇门。   乾世礼难得的清闲,正在打量一份彩色打印的文件。   “爸——”   乾世礼看向他,板着脸说:“你在搞什么?”他把新闻资料还有成交记录,手上的一沓传真都扔在桌子上,摊开了给乾启看。   乾启笑道:“你已经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   乾世礼说:“你们这行搞什么,做生意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去做?竟然要作假,还送到国际的拍卖行去。”   “你怎么知道?”乾启先好奇这个。   “我怎么不知道?”乾世礼点着那图录,“你前段时间拿这个东西去美国前,我看过照片。”   乾启恍然大悟,实话实说:“我们没想拍卖,就是想做个势!”   “什么作势?这是违法?”   “什么违法?”乾启脸上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那是你不知道,中国的古玩界全体都在违规。”   乾世礼说,“就算别人违规,你们也应该奉公守法。”   “什么叫奉公守法?”乾启反问他,“富人利用法律漏洞偷漏税,美其名曰合理避税。”   乾世礼一愣。   乾启说:“古玩圈从上至下,没一个人敢说自己是干净的!拍卖行里不保真,没有一家拍卖行没有拍过假货。搞鉴定的,也都是靠自己的眼学,谁也不敢说自己一辈子没别人看走过眼!”   他站起来,“爸你知道吗?就连最底层的玩家也在违法,谁手上没有生坑货,生坑货你大概不知道就是刚出土的文物。按照国家文物法出土文物都归国家,如果要是严格执行着法律。怎么不见国家严格执行法律,去抄家?”   乾世礼云里雾里,这现状如果是真的,那可够吓人。   乾启又说:“就连私人博物馆的东西,也很多都是出土文物,严格执行起来,都应该收归国有才是正道!”   乾世礼看着他。   自己的儿子意气风发口若悬河,这是乾启熟知的领域,俨然一种谁也无法在这片领域,质疑他的自信,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说真的他觉得有些高兴,自己的儿子这一刻,好像一个男人。他成熟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什么!   做生意,其实哪一行是完全的干净。   乾世礼心情大好,口风一转,问道,“你之前说你们其实是为了造势,那是为什么?”   乾启当然不会计较刚刚自己父亲的误会,他慢慢解释道:“古玩这行,国内都跟着国际的行情走,我们要办一个民国瓷的专场,本来想着这瓶子自己拍回来,回头摆上,作为话题炒作一下,一举两得。但现在显然不行了。”   乾世礼愣了一下,略尴尬!   好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心情了,直接给儿子办坏了事情。   同时又觉得这里也太惊人了!   问道,“你们现在这个所谓专场办不成,是因为那个瓶子没了吗?”   乾启摇头,烦躁道:“怎么会没有,我们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可是这次拍了一个多亿,你说说,还怎么拿出来?”话一说完,他又皱眉,漫不经心地补充,“这样水准的,我们还有三十多件!哎……真愁人。”   乾世礼:“……”   一个1.2亿,三十几个?他儿子所处的世界,原来如此玄幻!~   第199章 夏听音      听完儿子的话,乾世礼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呀?!”他机械的重复着,看着自己儿子,很想问他一句,虽然咱们家也不缺钱,可是你有没有觉得,这随便一个东西就能卖出去一个多亿,是很惊悚的一件事。   随即他心中一凛,意识到只顾着高兴,被儿子糊弄了,他忙板起脸说道,“你这话说的不对,就算这个行业整体都在违规,可你们这样公然作假,还是不对。和那些性质完全都不一样!”   “NO!NO!NO!”乾启连说三次,“爸,你说错了,我们做的不是假货,第一,所有步骤完全没有经过做旧处理。你要说刻意做假,那太牵强。第二,古玩圈没有真假之分,只有新老之说。我送瓶子去的时候,没有说这是老的,出国的时候报关还是工艺品呢……是那边拍卖行自己定的年代。”   乾世礼皱眉,露出十几年少有的苦恼表情,他好想不通,那么大的拍卖行,也会看不出这东西有问题?   追问道,“……那些专家怎么也会看不出这东西有问题?”   “那是因为没问题呀!”乾启站起来,两步走到落地窗前,一时不知应当怎么解释,才能令父亲秒懂,古玩圈的真假本来就是两面三刀,“这确实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他望着周围明显都比这里低的楼宇,感受着父亲万万人之上,无敌美景办公室的气势。   “那为什么别的瓶子卖不出这么高的成交价?”乾世礼追问。   乾启对窗一挥手,不耐道,“古玩圈就是这样子,东西有时候没价,现在说的价,也一般是参考上一个同类型器物的成交价。”他侧头,看向自己父亲,有些不屑地说,“艺术品的价钱本来就是虚的。有时候喜欢这种样子的人多,一争,就会突然爆个高成交价。”   乾世礼一滞,问题又回到了这里,莫不是自己派人出价,造成了追捧的假象,一想也不该这么简单,他又问道,“那天,除了现场大家竞价热情,造成了追捧的情况,是不是一定,必须,应该还有其他内情?”   却没想乾启果断摇摇头,“这个说不准,我那天也是电话竞拍,没去现场,拍到快1000万美金的时候,我就放弃了……那东西我们也没料到会有那么多人争!”他转身,神色是深不可测的肃然,“爸!我给你说句实话……如果知道那双耳瓶会拍不回来,宝珠压根就不会让我去。她根本不舍得卖掉自己画的东西!”   “嗯……”乾世礼默了好一会,才小声地问,“你是说……那东西是你那朋友,自己画的?”   乾启一笑,转身斜靠在玻璃上,他不想自己的父亲有可能误会宝珠,说道,“爸,我这样给你说吧,如果她愿意作假,只靠这一块,一年烧几个,也比一般企业几年的利润大。”   这话,确实没错!   乾世礼看着自己儿子,巨大的落地窗前,他身形修长,侧脸,身材,都带着令心折的帅气。   这孩子,不惹事,不败家,也越来越成熟……乾世礼的眉目渐渐舒展,又想到那个姑娘。   每个人都有价值。   所谓身价!   一个人的身价,除了她干什么工作,住什么房子,开什么车,找到什么样的男朋友。乾世礼觉得,放在乾启这里,可以直观的用,一个瓶子1.2亿来简单衡量那姑娘的身价。   如果按照这标准,这还未谋面的姑娘。总有一天身家会赶上自己……   乾世礼第一次,对这个女孩子产生了真真切切的兴趣!   他想了想说,“你们下周的民国仿专场,不如爸爸去看看吧?!”   乾启心中一喜,“爸,你可不能骗人。”他快步走到乾世礼面前,趴在桌上看他,“你说真的?保证!”   乾世礼瞬间就想到了他小时候的样子,笑起来,“爸爸去给她捧场,也给你捧捧场。”乾世礼慈爱地说,“加上你们俩的关系一直低调,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乾启大喜,一下站直了!随即愣了一会,又突然一把抱住乾世礼,狠狠地紧了紧手臂。什么也不说,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已经告诉了乾世礼,他有多么高兴。   乾启自然高兴,不止是他,相信如果宝珠知道,一定也会高兴!   乾世礼亲自过去,这何止是捧场!他和宝珠一直算是半地下,现在如果父亲到场,那可等于是过了明路!   更表明了乾世礼支持的立场!   而且,关键,是乾世礼过去,而不是让宝珠过来,或是一起吃饭……这中间,细微的差别,他相信宝珠一定能体会出来。她那个人,最讲规矩,别人对她好,她会记在心里。父亲走出这一步,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俩人一定能相处的极好。   想到这里,乾启一把放开父亲,“那我现在就走。”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宝珠。   “你去哪里?”乾世礼反问他,“你昨天回来都没有在家吃饭,今天还不回去吃饭吗?”   乾启说:“我今天不行,宝珠明天要搬家,我得过去催她收拾一下。”   “哦,她要搬家?”乾世礼很感兴趣地问,“搬去哪儿?”   乾启不好意思地说,“我去年买了一套公寓,薛利家开发的楼盘。那会刚认识……本来想租给她住,结果她说那地方太好,要等有钱才买好房子住。自己在外租了个经济适用房。现在她不是有钱了嘛,够钱买好房子……”   乾世礼略揣摩了一下儿子的言外之意,不确定地说,“你的意思,难道你卖给她了。”   “是呀!我俩换手了!”乾启说。   乾世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不知道是该表扬还是教育,最后问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多少钱?”   “2000多万!”乾启说,“薛利给算的内部价,不到20万一平米。”   “这价不低呀。”乾世礼说,安城的房价里,这是天价了。   乾启的神色尴尬了一下,当初是他挑的这败家房子,他自我安慰地说,“这地方安全,她的情况爸你现在也能猜到吧,安全第一最重要。”   乾世礼想了想总价,均价,算出平方数,那一定是公寓,他摇头指点道:“她这种情况,应该自己买栋别墅,有一两个人平时可以跟着。”公寓一定只能自己住。   乾启立刻附和道:“是啊,最好除了保镖,还有保姆,再请上厨师和园丁……”他神秘一笑,心里补充道,不过是在婚后。   现在人口太少了,宝珠不会同意的。   他向外走去,没事找事地说,“先给你说一下,美国那边还没给款,下周收到钱,她才能付款。”他的脚步轻快,恨不能吹起口哨。走到门口,关门前,他忽然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看我的银行账单。——不过我不介意。”   门合上,乾世礼被儿子的情绪感染,对着门,许久,都没有收起笑容。   他按下电话,不多时秘书进来,他吩咐道:“帮我订一个花篮。”他看向秘书,“你帮着挑,一定要好看的……下周送到小乾先生那里去。”   ******   乾启一路把车开的飞快,恨不能一飞冲天那么快。   阳光透着车窗照进来,他觉得都五彩斑斓起来,一如自己的人生,平坦,顺意,不真实的令自己想尖叫。   他打下车窗,风从外飘进来,丝毫无法吹散自己脸上,身上,心上的温度。   今天的每一句话,见父亲之前,他都反复揣摩过,无论是漫不经心地抱怨那三十多个高仿瓷,还是认真地陈述,这次流出去一个东西只是意外……或是佯装愁苦,民国瓷专场无法继续……其实都是在变相地告诉父亲,自己有多幸运。   他希望父亲明白,自己已长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并且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人生,可以比他们不曾预期过的更精彩。   因为他一直都知道,让父亲点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未来,希冀,终生的幸运都希望只用在这一次,让他没有险阻,娶到心爱的人……他愿意用余生感激命运的仁慈。   一路把车拐进宝韵,他几乎是踩着云彩,走到楼上。   “甄小姐呢?”一进公司,看到人就问。   “在赵总的办公室里。”   他洒脱地快步而去,一路冲到赵新的办公室。   “哐当——”一下,门把撞在屋内的墙上。   看着突然闯入的他,宝珠愣在文件柜前,她手里拿着账册,像是刚看完,正准备往文件柜里放。   他疾步过去,门在身后合上。他喜悦地,激动地,不可自已,诚欢诚喜地,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把横腰一抱,把人陡然抱的和自己一般高,“宝珠,我好高兴。”嘴直直凑过去,一下压在她的小嘴上。   柔软的触感,随即带来冰寒的静默……   乾启愣了,看着和自己眼对眼的宝珠。   宝珠大眼睛望着他,也愣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透过单薄的衣衫,他的心跳,能震死自己!   天——自己怎么就亲了宝珠?!   乾启五雷轰顶!他知道,如果自己头后仰,一点点距离,俩人就可以分开。但他怎么愿意,不知道怎么来了这通天的幸运乌龙和勇气,他呼吸发紧,最后语无伦次地说,“宝珠,你,你别推我……”   宝珠的心跳也快起来,还来不及思考,身子一沉,就被乾启转身放在了桌上。他的唇,始终贴着她的,“……我怕你推开我。”他贴着她的唇上说,喃喃,暧昧,旖旎……   宝珠觉得自己完全被一种陌生的感觉控制,只知道看着他,又想拒绝又带着好奇,茫然而不知所措之际,忽然,他挤到她腿中间,高档西裤的布料挨上她的大腿内侧,她的脸,唰一下——燃烧了起来。   他的手,捧上她的脸,“宝珠……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他喃喃含糊不清,缠绵而坚定地说。   男生的气息带着霸道的侵略性,宝珠只觉浑身发软,双手,无意识……不知所措地揪着他的西装马甲,把腰间的位置,紧紧地揪成了一团,她全心全意地偎在他怀里——脑子空白中乾启觉得这一刻真的等了太久,久到自己都快忘了奢求,她的顺从,给了他无声的鼓励……他左手下移,来到她的腰间,那盈盈的细腰,都在自己的臂弯里,一使力,她就镶到了自己怀里……再无顾忌!   宝珠脚上的小高跟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露出红色的鞋底来,干净,崭新,一如新穿上的一般。      第200章 夏听音      宝邸   乾启从书房走出来,客厅里看了一圈:向诚,周达,和元青,元花在打麻将。   薛利站在阳台吸烟,   唐静和陆淮坐在餐桌旁,正在和小康说话。   他左右找了一圈,竟然没见宝珠。来到厨房,意外的,赵新和詹璐璐躲在里面。他站在门口问:“保姆阿姨呢?还有……宝珠呢?”   赵新说:“刚宝珠的弟弟打电话要来,她下楼去接人。保姆阿姨——不知道。”   乾启点头离开,下楼接人去了。   赵新立刻对詹璐璐发牢骚,“你们俩到底怎么样?你这可是新人没进房,媒人甩过墙!”   詹璐璐夹起来一块蛋糕,“你又在胡说。”小心地放进小碟里。   “怎么是胡说?!”赵新一把夺过她的小碟子,“你都和他单独吃过三次饭了,还没进展?”   “你还敢说?”詹璐璐瞪圆了眼睛,“有你这样的吗?每次吃饭吃一半,就说接电话,回头就没人了,每次后面我都是不停的在帮你道歉。”   赵新立刻痛心疾首,“你帮我道什么歉?我走了就走了呗。”   詹璐璐伸手拿过一个叉子,也不客气,就着赵新的手叉了一口蛋糕,“这蛋糕真的挺好吃的,你吃不吃?”   赵新说:“还是宝韵开业时候订的那些,你爱吃,多吃点。”随即又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也别顾着吃,人一会就到了。”   詹璐璐说,“你为什么比我还要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看上他了呢。”   赵新手一抬,她叉蛋糕叉了一个空。疑惑地望着他。   赵新伸手拿了支新叉子,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詹璐璐顺手就要来夺,他手一抬,“道歉!”   “不!”詹璐璐转身拿起一个新碟子,“那个我吃剩下的,那就给你吧!”   赵新一笑,转身放下盘子,走过去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托盘来,托盘上整整齐齐,摆着各式西点。   他伸到詹璐璐面前,“看看,上次你爱吃的桂花香榭糕也有,你不是很想吃吗?前天打电话还说希望能再吃一次。”   詹璐璐看着那诱人的美食,上面点缀的红色玫瑰花瓣都娇艳欲滴,她扁了扁嘴,一扔叉子说,“我不吃!还可以减肥。”   赵新诧异地看着她,“你这样子还用减肥?那我可都吃了。”   詹璐璐气鼓鼓地往外走,却被他一把拉住,厨房的门合上,就听见里面的人说,“给你吃,都给你吃,这也要生气……别让别人看见。”   ******   楼下   宝珠远远看着又宸的车靠在路边停下,她走了过去。   又宸下来,又惊又喜,“姐,你怎么来接我?”   宝珠仰头打量着他,“过年之后,我就没见过你了是不是?”   “你太忙了,我每次打电话叫你吃饭你总没空。”又宸合上车门。   宝珠点头,“你姐姐她们还好吗?”   又宸脸上的笑容一僵,“明珠?你怎么想起来问她,还在美国呀。”   宝珠没注意到他脸上的不自然,昨天乾启那么反常,后来才告诉她,原来是乾世礼会去她们的拍卖会。   这代表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见过家长,她不知道乾世礼会不会提出要见甄家的人,联姻联姻,联的是两家人。这件事也许很久以后才会发生,她却不得不提前放在考虑的日程上。   又宸看她神色不甚自然,还有些难得的扭捏,也觉得有些奇怪,“姐,你忽然问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宝珠刚想摇头,在又宸的车后,另一辆轿车缓缓停下,宝珠眼明心亮,立刻微笑起来。车窗滑下,荣耀钧坐在里面:“这么巧?”他周围看看,“这里停车位很宽敞呀。”   宝珠走过去,“你来这里干什么?”   荣耀钧打开车门,走下车来,“别人请我吃饭,就在前面。”视线对上宝珠身上的裙子,双层的纱裙,里面是田园玫瑰碎花,领口,袖口都是蕾丝。荣耀钧在自己为数不多的女性服饰词汇里,准确地找出了两个形容词:甜蜜,洛丽塔。   这是两个装点在宝珠身上会囧囧成神的不搭调词语。   他连忙想转移视线和话题。   宝珠却先他一步,“是因为你快走了,送行的饭局吗?”   荣耀钧觉得她真是很聪慧,点头说:“你那里下周的专场我还是会去,专场之后大概才会离开。”   “那等我忙完专场的事情,再为你送行!”宝珠说。   荣耀钧点头,又摇摇头,“你何必和我客气。”说完又缓声道,“回头又不是不见面。等我的事情办完了,到时候还是会回来的。”   宝珠笑了笑,低头。   荣耀钧随着她的视线下移,看到她一字式扣带的小皮鞋,那藕荷色,温柔而无害,能轻易踩在自己心上,他的语气不由就放轻了起来,“那个文化产业园的规划图,你收到了吗?有没有选好地方?”   宝珠摇头,耳边的耳坠晃了晃,“昨晚才收到,我还没时间挑,具体的股份安排,大概还是我占大头。”   荣耀钧看了几眼她的耳环,才柔声说,“……其实如果有机会,可以去外面的拍行看看。”他说的很轻也很慢,“就像这次的事情,你也许已经发现了,真正喜欢在艺术品上花大价钱的客户,都已经流去了国际卖场。”   宝珠挪了下脚步,鞋跟过高,她有些不适,但荣耀钧的观点她很赞同,“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每一个行业,真正能挣钱的,都是金字塔尖的那部分。”   荣耀钧欣赏地望着她,不其然想到昨天,她被乾启揽着,走下教堂门前宽阔的台阶,身后是肃穆奢华的拜占庭式教堂。那一刻,阳光都静止了,换成任何一个男人,也许都想沉浸在那画面里,永远……有着没有尽头的永远。   他收回飘远的思绪说,“昨天我忘记告诉你,如果在安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可以去致祥居找武超文。”   宝珠愣了一秒,笑起来,“你把他留下了……”   荣耀钧也笑,看到她笑,仿佛是极开心的恩赐。   却听她说,“不过应该不用,我都能应付。春天来了……都会好的。”她仰头看向并不刺眼的太阳,一语双关。阳光照在她的睫毛上,折射出一点淡金的影,她闭了闭眼。   荣耀钧看了看她,还有她身后的富丽堂皇……终于,放心似的转身,弯腰,转眼从车里拿出一大束花。   紫色的风信子,紫色的玫瑰,紫色的薰衣草,紫色的绣球花……深深浅浅的紫,点着金色伴枝,灰银色的链上串着珍珠,就那样俏生生地晃着。   她怔楞着,他塞进她的怀里。   什么也没说。   有种无声的伤感。   宝珠看着手里的花,怔忪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他是特意拐过来找自己的!……那为什么没给自己打电话?这样……又或是,他在这里等了多久?!   充满绸缎质感的花瓣,耐人寻味的优雅,是少有精致的花束,或是,像花球……她拿起来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这花的样子,有些像新娘捧花,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手微垂下,花瓣向下,直面大地,好像这样花叶上的点金才没有奢华的那么刺眼……   荣耀钧说,“没什么意思……贺你新居入伙。”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提前道别,害怕后面太忙会没有时间。阳光照在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温暖,平静而惬意的时刻,以后不知还会不会有。让人好想就此闭上眼,沐浴在这阳光里,沉沉睡去。   宝珠再次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人,永远会送给自己奇奇怪怪的礼物。她低声埋怨起来,“……其实送一个果篮更好。”   荣耀钧笑着转身上了车,合上车门,正好看到乾启从后面金碧辉煌的大堂里走出来。他示意司机发动车,对宝珠说,“……年少多金,年少英俊,乾启条件不错。宝珠,我听人说,如果一个女孩开始刻意打扮的年轻,就是在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年纪有些大了……”   宝珠呆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而后她忽然从内疚的情绪里一下突围,狠狠抬起那花。   乾启从后面过来,一把抱住她,“怎么了?”   荣耀钧坐在车里,老神在在地说,“她心情不好!一定是你令她太郁闷了。”一拍司机,“开车!”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1章 夏听音      富丽堂皇的餐饮会所前,荣耀钧的车缓缓停下。   请客的人,已经等在大厅,一看到他的车,立刻迎了出去。一行人正好从内向外走,有的从衣着判断,一看就是记者。   两班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一位记者转身看了看,问旁边人:“我听说致祥居的荣先生要离开安城,是不是真的?”   旁边人点头,“没错。”   那记者回头又再看去,望着荣耀钧的背影,出了会神,一不小心,撞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小汤你中午没喝酒,怎么这会就高了。”被撞的取笑他。   小汤笑了笑,一回头,看到工作牌都掉了出来,他用手一扶正,上面写着,“安城娱乐特派记者”。   ******   宝邸   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宝珠搬到了,这个自己曾经觉得太过奢华的地方。   书房里,   陆淮把一个文件夹放在桌上,“正好我今天过来,就把这给你带来了。”   宝珠翻开,是退资金的文件,当时她答应把注册资金要用的一千万,回头还给大家,她拿支票晃了晃,“他们真的不要钱?”   乾启一本正经地说,“自从得知你要继续投资新地方,大家纷纷表示,愿意按照原有比例,继续追加投资,跟着挣钱。”   陆淮笑起来,接过宝珠递回来的文件。   就听宝珠又说,“公司以前不正规,股份划分上,薛先生20%,乾先生10%,剩下的都是5%,这次得预留出来一部分,作为员工福利。”她对陆淮说,“你把同类型公司的做法总结一下,拿给我看看。”   陆淮连忙低头记在本上。   乾启放下腿,身子前倾问陆淮,“你们是明天就走吗?早晨还是晚上。”   “下午的飞机。”陆淮说。   乾启说:“专场拍卖一结束,我和宝珠就过去。新郎官,终于要结婚了!”   陆淮笑着说,“的确是终于!”因为他订下结婚日子之后,才和乾启提出要来宝韵,所以现在明明宝韵有重要的专场拍卖,他也不能参加。还要两个老板马不停蹄,搞完拍卖再飞去参加婚礼。   陆淮感激地看了一眼宝珠,“要是没有你们,我这场婚礼恐怕会变成遥遥无期。”   “已经过去就别再想了。”宝珠说。   乾启也安慰道,“命运最有趣的地方在于未知性。”   今天宝珠新居入伙,不是说伤感话题的时机,陆淮了站起来,“那我先出去。小康找你也有事。”   宝珠点头,她正准备出去吃点东西,“他也有事?”   陆淮神神秘秘地说,“据他说是好事。”   看着书房门关上,乾启望向宝珠,忽而,向沙发背上一靠,棕色意大利式牛皮沙发里,他穿的得体而优雅,对宝珠伸出手,“宝珠……”声音也忽然变得懒洋洋的。   宝珠顿时就想到了两人昨天,脸烧了起来,她说,“小康马上要进来说事情,你别捣乱。”   乾启的手就那样伸在半空,“你冤枉我。”他用控诉地语气说。   宝珠转开视线,不看他,却依旧觉得脸上温度越来越高。感觉到那边乾启一动,他站了起来,还走了过来……一步一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她依旧听得到微不可见的脚步声,这种声音,令人压抑而无端慌乱。   她气恼地一转身,望着他喊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乾启被吼的一愣,呆在那里,随即他委屈道:“我不怎么回事……就想问问你,等会有没有时间和我出去一趟。”   “出去干什么?”宝珠站起来,狐疑防备地看着他。   乾启哭笑不得,他又不准备怎么样她,他好脾气地说,“……带你去做衣服,我做衣服的那家,想去吗?”   宝珠一想,明白过来,他大概是想自己定制件得体的衣服,专场拍卖那天穿,那一天,她要见他的父亲!   那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宝珠缓缓长出一口气,指着沙发说,“那你还坐在那里,别离我太近。”一近她就无法冷静的处理事情,减低效率。   乾启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坐回之前的位置。   就听宝珠说,“你别干坐着。算算我有多少钱,可以用来投资在文化产业园?”   乾启惊讶了一下,“你的意思,你自己的钱都要投进去?”   “全投进去都不一定够。”宝珠说,“我喜欢地方大一些,所以看上的地方问了薛利,他还说要和对方详谈。”   “你什么时候问的他,我怎么不知道?”   宝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就是你去弄这一杯,惊天地泣鬼神的花旗参茶的时候。”   乾启懊恼道,“真是一眼都不能少盯着,离开一下就缺剧情,你说说,早晨一下没看到,你下楼扔个垃圾都能捡回来一把花,我去泡个茶,这上亿的投资你就敲定了!你说说,当你男朋友多不容易。”   宝珠愣了似的看着他,随即爆笑起来,趴在了书桌上。   什么下楼扔垃圾……他可真能编,他们这里有垃圾自动处理系统。要不是荣耀钧要走了,她绝对不怀疑,那把花就会进到那处理系统里。   门轻响,乾启喊了进,小康进来,就对上依旧带着一脸笑意的宝珠。他挺受宠若惊,宝珠平时对他可不怎么有好脸。   乾启示意他坐。   小康点头,在刚刚陆淮坐的位置上落座,他说:“甄小姐,是有个事情想找您。您还记得上次,在我以前那家拍卖行,您顺便帮一位客人要回来件永乐青花双耳瓶,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宝珠蹙起眉头,这家伙说的她好像有健忘症一样,她以前,现在,将来,都不会有这困惑。   其实她误会了小康,小康怕她忙的忘了,一看她肯定的说记得,他高兴道:“那就好,是这样,那位赵老先生,其实是个明白人,上次的事情,他后来拿回来了真的。但这种事,心里有数就行了……”他看向乾启,又像在解释,“所以他现在就不怎么敢随便买东西了。”   话锋一转他又说,“但他家其实挺有底,他儿子和他说,让他上国际大拍去买东西,但他不会英文也不太懂……后来听人说,可以请艺术品经纪人。于是他来找了我……”   宝珠云里雾里听出个大概,她问道:“他找你做艺术品经纪?”   小康忙摇头,“我那水平,您别开玩笑。”   宝珠越发困惑,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倒是乾启看出问题所在,他以前用过艺术品经纪,他问道,“你是不是告诉了对方,上次他的东西能换回来,中间有人帮忙了。”   小康立刻点头,“这么核心的问题,我没说吗?”   乾启明了地点点头,“所以他想辗转通过你,请那个给他帮忙过的人,去做他的艺术品经纪人?”   小康点头,乾先生的表情好不善,他忙又摇头,“我就是帮他问问。”   一定是收了人家的人情或是好处,乾启皱眉都懒得说他,也不看看宝珠的身份,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做一个小小的艺术品经纪人。   小康求助地看向宝珠,“他也不是真的要买很多东西,就是现在国际大拍,东西多,很多他觉得好的,又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真的值那个价。或是那东西也许真的有价值,因为没人追捧,就被低估了……”他望着宝珠,眼神真诚,“我看他是真爱古玩的人,他说不会总麻烦您,就去一次。”   宝珠心里思量着,这个新来的下属,显然被自己那天的出手镇住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她考虑是不是可以告诉他实话,国际大拍自己还没有去过。   有点没面子。   她看向乾启,一目了然,他不怎么同意。   但其实自己早晚都是要迈出这一步的,她对小康说,“我和乾先生商量一下。公司其后也许会去国际拍场,如果到时候有机会,那位老先生来了,顺便帮个忙也没什么。”又对乾启解释道:“我们迟早要开艺术品投资公司,当多一个潜在客户。”   乾启不置可否。   宝珠笑。看着小康关上门出去。她连忙也站了起来,对乾启伸出手说,“快点出去吃东西吧,这一天,我怎么觉得和上班一样。”   乾启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左手一环,就把人搂在了怀里,纱裙的质感轻盈而飘逸,搂在怀中都不觉真实,他的手紧了紧说,“这样的事情,你如果不懂得说不,以后会越来越多。”他低头望着她,眼神蕴着制炙热而隐忍的热情。   宝珠抬手挡住他的眼睛,腰间感受着他有力的手臂,她挣扎了一下,说道:“你再不快点出去,等会没时间去做衣服了。”   乾启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腰,手轻抬,摸向盖着自己眼睛的手,他感受着那小手手背的细腻,就那样软软地贴在自己眼睛上,又怕伤到自己的眼睛一般,轻柔地小心翼翼。   他的整颗心,都变得柔软了起来,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扫着那小手的手心……很轻很慢地说,“宝珠,我真的好高兴……等,等专场之后,咱们一起去旅行好不好?放一个小假期,你一直都没有旅行过。你想去国际拍卖,我们就去,去完我们顺便去旅行。”   只觉得怀里一重,是宝珠放下了手,偎在了他的怀里。他连忙抬手,小心地半搂着她。   宝珠伸出手,环上他的腰,脸贴着他衣服,不由就想到了第一次见面,他在人群中,众星捧月一般,一步一步,他们竟然也能走到这么近。这世上没有容易的事情……再宽容的父母,要接受一个二婚的女人,也不会简单。   哪怕自己是父母,也不愿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二婚的女人。   乾启家的这场仗,看似风平浪静,应该还是场硬的!      第202章 夏听音      几天后   装修奢华的会客室内,男士的衬衫,套装,领带,都是欧洲奢侈品定制名店,古典的陈列方式。   宝珠翻看着手上的杂志,上面的男人一身咖色西装,坐在长窗下的白色大沙发上,一派成功人士高不可攀的气质。   她又翻了一页,视线一下被吸引,上面的模特是个混血,墨色的发,黑到近乎深情的眸色,身上黑色的西装裁剪一流,三种黑色,动人心魄的抓人眼球。她看了一眼乾启,那人正站在门口位置打电话。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走过来,立在她旁边听着电话,“我和甄小姐等会就过去,昨天预展会场的花还没摆,你现在就去,看花摆上了没有……还有,今天会来很多记者。你们在门口安排的人,记着检查清楚请柬。”   宝珠觉得头发有些痒,她手一抬,把乾启的手打到一边,他总爱无意识动自己的头发。头发都弄乱了,早晨才弄好。   乾启安排完事情挂上电话,把手伸到她面前,“你怎么用那么大力气,都打疼了。”   宝珠抬头斜睨了他一眼,“明知故问。”语气埋怨,却不掩撒娇,乾启笑起来,恍然大悟摸摸她的头,“害怕把童花头弄乱了是不是?”   宝珠伸手打掉他的手,“乱说,什么童花头。”   乾启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万变不离其宗,还不是以前的童花头演变的。多好看,含蓄可爱。”   宝珠不听他胡说,把杂志翻回去,指着那款黑色的问他,“你是不是也有一件这样的?”   话音未落,刘师傅带着徒弟进来,乾启一见,说道:“正好,刘师傅她问我,这图册上的西装是不是我今年也有一件?”   刘师傅招呼徒弟们把衣服放好,“先来看衣服。”看也不看那杂志地说,“你的是定制,就算是款式一样,细节也不同,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相同的两件定制西装。”   宝珠看了乾启一眼,用口型说,“多事。”   刘师傅却认为这是个好机会,连忙又说,“一件像乾四爷那样的定制,要量身上28个不同的位置,才能得到最确切的数据,保证这衣服穿上得体,合身。这种合身是指任何动作都有应有的优雅和垂感。”   “垂感?”乾启第一次听他说这个。   刘师傅拿起一件女装,“你以为呢,好西装一是面料,二是手工。像你平时冬天里面穿的那种,里面有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的小羊绒,如果皱了,挂上5天,自然能拉平,和刚熨过一样。你知道为什么?”   乾启只管穿的好看,哪里关心这个。走过去看新拿上来的女装,“你继续说。”   刘师傅摇头,这么敷衍,但一对上坐着的女客,她倒是一副倾听的样子,刘师傅又再高兴,继续说道:“一是面料好,二是手工送针的手法灵活,都是按着面料的质感和厚度,随时调整,所以做出来更平整。”   “每一种手艺,到了一种程度,都是艺术。”宝珠由衷地说。   刘师傅立刻如同遇上了知己,自己放了心血和心力,也希望客人能够明白,这种精细的手艺背后,是怎样的付出,才能帮客人达到他们所要的品位与身份。可惜很多人,觉得付得起钱就足够了。   他连忙对徒弟招手,“那衣服给这位小姐挑。”又对宝珠解释道,“我这里一向都是做男装……”   “怎么没做过女装?”乾启打断他,“你去年的大衣,就是帮她做的。”   “哦……”刘师傅露出笑容,心想,你不说,我怎么敢随便说,万一那衣服是给另一个女人做的怎么办。但原来,是去年那个呀。他不由揶揄道,“那个这么高的!”他在自己耳边的位置比了下,“……原来是那位小姐。”   宝珠不明所以,看向乾启。乾启也不觉窘迫,指着她说,“她姓甄,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刘师傅连忙伸手出来,对宝珠笑眯眯地说,“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宝珠也笑起来,觉得刘师傅性格很活波,这个年纪,有这种性格的老人,最讨人喜欢。   乾启说:“快来试衣服吧,时间太紧,也不知道做的合不合身。”   “一件高级定制的衬衫,最少也得100个工时,怎么会不合身。”刘师傅说,“这衣服是我师弟的手艺,一定没问题。”   乾启对宝珠说:“所以他说的话你只能信一半,他这里有徒弟,现在他自己早就做的少了,你的衣服,他倒好,竟然干脆外包了。”   “我说了术业有专攻,你总难为我。”刘师傅对宝珠说,“那天你们来我没在,后来乾四爷又打电话使劲催我。还自己拿过来衣服样子……我怕我这几个孩子做不好,时间一个太紧,二是面料弄过来要时间。后来我打给我师弟,他在上海……就答应帮我接了这活。我把你的尺寸发给他,比我们预计完工的还好。”   他对宝珠招招手,“你来看看,他的工作室,专做高级女装,那些装饰,帽子,刺绣,珠宝式的纽扣,都是国际顶尖的。夏奈尔的配饰也都用那些。”   乾启想到他们的外销瓷,国外的奢侈品服装,连纽扣这些,都是在知名的手工作坊里定制,那些品牌都讲求传承,所以高定奢华。他觉得他们如宝如珠,在这方面没有好好下功夫。想做成好的外销瓷,真是漫长而艰巨的一件事。   他望向宝珠。   她正站在刘师傅身边,刘师傅拿着一件衣服,在给她讲解。   有种人,三教九流,一分钟就可以变朋友。如果宝珠愿意,她真的可以做到。看她一脸认真的倾听,他的心里有些微微难受,他知道宝珠很在意今天的预展。   第一次见自己的父亲,她也紧张的。   宝珠看着做好的衣服,她有些犹豫,不知今晚应该穿什么风格的,她已经想了几天,也没好意思问乾启。样式太年轻,人说话就显得分量低。如果样式太庄重,那会不会令对方觉得自己太老气?   她没见过乾世礼,也不了解他的喜好。本来可以在网上搜照片看一下,但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她一直没有想过要这样做。   望向乾启,他却又开始打电话。   这次,却是打给向诚的,“你们出门了没有?”他开门见山,“我今天晚上穿黑白色,你们别撞色。”   对面传来向诚的笑声,“……我们正在商量,明天敲你和宝珠去哪里吃饭。”   乾启把手机换了只手,“兄弟的终身幸福,你们今晚千万别拖后腿。”   电话对面一阵吵杂,向诚又大笑着说,“我准备直接和你爸说,让他赶紧做决定,他要是看不上宝珠,就让给我,我家很需要这个‘财神爷’!”   “一边去!”乾启也笑起来。   “真的。”向诚语气严肃,“你说说,见过哪一个女的手笔这么大,将近一个亿,说投资,就投出去?”   乾启笑,宝珠搬家后的第三天,就和高新区,签订了投资意向书。他前天从美国那边拿到款,宝珠立刻就给文化产业园打了头期款。   她看上的地方,加上投资,一共需要一亿多。   她自己除了买“宝邸”的三千万,留下一千万流动,剩下的七千万,全都投了进去。和宝韵拍卖行的投资比例一样,她独占大头,剩下的一小半,几个人分。   就听向诚又说,“连分红都这么大手笔,我说你爸一定不喜欢她太败家我告诉你。”   乾启继续笑,宝珠这次拍卖的东西,原本是她给自己做的,本来拍出了高价也该是她的。但宝珠很仗义,还记得拿出一千万给窑厂清帐。她做的36件瓷器,是按一件20万买的。因为中间烧坏了不少,窑厂也有损耗。   现在高岭土的私下买卖,就得不少钱。   所以她按件,大概给窑厂清了700多万的账目,私下给赵平了一个200万的红包。那是她的人,她从不亏待自己人。   看他只是不接口,向诚又说,“不信你问问薛利,这财神他也愿意接手!对了,你说你爸要是知道宝珠很抢手,会不会立刻点头。”   乾启一头冷汗,“这他妈又是谁的馊主意。”   向诚老实说:“没有呀——其实周达也说,他准备和你爸说说,要是他不同意,他就开始全城给宝珠物色。”   “别闹。”乾启升起一股疲惫感,“我这都焦头烂额了……”   对面默了一会……而后忽然爆发出爆笑声,不是一个,是一群!   向诚大笑着说,“你们俩快点。我们都到了!”   大家的快乐的情绪,一秒钟就通过电话线传给了自己,乾启笑起来,每个人都知道,过了今晚之后,他和宝珠的情况会不同,所有人也都知道,其实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他挂上电话,一回头,发现屋里没了宝珠。   刘师傅指了下换衣服的地方,“换衣服去了。”   乾启低头看了看时间,又盯着那门看,忽然,宝珠的手机在包里响起。他走过来,拿起椅子上她的包。   掏出手机一看,他得意地笑了下,刚想接,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过去手机,“你怎么接我的电话?”   宝珠看了下来电,接了电话。   贝壳色的蕾丝衬衫,小高领,缠着由短至长的淡水珍珠项链,做装饰。下搭黑色的九分裤,两寸宽的紧口,正好在脚腕之上。   美人很多,美到细节的美人,才难能可贵,这条裤子,脚腕粗的人穿上,立刻凸显缺点。但乾启望着宝珠,只想到一句话,终极复杂其实就是简单,黑白色系的搭配,竟然可以优雅大气至此。   他由衷地对刘师傅说,“真的很时髦,很漂亮。”   刘师傅抬了下眼镜,低头继续看着眼前的衣服纽扣,语气很不悦:“她身上是Valentino 的高定。我师弟去时装周的时候刚带回来的。我们做的她还没穿呢。”语气很有些不服气。   乾启侧身,看着宝珠,特别是脚上的高跟鞋,那细带缠在脚踝上,让人忍不住只想看。他从鞋跟的高度看到那脚腕上细带的扣子,茫然地说,“女人性感的部位,难道还有脚腕吗?……怎么我看她脚腕也那么好看?”   刘师傅猛摘下眼镜,惊讶地看向他,陡然间,又像回到了旧年……那个让人泪流满面的他!   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   今天说是要见家长是吧?要他说,这孩子真的应该结婚了!      第203章 夏听音      启世大厦   秘书轻敲了门,推门进来,“乾先生,时间差不多了。”   乾世礼立刻笑着摘下眼镜,有些激动地问:“时间到了?”又略急地对屋里的几个人说,“那先这样,我们明早继续。”   “乾先生,去美国的计划推迟,是因为今天晚上的晚宴吗?”一位老资历的部门经理开玩笑道。   都这个时间,还在开会,都是乾世礼的自己人。   “不算晚宴。”乾世礼的笑容带上骄傲,“小启的拍卖行今天开预展,我去捧捧场。”站起来对秘书说,“看Peter和Steven准备好了没有?”   几位部门经理都看着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意外,这一年多小乾先生在外创业,听说还有个女朋友……这一去,可不一样了。   *****   Plaza   这次的民国瓷专场预展会,比之前这里搞过的任何一次预展会,都要隆重,都要奢华,都要炫目。   因为有了长时间的铺垫,加上最近国际成交了一个天价民国瓷,大家对民国瓷的好奇心,前所未有的膨胀着。   赵新站在门口招呼熟人,“多谢大家来捧场。”詹璐璐坐在靠近门口的高背椅上,神情无聊。赵新笑着把客人送进去,一眼看到,走过去说,“你怎么回事?无聊进去吃东西多好。”   詹璐璐看了他一眼,闷闷地说:“我想坐一会。”   “去吃东西吧!”赵新推她,又低声说,“一会又宸来了,你想吃又没机会吃,去吧,今天你爱吃的东西都有。”   詹璐璐欲言又止,还想再挣扎……   里面有人冲出来,拉住赵新说:“赵总,赵总!你过来,有个东西我可看上了,我给你说,你必须给我留上,可别让别人跟我争!”赵新被拉了进去。   詹璐璐追着看了一会,才收回视线,一转身,“咦,你也来了。”又宸站在门口,正在向内张望。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詹璐璐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由衷道,“宝珠的面子大呗,又有个乾启这样的男朋友,谁不巴结?”   又宸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他说,“八字还没一撇,随便说,对女方的名声不好。”   詹璐璐失语般的看着他,这语气,怎么都听着很不善,但她稍一想,就明白过来,当弟弟的一定是不放心姐姐,于是笑说道,“乾启对宝珠那么好,你完全可以放心。”   又宸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嘲弄,“贾承悉当初也对我姐不错,我姐更喜欢!”   詹璐璐被说的无言以对,觉得又宸今天好像情绪不太好,于是又说道,“那进去吃东西吧,宝珠和乾启还没到。”   又宸复皱了皱眉头,往里走去,“我先看看东西。”   他走的很快,场内衣香鬓影,他周围看看,竟然每个展柜前都有人,他对古玩也没兴趣,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为此痴狂,向旁边的冷餐区走去。詹璐璐一直看着他,却没有跟过去。   展柜前的两个人转过身来,正是刘赏和张纷。   刘赏说:“这小丫头的面子确实够大的!今天差不多安城有分量的鉴赏家都来了。”   张纷老师眯起眼睛说,“别说我没提醒你,等会记者更多。最重要的,稀世珍宝弥足珍贵,今晚还会有更意想不到,贵不可言的客人!”   “还有?!”刘赏向门口张望,“不会吧……这圈子里有分量的可都到了,对了,荣少当家还没来。你是指他吗?”不等张纷说话,他就摆手笑起来,“他和宝韵的关系不是一般二般自然是要来的。”   张纷摇头说,“视野不够开阔!你们好歹也是租牌给我们,怪不得宝珠没把你搁眼里,真是缺乏竞争力!”   刘赏顿时哑然地周围看看,低声说:“她真这么说?咱俩关系不错,张纷老师你可不能骗我。”   张纷老师看他那么惧怕宝珠,一时反倒无语起来!   随即想到,等会乾世礼要来,这个亚洲都排的上号的上市公司主席。等会,能跌碎一屋子人的眼镜吧!   又想到宝珠和乾启,那俩孩子的感情纯洁而美好,不由真心的期待起来!   *****   另一边,宝珠已经和乾启上了车,她在车上,才重新拨出了刚刚未接的来电。打电话给她的,是乾启自以为终于PK掉的情敌。   司机的车开的不快,乾启拉着宝珠的右手,她手腕上的一串手链,有坠子挨着自己手指,他的左手尾指一下一下勾着,知道那是一朵水彩色的玫瑰花。   耳边是宝珠不紧不慢的声音,“你是丢了请柬吗?现在打电话给我。”   荣耀钧刚穿上衬衫,手机开着扩音,放在书桌上。   他一边扣衬衫纽扣一边说,“我刚听人说,那边你已经签了意向书,还打了款,怎么动作这么快?”顿了一下他又说:“而且是太快了,吓了我一跳。”   对面传来宝珠的声音:“原来是这件事,正准备晚上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也不是什么重大的决定,下次我们公司要融资上市的时候,一定提前告诉你!”   荣耀钧手一抖,袖扣掉在了地上,他也不去捡,看向手机,停了好一会才说:“你这野心可真不小!”   “……国家还讲三年计划,五年指标呢,何况是我们。”她的声音轻快,顿了一下,又听她说,“你不也有两年计划吗?”   荣耀钧笑着弯下腰,捡起地上亮闪闪的袖扣,看了看,“你今天晚上的心情看来不错。”说话明显比平时多,比平时主动。   对面的乾启一直靠在宝珠肩头,听得到他的声音。   听他这么说,不由笑了笑,宝珠高兴是因为要见家长,可惜某人不知道。拉起宝珠的手,那一串手链,就晃在了自己眼前,有些五彩斑斓,想到一会可以看到情敌瞠目结舌,不由心中大喜,把宝珠的手凑到自己嘴前,轻轻吻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宝珠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就听电话那端的人声又说,“你们那里今晚一定很热闹,这两天无论去哪个饭局,大家一开口都是聊那个民国瓷!”   宝珠笑。她每天都翻好几次新闻,当然清楚。   荣耀钧在电话对面等了一会,看宝珠只笑不说话,又开始循循善诱,“要我说,这事儿简直就是为你们量身定制的!”   对面还是宝珠的轻笑声,有些少有的无忧无虑。   他望着电话的目光渐渐温柔,说道,“我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才告诉我真相。”   “什么真相?不明白你说什么?”   荣耀钧也不和她争执,转而问另一件事,“那你今天预展的东西,匀给我两件不行吗?你出价,那山水碗我真的喜欢!”   对面人声音大了起来,“你想都别想!本来想烧一套,结果烧了个七零八落,以后我还得慢慢攒呢,给你一个我就少一个!”   荣耀钧不明所以地怔了怔,不确定道:“难不成,你准备以后自己用?”   对面人说:“多傻的问题,我不用,烧那干什么?!”   荣耀钧被堵的顿时无话可说,脑子一动,他笑着说道:“呀——你终于承认,这一批是你烧的了!”   对面的人停了一会,忽然就传来了忙音。   她收线了!   他看着电话,想到那人一定在恼羞成怒,愉悦地笑起来,拉起椅子上的西装,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又有些慌乱,不同于平时的节奏!紧接着,才几秒,门猛然被推开,小武站在门口,一脸惶急,“出大事儿了!”   他走进来二话不说,直奔荣耀钧的手提电脑。   荣耀钧面色渐渐凝重,小武这种焦急的样子,是近些年他都没见过的。他无意计较小武忘了礼貌,两步走过去,电脑已经登录上了网页……   随着页面下拉,荣耀钧的脸上,显出少有的惊诧……随即是……绝对的不可思议!   ****   另一边,启世大厦内   乾世礼让秘书帮他穿上外套。在镜子里望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都年轻了几岁?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对了,花篮已经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特别选的。”   乾世礼笑着说:“今年公司周年庆的时候,让小乾先生把人领到咱们公司来……”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Peter和Steven走了进来,俩人面色凝重,那近乎惨烈的表情,令乾世礼脸上的笑容也一扫而光,慢慢变为严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Peter看了一眼Steven,犹豫着,但还是极快地,把手上的几张纸递给他,“我们刚刚在网上看到的。”   乾世礼狐疑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伸手接过那打印纸。   一目十行的看完,他一下变了脸色,厉声怒道,“这是谁发的新闻!”   秘书顿时被吓了一跳,她从不知道,一向和颜悦色的老板,真正发起脾气,竟然还可以这么疾言厉色!这样吓人!   *****   夜幕低沉,华灯初上!   金色的迈巴赫,在Plaza门前缓缓停下,乾启下了车,转到另一边,扶下来宝珠,和平时不同,她今天没有穿晚宴的长裙,和乾启一样,白与黑,一样的时尚大气,站在一起,非常的养眼。   乾启靠近她,低声央央地说:“宝珠……今晚预展结束后,咱们去你家吧……我,我想和你跳舞。”   宝珠的右手被他牵着,一听跳舞,她不由就打量了一下俩人的身高,挪了一下脚步说,“乾先生,看不出你还会跳舞?!和谁学的?”   乾启还未回答,身后中间的旋转玻璃门内,突然挤进去赵新和向诚,他俩互相推着,门刚转到外头,俩人就迫不及待喊道:“你俩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快!跟我们上楼。”   宝珠奇怪地看着他们,却被赵新拽着就跑。   Plaza的会议室,这里,晚上是没有会议可以开的。   乾启和经理要了钥匙,此时,一圈的壁灯,顶灯全都亮着,灯火通明。宝珠坐在桌前,面前并排放着两个手提电脑,一部,乾启在快速浏览着网页。   而另一部,正在播放着一段视频,视频上的女人声泪俱下,对着摄像机哭诉着:“他就是个变态!我才嫁给他几个月,他就虐待我!还打我!他根本不是男人……我一点没有说假话,不相信,你们可以去问他的前妻,他前妻和他是青梅竹马,结果结婚以后,他一直借故在外面住,对他前妻婚内虐待,不对,性虐待!   ……这简直就是骗婚,我一个黄花大姑娘嫁给他……现在又无缘无故要变成二婚,实在越想越不甘心,他又不给我赡养费,还不和我离婚……可他明明就是性无能,平什么让我一个大姑娘跟着他守活寡,他已经祸害了两个无辜的女人,我半点没胡说,说的每一句话都愿意付上法律责任——他前妻嫁给他两年还是处女!她姓甄,现在在平安坊开了一间古玩店,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她!”   屋里安静的,只剩下视频里女人控诉的声音,虽然脸上打着马赛克,可从声音,动作,熟人一目了然就能看出,被采访的女人是谁……正如,只要是熟人,一看到这视频,或是网上的帖子,一目了然就能知道,这里面的人说的是谁?   宝珠觉得自己太阳穴,狰狞地跳着疼,有一股邪火,怎么压都压不住,这些人,简直就是天生来和她作对的!她左手渐渐握了起来,她的隐私,就这样,明晃晃地扔到了互联网上,不用想也知道,结婚两年还是处女,这话题,绝对可以热一阵……   “还不止这些……”赵新小声地说,“论坛还有人爆料,把宝珠在平安坊的身份,都人肉的差不多,还有人把她在古玩圈的事情也串在了一起……还有人不停回帖,说宝珠很漂亮……”   “一个漂亮的女人,结婚两年还是处女……所以回帖很多话,说的很难听。”向诚对乾启说,“我们赶紧想办法。”   乾启的脸色也很难看,他面前的网页上,显示着热门话题——安城珠宝大亨的秘史!   下面的快速回复上,有人留言说:“什么结婚两年还是处?不会用工具吗?真不科学!”   宝珠一眼扫到,顿时勃然大怒,左手一挥,电脑一下飞了出去,砸到墙上,摔了了七零八落!      第204章 夏听音      宝珠从来没有这样毫不掩饰地发过脾气,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乾启连忙一把抱住她,“别生气!别用蠢人的错误惩罚咱自己!”   这种程度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已经不是贾承悉和甄宝珠单纯的婚姻问题,有时候人在社会上交朋友,也会遇上这种奇葩。眼里只有自己的事情才叫事,别人通通得为自己服务。   宝珠此时的感觉,就像是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踩上一脚臭狗屎!   虽然她没有踩过,但这种厌恶程度,大概是差不多的。   她不会去想贾承悉看到这段视频会怎样,已经离婚那么久,如果不是用这样的方式,她已经又一次忘了,还有这些人!   一阵手机声骤然响起,宝珠顺手接了,对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请问是甄宝珠小姐吗?我们是都市周刊的。”   她想到今天要来的记者,稳定了一下情绪,答道,“我是。”   “那太好了……关于网上的视频,我们想和你做一个专访!”   一阵无名火气,宝珠气的差点把电话扔出去,手机被乾启拿过去,就听他对那边说,“做专访之前,麻烦你们也做一下功课,看看对方的背景!”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宝珠把手机拿过,换成了静音。   猛然又想到,今晚这么多记者在场,如果乾世礼出现,一定会被人用来做文章。连忙一拉乾启的手臂,“你先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千万别过来!”   乾启一想也对,立刻拿出手机,人还没走到门口,手机就响了。他一看号码,迅速接听,听了几句,他整个人反常地静默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仿佛一时间,大家都有了第六感。   乾世礼估计也知道了!   宝珠的期待,要落空了。   乾启挂上电话,转身来,一眼看到宝珠,心中顿时一痛。她衣衫单薄,此时微抿着唇,浑身线条紧张,像绷着快要断的橡皮筋。   他向前一步,一把把宝珠搂到怀里,厉声说“别难过!有什么难过的!多大点事,你就看着,这次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宝珠靠在他的怀里,心里又温暖,又觉一阵冰冷,“你爸爸是不是也知道了?!”   乾启嗯了一声,对赵新说:“你下去继续招呼客人,今天是首场预展,反正本来主角也是你。我这里安排点事情,等会宝珠再下去。”   “怎么安排?”赵新急道,“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感觉像是阴谋,不会是姓贾的搞的吧?”   “有脑子的都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乾启没好气地说,“就算他要打击报复,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在电视上爆出自己的事情……”   可刚说的那什么“性无能。”   他们几个也是第一次听说。当然不敢问宝珠,也不敢求证。   宝珠听到乾启有力的声音从胸腔位置传来,慢慢也冷静下来,已经这样了,止损当然是当务之急。她的手下滑,把手放进乾启的手里,说道:“应该不是他!”   乾启说,“是不是以后再慢慢查,当务之急……”他看向赵新,“你下楼去接待客人。”   又看向薛利,“我得离开一下,到爸刚才已经叫了他们网络安全部门的回来开会。我过去看看。”   他扶着宝珠的肩头说,“这次有我!真的别担心,和赵新一起下去待客。我会想办法找人,让人把搜索内容屏蔽。让论坛把贴删了。保证最多几个小时,一定让这消息消失。”   宝珠对这些东西,实在和外人看古玩一样。云里雾里。只能等着乾启处理。   她无论是要打击对方或是算后账,都得是今晚之后。虽然这种事情,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受害者,但是对于一个女孩子,没新闻无疑才是最好的新闻。   她有些期待,又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找人屏蔽吗?”声音因为不确定,有些飘忽的茫然,听上去就可怜兮兮。   乾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保证道,“真的可以。”   赵新说:“难道你要找国家安全部?”   “什么国家安全部?”乾启瞪了他一眼,“安全部管你这个?你以为在美国?——是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领导小组管这些。”   转头又极温柔地搂上宝珠说,“宝珠你记住,我们国家厉害的,从来都是不是公检法,这些会呀,组呀,办公室,才是厉害的地方。”   宝珠被逗的一笑,听他说的蛮有条理,渐渐放下心来。   乾启又对向诚说,“你们公司,不是有找过那些专门撰写软文的公司,赶紧给我弄一批人。”   向诚秒懂,说道:“这样也好,有个混蛋……”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提电脑,转而拿出手机,“开的网络推手公司,最擅长策划网络事件。”   乾启说,“那就找他们,关键要快。让把人分成两部分。”   他想了一下,现在最重要是视频和网上论坛的文章。视频可以删除,但论坛删除要讲求技巧,不然突然帖子都没了,大家反而会更八卦。   他说:“让那么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专门PM网站的管理员,让把关于宝珠的回复留言都删除。另一部分专门回帖,把那个女人从小到大的资料给我都翻出来,回帖的内容只选两个方向。”他拿出手机,在上面按了一阵。   不多时,向诚手机收到短信。   向诚看了一下,上面是回复的重点,   “如果有人提到宝珠,就让水军喷,别牵扯无辜的人。重点就写陶xx造谣,炒作,居心叵测。还有她的黑历史。”   向诚说:“这样可以,他们最擅长编故事。”   乾启冷笑了一下说:“如果通过官方屏蔽或是删除,我怕时间都太长。你先让他们这样,花多少钱都没关系,多给我找人!”   他的手塔在宝珠肩头,“我先走!”开了门,向楼下走去。   走到外头,他才低声靠在宝珠耳边说,“我爸他们那里有黑客,你就放下吧。顺着发帖的一定能查出来,视频可以删,如果有人上传文档,他们会捆绑上病毒。别人对这事情发生了厌恶,就不会感兴趣了。”   宝珠拉着他的手,看乾启这样着急,第一次,她有了被他保护的感觉。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205章 夏听音      网络推手公司是神奇的存在。   现在是市场经济,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令“鬼”健步如飞。在向诚放下电话半小时之后,就有一班人马来到Plaza。   这是宝珠第一次接触网络推手公司,原来还有这么奇葩的行业。   赵新已经下去招呼客人,周达一直都在下面。   临时被征用的会议室里,宝珠看着那负责人安排工作,二十多个年轻人,有男有女,大家在宽敞的会议室里,人人面前两部电脑,只看这阵仗,很精英!   但一对上那负责人,她又有些困惑。那负责人介绍姓“杨”,四十多岁,样貌猥琐,和“文化”二字完全不搭调的长相,但公司偏偏取名叫“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比她们还高大上。   宝珠好奇地问向诚,“他们这种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向诚说:“网络策划营销,说白了,大到公司,小到个人,想成名的,找他们就行。”   那边杨老板半弯着腰,一台电脑一台电脑过,指点着员工操作细节,听到向诚的话,他走过来说道,“你们下面的拍卖行,如果交给我们策划,绝对可以在安城一举成名。”他看向宝珠,“就像你……我们可以直接炒作标题‘安城拍卖行业最美女老板!”或者‘安城古玩圈最后的沧海遗珠’!”   宝珠望着他神情惊悚!   杨老板以为她看不上,人家那打扮,那气质,一看就不是一班二班,他吃这行饭也是有眼色的,连忙又提议,“那就等你们首场拍卖的时候,来个百元成交,到时候你去,花一百元拍下一件东西。到时候我们炒作的重点可以是——美艳少女惊艳四座,大家为博红颜一笑,纷纷鸣金收兵,首场拍卖惊现天价捡漏!”   宝珠后退了一步,看他的样子已经无疑在看洪水猛兽。   向诚心中笑翻了,还一本正经地说,“她不懂古玩,还是拍卖行的人,怎么可能这样。”   “那有什么呀!”杨老板嘿嘿一笑,“前段时间网上有个炫富的女孩记得吧,其实就是我们公司包装的,有家餐饮会所生意不行,就找我们策划,我们就让他们弄了一个188888的全包宴,然后那女孩是个模特,‘干爹请我开洋荤,十八万天价,只吃个半饱!’有人关注,那会所立刻火了。”他看向宝珠,很“亲近”地解释道,“所以是不是真的,根本没人关心。”   宝珠点点头,原来“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能成行业,她说,“……那这起事件。”她指了下那边正在忙碌的孩子们。   杨老板回头看了一眼,“这根本不算什么,网络上面水军淹死个把人,根本没难度,何况你们还能直接联系到论坛,让后台选择性的删帖。”   宝珠不大明白这块,想到乾启刚刚提过,如果直接全删帖,害怕因为逆反心理,令大家更为关注,她问向诚,“那这样选择性的删帖,发帖的人不会有疑问吗?”   “不会!”杨老板替向诚答,“比如这条……”他走到自己的电脑前,随便调出来一个论坛,指着回复说:“这人说‘世上拜金的女人就是多,老公有钱,就算身体有缺陷也止不住金钱的诱惑。’”   宝珠压着火冒三丈。   杨老板说,“我们的人就会和他发帖吵,diao丝的世界,看什么都是黑暗……”又看了一眼宝珠,收敛了点说,“那个,然后后面会刻意回复一些人身攻击的话,这样等会论坛管理员就会留言,为净化网络,所有相关的回复全部删除。”   向诚说,“真正有事情干的人,谁会没事在网上和人吵架,所以删几次,人的兴趣就会被转移。”   “是呀!”杨老板接口道,“何况我们还有专业的话题导向,就像这件事,你们不想牵扯具体人物,我们会把舆论渐渐倾斜到其它方面。”   “这真是……不得不令人佩服。”宝珠看着他说。   “反正你放心,和你相关的帖子,照片,我们会第一时间删除,目前还没发现照片,所以更便于操作。”   宝珠略微放心,没照片就好,她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成为名人。   薛利一直在旁边坐着,用电话在浏览网页,他站起来说,“走吧,下楼去。”向诚也附和道,“下去吧,吃点东西去。”   宝珠挪了步子,又看了一眼那些工作中的孩子,小声说:“我让他们也送点吃的上来。”   向诚点头,宝珠手心里的手机响起,她低头一看,犹豫了一下,才走到一侧去接电话。   薛利看她站在墙边打电话,对向诚说,“记得那些需要翻墙的网站也检查一下。”   向诚还没回话,宝珠走了过来,面容平静,对他俩说:“贾承悉打电话给我,我约了他在路口见面,你们谁陪我去一下。”   向诚仔细观察了一下宝珠,看她状态还好,说道:“薛利和你去,这里我得盯着,你们俩正好下楼就别上来了。”   薛利是行动派,比宝珠更快一步,已经拉开了门,俩人一起下了楼。   四月的天,Plaza旁边种着一排榆钱树,从树上一串串的垂下了,宝珠抬头看了看,铜钱般的花瓣摇曳在晚风中,那青嫩的色,一串串的饱满,没被触碰过的完整,令人真想停下脚步……摘下一大筐,做成榆钱饭。   薛利看向路的另一端,一辆奥迪打开车门,他说,“那是他吧?”侧头看宝珠在看头顶的树,他说,“今天这事我们发现的早,大部分的客人应该并不知道。”   这是在给自己宽心,宝珠把目光从榆钱树上依依不舍挪开,感激地看了看他,望去那边,那边那辆,正是贾承悉的车。   贾承悉打开车门走下车,看清楚男人不是乾启,他微微松了口气,不知为何。   视线挪到宝珠身上,竟不由自主的迅速挪开!她的衣饰金贵,整个人从内到外,仿佛都灿灿生辉,对上这样的她,竟然会令人自惭形愧。   唯有又去看那个男人,仔细看了两眼,他认出是谁来,心里抵触,就没有走过去。宝珠独自走了过来……薛利留在了几步之外。   走近了,他越发的觉得局促,“一年多没见了,宝珠你还好吗?”   这话是废话,宝珠没好气地说,“你说我能好吗?”   贾承悉说,“你太难联系了,连个电话号码也不留给我,我刚刚还是打给又宸才要到了你的电话号码。”   宝珠打量了他一番,他衣服穿得还算整齐,没有潦倒的意味。她说,“这种时候,你来找我总不会是为了叙旧吧?”   他略尴尬,转开视线,抬手,搭在自己的车顶上,因为站在马路牙子上,这高度还正合适,不紧不慢地说,“看来……网上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   这深沉而带忧郁的语调……宝珠简直无语,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自己怎么会有心情来应酬他,“这么大的排场,想忽略都做不到。”   贾承悉沉默了一会,才说“这次我很抱歉。”   他的态度和以往很是不同,这反倒令宝珠有些奇怪,这种时候,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嗯,仅有的了解,他怎么没有恼羞成怒,暴跳如雷?   贾承悉自然不知道她在想这个,抬头望着远处的一排榆钱树,明明是春天,却感受不到春的气息。   宝珠看他望着远处,一副感慨,准备大发感慨的样子,耐心全无。不是她不近人情,她那上面还有上百个客人等着自己呢!   他们家的人都不工作学习吗?她干脆地说,“不如开门见山吧,我们两个也无需客套!”   “无需客套”这四个字可以有两层意思,第一,“是你我关系如此之好,无需客套。”另一种,自然是,“你我早已撕破脸,无需客套。”   贾承悉意味难明地看着她,听得分明,她语调干脆隐含不耐,自然是第二种意思。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出现,会非常招人烦。   但这女人也太无情,一日夫妻百日恩。俩人就算一时不见各奔东西,相遇的那一刻,也应该有所不同才是。现在他出了这样的事,冲着以前的旧情,她也应该关心一下自己,不是吗?   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情计较这个,说道:“宝珠……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网上的事情我很抱歉。那女人是个神经病,是我没有处理好。”   宝珠实在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你们,夫妻关系不好吗?为什么把隐私要扔到网上?”   贾承悉郁闷难当,那女人,是个装处女都不舍得自己出血的主。和宝珠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人。但这样的话,让他怎么好说出口?   纵然是前妻,前妻也是妻。现在俩人就算不见面,也不能落了下乘……可惜,互联网上已经落了下乘,他脑子里乱七八糟。   干脆直接说出今天的目的。   “宝珠,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有些话提前和你说一下……我和她闹到今天这一步,我自己丢人现眼,活该倒霉。但牵扯了你我真的没想到。”   宝珠听他语气真诚,想到这件事受影响最大的还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在朋友面前,如何抬头做人,一定在背后被人笑死了。不免有些同情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结了婚不好好过日子,宝珠实在想不通。   贾承悉却误会了她的问题,脸色一变说道,“我有没有事儿你还不知道?她在网上全是造谣,胡说八道,你不会也相信吧!”   宝珠气的一扭头,“我不是说这个,你结婚了为什么不好好过日子?早早的生孩子,把家撑起来。”   贾承悉说,“我不喜欢她!本来结婚的时候就很勉强,后来结婚之前,喜帖发了以后,我又听别人说了点她以前的事情,心里生了厌烦,我就不想碰她!”   他说的斩钉截铁,像个孩子说,这东西太难吃,我就是不吃,不吃青椒,不吃洋葱,不吃香菜,不喝奶,不吃鸡蛋……这世上的熊孩子很多,口味千挑万拣。可是,原来还有一种熊孩子,是这种熊法!   宝珠大开眼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资讯简直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如同刚刚面对那杨老板时一样,不知该怎么回应他。   贾承悉看她怔在路边,一副不知说什么的样子,心想,还好另一半话没说,他本来准备拖个一两年,把婚一离。却没想到,女人和女人不一样,有些女人凉上一两年,她也最多发发脾气。可有些女人,凉上一两个月,她就会找机会红杏出墙。   可这是男人最痛,他怎么会说。   转而说道:“我和她现在也是撕破脸了,离婚是一定的,但是我想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   宝珠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那你先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当然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可以保证!”贾承悉干脆地说,“她到时候,也许会请你出庭作证,虽然咱俩没有夫妻之实。但我绝对不是她说的那种情况,你也知道。所以你到时候,一定别帮她就行。”   宝珠被雷了个七晕八素,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今天来找自己,原来不是纯粹来道歉的。恼道:“你们两个的事情,我怎么会掺和。”   贾承悉说,“那就好,你也注意一下,那女的有病。以后她来找你,你也别理她。”   “还有以后?”宝珠说,“这事没完了是不是?离婚了也不能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   贾承悉说,“看你说的,婚姻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断的。咱们俩虽然离婚了,可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你看,我现在都没有打扰你。但在我心里,你始终是不同的。见面了,咱们有说有笑,不见面的时候,各忙各的。总得有点特别的地方,才不枉咱们夫妻一场。”   宝珠哑然地望着他,突然想不管不顾地说:“你老婆已经归西了!要缅怀,要叙旧,我给她立的有衣冠冢,背山面海,风景宜人,你应该去那里。”但那又怎么可能,她转身一指Plaza,“你看看那里,我今晚有上百名客人和记者在那里!你们家的人都不工作和学习吗?一天就知道弄这些事情?”   贾承悉被这种积极的工作学习态度所震慑,终于软下语气说,“宝珠你别生气,我今天是来道歉的。这事我会尽快处理。”   宝珠这才一扭头,“那你尽快。”和远处等着的人,不远不近地向酒店走去。   贾承悉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酒店,从那次无意中看到她和乾启,他也默默关注过这俩人,她的事业看似不错,可在他看来,有个乾启那样的男朋友,扶持她的事业,几乎是理所应当的。   手机在车里响起来,他连忙打开车门拿出手机。   一接电话他就喊道:“你这疯女人!你他妈是疯了是不是,现在终于肯打电话了。”   对面的女人不慌不忙地柔声说:“你有本事从电话线里钻过来把我杀了,我告诉你,现在给我钱,我也不要!”   贾承悉大喊道,“那你就是要找死是不是?”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长而缠绵,令贾承悉听到更是火大,就听她又说,“原本打电话是想和你聊几句的。可你既然是这种态度,那就只能——后果自负了!”说完,她挂了电话,那不阴不阳的语气,半点不似曾经的那个人。   贾承悉气的差点摔了电话!对面的人当然不是别人,是他失踪了一天的老婆。   陶念晴挂上电话,身后伸过来一只男人的手,温柔而有力地搂上她,“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陶念晴转身,钻进他的怀里。   男人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你知道我父母的人,特别封建,你闹这一场,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就有了筹码告诉我父母,至少,你和没结婚没两样。知道了他是性无能,你和我也等于是初婚。”   陶念晴娇羞地钻进他怀里,“反正你知道就行。别人的想法我根本不在乎。”   男人翻身一压,把她压在身下,低头看着她说,“你,我当然知道,可也得别人知道才行!以后看谁还敢用二婚反对我娶你。”   陶念晴觉得这才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会说的话,她伸手搂上他的脖颈,“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拉甄宝珠下水?”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人作证,可信度才更高!”一翻身,男人坐在了床边。   陶念晴只觉的身上一空,还以为他要和自己温存一番呢。她坐了起来,身上的套装揉的皱皱巴巴,“你怎么了?”   男人转过头来,却是一脸笑,伸手来拉她,“走,我们去做饭,我煮面给你吃。”   陶念晴心中一暖,从后面搂上他,“阿生,我真开心!认识了你。”   男人伸手一拉她的手臂,“傻瓜!我认识你才是高兴呢。”猛然站起来,背着她往厨房走去。   ******   夜凉如水,酒店门外灯火辉煌。   距离正门几步的位置,花坛边,宝珠和薛利站在那里。他们刚刚走到这里,就收到乾启的电话,说几分钟就到,让等他。   宝珠翻了一会网上话题,问道,“对了,你们今天是谁先发现的?”   薛利望着路上的车,“周达!安城富豪那标题很吸引元青元花的视线,她们俩最先发现的,然后告诉了周达。”对宝珠说,“进大厅去等吧。”   宝珠摇头,“专家研究过,人开车最容易出事的路段,就是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因为放松警惕。”   薛利不明所以。   宝珠也望向路口,“小启让司机回家了!所以是他自己开车。”她抬手,抚去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他现在一定挺着急,我站在这里,等会他一拐上路口就能看到我。就会放心开慢点。”   薛利定定地看着她,这一刻,他才猛然感觉到,宝珠很爱很爱乾启。   金色的迈巴赫拐上酒店的路口,宝珠的脸上漾起笑容,今天乾启本来安排了很多活动,所以让司机回了家,她都知道。看乾启甩上车门,快步走过来,她连忙冲着迎了上去。   乾启受宠若惊,赶紧伸手抱住她,“没事了,那边都安排好了,该屏蔽的,很快就会屏蔽。”   宝珠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乾启抬手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开,顺了顺她的头发,“让你等我,是想和你一起上去,万一楼上有人看到了那视频,猜出一二,我的态度,会让他们心里掂量掂量。”他也是离开后才猛然想到,很多人并不知道宝珠曾经结过婚,所以他必须得陪着。   宝珠点头,继续欲说还休地望着他。   乾启被软软的眼神望着,整个人都要融化了般,他柔声说:“有我在,什么都会好的!”人家薛利还等着,他拉起宝珠的手,“刚刚姓贾的来找你,说什么了吗?”   宝珠站着不动,高跟鞋死死钉在地上。   乾启奇怪地转头,“怎么了?”   宝珠晃着他的手,小声说:“回头……等会没事了的时候,你给我摘点榆钱吧……我想吃榆钱饭……”   想——吃——榆——钱——饭?!   乾启:“……”   薛利转开了脸,一秒就决定,他是绝对不会帮着摘的。   ******   致祥居中   荣耀钧面色阴沉,一遍遍地看着那视频,还有网上刚刚最早发的爆料帖子,现在原帖已经被删。   宝珠,婚姻有名无实……他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小武,明天我们先不走了。”   “不走?”小武拿起桌上的一张请柬,“那临正的婚礼要错过了!”红色的请柬,红彤彤地耀目刺眼,是一个人一辈子最重要的里程碑……荣耀钧皱起了眉头。      第206章 夏听音      灯火璀璨的宴会厅,三十多件精品瓷器,依次摆放,精美绝伦。   独立的展柜,国际标准的静电除尘,温度,湿度标准,一眼望去,高不可攀的美轮美奂,可如若知根知底,心情就会有些微妙。   楼上一番惊心动魄,楼下的宾客,多数并不知道。   宝珠挽着乾启,穿行宾客之间。   刘赏惊讶地拉住张纷老师,“怎么是这俩?荣少呢?”   张纷说,“从来就没他什么事!”   “这不对,”刘赏坚定地摇头,“绝对不可能!”看那边浅笑相对的俩人,宛若情侣,刘赏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岔了什么地方。   张纷看他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正想再说什么,刘赏已经掏出电话,“我打给武超文问问。如果甄宝珠是和乾启一起,他没理由不告诉我。”   张纷反问:“人家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   刘赏说:“当然是分清敌我。”电话拨过去,却没有人听。   在安城的一家私人机场,荣耀钧站在玻璃前,隔着一扇玻璃,小武正在外面安排人装行李。原本此时他应该去宝珠的预展会,明早再离开。   武超文从外面走进来,“差不多了。”看他手里拿着电话,武超文神色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说道,“她那么聪明,什么事也难不住她。你就算留下,也未必能帮到她的忙。”   外面的探照灯,半明半暗地照进来,打在荣耀钧的脸上,半响,他低声说:“确实……我在这里,只会影响她。”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低头,在电话上按了一阵,发出一条短信。   “其实你说的对,她不需要我的帮忙,她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也不知在和别人说,还是和自己说。   漆黑的天幕下,停机场上一条光带,他转身,带着人大步而去。   ******   詹远的侦探社里   宝珠的手机响,她拿出看了看,回复了一条短信,把电话装了回去,手搭向旁边人的手臂上。   乾启抬手拍了拍她,把一沓资料放在桌上,“这是所有暂时我们查到的IP地址。我们网络安全部的人还在追查,后面还会陆陆续续送过来。”   宝珠看着乾启,一脸骄傲,这是她这么久,第一次遇事完全不用动脑筋,虽然完全不知道乾启说的是什么,但她发现,她自己并不需要知道。   还好这惊悚的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詹远拿过资料看了看,陷入沉默。他刚到酒店,就知道了这件事,大致情况,刚刚在路上已经说过。   乾启说:“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是她用视频控诉自己的老公,但是明眼人一看,论坛上面的帖子,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几个主流社交论坛,这绝对是有人有意为之。”   詹远凝神,翻阅着刚刚打印出来的论坛原贴,“……这一看就像是网络写手所为,知道从安城富豪婚姻的秘史入手,”他看了一眼宝珠,调侃道,“充满了故事性和趣味性。”话锋一转,“但也不对。”   “有什么问题吗?”乾启问。   詹远摇头,“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说不通的地方,”他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两步,“你们想想,对方如果稍稍做一点功课就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情,根本对宝珠无法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怎么会没有影响?”乾启说,“对于宝珠而言,那么爱面子,这是她的死穴!”   詹远的目光投向他,凝神看了他几秒,说道,“你了解宝珠,所以才会这样说,可是做这件事的人未必了解这是她的死穴,就像我,我和宝珠也是朋友,可是我并不知道这是她的死穴。”   他望向宝珠,“我甚至不知道你还有死穴。”那口气很像她是某种打不死的强悍动物,宝珠把脸转去一边,翻了个白眼。   詹璐璐从外间端了茶进来,放在桌上,插嘴道,“如果是熟人,一定会知道宝珠和乾启在一起,谁还敢惹她?”她拿了椅子在宝珠身边坐下,宝珠靠近她夸奖道,“你现在也很有神探风范了。”   詹璐璐笑,“咱们这样忽然从预展会中途退出,没问题吗?”   “有赵新他们,没问题的。”宝珠拿过茶,吹了吹。   詹远走到窗前,把窗子向外推了一下,“这事情是很奇怪,如果是针对宝珠,能够找到陶念晴,那对方也应该多做准备。”正如詹璐璐所言,如果了解的多一点,就该知道宝珠后面还有乾启。但也不对,他说,“也许对方并没有太把你们的关系当一回事。”   他想了想,觉得这个越发有可能。一个二婚的女人,长得漂亮点,但在外人看来,配乾启的家世还是差的太多,根本是无需考虑的地方。感情的事情只有当事人最清楚。而外人,无非是看这俩人的条件,是否般配,全都是外在的可视的那些条件。   乾启的脸阴沉了下来,他知道詹远的意思,把宝珠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望向宝珠,却对上她温柔带笑的目光,那目光纯洁而柔软,好像她全心全意都在依靠着自己,乾启顿时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不会再放过姓贾的。这个打不死的小强,总让宝珠跟着受罪。   展远终于从思索中回到现实,他说:“我还是比较倾向于相信,对方这次的目标,并不是宝珠!就如同打人,对方只是出其不意出拳,然后收手,也知道自己会被秒掉。甚至毫不抵抗,这劲头,真像是打完人后撒腿就跑,”他看向乾启,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对方是顾忌你,还是根本没拿你当回事?”   “可是为什么呢?”詹璐璐发问,“这事情有点匪夷所思,如果对方是想坏宝珠的名声,这样的事情,除了增加一点闲话,能有什么用?”   “有没有用,单看这件事情是对谁而言?”乾启站起来,至少很多人因此知道宝珠曾经有婚史,就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更加坚定,一定要小心,他说,“……我觉得对方一定还会有后手,我们找了一个网络推手公司,会暂时一直和他们保持合作关系。”   詹远愣了愣,这手笔真够大的,可是如同用沙子堵漏洞,能有什么用?网络世界那么大,根本防不胜防。可如果不这样,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宝珠倒是已经完全放下负担,她的情况很像穿了双新鞋子出门,一脚踩进了泥坑里,难过之后,再踩进去第二脚的时候,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所以道德底线和羞耻感,都是不能轻易被触碰的东西,敢污一次,下次就没那么困难了。   乾启伸手拉住宝珠,对詹远说,“就是有这些个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才决定交给你,你好好的跟一跟陶念晴,如果是她被人利用,或者她有图谋,从她那里下手一定会有线索。”   宝珠也站了起来,靠在乾启身边,甜腻腻地说,“还有采访视频那个记者也别忘了,我猜他一定是个菜鸟,才会被人利用,敢做这样的访问。”   詹璐璐一边记录一边说:“放心。我也觉得从陶念晴那里下手是必须的。”   宝珠被乾启拉着向外走,“有资料我随时让人给你们送过来。”詹远跟着送他们,走到门边,他说:“随时保持联系。”又看着宝珠,叮嘱了一句,“你最近出入别一个人,以防万一。”   宝珠笑着点头,乾启叹了口气,拉着她下楼了。   ******   第二天启世   乾世礼的办公室里,他刚刚开完早会。   乾启推门进来。   一进门就埋怨道,“爸,你早上走那么早,我本来还想和你说点事情。”   乾世礼挥手让秘书出去,只留下Steven,显然他们还有话要说。但儿子也很重要,乾世礼说,“爸爸今天有个早会,你昨晚回来太迟,多睡一会是应该的。”   “也不算晚。”乾启在椅子上左右转了转,“我昨晚把宝珠送回家,又看着他们删帖,总之……事情暂时都平息了。”他看向Steven,“昨天谢谢你。”   Steven连忙说:“应该的。”   乾启笑了一下,忽而身子前倾,趴在老板台的这一面说道:“爸,那现在都没事了,我约宝珠,我们私下吃顿饭也可以吧。”   乾世礼看着他,一脸慈爱地笑容,说道:“那当然没问题,但我订了今天的机票去美国,已经不能再改了。”   乾启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昨天的事情宝珠没说,还做出一副她很轻松的样子,其实心里一定特别难过,他说:“爸——不能晚走一天吗?”他从没有求过自己的父亲,这一刻,他忽然有种第一次求人的感觉,害怕被拒绝,为自己觉得心酸。   这种心情很微妙,他甚至形容不出来。平时他也会提一些要求,可那种心境,和此时完全不同。   也许因为爱了,在意了,才会变得斤斤计较。   平时提要求的时候,没有想过会不会被父母拒绝,但是这一刻,他真的希望父亲不要拒绝他。但显然,这种焦灼不安的心情,只有他一个人在品尝。   乾世礼甚至没有说话。而是Steven先开了口,他说:“老板本来昨天就要走的,但因为要去你们的预展会,才推迟了一天。”   父亲不是没有让步过,原来为了见宝珠,他已经推迟过一次行程,乾启又感动,又掩不住失望。他说:“那好吧,等你回来我们再见面。”说完他站了起来,“那我先去看看宝珠,等会来送你。”走了两步,他又忽然转过身来,对着乾世礼说,“爸,这事不怪宝珠,她是个很懂规矩,很懂事的人,昨天知道要见你,她其实很高兴。后来发现了网上的东西,她还让我赶紧打电话给你,让你别过去。”他看着自己父亲,说的很慢,“爸……你心里千万别怪她。”   听儿子这样说,那种卑微的紧张,顿时令乾世礼的心中涌上一丝难过,人在社会上行走,很多时候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走到他这一步,自然不需要再看外人的脸色,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看人脸色是如何的心境。   乾世礼从没想过,有一天要在自己儿子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因为在意,关心过度,害怕失去,而产生的,不可自已的卑微感。   乾世礼心酸之后,又生出一丝薄怒,他安抚道,“放心,爸爸心中有数。”看着儿子离去,那身影,再也不觉得意气风发,他甚至觉得有些落寞。   门一关上。   Steven就低声问,“老板,要不再改一次行程,推迟个半天也是可以的。”   乾世礼抬手,止住他的话。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令人心悸的严肃,严肃的好像最冷酷的商人,他看着门的方向,微微侧头问道,“Steven,你还记得宝韵窑厂的黄经理,那天说的话吗?”   作为跟随多年,揣摩老板心意已成本能的Steven,一下就想到了老板在担心什么,他说:“是黄经理在提到小启先生的话吗?他先说甄小姐想训练小乾先生……”   乾世礼的脸黑了,他本来想问的是窑厂办公室的问题。但此时,他也想到了这个。一个也许早该浮现在他脑海的问题,终于又再浮现。   这个甄宝珠婚前,和现在,反差太大了!   如果一个人没有钱,有很多路径可以一夜暴富。但是一个人的才华,不会凭空出现,他说:“你低调一点,去查查,看这甄宝珠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结婚两年,如果像小启所说,她懂事又精明。怎么会经营不好婚姻?”他的表情严肃,身后巨大的玻璃大窗外,是数也数不的办公楼,每一个楼里,都是一个小公司。   宝韵和这些地方比起来,无疑还是尘埃。可这样一个尘埃般的公司,竟然把自己的儿子,也一日日拉的跌进了那里……他闭上眼,忽觉的,心烦意乱!   *******   同一个清晨的城市另一端,贾承悉来的公司。   刚一出电梯,远远看到秘书,就收到了秘书警告的眼神。   他心中一冷,会过意来,连忙就准备转身下楼。“站住!”一声怒吼,从他的办公室传来,他闭了闭眼,转过身来,看着暴怒的父亲,正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你倒是长本事了,不接电话,也不回家,还要让我到公司来捉人。”一进办公室贾华源就劈头盖脸地骂道。   贾承悉连忙关上门,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解释,昨天的帖子,视频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他心存侥幸,希望父亲没有看到,但没想到,侥幸也终归只是侥幸。   贾华源看他不说话也不分辨大为恼火,“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老婆管不住,两个老婆还是管不住,你说说你还有什么用?弄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我要是你,干脆从楼上跳下去算了。”   贾承悉立刻心头火起,这是一个父亲该和儿子说的话吗?   这种事情他明明是受害者。“丢人重要,还是自己重要?”关于这个问题引发出来的一系列的问题,只要一打开那扇门,总是源源不断地会有更多疑问。   贾华源简直怒不可赦,“你知不知道,昨天我看到那视频,是什么心情?你做子女的,怎么可以这么不长进?”   “我哪里不长进?”贾承悉回嘴道,“这件事你问都不问清楚,就知道骂我,还好我已经成年,不然让你这样不问三七二十一的一逼问,跳楼都有可能!”   贾华源气个仰倒,“你,你……”他伸手指上贾承悉的脑袋,“你结婚快半年了,为什么和你老婆不睡觉,让外面全世界的人都笑你不是男人,你还理直气壮?”   “胡说!”贾承悉大怒,一把拦住他的手,“那都是那个疯女人胡说八道。”他忽然觉得很委屈,连宝珠,连昨天见的薛利,人家外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没有变化,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还不如一个外人。   贾华源是他的父亲,如果他被取笑,人家取笑的是贾华源的儿子,宝珠和薛利,只不过是外人,人家笑不笑他,说白了,外人怎么会关心。   但此时,气急攻心的他,不会想到这些。   而贾华源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继续破口大骂,“你说现在怎么办?离婚吗?你刚结婚几天就又离婚?不离婚吗?不离婚那伤风败俗的女人,我们家可要不起。   你说说你,真是家门不幸,惹出这样的麻烦事,那女人真是死不足惜。可她死了,还是给咱们家抹黑。所以都是你的错,在哪里招惹来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   “够了!”贾承悉狠狠一拍桌子,“现在吵这些有什么用?”断断续续吵了一年多他早已经疲惫不堪,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拍桌子说,“你从来没有拿我当过儿子,名声永远比我重要,现在也有了小儿子,我就是多余的!”但是,要离开父亲,又实在舍不下这间公司。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独立,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   贾华源实在也是无计可施,满腔怒火,但又实在无计可施,这儿子的婚姻,离婚不离婚,都是笑柄。他想到亲戚朋友中,一定也有人会看到视频,加上老婆在家里的埋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可贾承悉倒好,还有脸来上班,也不怕公司的人笑话。   忍不住又训斥道,“说来说去,还都是你的错,为什么结婚这么久,你不早点生个孩子?生个孩子不就没问题了?”   “这是生孩子的问题吗?”贾承悉回嘴道,“你觉得两个人结婚就是睡觉生孩子吗?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管自己什么年龄,女人脑子里有没有东西,随便就能往自己床上拉!”   “啪——”一声,贾华源重重地挥出一巴掌。   安静了!   贾承悉伸手摸了摸被打疼的左脸,拉开门,穿过鸦雀无声的办公区,不顾众人的目光,扬长而去。   ******   昏暗的酒吧里   贾承悉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大有喝死拉倒,一了百了的悲壮。   旁边一个人,顺着他坐下,点着他桌上的酒杯,“来杯一样的。”   贾承悉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可警告你,最好坐远点,我今天心情不好,等会看你不顺眼可别怪我。”   男人笑着夹上烟,“大家好歹也是同行。”   “放屁!”贾承悉一仰脖子,杯子放下来的时候就空了,“明明是竞争对手。”   男人弹了下烟灰,“同行是冤家,你个大男人,怎么也这么小气?”   贾承悉侧头望向他,“刘总,看来你今天很有空?”   “叫什么刘总,生分!”男人把烟头一灭,拿起杯子,“叫我刘响就行。”   贾承悉敷衍地和他碰了一下。   刘响递给他一支烟,“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贾承悉看了一下手里的烟,还是特供,冷笑道:“我们公司怎么和你的公司比,你们公司,财雄势大,我们现在都快要被挤的没出路了。”   “都是给别人打工罢了。”刘响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靠近他说:“我们公司,我占的股份太少,实在没意思。”   贾承悉一脸不相信地看向他,“你骗谁,谁不知道那是你的公司?”   “我骗你那个干什么?”刘响说,“有大股东,外人不知道而已!”他烦躁不耐地一摆手,“不说这些,反正总而言之……劳心劳力,到最后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人有不如我有,父母有,还要隔层手!”   这话深的贾承悉的心意,他抬杯子,和刘响碰了一下。   刘响看他,神秘地笑了笑,又低声说:“说真的,我想找人合伙,出来单干,你有没有兴趣?”   “单干?”还是和竞争对手,贾承悉心中冷笑,他才没有,也不敢有兴趣呢。   却见刘响靠近,一脸认真地说,“不用出钱,我一个人出,合伙人只要出力,五五开!”   “这么好?”贾承悉一脸嘲弄看向他,那意思很明显,自己看着像傻瓜吗?   刘响也不急,慢悠悠说道:“都是同行,这里面有什么门道,还能瞒过你,我确实是找人,但条件很苛刻,新公司在外地,合伙人要对云南熟悉,经常可以待在那边的。”他斜睨了一眼贾承悉。   贾承悉有些动容。   刘响副又靠近他,低声道,“兄弟我说句实话,你现在在安城,走到哪儿,都难免被人指指点点,不如干脆破釜沉舟,这投资可不小,我给你说,6000万的投资,你只要同意过来,一半的股份就是你的,等于别人出3000万,给你打本做生意……你想想,亲生父亲能不能对你这么慷慨?”   贾承悉看着他,刘响一滑打火机,火苗跳了出来,他犹豫着,凑了上去~   第207章 夏听音      “这个男人,认识不认识?”   宝珠趴在桌上,仔细地看了看那照片,看向乾启,摇头,“我不认识,你认识吗?”   乾启觉得她语气茫然,很是可爱,摸摸她的头说,“你再看仔细点,会不会是车祸前认识的,一撞,把他给撞忘记了?”   宝珠一想,“也对!”趴上去,又再认真地看起来。   詹远的嘴角抽了抽,伸手一按,抽走那张照片,对乾启说,“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在整她!”把照片上的人对着宝珠,“这个人叫曹念生,住你家对面,不过是你离婚之后才搬去的。”   宝珠得意地看着乾启一笑,“我就说自己没记错吧。”   乾启的手伸进西装内口袋,转眼掏出一个银质小盒,盖子一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红金纸的巧克力,“来……奖励一下。”   宝珠竟然毫不抗拒,伸手接了。   詹远诧异地看向乾启。   乾启对上他莫名其妙的目光,盒子一伸,“怎么,你也有兴趣?”宝珠也怪眉怪眼地看着他,好像奇怪他为什么要抢人家的零食。   “完全没有!”詹远板起脸,拿起照片继续说,“这人,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现在是陶念晴的情夫。”   说完他略得意地看向宝珠,结果她竟然没有很诧异。他有些无趣地继续说道,“就是他,给陶念晴找的那记者,那记者工作的地方,是个不入流的网络杂志,自己本身也是新入行,傻头傻脑的样子。”   “先等等”宝珠打断他说,“你说这男人,在广告公司上班的,是陶念晴的情人,那这男人,住在贾承悉家对面,应该有些财力才对,那他为什么要偷别人的老婆?要说是为了感情,他就是看上陶念晴了,可为什么还要她录那样的视频?”   “看上去倒是很像针对你的阴谋。”乾启抬手碰了碰宝珠的脸,“你看,如果要用你的隐私打击你,从贾承悉或者是他的老婆那里入手,无疑简单快捷。”   宝珠点头,“这倒是。”   詹远却摇摇头,随手把照片甩在桌上,在桌角的文件筐里翻了翻,抽出一份银行账单来,“他没什么钱,也是个打工的。”   “那他怎么能住在贾承悉家对面?”乾启说,“那里房价不便宜。”   詹远面无表情地说:“这我还没有查到。”他把东西整了整,交给乾启,“不过我猜,对你来说这些足够了。”   乾启伸手接过,笑着说,“谢了。”伸手拉起宝珠,“走吧,找他问问去。”   宝珠莫名其妙,“就这样去找人家吗?”   詹远跟出来说:“记得问完资料告诉我。”   “那当然。”乾启答。   宝珠越发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詹远,被扯到门口,才想起来,“对了,璐璐怎么还没来上班?”   詹远说:“这要问问你,你怎么总让她去你们公司跑腿?你们公司那么多人,能有多少业务,怎么还用得上她?”   “我没有呀!”宝珠无辜地说:“我早上一睡醒,就接到你的电话让我过来,我还没有去公司呢。”   乾启拉着她向外走,“回去问问。”宝珠不情不愿。   詹远站在门口,听到俩人下楼的脚步声,听到宝珠的声音传上来,“我完全都不知道他说什么。”语调很委屈。   詹远合上门,想了想,走去詹璐璐的桌子,打开了她的抽屉……   *******   一座还没修建好的小区中,小高层的楼盘,都已经盖了起来,外墙还是水泥,窗洞大开,凉台没封,危危险险地敞着。   男人被用力一扔,他被蒙着双眼,只感觉到撞在墙上,然后摔倒在地,地上是粗糙的水泥,他摸了几下,听到一个冷酷的男声说,“别乱动,掉下去摔死了可是咎由自取。”   风从四面吹进来,虽然不冷,但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他顿时动也不敢动,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对面的二楼上,乾启放下望远镜,横递给宝珠,“就是他。”   宝珠犹豫着接过,看了看,“你这样让人抓了他,抓他的人信得过吗?”   乾启说,“这次的人可不是我的,你问薛利。”   薛利拿着望远镜,随便看了几眼,干巴巴地说,“放心吧!常年帮我们家搞拆迁的,属于长期合作单位。”   宝珠无语地望着他。   向诚看宝珠被薛利一句话噎的没词,闷声笑起来。   旁边的手机里,又传出对面的问话声。   “这是你的银行卡。”啪嗒一声。   阿生觉得身上一痛,被一个东西砸中,他猜是自己的钱包。这些是劫匪吗?还是绑架,他刚一下班,出了公司就被抓到了这里。   “说!”男人冷酷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咬牙切齿地问,“银行密码。”   他支支吾吾,那是他后半生的命,怎么能说出来。   “不说是吧。”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挨上他的脸,“这个,先把你的脸划花了,让你父母也认不出,看你还怕不怕?”那冰凉的刀刃,钝钝地划过自己的脸,可以感觉到是刀背,对方像猫戏弄老鼠般,“我给你十秒钟考虑……”   话音未落,肋骨位置一痛,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说,“和他废什么话,直接卡拿走,咱刷卡也能套出来钱。”   阿生疼的喘不上气来,听到对方没密码也能弄到钱,更觉万念俱灰。   “你们也是的,有话好好说。”另一个陌生的男声加入,阿生被人扶了起来,坐正,“听说你最近发了大财,这种事情,当然应该散财,真不会做人。”   阿生倒吸凉气,“没……没发财。”   “没发财?”第三个男声最是和蔼,却令人更觉惊悚,像绵里藏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扎一下,“你不是最近卖了点消息吗?——其实,你银行那点钱,我们兄弟也看不上,要不,起码把你的财路告诉我们。”   阿生一听有机会留下自己的钱,连忙说,“好,好,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你们去找对方要钱,那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冷酷的男声加进来问道,“那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找你?”冰凉的刀刃碰了碰他的脸,“有什么是你有的,别人没的?”   阿生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我,我也不知道。”   “那就从头说!”   阿生点头如捣蒜,其实他真的说不清,但如果说实话,那就自己破财,连忙把知道的,都一咕噜倒出来,“大概,大概一个多月前,忽然有人来找我,给了我一笔钱,向我打听,不是,是买甄宝珠的消息。”   “谁是甄宝珠。”   “我女朋友现在这个老公的前妻。”   这关系网一扔出来,理所当然的收获一室安静,连风,仿佛都停了。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买甄宝珠的消息?”   阿生咽了口唾沫,说,“我当时也是这么问他的,对方笑着说,因为凡事皆有价,他相信我这里有外面买不到的消息,其实我当时真的没有消息卖给他,可是我不甘心,他说给20万。”   他沉浸在那一天的回忆里,“然后我就回家,我就拐弯抹角的问陶念晴,她什么都不瞒我。”   “那陶念晴是什么人?”   “我的女朋友。”阿生支支吾吾。   “继续说。”   阿生猛点头,“后来……后来我就干脆明着问,陶念晴以为我是爱她关心她,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我,她老公阳痿,嗯不对,性功能有障碍,我以前一直都知道。”   “别说了!”对面的人止住他,“说后面的事情。”   阿生连忙点头,“后来我终于探听到,原来甄宝珠和她老公也没同房,我觉得这是个大新闻,就问对方行不行?没想到对方特别满意,当时也很干脆付了20万,那钱,我就拿回老家去了。哦……后来,没想到上上周对方又来找我,他问我‘想不想,挣一笔大钱,200万!’200万……我一听。我一个月挣八千块钱工资,一年不吃不喝存十万,200万,我一辈子也存不到。”   “这次他们要你干什么?”   阿生丝毫不敢添油加醋,老实说,“他们让我鼓动陶念晴,去接受一个记者的采访,就是,就是前段时间,网上有过,但是很快又消失的一个视频。”   “找你买消息的,对方什么样?”   “男人,三十多岁出头,平头,一般人。又像是个拿权的。”阿生慌张,而不确定地说。   “那么……”又是那个笑嘻嘻的声音,“那记者真不是你联系的?”   阿生忙摇头,“不是我,我都不知道。我就负责让陶念晴去,乖乖做一个专访就行。”   “哈哈,你也算是够男人,骗自己女朋友,去挣这种昧心钱。不过……”刀刃碰了碰他的脸,“那你一个月挣八千,怎么会住那么好的房子?”   “那房子是朋友的,他是我老乡,后来发达,跟着人炒房,手上好多套房子。他知道我没有房子,那房子我住,只要交物业费,水电费就行,他如果要卖,我随时就得搬走。”   对面的男声沉默了一会,“和你联系那人,对方什么样?”   “男人,三十多岁出头,平头,一般人。又像是个拿权的。”阿生慌张,而不确定地说。   好在对方没深究,“那你女朋友,知道你的真实情况吗?”   “她不知道。”阿生说,“她没问过,她……和她老公关系不好,整天都一个人在家,我看她可怜。”   一阵静默之后,第三个男声低低骂了一句,“他妈的,原来是个穷鬼。”   “银行卡给他收了。”另一个男声说,“这种卖女人的钱,我们都看不上,应该捐出去修桥铺路。”   阿生大惊失色,挣扎道,“你们不是说我老老实实说,就把钱给我留下吗?”   头上一疼,是被人拍了一巴掌,就听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我们说的是,你说实话告诉我们财路,我们才把钱给你留下,你现在说的什么?第一我们不认识甄宝珠,第二,你也说不清,我们该去找谁。这叫财路吗?这他妈的叫死路一条。留着你小命已经够意思,你要觉得委屈,就去报警吧!”   一阵响动,他被提溜了起来,扯着跌跌撞撞向外去。   看到他们离开,乾启关掉电话。   宝珠微微叹息。   向诚说,“所以说宝珠你就不用担心,问几句话,又不拆胳膊卸腿。还弄了点钱,可以去农村盖几间小学。”说拆胳膊卸腿的时候,他意有所指看向乾启。   乾启手插进裤袋,皮鞋踢开脚下的一块水泥,这是在影射他打贾承悉那件事,怕他忘了吗?他说:“他现在也算因祸得福了吧,起码我给他找了个前程。”   手搭上宝珠的肩头,“是不是宝珠?”   宝珠执着望远镜,周围看了一圈,透过镜片,却没有信息传递到她的脑子里:昨晚贾承悉已经做了决定,他愿意到外地去闯一闯。   离婚那次,截了贾家三千万,从荣耀钧那里拍了件东西,原本想捐给博物馆,可到现在还在自己家床下扔着。如今倒是好,乾启直接给了三千万打发他去外地,真真一了百了。   她的右手放下,塞进乾启的手里,小声说,“谢谢,回头,我们攒够了三千万,就还给你家。”   乾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向外走。“那钱,是咱们俩好之前我花的,其实可以不用算夫妻共同债务。”   宝珠的左手也缠上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侧一脸笑容。   向诚他们不知道之前的渊源,只知道乾启去年注资两亿到刘响的公司,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三千万就干干净净送走了大麻烦。笑着调侃道:“宝珠,小启去年就放了两亿到刘响的公司,现在一举解决大麻烦,知道的时候,有没有非常感动?”   “没有,”宝珠实话实说,“太贵了!”   “贵什么呀?!”乾启说,“这件事情也是时机,他现在正好丢了人,去了外地,如果能建立起来自己的事业,他以后应该就不想回来了。”   他看向宝珠,“我现在算是怕了,一个陶念情算什么,他不走,将来还不知道招惹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女怕嫁错郎,这句话,从你身上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宝珠笑了笑,其实这种事,放在很多男人那里,也许一早就该不耐烦了,还好乾启不这么想。   “何止女怕嫁错郎。”向诚突然插话,并且意有所指地看向薛利,“房地产的冬天也到了,你看薛利,是不是最近脸色正不好。”   薛利冷冰冰地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金融危机之后,你们东莞的几个合作单位,现在都苟延残喘,不要五十步笑百步!”   宝珠侧头看他,又看向诚。   “走吧。”乾启笑着说,“估计外面他们已经离开。”   乾启拉着宝珠走在前面,“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   “现在两条线,一个是去跟给他打款的那个人,另一条线就是去跟那个记者,看看他到底是受谁的指使。”宝珠说。   “对!”乾启看着她笑,“咱们俩想的一样,记者那里詹远已经在查,银行那边的资料我来。”他握着宝珠的手抬了抬,示意手腕上的时间,“今天实在太晚,明早一上班我就让人去查,回头给詹远送去。”   司机远远看到他们出来,把车开了过来。   “对了……”乾启打开车门,“陶念晴你准备怎么办?”   “看来她这次是又找到真爱了,”宝珠看了一眼向诚他们,他们也上了车,她这才钻进车里,等乾启坐进来,她立刻靠上他的肩头,“上次她要我离婚,也是口口声声为了爱情……既然这样,如果她的爱情真和自己想象中一样坚贞,我也愿意给她祝福。”   乾启说:“其实我们不管她,她知道了那男人的真相,大概也会受不了。”   宝珠望去窗外,枕着乾启的肩头,舒舒服服地望着黄昏的天,如果不是觉得这男人很有钱,怎么会愿意离开贾承悉。   车开的不快,天上的云,变幻着向后跑,她不由有些感慨,时间真的很快,她想起自己才来的时候,处理问题的手段很激烈,带着从前的戾气。那是绝不容别人触碰的权威。   但这一年多,她一点点的收敛,这是个不同的时代,她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谁得罪了她,就一铲子一了百了。   她的头,在乾启的肩头晃了晃,轻声说,“……可她这么不拿我当一回事,把我的隐私扔在电视上,如果不出这口气,我又觉得好不开心。”   乾启侧头看她,白净的脸,有点无害,但这话的意思不怎么无害,翻译成另一种意思是,我不开心,那她也必须不开心一下!   乾启忽然有点好奇,不知这一对到最后,是男的会甩女的,还是女的甩男的!   ******   晚餐时段   大家正好吃了饭才散。   一前一后在美食会所前停车,乾启拉着宝珠说说笑笑,向诚,薛利跟在后面,赵新,周达都分别向这边赶。   一行人被领位带着,女孩长裙婀娜,迎面遇上客人,她立刻点头行礼,那客人却看到她身后的贵客,视线多停留了一会。   包间门开。   那客人走进包间,一进屋,就对里面的另一个男人说:“刘全老师,你知道外面我刚遇到谁了?”   “我又不是记者。”刘全不紧不慢地说,“不过小康,你这样问,难不成是我们古玩圈的人。”   小康拉了椅子坐下,“那还用说!”他神神秘秘,“不止是你们古玩圈的,还是大人物。最近风口浪尖的女人。”   “女人?”刘全一下坐直了身子,“是甄宝珠?!”语气如同打了兴奋剂。   小康点头,“那视频,您也看到了吧?”   刘全笑着点头,一副大快人心的样子,“所以我们常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看,她得罪那么多人,总有出事的时候对不对?”   小康说:“其实这事……”他拿起香烟给刘全递了一根,“事前我知道。”   “你知道?”刘全大为感兴趣,“你怎么能知道?”   小康说,“那您先说说,这事您觉得是谁干的?”   “那还用说?”刘全弹了下烟灰和他细数,“她得罪过多少人你知道吗?先不说,古玩圈向来是男人的世界,怎么能容得下一个女人这样蹦达。就说她本身……”刘全挪了下玻璃杯,“她那心狠手辣我不知道你见识过没有,简直半点不像女人!谁跟她作对,就被赶出古玩圈的架势,这样的人,别人怎么可能容她!”   “哦,你是说,上次被她赶走的那两个人?”小康伸出两只手指,不敢说名字。   刘全摇头,“我也是猜测……人家的师傅在京城树大根深,她这样让人家的学生丢脸,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要看主人,是不都是这道理?”这种可能性绝对有,刘全觉得自己没胡说,不过,猜测毕竟是猜测,他又说:“还是说你知道的。”   小康点头,他知道刘全很反感甄宝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一个人反感另一个人,话里就能听出来,他说,“我想说,我知道的是那个记者,就是做采访视频那个。”   刘全靠向椅背,洗耳恭听。   小康吸了口烟,说道,“那人是个新人,入行没两个月,他说有人给他线索,做这个采访,他查了一下贾承悉的背景,觉得没什么,就做了专访。”说着他大笑起来,“他那同事也坏,这甄宝珠之前弄那么大的新闻,大家都知道别去写她的新闻,可这愣头青,直接给上了视频。”   刘全也笑起来,换个角度看,他觉得这件事还是蛮有喜感的。   小康又说:“……然后你知道怎么了?据说,那天视频一放,紧接着无数的论坛也放了帖子,然后又被秒删了,这愣头青才发现问题。这两天,吓的跑外地去了。”   刘全大笑起来。   这现在是他们业内的一个笑话,小康想到和宝珠身后的靠山,觉得那同行,短期内估计都不会回来了,他说,“其实那一天我们出去吃饭,我碰到了荣耀钧,本来还想提醒他一下,后来我一想,他要离开安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全想到上次捐赠,荣耀钧直接通过上级施压,给自己博物馆弄个难堪,脸色就不大好,冷声说,“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凉!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康看他脸色不好,这次他是特意找刘全拉关系的,不免顺着他说道:“他们一定会找那记者,不过消息的真相他们可以查到,但人,估计找不到了。”   刘全冷哼一声,说道:“其实根本没用,别人存心给她使坏,她那个前夫,烂泥扶不上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事一定没完。”   他说的斩钉截铁,小康不由疑惑道,“她这段时间,其实都挺低调的,没见她和什么人结仇。”他想到刚才并肩而行的乾启和宝珠,一副良配样,说道,“她大概想嫁进乾家,现在很收敛。对了……他们公司还才在高新文化产业园,弄了一块地。”   刘全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忍不住嘲讽道,“就是因为她收敛了,想嫁入豪门的意图太明显,所以才惹来别人收拾她。”他冷冷一笑,“何况我还听说,这次,她前段时间去京城又在那边得罪了人,古玩圈的关系攀枝错节,自然有人等着她出丑。”   小康愣了一会,“不会吧,还有后招?这次出了论坛的新闻之后,大家都猜,不知道后面还有么有后招……我们还打赌了呢!”      第208章 夏听音      律师楼   刘响把桌上的文件推给贾承悉,“这是我们合同的细节,你看一下。”又对旁边的律师说,“张律师,麻烦你给解释一下。”   张律师点头,对贾承悉说道:“贾先生,这份合同大致的条款是这样的,在后面的三年,如果你尽心尽力为公司,不离开,不违反行业法规,不在外面经营其他公司,那么……每一年会有价值一千万的股份划到你的名下。三年,一共是三千万!”   “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贾承悉略意外地看着他们。   “只是细节问题。”刘响拉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承悉你想想,公司要投资六千万!这投资额不小,作为我的合伙人,如果他万一不干了,剩下一个烂摊子我怎么办?我又不能在那边盯着,所以这个条款的细则,也算是对我的一个保障。”   张律师说:“等于是拿出六千万来交给你做生意,这种条件不算苛刻,很多人想要都没有。”   贾承悉也知道,但他有些犹豫,这样,自己就等于被绑在了那个公司,虽然赔钱不用自己掏腰包,但是这种被制约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刘响也不催他,在刘响看来,贾承悉是祖上烧高香,情敌真是仁至义尽,愿意给他铺路,让他重新开始,还一次给这么多钱,可以远离是非,要是自己,早就毫不犹豫签了。   他看了一眼张律师,张律师察言观色,立刻又说:“如果公司做的好,分红那些是另算的,贾先生……”他拿着合同翻了一页,“你看这里。”   贾承悉点头细看起来。   张律师又说,“贾先生你放心,就算公司赔钱,这些股份也不会发生变化,还是一样给你。”   “不是这问题。”贾承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那边我要一个人负责,这责任太大……”他说着客气的话,心里却不是这样想。这条款看似挺合理,但是,如果细究起来,就是说自己要拿到承诺的股份,需要最少勤勤恳恳干三年,而三年后……如果公司经营的好,自己大概也就不能随便回来了,这才是重点。这是一个,看似合理,但自己也许需要以后都背井离乡的决定。   刘响等了半天,看他犹豫不决,不耐地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是咖啡——糖太少,奶太多,他烦躁地又放在桌上,“承悉,其实我真不知你还在犹豫什么?这时候,能一了百了,到外地重新开始,多好的机会?”   贾承悉实在无法下定决心离开安城,毕竟人离乡贱,去了外头,自己就再也不是现在这个身份和地位,陶念晴虽然故意抹黑自己,但只要自己离婚后快快结婚,生个孩子,很多谣言就不攻自破,那并不是什么难事。真有病的人也许怕人说,但他觉得自己不用怕……想到这里,他一推那合同,看向刘响,“刘响,很抱歉,之前是我没考虑清楚。其实这决定挺大的。我并不想从此以后待在外地。”   ******   宝韵艺术品有限公司,会议室里   乾启放下电话,发现宝珠和赵新都在看着他,他们三个刚才正在开会,“贾承悉变卦了。”他说,语气没有郁闷,没有不解,只是平白直叙,看不出他心里怎么想,这男人,最近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宝珠把手递给他。   乾启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坐下。   “他会去的。”宝珠笑望着他,只是那样望着,却令人觉得她亲昵的如同靠在他身上,她的声音更加亲昵,“他一定会去的你信不信?”   赵新觉得这俩人旁若无人,甜蜜的令人不适。但好奇心令他一时忘记了投诉,追问道,“为什么是一定?”   宝珠收回黏在乾启侧脸上的目光,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收起笑容说,“因为他没有比这更好的出路。”那样子,吝啬味十足,好像除了乾启,她对别人笑一下都是浪费。   赵新忍不住说:“宝珠,你的存在感越来越低了,这次我以为你要做点什么?”   宝珠的眼睛眯起了,聚焦在他身上,“赵新……你的存在感倒是越来越高了,你和詹璐璐怎么回事?为什么詹远开始找我要人了?”   乾启也看向他。   赵新顿时脸现尴尬,“你别乱说……我给她帮个忙而已。”   宝珠轻哼了一下,“最近预展忙,之后还有拍卖会,我太忙了,这帐我给你记着,回头咱们再算。”   赵新顿时大惊失色,求助地看向乾启。   谁知道乾启好像早料到宝珠会说什么,根本不看他。赵新终于生平第一次理解了一句话——“重色轻友。”   ******   晚餐时段,西餐厅里人声鼎沸,这是一家略有格调,但价格亲民的西餐厅,58元一个套餐,头盘,汤,正餐,甜品,还带一杯饮料。   陶念晴和曹念生坐在中间的一张桌子上。   已经吃到一半,正餐刚上。   左手叉子按着牛排,右手优雅地切下一小块,却因为牛排太干,而需要用力又切了几下,陶念晴咬着牛肉,抱怨道,“这里的牛排一点也不好吃,干巴巴的,你看,一点汁都没有……还有,竟然配薯条?还有这是什么?玉米粒,胡萝卜粒,儿童餐吗?”她的叉子飞快地在盘子里拨拉了几下,几粒玉米和胡萝卜蹦到了桌上。   曹念生皱起眉头,“念晴……”他今天约她出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和她说,而不是为了听她抱怨餐厅的食物。   “竟然还有烤番茄!”陶念晴用叉子叉住那番茄,汤汤水水一路从桌上滴着,放进阿生的盘子里,“你吃!我最不爱吃这个。”   阿生看着那方格餐布上的一排番茄汁印,又看看那刚刚扔进自己盘子里的番茄,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念晴,我有点事情和你说。”他把盘子里的番茄向旁边拨了拨,“你看你一直都养尊处优,可是跟了我之后总是吃苦。”   “你怎么这样说?”陶念晴的满肚子抱怨,顿时烟消云散,“我抱怨这些小事,是因为大事上,我都一帆风顺,你这样说,也不想想我会怎么想。”她放下叉子,搭在曹念生的手上,“……阿生,在我婚姻最失败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出现在我生命里……”她深情款款,“你还记得去年的圣诞节吗?那天我真的有些万念俱灰,可是,竟然让我遇到了你,你知道,在那间餐馆,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心里想什么吗?——我就想,其实兜兜转转,也许我这场婚姻是为了成就咱们俩的缘分,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真正的缘分来了。”   “那个,由旧火车改造的德国餐厅……”阿生用另一只手搭上她的,回忆道,“那天,其实是我第一次去那里。”   陶念晴低头,含笑说,“当时你一说自己的名字,曹念生,我顿时就觉得,这绝对应该是一家人的名字是不是?”   “陶念晴,曹念生,都有个念字……”阿生拉起她的手,亲了一下,“不过那天,你怎么也是一个人?”   陶念晴立刻脸上堆满笑容,心里却想,那家餐厅是贾承悉最爱去的,她那天只不过想去那里撞下贾承悉而已,不过这些事情阿生就不需要知道了,她说,“圣诞节那种西餐厅通常都很热闹,寂寞的人,总想着到热闹的地方去,可以沾沾人气。”她的语气有些落寞。   阿生原本想说的话,又再说不出口。可安城他已经无法呆下去了,自从那天被人绑架了之后他总是心有余悸,害怕那些人忽然又再出现。又怕那些人,惹出别的麻烦牵扯上自己。   平白无故又丢了两百万,现在看见这座城市都觉得满心伤痛,只想随时扑在地上大哭一场,可是能怎么办?   报警吗?   自己本来就是得的不义之财,怎么和警察解释?   可是不报警吗?   身上掉块肉都会有疼一辈子,何况掉了两百万。把自己全身的肉都卖了,也换不回两百万来。要不是自己安慰自己,就当做了一场富贵的黄粱一梦,自己简直没办法活下去。所以,安城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呆下去,下定了决心,他说,“念晴,我想离开安城,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陶念晴的笑容还在脸上,此时却多了茫然,她还沉浸在甜蜜中,没想到阿生忽然说了这个。   她不确定地问,“你说离开安城?去哪儿?”   曹念生说:“去广东,你想去吗?”   “广州呀……”陶念晴迟疑着,太远了,她还有父母呢。作为一个独生子女,离开父母,是很艰难的决定,她说,“那你这边的公司和房子怎么办?”   曹念生一阵心虚,他一直任由陶念晴误会他的真实情况,含糊道,“都卖了。”   陶念晴看着他,那这就是下定决心的意思了,她真切地考量起来。   曹念生偷看着她,其实很没有底气,陶念晴跟着贾承熙一直都没吃什么苦,而陶念晴本身的家境也不错。这样的女朋友,说真的,他并不想放弃,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条件,将来肯定再也难找到这样的白富美,现在虽然,自己表面上是骗了她,但在情感上,他自然没有欺骗她。   他可是真心诚意的!   而且,他不嫌弃讨厌歧视二婚,愿意以后娶陶念晴,他觉得作为大多数男人,并不能做到这一步,想到这里,他反而心安理得起来。手温柔地包裹着陶念晴的手,“一个女人,总得有个好归宿,有个真心疼爱自己对自己好的老公,好过嫁给一个有钱有势,可是他拿你当玩物的男人你说对不对?”   陶念晴顿时心花怒放,曹念生这样说,就是说他愿意娶自己。她满心感激地望着他,深情无限,心里想,“就知道,这个男人是自己命中的福星!”   不过,男人有钱,自己也不能太差,她决定,就算要走,也得在离婚上,争取到自己应得的。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阿生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白富美,不为金钱发愁的小女人,这些俗气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男人,只需要看到,自己想让他看到的一面就好!      第209章 夏听音      巨大的人工湖,岸边是三米宽的原木地板,地板连着临湖的西餐厅。   四月了,正是天气不暖不热的时候,餐厅外摆着桌子。   桌上白色的餐布随风摆动,桌子中间,小花瓶里插着鲜花,红玫瑰和黄色的康乃馨,满天星。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为了好看。   贾承悉放下手中的杂志,看了看时间。湖光景色正好,想到要约见的那个人,不由觉得有些糟蹋这美景。   不远处,一个穿红色裙子的女人款款而来,他顿时皱起了眉头,什么叫生理性厌恶,就是以前觉得怎么好,怎么喜欢的东西,只要是穿在这个人身上,或是与她有关,就会生理性的令自己厌恶和烦躁。   他想到曾经自己最喜欢陶念晴穿红色的衣服,他还记得,他从云南回来的那天,在店里遇上陶念晴和宝珠,那一天,陶念晴穿的红色衣服还是自己买的,真是物是人非!现在还好季节不对,她没有再穿,不然贾承悉毫不怀疑,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给她扒下来。   “来很久了吗?”陶念晴拉开对面的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别废话了,”贾承悉连话都不愿和她多说,随手把桌上的文件推过去,“离婚协议书,签字吧!”   从陶念晴录了那个视频开始,他们夫妻可以说已经恩断义绝。   陶念晴拿过那离婚协议书,看两眼,冷笑着放下,“果不其然想让我净身出户!贾承悉你好歹也是个男人,这样的离婚协议书,”她晃了晃了两张纸,“你也真好意思拿的出手。”   “不净身出户难道你还想要赡养费?”贾承悉厌恶地看着她,像看一摊自己的呕吐物,“你做了那样的事情,我能忍着不打你,已经是我的涵养好。”   “那你可以打呀,”陶念晴点往前凑了凑,“你打了我,我要的更多。”   贾承悉看着那张脸,手抬了抬终是忍住没有一巴掌扇过去,他压着怒气说,“你既然录了那样的视频,就是大家撕破了脸,离婚就说离婚,你别太过分,得寸进尺。”   “是谁过分,我怎么得寸进尺?”陶念晴一拍桌子,“你竟然换了家里的锁,你不过分吗?你凭什么换了锁不让我进去拿东西?”   “让你进去把东西给我搬空吗?”贾承悉讥诮地说。   陶念晴呸了一口,“你带绿帽子带糊涂了。那是你一个人在家吗?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放你妈的屁!”贾承悉勃然大怒,桌上的花瓶飞了出去。   陶念晴侧头一闪,花瓶掉进了湖里。   瞬间暴怒到顶点,贾承悉想不到,给男人戴绿帽子,她都能当成引以为荣的事情,这女人,简直极品到了一定境界,他气得脸色发青,“你要不要脸,那是两个人的家?那是我婚前买的房子,那是我和宝珠买的房子!”   陶念晴冷冷看着湖上漂着的花瓶,又冷冷望向他,撕破了脸,就知道用最狠的言语攻击对方,她嘲讽道,“你和宝珠结婚买的房子!那怎么不见你离婚的时候把房子给她分一半?只有她愿意净身出户,你以为我跟她一样?”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再说,人家当时是在外面有人攀了高枝,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在这给我装糊涂,你比得上人家男朋友一根脚趾头吗?”   “你简直恬不知耻!”贾承悉也站了起来,“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花瓶被扔,服务生时时刻刻都在注意这里,刚才看俩人见面就吵架,他们没人敢过来,此时,桌上少了花瓶,领班打扮的男孩子,无奈自己走了过来,站在旁边,等着他们吵架的空档好讨要花瓶。   贾承悉觉得真是丢人现眼,伸手掏出钱包,抽出几张一百元递过去,那孩子迅速消失。“就知道见你没好事,你看看周围,”贾承悉伸手一指,“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约在户外吗?我见你都嫌丢人!你还敢来问我要钱,你看看你做的烂事儿,你有什么脸来问我要钱?   “要不要钱是我的权利,给不给钱也是你的权利。”陶念晴不阴不阳地说,“可是你不给钱就该清楚,我是不会和你签字离婚的,你头上的绿帽子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引人注目!”   贾承悉简直不敢相信,她的另一面竟然是这样的!这种女人,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   陶念晴看他哑口无言,胸有成竹地说,“你可别说我没有警告你,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可以慢慢和你耗,那天的视频被删了一次,我还可以再录第二次第三次。”   “你还有没有羞耻感!”贾承悉连怒气都没了,他看着陶念晴,“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羞耻感是什么东西,可以当钱花吗?”陶念晴一冷哼,“别说我没警告你,不给钱,我不止会爆料你的事情,还把你爸和他那小媳妇的新闻也会扔到网上去,我倒想看看,你们家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你他妈的信口雌黄,我爸家里有什么事?”   “没有可以做呀,捕风捉影,有人愿意看就行,你能把我怎么样?”陶念晴一甩手袋,“赡养费也不多要你的,一千万!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不然,我们走着瞧。”说完,她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贾承悉看着她的背影,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能让她这样,不能和她在这里耗,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掏出电话,“张律师,能上来您律师楼谈点事情吗?紧急的!”   ******   像火车一样窄长的餐厅,深褐色的座位。服务员端着托盘从身边而过,盘子里是德国红肠,皮鞋踩在脚下的木地板,哒哒有声。   两个深盘被放在桌上,宝珠看了看面前的罗宋汤,又看看对面男人——贾承悉。   “你还记得这里吗?”贾承悉把面包递给她。   宝珠左右看了看,真像一列老式火车,只是车窗改良了,做成普通的木窗,刷着绿色的油漆,有些斑驳,像是故意做成这种有岁月痕迹的感觉。她说,“说真的,我不记得了,不过这个地方有点意思。”   贾承悉不掩饰失望,定定地看了她一阵,“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失忆了。”   宝珠看着墙上的广告画,上面写着这家的德国香肠是密制配方,还在德国得过奖。   “这是我第一次请你吃饭的餐厅。”贾承悉说。   “是吗?”,那一定是很多年前了,宝珠说,“人生每一段的专注点,都是应该不断改变的,对于我们现阶段来说,工作和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贾承悉看着她,“以前我觉得咱们两个有些难沟通,但是,现在的你,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和你很难有共同话题。”   宝珠浅笑了一下,“见仁见智。”   她比以前有自信多了,如果不是太熟悉,贾承悉简直要觉得是两个人,他说,“现在的你,倒像是直接跨过了能做梦的年纪……和当父母的人,会很有共同话题。”父母都希望子女可以专注工作和学习。而可以专注工作和学习的年龄,大家又都只懂浪费时间。   宝珠抬手,轻挪了一下自己的咖啡杯,“你有没有想过,你会这样说,就是因为你花了太多时间在不该关注的事情方面。”她望着贾承悉,这个男人,昨天正式找了律师起诉离婚,签了“卖身契”,明天就要启程离开安城。   想到大家这纠缠不清的缘份,她轻声说道:“爱情,婚姻,经营到最后都可能忽然间一无所有。只有工作和学习,投入了时间,就会有回报……”她举起咖啡杯,“希望你前途似锦。”大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可以各不相干。   贾承悉却没有举杯,而是控诉道,“这样的想法也太凉薄了,你的男朋友,不会投诉吗?”控诉的语气,却不无试探,还是不甘心。   宝珠却仿佛没有听出话外之意,放下自己的杯子,淡声道,“我们懂得用正确的途径善待自己,才值得别人的尊重。他很高兴,我学会了用正确的方式来爱自己。”   竟是——坦坦荡荡的承认了!   贾承悉顿时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终于死心了的感觉!这女人,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很少会被别人影响,他略不情愿,端起杯子,赌气般地说,“怎么说,咱们也夫妻一场。”   宝珠说:“我来给你践行,反正现在菜也上过了,要不你独自继续。”这就翻脸了,半点不给面子。   贾承悉顿时哭笑不得。   桌上手机跳着震动起来,宝珠拿起来,一看号码,忽然笑了,“看,这才是你的‘夫妻一场’,”她把手机屏幕展示到贾承悉面前。   贾承悉看到上面的名字,表情顿时如同吃了苍蝇般。   宝珠却饶有兴趣,陶念晴找过贾承悉,没有拿到钱,所以该轮到自己了吗?她浅笑着说,“……你想知道,她找我要干什么吗?”      第210章 夏听音      贾承悉定定地望着宝珠,他实在想不出,陶念晴为什么会找宝珠。他从来不知道这两个人还有联系,看宝珠一脸算计,显然有事瞒着他,不由苦笑着说道,“我从来不知道你们两个还有联系。难道是因为,你们俩都是我的前妻?”这想法太过可笑,他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宝珠却没有笑,一本正经地说,“有时候前妻多了并不是好事,不过对于你来说,我真心诚意的,倒希望你能多几位前妻。”   贾承悉:“……”   了解行情的都知道,这位小姐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   出租车缓缓地停下,后门打开,陶念晴从车上下来,看着这间德国餐厅,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不要再来这个地方。这是贾承悉和甄宝珠第一次约会过的地方,曾经为了讨好贾承悉,她不得不违心地装着喜欢。天知道,她其实有多厌恶这家餐厅。   进门的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长发,有些憔悴,因为混蛋贾承悉忽然起诉离婚,她好几晚都失眠,化着妆,却还是盖不住脸上多了不痛快,无处发泄的戾气。身上是去年的衣服。她心里一阵难过,自己已经好久没有逛街买衣服了,最近忙忙碌碌,忙完了这段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   一推餐厅门,就看到了甄宝珠,她坐在右边第一排的卡座位置。嫉妒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陶念晴,这还是甄宝珠吗?才多久没见,她怎么可以那么亮眼,那么优雅,任谁也无法忽略,遥不可及的好像是奢侈品店里的陈列品。仿佛连靠近都要故作自信。   她挺了挺腰,以备战的姿势走了过去。   宝珠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坐姿,望着她浅笑,看着她落座。   这种一切了然于胸的笑容,顿时就能激起人的火气,好像万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陶念晴连客气也省了,“今天见面的目的我猜你已经想到了。”她的语气不善,带着自己也压抑不住的火气,“只是没想到一年多没见,你现在贵人事忙,要约你见面还得等两个小时。”   宝珠心想,说两个小时之后见面又不是我的意思,她好脾气地说,“其实今天是我休假,秘书没有跟着,如果放在平时,要约我见面,现在最少得提前一个星期。”   陶念晴苍白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宝珠却挪开了目光,那是事实而已,她又说道,“我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说的很清楚,希望咱们不要再见面了。”   陶念晴想到自己当初的话,“大家一言九鼎,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我食言,让我不得善终!”言犹在耳,脸色更是不好看,赌咒发誓不知道会不会现世报,但出尔反尔,任何时候都显得非常小人行径。   但她能来,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面不改色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其实我早就应该来找你了,我倒想问问你,”她看着宝珠,忽然质问道,“其实你到底知不知道,贾承悉以前身体有问题?如果你一直都知道他身体有问题,那么你就是存心骗我!”   “这话实在是昧着良心。”宝珠说,“我们俩结婚那晚就闹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真说起来当初对他的了解,当然得去问他的情人。”   被人提起黑历史,陶念晴的脸色更加难看,“谁说我是他的情妇?你有什么证据?我如果是他的情妇,我不会不知道他身体有没有问题。”   “这个洗白的角度很新颖,”宝珠点头表示受教了,“不过,你那时候不是说你们是真爱吗?”   陶念晴心中忽地一沉,无名火起,“谁爱他,我她妈的瞎眼才会爱过他。还为了他花了几百万。”   说完她怒视着宝珠,“别浪费时间了,人我不要,现在退还给你,钱给我退回来。”   宝珠实在不知道该给她个什么表情好,这语气,简直霸气。她忍着笑说:“商场买东西,退换货都有时间限制,这事已经过了一年多,更没有退货的道理!”   陶念晴冷冷一笑,她那天信心满满去找贾承悉,却没想贾承悉这个孬种,竟然宁可舍弃安城的一切,干脆远走高飞,现在还起诉了离婚。她说闹,也只是吓唬他一下,毕竟她有男朋友在,又怎么敢真的闹大。   但现在贾承悉走了,甄宝珠还欠着她的。   服务员过来,“小姐要点餐吗?”   “一边去,不要!”她看也不看的说。那服务员是个年轻姑娘,顿时脸显尴尬。   宝珠板起脸,没了玩笑的心思,“麻烦你尊重一下别人。”   还有心情管别人?陶念晴嘴角噙上笑,“一千万。你给我钱,我就走,保证你再也见不到我。你喜欢怎么救济别人都可以。”   宝珠简直不可思议,“你是在勒索我?”语气没有恐惧,反而有些兴奋。   陶念晴说:“说什么勒索?只是把你欠我的还给我而已,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你落魄我富贵。我只是借了一笔钱给你周转,而如今,显然你已经飞黄腾达,攀上了高枝,自然应该照顾一下,曾经照顾过你的朋友。”   这人真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宝珠简直有些佩服她的脸皮厚度,说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事?但是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这样,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陶念晴一阵心烦,自己现在快要身无分文,结婚前就已经把钱花的差不多,婚礼又折腾了七七八八。不知道是不是贾承悉的八字不好,每个嫁给他的女人都要变成穷光蛋,陶念晴说,“我不想说那么多,你忙,你是贵人,所以麻烦你赶紧给钱快点走——毕竟你以前这些不光彩的事情,也不想现在的男朋友知道,对不对?”   宝珠听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乾启那里,突然倒是很有兴趣,如果陶念晴真去找乾启,不知乾启会怎么样,可惜……她靠向椅背,慢悠悠道:“你知道吗?从来还没有人敢威胁我。”   这话陶念晴根本不信,冷笑着说道:“以前也许是没有,但以后会越来越多!你找了一个那么有钱的男朋友,将来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会拿钱来砸你,买你离开他,你这么喜欢收转让费,到时候,笑着收钱就行了!”   她毫不留情地挖苦起宝珠。   所谓人有逆鳞,宝珠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她低头,抬起左手,手腕上一个翡翠镯子瞬间抓人眼球,她的右手,随意转了下镯子,那水头,一下就吸引了陶念晴的目光,她做设计的,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   “你要的那点钱,”宝珠慢悠悠地说,“原本也没什么。还不够我买只镯子。但是,你要威胁人,也得看清楚形势,自己有没有把柄在别人手上。”   宝珠手一伸,拿过旁边位置上的一个文件袋,扔在桌上,“还想去找别人的男朋友,先想想,自己怎么和你男朋友解释!”   陶念晴的心,迅速的抽了一下,她连忙打开文件袋,看清里面的东西,她的寒毛刹那间直竖,声音也陡然尖锐起来,“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她为什么不能有?”一把熟悉的男声突然响起,陶念晴瞪大眼睛,看着甄宝珠后面卡座里,站起来的男人——贾承悉。更令她浑身冰凉,生不如死的,是贾承悉身边的那个男人,“阿生……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她不可思议地周围看了看,“难道你和他们也是一伙儿的?”   “什么一伙的?”曹念生站在那里没有动,满脸失望地看着她,“两个小时前,我收到了他们的电话,他们问我,想不想看一个真实的你,如果想,就让我过来。”   “什么真实的我?”陶念晴一下喊道,“你看不出这是一个局吗?”   “什么局?”贾承悉冷冷地说,“文件袋里是你和以前男朋友的资料,还有你两个月前修补处女膜的手术单。”   宝珠没看那东西,顿时石化!   “哎呀,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一把年轻的男声加进来,和宝珠一样耀眼的年轻男子,俊脸令人不敢直视,他一把拉走宝珠,“怎么不走,等着一会儿人家找你的晦气吗?”   陶念晴看着乾启,还有突然间跟着他一起出现的人,原来他们都散坐在里面的卡座,她进来的时候,因为太过专注于甄宝珠,竟然没有在周围看一看。   大家都望着她,她一时成了整个餐厅的焦点,这会不是饭点,可这种滋味也足够煎熬,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好像身在梦里,所有接触到的信息,都慢好几拍,是真的,更像是假的。周围的人又各个脸孔狰狞,不怀好意,都等着自己出丑。   突然一阵闪光灯亮起,她呆愣愣地定在卡座里,一男一女,两个记者打扮的年轻男女,他们放下相机,对着贾承悉说,“贾先生,有照片,有录音,如果要做新闻,比起空口白牙更有说服力。”   贾承悉满意地点头。   陶念晴隔空望着曹念生,对上男人的表情,她只觉万念俱灰!   餐厅的门被拉开,宝珠第一个走了出来,四月的下午,微风吹拂,令人昏昏欲醉。   乾启吩咐司机去取车,站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他说,“贾承悉为什么没有生你的气?”   宝珠与他同一方向,也看着车流,说道:“我一接到陶念晴的电话,就和他坦白了,当初,我实在没有钱……经济紧张,才出此下策……他原谅了我,然后顺水推舟,叫来了陶念晴的男朋友。”   乾启点头,“这事听上去是没错,可陶念晴昨天好像也找过你,你就没有接电话。而贾承悉约你吃饭,你竟然会同意,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些什么关联?”   “能有什么关联?”宝珠伸手挽上他,“哎呀,你别疑神疑鬼的,别人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快点回家吧。”   乾启想到贾承悉明天就走,短时间都不会再见,也觉得天空海阔,他伸手一搂宝珠,感慨道,“宝珠……你说,荣耀钧走了,贾承悉也走了,下一个该走谁?”      第211章 夏听音      宝韵艺术品拍卖公司   大厅里,大家正在收拾东西,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都被装进纸箱,合上,胶带纸固定,写上名字,放去门口……搬家公司的人向下搬,有条不紊。   会议室里,三面墙的边上,都靠着“油画。”   赵新弯腰,仔细地打量了一阵,对旁边的乾启说:“小启,你看这……这也叫画吗?第一张,如同各色油漆滴在上面,第二张,如同各色油漆喷在上面……这张更夸张,”他挪了一下那作品,直面乾启,“……你看,简直是油漆泼在了上面。这样的画,也敢送来拍卖行。”   门被推开,宝珠站在门口问,“……赵新,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当然。”赵新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时间还早,咱们搬家的吉时还没到。”   宝珠转身准备向外走。   “宝珠——”乾启叫住她,“这画是怎么回事?”   宝珠看了一眼,“你们别动,等会创作人就过来,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说完她轻轻地合上了门。   赵新看着乾启,“这东西……咱们不能上,虽然我不是搞艺术的,可这也太夸张了,欺负人没有基本的审美吗?”   “那也不至于差成那样……”乾启慢悠悠地踱过去,“从欣赏绘画的角度讲……”他仔细地端详着,看了蛮久,突然一拍赵新说,“我给你讲讲,这一般欣赏西洋画,有好多种方法,比如一种是写实的,是为了讲故事。还有一种是为了传达文化背景。而这些画,你离远点看,像那张,一堆过重的红色,是不是有点像小狗?狗代表忠诚,信仰通常不会轻易改变,所以这幅画的名字叫信仰。”   赵新呆愣愣地看着他,不可思议地,竟然用表情呈现出了他心中所想——我看上去可傻?   乾启大笑起来,门轻响。   “进!”赵新说。   门一推开,秘书站在门边,宝珠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位美貌少妇,年纪有三十出头,打扮的很洋气,长发烫了,盘着,脖子上的饰品,耳朵上的耳环,手腕上的镯子,具是价值不菲的精品。   “这位是汪小姐。”宝珠介绍道,“就是这些画的创作者。”   大家寒暄过后坐下。   赵新偷摸很仔细地打量人家,想试图发掘一些不一样的艺术家气质,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画这种东西。   但这艺术家一开口,却是精明的生意人口气,“甄小姐,我关注了你们的预展会,非常好,有格调,非常nice,我相信——拍卖的时候,一定会爆出无数的天价成交。”   “承您贵言。”宝珠笑着客气。   “所以我很看好你们的拍卖行。”她看向门外,笑着说道,“今天一来,果然如此,这才多久,你们已经要换地方了。”   宝珠继续客气,他们这拍卖行太小,上次在京城发了点小财,所以公司现在也算有钱了,一千万打底,够他们租个更大的办公室,外加,折腾几场也许赔钱赚吆喝的拍卖会。   不过外人不明真相,只看他们越搬地方越大,果然是生财有道!   秘书送了茶进来,顺便把一个文件夹递给宝珠,“甄小姐,这是这部分标的底价。”   这客人昨天直接送了东西来,价钱宝珠还没见到,拍卖现代艺术品优势很多,不用有真假的困扰,更不用担心中间环节有任何的纰漏,但相对的,这种东西也拍不上什么价……可是等宝珠看了汪小姐自报的底价,饶是她见多识广,还是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价,会不会是下面的人弄错了?   她不确定地,把那价目表递给作者本人,“汪小姐,麻烦您核对一下,这上面的价钱还对吗?”   汪小姐含笑接过,看了一遍,优雅地又递回给她,“没错!”   宝珠顿了几秒,忍不住又确认道,“您这里一共八幅作品,最低的一幅画,低价要五百万?最高的,报价是九百万?”   赵新心中顿时震惊,按最便宜的报价算,也得是4000万的底价,那么他们的佣金,10%,再加前期的图录费,就算一件3000的基本价,那加起来,这一场拍卖,他们最少是400万向上的收入,还有买家那里,如果成交了,那就是翻倍!”   这也——太壮观了。赵新故作镇定地看了一眼乾启。   其实大家的想法无疑是一样的。不过,拍不出去也是白搭,宝珠委婉地说道,“汪小姐,你这个价格……按理说,我们拍行履行拍行的义务就行,前期图录费,后期佣金,至于上拍什么东西,都是您的权利,但最近,同类的艺术品拍卖中,现代艺术作品,拍上百万,已经是高价了。”国内拍行,毕竟不是国际范。   汪小姐却神色自若,笑着回道,“甄小姐,你是内行。那也应当知道,品牌就是价值,艺术家本身也是一个品牌!而且价值和价格又不是对等关系,一个艺术家背后的人脉,还有当时的社会关系,都会成为这件产品的附加价值,我这样子说,甄小姐,相信你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都说这么白了,宝珠当然一下就明白,怪不得胸有成竹。她看了一眼赵新,他还是茫然脸,宝珠微微叹了口气,这客人本来应该是赵新招呼,但她估计赵新这次不行,才干脆自己来,现在一看,这客人果然不简单。   她话锋一转,笑着说道:“说到底,收藏文化始终是人的文化,一个作家,或者一位艺术家的作品值不值钱,单看有没有人愿意为它的价值买单。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   汪小姐脸上流露出欣赏之色,这是明白人遇明白人说话时的痛快感,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转而说道,“甄小姐……虽然艺术品不问出路,但这样有新晋艺术家横空出世,而且作品价值都不菲,不知道在宣传上,你们会怎么运作?”   这是在考校自己了?宝珠笑起来。   赵新继续云里雾里。   乾启却听了个大概明白,这女人,估计是有门路,有人脉,有人愿意抬她的作品,她自己也觉得太过抢眼,所以想考考宝珠。   他看着那一堆挑战大多数人审美的所谓艺术品,不知道宝珠会怎么说。   却见宝珠站了起来,走到那些作品前,对了……她都没仔细看过这些东西,乾启这才想起来。   宝珠站在那画前面,和赵新一样,心中万马奔腾,用句粗俗的话说——这都是什么玩意?不过,既然人家送钱上门来,只要成交,就是一千万的进账,她数目比赵新清,算出800万佣金那都是从底价来的,可一上拍卖场,怎么会没人叫价。这女人一派闲适,显然很有把握。   宝珠思想斗争了一小会,拍这些东西,虽然从审美角度她看不上,可一是真的,二不骗人,她觉得,把自己个人的审美暂时扔一边,这单生意如果成功,他们这一年,都不怕赔钱了……于是,简大当家脑筋一转,看向汪小姐说道:“其实我们这个时代,是最包容,最进步的。艺术家任何独特或者特立独行的看法,都被时代保护而宽容对待……彰显个性的大时代,敢于推陈出新,无疑是一种壮举!”   汪小姐没有说话,但看着她的目光,亲切而——灼热。   赵新瞠目结舌。   乾启看去窗外。   就听宝珠又胡诌道,“其实说起来,早期的那些艺术家,像毕加索的立体主义画像,梵高画的《奥威尔教堂》,很多人到现在也依旧无法欣赏。艺术的殿堂,毕竟是少数人的趣味。”   汪小姐站了起来,走到宝珠面前,“坦白说,这个回答我非常满意!”她伸出手来,与宝珠相握。随后却没有放开,而是低声说道:“……实话说,虽然我的作品价格,比很多已故艺术家,作品的价格还要高,而且高出很多倍。但是有人愿意为我买单,愿意追捧我的作品。我之前去过一些拍卖行,虽然够大,不过出于我个人考量偏好,我更希望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作为以后的合作者。”   这意思,还有以后?   宝珠连忙笑着应了,汪小姐满面笑容的离去。   看着客人终于走了,赵新忍着一肚子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乾启手一伸,拉住宝珠刚刚被人握的那只手,一边用他自己的手擦了擦,一边说,“果然那话没错,每一个行业,最赚钱的都是金字塔尖的那一部分!”   “为什么这么说?”赵新继续追问。   乾启笑看向他,调侃道:“艺术家炒作自己的作品,你又不是没见过,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我当然奇怪!”赵新反驳道:“这一笔,几千万上亿的炒作自己?那是脑子进水了吧?”他们之前有炒作的,但也没有数额这么大,都是假拍,几十万还好说。能轻松给拍行几百上千万的,他还真没见过。   宝珠抽回被乾启搓红的手,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才说道:“这次你们恐怕猜错了,这不是为了炒作自己的艺术品,如果没猜错,这女人应该有官家背景,或者是私企老板的家眷,她应该是为了洗钱。”   乾启和赵新都望着她,这么劲爆的内幕,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实在是……   “说具体点。”乾启说。   宝珠继续说道:“别人天价拍了她的东西,给我们交了手续费,那些无法走明路的收入,就变成了合法收入。”因为政府不会查买家的资金情况,她说,“这问题我一早就发现了,这其实才是大拍行挣大钱的秘密之一。”   乾启一思量,也发现这个答案最合理,不由感叹道,“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想要清清白白做生意,有时候几乎是不可能的。”   宝珠说:“一时的清白,也是因为没有到那种程度。要么甘于平庸,要么……顺着规则壮大自己,只有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才能有选择的权利!”说完她看向赵新,“你刚才的问题,为什么塔尖的人才能挣钱?现在明白了吗?——因为他们接触的内幕更多,等我们足够大,足够可靠,有实力,更多这样的事情会来找我们,今天……不过是个开始!”   赵新总算明白了,他觉得,明明自己和宝珠是同时入行,为什么她脑筋转的那么快,想了好一会,呐呐地问道:“宝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不是荣耀钧走的时候告诉你的?”   宝珠一愣,说道:“你的勇气可嘉!”她看向了乾启……      第212章 夏听音      新搬的办公室位于高新区,虽然是租的地方,但因为文化产业园还在建设中,所以能租在这里的,都是以后会在这里发展的公司,而这些公司里,宝韵实力目前最大,因为他们是目前投资额最大的本地合作者。   所以照顾他们,临时的办公室漂亮明亮,以后会在文化产业园建成后,作为中心展示厅,除了中心的接待区,办公区,还有休息去,带着天窗,周围装满了绿色植物。   宝韵的VIP会客室里   镇行的青花瓷被小心地拿出来,宝珠放进玻璃展示柜里,锁上柜子。问道:“薛利今天怎么没来?”新公司搬家这么重要的时候没有出现,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向诚大腿翘二腿,坐在沙发上答道,“最近别指望他,——过两年上面该换届了,所以各方势力暗潮汹涌,你也知道他们这行,关系网千丝万缕,所以他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   这宝珠倒是第一次听说……也不知道凶险到何种程度,又想到上次薛利送东西,对方却落马的那个官员,不由有些担心。但觉得,也许牵扯行业内幕,不方便问,她干脆继续往柜子里摆东西。   赵新坐在向诚左边,薛利公司的情况他比较清楚,知道情况并不乐观,他想到今天早上那八副油漆画,顿时感慨万千,对向诚说,“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有个女的,送到咱们拍卖行八副画,底价自己就报了差不多一个多亿。”   向诚立刻坐直了。   看兄弟神色震惊,他得意道,“不要太惊讶,她还说保证能拍出去,有人会买单。”他伸手一拍向诚的肩膀,“兄弟,看出来没有?还是宝珠高瞻远瞩,选了一个这么暴利的行业。”   宝珠当时是什么也不懂,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向诚看向她,才开张四个月,现在显然已经有些上轨道的意思。   他们的预展会特别成功,拍卖也只是一个造势的过程,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宝珠的计划显然已经成功了,因为拍卖会还没有举行,她已经吸引来了大客,这简直比他们曾经预期的还要好!   向诚心中有些百感交集,他在四个人中,是第一个能沉淀下来脚踏实地的,但他所在的行业,实在萧条。他由衷夸奖道,“宝珠的眼光确实不错。”   乾启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女朋友。”   赵新:“……”   向诚:“……”   “那你们也考虑改行吧!”宝珠却转过身来,放下了手中的展品,“咱们拍卖行,我想以后尽量多做现代艺术品。这样一是绝对真,大家可以减少心理负担。其次,这个渠道也可以积累一定人脉,对我们将来在文化产业园的发展有帮助,真正有才气的年轻艺术家,我们可以主动招揽。”   “今天卖油器画的那个就算了,千万不能招揽她。”赵新依旧愤愤不平。   宝珠笑眯眯看向他,柔声说:“你为什么想不通?那是财神爷……人家送钱给你花。这世上除了你父母,谁也没有送钱给你的义务!所以人家既然把生意交给我们,你不用违心的夸人家,但也至少应该做到别在背后编排别人。”   赵鑫连忙左右看了看还好只有他们四个在,这番训斥的话别人听不到。   宝珠经常教他东西,随时随地,但这样教训的语气还是第一次。他觉得,大概,是受一些其他事情的影响,所以干脆闭紧嘴,不反抗,不辩驳,只点头。   宝珠被他的鹌鹑样逗笑了,又说道:“所谓上行下效,咱们拍行现在那么多员工,万一被别人听了去,不小心在客人面前露出一星半点儿,那是不是得罪人?”   赵新连忙点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宝珠放过了他,收起笑容对向诚说道,“我是认真的,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其实这行的蛋糕非常大。”她看着乾启,又看看赵新,最后看着向诚,前所未有的认真道:”如果你们四个都愿意进这行,可以组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她抬起两只手,两个八字并在一起,“可以组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四方形。”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指的蛋糕是什么味的?显然不会是现在已经知道的这些,难道,除了文化产业园的计划,她还有别的想法?   “不过……”宝珠却已经放下了手,“你们可以慢慢考虑,反正最近不行。幕后黑手没找到,我们要低调一点。等这件事情过了再说。”   *****   幽静的别墅群,到处种满着枫树。这是一片真正的别墅群,不同于建造在城市中的别墅,这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木质,有些像电影里那些山上的木屋,加上远离城市,风景如画,就更像是电影里才该有的房子。   别墅的门前,都带木质的门廊,铺着原木地板,清晨的薄雾罩在这里,安静的令人心醉。   前门一响,有人走了出来,他手里端着杯子,坐在前门廊窗下的双人椅上,晃了晃脑袋。一只猫从身边跳开,它本来卧在藤椅上,现在地方被占,它伸展了一下背脊,作出不愿和人分享的高傲姿势,决然地轻巧离去。   “你把自己的猫赶走了。”另一个男人走出来,在大门另一边的藤椅上坐下,纵然是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也一身风仪无双,正是荣耀钧。   荣耀钧低头,皮鞋踢了踢脚下的方毯,又周围望了望,说道,“你这地方真不错,倒是个度蜜月的好地方。”   语气有些调侃的意味,说的正是两周前刚刚做了新郎官的韩临正,这男人用“因为没空”这四个字理由,而取消了度蜜月。   韩临正喝了口咖啡,没有加糖的咖啡正适合宿醉后的清晨,他说,“这几个简直是疯了,没命地灌我喝酒。绝对是因为,婚礼那天没机会灌我,回头他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加倍的还回去。”   “这话好笑,你会举行西式的婚礼难道别人不知道?!”荣耀钧说。   韩临正斜睨向他,“那么你的婚礼,想要什么样的?”   “我的?”荣耀钧一怔,这个问题显然没有想过,他思量了一下,中式还是西式?中式的热闹但太乱,西式的典雅却过于形式化和冷清,最后他发现不是婚礼的样子空白,而是可以站在自己身侧的那个人,竟然形象模糊。画面一跳,他却想到一对年轻男女手拉手,肩挤肩走在一起,极快地一皱眉,他说道,“总之不会像你一样,娶个家里选的。”   韩临正大笑起来,手中的咖啡都溅了出来,“这样的合作可以让两家的事业都更上一层楼,对我个人的私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在康庄大道上努力,将来留下的荣华富贵可以造福子孙后代。我为什么要拒绝?”   荣耀钧有些无言,这年头,当官的不贪污,做生意的不坑蒙拐骗,只是在婚姻的问题上稍稍委屈自己,实在算不得什么值得诟病的事情。   想到韩临正所说,对私生活没有丝毫影响,他不由问道,“我昨天怎么听人说,你和宝珠的妹妹……”一大清早,两个大男人讨论女人问题,实在不是荣耀钧的风格,但此事牵扯宝珠,他又不能不问。   韩临正站了起来,皮鞋踩在原木的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走到荣耀钧面前,叹息道,“要说起来,咱们俩这点很像,都有一个死心塌地爱自己的女人。只是我不像你,你心太硬了,我都没有估计到,你会那样对徐湘。”   “那我应该怎么样对她?”荣耀钧说,“一直给她幻想,拖着她吗?”   韩临正不觉得荣耀钧这是在挖苦,或是影射自己,他摸了摸下巴说:“大家层次不同,你只是还没到我现在这一步,不信咱们走着瞧。”   这话真煞风景,荣耀钧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想到两周前自己离开时,网上关于宝珠的事情,那正是韩临正婚礼前两天的事,韩临正忙,根本没注意到。   他说道,“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你自己的事情,最好做得严密点,别被人抓了把柄。”   韩临正抬脚向屋内走,“到底什么事儿?咱俩说话你别拐弯抹角。”   荣耀钧跟着进了屋。忽而心中多了一个念头,韩临正如果真的还和明珠在一起,那他,和宝珠不就辗转有了点亲戚关系?这实在是……   还没想完,屋里的电话响起,韩临正顺手接了,听了两句,递给荣耀钧,“小武,找你的,还挺急。”   荣耀钧接过电话,一言不发地听着,半响,他挂上电话,对韩临正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次你可给宝珠惹大麻烦了。”      第213章 夏听音      宝韵艺术品拍卖公司   新公司的架构完整,该有办公室的人都有自己的办公室,宝珠也不用再和赵新合用一间。新办公室宽敞明亮,有艺术气息,透过身后一整扇的落地大玻璃,可以看到那栋拜占庭风格的教堂。   但此时风光再好,也无心观赏,宝珠坐在桌前,手指轻滑着鼠标,浏览着网页内容。   隔壁乾启的办公室里,那位曾经拍着胸口,打过保票的网络策划公司负责人,正在对乾启解释:“乾先生,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怪我们,不是我们工作不到位,而是,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我们只能尽量去避免,所有能够搜索的关键词我们每一天,随时都在员工一条一条地搜索,你知道这无疑像是大海捞针一样的难度,可是我们一直坚持了这么多天。”   乾启没有说话。   他再接再厉地解释,“但是这个敌人太狡猾了,今天这件事蓄谋已久,他们最先发帖是在一个小三论坛,那里的女人都是别人的小三。所以这位甄明珠小姐的事情呢,就如同,他们中间,小三中的励志剧您明不明白?”   当然不明白!乾启阴沉着脸,他为什么要明白一个小三的想法?见过的极品越多,他越觉得自己原来很无知,这个世界很广阔,维度太多,以他目前的阅历还看不完。   负责人唯有继续解释:“然后他们先是发这个小三的事情,什么千辛万苦不放弃,终于修成结果,以后可以媲美卡米拉什么的,你看的那些煽情故事,微博的长微博,都是各角度美好映射这件事。当然,这是挑战大多数正常人三观的事情,所以……他们等事情足够的引起了争议性,火了以后,才有人爆料这个人的身份资料。”   他委屈总结道:“——这我们简直防不胜防呀!”   乾启极速浏览着网页,这次的事情其实脉络很简单,有人先是在论坛以闺蜜的身份爆料一个白富美的生活,然后这个白富美还有一段悲催的情史,然而情路坎坷的人很多,只是这女孩放弃,最后终于修成了正果。   后来就有人爆料,这女人其实是别人的情妇,情妇又被扒皮,爆出真实身份,理所当然还有她家人的身份。   所以:妹妹做了有钱人的情妇,姐姐也准备拼命嫁豪门,一对拜金女!   大部分的论坛,社区,讨论帖的主题都是这个,这一次布局已久,让网友自己抽丝剥茧找出身份,已经不是删帖那么简单,网站水军还在努力,负责人报告完迅速离开。乾启越想越气愤,站起来,走到隔壁,推开门,站在门边说,“要不咱俩结婚吧!”   宝珠放下鼠标,看向他,忽略他怒气冲冲的求婚,“要说以前出这种事情,第一次的时候我挺生气,可是现在,我已经看开了,你相信吗?”   “怎么能看开,”乾启走进去说,“看见那些回帖,我恨不得派人把他们一个个都抓起来,每天暴打一顿。”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合上,很大声,倒像是给他的怒气找了一个宣泄口。   宝珠笑,“其实大多数人,每天都是关心菜价肉价,生活好不好,有没有通货膨胀。看看你或者看看我,我们每天会花多少时间上网?”   乾启愤愤地说,“看你这样一次次受委屈,我真的很心疼。”   宝珠的心一下软了,她站起来,偎进乾启的怀里,手臂绕着,他的皮带透过薄丝衬衫硌着自己的手臂,她微微松了些,柔声说:“以前我很在乎这些,但其实成年人的世界里,谁会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和我们做生意的人,清楚我的为人,就会和我继续合作。不清楚我的为人,通过网上一个八卦就会轻易否定我人品的人,我也不愿意理他们。”   她抬头,看着乾启俊气的下巴,软着声说,“不和我做朋友,是他们的损失!”   乾启一下僵住了,她的气息,喷在自己的下巴,顺着衬衫领子飘进脖子,乾启竟然一瞬间心猿意马起来……他低头,对上宝珠带笑的目光,脉脉含情,只是望着自己,他瞬间冲动的只想又和那天一样,苏醒的不止有情感,更加有情欲。   他的手心都热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多的每天就想腻在宝珠身上,这代表着什么,作为一个男人他很清楚。他克制地低头,亲了亲宝珠的脸,如果不是她今天化妆,擦着口红,他一定会去吻她的嘴,亲了脸颊,却久久不愿离开,贴着她的脸说:“说结婚我是认真的,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结婚?”   宝珠略微推开他,“你为了一个这么小的事情,就向我求婚?”她微微鼓起脸,一辈子一次的事情,怎么可以这么草率?求婚也是一辈子才一次,他就这么用掉了,好浪费!可这话不能说,无端二婚竟然不可以抱怨,她突然觉得很委屈!   乾启却真的不想等了,他眼看宝珠的事业,大概会越来越忙,结婚只是早晚的问题,以前还想着等她稍稍有成,但现在文化产业园,最少明年才能盖好,现在图纸还没呢。   他说:“我爸爸快回来的,这次他回来,我们先吃饭,先见了面再说。你一定会喜欢我爸爸的,好不好?”   ******   安城,机场。   同一时间,乾世礼提前到达。   一行人走出机场,Steven站在车边,打开车门,乾世礼上了车,其他人去了后面的车。沉稳的香槟色劳斯莱斯缓缓开出机场,后面跟着一个车队。   “乾先生,这是你要的调查报告。”   “他们公司,最近怎么样?”   “那个民国瓷的预展活动非常成功,我向业内人士打听,大家都说……嗯,”Steven清了下嗓子,“都说三十多件都是精品,而且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这真是大笑话。   乾世礼听乾启说过这些东西的目的,为了造势,但纵然如此,此时的心情依旧微妙。他说:“说重点吧。”   Steven点头,“这次只举行了预展,听说正式的拍卖定在两周后,他们这次完全按照大拍卖行的流程走,那三十多件瓷器,还在邻市办了两次预展。还有,他们公司搬了新的office,非常大,表面看来,发展的很好。”   “这么快?”乾世礼翻阅着那些资料,资料上的甄宝珠,十足十另外一个人,有什么理由,这么有眼光,有见识的女人,会倒追一个男人几年。她认识乾启以后,乾世礼也关注过,她好像对乾启一直都可有可无……作为一个父亲,此时他竟然描述不出自己的心情。   还有,一个人,怎么可以从一个冲动,平庸的身份,一下就变得才情横溢……太多的疑问,看了一会,乾世礼就合上放去一边,疲惫地摘下眼镜,不想再看了。   Steven看他神色不好,不知是长途旅行疲惫还是心情欠佳,犹豫着说道:“老板……还有一件事。”   “说”   “那个……今天刚出的新闻。甄宝珠的妹妹,原来在给别人做情妇。”   乾世礼一下睁开了眼睛。   几秒钟后,车队忽然拐道,向着高新开发区驶去。   *******   甄家   客厅里死气沉沉,明珠坐在中间的沙发上,和单人沙发里的又宸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你姐。”   又宸冷哼道:“现在事情被扬了出去,你不觉得丢人吗?”   “什么丢人?”明珠恼道,“妈妈还没说我,你是当弟弟的,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那我怎么说?”又宸站起来,一指大门,“你有本事现在出去看看,看有没有人用烂菜叶子扔你?”   明珠也站了起来,“你以为还是旧社会呢?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各人过各人的日子,甄又宸我告诉你,我不花你的钱,以后倒霉了也不会来找你哭,所以我的事情你也少管!”   李采芸从楼上下来,“你们俩怎么又吵架?”   明珠气鼓鼓地坐下。   又宸走过去,“妈——你管管我姐吧,这事她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李采芸叹了口气,“我才看过你爸爸回来,时差都没有倒过来,他到现在都没有醒,你们俩要真的孝顺,就别在家里吵架。”   明珠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走过去扶上她,“妈,我根本不想和他吵,他就是偏心眼,心都偏给了宝珠,这件事,明明是宝珠连累了我,他却先跑回来骂我。”   “你还恶人先告状!”又宸喊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知道吗?”   李采芸忽略他的话,看向明珠,“为什么说是你姐姐连累了你?”   明珠一撇嘴,“前段时间你不在家,所以有些事情不知道……”她拉着妈妈在沙发上坐下,“你坐着,听我慢慢给你说。”      第214章 夏听音      甄家   李采芸被明珠拉着坐下,又宸指着她,“敢胡说你等着!”   明珠翻了个白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妈你看看他,现在是不是吃里扒外?”   李采芸疲惫不堪,虚弱的抬起手,“都是20岁出头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妈你还说小时候,”明珠一指又宸,“你看看他,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帮着宝珠,不管宝珠在不在家,她都是对的,我都是错的!都不知道他是谁亲生的。”   李采芸失笑,“那当然是妈妈十月怀胎生的。”看着自己儿子气白了脸,说道,“那要不又宸你说吧!”   又宸一扭头,“这破事我哪里知道。”   “妈妈妈妈,”明珠扯着李采芸,“这次真的是宝珠连累了我,你不知道,大概两三周前吧,你刚去我爸那儿。我姐夫现在的老婆,叫陶什么的那个。她接受记者采访,说原来我姐夫身体有问题,有……有……”她不好意思当着又宸的面说,趴在李采芸耳边说了那个令人难以启齿的词。   李采芸听完,诧异失色,“那怎么可能?”   “就是胡说嘛,”明珠说,视频上还说,“不信找我姐,我姐能给她作证,你说要脸不要脸?”   “那快让我看看这视频。”   “早没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姐现在有后台,早被删了。”明珠说。   李采芸愣了一会儿,松了口气说,“删了好,删了好。”   “不止呢……”明珠继续说,“当时有视频,还有帖子都是抹黑我姐的,但是,怎么说都好。”她略不耐地跳过这些细枝末节,直奔主题,看着又宸反问道,“上次的事情,是有人故意要抹黑宝珠,你承不承认?”   又宸不理她,冷哼一声表示默认。   明珠盯了他一会,才不甘地挪开目光,对着李采芸说道,“但其实那事根本还没有完,幕后害我姐的人到现在都没找到,而我这次的事情,其实和上次一样,是有人借机想收拾我姐!”   “胡说!”又宸一下站了起来,“忘了上一次姐怎么帮你们?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什么叫没良心!”明珠反驳道,“我实话实说而已,这跟良心有什么关系?”   “你,你信口开河,信口雌黄,自己不自爱,现在连累了,家里人跟着丢脸,还往别人身上推。”   “你乱说,”明珠气的冲上去要打他,被李采芸狠狠地揪住,“别闹了,再闹都走。”   明珠这才安静下来。   李采芸重重叹了口气,看向又宸说,“这事,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当初明珠跟他重归于好,我也是知道的。”她转头对明珠说,“你先去厨房泡两杯茶出来。”   明珠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路过又宸的时候,她突然喊道,“我没有胡说,早晨临正就打电话告诉我了,让我别慌!你个吃里扒外的糊涂蛋。”说完她一溜烟的跑去了厨房。   看着女儿的孩子气,李采芸的神色一再变了变,才转头对又宸说,“当初你也知道你二姐,半死不活,家里又出了那么多事情。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部都是因为韩林正!”   她重重地叹气,好像这一年,叹气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你说当妈妈的,谁不希望女儿嫁得风风光光?可明珠就是爱他,能怎么样?你也知道,她就是那么傻,为了那个男的,她什么都愿意。”   她从三人沙发的中间,往又宸的方向挪了挪,手搭上儿子,“又宸你最乖,这一年家里多亏了你。”她殷切地看着儿子,“但是咱们家没有人了,你爸爸躺在床上成了‘世外高人’,家里的生意半死不活……”   “那也不能任由我姐去做万人唾弃的小三呀!”   李采芸定了一会,突然低头哭了起来,“你们有没有想过?你爸爸,是被人打成那样的!”她痛哭失声:“……我们家,还有这血海深仇没有报!可是我们怎么报?比钱比不过,比势力比不过。临正家,无论如何是一个大靠山!”   又宸一下木然,想到上一次看到的父亲,躺在床上,不死不活浑身浮肿,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明珠端着茶出来,你看李采芸竟然在哭,连忙三两步冲过来“,妈,你别哭。”她看向又宸恼道:“你别惹妈生气。我都说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就是爱韩临正!将来我就算吃不饱饭,倒霉了,我也不会麻烦到你。”   看又宸不说话,她又说,“其实你到底是觉得我给家里丢人了,还是觉得我影响到了宝珠?其实这事是谁影响了谁?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还有,爸爸躺在医院里面不死不活这么久,她有没有去看过爸爸一眼,你要真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你不会这样子被猪油蒙了心。”   又宸一下站了起来,“告诉你,你说的谎话我一句都不信!我自己问姐去。”   明珠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又宸看着她,她少有的充满气势,好像有了那个男人她就拥有了全世界,又宸生出重重的无力感,丧气道:“去就去吧,让姐好好地教训你一顿!”   “那我也去,”李采芸立刻站了起来,擦掉眼泪。又宸立刻想反驳,一家人都过去像什么样子,又不是去吵架。   李采芸当然不放心明珠跟着又宸去,万一吃亏了怎么办?嘴上忙说:“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你姐了。她现在什么样?胖了瘦了,我就去看看她。”   又宸站着不动。   李采芸让工人拿过来手袋,把手机装进去,“走吧,我这里有你爸最新的照片,也让她看看。就算前面有什么气?这也过去一年多了不是。”她脸上还挂着眼泪,头发散乱,又宸心中一软,宝珠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好,也许,去了大家冰释前嫌,以后有了姐姐扶持,明珠就会对那男人死心了……   *******   会议室里   “这个主建筑要一万平方米?”赵新看着手上的艺术馆设计图,“还是现代风格的。”   宝珠凑过去,把图纸平拉了点,“因为如宝如珠是现代工艺品,所以一层,主要用简约的装修,空间开阔,有现代气息,才能令人感觉虽然高档,但同时比较有时代气息。”   乾启挤到俩人中间,“国外的美术馆很多都是这种风格,简约不失时尚感,这灰白的外墙主基调也不错。”   “到时候一楼展示我们‘如宝如珠’的定烧瓷,”她看向乾启,“对了,上次那批烧好了之后,又接了订单,我准备最近再去一趟窑厂。”   “又去?”乾启一惊讶,声调都拔高了,“你二月才回来,现在才四月。”   宝珠笑起来,“我去又不是要看定烧瓷,那里有赵平。——是高仿瓷之前接的订单,我无论如何得过去看着他们烧几个,就算当初说要过两三年交货,也得开始一点点烧了,咱们有了方子,但也得有行动力。”   “那我也去。”乾启说,“我最近正准备和你商量,通过我爸公司,招募一个团队帮我们搞外销吧,该跑的我都跑了,以前没钱,为了节约成本得我自己去,现在定烧这里总算可以推展业务了,我就留在国内,就这么定了!”   宝珠低头对着图纸摇头,嘴边的笑容还在,显然是答应了。   赵新直直地看着乾启,竟然可以说服宝珠,赞道,“小启你这样很爷们。”   却收获乾启一个格外意味深长的目光,他顿时不解起来。   “乾……乾先生”赵新的秘书突然“冲”进来,用冲这个词半点没夸张,那姑娘今天该有点后悔穿高跟鞋了。   三个老板都看着她,她气喘吁吁站在门边,“你……乾,乾先生来了!”   乾启一愣,“乾先生?”赵新看向他,俩人目光一对,陡然一个激灵。   乾启:“我爸?”   赵新:“乾世礼?”   秘书狂点头,“是!”   “找死!”乾启一巴掌拍赵新头上,“敢叫我爸的名字。”转身向外冲去,跑了两步,一想不对,转身回来一拉宝珠,“差点把你给忘了!”   宝珠被扯的跌跌撞撞,走到大厅,明窗净几,她忍不住在写字间有玻璃的地方看了一下自己的形象,一身米色的套装,不咸不淡,上班的衣服,谈不上出彩,也不丢丑,心跳却失率了些,那个,第一次见家长,还是蛮羞涩的。   宝韵拍卖行门外,乾世礼透过车窗,打量着他们新的拍卖行,比想象中气派,大气,各种植物环绕,透着玻璃,觉得里面像有丛林,漂亮,新奇的令人叹为观止。   玻璃自动门一开,自己的宝贝儿子冲了出来,手里还拽着一个。   Steven赶忙下车,反手开了车门,乾世礼走了下来。   “爸——”   乾世礼心中一跳,这一声荡气回肠,他蓦然想起了第一次在幼儿园接儿子放学。他笑着说,“爸爸刚下飞机,知道你搬了新的office,就顺便来看看。”   乾启右手一使劲,献宝似地说,“这个……这个就是宝珠。”   乾世礼看向宝珠,“你们这里很漂亮呀!”语气平淡,眼神也不过分亲近疏远,连第一句话,也说的很有技巧,表面是称赞,却其实和宝珠关系不大。   宝珠冰雪聪明,知道作为父亲,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连忙侧身,“让您见笑了,才搬来有些乱。”侧身,却是一个“请”的姿态。   乾世礼向内走去。   大堂有很大的接待区,现代化的装修,工作区域半开放,原本大家都气氛灵动,宝韵多是年轻人,但此时,却显出一种敬畏地安静。落针可闻!   玻璃门开的声音,成了“芝麻开门”的魔咒。   这位传说中的巨富,多少人只能在财经杂志上看,多少人心中八卦的巨浪翻滚,也不敢开个微信群聊,新员工的八卦热血大概是这个程度:原来乾先生很有钱,他老爸更不得了!   原来乾先生是姓“钱”的!   原来,——他也有爸爸!   老员工却带着了然内情的淡定开始猜测,   “乾宝”是要结婚了吗?已经见家长了?   老乾先生这下估计要大吃一惊,当然,和宝珠相处过的一段,通常都不免要吃惊一两次,不过次数多了,大家就习惯了!   老乾先生原来这么爱儿子,预展会那天没来,今天竟然直接到公司来了!   就在大家诡异的静默中,乾启引着乾世礼,到了他们的高层办公区域,他,宝珠,赵新,还有会议室,VIP的会客室,都在这里,一推开门,一整面的玻璃墙,可以直接通透的看到高新文化产业园,还有那栋称得上唯美的教堂。   乾世礼说:“这里的风景,竟然不比我的办公室差。”   “爸你坐。”乾启说,“这间是我的,右边是宝珠的,左边是赵新的。”   乾世礼在沙发上坐下,正对那一大面墙的玻璃,随意问道:“这是谁划分的办公室呀?挺有品位?”   宝珠和赵新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   乾启坐在他的位置上,晃了晃椅子,“都是宝珠安排的。”   乾世礼点点头,办公室从左向右,左位为尊,这样一排三间,她把乾启的安排在自己左边,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考量。赵新是拍卖行对外主事的,所以还在乾启的左边,主次分的很清楚……乾世礼心中飞快地过了一遍这些念头,说道,“你们公司发展的很好呀!”      第215章 夏听音      乾启站起来,“爸——走我带你去展示厅那边看看,还有我们vip会客室,里面有几样真品。”他郑重地开玩笑,“外面可没这么多真东西!”   乾世礼笑着随他走到隔壁。   看着那元青花,葫芦瓶……还有些他不认识的瓷器,乾世礼看向宝珠,一语双关道,“也是因为你们做了这行,我们才知道,原来可以有那么多天价。这些也是天价的古玩吗?”   宝珠委婉道:“那都玩笑话,半真半假的,摆着好玩而已。”   乾世礼看她应对从容,不卑不亢,根本没有小门小户出身的拿不出手,或是暴发户没见过世面的故作平静,有些微微惊讶,刚才来的时候,原本是带着火气的。   但到了这里……看到儿子确实事业有了起色,而且这女孩举止端庄……长相虽然及不上单明媚,但气韵独特,大概到底干的是文化事业,有点仙气,应对令人如沐春风。   嗯,他觉得自己有些明白儿子为什么喜欢她了。   不过……他看向宝珠,“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呀?”语气和蔼。   作为一个长辈,又是男朋友的家长,他问什么都是可以的,宝珠答道,“我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如今我自己住,和她们不常走动!”   乾世礼明显的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她和家人关系不好,可是家庭关系,是两家结亲重要的考量条件,不要你家大富大贵,最少得父母双全吧,乾世礼这种级别的富豪,选保姆都要看八字,对风水,何况是儿子选老婆。   母亲早亡,是家里的祖坟问题,还是阴德问题?   乾启不懂这些,他还觉得宝珠坦白了挺好,反正那家人太极品,少来往是好事,对乾世礼说道:“爸——宝珠是个懂事独立的人,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乾世礼看着他,觉得儿子越发不懂事,一个人的阅历多,自然能越来越成熟,像乾启自己。可这姑娘,她突然从一个夫嫌狗不爱的角色,变成了又有理想,又有抱负,更有行动力的女强人,人情练达——他心中叹气,儿子戴了木头眼镜,看不到这些。   乾世礼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宝珠,她半垂着眼神,没有刻意躲开,大大方方地娴静,一派闺秀气地等着乾启为她出头。   如果不是太过匪夷所思,乾世礼会觉得,她是被人整容,安插到自己儿子身边的商业谍,当然,更多的证据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饶是自己见多识广,乾世礼也实在想不通这问题,要不要,把儿子和她隔离开?!   他心中一瞬间,下了个狠心。   他说道:“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来往的少,有时候也该关心一下。惹出一些无谓的新闻就不好了。”   这话说的一点不委婉,就快成大白话了,乾启略惊诧,乾世礼刚回来就知道明珠的事情了吗?可让他怎么解释,父亲走的时候宝珠被人诋毁,刚一回来,又看到她被人牵连诋毁,爸爸不会喜欢爱惹是非的儿媳妇,没人会喜欢。   他说道:“爸,现在人为了点击率,什么新闻都有,你看的东西,现在网上一定早就没了。”   扫平了,才是王道。   乾世礼却摇了摇头,看向宝珠,她依旧半低着头。这是现成的借口,最少可以拦住乾启提结婚,他知道儿子心里已经开始有了这想法。   乾启还想说话,却没想宝珠慢慢抬起头来,望着乾世礼说:“您说的,是我妹妹的事情吗?对不起,这件事我无能为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是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竟坦白承认了,乾世礼说:“纵然是错的?”   “纵然是错的!”   乾世礼略不悦:“一家人,明知道前面是条死路,作为同父异母的姐姐,你就看着她一条路走到黑。”   “我觉得这才是尊重她的生活。纵然要说,也轮不到我!”宝珠说。   乾世礼盯着她一瞬不瞬,赵新被低气压震慑的只想走,乾启紧张的只想把宝珠搂到怀里,但他知道如果那样,才会真正的激怒父亲,远近亲疏,就算心里这一刻心疼宝珠多,也不能直接冲上去,那是傻逼。   多少傻逼就是这样分不清主次,英雄救美用错地方,才造成了爱情惨剧。对方不是敌人,那是自己的父亲,他是为了自己才会来这里。所以自己最好置身事外。   乾世礼却忽然笑了,“倒是个心里有想法人。”他看着乾启说。   乾启陪着干笑了一下,“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一年多,宝珠都没怎么见过他们。”一说完,又怕父亲觉得宝珠凉薄,忙说道:“她父亲在国外养病,国内只有继母。所以就见得少。”   乾世礼透过儿子故作成熟的外表,已经猜出了他的内心活动,他微微心中叹息,说道:“你和赵新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和甄小姐说。”   乾启大惊,却忍着没失色。   他知道宝珠的水平,相信她可以应对自如。但是……他恳求的目光望着父亲:“爸——”他怕父亲不高兴,更怕宝珠不高兴。   她不高兴不嫁给自己了怎么办?   但乾世礼发话能不走吗?赵新把他半拉着,拽出了办公室。   看着门合上,乾世礼露出一丝笑容,转而望着柜子里的元青花,忽然问道:“这就是那个元青花吧?去年你和专家辩过的那个?”   开门见山。   宝珠微微点头,“是。”不急不躁。   “我有一个疑问……”乾世礼转身,对着宝珠,“一个人,可能一夜暴富,但却没理由一夜之间变得才华横溢是不是?”   宝珠微笑,才华横溢谬赞了,她的才华还没显摆呢,说道:“是这样。”   乾世礼浅浅露出一点微笑,声音却低了些,继续说道:“我听小启说过你的事情,他说你冰雪聪明,没有事情可以难倒你。”   宝珠微挪了半步,“小启孩子气,这太夸张了。”   乾世礼失神了一下这口气,包容中带着宠爱,不经意间的流露,最动人心魄,但也只是一瞬,他继续说道:“我现在倒是有个为难的事情……”他不再说下去,留白了。   宝珠等了一会,没下文,看向他。   乾世礼才说:“钱财可以一夜暴富,道理,可以瞬间顿悟!但唯有知识和专业,需要日积月累,特别古玩这行当……上次你们宝韵的瓷器,我拿给几位专家看过,他们说,没有十几年的功力,绝对画不出那些东西……”   宝珠终于明白他今天来的意图了。   乾世礼说:“甄小姐,我想请教一下你,如果一个当父亲的,知道他儿子认识了这样一个女孩子,该怎么说服自己,这是一件极正常的事情?”   宝珠淡淡笑起来,她缓缓道,“世间事情,自然有自己的缘法。”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心思却飞快地动着,可以给乾启的,她都给了,但她不能把自己的命,随随便便交给别人,虽然他是乾启的父亲,可俩人也是第一次见面,何况,像她这种人,怎么会令自己受制于人。   所以说真话那是不可能的。   灵机一动,她看着乾世礼,神秘地说道:“我不是无师自通……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有个老师,从我小时候她就教我,但并没有对外说。”她向前小半步,更加真诚地睁大眼睛说,“老师说教我的东西,过完23岁生日才可以亮出来……也不能对外提起她。”   乾世礼:“……”   她23岁的时候,刚出了车祸,正在医院,乾世礼忽然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宝珠想,乾世礼一定查过自己,但这些死无对证!又能怎么样?但忽悠也要专业,不能让人心存疑惑,她继续说道:“老师还在世,姓简!最迟明年,您就可以知道她了!”又怕未来公公误会,补充道:“女的!”加上她是一名世外高人的眼神。你懂的!   乾世礼:“……”想泪奔      第216章 夏听音      乾启在外面如坐针毡,他拉着赵新,首次不安的,向这个一贯被他嘲笑智商的小伙伴询问,“说真的,你觉得我爸会难为宝珠吗?”   “你是关心则乱,”赵新倒是胸有成竹,望着办公室的方向,像优等生的家长,用我姑娘非常棒,清华北大随便进的语气说,“对于宝珠来说,大概只有她想不想拿下的人,没有她拿不下的人。”   这话非常有道理,乾启越想越正确,如同吃了定心丸,立刻感激地看向赵新,决定以后不损他了,结果下一秒,赵新就靠近他说:“说真的,你爸都来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要娶宝珠了是不是?”   乾启用“废话一句”的眼神看他。   赵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想过娶宝珠意味着什么吗?”   乾启不明所以。   赵新同情地拍了拍他,“你可要对宝珠好一点儿,兄弟们的金玉良言,你娶宝珠一定要有思想准备,人都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说句未雨绸缪的话,以后她万一出轨了,你一定发现不了。可是你要是出轨了,她一定会整死你!”   乾启瞬间暴怒,“我现在就想整死你!”   “哈,你上当了。”赵新嬉皮笑脸,“你竟然默认了宝珠也许会出轨,你完蛋了,我一定会告诉宝珠的。”   乾启想拍死他。   赵新却狠狠用手肘一碰他,“现在是不是没有那么紧张了?”   门一响,乾世礼和宝珠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乾启连忙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脸色,看样子像是相谈甚欢。乾世礼说,“你们的文化产业园,项目规划有没有?有了让我看看。”   会议室里,刚刚的图纸还铺在桌面上,“爸你看,这就是我们其中的一个项目。‘如宝如珠’的艺术馆。”   气派的设计图,令乾世礼微微心中惊讶,还挺有魄力。   不过,盖这个有什么用?   不像博物馆,还能卖个门票,或是吸收个会员。乾世礼是老派的生意人,咱们国家艺术这条根,他小时候那会被挖了,所以出于某些私人的原因,他一直对这些东西没关注过。   “这是做什么用的?”他问宝珠,直接越过了自己儿子。   宝珠说,“打造我们文化品牌的一部分,”她看着乾世礼,坦白道,“其实是纯投资,隐形获利。”   “隐形获利,”赵新连忙翻翻查自己的词典,不确定有这个词吗?   宝珠已经走了过去,站在乾世礼身边,她细白的手指点着上面3D的大楼,慢声说,“只是作为文化传承的一种形式,我们‘如宝如珠’的东西将来会摆在里面,因为我想,等将来……”她看了一眼乾启,“……有一定规模之后,可以跟各大中小学校联系一下,让安城的小孩子多一个参观的地方,顺便来这里学习做做瓷器,学学瓷板画,绘画……陶冶一下情操,给教育做点贡献。”   乾启和赵新惊讶地看着她,这些想法,她连乾启都没有说过。   乾世礼久经商场,敏锐犀利,一下就看出了她背后的深意。乾家不缺名利,浅白的说,缺少文化这层皮的包裹,任何时候,和文化沾边儿的,总是让人觉得高人一等。往内里说,这和搞慈善差不多,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不用说,这些都是这姑娘的想法。乾世礼点点头,“你的心思挺活。”   他夸她了,还是夸她心思活,话下面的意思,是心眼多吧?乾启悲催地想,宝珠怎么不藏拙。老实点就好了嘛。   宝珠却手一抽,抽出下面一张图纸来,沉静地说:“这张!才是我们比较初步的规划。”她点着图,“这是我们以后的主楼,我们公司主要的目的,还是做成业内最顶尖的艺术品运营商!”   她看着乾世礼,“古玩市场已经快要穷途末路,盛世收藏的收藏期已经过了,市场已经没漏可以捡,拍卖行里的东西,价格也远远背离了价值。但艺术品多种多样,全民都可以可以参与,作为陶冶自身的一种爱好。”她手指一挪,“这里是我们的‘艺术沙龙会所’,会员制。”手指又一挪,“这个,这个,到时候都是衍生行业。”   一室安静,四个人,只有她的声音,一贯地自信温婉,但却带着指点江山的气势。   乾世礼渐渐地投入,如同在自己公司做决策,不知道的地方,他会问,她答了。他点头。这是一个,一理通百理明的事情。他渐渐被折服,“以后,也许会是一个挣大钱的生意,但前期,显然要经营一段时间。”   宝珠拿过桌上的茶,递给他,俩人说了挺久,随意道:“没关系,表面功夫罢了,前期挣钱的,还得是我们窑厂的高仿工艺瓷!”   乾世礼怔了一会,突然经过江山万里的激昂,一下跳到“高仿”,有些不习惯。   是呀,这姑娘做的东西,一个就拍上亿,她没钱了,随便拍一个……乾世礼觉得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别人告诉他,他一点不会相信。   宝珠善解人意,连忙又说:“上次那种乌龙不会再有了,我们公司的高仿工艺瓷,从30万到50万,工艺比不上那个,但是在业内,也是一等一的好!”她一拉乾启,“还有小启那边做的定烧词,现在也越来订单越多了。”   乾世礼看着她,这是在求表扬吗?   也对,她才二十多岁,还是个小丫头,又看看儿子,说道:“他的那些订单,很多都是我让老朋友订的,他没有告诉你吗?”   宝珠一愣,茫然道:“那还真的没有。”   俩人都看着乾启,乾启收获到一模一样隐含鄙视的眼神,他无辜,傻呆呆地说:“……我,怎么还有我的事?”   乾世礼和宝珠都笑起来。   乾启继续委屈状,心里却想,爱人家人面前,偶尔扮傻充愣还是很有效的,就是不能总用。   门轻响,秘书推开,站在门边说,“甄小姐,有客人。”   宝珠看了看乾启,怎么会有客人?能来找她,而且是乾世礼在的时候,那一定是打发不掉的客人。   乾启拉开宝珠,“你去看看。”占了宝珠的位置继续给父亲讲解他们的远程规划。   宝珠心领神会,跟着秘书出去。   门刚在身后合上,秘书就靠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宝珠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快步向前走。   秘书高跟鞋走的飞快,跟着说,“我没让他们过来,也不敢让他们走,就把他们让去了员工休息区那边,现在没有人。”   宝韵拍卖行的员工休息区,和高层工作区中间,要跨过大厅,经过长长的走廊。   休息区,其实户外延伸出去的玻璃房。四周茂盛着各种绿色植物,大开大放的流线型沙发,散在四周,宽敞明阔,容纳个一两百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此时,只坐着三个人,明珠,李采芸,还有又宸。   “姐——”一看她进来,又宸先站了起来,明珠和李采芸还在震惊于这里的环境。   宝珠对他点点头,看茶几上已经摆了茶,走过去坐下,“有什么事儿吗?|“姐——”明珠看着她,没由来的有些心虚,“就是网上的事情。”   “那个事情呀,”宝珠说,“我们都是大人了,你自己的事情我相信你有决断。”   “不是想说这个,”明珠犹犹豫豫,磕巴了半天,才说,“又宸,又宸……觉得我给家里丢人。可我听临正说,是因为有人要对付,对付……”她看了宝珠一眼,才小声说,“对付你。”   “噢,是这样。”宝珠说,“应该是被我的事情牵连了,”她看着明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不知道有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受牵连,要是日子过的艰难,她倒是可以做点什么。   明珠却摇了摇头说,“我还好,就是现在和临正在一起了。”   宝珠,“……”她并不想谈这个。   李采芸心中依旧在震惊,这才多久没见,宝珠的公司已经开到这么大了,这么气派。原本只是怕明珠吃亏,现在看来,绑着韩临正,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她说道,“其实你妹妹是怕你生气。”   宝珠看向她,心里想,早就说过不再往来了,有什么好生气的。但这件事是因她而起,就多了些耐性,人家不给自己惹麻烦,自己也不应该给她们惹麻烦,现在已经这样了,总得补救一下。   她说:“我不会生气,你们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李采芸说,“咱们家,也是没有办法了,你也知道,你舅舅坐牢判了15年,花了不少钱。朋友也都和家里撕破了脸,你爸爸现在又在国外治病半死不活,家里连个人都没有……”   当年,宝珠和家里吵架,阐述过亲戚的重要性,这一年李采芸是深有体会,家里没有男人,又宸还是个孩子,她说着就觉得委屈,“你爸爸忽然倒下,你妹妹又实在喜欢他……当时韩临正念着旧情,愿意和你妹妹和好,我们目光是短浅了点,这事应该和你先说一下的。”   “完全不用!”宝珠觉得他们有些误会了,她看向明珠说,“你不欠我的解释。你的问题,其实是你和韩临正太太的问题。”   明珠如释重负,说道,“那完全没问题,女的以前特别爱玩,有很多很多男朋友,临正根本不爱她。而我,只有临正一个人,他知道我对他是真心的。”   宝珠沉吟了片刻……没打击地告诉她,重点她好像搞错了。   明珠又说,“临正有内幕消息,新的婚姻法快要出台了,对于孩子来说,不管有没有结婚,婚生子女和非婚生子女,在继承权方面都是一样的。临正在安城和京城都给我买了房子,除了名分不同,他说会照顾我一辈子!”   宝珠惊讶了:“你还准备跟他跟一辈子?”   明珠也惊讶了:“我不图个天长地久,干嘛跟他在一起?”   “天长地久?”宝珠被她说的这个词煞到了,以为是婚前错误,现在男方结婚,她过段时间就想通了。但原来准备就这样过一辈子,而且,不是明媒正娶的天长地久也可以?她脱口而出,“这个时代,竟然也有人心甘情愿去做姨太太!”   “什么姨太太?”又宸怒其不争,忍不住骂道:“就是个被人家包养的二奶。”   “甄又宸你留点口德!”明珠喊。   宝珠忙抬手,“别在这里吵,这里大,有回音,外头能听到。”   但这些问题和自己没关系,而且他们来,看样子也没什么急事儿。宝珠说,“我这里今天不是很方便,要不然,你们先回去,我今天下班了以后,咱们再见面,有话到时候慢慢说。”今天乾世礼也来了,迟早也有两家人见面的时候。所以还得谈谈,关系再不好,也没有说亲家见在,却不见面的道理,或者是女孩独个儿把自己亲事敲定的。自己置办嫁妆已经很不矜贵,再要自己说亲……   宝珠觉得自己做不到。   她站起来,刚要说话,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向这片过来,不会是乾启来了吧……宝珠连忙转身,秘书已经出现在门口,神色尴尬地说,“又有客人来了!”   “又……”宝珠想,今天什么日子。   秘书身子一闪开,两个男人走了过来,明珠一跳而起,小鸟归巢般的扑过去,“——临正!”   宝珠看着另一个,他微含笑意立在那里,热情被压抑在眼底,望着她,如经过沧海桑田,许久未见。   看宝珠站着不动,他说,“怎么,两个多星期没见,不认识了?”   “才两个星期!你怎么又回来了?”另一个男声,在他身后响起。   荣耀钧一脸无奈。   宝珠抬手挡嘴笑起来,估计他离的老远,老远,就有人通知乾启了。      第217章 夏听音      会客室里   乾世礼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却有种开董事会,以他为尊的气势。赵新火煎火烤地陪着。   “赵新,你爸爸最近还好吗?”   “好,好。”   “他知道你和小启一起合股开公司,支不支持?”   “支持,支持……”赵新说,想到自己每天都在啃书,他爸爸那不可思议地眼神,又说道,“我每天在家要看书,我爸现在的心思,大概和你三四年前那会一样。”   “这话怎么说?”乾世礼蛮有兴趣。   赵新拉了拉椅子,他和乾启一起长大,虽然乾世礼别人都怕,但他还好,说道:“你记得乾启才开始搞收藏那会,你是不是觉得这爱好挺好,虽然烧钱,但起码是个正当爱好……”   乾世礼笑着喝了口茶,“继续。”   赵新说:“我现在比他那时候强一点,我不烧钱!”他有点自豪,“这行入门之后,就会发现很多乐趣,古玩是一个探索历史和美学的过程,我们几个现在都挺爱。”   这话,朴实但有水平,每一个家长都爱听,乾世礼知道乾启这一年多也没再买东西,这件事,不是节省钱的问题,而是他有了自己的美学考量,是成熟的一种表现,现在看来,连赵新都跟着懂事了,这倒是出乎意外,他说,“你们几个……这新的文化产业园,也是你们几个合股的是不是?”   “宝珠是大头。”赵新说,“乾叔,我给你说句真话,宝珠特别能挣钱,不比你差。”   乾世礼大笑起来。   赵新很想帮助小伙伴,继续鼓吹道:“你想想,你24岁的时候,肯定没宝珠这么能干吧,咱们要这么比。”   乾世礼笑了一阵才说,“她应该比我的高度更高才是……”   “咦……这为什么?”赵新虚心求问。   乾世礼说:“有你们几个帮她,她不走得更高说不过去。”   赵新傻眉楞眼看着他,谁说他们帮宝珠了?刚想反驳,一想不对,——这话,这话是在映射自己帮小启在推销宝珠吧……囧。   乾世礼也算看着赵新长大,这孩子心眼不坏,属于本性单纯,和乾启的性格有很多共通点,心软的缺点也是一样。也许因为这样,四个人里面,他和乾启的关系最好。乾世礼说,“当好朋友不容易,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更加不容易。你和小启,现在这样,以后同行总有话说,我很为你们高兴。”   赵新受宠若惊,连忙挠着头说,“也都是宝珠带的,她还说让薛利和向诚也改行,说我们四个一起,将来一定可以组成牢不可破的四角形。”   “让他们改行?”乾世礼思量了一会,想出了大概,叹道,“到底是孩子。”让别人改行,这是一般人敢说的话吗?虽然,向诚和薛利,那的确是夕阳产业,但随随便便让人改行,并不是个成熟的做法。   赵新却一心维护宝珠,又忘了刚才的挫折,继续说道:“我们拍卖行昨天才接了一个大生意,乾叔,你想偷漏税吗?”   你——想——偷——漏——税——吗?   乾世礼一辈子,真的没人用这六个字,用这种排序,直白地问他,他看着赵新,竟然不知道该给他个什么答案。   每个公司都避税,但是怎么可以在晚辈面前说。   但赵新这次很机灵,不等乾世礼说话,他就说:“特简单,今年,你到我们拍卖行来,小启之前买的那古玩,提前送过来……然后你派人,随便拍回去两三个,到时候这些东西,不管你几亿买的,都可以作为你公司的固定资产,摆在公司就行。但那几亿现金,就换种形式,直接给小启了,连遗产税都省了……”   乾世礼忍着没有让表情破碎,平淡地喝了口茶,“这办法很新颖。”   赵新骄傲地说:“那还用说,宝珠才培训的,我们公司的新业务!”   “钻国家税务的漏洞……”乾世礼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这茶也不错,估计还是那小丫头的,乾启不爱喝茶,赵新嘛,算了。   赵新却不满意他说“钻国家税务漏洞的说法,”,说道:“国家允许的行为,买东西充当公司固定资产,全部步骤都合理合法,不信你回去问问你们公司的财务总监,比你们现在避税的办法绝对更高明。”   乾世礼觉得,是不是和那个古灵精怪心思的女孩子近朱者赤,连赵新,竟然脑筋都活络了,“你们公司是不是有自己的培训部?”   赵新摇头,“没有呀。”   “我觉得你入行很快。”   赵新恍然大悟,被夸奖,少年有些羞涩,“我是宝珠带的,她说古玩这行都是师傅带徒弟,所以她带我。什么都教。”   “师傅带徒弟?”乾世礼心思一动,“一个带一个?什么都教吗?”   “是呀,鉴赏瓷器,玉器,青铜器,学字,看画,走到哪一步学到哪一步。”他语气遗憾,“就是我入行太晚了,要是从小有人带,我现在一定和宝珠一样厉害。”   乾世礼狐疑地看着他,难道这行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传统?刚刚宝珠才说自己是老师带的,赵新也说自己是她带的,可怎么会这么巧?   看赵新一脸坦荡荡的遗憾,不似作假,这孩子的本性和出身……没必要帮着外人来骗自己。那些疑问:也许她之前,真的是韬光养晦,或是心思那么深沉的人,在试探观察自己的前夫,只是男人新婚之夜就没经受住考验……失了先机。   刚才从她讲解未来计划,也能看出,那人的心气,不是一般女子可比。那种纵然是博取长辈好感,也是用委婉的姿态,希望能吸引对方的目光,是强势的人,惯常的手段。只是她的强势,包裹在清丽的表情之下。   缓缓地,心中大石终于落下。   一瞬间,如轻烟散去,豁然开朗,乾世礼的心情,突然变得敞亮起来,他有些哑然失笑,父母对于子女,都是身不由己的关心,纵然见惯风雨,但是摊到自己孩子身上,纵然是自己,也不能免俗。   只是……她怎么和家里的关系会不好?   之前是考量这个人。现在想明白了一些东西,家庭出身问题,变成了问题,乾世礼觉得纸上的东西毕竟抽象,问赵新,“她为什么和家里的关系不好?”   这话原本不应该问赵新,但问乾启,那小子胳膊肘向外拐,问宝珠,乾世礼觉得如果想听没加修饰的理由,还得问赵新。   果然赵新没让他失望,“她家人对她都不好,她前年车祸快死了,家里也没人管她,后来她想离婚,从家里搬了出来,她继母和继妹,一次次欺负她,还有她继母那个不要脸的弟弟……”赵新一停,嘴再快,有些话也不能说,他用手做了一个拉链的姿势,“锁”上自己的嘴,“这个是宝珠的隐私,你得问小启,我不能说。”   乾世礼了然地点头,这段资料,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看过,转而问道,“那刚才到底是谁来了?小启那么慌张地出去?”   “没慌吧。”赵新说,“我觉得他掩饰的挺好的。”   乾世礼看向他,笑起来。   赵新也笑,憨实地说:“他情敌来了!”      第218章 夏听音      乾启过来,宝珠顺势向外迎过去,却看到,竟然还跟着一个男人,“詹远,你怎么也来了?”   “嗯,我有点急事,你过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一定是幕后黑手有消息了,乾启对宝珠说,“你俩在会客室说话,这边我帮你招呼。”   宝珠对他挤了挤眼,但是荣耀钧站在旁边,身后就是韩临正,她想表达,赶紧把这几个人打发走,但是这个用眼神表达难度有点大。   乾启搭着她的肩膀,把她送到旁边的会客室,“放心吧,我明白。”   现在宝韵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会客室都好几间,想用哪一间都行。合上门,乾启转身来到刚才的地方,招呼大家坐。   接待员来上了茶,乾启和荣耀钧寒暄道:“这次回来,呆多久?”语气好像荣耀钧是来找他的。   荣耀钧笑着说,“又没有多远,坐飞机很快,你看,我今天早上收到消息,现在,午饭时间还没到我已经在这了。”   原来还想找宝珠吃午饭,没门!他看向旁边的男人,明珠小鸟依人,这男人,就是明珠的金主吧。可他怎么还认识荣耀钧?   荣耀钧的朋友竟然包养了宝珠的妹妹,说这不是阴谋,他都不相信。   不对,明珠这个,是破镜重圆的男朋友,那就是说,这男人和明珠认识在前。那荣耀钧如果是其后认识他,或是最近才认识,他不会是要搭这条线来接近宝珠,他不会这么死蠢吧!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却见那男人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特别,打量的意味很明显,令乾启心里升起警惕。不过警惕就好了,没有必要表现出特别的意思。他的目标千年不变。   对着荣耀钧说道,“原来你们两位是朋友?”语气有些不易觉察的幸灾乐祸,宝珠是什么人?你的朋友敢包养她的妹妹,她会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给你记着帐的。   荣耀钧何尝不知道,宝珠一向遇强越强,她一定不会怪明珠,这事,她八成会怪韩临正,还有连坐自己,不过,乾启这里还是不能掉气势的,说道:“是啊,这是我一个老朋友,认识很多年了,宝珠一早就知道,怎么,她没说起过吗?”   果然情敌的本质就是敌人,乾启说,“她最近忙着搬公司,哪里有时间理这些事。我们公司下半年的计划太满,忙的我们俩连出国玩一圈的时间都没。”   打击情敌的最好办法就是秀恩爱,荣耀钧心中沉了一下,却淡淡笑着说:“那应该还是有机会,宝珠总想到国外的拍卖行去看看,今年之内,她应该一定会出国一次。”胸有成竹的口气好像他会一起去。   乾启也笑着说道,“去是当然想去,但现在我俩用一个时间表,要两个人都有空才可以成行!”   荣耀钧说:“宝珠的性子,和她工作的人,都得迁就她。”   人家明明说的是情侣关系,也能被歪成工作关系,这个阴魂不散的情敌,他就是死活不愿意承认宝珠已经和自己在一起了,纵然俩人拉着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也会当看不见,妈的这是种技能。   乾启真想回他一句,“我今天已经求婚了,你连一句喜欢宝珠都不敢说,懦夫!”就是因为他没说,自己想打击还找不准着力点,真郁结。   李采芸和明珠目瞪口呆地看着俩男人唇枪舌战。   李采芸认得乾启,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年前,宝邸大厦门前的那场决裂。怎么他现在和宝珠在一起了?   明珠却是看着荣耀钧,又好奇地看乾启,乾启和她说不上熟悉,但也见过两回,但另一个男人,和韩临正一起的,她知道就是临正曾经在安城的好友,只是,他干嘛和乾启这样针锋相对?   又宸冷眼看着两个情敌暗战,其实十分想提议,他们应该像早期西部牛仔学习,看对方不顺眼就出去对决,最好两败俱伤,才算死的壮烈。   ******   另一边的会议室里   赵新说完“见情敌”的话,很期待乾世礼的后续表情。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只是乾世礼的反应太过平淡,他竟然没有立刻站起来说“我也去看看”。   赵新忍不住问他,“乾叔,你怎么不说去帮帮忙?”   乾世礼心想,自己一来情敌也来了,要不是自己今天的决定是心血来嘲,他都要怀疑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说客,托……不过这个情敌看着像是真的,不过情敌算什么,谁还能抢得赢自己的儿子。   完全无需担心呀!   如果说荣耀钧只有一个情敌,那么这个数字是不科学的,其实,他是有一托三,四个情敌。虽然另外三个不见得仰慕喜欢宝珠。但他们和乾启同仇敌忾的心情一致,是没有分别的。   于是此时,赵新不遗余力地向乾世礼告状,“乾叔,你不知道这家伙,你一定是觉得咱小启,年轻有为,又是您的儿子,不用愁是吧,可我告诉你,这世上还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翘起大拇指,门口方向一指,“就这个追宝珠的,小启一定没和你说过,和他杠了一年多了。人家在安城古玩圈可是头把交椅,一手遮天,宝珠甄宝斋开业那会儿,你知道人家给宝珠送什么贺礼吗?说出来你都不相信,慈禧太后戴过的十八子手串。”   慈溪太后有没有带过十八子手串他不知道,那串十八子手串,到底是清宫里面谁的老物件儿,他也不知道,但是没关系,乾世礼也永远不会知道!搬出老爹赶走情敌才是重点。   赵新想的很简单,乾世礼只要出头,一是震慑了荣耀钧,二是给宝珠过了明路。   但他能有这想法,乾世礼又怎么会不知道?   乾世礼说道:“开业送那样的贺礼,不合适!应当换个方法退回去。”   赵新一愣,“是,是退回去了,宝珠当时就退回去了,可乾叔,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   “怎么不是这一个,别人送了不合适的贺礼自己退回去,这事情不就完了。”乾世礼用四两拨千斤的口吻说。   赵新摇头,又摇头,“不是这么回事儿,你想想,那东西有钱也买不着,虽然送回去了。可当时让小启郁闷了好久……而且宝珠东西没收成,还平白落人家一个人情,走到哪儿,都不得不给他留点面子,你说这人,手段高吧?”不等乾世礼说话他又说,“不过是,人家比我们都大几岁,手段高超那也是应该的。”   这下乾世礼心里有些微的不舒服了,从来不知道,原来儿子在这方面竟然还受委屈。一直以为自己儿子要喜欢一个人,那一定会顺风顺水,顺顺当当,一马平川,只要自己不制造障碍,那是完全不会有障碍的。   如果是年龄相当,嗯,自己也不方便插手。但他明明比自己儿子年龄还大……这是不正当竞争!   乾世礼给定了性,心安理得地拿起手机,“Steven,你把刚刚在车上的那份报告,拿进来给我。”   不多时,Steven就被人引着来到了会议室,把报告递给乾世礼,乾世礼看了,正是那份宝珠的调查报告,他对Steven说,“你让他们把车挪到门口,就是我刚刚下车的地方。”   这地方门前的设计有些像一般的五星级酒店,正门口宽敞对个小花园,环形车道彩带一样弯在门口,只适合上落车,不能停车,车要拐一圈,有硕大的停车场在旁边。   “乾先生要走了吗?”Steven恭敬询问。   “是,等着就行。”   是,是迟早要走。又说等着……Steven明白过来,半句废话没有,点头出去了。   看着门关上,赵新还是不明白,乾世礼已经大模大样地翻起宝珠的调查报告。赵新心急如焚,就坐他旁边,斜眼瞄见里面的内容,大吃一惊,“乾叔,你让人调查宝珠?”   乾世礼慢悠悠地翻了一页,“嗯,怎么?你准备去告诉他们吗?”   他们,自然指的是乾启和宝珠。赵新飞快地想了一下,那自然是不能说的,如果跟宝珠说,宝珠一定生气,那可是破坏了小启的事情。   他郁闷地发现,自己只能默认这种行为。说道,“怪不得乾叔你会在我面前大模大样的看东西,因为你料到,我什么也不会说,我不想乾启和宝珠吵架。”语气很埋怨。   乾世礼好像没听到,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资料,看完一页,顺手放在他面前的桌上,“那你看看,这里面的资料有不详实的地方吗?”   “啊?”赵新忽然明白过来,简直瞠目结舌,他不只要看,还要让自己帮他看。   这种机关算计,顺手就把别人用个遍的,是另一个甄宝珠呀!   不过这次他不会再说了。   果然,不要试图和聪明人玩心眼儿,自己想利用人家一次,人家很快就会来收利息的,不过,乾叔,那是你自己的儿子呀!   “而且你都没有帮小启……”他嘟囔着接过那文件,觉得这笔生意亏大了。   *****   另一间会客室里,詹远已经和宝珠交流了今天的事情。   展远说,“我今天来找你,主要还是因为上次我查的那条线索,现在已经有消息了。”   “查到了幕后的人?”   “那倒还没有。”詹远说,“我顺着曾经打给阿生的电话号码,查出那是京城的号,还有一些其他的线索,但是都指向京城那边,所以我想亲自过去一趟。”他低声说,“我会多请点人,到时那边可疑的电话和人,全部监听起来。”   宝珠说,“那是不是还要添设备,你们的设备够吗?”   “放心,我最近又添了好的。”   宝珠放心多了,“那就好。”   詹远装着东西说,“还得多谢你的一味光顾。”   “一味关顾?”竟然敢挖苦自己,宝珠站起来送他,阴侧侧地说,“我心眼很小。”   詹远拉开门,立在门边说,“作为一名专业人士,通常我不用客户信息去威胁他们。”   “彼此彼此。”宝珠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詹远站着不动。   宝珠说,“还不走,等过年分红吗?”   詹远看着她,“你觉得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和你报告一下行程?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去?”宝珠指着自己,“我这儿,马上,我们年度重要拍卖,再说,我去那干什么呀?”   她的声音略大,引来了乾启。   詹远看到后面还有生人,低声说,“我今天来都不合适,你这太忙了,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再说。”又靠近乾启说,“我想让她跟我去趟京城,她自己得罪的人,让她到那边给我指指,看都得罪谁了,我好顺着这个目标查。”   乾启点头。   宝珠让他送詹远,自己转头来到会客室,“又宸,我这里实在调不开时间,你们先回去,晚上下班我给你打电话。”   这话在荣耀钧他们来之前已经说过,此时再说一遍,无非是想让荣耀钧也听到她真的很忙,如果懂事的话赶紧一起告辞。   荣耀钧当然会意,她连下班之后都安排好,显然在递话给自己,今天千万别开口约她吃饭,但她之前欠了自己一餐送行饭,今天这样说,像是真有重要事情。   韩临正拉着明珠站了起来,先一步走到宝珠面前,他对宝珠还是缺乏了解,说道,“一家人,有空吃顿饭吧!”   宝珠都不想正眼看他,听到这话,她也没太惊讶,毕竟她以前生活的环境,家里有姨太太的不少,现在法律只是强制规定了一夫一妻,但有些男人骨子里还是想活在过去。她管不着。   但不代表她不烦这种人,所以干脆没有答韩临正的话。   荣耀钧上来解围,先一步向外走,“看你今天是真的忙,边走边说吧!”宝珠连忙转身跟上。   “这次呆几天?”   “可以多呆两天,看情况。”   宝珠说:“我倒是有点事情想和你说,前两天嗯,我们那边儿,收了一些现代艺术家的画……”她低声和荣耀钧说着工作上的事情,其实是不想有空白说私事。   俩人一起聊着闲话往门口走,“听上去没问题,一切跟着国家政策走,就没事儿。”荣耀钧的话音,在大门口消失,取而代之是他诧异的眼神。   门口一排横停着六辆车,车边都站着司机,当先打头的,香槟色劳斯莱斯,全安城人民都知道,这是谁的车!   “乾世礼在这里?”荣耀钧惊讶地看向宝珠。   这六辆车明明应该在停车场,此时却蛮横地停在这里,宝珠一下就明白了,一定是乾世礼的主意。这只老狐狸,帮儿子出头自己都不用出面,摆辆车就行!   他人要出现,估计怕坠了身价,另外不想自己觉得他太在意。和自己对他用的手法差不多,放了车在这里,可以理解成,他快要走了……   真是护犊子,宝珠哭笑不得地对荣耀钧点点头,抱歉道:“所以我今天没办法为你接风,如果明天有空,你也有空,我们再电话联系。”   竟然这么快就见家长了,还是亲自上门来,荣耀钧意外地说不出话来。另外三个,并不知道这是谁的车。   乾启送走了詹远,几步过来,一看荣耀钧的脸色,顿时心花怒放!   我们都已经见家长了,你小子这次终于可以面对现实了。又看到老爸的车,他有种醍醐灌顶的豁然开朗之感:他再一次为自己的人生目标感到庆幸——总裁算什么啊,董事会主席才是真正酷炫狂霸拽!位置到了一定程度,秒情敌只需要座驾出现……   伟大的父亲,是每一位少年心中的偶像!      第219章 夏听音      很漂亮的车,横在门口,高雅中带着深沉的霸气,这是,安城首富的车!   李采芸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在那个人说出“这是乾世礼的车。”那句话之后,她竟然还想了一会,才想到乾世礼是谁。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乾世礼来这里干什么?   还有……那个宝珠的男朋友,干嘛一脸笑容。   他叫什么,钱什么不是吗——钱,不是钱,而是“乾”吧!   她猛然间恍然大悟,看着乾启,又看向明珠,明珠和自己一样惊诧,倒是又宸神色如常。她拉了一下又宸,“你姐的男朋友,和这车主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又宸平淡地看着她,又忍不住讥嘲道,“父子!”   李采芸长大了嘴,像被吓呆了,她老公当年被打,后来病情急转直下,她也没有这样惊讶过,或是用惊吓更合适。   这里停着车,他们得去停车场拿车,告别了宝珠,走了好远,李采芸好像才回神,她脚步一停,拉住又宸,“你姐这是见家长了吗?对方的家长在这里,要见家长,为什么不让我去?”   又宸大吃一惊,“你去干什么?”   “我是她妈妈呀!”李采芸说,“咱们是一家人,你姐姐如果结婚,也没理由自己就拍板了不是,女孩结婚没娘家人,很没脸的。”   又宸当然知道这个,他说,“但如果有需要,宝珠会说的,现在她提都没提,显然另有打算,再说了,我姐现在这样……”他一指前面同样失魂落魄的三个人,低声说,“我早和你说你不听,纵容我二姐她现在做了别人的小老婆,你还有脸去和人家首富攀亲戚吗?”   李采芸浑不在意地一摆手,“你懂什么呀。你二姐的事情你别管,大家就是要这样互相扶持,现在可好了!妈妈不怪你之前没和家里说。”她双手一合,隔空拜了拜,“谢谢老天爷,这下咱们家有救了。”   又宸被她的神叨吓的不轻。   李采芸收回手,拉着儿子说,“这是咱家的福星高照,机会来了,你姐如果能嫁给乾家,那咱们家可不一样了,回头让临正和他现在的老婆离婚,把你二姐一娶,皆大欢喜。”   又宸目瞪口呆!   李采芸转身往宝韵走,“你们在车上等我一会。”   又宸惊惶地一把拉住她,“妈,你要干什么?”   “我去给你姐说说这想法呀。”李采芸打掉他的手,“如果她今天真是见家长,我正好帮你姐撑撑腰。”   又宸死死又拉住她,“你别添乱,怎么好意思去。”   “妈——”前面的三个人看她俩不动,明珠喊她们。   李采芸打定了主意,对明珠说:“你们先走,妈妈找你姐还有点事。”   “妈——”又宸都绝望了。   李采芸使劲甩他,“放手。”   又宸说,“妈,你别自取其辱了好不好。”   “这叫什么话?”李采芸脸色不变,“大人的事情你别管。你现在敢拦我,我明天去乾世礼的公司找他。”   又宸手一顿,看着自己妈妈,她一脸狂热,如同被巨额彩票砸中失去理智,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凉,冷到了自己,从视网膜到心底,只用几秒钟,他说,“妈,我姐早就说不想和我们来往了,你别去打扰她,——何况,你凭什么打扰我姐?”   “凭什么?”李采芸一瞪眼,“凭我是她妈妈。”说完她疾步向拍卖行走去,生怕迟了半步乾世礼走了一般。   宝珠陪着乾世礼正向外走,车已经停了老半天,董事会主席日理万机,今天又刚下飞机,要不是为了自己儿子有神力加持,他现在早应该回去休息一下。   贵客要走,宝韵几乎全体出动,各部门主管都跟着来送。   乾世礼左边乾启,右边宝珠,乾启旁边是赵新。   “你们公司不错,过两天我让人来帮你们看看那图纸。”乾世礼看着宝珠,“多找几个人看看,毕竟你们几个都是外行。”   宝珠点头称是。   乾启插嘴道,“薛利算小半个内行,就是他最近太忙了。”   乾世礼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这样突如其来的见面,结果比自己预期的理想,心里的不明不白,好像都有了答案,就是这女孩心思太多,看上了乾启,她现在一直扶持他,小启要是跟不上……她会不会心一横,将来成了武则天?——算了,自己也加把劲训练儿子吧。   找个聪明的,总比笨人强,他看着宝珠,俩人今天一来一往,过了不少招,她应对自如,乾世礼回头想了想她的应对,竟还觉得有些欢喜,这是儿子的心上人,不说句话就走,是不行的。心里有了决断,看着宝珠说:“等你们正式拍卖结束了,杂事都扫请了,让小启带你到家里去吃饭。”   乾启心中一跳,剧烈的失速了,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他开心地恨不能给老爸一个拥抱。   宝珠也有些羞涩,半低着头,轻轻点了点。   赵新对乾启一个劲挤眼,那表情,好像小学时候游戏机打爆机,就差拉着乾启手拉手跳几下。   电动门一开,大家都是一脸春风得意,外面的清风,也是一年中最和煦的温柔惬意。但这份惬意,却在迎面遇上惶急而来的李采芸,戛然而止!   宝珠瞬间收起了笑容。   李采芸看到中间被簇拥着的人,一下就锁定了,仿佛那人自带了光环属性,有地位的人就是不一样,气势真的灿灿生辉。   她忙主动说道:“乾先生是吧?我是宝珠的妈妈。”   宝珠忍了忍,没说话。   她没说错,继母也是母亲。   乾启有些紧张地看着乾世礼,今天乾世礼一来,就问了宝珠的家里事,明显不喜欢宝珠和家里没来往,现在继母这样突然跑来,爸爸刚刚才答应了他和宝珠……   但让爸爸和这女人说话,他自己都心里没把握,当小三不是个好事,以乾世礼今时今日的身份……让他和这样贪慕虚荣的人应酬。这一刻,乾启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他一来就问宝珠的家里事。   这样的家人,来往了,丢脸。   不来往了,显得凉薄!   怪不得……   后面跟着的员工都连忙识趣退了进去,玻璃门外,就站着他们几个,乾世礼一直没有动,他站在那里,不动如山地只是打量着李采芸。   大家都等着他,但他好像一点也不急。   李采芸有些尴尬起来,堆上更灿烂地笑容,说道:“真巧,今天遇上了……宝珠都没和家里提起……”   乾世礼这种人,早已修炼到,别人见他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节奏。他这样站在那里,不说话的样子也带着压迫感,没底气的人,说不出三句,就想落荒而逃了。   倒是宝珠心软了软,对李采芸说道:“你先进去坐一会吧。”给她个台阶,毕竟她用的是自己母亲的身份。   “不用!”这次说话的却是乾世礼,他看向宝珠,“这位不止是你的继母,她的先生也是你的继父,你的亲生父亲早就过世了。”   宝珠面无表情呆在那里。完全听不懂!   外加乾启!   赵新正常,望了望天,他刚已经知道了。果然姜是老的辣,一样搞调查,人家乾世礼就能挖地三尺,把宝珠家的事情都挖出来。   乾世礼也不管宝珠和乾启表情多悲剧,对旁边说,“Steven,你把那份报告里面第23页之后的内容给甄小姐。”   宝珠直直地望着他,斜刺里有人递东西给她,她木讷地接住。   “自己家的事情,你和乾启商量着办。”乾世礼留下这句,就带着人走了。乾启一把抽掉那报告,乱七八糟翻看了起来。   赵新兴味地看着李采芸,这女人白着脸,不会晕过去吧……   宝珠依旧看着乾世礼离开的方向,这一次和未来公公的首次见面,以她的呆若木鸡结束。      第220章 夏听音      乾启的办公室里,宝珠坐在椅子上,乾启坐在对面的沙发,俩人飞快地翻着那些资料,李采芸已经被打发走,现在是工作的时间,纵然要算账,也得等自己脑子足够清醒,过了缓冲期之后。   “甄甄,你的身世好可怜呀,——原来你是遗腹子!”乾启照本宣科,“出生没多久,你妈妈就嫁给了甄莫清。”   “不对!”旁边的赵新打断他,“你往后面看,姓甄的原名不叫甄莫清,他后来改过名字。”   宝珠说:“我现在就想知道,23页之前是什么内容?”   “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你工作和学习的事情。”赵新脱口而出,随即觉得房间气温好像都降了几度,他摸了摸瞬间揪成一团的小心脏,“我也是比你们早一会知道,这东西不是我拿来的……你们俩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一下跳了起来,“我可告诉你们,刚刚乾叔也吃了一惊,要算账找他去。”说完不堪重负落荒而逃。   赵新走了,屋里只剩下两人,乾启伸手去拉对面坐在椅子上的宝珠,“你别生气……”宝珠被拽了过来,一下倒在他怀里,他趁势搂着不松手,贴在宝珠耳边说,“爸爸说让咱俩商量着处理……那话再明白不过,要不要那个家全在你自己。他虽然没明说,可留下了我,就是给你撑腰。”   宝珠略微推开他,“我的脑子又没坏,这么浅显的东西,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   “我不是怕你太过生气,一时火遮眼了吗?”乾启使劲又搂紧她,“宝珠……和她们断了吧,一了百了。我保证以后你没娘家人,我也不会欺负你。”   宝珠不说话。   乾启认真道:“真的!”   宝珠低头说:“……我的意思是,就凭你。”   ******   甄家   “怎么办……怎么办?”李采芸觉得天都要塌了,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她在卧室里团团转,也不敢给别人说。   明珠和又宸都不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为什么乾世礼竟然会知道?一想到乾世礼说的话,“那调查报告后23页拿出来。”   他不会查了自己家祖宗八代吧?——这也太离谱。   还没想完,有人上来敲门,是家里的工人,说宝珠已经到了。   李采芸战战兢兢地下楼来,顺着宽阔的台阶,向下走的时候,远远看到客厅里的宝珠,她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前年腊月,明珠生日那天,一室衣香鬓影,宾客如云,如今还是这栋房子,却一月月冷清的毫无人气,过去的日子,竟然一年间,恍如隔世的遥远。   看她慢吞吞走过来,宝珠接过工人递过来的茶,顺手放在桌上,“还是你来说吧,这种事情,还要别人来告诉我。是真是假,我当然也要听一下你的解释。”   “还可以是假的吗?”李采芸脱口而出,随即心思一活,宝珠如果想找一个好人家,无父无母,当然不好听,也许这是在给自己递话。   宝珠看她犹豫间脸泛喜色,刹时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你别想多了,今天是算账的日子,不是结盟!”一句话又把李采芸推回了地狱里。她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快要晕过去了般。   宝珠从包里一掏,拿出一盒没开封的老虎油,放在桌上,“你千万别晕,不舒服了抹这个,反正事情今天得给我说清楚。”   李采芸挪到单人沙发上坐下,看宝珠坐在中间的三人沙发上,好像她是主,自己是客,她不知道宝珠知道了多少,如果她都知道……   门一响,又宸和明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李采芸刚才坐下,一下又弹了起来。“你们怎么回来了?”   “自然是我打的电话,”宝珠说。   李采芸看着她,这一刻觉得宝珠有些面目可憎起来,刚刚她故意让又宸带明珠出去,就是不想他们面对这种情况,她竟然还特意打电话把人叫回来。   宝珠对她幽怨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今天过后,我希望大家有个了断,你不用再藏着掖着,对谁也没好处。”   乾启伸手揽上宝珠的肩头,无声的支持,李采芸看着他,沉默英俊的侧脸,他就那样望着宝珠,宝珠只顾望着自己毫无所察,旁人却早已被灼伤。这男人,不止爱宝珠,他竟然还是乾世礼的儿子,真是死活想不明白,为什么甄宝珠会这么命好。   明珠和又宸神色疑惑。   李采芸顽死抵抗。   客厅里,持续的低气压,空气像结了冰。   宝珠渐渐没了耐心,“已经到这地步,你还想隐瞒什么,甄莫清连名字都是假的,我现在是念着大家的面子,不然你觉得我能不能直接报警!”   李采芸顿时惊慌失措,她看着宝珠,“你,你都知道了?”   这不是废话吗?宝珠抬指敲了敲桌子,好像敲着她的榆木脑袋,“乾先生能那么肯定的说出来,你觉得人家只是因为知道了一点,就捕风捉影吗?”   “妈——”明珠走到李采芸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妈,我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宝珠看着明珠,明珠一向是不受委屈的性格,如果她一早知道,这事,早许多年前吵架时,她应该就会忍不住说出来了。   不管再吵再闹,她始终没漏过只字片语,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是真的不知道。   宝珠看向又宸,“……而又宸你,大概是知道的吧?”   又宸一直站着没动,他看着宝珠,这一天,还是来了。他不知是庆幸还是该难过,他走过去,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没错,就是咱们五岁那年,……”   他回忆着那天,黄昏晚饭后,三个小孩子在家里玩,楼梯上跑上跑下,“后来咱们说玩捉迷藏,我藏到爸妈的卧室……”他回忆着自己趴在床下,地毯软软,窗外的光透着窗帘照进来,他等呀等,一直等……思绪回来,挪到明珠的脸上,“可二姐是个笨蛋,一直找不到我,我最后趴在床下的地毯上等睡着了,后来妈妈和爸爸在房里吵架……说到宝珠的爸爸死的早……”他看向宝珠,“……对不起。”   苍白而无力的三个字。   宝珠心中有些唏嘘,怪不得他一直都照顾去世的甄宝珠,又宸性格温柔,是曾经去世的甄宝珠,童年不多的温暖之一。   “什么?”明珠尖声叫起来,“什么宝珠的爸爸?宝珠怎么还有爸爸——啊!”她猛然捂上嘴,无法置信地看着宝珠,又看向李采芸。   宝珠也看向李采芸,“所以别浪费时间了,真相说出来,让明珠和又宸也得个明白。”   “还有什么好说的。”李采芸想到前事,心情也无法平静,“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宝珠,无论你信不信,我都忘记了,你其实和这家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她的神色哀伤,像也在承受着莫大的冤枉委屈。   宝珠有些不耐,“我给你机会,是想你为自己辩解一下,你要还耽误我的时间,我就走了,大家以后各安天命。”   什么各安天命?李采芸一下急了,“你爸爸现在这样躺在医院,何尝不是已经有了报应,你别这样说,大家到底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现在宝珠抱了大树,她可不想再得罪她。   宝珠面无表情地提醒,“最后一次机会,三分钟,不说我就走!后果你自负。”   李采芸顿时觉得一口气又憋在了胸口,她压着,憋着,忍着,最后说:“没什么好说的,你父亲死的早,你妈妈当时有钱,生了你以后,看上了在她公司打工的甄莫清,是,他当时不叫甄莫清,他叫甄长青,我们俩从小就认识。你觉得你妈妈委屈是不是?”李采芸指着自己,“那你的报告上有没有写,我才是最可怜的。你妈妈,抢了我喜欢的人!”   宝珠平淡地说:“这个情节和主要人物无关,大概人家就没有调查,我们不知道。”   李采芸明显被说愣了,她呆呆看着宝珠许久,才喃喃道:“……原来我连个主要人物都混不上。”   “妈——”明珠看她神色哀伤而绝望,立刻搂着她的脖子晃起来,“妈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别为过去的事情难过。”   “对……”李采芸拍了拍女儿的手,强打精神,这一瞬,她仿佛也忽然想开了,看向宝珠说:“其实事已至此,我确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甄长青,他和你妈结婚的时候,还叫甄长青。他选你妈我不怪他,人往高处去。可是……”她一冷笑,“谁知道你妈自己是个短命的,自己活不到四年就没了。”   “所以他拿着原本应该是宝珠的遗产,转头又娶了你?”乾启接着说道。   “不对!”李采芸想到这段往事,虽然强力克制,可还隐隐带着丝得意,“他是转头就改了名字,而后娶了我,带着前妻留下的遗产,我们全都搬来了安城,他用甄莫清的名字重新开始。”   她看向明珠说:“所以在感情上面,没有对错,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难怪她会不反对女儿当第三者,宝珠懒得和她再多说,这些资料,基本属实,她站了起来,“就这样吧,你们怎么搬来的安城,怎么搬走,以后我不想看到你们了。”   又宸一下站了起来,“姐——”   宝珠抬手止住他,“因为你曾经的照顾,所以我才选了这条路给他们。”她一指明珠,“这事如果让韩临正知道,你觉得就算她想当二房,人家会不会还要她?”   想了想,如果深挖,她也不想挖出甄宝珠更多的亲戚来,没有意义,她不需要强大的亲戚来做后台,更不需要穷亲戚来打秋风。   她对着又宸说道:“他们当时转移的遗产,换算到现在也没多少钱,她养大我,虽然心思不见得好,但也没大奸大恶,我就不和她们算了。以后你们留到你爸爸那边,新西兰空气好,当二房也自由,天空海阔,大家各自珍重吧!”   明珠抱着李采芸,看着她,眼神像看女阎王。      第221章 夏听音      韩临正坐在荣耀钧家的沙发上,“你说,今天这事是不是有点奇怪?”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已经被一句话发配了。   荣耀钧少有的有些心烦,他一遍遍地想着那辆乾世礼的车,这件事对他太过震撼,他一直以为,乾世礼最后是会反对宝珠和乾启的……虽然她很好,但是她的身份,她的背景,还有她那堪称耻辱的前一次婚姻。   这些东西,都可以把一个女人钉在耻辱架上。   原来不止是乾启不在意,乾世礼也不在意……他从没有问过自己……其实自己是不是在意?   韩临正看他不说话,“怎么了?少见你这种表情。”   荣耀钧侧着头看他,眼神沉郁,还带点说不清的茫然,“你上次和她分手,不是因为不喜欢她吗?现在为什么又要和她在一起?”   “明珠?”韩临正笑起来,“有时候我总想,为什么一个人会做一个和曾经背道而驰的决定,如果自己没有经历过,绝对想不通……”他站起来,走到酒柜那里,“喝什么?”他问荣耀钧。   荣耀钧注意到他的目光,里面清澈如昔,不见半分后悔,他越发不明白起来。   韩临正随便倒了两杯酒,转身来说,“一个人会变成,或是成长成哪一种人,和他的经历绝对无法分割。”他弯腰,平底的杯子放在茶几上,他顺势坐进沙发里,“当时我离开明珠,后来又遇上过几个女孩子,怎么说呢……心思还都比她多……”他看向荣耀钧,“这样说你一定知道,以前你身边这样的女人不少。”   看似天真无邪,或是毫无心机,其实都是一种表象,像她们早晨要化妆,搭配衣服,也会适时的搭配上这些属性,只等男人出现的时候,她们能迅速地判断出,哪一种属性,会吸引男人的目光。荣耀钧笑着点了点头,他最初认识宝珠的时候,也在防备她不断变换这些属性,最后发现——原来她就那样,万年不变的纯良样,内里裹着的不是刺,是能令男人闻风丧胆的心机和胆识。   韩临正看他点头含笑,以为有了共识,碰了一下他的杯子说道,“明珠缺点是不少,可对男人来说,她一心一意对我,我比较在意。从头到脚,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吃饭,第一次上床,她是我的女人,身上刻着我们的青春。很多人其实没这种机会。”   他收起了笑容,像原本期待一个生日蛋糕,打开却发现里面已经耷成了一堆不明物,冰冷的表情里更多是厌恶,“现在娶的那个,你也知道她,以前她和那谁的事,中间打胎怀孕,打架,闹自杀,这事她们家捂得严实,可谁又不是傻子。”他嗤笑一声,靠在了沙发背上,“我不会和我家对着干,但睡个干净女人的权利,我自己还有。”   荣耀钧看着他,心里如同平静的湖面翻涌起海啸,天地良心,韩临正现在的老婆的事,他是半点不知道。谁会和他说这些呀。但也许在京城他们的某些小圈子里,这并不是秘密。他忽然不知道是不是该同情一下他。   韩临正望着天花板,用很豁达的语气说:“想那些没有意思,我当时知道家里订了她的时候,真想留在美国再也不回来了……后来我遇上明珠,她傻的……没了我像没了半条命,我就想,其实她也没做错什么,只不过为了想在我面前表现一下,结果笨拙地没有表现好……”他的声音平淡,却令人觉得,他还不如哭着说算了。   他坐起来,看向荣耀钧,“到底是自己的女人,我和她在一起时候,心里踏实,知道任何时候,她都不会背叛我,不会给我戴绿帽子。”   原来,他对爱情已经绝望到这份上,这一刻,荣耀钧真的开始同情他。他甚至不敢问,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甄宝珠”吗?当年你离开,还托我照顾一下她。   不过,问这个有什么意思。大家已经男婚女嫁,一道惊雷闪过,荣耀钧心中一痛,呆在那里!   韩临正继续说着,“就是委屈明珠了。”他说完,看荣耀钧那样坐着,脸色有些反常的难看,像想到了极其难忍的事情,“怎么了?”   荣耀钧一点点地把目光聚焦,他刚刚忽然想到男婚女嫁,随即想到,乾世礼今天这样出现,如无意外,宝珠会再嫁人了吧!   他心里忽然就像塞了一团柏油,堵得心口发痛,还记得他和宝珠的第一次见面,他总觉得,这个女人,和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同的,不止是和其她女人比,也包括其他男人,她和自己的每次见面,如果写成剧本,那绝对是主角相遇的桥段。这个女人,一次次的相处,表面的不和谐之下,是天作之合般精神力的一致,自己在宝珠的心里不同,纵然她不说,自己也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自己会混乱至此,想到她忽然也许要结婚,简直有些无法接受。   “你怎么了?”韩临正关心地问他。   荣耀钧摇头,“没事,就是忽然不大明白你刚才的话。”   韩临正觉得他不大对劲,去倒了杯冰水给他,“我的意思是,我这事,离婚是迟早的,这两年上头不稳,等过了这场风浪,我一定会离婚,但就是将来离婚了,也没办法娶明珠。”   荣耀钧自以为强大的神经,又受到了挑战,他看着韩临正:“你的意思是,准备一辈子都这样两头家的生活?”   韩临正说:“这事说不好,今天见的那人,到底怎么回事?”   荣耀钧忽然不知要如何回答他,乾启和宝珠的事情,自己还没有和他说,早前宝珠在网上的事情,他也没提,今天自己忽然要过来,韩临正说顺便来接明珠……此时,他却更不愿说了。   刚刚韩临正的话,如果宝珠嫁给乾启,有个启世这样的财团亲戚做后盾,那么明珠被扶正都是有可能的吧。   不对,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   荣耀钧的手机在门厅的桌上响起,他走过去接听,听了几句,他没说话,平静地挂了电话。   韩临正说:“有事吗?”   “没有!”荣耀钧条件反射地答,“有人约我在京城吃饭。”心里却如火山爆发般,翻滚着情绪,刚刚是宝珠的电话,她竟然,约自己改到京城去吃饭。   ******   晚上   乾启回到家   乾世礼在客厅等他。   “事情处理好了吗?”乾世礼摘下眼镜,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可以清楚地显出他脸上的疲惫。   “你怎么还等我?长途飞机也不倒时差。”乾启抱怨他,顺手扔下外套,“都处理好了,宝珠让他们离开安城,移民去国外。”   “就这样?”   乾启周围看看,见没旁人,妈妈也不在,说道:“宝珠说他们虽然小时候对她不太好,可也没有大奸大恶,加上她弟弟小时候对她一直不错。家里现在还有病人……”   其实宝珠的原话是:“李营被判了15年,当年我年少,有点太意气用事,这两件事情,我给她算上,大家扯平算了!”   当然这些事,乾启是不想乾世礼知道的。   乾世礼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这个决定不错,说家人移民了,也好听,外人不会管你有多少家族恩怨,有热闹别人就知道瞧笑话,我们家,不需要别人主持正义,也不需要舆论谴责坏人,让他们走了最好。”他喝了一口茶,站起来,“能做到以德报怨,大事化小,挺懂事。”   乾启点头称是,扶着乾世礼上楼去休息,心里想着宝珠的话,“你爸一定会夸咱们以德报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大概一高兴,还会叫我去过招,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和詹远这个时候走?”   乾启说:“爸,我妈和你说了吗?单明媚要来了,所以我让宝珠明天就去京城。”      第222章 夏听音      试衣间的门一开,詹璐璐走了出来,身上是一条坠亮片的小裙子,非常可爱,非常适合她。   宝珠放下手里的杂志,“你最近怎么这么喜欢买衣服?”   “没有吧……”詹璐璐整了整领口,顺了顺头发。   宝珠右手一翻,合上杂志,“你今天叫我出来,不止剪头发,还买衣服,去年我叫你出来,你一分钱都不舍得多花,今年……”宝珠掰着手指说,“就这两个月,你已经叫了我最少四次出来逛街。”   “那你不是没来嘛,所以我一直叫。”詹璐璐一转身,裙子边坠着的珠片就闪了起来。   宝珠站起来,笑着搭上她的肩膀,把她对着镜子,“我是没有来……可是你自己也逛了不是吗?还买了很多贵价衣服。”   “你怎么知道?”詹璐璐神情紧张。   宝珠伸手挑了挑她身上的珠片,“都像这种吧?——不过这衣服你要什么时候穿?这样的小礼服,去很高档的餐馆吃饭才用得上。”   詹璐璐一扭身,“我有同学要过生日。”   “同学呀……”宝珠转身去坐下,闲闲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赵新同校了。”   詹璐璐立刻如同被扔进热水里的鸭子,瞬间炸了,“你……你,你……”她看着宝珠,憋的满脸通红。   宝珠惊讶地瞪大眼,“怎么?你还以为这是秘密?”   “怎么……怎么不是秘密了?!”詹璐璐憋的红了眼睛。   “哦,秘密就秘密。”宝珠拿杂志挡着脸,“那就当我胡说吧……原本,你哥说让你也跟着我们走,我还想说你就别去了,我们公司比较有前途,你又喜欢古玩这行,不如让你来我们公司试着干上两个月……好过当个女侦探,看你也没那方面的天赋。”   “……宝珠”詹璐璐一下扑到她身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也不说话。像个倔强的小姑娘,就是那种,你已经猜到我的心思,所以要负责到底的表情。   宝珠心里笑翻了,詹远说他发现詹璐璐和赵新的关系有点怪,觉得很意外,让宝珠旁敲侧击问问,没想到詹璐璐根本不经问。宝珠佯装板起脸,叹了口气说:“你眼光怎么这么差,赵新傻头傻脑的,不过是人傻钱多,我教他,每天都累死了。”   詹璐璐立刻就想反驳,嘴张了张,忍了回去,“宝珠你又想骗我,如果你觉得他不好,就不会把拍卖行交给他了。”   宝珠哑然失笑,看导购小姐望着她们,她小声说:“这裙子如果是和他吃饭时候穿,太浪费了,花掉你将近半个月的工资。先去换掉吧。”   詹璐璐依依不舍站起来。   宝珠坚持道:“去吧。”   詹璐璐最近两个月,所有的工资都花在了买衣服打扮上,詹远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提议宝珠在临走之前点一点她。   可是,喜欢一个人,想在他面前穿的漂亮点有什么好指责的。宝珠思量了一下,拿出卡,递给导购,把裙子的钱付了。   詹璐璐出来,知道宝珠付了钱,立刻脸现愁容,“你已经送过我很多东西了。”   宝珠说,“没关系,这笔账我算到赵新那里,回头在他的工资里扣。”   “啊——”詹璐璐傻了,宝珠的语气很不像开玩笑。   宝珠微笑看着她,“你如果要喜欢他,走的路还很长,我能帮的,就是这一点了。”   “这怎么是……帮我。”詹璐璐不喜欢和宝珠深入聊天,她说的话,很多时候她都不懂。   宝珠淡定地解释,“等男人的收入里,有必须为你支出的那一项开支时,慢慢你就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这也许不全对,但对赵新很适用。他和乾启一样,都是有责任心的人。”   詹璐璐磕巴着问,“可……可,他凭什么对我有责任感?”   “没有才要培养。”宝珠很不负责任地说,很怕詹璐璐追问,那她为什么不培养乾启的这种责任感,信口胡诌真是累人……真相是赵新有喜欢的人,这条路很艰难,她能做的也是尽量帮点小忙。   在素未谋面的单姑娘和詹璐璐之间,毫无疑问,有脑子的就更希望詹璐璐可以和赵新在一起。宝珠衡量过,如果单明媚真的跟了赵新,那自己这么久培养的心血,就白费了!   宝珠才不会大度到,任由一个喜欢了乾启十几年的女人天天在身边出现,度量不是这么来练习的。   所以喜欢防患于未然的简大当家,准备釜底抽薪。   詹璐璐配赵新,她觉得还是很配的嘛。   至于赵新的意思——在宝珠看来,那根本不重要!   ******   宝韵艺术品拍卖公司   阳光照在公司新的立匾上,像他们公司的前途一般耀眼璀璨。   电动门一开,乾启走了出来,打眼一看像时尚杂志上的模特,英俊逼人。赵新从后面追出来,“等等——你怎么说走就走,我问你两句话。”   乾启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他身后不远处是巨大的拜占庭教堂,辽阔,深邃,神秘而可畏地背景,有种突如其来的震撼力,赵新一时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像是忽然间,他一下看到了宝韵的将来,从一个小小的写字间搬到这里,他们将会从这里起步,有一天,会站在一个自己从来没有祈望过的高度。   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但这一刻,却是这样的清晰。如同远处教堂深刻的轮廓,折射出的阴影,看的到的是外形,看不到的,是那明暗交错间神秘的幽幻大气,如被宝珠引领下的未来。   乾启看他忽然怔在那里,走上一步,“怎么了?”   赵新一笑,露出整齐的一口白牙,“我如果说刚刚忽然看到了我们宝韵的未来你信不信?”   要不是青天白日,乾启会觉得他中邪了,他看了下腕表,“我得去接宝珠,她明天走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说这事。”赵新走下台阶,“你为什么一定要宝珠走?”   “不是和你说过了嘛。”乾启转身往停车场去,“单明媚要来。”   赵新追上去说:“我以为她六月才毕业。”   “谁知道,这时候学校又不放假,又不是公众假期,复活节刚过完,她忽然说要来,肯定没好事!”   赵新侧头看他,乾启面容在阳光下英俊而冷酷,像出刃的刀锋,准备致命一击,一次了断这孽缘般,他特意支走宝珠,不知道要干什么。赵新忽然有些担心,“小启,不如让宝珠留下,单明媚一见就死心了。”   乾启按了下车钥匙,斜睨着他,“你喝多了吧,让我女朋友留下处理你的烂摊子,我们宝珠不干这么掉价的事情。你这次搞清楚状况,从单明媚到安城开始,你不去表白,就别怪我不客气,要是因为她坏了我和宝珠的事情……”想了想,“那是不可能的!”   赵新说:“这事我还没想好,你帮我想想不成吗?我本来以为她过两个月才毕业呢。”   这态度有些奇怪,乾启反问:“你没打电话问过她什么时候毕业吗?”   “我忘了呀!”赵新苦着脸说,“我自从认识宝珠以后,每天都被逼着学习,你看到是我上班这会很清闲,但我下班就得在家学到十二点,周围都是文化人,那天,我见一个客户,他妈的,人家还是农民呢,出口就是唐诗一百首……”   乾启侧头笑起来,去拉车门准备走。   “你不信?”赵新一把按在他的车门上,“他说,他们那地方,盖的房子上都是诗,人家从小就看到大……所以我回家之后,立刻也弄了一本。”   乾启想到之前他看到唐诗一百首想上吊,现在自己会主动去买,这进步可太明显了。打掉他的手说,“我要迟了,宝珠等着呢。”   “不差这一分钟。”赵新死按着车门,“你帮我想想。”   “想什么?!”乾启不耐,“为了你这破事,宝珠明天要和荣耀钧一班飞机走,你说咱俩谁心烦,都是你,你这都多少年了,其实你喜欢人家喜欢个什么劲?又不见面,又不了解,要我说,你喜欢的是臆想中的人你信不信?”   看着乾启的车扬长而去,掀起路边的沙子,周围还在搞基建,他们这地方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花园,教堂,通顶透明的大厅,赵新愣在海市蜃楼中成了尊表情茫然的雕塑。   *******   第二天   机场里,荣耀钧,詹远,首次碰面。加上宝珠,真是奇怪的组合。   韩临正已经早一天离开,带着明珠,也不知甄家如何对外解释,明珠打电话给宝珠告辞,语气还挺欢天喜地。   这年头移民的人多,也不是什么大事,有钱哪里都是家。   最不高兴的人是宝珠。   乾启拉着她走在最后,一路给她做思想工作,“你要成立艺术品经纪公司,安城能有什么前途,反正这种公司,国家规定就是注册资金一千万。你去京城,一是帮詹远查下幕后的人,其次顺便把公司注册了。你上次去不是说准备到那边发展吗?”   宝珠看了一下和前面人的距离,放低了声音说:“这时候并不适宜做这些你知道的。背后的人都不知道。我们摊子铺陈的越大,越容易被人下手。”   “我们正常的注册公司而已,你怕麻烦,交给代理公司去。”   宝珠想说钱的事情,已经欠了乾启家三千万现在又多一笔,不过这笔很快就会有钱还,倒是自己欠的那部分,要想其它办法。她说,“我还要去窑厂呢,你这样安排耽误了我的事情。”   “所以其实就分开几天,”乾启手搭上她的肩膀,拇指摩挲着她的头发,柔声说,“你在那边呆几天,准备回窑厂的时候我也去好不好?”   宝珠点头,“这次拍卖很重要,后面接的那单拍卖,如果这单出了问题,对那个客户也会有影响,就剩两周了,你多精心一点。其实我不在也好……万一有人还想使坏,估计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上面。”那笔可是上千万的佣金。   乾启点头,看着她进关。   机场乘坐夜机的人并不多,宝珠一行不到十人,她只带着自己的两个司机,荣耀钧有万年不离他的小武,除此之外,他这次也带着几个人,宝珠觉得,他的环境似乎也不怎么好,像是知道自己不受人喜爱,带着的都是保镖似的人物。   果然,他连说话都不受人喜爱。   他并排和宝珠一起,刚转身走了几步,就低声询问,“乾启这是要干什么?”   平时半步都不舍得离开自己,现在拼命把自己打发走,甚至不介意是和荣耀钧一起,宝珠沉着脸说:“估计是想做一些自以为对我好又不想我担心的事情。”   荣耀钧立时被逗笑了。   信任很重要,如果一但被摧毁了很难建立。同时信任又真的很重要,一但建立起来,牢不可破的外人只能干瞪眼。   宝珠手机滴滴响,她拿出手机看,是乾启发来的短信。   荣耀钧在一旁摇头,明明是不舍得,却偏偏要这样,随口问道,“那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   宝珠手机一装,面无表情地说,“当然知道!”      第223章 夏听音      刚出机场没多久,乾启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一下号码,疑惑地接起电话,片刻,他听着电话,眉头渐渐皱起。   赵新开着车,看乾启的表情,心无端拧了起来,莫名紧张,觉得对面可能是单明媚,她说要来,却没有说具体日子,所以让乾启如临大敌,早早把宝珠打发走。现在弄得他自己也是……要表白吗?   和单明媚表白——他真的没有想好呀。   看乾启挂上电话,他立刻问:“谁打给你?”   乾启看了他一眼,没计较他的八卦,把手机扔到一边,“是美国打来的,那边的华人商会主席。”   “这会,美国才早晨。”赵新随口说,却暗暗松了口气。   “嗯……那个天价成交的类属民国瓷,当时是通过一个中间人,他们家有个女孩……”乾启说,“她说想来安城旅行。”   赵新的头皮蹭一下炸起来,兴奋的!他看着乾启,“这人对你有意思?”如果不是,旅行干嘛要通知乾启。   那没出息的口气,表明了好像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表现过兴趣。   当然,几个少年一起长大,一个铁桶般的小圈子,别人都进不来,偏生他们生活还很单一,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外面的女孩。乾启同情地一拍赵新,“等单明媚到了,你把这些年寄东西给她的单据,直接拿给她好了。”   赵新说:“给她也没用。关键我现在想到她很有压力。”   “压力?”乾启又拿过手机按短信。   窗外的夜幕低沉,路灯照出璀璨大道,赵新说,“或许不应该是压力,就是清净惯了……”他笨拙地,试图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以前那样闹着也不觉得,但现在我都习惯文斗,和客户斗气斗勇,大家互猜心思,你知道,都是用脑子。”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位置。   乾启抬头看他,眼神滞住。   赵新一点不觉得自己说了惊世骇俗的话,继续说:“就是现在,你知道,公司手底下也有人了,每天早晨我到公司,那么多人等着靠我们吃饭,人不知不觉就想变得沉稳一点……我一想到她就像要面对原子弹,你懂吧?!”   他看着乾启,满怀期待,觉得如果乾启不懂,就没人能懂他了。   乾启忽而有些热泪盈眶,这他妈多少年了,赵新终于理解他的痛苦了,他低头继续编辑短信,重重叹了口气,无限唏嘘。   赵新立刻被这沉重的叹息感染,以为他在苦恼有人要来安城,说道:“别人要来,那你可以不理她呀。”   “不行”,乾启很干脆,“是我告诉华人商会的主席,如果对方找我,让传话的。”   这是为什么?赵新完全想不通,“让宝珠知道你死定了!”他肯定地说,语气隐含警告,像个为宝珠守护肉骨头的狗腿子。   “自然是有事。”乾启看了他一眼,又复叹气,这帮子,一个个都从伴郎团,歪去了娘家团……   *****   第二天一早   赵新心事重重来到公司,玻璃门一开,看到接待正伴着一个年轻姑娘,一身粉红色的套装,浑身职业女性娇俏的气质,赵新脸上满是惊讶,“你……你怎么在这里?”   “赵总,甄姐说以后詹小姐在我们公司上班。”伴着詹璐璐的女孩说。   赵新对她摆摆手,对詹璐璐一晃头,“过来说话。”那动作像要对暗号。   詹璐璐笑着跟着他走。   一进办公室,赵新一扔公事包,“你怎么不打电话先和我说一声?”   詹璐璐说,“宝珠说反正来了你就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时候决定的?”他在抽屉里翻了翻,“你吃早饭了吗?”   “两天前,吃过了。”詹璐璐答。   赵新好像找不到什么东西,坐在椅子上,继续翻腾抽屉,一边埋怨,“两天了,你都不知道打电话给我说一声?”   “我们又不是每天打电话。”詹璐璐说,故意错开目光,自己来上班难道他不高兴?   赵新关上抽屉,又打开另一个,“对了,你这两天见又宸了没,他在办移民你知不知道?”   詹璐璐的脸一瞬间比纸更白,“关我什么事?”   赵新手一停,“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不是喜欢他吗?”   “看一眼有点好感就要一辈子不变吗?”詹璐璐赌气说,“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了。”   赵新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像X光,半响他说,“……你看着不像三心两意水性杨花的人呀。”   詹璐璐想到詹远经常说自己的一句话,回敬道:“你那对眼睛,能看出什么?”   赵新又愣了好一会,好像不相信,自己被詹璐璐呛了一下,他打起精神,很快恢复了活力,“好,你的事情我不管,总之我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候要来了,我帮你那么多次,这次你得帮我。”   “什么最重要的时候?”詹璐璐问,心却好像有了第六感,三九天被一秒冻住。   “我喜欢的人,要来安城了。”赵新说,随即面上一喜,“找到了,快!这个给你,那天小启给宝珠的,专门让人从比利时带回来的,我给你藏了一大块。”   他说着,一大块巧克力放在桌上。   詹璐璐看着那裹金纸的巧克力,看着那上面带浆果图案的丝带,好像那是白雪公主后妈的毒苹果,一动不动。眼里,却像有什么东西,要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对自己好?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一早不说?   詹璐璐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赵新莫名其妙,连忙跟过去一把拉住她,“你怎么了?”   詹璐璐失望地看着他,但她不好意思说指责的话,人家是对她不错,可他没有承诺过半句,也没有暗示过自己半句,所有的……都是自己要自作多情。   她对赵新的失望变成对自己的厌弃,都是自己太傻了,她一把打掉他的手,“我没事,第一天上班忙,你别耽误我时间。”   赵新一把拉住她,“我是老板,谁还敢难为你。”   詹璐璐的视线停留在他拉自己的手上,想到俩人第一次见面,那天宝珠在商场遇上贾承悉,她第一次见乾启,她被乾启胡乱塞进赵新的车里,那是她第一次见赵新。   他的车,灿灿生辉,他的人,也灿灿生辉!   她还记得,那天他一听宝珠去了找贾承悉,当时就骂着人开车门下车,那么爷们,那么帅气……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只想什么都听他的,不是她自己没主意,而是她觉得,他拿主意令她更欢喜。   他霸道的,自顾自决定帮自己去追人。霸道的,决定自己怎么和又宸见面,去哪里吃饭……对她越来越好,她盼望着,他会一点一点注意她,喜欢她,俩人才开始,有的是时间慢慢相处。但原来,他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你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眼泪掉了下来,落在赵新的手上。   赵新一下被烫了般缩回手,“你怎么了?”他低头盯着她的脸,“我拉疼你了?”他茫然地看自己手,想到每次拉单明媚,吃奶的劲都得用上,这……他慌乱地解释着,“我真的是轻轻地拉了一下呀……”      第224章 夏听音      清晨九点的阳光,伴着咖啡香,是一天工作的开始。   会议室里,乾启和赵新,面对面坐着开小会。   记事本翻了一页,乾启说,“这两天我就不过来了,我爸公司抽调了一部分人给我,组好了海外拓展部,他们明天开始搞培训,我得过去看着。趁着五一之前,搞个密集培训。”   “什么人,新手吗?”赵新说着向门外张望。   “当然不是新手,都是有经验或者有前途的,就是他们都没接触过瓷器。”   赵新心不在焉地听着。   乾启笔一勾,划掉一项,“我准备这次和宝珠回窑厂的时候,正好做一次整改,把外销精品日用瓷和定烧瓷分成两个独立的部门,还有‘如宝如珠’的高仿瓷,三条线,三个独立的部门。”   这部分工作内容和赵新关系不大,只是知会他一声,乾启继续说,“以前启世跟过去的管理人员,现在也够用,可以调动一下……我还想考虑在国外……”他突然一停,看向赵新,说了半天这人一点反应没有。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   赵新对上乾启,顿时就来了倾诉的渴望,他说,“小启,我问你件事。”   神神秘秘的样子加略神叨的口吻,令乾启还有了些兴趣,他端起咖啡,“你说。”   赵新说,“如果宝珠……她平时都很乖,很听话,你让干什么,她不愿意也会去,最多幽怨地看你几眼,或者鼓着脸不高兴一下,但下次你让她去她还去……忽然有一天,她就一下生气了,也不和你说话,你说这是为什么?”   乾启面无表情放下咖啡,“你说的这是宝珠吗?”   这种被人揉圆搓扁的形容,确实不像宝珠,赵新说,“那你假设一下,如果宝珠是这性格,那她现在这样做了,那是为什么?”   乾启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把桌上自己的东西整理起来,“别问我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我抽一个小时来和你说正事,你自己的私事自己拿主意。看你今天状态不行,我们改天继续。”他一合文件夹,站起来准备走,“还有……我们这次拍卖很重要,会场布置方面,你征询一下小康的想法,看看国外这方面有没有更先进的理念。”   赵新点头,也跟着站起来,送了乾启出去,他回头,这家公司,暂时真的就扔给自己了。他走到征集部来找小康。   除了赵新他们几个的办公室,普通高管区的办公室,都是全透明的玻璃,远远他就看到,詹璐璐坐在小康的办公桌对面。据说,是詹璐璐自己选了征集部,当然,最有前途的部门就是征集部,如果让赵新推荐,他也会推荐这里。   敲了敲门,“请进。”说话的人声音带笑。   赵新推开门。   “赵总。”小康连忙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笑意,走过来说,“您找我有事?”   赵新点头,看着背对他坐的那个人,她竟然连头都没回,真——太没有礼貌了!   他说:“詹璐璐,你等会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詹璐璐站起来,看也不看他,转头就走。   顿时给赵新弄了个没脸。   小康尴尬地说,“新人,不懂规矩,赵总您别见怪。”语气是正常的上司护下属,但在赵新听来,就不怎么顺耳。   本来他没有见怪,但让小康这样一解释,他就有些想见怪了,詹璐璐明明和自己关系更近,为什么要个外人来解释。   小康看他脸色越发不好,连忙又解释说,“詹璐璐天真可爱,性格其实挺好,就是以前没怎么工作过,一直在她表哥的侦探社里,您多包涵,回头我说她。”   这话更不对了,赵新觉得自己早晨吃的包子也许没发酵,现在那死面团堵在了心口和胃之间,如果一个人,每次见自己态度都很强硬,那也没什么。偏偏平时都挺好,忽然就变成了这样顶心顶肺的态度,实在令人想不通。   赵新坐在办公室里,很生气……很生气。生气之后,又很郁闷……郁闷……詹璐璐,一直没来。   中午休息,他想叫詹璐璐一起去吃饭,刚一开门,就看到她和同事开开心心地向外走,几个男同事,中间走着小康。一个男同事说,“康经理有车,这附近没什么好吃的,咱们开车,高新区外头就有好多好餐馆。”   赵新一甩门,“公司真是离谱,招这么多男同事干什么?”他抓起桌上的手机,真想打给宝珠投诉,这些人都太闲了……高工资高福利,中午吃个饭还要开出高新区。   想到这里,他真的拨了电话,响了几声,宝珠就接了。   赵新劈头盖脸地问,“宝珠——你在干什么?”   对面的宝珠刚在餐馆坐下,正准备吃饭呢,说道:“怎么了赵新?公司出事了吗?”   赵新听到她沉静的语气,好像烈焰遇到平静的一汪湖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幼稚,把电话换了只手说,“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陆淮两口子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宝珠在对面笑起来,“人家正在度蜜月,要过完下个月,六月中才回来。”   赵新其实是知道的,他们结婚,适逢宝珠这里出事,所以宝珠和乾启都没能出席婚礼,宝珠觉得歉疚,就把蜜月多给了一周的带薪假。他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挂上电话,赵新站起来,转身走到窗前,对面是那巨大的拜占庭教堂,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教堂顶上,恢弘的神秘大气,他静静地看着……曾经的他,不会这样安静,搬来这里的时候,他也没想过,有一天最喜欢的事情会变成站在这里,有一天最喜欢的地方,会变成自己的办公室……人是会变的。   没有走过的路,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更喜欢。   没看过的风景,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更痴迷。   单明媚要来了……   进这行,曾经最初的动力,就是混出个样子,有一天她再遇上自己,可以惊艳自己的成就,如今,他变成了比自己期望中更有出息的样子……这种想法,却好久不曾有过了……   公司里渐渐的说话声多起来,大家吃过午饭,陆陆续续的回来。   赵新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他还没有吃午饭,时间已经过了。   再一晃,下班时间都到了,他今天,竟然没干多少事情。   詹璐璐在茶水间冲了杯咖啡,倒进保温杯里,等会路上可以喝。她没有车,要自己坐公车上下班。   她想到第一次见赵新的车,那么炫目霸气的车款,只是停在那里,就足够令人呼吸停顿。其实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她和自己说不要想,想起来眼泪就不争气。   今天小康讲了一个笑话,说报纸总和古玩卷在一起,古玩价值连城,有一天报纸也误会了,觉得自己的身价也和那古玩一样……   她当时醍醐灌顶,觉得那说的就是她,她来自算是富裕的家庭,但比赵新这种,还是差太远,亲戚里也没有大富大贵的。同龄人中,混的出色的更是只有詹远,他被宝珠一再光顾,成了业内做一个客人也可以飞黄腾达的典范。   而自己……纵然和赵新出入一千次高档餐厅,坐一万次他的车,人家的还是人家的。   她明白了宝珠那天的话,为什么她说太浪费了……其实她说的不是浪费一件衣服,而是自己的感情吧……或者,是自己的心思。   报纸就是报纸,和古玩裹在一起一万年,也变不成古玩,也无法和古玩般配……她气恼地一转身。   赵新站在门口!   她继续向外走,不想搭理他。   赵新身子一挪,挡住路,“我前天不是故意的,不就拉了你一下吗?你从前天生气到今天,你怎么那么小气。”   詹璐璐觉得自己的心痛,就是心前区的位置,针直直扎了下一般,她觉得自己是不应该生赵新的气,但又管不住自己,唯有闷声不响向外走。   赵新又挡,她差点撞到他身上。一愣神,手里的杯子被拿走了。   赵新拧开盖子看了看,“这咖啡是公司的,你在公司喝可以,带走不行。”   詹璐璐伸手夺过杯子,转身快走两步,反手一倒,倒进水槽里,“这下行了吧!”   赵新伸手去拦都没拦住,被溅了一手的热咖啡,詹璐璐视而不见,拿了张干净纸巾,赵新以为她要给自己,伸手来接。詹璐璐把杯口一擦,扔掉纸说,“这样行了吧。”   说完扔下赵新,快步而去。   赵新愣看着她的背影,“……开玩笑也不行吗?”   *******   宝珠在纸上勾着:“这个拍卖行,我得罪过他们。原来他们董事有这么多个?”   詹远说:“现在知道了吧。”他抽过来另外一张纸,“还有这位,你把人家的学生弄到国外那么远的地方,在古玩圈里丢了名声面子,比丢了钱还令人无法忍受。”   宝珠大咧咧地说,“已经这样了,你让人分别去跟吧,如果坏人最近没下文,也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詹远不置可否,听到那边宝珠已经开始打电话,这个工作狂,这次打给的是向诚,“你想好没有,到底有没有意思改行,我在这里注册的艺术品经纪公司,如果你没意见,这次用你的名字。”   对面人不知说了什么,她笑道,“我,我不行!一个人不能经营太多东西,那样太庞杂,赵新负责拍卖行,你负责艺术品经纪公司……都是相关的。薛利?——先别管他了,我还没时间问他。”   片刻,宝珠挂了电话,看詹远望着自己一脸不赞成,“怎么了?”   詹远说:“你怎么逼着人家改行?”   “乱说。”宝珠喝了口水,“实话告诉你,他们早就想改行了,就是不好意思说,乾启把意思透给我,让我叫他们,这样他们面上好看一点。”   詹远毫不留情地说:“我才不相信。”   “都是大人了,又不是拿枪指着他们,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说完她拿手机,继续打,屏幕上亮起乾启的名字。   响了两声,却没有人听。   ******   酒店西餐厅   年轻男人推门进来,走到乾启身旁,躬身在他耳边说,“小乾先生,人已经在停车场了。”      第225章 夏听音      女孩子在对面落座,最合适的灯光,最合适的美食,对面的男子,英俊到可以轻易收割女人的理智。   乾启抬起杯子说:“欢迎来安城。”   红酒滑过喉咙,喝不出味道,放下杯子,望向对面的人,Ada忍不住陶醉道:“这里和我想的完全不同……程他大概告诉你了,原本我这次准备去的地方挺多,安城只是第一站……但现在,我已经改主意了。”她望着乾启,希望他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   乾启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心里对她要去多少地方旅行根本没有兴趣,看着水晶灯折射在杯子上的光晕,都觉得比这种谈话更有意思,他说:“那我的意思,不知道他有没有转达清楚?”   他根本没有听明白自己话的意思,或是在装傻,Ada说,“天价类属民国瓷……”一个男人对自己有没有意思,一个眼神,或是几句话间,就足够清楚。她心中刚刚的热切醉意顷刻褪去,说道:“你想知道买家是谁?”   “没错!”乾启说,“当然不是无偿的,我愿意花钱买这个消息。”   成交一个多亿,他当然不会缺这些钱,但她想要的不是钱,Ada侧头喝了口红酒,斜着杯子看了看,“我记得上次,我们的那瓶酒……到现在还存在那饭店。”   乾启的神色冷了冷,“实话实说吧,苏富比那边,你们才是卖家,所以我不方便去打听买家的资料,你们常年和他们合作,这并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Ada说:“确实不是不行。”她望着乾启,眼中有烈焰般的灼热在闪动,那眼神如果能幻化成实体,烧掉乾启一两层衣服半点问题没有。   乾启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放肆的目光,他一下冷下了脸。   Ada放下杯子,看向她,眼神毫无遮拦,掩饰,“从纽约到这里……你也该明白我的诚意。既然出来玩,我就想深入了解一下安城和……你。”说到深入了解的时候,她故意变了语调,用上一种女人和男人调情的口吻,虽然她中文不标准,也能听出那意思。   乾启一下站了起来,完全没料到对方丧心病狂,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旁边还站着两个人呢,是他才请的秘书,一个还是给宝珠准备的……   Ada倒是真的意外他这样就变了脸色,“这是一种恭维,你太认真了。”   “是,我们有文化诧异。”乾启压下火气,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用一种反常柔软磁性的声音说:“刚我以为你想自荐枕席,真吓了我一跳,常年想对我进行这种推荐的女孩子很多,但是长成你这样,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我第一次见,实在有些被吓到了。”他抬抬手,“这餐给你接风,你慢慢吃,忘记告诉你了,我家酒店是我家开的,你随便点。”说完不管女孩什么表情,带着人直接走了。   只留下他抬手招来的服务生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那面色青白的女客。   乾启一路黑着脸,上了车一看,手机拉在了车上,上面还有宝珠的未接来电。心中定了定,真是气死他了。   不过他觉得这事怪他自己,他那时候就觉得这女人有点存心不良,后来知道宝珠不想卖那瓶子,他心存侥幸,想这人能帮点忙,现在看来……他想到这里,又拨通了美国的电话。   “让你联系的其他人都没有消息吗?”   “乾先生……上次人家肯帮忙让加个东西上拍,是因为之前我帮过他们一个小忙,现在已经两清了,我又旁敲侧击的问过,对方说不符合规矩,他们弄不到买家的资料。”   乾启死了心,一个死物,别为了这搭上自己,又忍不住问道:“这女的你没告诉她我是谁吗?”   对面的人战战兢兢,“您不是说身份要保密吗?我什么也没说。只说您住在安城。”   乾启无语,挂上电话一脚油,离开了Plaza。那东西,就这么算了吧,他已经尽力了!   ******   几天后 plaza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咱们公司的拍卖,我也是第一次。”小康和詹璐璐说,“告诉你,今晚会来很多咱们安城古玩圈的大人物。”   “他们来干什么?”   小康说:“首场拍卖,讲意头,关系好的过来拍个东西意思一下。”说完他周围看了看,靠近詹璐璐说,“不过公司绝密会议上说的事情你也记住了,这场的东西其实最后乾先生都会拍下,他不要东西流出去。”   “那是为什么?”詹璐璐问。   小康把公司的内部说法告诉她,“东西是赵总亲戚的,对方没准备卖,就是借给咱们公司打个广告。”   詹璐璐顿时惊讶,凑到他耳边问,“那怎么能保证一定没人买?”   远远的,赵新上楼来,一眼看到詹璐璐趴在小康耳边,他顿时无名火起,两步走过去,“一个经理,一个年轻女孩子,要聊天,也挑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周围瞬间冷了下来,赵新从来没有训过人,特别还是——在这样公开的场合。   门口有负责招待的,还有其他员工,虽然都是自己人,可小康好歹是经理,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向诚和赵新一起来,一看冷了场,说道:“今晚贵客很多,赵总就是提醒一下你们,大家继续。”说完先一步向里走,赵新抬脚跟上,脸沉的样子,都是众人第一次见。   “你怎么了?”向诚走到里面,看周围没了人,“当领导你怎么可以喜怒无常?”   赵新分辨说:“我怎么喜怒无常了,不就说了他们一句。”   向诚说:“不是说了一句的问题,而是今晚的拍卖很重要,你的情绪也会影响她们的情绪,本来大家这两天就挺紧张的,你今天一来还说他们,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太没规矩了。”   “咱们公司一向气氛都是这样,你要讲另一套规矩,应该一早就开始。”   赵新无言以对,沉默抗议。   向诚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你到底怎么了?”   赵新抬头看他,向诚一身名贵的礼服,像戏剧中的贵公子,以前这种场合,他自己总是心情很兴奋,像小孩子要去游乐场前的单纯高兴,但现在不知怎么了,他说,“我也说不清,就总觉得心里像有烦心事,压着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总想无缘无故发脾气。”   向诚恍然大悟,拍着他说,“我懂,宝珠没在,你压力太大了。”   赵新困惑地说:“是吗?没觉得呀。”   “一定是。”托着饮料的服务生走过,向诚顺手拿起两杯香槟,递给赵新,“沉稳一点,没事,别人一定还会问这些东西传承的事情,对了,你二叔来吗?他要来可千万别说漏嘴。”   “不来。”赵新摇头,余光扫到门口,詹璐璐还在和小康在说话,她低着头,小康的样子像是在开导她……他忽然一阵心酸,看着小康,觉得他好像抢了自己的位子。   ******   机场外。   出租车司机对着对讲机说:“交班,马上就回来。”   后门一响,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拉开车门上了出租车。   “小姐对不起……我交班”司机的话卡在喉咙。   后座的女孩国色天香,冷若冰霜。   “去Plaza!”她说   司机再说不出半个不字,翻下计时器,出租车冲入了月色中。      第226章 夏听音      出租车在酒店外停下。   “小姐,到了。”司机一转头,那女客已经递过钱来,他转身找零,“不用了。”后车门一开,司机拿着几张纸币隔着车窗追望,那女客抬手戴上一副巨大的墨镜,向酒店内走去……他看到,刚进酒店,就有一个年轻男人迎上了她。   Plaza,安城最豪华的酒店,也只有这种地方,才配得上那样的人。司机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驶离这里。   “明媚,你怎么就带这么小一个旅行箱?”   “那应该多大?”单明媚伸出手,“别废话,这里容易遇上熟人,房卡呢!”   男子抬手,把一张房卡放在他手上,说道,“我就是随便问一下,从国外回来,大家都用超大的旅行箱,看你用这种手提行李的尺寸,一时有点没转过来。不过这样也好,路上不受累。”   单明媚蹙起眉头,都说了不要说废话,这个人还说,她先一步向电梯方向走去,“边走边说话吧!”   男子连忙跟上。   “你电话里说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两年我和你一样一直在国外,上个月我毕业回来,才听朋友说的。”男子靠近她,低声神秘说,“外头人知道的少,可我这朋友酷爱收藏,算是古玩圈的人。”   单明媚躲了一下,“周围又没人,你不用声音那么小,再说乾启是喜欢收藏。”   男子闹了个没趣,讪讪道:“他现在可不一样了,以前是爱收藏,他现在正儿八经是行里的人物,我通过朋友打听,说他开了拍卖行,还开了窑场,生意好的不得了,听说他们拍卖行才开了不到半年,现在就搬去了高新文化产业园,不止如此,还是那边最大的投资。”   单明媚从他口中听出浓浓的佩服之意,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谦虚道,“小启家境好,起点自然比别人高。”   “不是!”那男人连连摆手,“如果是因为这个,他要花家里的钱才能立起来,反倒没有人佩服他,就是因为听说这些生意全是他自己,慢慢由小做大的。”   单明媚愣了一下,“那怎么可能。”   “是真的,他先开的窑厂,后来生意不错,大概挣钱了,才开的拍卖行……不过当然,他是和别人合股。但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真的不同了。而且……”男子一连串地说,却突然欲言又止。   单明媚不耐道:“你能打电话给我,我人都回来了,你现在又卖的什么关子。”   “我怎么会和你卖关子……”男子犹豫着说,“而且,听说大部分都是他现在女朋友的想法,乾世礼非常喜欢她,他们拍卖行搬新地方,乾世礼亲自过去看她……他们今晚在这里的拍卖……”   “够了!”单明媚突然暴怒,只觉呼吸急促,简直半个字也忍受不下去。   叮一声电梯到了。   她抬脚走进去,压着怒气说:“拍卖几点开始。”男子伸手去按电梯……   “等等……”两个错落的女声在外响起,他手一犹豫,等了几秒,才见两个女孩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单明媚一肚子火气,这俩人完全没有公德心,让人等她们,却走得慢腾腾。她不禁多看了两眼。对方两个女孩看到她,明显的怔愣了一下。   这种怔楞,充斥在单明媚从小到大的生活中。换成两个字的意思,那叫“惊艳。”   对面的女孩子打扮的很入时,西化,一看就是国外回来的,只要在外面待过的,大家身上仿佛都不由自主会沾染上外面的某些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   单明媚能,对方也能。   “Ada,我们是不是有些迟了?”一个女孩说。   Ada看着单明媚,样貌比不上,再看对方旅行箱上的行李标签,BA的,刚下国际班机,自己从美国来,人家从英国回来……女孩有时候看对方,几眼就能分出高下。但对着这女孩,只几秒钟,Ada觉得自己已经输了两层。   她有些气闷,自从那天被乾启羞辱,其实她就没顺气过,对好友说:“迟了又怎么样?乾先生知道我来一定很高兴,这地方可是他家开的。”说完她眼角扫了一下单明媚,萍水相逢,第三层,总得自己胜一小局。认识这地方的老板……   倒是她朋友没跟上这话,这两天,都听Ada用“那个有眼无珠的代替”,此时突然听到“钱先生”,女孩好不适应,“钱先生……”她傻乎乎地问。   Ada伸手挽上她,“乾启,追我的那个呀。”手暗自掐了一下好友,“没听过我这样称呼他吧……”   电梯里一时冰封般的安静下来,Ada想,安城真是破地方,到处是让自己不顺心的人,今晚,她一定要乾启后悔……完全没发现,电梯里另一个女孩,看她的样子,疑惑中,想把她生吞活剥了。   ******   安成私人机场。   小小飞机缓缓降落,隔着一扇玻璃,周达焦急地向内张望着,舱门打开,看到走出来的人,他露一脸舒心的微笑。   高跟鞋踩在跑道上,偶尔会踩到不明显的小石子,宝珠忍着脚底的不适,裹紧身上的风衣,越发走得快。   荣耀钧看着她风衣下露出的酒会礼服裙摆,毫不犹疑,她也许会在失去节奏的时候,一脚踩上去,然后来个狗啃泥。   宝珠显然也有这个担心,她停下脚步,风衣散开,她右手一拎裙摆,对荣耀钧说,“你应该很多事情才对,不明白为什么你又要跟我过来。”   “我不是跟你过来,”荣耀钧纠正她,“是我到安城来有事,而你也正巧要回来,我顺便捎你一程。”   宝珠扭头走的更快,透过巨大的玻璃,可以看到周达,她抬手示意,转头看了一眼荣耀钧,“那你说,到底是你帮我的次数多,还是我帮你的次数多。”   气鼓鼓的,原来又是为了这件事。   “还不是一样。”荣耀钧顺口而出,抬手立起风衣领子,让那裁剪精致的版型显出广告应有的效果,理所应当的动作,理所应当的话。   五月的晚风,依旧可以醺得人醉,宝珠忽然也如这风月般,心里多了丝温柔,她说,“我和你说句心里话,你觉不觉得感情是最不理智的。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动心,也许来的时候是一分钟,却要用一辈子也摆脱不了……”   荣耀钧说,“我来这里办事,你也来这里办事,咱俩顺便走这一段,你忽然发这样的感慨,我很不习惯。”   宝珠瞪了他一眼,不识好歹,听不明白算了。却又踩上颗石子,歪歪扭扭地一晃。   荣耀钧伸手扶了她一下,“你安心走路。”宝珠对远处的周达招手,示意他过来,荣耀钧看着她脚上露出的亮缎高跟鞋说道,“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别管我”他说的很轻,一阵风吹来,就散了,宝珠没听到。      第227章 夏听音      PLAZA   宾客越来越多,国际上成交了天价类属民国瓷,刻意的宣传,之前的预展轰动。加上乾世礼高调出入了宝韵,所以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宝韵的第二大股东是乾启。这个“启世”未来的继承人,用一种出其不意的姿态,出现在公众视野——他和三个从小到大的好兄弟一起,用了一年多时间,就在古玩界闯出了不错的成绩!   这是一个乾世礼没有涉猎的领域,也就是说,他没有利用父亲的任何优势。独立创业,而且,没有淹死,成功了!   父亲的肯定支持,兄弟的陪伴,今宵……名副其实,是乾启最风光的夜晚!   拍卖很短,进行的也很快,毕竟才三十多件东西,但无论任何一样,都是以强势的高价,天价,远远高于市场价成交。   无数人都大跌眼镜,就算早前想拍东西的,都被成交的高价震慑,唯有安慰自己有缘无分。   餐会在八点半不到就正式开始。   “最近才知道,‘如宝如珠’那品牌竟然是你的。”几今晚,这是乾启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隔着人群看到向诚薛利,乾启走两步就被熟人拦下,“这几个月,你们的新闻可没断过……对了,你们的高仿瓷,订单真的一定要等三年?”   乾启笑着说,“对,为了保证品质是这样……不过熟人间还是要照顾的。”   “那太好了……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让你秘书找我的秘书约时间就行。”乾启三言两语打发掉一个,走到向诚身边。   向诚说,“比预期来的人多,怎么回事?”   “完全没想到。”乾启打量了一下薛利和向诚的礼服,“发帖子的时候预计有很多会不出现,我爸去宝韵之后,也算摆明了支持我们。我就又给一些熟人补了一批请柬,想着他们都没兴趣,谁知道……”   “大概都是为了这餐会吧。”薛利说。毕竟三十多件东西,如果真的纯拍卖,根本用不上一晚上,所以拍卖只是形式,后面这餐会是重点。   “的确……来这种餐会,结识一两位有价值的朋友,和得一件古玩珍品也差不多。”向诚抬起酒杯,点了下远处,“怪不得连赵新今晚都不得空。”   乾启望过去,今晚除了他自己,第二个主角,自然是赵新。这个一无所长的二世祖,第一次,感受到了别人眼中的羡慕。   “赵新,你们这拍卖弄的可真不错,我以前只有在盛世的拍卖会上,见过这么多来捧场的。”   “合股,但你是一把手对不对?”   “那边的几个,都是电视名人,怎么都来了?他们也拍东西?”   赵新看去,说的是张纷,严旭,刘赏,他们和武超文一起,可不正是电视名人。   “我回家也和家里要钱,改明也开一间,这赵新都能开,而且能挣钱,这行看样子挺容易混。”忽然一个男人并不友善的声音加进来。   赵新听见这个声音就烦了,来人是他一个发小,打小一起长大,可不见得对盘,此时那男子手中晃着块白玉牌,一身“低调的贵气”。   黄金有价玉无价,以前的他们,喜欢出门手里晃个车钥匙,随手一扔,那是身价的一部分。现在,大家都大了,玩收藏才是有品位的事情。车比起收藏品,那低了档次,首先车是必须品,但藏品是艺术品,艺术品是什么,必须是吃饱了撑的有闲有钱才能玩的。   赵新扫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出门遇条疯狗对自己叫,他不一定非要叫回去的。   那男子看他不说话,反倒有些愕然,还以为赵新会毫不犹豫呛回来呢,扫了一下周围赵新和自己的熟人,他说道:“呦,看样子这行是能锻炼人。”他走到赵新身边,肩膀碰了碰赵新说,“大家这么熟,这行是不是真的容易混?”   这语气实在可恶,一句话不止抹杀了赵新的努力,也踩了人家整个行业,说的这行好像阿猫阿狗都可以混一般。   赵新看向他,客客气气道:“这行确实不难混,咱俩这么熟,有句话我不说不仗义……”他抬手点了下男子手中的白玉牌,“你这东西不对,赶紧扔了吧,这场上今晚可都是内行,你拿这个容易惹人笑话。”   “胡说!”男子一下变了脸,这东西是他表哥才帮他买的,说是出土的老东西。   赵新看他不信,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男子一把扯住他,“你给我说清楚,凭什么你空口白牙就说是假的?”   “是呀赵新,起码拿个仪器照照,这样看一眼,你让徐亮太没面子了。”旁边有人说。   赵新说:“用什么仪器……”他看向徐亮,“这东西匀的时候别人说是生坑货吧?看着是老的,可这边上的雕工不对,辽金雕工,一加那工,就牛头不对马嘴了,你不信回头自己用热水煮煮,肯定没有灰。所以,这顶多就是个现代工艺品。”   那挑衅他,叫徐亮的男子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什么煮煮,什么灰?他也听不懂。   赵新一指远处,“那边的几个,全是咱们安城古玩圈的大鉴定家,我的人,不信我让他们给你看看。”   徐亮知道赵新说的是真的,他伸手把那白玉牌塞进裤袋里,再也不敢拿在手上。   赵新却说:“赶紧掏出来,现在古玉作假都是强腐蚀性的化学药水在泡,你这东西我没细看,也不知道走的什么道,你这样贴着口袋装,还是裤袋里,别辐射太强影响了下一代。”   徐亮:“……”   周围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赵新,一年多不见,简直赵新像换了一个人。同龄人中,能够做到不花家里的钱还能闯出自己的事业,赵新已经足够令人嫉妒,但这一刻,他更是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向大家做了一次自己的代言人。   一个人说,“赵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原来这话真没错。”   赵新一抬手上的杯子,看到远处的乾启,立刻说,“你们先看,回头聊。”说着他就朝乾启去了。   他刚走过去,就见金一年走了过来,对乾启打招呼,“怎么没见甄小姐?”   乾启说:“她今晚有事不在。”   金一年遗憾道,“那可真不巧。”   看着他离去,赵新说:“上次的拍卖那么冷清,如果这次宝珠在,一定会很高兴。”   向诚和薛利也是这么想的,不止如此,这么重要的场合,因为宝珠没在,别人也故意忽略了她在拍卖行里的重要性。   男权的社会,一个女人再有本事,也难被人真心的认同。就像今晚,宾客虽然多,但他们宁可把光环都放在四个人身上,也没人提及,合伙人中,还有一位女性。   想到这里,乾启有些心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怎么周达也还没来?”原本今晚,该是属于他和宝珠的,重要的夜晚。   ******   小机场里   荣耀钧的人递过来旅行袋,是宝珠的。周达接了,放进车里,“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宝珠说:“我有点急事,赵老三打电话给我,我今晚无论如何要回来……”   周达看向荣耀钧,他的人立在车旁,正开着车门候他上车,他站在门边望着宝珠。宝珠连忙抬抬手,“我直接先去PLAZA,你随意。”   荣耀钧说,“我跟你的车。”他转身上了车。   宝珠也一提裙子钻进了车里,一看周达亲自开车,她又换到副驾驶坐,对周达说:“赵老三帮我买到了些文房四宝,你也知道,那东西我想要。他一直在外面帮我找,今天终于有信了。东西得我自己验一下,所以我今天必须回来。”   周达恍然大悟,发动了车,从倒后镜看到荣耀钧的轿车缓缓地跟上。   宝珠看他一味打量荣耀钧,本来想多说两句,因为没机票了,所以才和荣耀钧同机回来,但又觉得,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和外人解释,直接问道,“小启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话把周达问愣了,“他什么也没干呀?”   宝珠拿出镜子,正在整头发,听他矢口否认,她转身来望住他,“周达……这么多人我不叫,单叫了你来接我,你别令我失望。”   好强的架势,没人在这种威压下,可以继续对她说谎,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对着宝珠扯谎。   周达看着她,“没什么事,是小启担心单明媚要过来,不想你见她。”   宝珠右手一使劲,粉盒在手心合上。   *****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七彩贵气的光线,给每一位宾客身上,都罩上富丽堂皇的光晕,如同美图秀秀各种效果即时放大。   Ada换了礼服,算好时间出现在会场门外,刚到门口,就遇上了电梯里的女孩子,人家也换了酒会长裙。她立时觉得碍眼。先一步向内走去。   费了不少功夫弄来的请柬,令她心里多了一层挫败感。   “Ada,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我们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早点离开安城早点去别的地方玩多好。”   Ada摇头,在人群里搜索着心中的身影,“从来没人敢那样和我说话,这口气我不出,一辈子睡觉不安乐。”忽然,她眼睛就亮了,刚刚咬牙切齿的话仿佛不是出自她的口中,她快步向那个年轻男人走去,如同中了魔咒。   朋友试图去拉她,可被她反手一握,Ada尖利的,黏着水钻的水晶甲,几乎要掐进她的手里,年轻女孩的眼泪差点冒出来,“Ada~”   Ada望着远处的男人,他立在几个男人中间,鹤立鸡群或是众星捧月,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到心口,然后变成了不能呼吸,如果心思可以变成滚烫的火球,她觉得,这一屋子人都要成灰烬了。   跟她后面进来的单明媚,把一切都看在了眼中,这女孩望着乾启,像只发情的母狮子,她眼里滚烫烫的热情,单明媚被深深地灼伤,这种眼神,如果是以前,敢有女人这样看乾启,一定死的很惨。   但是这次……她要克制自己。   她使劲吸了两口氧气,向远处的乾启走了过去。      第228章 夏听音      “乾启——”   单明媚的呼唤卡在了嗓子眼,她还没喊出来,已经有人先喊了。   乾启转身看到她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外加不可思议,吃惊的好像同时看到了恐龙和外星人。他那一身的贵气,加上这样的表情,原本应该有些傻,但因为是他,反而令人觉得有些反差萌。   单明媚的心都能化了,她说:“我回来了!”   这次换成Ada的声音卡在喉咙,她侧身,看向旁边的女孩子,天敌是吧!怪不得从电梯里就看着不顺眼。   乾启,赵新,向诚,薛利,此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如果可以,他们希望转身立刻优雅的离去。   因为有单明媚在的地方,没有人可以预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纵然是薛利,在单明媚的眼前,他也不敢轻易掏出自己的九节鞭,这小妞神经异于常人,薛利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暴力属性,万一他做了什么,刺激了她,以后下半辈子她转移目标怎么办?   所以很不够意思的,薛利第一个抬脚准备远离“是非圈”,向诚当然紧随其后,但他刚一抬脚,就见单明媚忽然放弃了一贯的目标乾启,转向那个不认识的女孩子,直直地问道:“今天你在电梯里,说谁追你来着?”   她问的直白,清晰,狠厉,像个秋后算账的。   大家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Ada一秒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笑着向前走,她距离乾启并不远,五步不到就走到了乾启的身边,“我自然说的是他!”她立在乾启身边说。   乾启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警惕地挪了下脚,却发现四周异常的安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   单明媚冷笑道,“小启,这个女人说你在追她!”   乾启皱眉看向Ada,同时躲瘟疫似的不由自主又退了一下,Ada却一步跟上,低声说,“你敢乱说话我就把民国瓷的事情说出来。”   乾启的脸,瞬间冰封般的冷下来,她竟然敢用两家的交易来威胁自己。他冷冷地说:“那我建议你先问一下你的父亲。”   “我不理,你敢让我落面,我也翻脸无情。”她急了,广东话版的普通话也来了。   乾启忍着没有纠正她,在事情进一步恶化之前,对赵新说:“这里交给你。”不再管身边的女人和她的威胁,他转身离开。   单明媚看着他,他这一年变了好多,浑身上下,散发着锐利的冷漠,看到自己,除了最初的错愕,再也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她追上去,“小启,这女人造谣你不管吗?”为什么不反对,不反对就是默认难道不懂吗?   乾启转身来,“今晚是我的拍卖行专场拍卖,大家来捧场我很高兴。明媚你从那么远过来捧场,我也很欢迎。”说着客气话,但任谁都能听出,没有出口的一部分,带着浓浓的警告。   单明媚被他冷漠到客气的口气深深刺伤,她宁可他和以前一样,和自己吵闹打骂,而不是这样,偏生……也许因为太久没见,也许因为他多了历练,她觉得乾启身上,竟然多了一种,从前没有过的气势。令她竟然不敢像以前那样,轻易故意惹他发怒。   因为她几乎可以想象,如果自己那样做了,他冷漠的眼神,会如何如刀锋般,一刀刀地刮自己。   Ada得意地看着她笑。   向诚薛利却是诧异地看乾启,为什么不反对。   赵新在乾启身边,所以听到了Ada的话。一下就明白了这女人的身份,心里暗暗侥幸,还好宝珠没在,不然看到这场面,一定会生气的。但宝珠回来,难保没人告诉她。   他立刻就想打圆场,只要说一句,“乾启有女朋友的,这个不能乱开玩笑。”可是……他警惕地望着单明媚,这句话说了,单明媚不知会怎么做。   但就算他什么也不说,也不代表单明媚不会做,她抬手,对远处的服务生摆了摆,“酒。”   那年轻孩子端着一托盘的香槟,被这么漂亮的女客望着,他是踩着云彩飘过来的,走到女客面前,她抬手来拿香槟,他看到女孩的指甲上,闪着白色的,五个花瓣的,水晶般纯洁的冰花,然后下一秒,那手就突然伸向了他,他眼前一花,胸口就如同被大榔头砸了一下,他呲牙咧嘴张牙舞爪的向后倒去,“哗啦——”一声,他被人扶着站稳,一侧头,看到旁边一位女客,穿着时髦的晚礼服,却一身的酒水,脚下是玻璃渣!   他的银质托盘,还叮叮当当地在脚下打着转,那孩子傻了般地想,今天这里撤了地毯,大理石地面,太不明智了呀。   这一下的变故突如其来,Ada整个都傻了,她站在那里,感受到香槟从自己的乳沟滑落,如一只冰凉手指,蜿蜒向下,摸索着自己的身体,那冰冷湿漉,毫无阻滞地划过自己的小腹,最后停在自己内裤的松紧带位置,被吸干。   更多的香槟,却是透着礼服,贴在自己身上。   宾客们都如同中了定身咒,强大美丽的女巫,轻轻抬手,就施展了魔咒,年轻的侍应生,抬抬手,就成了她召唤的道具,很有准头的,打倒了她的目标。   乾启看着那一地的玻璃渣,闭了闭眼,这么重要的拍卖,这一幕,宝珠一定会知道,他实在想象不出那时候她的表情。   向诚微微闪身,半避在薛利身后,看单明媚的眼神,又跳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后他看向赵新,这小子为什么还不出手?   赵新是想出手的,可他刚还没动,就感觉旁边挤过来一个人,“赵新,你看玉的本事现在是不小,不过男人的终极眼光,还是在女人身上。”   赵新厌恶地皱眉,听声音就知道是阴魂不散的徐亮。   “你喜欢的人,倒真的是特别。”徐亮继续幸灾乐祸地说。   赵新喜欢单明媚,真不是秘密。以前也被人这样开玩笑,但这一次赵新没动,鲜有的,他忽然也觉得很丢人,这种羞耻感突如其来,令他惭愧不已。   要说以前,单明媚打闹过不知多少次,他陪着惊天动地轰轰烈烈,今天比起来实在小儿科,就算是上次在这里,单明媚发火扔自己表姐一碗兰州拉面的那次,也比这一次场面震撼的多。   但如今,这一秒,他竟然突然觉得不堪回首。   为什么?   他心惊而茫然地看向乾启。   却发现乾启已经望了他半天,是呀,这个时候,一向都是自己出面的。抱着,扛着,把人弄出去才对。   可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动不了,或是,不愿动了!   宾客大部分都是有涵养的人,古玩圈外认识乾启的,有些也知道单明媚……古玩圈里,乾启身家清白,第一次出现这么浓烈的画面,大家纷纷觉得有些太过美好无法直视。   元青和元花远远看着单明媚,元花说:“这女孩太漂亮,甄小姐一定会生气。”   元青说:“她毁了甄姐几个月精心准备的专场,生气也是该生气这个。”   旁边站着的男子,凑过来八卦,“这女孩到底是谁?”   元花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牌子,“记者呀,那你可有点眼色,千万别乱写。”   男子翻了下身上的牌子,让姓名对外,“放心,我是慕名而来的。我姓汤……你们贵姓?”   元青随便伸手搭了一下,“这女孩我们不认识。”   小汤讪讪收回手,他今天奉主编的命令来这里捧场,原本以为可以遇上宝珠,谁知道宝珠不在,正百无聊赖,没想到能遇上这么带劲的。   他望着那边,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猛一拍元青,“快看快看,你们老板来了。”   那边,宝珠长裙款摆,正和旁边人说笑着走进来,身上的裙子一看就砸了本钱,裙腰坠着寸长的水晶,娇俏精致,她的左边,陪着说话的,是安城古玩圈举足轻重的人物。她的右边,是场中熟人最多的周达。   万众期待中,她终于感受到了场中的诡异安静。   她停下说话,笑容还在脸上,视线扫到场中,经过半圈熟人哭笑不得,莫名难测,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聚焦在地上的碎玻璃,银质托盘,还有盛装的落汤鸡女客时,她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了。   大家都望着她,仿佛有无可言说,言语难述的威压,她沉下脸的时候,令自己的心,也不由地跟着沉了下来。此时,大家好像才意识到,这个专场拍卖,正主在这里!   眼明心亮认得她的,忽然都齐刷刷看向乾启!   这一瞬间,大部分人不再选择性失忆,乾四爷,你在外扮狂蜂浪蝶追别的女人,招来两个女人争风吃醋,还毁了自己女朋友的专场拍卖……你要惨了~   第229章 夏听音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很快,如果说,两个女人突然撒泼是意外,大家看着热闹,其实事后最多也就一笑置之。但这一刻,看到甄宝珠出现的时候,所有知内情的,才真正的紧张了起来。   武超文和张纷老师都站了起来。   其实像他们这种和乾启有交情的,都非常了解乾启的为人,所有压根没当回事。但也就是因为了解乾启,也了解宝珠,所有他们这会才替乾启紧张……   刘赏觉得自己紧张得都要喘不过气了,他一拍武超文,低声说,“这是什么情况,甄宝珠和你们老板一同出现,莫不是乾启这里早有苗头,她今天是来决裂的?”   “胡说!”武超文失笑。   没人知道宝珠心里想什么,纵然是了解她的,也猜不到她会怎么做。   她向那落汤鸡般的女客行去,水晶吊灯,香槟美酒,一路珠光宝气的宾客都成了背景,大家都看着那抹淡黄衣裙的身影。   荣耀钧对身后的人低语了两句,视线就凝在了她身上,她有种不同往日的端丽,那一步步的节奏,好像自有魔力,让人忍不住只随着她,亮缎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再不是机场里危危险险的样子,裙摆摇曳中恰到好处的幅度,是那裙下步履掌控的节奏。   防火门,侧门被打开,有穿制服的保安和酒店工作人员分别涌进来,酒店经理指挥人收拾地上的玻璃,穿制服的保安散在两个女人身边,乾启全都视而不见,“负责接待的,今天没查宾客的请柬吗,都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混进来。”说着话,却是隔着层层人影望着宝珠。   宝珠停下脚步,嗔了他一眼,换了方向。如果乾启所在是12点方向,那她现在就去了9点钟的方向,张纷老师他们所在的位置。   “严老师,您可是稀客。”她对严旭伸出手,这位鉴赏家,和她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但从她正式进入古玩圈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这我可受宠若惊。”严旭笑着说,宝珠帮他们几人重回电视台,来捧场,是心甘情愿。另外现在“宝韵”眼看崛起,刘赏都被“捆”了进来,他们自然懂得见风使舵。   金一年在旁边笑着插嘴道,“你这主人当得可不称职,来的太晚了。”又对荣耀钧点头打了招呼。   宝珠收回手,笑着说,“早知道金老师也来给我捧场,我一准留在安城,绝对不出什么远门?”他们都是熟人,说笑起来毫无障碍。   荣耀钧问武超文,“我看上的东西,你帮我拍上了吗?”   武超文说,“山水碗呀,让神秘买家拍走了,成交价快赶上类属民国瓷了。”   荣耀钧意味深长地看了宝珠一眼,笑道:“那可得恭喜,今晚的成交额一定是喜人的数字。”   当然喜人,其实又是一次赔钱赚吆喝,宝珠浑不在意他话中之意,转向他,说笑道:“如果能加上盛世,咱们三家合办,数字一定更喜人。”   荣耀钧愣了一下,大声笑起来。   这两人,一个是安城拍卖行的老资历老大,另一个,强势崛起的新秀……   这里原本是全场焦点,因为都是现在电视当红的名人。现在主人又留在这里说话,大家说笑的样子,都是平时外人不多见的另一面,很快,这里又便成了全场的焦点。   另一边,有了工作人员的“稀释”,外加冷着脸的保安,两个撒泼的女孩子有也乖顺了下来。毕竟没人希望自己被架着“请”出去。   刚才乾启的那句话已经很明显,谁再闹事,被捂着嘴扔出去,那可是生怕大辱。   Ada的衣服湿透,身上被披了条毛巾,酒店工作人员扶着她去换衣服,地上的玻璃渣也被很快的清理,“为了安全,还是铺上块地毯。”经理说。宾客出于自己安全的考虑,更加四散着离开了那个范围。   乾启挂念宝珠,恨不能现在立刻扑到她身边去,可他知道,还得先处理了Ada的事情,免得那人胡说,掀起不该有的轩然大波。   如果说还有两个人没有找回状态的,那就是赵新和单明媚。单明媚一会看着乾启,一会又去看宝珠,她不知道,自己应该锁定谁。   乾启向外走,路过赵新身边时候,他扔下一句,“今天这事我回头和你算,你现在赶紧把她带走。”   赵新站着不动,看着单明媚,隔着并不远的距离,他神情莫测地望着她,像看一个曾经的偶像,过了那个年龄,偶像没有变,她吸引的群体也没有变,而自己……早已不是曾经的自己。   “你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小启了吗?”向诚和薛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边。   赵新转身,挪了下已经僵硬的腿部说,“向诚你还记得你小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变形金刚,家里给的零用钱几乎都买了那个……”   薛利本来要走,听到他说这个,又留了下来。   赵新望着单明媚说,“可过了好几年,你忽然就不喜欢了,费力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攒的东西,你就忽然不喜欢了。”他转头望着向诚,“我以为我可以……但原来我已经做不到了。”他有些不忍心地低下头,“以前这种时候,我都怕别人笑话她,想要保护她,但是现在,我却怕和她站在一起,怕别人笑话我——我真凉薄。”   向诚怔怔地望着他,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心酸之意。薛利说,“这怎么叫凉薄,我见她也想有多快走多快,这叫羞耻之心人皆有之,你终于知道什么叫丢人了。”   向诚又怔怔地望向薛利,“你别说的这么直接,他只是感伤一下。”   “你们三个怎么还站在这里。”周达走了过来,下巴点着单明媚,“宝珠那边声东击西,你们还不把这人弄出去。”   向诚身子微斜,透过周达看向不远处的单明媚,她隔空盯着宝珠,眼中神色变化,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要不是她周围有乾启安排的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冲将过去。   向诚说,“赵新不愿意去……要不你去。”   周达差点跳起来,“别开玩笑……幼儿园的时候我就打不过她。”他看向薛利。   薛利望向宝珠,“今天另一个奇怪的女人是谁,宝珠怎么和荣耀钧一起回来?我去看看。”说完他就向远处走去。   几个人看着他,这人真是骗人面不改色,他根本没去宝珠的方向,而是找朋友说话去了。   赵新说:“还是我去。就算是最后一次,我也应该再护她一次。”说着他向单明媚走去。向诚和薛利看着他,如同看烈士奔赴战场。   他还没走到跟前,单明媚已经回过头来,“那个女人,就是小启的女朋友?”她盯着赵新问。   赵新看了一下周围散着的人,各个面无表情神情冰冷,他忽然又有些心酸,小启防单明媚防备到这种程度,好像她是恐怖分子,他说,“明媚,咱俩出去说话吧。”   单明媚摇头,“小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刚是在帮他,难道他看不出吗?那女人看他的眼神,恨不能烧光他的衣服,我那样做,还不是为了他?”   赵新说:“那女人和小启连认识都算不上,你根本不用那样做,今天这个专场拍卖是我们几个月的心血,你这样,小启才生气。”   单明媚身子一转,“是为了那个女人吧?!你们都变了,现在都向着外人!”   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赵新忽然说不出。   单明媚伸手拉住他,晃着他的袖子说,“赵新,我去找她说几句话可以吗?”   她细长的,涂着白色冰花的水晶甲扯着自己的西装,赵新顿时木在那里,这一幕,他曾经连想也不敢想。   单明媚推了推他,“就说几句。”   赵新不再晃神,他说,“没用,明媚,你去找人家有什么用,只会令小启更讨厌你。”他望着单明媚,满目同情,他现在觉得,也许自己也有错,这么多年,她明明执迷不悟,自己却一味哄着,从不会说一句应该说的狠话。   单明媚已经抬步向那边走去,旁边穿黑衣的保安们立即警惕地都动了,她笑道,“赵新,我们从小到大的交情,你就让他们这样对我?”   赵新叹了口气,“明媚,这么多年我也有不对,小启的心思你应该知道,何必让大家难看。”   单明媚提着裙子向那边走,“你不帮我也没关系,我倒看谁敢拦我。甄宝珠——”她忽然提高了声音。   场内一静,宝珠听到了。   她脸上带着笑容,望向她的方向。   单明媚走过来,旁边的人想拉她,却见宝珠抬了下手,示意放人。   这是她的地方,所以她可以选择谁有资格走到身边来和她说话,单明媚从来没有想到,这世上会有一个女孩子的身份叫做,“乾启的女朋友”。   因为理所当然,那应该她的身份。   她一步步走过去,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开口说话,她知道,这并不是发脾气可以解决的问题。她并不想吵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只希望,如果这女孩说,她不是乾启的女朋友就好了。   却没想,她还没有说话,那立着的女人就先说话了。   她面无表情地问:“单明媚?”   单明媚心中略过惊喜,她知道自己,点了点头。   宝珠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说道,“好了,我同意了!”   单明媚一向被人夸奖,倾国倾城的美丽脸上,第一次显出茫然的表情,“……什,什么同意了?”她还没说话呢。   就见宝珠说,“自然是纳了你!小启不喜欢你,你追了他这么多年也未成功。如今我看你诚心可感,还有勇气到我面前来自荐,就成全你一番心思,以后有个见他的机会!”   单明媚目瞪口呆,耳朵嗡嗡嗡一阵响,以为自己听错了。   宾客却都和她听得一般清楚,简直无法置信!大家都瞠目结舌地望着宝珠,就连一向风度无双的荣耀钧,此时都惊诧到脸上多了傻气。   远处的元花伸手捂上嘴,从手缝里漏出一句,“惨了,从来没见过甄姐会主动撩架吵。”   “她一定很生气……”小汤接口。   在一侧和武超文聊天的刘赏,放下酒杯小声说,“原来她挺喜欢现在的男朋友。”   “这话怎么说?”武超文不明。   刘赏说,“……以她的手段,回头精心准备一个大坑等对方跳才对,但你看她现在,连挖坑都等不及了。啧啧,纳了你,这是我听过女人争分吃醋最毒的一句话。”      第230章 夏听音      如果说,宝珠曾经的几次出手,快,准,狠!那么这一刻,所有自以为有几分了解她的人,才发现,原来她如果要吵架,也会是一把好手!   纳了你!   好多人,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纳妾的“纳”字。   向诚几人深知宝珠的脾气,这话都说了,原来她毕竟是动了气,他连忙往外去,小启再不回来,姨太太都要纳进门了。   他走的很惶急,心里荒谬地想着,从古到今,听闻纳妾跑的如此快的,自己大概是第一人,当然,这是他还没有遇上乾启。   乾启正站在酒店门口,看着人打包Ada,她身上搭着浴巾,手里拿着的手机,都不敢靠近耳朵,电话对面的训斥声,隔老远都能听到……乾启没有看她,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名单,“这位小姐的请柬是花了五千从别人手上买的,还有单小姐的请柬……也是别人帮她弄的,那人你也认识……以前你们做过同学。”   乾启把纸递回给他,“这种事以后要尽量避免。”   Ada挂了电话,怨毒地望着他,“没想到你这么cheap,竟然给我家打电话。”   乾启更正她,“现在已经不流行中文里面夹英文了。”示意人开车门,“你不懂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和你家里的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无论是你家里,还是我这里,都承受不起这件事扬出去后,将要面临的损失。特别是你们家!”   Ada瑟瑟发抖,浑身散发着酒气,她早已搬来了这里住,现在乾启竟然这样把自己赶走,她站在出租车旁边说,“生平大辱,我一定不会这么算数的。”   乾启说:“我的拍卖会,你上门来捣乱,这种情况叫自取其辱。”   Ada狠狠一关车门,她的朋友从另一面上了车,出租车刚想发动,乾启又敲了敲车窗。   原本不想开,却又忍不住想知道他会说什么,车窗打下,Ada看着乾启,“还要说什么?”   乾启说:“明天如果你还没有离开安城,我还会给你家打电话。”   她气的大喊起来,“谁稀罕待在这破地方,我一秒钟都不要在这里待下去!”   出租车驶离酒店,乾启仿佛还能听到她的谩骂声。刚准备抬头看一下今晚有没有星光,玻璃门一开,向诚就从内冲了出来,“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点,再不去宝珠把小老婆都给你抬进门了。”   乾启:“……”   ******   楼上   大家都死了无数脑细胞,才想明白,原来宝珠不是在开玩笑,她是很认真地在找茬吵架。   单明媚很想用一贯的手法来解决,但她不敢,周围的保安太多了,也许她还没冲过去,已经被压在了地上,那太难看。   “你是乾启的女朋友?”很傻的,她还是问了最初想问的这个问题。   宝珠却没有答她,她说,“刚刚我的意思已经告诉你了,你要还有问题,私事可以换个时候再说。”   咦,这语气又好正常,好像她刚才说的是真心话。一部分人又搞不清,不知她话中之意是真还是假。   这种高高在上,又浑不在意的口吻,令单明媚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喃喃说:“他本来就是我的!”   “那就是你的吧!”宝珠说,她的手机在包里响起,她掏出手机,用处理公事的口吻说,“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我不是一棵树吊死的人!没了他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她说着,走去一侧去接电话。   周围一片反常敬畏的寂静,宝珠刚刚的口吻,如同在商场放弃一件衣服般轻松,原来……她不是故意撩拨想吵架,她大概是真的不在乎?   群众都要精分了。   宝珠听着电话,很快眉头皱了起来,她挂上电话,欲言又止地望着荣耀钧,显然遇上了很为难的事情,想找他单独说话。   撇开平时开玩笑的情况,她和荣耀钧经历了无数事情,今时今日,早已不是普通关系。荣耀钧看她蹙着眉头,走了过去,“怎么了?”引着她准备往人少的地方去。   “你不要脸,有男朋友还和其他男人神情暧昧。”单明媚终于仿佛找到了可以攻击的武器。   宝珠刚刚收了坏消息,此时心情大为光火,听了这话,她转头来看着单明媚,冷冰冰地说:“那请你快去告诉乾启离开我!我的人生目的不是他,他的人生目的也不会是只有我!”   单明媚的脸,忽然火辣辣地烧起来。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她:是呀,她痴缠执着,乾启的妈妈说,乾启喜欢文雅,淑女型的女孩子,她就去英国,花一整年的时间读书,学习……从小到大,她的人生目标,就像是只有乾启。   再说,自己去告诉乾启,能有用吗?   谁会在乎,谁会理自己?   女孩太过漂亮,不发脾气的时候,只茫然站在那里,的确有令人心动的本钱,有些人看着宝珠,就觉得她太过苛刻。荣耀钧担心宝珠那里出了什么事,也不想她缠在这件事中,说道:“你又开玩笑,感情的事情,不过是四个字——两厢情愿。别人怎么会不自量力去管这个。”   宝珠看他帮自己说话,脸色缓和了些,说道:“我没开玩笑,这事勉强不成,何况周围顺眼的人太多,你看,向诚,薛利各个人中龙凤,人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   “这话不敢乱说!”一个愉悦的男声忽然加进来。   大家都望着他笑,乾启的手已经搭上宝珠的肩膀,“玩笑话也不敢乱说,别人当真了可怎么办。”   立时有人低笑起来。   那几个都是钻石王老五,也确实和宝珠走的很近……但细究起来,几个都是宝韵的股东,也就甄宝珠的自己人,而且都是乾启从小到大的好哥们,这一刻,摇摆的群众才听出来,宝珠毕竟还是生气了!   向诚和乾启一起来的,正好卡着时间听到宝珠的那句,他惊魂未定地说,“天哪,宝珠为什么要说我?”   “她为什么没说我?”周达很不服气。   大家都看他,周达声音不小地说,“怎么?我看着比你们差?”这里属他熟人最多,大家愣了一下,都哄笑起来。   这几个,都是宝韵的股东,大家凑在一起,陡然形成一种强大的阵营,大家看着宝珠,又看了看那瞬间被冷落的女孩子,高下立现,不了解背景的,看着那女孩的境况,简直有些不忍心。   宝珠心里有事,大家说笑了几句,他们就到了一侧人少的地方,乾启陪着,加上荣耀钧,三个人站在一起说话的样子,如同今晚八卦完美的句号。   宝珠对乾启说:“你把她赶紧弄走,别又在这里给我们捣乱。”   乾启说,“我答应了赵新,这事留给他处理。”   荣耀钧盯着乾启搭在宝珠肩头的手,忍着没说,他这样会把宝珠的衣服压皱,说道:“你刚接电话是怎么回事?”   宝珠看赵新已经拉着单明媚往一边去,这才放心说道:“我让赵老三帮我收了些东西,但他刚刚打电话告诉我,说东西被人抢了。”   “抢了?!”荣耀钧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能被抢?”   宝珠说:“他刚电话里说的不清楚,说是有一伙人,他们总强行在古玩市场上收购东西,从山西,洛阳,陕西……总之很多地方强行收购。”   荣耀钧点头,周围看了看,低声说:“你说的这个我知道,赵老三以前是弄生坑货的,这行里有人黑吃黑,你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我说,能不要就别要了。”   宝珠摇头,她找了好久,怎么舍得不要,“我不太明白,你再说具体点,我衡量一下。”   荣耀钧看着乾启说,“你千万把她看住了,这事不是开玩笑。”他看向宝珠,突然心中一凛,警惕道,“你上次送我那红山玉,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什么红山玉?”乾启问,“不是给我了吗?”   荣耀钧望着他,心想明明是给了自己。   宝珠不耐道,“和那个没关系,那个玉,除了博物馆里四件,你那里有一对玉璧。”她指着荣耀钧。又一拍乾启,对荣耀钧说,“其实还有一对玉雕龙,我留给了小启。——好了,继续说刚才的事情。”   荣耀钧心惊,原来还有一对。   乾启有些不是味,他从来不知道,宝珠当时还给了荣耀钧一对。   荣耀钧一直觉得那东西不安全,现在知道没关系,暗自松了口气,说道:“这样的团伙国内其实不少,他们做的很大,在全国强行收购出土的生坑货,然后汇集到一处,寄到广东或者港城……不出几天,东西就出镜了。”   宝珠一听,顿时就明白了,“都是卖生坑货,也没人敢报警,是不是?”   荣耀钧点头,“你最近事情本来就多,丢的到底什么东西,你告诉我,我帮你找找。”   宝珠摇头,“这事我知道就行,谢谢你告诉我。”乾启说,“要不从政府那里找人,出面干预一下。”   荣耀钧听乾启这么说,就不便再阻止,毕竟宝珠没有告诉他被抢了什么,能够令她一个电话就赶回来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三个人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小汤远远站在外围望着,欲言又止,却不敢靠近。   宝珠想了一会有了决定,她对乾启说,“赵老三快到了,我先去问问情况。”又对荣耀钧说,“我不会胡来的。”   乾启陪着她向外去,确定荣耀钧听不到了,宝珠才终于冷下脸说,“你现在去看赵新把人打发了没有,我不想看见她!”   乾启刚扬起笑容,准备哄哄她,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甄小姐,乾先生——”他立在几步之外,身上挂着记者的牌子。   小汤看着他们说,“我有个好消息,可以送给两位。”      第231章 夏听音      整晚上,都是奇奇怪怪的事情,宝珠看着眼前的男子,他胸前晃着姓名牌,一看就是一名记者,生面孔,她又很肯定自己不认识。   同样审视小汤的还有乾启,今晚来的记者很多,虽然有整晚的闹剧,但乾启根本不怕有人会拿来做文章。他手搭上宝珠的肩膀,笑着问道,“什么事,这里方便说吗?”   小汤看他神情和煦,微笑看着人的样子,带着情不自禁的愉悦……小汤又看了宝珠一眼,半垂下目光,确定自己今天的决定真是太对了,乾启比外面传的还在意这个女朋友,这一前一后,简直辩若两人。   他说:“……是关于前段时间的那个视频,我无意中有了点线索,知道是谁找人拍的。”   乾启收回了搭在宝珠肩头的手,宝珠转头来望他,他迅速地收到宝珠眼中的含义,她有兴趣。说道:“那既然是这样的消息,咱们出去说吧。”说着拉起宝珠的手,“正好出去透透气。”   乾启拉着宝珠向外走,拉着手的样子和宴会并不搭调,却又有一种无言的亲昵,武超文望着他俩出去,看后面不远不近好像还跟着一个记者,觉得略微奇怪,走到荣耀钧身边,“宝珠之前不是说不回来吗?我还以为今晚就你一个人来呢。”   荣耀钧收回看那边的目光说:“原本是我自己,后来五点多的时候她打电话给我,说有急事要回安城来,问我方不方便带上她。”   武超文笑起来,“她不知道你本来准备回来给她捧场?”人不在,他们少东家还不忘来给压场子,这份心意,恐怕宝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果然,就见荣耀钧说:“提那个干什么,她知道我回来办事而已。”   “那她回来干什么?”武超文巡视着宾客,礼服,美酒,故作姿态的宾客,“要我说,还不如不回来,你看看,回来多少事?”   荣耀钧摇头,“这种事,放在哪儿也无法避免!”他想起宝珠今天反常的不留情,完全不符合她一贯背后坑人的风格,忽然明白过来,只觉心里一阵难过,说道,“她自己也看的清楚,知道今天如果不表明态度,以后这种粘上来的女人会更多。”   武超文一想,乾启有才有貌,自然有的是女人争着赴汤蹈火……所以刚刚的一幕,这里的宾客根本没人当成事。   他说:“也对,看宝珠的妹妹就知道,宁可给别人做情妇。”   荣耀钧连忙抬手,“这事别提,那家人和宝珠已没有什么关系。”宝珠和他说了家里的事,但荣耀钧并不想和武超文提起。   武超文看荣耀钧一味维护宝珠,可刚刚又说“感情的事情不过两厢情愿”,他既然知道宝珠和乾启两厢情愿,为什么还不放过自己?   “钧少,你花在她身上的时间太多了。”   没了宝珠的宴会,顿时都变得乏味,荣耀钧说,“她现在没有结婚,我还可以这样见见她,以后她结了婚,以她的性子,大概就不会常在外走动了,我担心……以后都见不到她了。”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去,“……我先走,你留下。”   武超文定在那里,呆看着荣耀钧的背影,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顶上的华灯璀璨,落下近乎华丽的光晕,周围都是衣着体面的宾客,如同一日日,一年年,他们的生活,但这一刻,武超文的心中,泛起了真切的寒意……如同一日日,一年年,不会再有尽头的,如同此时此刻的生活。   ******   宝珠和乾启来到酒店外,五月的天,夜晚的天,空气中总带醉人的草木香气。那个叫小汤的记者已经离开。   “他怎么鬼鬼祟祟的,走那么急?”宝珠说。   “大概是不想别人看到。刚才和咱们下来的时候,也一前一后隔着老远。”乾启手上使劲,把她拉到身边,“这事你怎么看?为什么和我站那么远?”   “什么怎么看?”宝珠挣开他的手,明知故问。   乾启笑着,手握得更紧,“说是你得罪的那家拍卖行,我怎么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   宝珠用另一只手来掰他的手指,“和我们查的结果其实差不多,当时我去帮陆淮他们要东西的时候,只接触了他们的二股东,真正的老板根本没见到。”   “太粗心了。”乾启一用力,反倒把她搂到怀里,“起码应该知道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宝珠挣扎着说,“我这是捅了老鼠窝,死了儿子还有爸爸,爸爸没了还有老爷子,论起得罪人,从我帮陆淮他们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得罪人了。”她不屑地一冷哼,“不过是一班小人而已,黑了别人的东西,别人找上门,不觉心里有愧,反而在背后打击报复。”   乾启说,“如果是好人,也不会做这些事情了。”   “放心吧!我们已经安排好了,给他们一锅端了,看以后谁还敢咬我!”宝珠挣脱了半天,也没成功,狠狠肘了乾启胸口一下。   乾启忍着胸口疼,放开她说,“你有安排怎么不早说,刚刚让我还落他一个人情。”   宝珠转身一瞬不瞬地看向他,酒店外灯火通明,可是清楚看到彼此眼中的深意,宝珠说,“别人来对你示好,无论是有用的,没用的消息。这都是别人向你示好的诚意。你没理由不知道的。”   乾启说:“是呀,大家现在都看到宝韵前途无量,开始对我们示好了。”   “你想的美。”宝珠看他揉着心口的位置,也不敢埋怨半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下手太重了,但想到早前的情况,就又忍不住生气。刚想和他清算这一笔,一辆出租车拐进来,在酒店正门口停下,车门一开,赵老三从里面下来。   “大姑娘——”   乾启立刻拉着宝珠走过去。   赵老三合上车门,望着宝珠的眼神焦灼急切,还以为宝珠在这里接他。   宝珠说:“你先别急,咱们去车上慢慢说。”乾启点头,“我给向诚他们交代一声,这里交给他们,不行咱们就先走。”   赵老三点头,一脸焦急的样子,令他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岁,宝珠安慰道,“你别急,东西大不了咱们弃了。”   赵老三摇头,“还说啥东西,是人!我大哥,现在人也被扣了!我刚才知道。”   “什么叫人也被扣了?”宝珠问。   “那些人……他们扣着我大哥,说让我们几个兄弟都过去,签一份什么协议。”   黑吃黑还签什么协议,宝珠简直无语,看乾启已经在讲电话,说道:“他们也是求财,你先别着急。”   “他们说,最迟明天让我们都过去。”   乾启挂上电话走过来说,“交给向诚了,走吧。”   三人上了车,乾启今天没留司机,先不忙着开车,乾启问赵老三,“对方是什么人?”   “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继兄弟,你知道,我们河南人兄弟之间,都讲义气。他们做的很大,以前我们也知道。”他看向宝珠,“上次咱们去老家收货,我说过我大哥常年各地跑。”   宝珠点头,“因为这样,所以一直和这伙人没交集是不是?”   赵老三说:“啥交际,谁和他们交际!现在生坑货是越来越少,墓都快被挖没了。他们不敢动有权有势的,现在就都找散家,就像我们这样的。”   宝珠看了乾启一眼,觉得这话说的不客观,有权有势的,谁去倒卖出土文物呀,挣不来几个钱,还得冒着敲头的危险。   她说:“那听你这么说,这帮人也没什么背景是不是?乾四爷早前提议,你说我们找政府去干预行不行?”   “行!”赵老三果断地说,“这次我大哥手上没有生坑货,他被弄走的时候,只有帮你买的那些文房,那些清末民国的东西,又不是出土文物……”他一拍大腿,“可以!”   乾启说,“那要不咱们分头行事,我去找人,你先回去,晚点有消息了我给你打。”   赵老三立刻打开车门下车,宝珠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也下了车,她立在后门,对着乾启说,“那回头有消息了,你也打电话给我说一声。”   乾启大惊,连忙拉开车门下车,“你这是干什么?”   宝珠说:“我累了,回家去休息。”一副赌气的样子。   乾启哭笑不得,从车头绕过去,一边拉着她的手腕,对赵老三说,“我这先打电话,这样吧,你回去收拾东西,一会咱们先走,连夜开车过去,明天你们先去把人弄回来,报警收拾他们,可以以后慢慢来。”   赵老三立刻点头,“那我回家去收拾东西。”   酒店门口到处都是出租,看着赵老三离去,乾启拉着宝珠,“今天的事情我知道你不高兴,你看,这不事情都赶在一块了,我也没时间和你解释。”   宝珠说,“我为什么要不高兴?这是你家的酒店,你喜欢丢人喜欢出风头都是自己的事情,别搭上我的拍卖会。别人没你那么好命,有个叫乾世礼的老爸,丢了脸,第二天就能重新开始。”   “呦!这是真生气了,连我爸也搭上了。”乾启拉着她往车上去,“咱们回家慢慢说。”   宝珠恼道:“谁要和你回家。给你这么多时间处理这事,竟然还闹个一团糟。”   乾启拉开车后门,硬把她塞进去,自己也坐了进去,车门一关,他反手抓住宝珠,“这事你别冤枉我!赵新喜欢了她这么多年,我是可怜赵新一番情义,答应让他自己处理。今天的事情是意外。”   宝珠的手腕被抓的死紧,她用力转着,“你先放开我。”   乾启自然不放,又向她的方向挤了挤,“那你先说理解我。”   “理解?”宝珠说,“今天你换成我,你告诉我,应该怎么理解,我花了多少心思弄这次拍卖你知道的,先是在窑厂烧了那么久,又辗转去美国作势,又把东西山长水远的运到港城去弄火漆印,预展筹划了那么久,花了多少钱和精力?”她越说越火大,“是不是都是为了今天?”   宝珠从来都没有倒过苦水,她要做什么,就直接去了,再苦再累,都是用结果说话。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没人在乎自己花了多少时间练习,只会看出了什么成果。她不说……他也想不到,原来她这么委屈。   他猛然伸手,一把把宝珠揽到怀里,“这件事是我不好,明明知道单明媚是神经病,就应该派人在海关蹲着,看到她出来,直接绑了再说。”   宝珠差点被逗笑,被抱的姿势又极别扭,但她没动。   乾启伸手,搂着腰把她抱近自己,“宝珠——对不起!今晚我也生气的……可我都没人说。”   宝珠没说话。   乾启以为她不信,忽然一推开她,认真道,“她真的是神经病,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约会那次……你在平安坊牌坊下面等我。那天,”   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她自然记得,提及那时,一阵异样的温情突然涌上心间。   乾启自然也记得,他压下甜蜜,保持着情绪说,“那天早晨,我就是在这里吃早餐,结果单明媚来了,赵新的表姐和赵新来找我,你知道单明媚怎么了?”乾启手猛然一挥,做了一个抛物的姿势,“我正吃东西,忽然,一个饭碗就这么从天而降,还带着抛物线,一碗兰州拉面就盖在了赵新他表姐的头上……连汤带水呀……”   宝珠不厚道地笑了。   乾启指着她,“看吧,你都笑了,还好那碗没扔在我身上。”乾启心有余悸,“今天也是,你来的迟没看到……她当时一个如来神掌,那侍应是飞出去的。”   宝珠忍不住趴在椅背上大笑起来……      第232章 夏听音      这次的拍卖会,可以说关系着宝韵将来的命运,宝珠生气乾启没有处理好私事影响工作,乾启觉得完全正确。   但他心里也很委屈,不过有些委屈,别人看不到,也就没必要提及。他抬手碰了碰宝珠的脸,慢声说:“我不想你遇上她……那人连薛利遇上她都想掉头走。我也不喜欢她,觉得让你为她费心思纯粹是浪费。但赵新很喜欢她,我以前不理解赵新,但后来我遇上你……就有些同情他。”   宝珠趴在椅背上,侧头来看他。詹璐璐喜欢赵新的事情,她并没有和乾启提起过,因为觉得没必要让乾启觉得自己连他身边的人都算计。   她甚至想到没想过,赵新的想法。   她垂下目光,看着自己身上被揉皱的裙子,觉得在这一点上,乾启和赵新是真兄弟,他对朋友真心真意。而自己……并没有当赵新是平等的朋友。   或者,除了乾启。这些朋友,和她都没有什么共鸣。所以很难做到平等。   乾启看她忽而沉静,又再不安,“宝珠……今天的事情真的是意外,你不生气了好吗?拍卖进行的都很顺利。这些事情,也没有人会真的在意。”   宝珠摇头,“我只是忽然觉得,其实我从来没关心过赵新想什么,我觉得他不够聪明,所以教他的东西也是觉得对他好的。包括感情上……上次咱们吵架,你说我喜欢的未必是他喜欢的,我都没有听进去。”   乾启心惊胆颤,“为什么忽然又说这个。你看不出他现在不一样了吗?他自己也很高兴现在的转变。”   人是会变的,这是个很大的话题,并不适合此时考虑,宝珠觉得讨论私事非常耽误时间,赵老三还等着呢,想问问今天那女客是怎么回事,又觉得有些疲倦,说道:“你先送我回家吧。我回去收拾东西。”   乾启拉开车门,把她硬扯下来,塞进副驾驶。   他绕到另一面上车,“我回家再打电话,顺便和家里说一声。”车开出一段,他又忽然不舍得和宝珠分开,恨不能把她直接带到自己家去。   不一会,车就停在了宝邸门外,乾启送了宝珠上去,不多做停留,又转头回家。心里有些庆幸,还好宝珠没有问及今天那个落汤鸡似的女客,如果知道那女孩是从美国追过来的,宝珠心里一定多少会有些不痛快。   乾启向倒后镜看了一眼,皱起眉头,以前没觉得烂桃花烦人,现在才发现,这种事情不是一点半点的烦人。这一点倒是可以向薛利借鉴,那人成天黑着脸,一派生人勿近的样子,赶桃花看着很好用。   他半喜半忧地把车拐进家,刚一进客厅,他就后悔了!   单明媚正坐在他家的客厅里,脸上捂着毛巾在哭。他自己的妈妈,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坐在旁边陪着,一看到她,乾夫人惊喜地差点没一下站起来。   乾启转身就向往外走。   “小启——”他妈妈冲口而出。   单明媚狠狠抹了一下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总得回家来。”   乾启说:“赵新呢?”   “我骗他说我要睡了。他就回家了。”单明媚说,语气有些洋洋得意。   乾启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和往常不一样的算计,也许她没有变,是他变的敏锐了,他说:“你知道赵新喜欢你是不是?”   单明媚捏着毛巾,低头不说话。   乾启明白过来,“你一直都知道他喜欢你,你利用他!”   “是!我是利用他。”单明媚咬着牙说:“我为什么要在意他,咱们俩个才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打住!”乾启厉声抬手,“谁和你青梅竹马。”   单明媚看向乾夫人,“阿姨你说,我和小启算不算青梅竹马?”她一甩毛巾,理直气壮地对着乾启说:“哪个青梅竹马不是小时候吵吵闹闹,长大了之后就会结婚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胡说八道!”乾启大喊道,“就你那小时候的样子,给我碗里面扔蚯蚓,逼着我说喜欢你,我不说,你就抢我的水壶,不让我喝水。——还永远在一起,除非杀了我!”   单明媚一跳而起,“那你还不是喜欢我。那么小的事情你都记得。”   乾启说,“那不是喜欢,那是恨!我他妈从幼儿园开始就恨你。”   “你胡说,你自欺欺人!”单明媚也大喊,“其实你心里爱的是我,只是你自己没发现。”   乾启目露惊讶,“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来的自信和优越感,觉得人人都应该喜欢你这样的。”   单明媚指着自己的脸,“你看不到吗?你眼睛瞎了吗?别人谁见了我不讨好,我给别人一笑,别人都恨不得赴汤蹈火,可我从小眼睛里就只能看见你,我对你这么好,你有没有良心?”   乾启真希望她能变成男的,自己可以揍她一顿,咬着牙说,“在幼儿园,我才四岁,我宁可一天一天被你逼得没水喝。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我多恨你。”他走前一步,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男的,我早他妈十几年前就揍你了。”   乾夫人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她和单明媚的妈妈年少闺蜜,怀孕的时候说过要指腹为婚,好朋友都这么干,后来大了,大人也没刻意管过两个孩子。   单明媚从小又是美人胚子,可乾夫人,从来不知道那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竟然会这样欺负自己的儿子。   和她一样惊讶的还有单明媚,单明媚从乾启的眼中看到了真切的厌恶,如果说今晚的酒会上,她只看到了他的冷漠,那么这一刻,她深切地感受到了,他有多么讨厌自己。   乾启和乾世礼早有默契,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定也和母亲交代过,但单明媚这样突如其来跑到家里来,和今晚她不请自来到酒会一般……所以,他不怪自己的母亲。   “单明媚,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乾启说,“我看到的东西,你根本就看不到。”   单明媚不服气道:“你又要说那些破玩意,不过是因为那些古玩值钱你才喜欢。”   “话不投机。”乾启看向乾夫人,“妈,你听得清楚了吧……我就是这么讨厌她。她其实知道赵新喜欢她,这些年我是顾忌赵新,才给她留了点面子。以后她别自欺欺人,我也不会再像以往那样给她留面子了。”他转身上楼,转眼提了一个箱子下来,对着单明媚说,“你一天留在安城,我就一天不回来。”   直到大门甩上,乾夫人都坐着,一动不动,也没有去看单明媚的表情。   乾启把车拐上大路,看着后座的皮箱,终于露出一丝浅笑,极快地拨打了向诚的电话。   “那边怎么样?”   “都散了。”向诚说,“我们正也打算走。”   乾启说:“我刚从家出来,单明媚在我家。”   对面空白了一阵,向诚说:“其实我早料到了,以前她每次都是找你妈。”   乾启笑,“这次没用了,我把和她幼儿园的事情都说了。”   向诚停了一会,猛然大笑起来,“……你以前不是怕人笑,死活不说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以前我又没宝珠。”倒后镜里乾启的脸,有些反常的尴尬,“你也知道我妈和她妈的关系,这些年,她不就依仗这个。再就是赵新,那个傻瓜,刚才单明媚和我吵架,亲口说利用他。你再见了他,告诉他早点死心!”不愿再说这个,乾启说,“那你们现在到宝珠家去,有点重要的事情和你们说,我先拐到我爸公司去一趟,等会咱们在那里会合。”   向诚按了电话,车里很安静,他对着旁边的人说:“你也听到了,倒是省了我传话。”   赵新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十几年的零用钱,都攒起来买了一个变形金刚,如今,扔了可惜,不扔,已经不喜欢。   鸡肋,不过如此。      第233章 夏听音      宝珠洗了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一路穿过灯火辉煌的长廊,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她拿出一支矿泉水,冰块放了小半杯,水倒进杯里,冰块撞击着发出声音,如同纯净的水晶,玻璃杯外很快晕出来水汽……宝珠觉得心里有一团火,一口气喝了半杯,那团火依旧在。   端着杯子来到卧室,顺手放在梳妆台上,法式奢华的梳妆台,繁琐华丽,也只有这么大的卧室才能放,小房子添这种样子,就会显得太挤了。   她胡乱擦着头发,用力的样子恨不能擦掉满头长发,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今天的事情不会是第一次,更不会是最后一次。   女人这一辈子,最常为难的就是女人自己!其实今天的事情,她最不耐处理。如果是过去,根本不会有这种事,男人敢给女人添堵,是女人没本事。换成以前的她,她觉得让人拉了单明媚,埋在一个挖过的生坑里,只露个头,吓唬上两晚,看她还敢来发疯。   可惜现在是新社会,人人平等……当然,她也知道自己只是怒气冲冲地想一想,喜欢一个人,单明媚也没什么大错,她还认得乾启在先……要是以后结婚了,她还来闹,那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挖坑埋她了吧……宝珠渐渐向往起来随即她又笑了。   外面有极轻的声音,她迎出去,果然见乾启正进来,手里还提着行李。   一见她穿着睡裙,乾启立刻反手关上门,“快点换衣服,向诚他们一会就上来。”   宝珠转身往卧室去,真丝睡衣的外袍扬起裙角,乾启追过去说,“你要吃什么东西吗?刚才我打电话的时候本来他们要直接过来,后来想到今晚都没怎么吃东西,他们说在外面吃了饭再来。”   宝珠这是两件套睡裙,外袍是长袖,极其正经的款式,但她还是不习惯,对乾启命令道,“你在客厅等我。我换衣服。”   “你可以在衣帽间里换。”乾启伸手拉住她,“我从来没见你穿成这样,你说,咱们是不是关系又进了一步?”   宝珠甩开他的手,“你从外面回来也没洗手。”她厌弃地拍了拍被乾启拉的位置,刚洗完澡还没抹护肤品呢。   乾启连忙抬高手,投降状,“现在就去洗。”   他先一步往宝珠的卧室冲,宝珠看他脚步轻快,像个大孩子,跟着来到卧室,主卧的洗手间已经响起水声,她坐在梳妆台前,拿了爽肤水倒在化妆棉上,顺口问道:“今晚那个被淋湿的女客是谁?”   乾启的声音从洗手间传出来,“是上次我去美国,帮我们做中间人那家的女儿,她来安城旅行。”   蓝色的爽肤水倒在棉花上,是一种梦幻般的色彩,宝珠手一合,把化妆棉就捏在了手中,同时捏紧的,还有她的心,这种拧成一团的感觉,她觉得是生平第一次。   她看着左手缝里挤出来的爽肤水,提醒自己别生气。   从美国来,不一定是追他追来的……   可如果不是追他追来的,为什么单明媚要弄人家一身香槟?   这种感觉真不好,比见到单明媚那一刻的感觉还要糟,因为一早知道那人,也知道乾启对她无心。可这种,随时随地被人虎视眈眈的感觉真不好。   大家都要工作和学习,她半分也不想花心思在这些闲事上……可是,人家都踩上门来了。要埋也该先埋这一个,宝珠想。   乾启拿着毛巾晃出来,一看她正坐在那里发呆,果然,没事情能瞒住她。他走过去,这里只有一把欧式椅,宝珠坐着,他唯有蹲在她脚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本来是想她帮个忙,看能不能把我们拍出去的东西找回来。”   宝珠扔掉化妆棉,面无表情重新拿了一个。   以前的她,其实并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的经验,也没人敢用这么小的事情来让她处理,她也没有和准夫婿聊这种话题的尝试……她现在又生那些女人的气,也有些生气乾启。   但理智尚在,她觉得这事和乾启关系不大,但又不想被这“宽容”的时代影响,坠了威风,于是她努力思索,如果当时,她有幸嫁了人,遇上这种事应该怎么和男方谈,充满理智的,不埋人吓唬人的……她觉得……那个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她想了半天,以她简家彪悍的家风……   最后——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嫁出去!   好悲催的真相~   乾启看她愣神,抽掉那化妆棉,笨手笨脚帮她倒,“那些都是闲人,为她们生气不值得。”他伸手往宝珠脸上胡乱抹着,“我就见过她两次,话都没说几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抓起梳妆台上的杯子,一手的冰凉水湿,“你怎么喝凉水?”   宝珠没理他。   乾启站起来,走到卫生间把水倒了,杯子被重重放在梳妆台上,“现在才五月,就算到了三伏天,你也不喝冰水,你心里不高兴可以和我发脾气,为什么要和自己身体过不去。你那腿,今年冬天我担心了整整一冬天,害怕当时车祸留下病根,一口凉东西都不敢让你吃,你现在竟然给我喝这么冰的水!”   宝珠听他这么说,心软了些,低声说:“我知道这些明明是小事,比起我们的拍卖行,还有咱们公司未来的发展,今天的事情简直不值一提。我也知道这事情和你本身无关,别人的想法你也控制不了,可我心里就是有些不高兴,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坐在那里,半低着头说话,像个小孩子,语气还有些茫然。   乾启顿时觉得自己十恶不赦,看着宝珠顺滑的头发,刘海遮了眼睛,穿着睡衣坐在那里,身形单薄,他伸手……宝珠却忽然站了起来“我先去换衣服。”   她转身往衣帽间去,刚走了两步,腰上一紧,却是被乾启从后面圈住了,他的呼吸近在耳畔,“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我保证!”   宝珠没好气地说:“说的自己好像镶金嵌玉似的,人人都稀罕你。”   “可我就稀罕你一个。”乾启晃着她,手里还拿着那化妆棉呢,顺手就胡乱给她脸上抹。   宝珠最受不了他这种笨拙讨好的动作,夺过那化妆棉,一转身说,“我不爱理这种事情,好好的一个人,争来争去争个男人,格局也太小了。可是不管,别人又会觉得我好欺负。”   “对,就是这个意思。”乾启忽然来了精神,“你应该学习我!——你看荣耀钧成天在我们跟前晃,我现在都不生气了。因为我想的清楚,这事和别人没关系,咱们俩好,谁也插不进来。”   这叫什么话,宝珠睁大眼睛看着他,明明是算他的账,竟然可以捎带上自己,真是太不讲理了。   “小启——”宝珠按在他胸口,推开了些,“现在是说你的问题,你别搭上我。他没有想破坏咱们俩你知道的。”以荣耀钧的手段,他如果存心想破坏,绝对不是现在的手法。   乾启啄了下她的脸,“我就是说个意思。”他叹了口气,把宝珠搂进怀里,下巴挨她的发顶,轻声说,“我曾经犹豫过好久……表现的太过在意怕你觉得我小气,表现的力度太轻又怕他觉得我好说话,心里对你更有想法。想来想去,最后我干脆就只看你的态度……”   宝珠愣愣地被拥着,这一刻,她忽然好像有些理解乾启。就像这件事,如果他太紧张,会显得他太在乎单明媚。什么都不做,又不可能……他大概也衡量了很久。   她说:“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过去的女人好可怜,如果丈夫从外惹了女人回来,太太宽容大度,心里不免自己难过。处理的手段激烈,也许丈夫还会觉得她心狠手辣。”   乾启嗤笑了一下,微微推开她,盯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真正会怜香惜玉的男人,会先怜惜自己的家人,母亲,妻子,女儿。你应该看看我爸对我妈,基因和家庭教育很重要。”   宝珠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下,“你现在心眼怎么这么多,有你这么转着弯夸自己的吗?”   乾启笑着抓紧她的手,“咱俩关起房门说的话,这是私房话,我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胡说。”宝珠的脸一下红了。   乾启的右手一伸,揽住她的腰,毕竟是真丝的睡裙,挨上就不舍得放手了。他低头,顺势在宝珠脸上轻啄着,“你刚又帮他说话……我都吃醋了……宝珠,你……你一向心无旁骛,想得都是深远的东西……但我不想你想这些,以后一辈子也不想你在这种事情上花功夫……”   宝珠脸上轻轻地泛着痒,她忍不住笑着躲。   “宝珠……”乾启手臂用力,继续一下下啄着她,永无停歇般……喃喃而含糊不清地说,“……你……搂上我,像……上次那样……”   不知不觉,宝珠已经被牢牢圈进了怀里。乾启的整个心都滚烫了起来,他一转身,狠狠把宝珠压到墙上,壁纸透着睡衣,膈得宝珠背疼。   门铃忽响。   头一侧,宝珠躲开了。乾启靠在她耳边喘气,忍不住差点骂娘,“这帮小子……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宝珠红着脸,站在那里娇怯怯的。   乾启实在不舍得放手,又一使劲,把宝珠整个都镶进怀里,凶狠地在嘴上使劲印了一下,才猛然放开,“结婚!等这事忙完了,咱们必须挑日子结婚。”那边门铃继续响,他快步向外走。   身后传来宝珠的声音,“……那起码也得过完咱们的本命年。”   乾启腿一软,一下定在了那里……      第234章 夏听音      客厅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宝珠站在衣帽间,觉得自己的脸火烧火燎地灼热。   睡裙被扔在沙发上,转眼,她换了一件纯黑色的衬衫,梳着头发,卧室门敞着,可以听到周达声音从客厅传来。   “你们说,宝珠是不是今天偏心眼?为什么说向诚,薛利青年才俊,偏偏没说我?”   “她也没说赵新。”是乾启声音,还有笑声。   “喂,赵新,你怎么不说话,死气沉沉的,刚才吃饭我都后悔坐你旁边了。”周达的声音大大咧咧,“宝珠怎么还不出来,我给她带的东西都凉了。”   “宝珠——有鲜虾烧卖。”他对着卧室方向喊。   乾启没理他,低声和向诚说着话。   宝珠从里面走出来,餐桌上,周达正拿着碟子往外倒东西,“快来吃。”宝珠走过去,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小点心摆的整齐,一看就用了心思,她看向周达,认真道:“你是我的自己人,所以我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直接夸你,你自然也是很出色的青年才俊。”   收买人心的最高境界,就是一句话,令人恨不能对她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死而后已。大家都望着宝珠和周达,看周达的样子就知道,被宝珠吃的死死的。   大家互看了一眼,却听宝珠问周达,“你那夜总会到底挣不挣钱?如果还有精力,我把高仿瓷销售的这一块交给你。”   周达望着宝珠,筷子一松,一个虾饺掉进了小碟里。   宝珠在椅子上坐下,拿起筷子夹过那个虾饺,“夜总会有现成的人脉,元青元花两边跑,也培训了这么久……你们的这个圈子,正好便于发展这个。”   周达也顺势在旁边坐下,“还有呢?”   宝珠用筷子向后点了点,“看向诚薛利,我看新闻说,好多房地产商都是负债累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九个锅八个盖,他们要不想转行,你想去京城也可以,咱们那个艺术品经纪公司没领导。”   向诚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我不想离开安城。”   真没出息呀,宝珠看向他,“离的又不远。再说又不是不回来,我们也总去的。你衡量一下,到底哪一边更有前途。”   “那当然是你这边。”向诚也拉椅子坐下,“你那天说了以后,我们也考虑过了,就是一直没时间说这个,做到我们这一步,要不就是守着,要不就是选择上市,但是现在上市并不容易,前段时间我们算了一次账,融资四亿,但前期的中介机构费用,发型费,人力物力,得折进去一个亿,上市的过程中,保荐,审计,律师的费用都很高……”他摇头,语气有些疲惫,“又累又没意思。”   这个没意思当然是相对的,他们认识宝珠以前,也没觉得工作没意思。但现在,发现和宝珠工作更有乐趣罢了。24岁,定下以后的职业方向并不算迟。   乾启也走了过来,拉椅子在宝珠对面坐下,拿起筷子,“那正好大家商量一下,今天的拍卖开的不错,下一场又是专场,这种都不用预展和作势,直接安排在六一就行。”腿却在桌下碰了碰宝珠,刚才的事情还没完呢。   “不行!”宝珠说,脚下回踢了他一下,“提前点,六一咱们有其他专场。”又一想,说道,“那个‘现代艺术品’的就几部作品,专场也不好看,要不参在一起吧?”   乾启低着头猛笑,又怕人看到不庄重,忍的很辛苦。   “那价格浮动太大,她的东西,成交价一定都高,其他的东西一比,不成破烂了。”赵新的声音传来,他也打醒了精神,走过来坐在乾启右边,“你怎么了?”他问乾启。   乾启抬起脸来,“怎么了?”一脸惨不忍睹强忍的笑意。   宝珠气恼地又踢了他一下。   薛利坐的远,看到俩人桌子下的猫腻,拿着烟深吸了一口,按熄了烟头,走到乾启的另一侧坐下,就听宝珠说,“那到时候做些安排。”   他靠近乾启低声问道:“你们俩怎么了?”   乾启侧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舔了下下唇,“……回头说。”   宝珠却看向他问道,“咱们今天什么时间走?”   “对了!”乾启这才想起来忘了说,“我给赵老三打过电话,我爸的意思和你一样,让咱们明天早上再过去,让赵老三先签东西,把人弄回来。然后明早我爸会给那边公安部门打电话。他刚才大概问了一下,要打击这种犯罪团伙并不简单,估计得成立专案组。”   宝珠转身看了一眼门口的行李,有些奇怪,既然明天才去,又说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为什么要带着行李来。   乾启顺着她的眼神望去,解释说:“我搬来和你住!”   我——搬——来——和——你——住!   大家都傻了,看着乾启,这小子勇气可嘉。   又看宝珠。   宝珠也怔愣着,好像不相信有男人敢这么说。   乾启等大家的眼神快要把他收割尽了,才慢悠悠地说:“单明媚跑我家去了,所以我要在这里睡客房。”   睡客房你早说呀,害大家白高兴一场,赵新嘟嘟囔囔。   周达从厨房泡了壶茶出来,错过了一幕好戏。   宝珠不愿理乾启,抬手要过茶壶,给向诚斟上,“那回头弄完这件事情,你就和我一起去京城好不好?”她的语调温柔,带着商量的语气。   向诚好不习惯,扶着杯子刚想点头。   “不行!”这次是乾启说的,“你得和我先去窑厂。”   宝珠看了他一会……妥协了,站起来,“等我拿记事本看看。”她走去包里翻她的记事本,翻了一会,她对着上面念,“安排人跟容合艺术品拍卖公司的大股东,他们去年举行过几次专场……”她走到桌前,对着几个云里雾里的人解释说:“就是上次坑陆淮两口子那个拍卖公司,他们去年举行过几次专场,都是贪官的专场,其中有两个下台了,但这事他们通过关系压下了。”   “那你怎么知道?”   “我们在那边雇的有私家侦探。”宝珠说,“詹远一个人怎么够。”   她在本子上添加着,“我们联系了几个记者,这事到时候给他弄到中央台的新闻去。”她看向乾启,“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们这次进行的这么快?”   乾启摇摇头,“又被你找到什么人了吧?”   宝珠笑道:“他们拍卖行,原本有个叫黄元的,一直帮他们以假换真,最近这人被开了。他们拍卖行以为他也是同流合污,所以料定他不敢爆料。我们去找他,他没有爆‘以假换真’的事情,倒是说了以前帮贪官搞专场拍卖的事。”   “真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薛利说。   “这种所谓贪官的专场拍卖是怎么回事?”赵新一心惊,“我们这次收那女人的油漆画,不会也是贪官的专场拍卖吧?”   “笨!”乾启看向他,“有哪个贪官会收这样的贿赂?”   “都是古玩。”宝珠说,“官场上送礼,假东西有可能,但很少送现代艺术品。”她微微一笑,觉得赵新还是挺重视自己的拍卖行,像个负责人。   赵新略微放下心,看大家都坐在一起,忽然发现,如同一个坚实的阵营。   宝珠在本上记录着,“闲事莫理,咱们一门心思发展自己的事业才是正路,等赵老三这事完了,我先和小启去窑厂……”她的手忽然一顿,看了一圈小伙伴,“我先提前和你们说好,赵老三帮我买的是文房,如果这东西能够要回来,那我可得出一趟远门。”   “远门?去哪儿?”乾启喝了口茶随口问。   宝珠说,“我要出国镀金去!”   “噗——”乾启一口茶喷出来,薛利眼疾手快用餐布一挡,乾启自己的衬衫,完蛋了。      第235章 夏听音      轿车拐进安静的别墅区,在大屋外停下。   车门打开,乾世礼下来。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一进屋他就说。   乾夫人焦急地走过来,“我担心明媚,哪里敢睡。”   “担心她?”乾世礼拉着她来到沙发上坐,“她已经是大人了,你把我的意思告诉她了没有?”   “说了……”乾夫人拉着他的手,像个小孩子,“今晚的事情真是……她一来,本来我就想说的,可小启后脚跟着也回来了,他们俩在家吵了起来,你是没见。”乾夫人死死拽住自己老公的手,“我第一次见他们俩吵架,那个吓死人了!”   她的表情惊悚,带着心有余悸,乾世礼拍着她的手安慰。   “我才知道,小时候她就欺负小启……”乾夫人的表情又有愧疚,又有心疼,愧疚是对自己儿子,心疼是对小时候的儿子,“我一直觉得明媚长得好看,淑媛和我们关系也好,谁知道今天小启说,她从小就给小启的饭碗里扔蚯蚓。”   乾世礼的笑容淡了淡,“还有这种事?”   “是呀。”乾夫人顿了一下,觉得鼻子有点酸,“都是我不好,我一直以为明媚就是特别喜欢小启,想着这样从小到大在一起的,至少不是贪图咱们家别的东西,能对小启一片真心。”   乾世礼抬手搂上她,眼神落在远处,“……这世上聪明的女孩子很多,也不全是为了贪图我们家。有本事经营自己的事业,自然能够令人一目了然地信服。能力和感情,其实都是可以证明的。”   乾夫人抹了一下眼睛,“你说的是小启现在的女朋友?”   乾世礼拍了拍她,“那是个好孩子,很聪明,扶持得了乾启。”他看了老婆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兴趣爱好很多,将来也能陪你。”   乾夫人脸上半喜半忧,小心地说:“小启结婚以后会和我们住的吧?”   乾世礼笑起来,知道她以前喜欢单明媚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熟悉,像这种要和儿子一起住的想法,换个媳妇,她还说不出口。   “住!自然是一起住。”乾世礼紧紧搂上她,“咱们就小启一个孩子,自然是一家人住在一起。宝珠什么都好……就是家里人口太单薄。哎……”说到这里,他重重叹了口气。   结婚女方家都坐不到一桌,实在想起来就是件头疼的事情。   “对了……你刚刚说明媚,后来怎么样了?”   乾夫人惊觉忘了正事,连忙说,“后来小启走了,就剩下了我们俩,我就把你的意思和她说了,也可能是时机不对,我说的话,就变成了最后那根稻草,她听完,出奇的安静,就告辞了。”   “你没让司机送她?”   “送了,不然她怎么走?”   “那还有什么问题?”乾世礼拿过旁边的电话,“她住哪一家酒店?”   “住PLAZA。”乾夫人说,“司机说送到了地方。可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乾世礼拨出了一个号码,“我打给值班经理,让他们去看看。”   乾夫人望着自己老公,一脸的崇拜,想了想,又打开茶几下的抽屉,拿出里面的一个橘红色的大文件夹,打开来,倒出里面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挽着乾启立在门口,背景只是一块普通的电动门,但乾启那一脸的笑,还有女孩望着他的样子,幸福感能从照片中满溢出来……这张照片自从被拿回来,自己不时地拿出来看,自己的儿子,脸上还能有这种笑容,当妈妈的都没有见过。   “好——辛苦了。”乾世礼挂上电话,“你担心的没错,她还真的没在。”   乾夫人大吃一惊,“那怎么办?”   “先别急,你打她的手机。我打给乾启问一问。”   手机很快就通了,乾世礼说:“小启,单明媚有没有找过你?”   乾启脸上的笑容一僵,两步走到书房长窗下,“没有,怎么了?”他听着电话,看着那边的宝珠,她神色如常地展着书案上的画,片刻,他挂上电话走过来。   宝珠说:“你看——”   是一张山水画,山,水,石,树,楼台,水弯处的艇舟,近处的桥梁……他看向宝珠。宝珠抽出下面一张,依旧是山水,不过带彩,她轻声说:“浅绛山水,此画融合了南北宗画风,是集大成之作,近处群山环绕,云蒸霞蔚,远处茅屋山巅若隐若现,天高水远,画贵含蓄,乾四爷,您觉得这张,比起独钓寒江雪的意境如何?”   乾启一下笑了,从后面搂上她的腰,下巴挨在她的肩膀上,也不嫌身高迁就的难受,“宝珠,你很少自己这样夸自己……为什么?”   宝珠微侧头,默了好一阵才说,“这张比我以前画的都好……生活经历和感情世界的丰富多彩,会令画风更有层次感……”以前的她,感情世界不够丰富,纵然功力到了,可是意差一线,“当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创作期,我以前的画元气淋漓,这时已经画不出了……”她语气有些藏不住的遗憾,曾经的一家之主,自然活得极是畅快,又是可以快意恩仇的乱世。   现在的自己,一步步学习束手束脚,自然再也画不出曾经的意境。   乾启紧紧搂上她,吻在她的鬓角,“你怎么懂这么多东西……我这水墨山水还没摸到门道呢,你就又拿出这些,前面一幅也好,是青绿山水对不对?你还会什么,金碧山水有没有?”   宝珠笑着在下面一抽,又拿出一张,“人物,花鸟,山水,工笔到写意……这些才是我所长。”她的声音很低,以前家里有窑,瓷器上作画,只是兴趣所至。   乾启手一转,对上她的脸,“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忽然又说要出国去?我去吗?我要不去你也不许去。”他孩子气地说。   宝珠望着他,也不做声,只是那么望着他。   乾启被望的七上八下,猜不到她心中所想,从来就知道她胸有丘壑,如果说文如其人,那么观画也能知其人,宝珠的画端庄大气,气势磅薄,正是外表和内在的体现,乾启觉得,每当她显出一点真的自己,他就茫然多一些。   可他不想茫然,更不愿挫败,他宁可宝珠没有这么才华横溢,她只是那一年冬天遇上的单身姑娘,他伸出手去,而她,抬手搭在自己腕上……从此他心里有了她,像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   可这样的宝珠他又好爱,谁能不爱!——乾启只觉得浑身的爱意如果迸发出来,他能鸿篇巨著气势如虹地挥洒十里大写意。但他现在又没有那个功力,唯有搂紧宝珠,恨不能把她镶进怀里,这样,谁也抢不走,谁也看不到了!   宝珠被搂的快要断气,她抬手搂上乾启的脖子,用快断气的语调说:“……我,我准备六十岁时候……再,再创人生高峰……如,如今要红颜早逝……”   乾启被逗的笑起来,刚刚的激情澎湃被破坏的一干二净,他低头,吻着宝珠的额头,“你答应我,一辈子不离开我!”   “这么傻的话,我才不说。”宝珠伸手去咯他的腰。乾启死抱着她不动,“除非你告诉我真话,为什么你懂这么多……”宝珠还没说话,他猛然把人一提,宝珠被抱了起来,“——可不是糊弄我爸的那套,你说真话我就放了你。”   宝珠顿时又窘又害羞,抬手来打他,“你放开我!”   “那你说真话。”乾启头轻轻一点,唇就碰上了她的,“你没什么战斗力,还是快快实话实说的好。”   宝珠扶住他的脸,拼命往后,“你敢这么对我,回头我出去真的不带你了。”   乾启心中一喜,搂着她转了个圈,“原来准备带我去的,可是——”他停下来,“镀金留学要很久,我们哪里有时间?”   “笨蛋!”宝珠屈指弹向他的脑袋,“我们哪里有那闲工夫,你以为我要去读书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扭动着,“快放我下来。”   乾启摇头,“那你答应今晚和我一起睡。”   宝珠顿时石化,用一种“你要倒霉,你要有灭顶之灾”的眼神望着乾启。乾启一松手,她掉了下来,小腿震的微微发麻。   她还没开口,乾启先说了,“你什么思想觉悟,我只说一起睡,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佯装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女孩子,怎么思想都那么复杂。你赶紧自己冷静一下。”说完,他一开门走了。   留下宝珠站在桌前,她,她,她想了半天,脱下拖鞋,手抬了几抬,终是没扔出去……想了想,又扔在了脚下,笑着勾上。   ******   乾启一进客房,就立刻拿出电话,很快的拨了号码,“爸——人有消息了吗?”   安静的房间里,乾世礼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还没有……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我想到一个人,就是我们以前的同学。”乾启把电话换了只手,“明媚今晚去我们的拍卖会捣乱,请柬就是那家伙给她弄的……等会我打电话问问别人,打完电话我告诉你。”   挂上电话,乾启打了电话,很快问出需要的号码,但打了电话,对方却关机,他唯有发了地址资料给乾世礼,又一想,这事也许应该告诉赵新。   这种激情澎湃半夜三更找爱人的情节,很适合赵新这种单恋者。他还不知道赵新已经“变节”,一边发短信,一边满脸笑意地拉开房门,一看外面的人,他立刻“惊呼”道:“哎呀大姑奶奶,您怎么站这儿?”   佯装赵老三的口气,一下逗笑了宝珠。   一瞬间,时间好像回到了过去,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一天,她孤身一人,他众星捧月,她初来乍到,他豪爽大气,她凄凉无依……而他……满怀防备。   想起自己第一次对他求助,让他扶自己,他防备地一后退……一幕幕,都是刻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的画面。   宝珠走上前,忽然伸手搂上乾启,轻声说:“……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乾启听到这话,猛然间,心里涌上的不是甜蜜,而是不安,这种不安突如其来,好像……好像某种宿命的荒谬感。   说永远在一起的总会要分开!   他慌慌地搂上宝珠,说:“别这么说,我们说,就算不幸分开了,依然还会在一起。”   宝珠靠在他胸前,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其实,你还是不说话比较甜蜜。”      第236章 夏听音      乾启穿着睡衣歪在床边,拿着平板电脑给宝珠读新闻。   “当华尔街对冲基金从业者,为石油低价和股市震荡惊慌失措时,超级富豪最喜欢的投资,依旧是艺术品。他们对艺术品高涨的信心,一掷千金的豪爽,又有当代艺术品创下天价。”   宝珠从被子里伸出手来,“你去睡吧,不用念了。”   乾启不为所动,换了一条,继续读到,“宝珠——听这个,艺术品投资,以其独特的魅力,风险小、升值快、格调高,越来越为人们所注目。正如一位艺术品投资者所言:‘做这买卖很轻松,没压力,欣赏第一,买卖第二,受人尊重,还引起不少人的羡慕。’可观的经济效益和高雅的情调,使得艺术品投资具有其他投资工具难以比拟的优势。”   宝珠伸手拉过电脑一看,竟然是真的,叹了口气,“成立艺术品经纪公司太明智了。”   “人傻,钱多,速来,”这类有钱人,在这市场里比比皆是。   乾启弯腰,靠在她的被子上说:“我才认识你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也是这么想我的?”   “那不是哦。”宝珠老实地摇头。   乾启立时来了兴趣,电脑一扔,隔着被子晃她,“那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心里怎么想的。”   宝珠大眼睛一转,“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这三个词……可以算是为你量身定制。”   乾启头一沉,“晕倒”在她的被子上,“我阵亡了!”   宝珠伸手笑着推他,“没有没有,逗你玩的——你怎么会人傻钱多”她语气一转,“如果真傻现在就去睡觉了。”   乾启抬头来看她。   她也直直地望着他,“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单明媚出事了是不是?”   刚刚的电话她没追问,但不代表不知道,乾启怕她多想,所以一直在这里陪着她。乾启把手伸进被子里,摸索起来,在宝珠的瞠目结舌中,找到她的手,拉出来,握在自己的手里,“她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家和她家关系不错,万一出了事,我父母也没法和她父母交代。”   宝珠长出了一口气,这话没错,虽然单明媚已经是大人了,明理的会想,她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安城,她到了这里,远道而来就是客,宝珠收回手,想了想,又拿出来,推着乾启说,“你去找找她吧,以前的同学那里。她一个女孩子,别出事了。”   乾启摇头,“不能去!”   “不能去?!”宝珠坐了起来。   乾启连忙拿了个枕头,塞在她的身后。他换了个方向,对着床头坐,“你心里别怪我绝情就行,这事我不能去。”   宝珠说:“我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你这话又是怎么说。”   乾启又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想,这事我去不去,都是错,我去了,万一真被我找到她,那还得了,她会以为我不舍得她,或是当成喜欢她的证据。我不去,别人知道,最多说我凉薄无情。可对她是好事,她也许就能死心了。”   宝珠说:“你爸爸派人去找了吗?”   “当然去了。”乾启替她拉了拉小被子,“我也给赵新发了短信,他们去找都合适,向诚,薛利,任何一个人去找都可以,就我不能去。”   宝珠一想,好像也对。她躺下,嘟囔道:“人一辈子能做到不给别人添麻烦,是不容易的事情,我就是不明白,她不工作和学习吗?怎么竟折腾这些。不过……”她想了想,也许只是自己没到那份上,所以才无法理解,她忽而转头看着乾启,定定地望了他好一会,乾启被望的莫名其妙。   抬手抚上她额头的头发,“怎么了?”   宝珠看着他说:“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有人真的把你抢走了,我会怎么办?”   乾启的电话震动着在桌上响起,他笑看着宝珠接了电话,好喜欢这样和她说话,像情话也像笑话……听了几句,他闭上眼,神色有些疲惫地说:“你们去就行……我不过去。如果她醒了,你们就说我在外地。”挂上手机,他看向宝珠说:“是出点事……还好,不大!”   *******   医院里   午夜的后园空无一人,只有男子的闷哼声不时传来。   猛然一个黑影冲出,狠撞在墙上,男子连哼都没哼出来,跪在地上,大口地开始吐。   手指一按,火光从指间窜出,映出向诚年轻英俊的脸,他点了两支烟,递过一支给旁边人,“他吐的不会是血吧?”   旁边人接过吸了一口,火光一亮,是薛利冷冰冰的样子,二半夜从床上爬起来,换成任何一个人,心情也不会好,特别还是这位,一年四季心情大多时都不好的薛先生。   他对着黑暗处的人影说,“你在磨磨蹭蹭干什么?”   赵新甩着手腕走出来,直直踹了地上的人一脚,“妈的——好久没动手,手腕给扭了。”他说完又猛甩了两下。   向诚夹着烟对他招招手,他走过来,向诚给他看,顺便问那倒地不起身影,“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单明媚怎么会出车祸,你要再不说,我就叫人过来动手了。”   地上的男子使劲地咳嗽,声音动静不小。薛利冷淡地说:“你就算把肺咳出来,也不会有人过来。”   果然,那故作痛苦的声音如同后劲不足,很快就萎了下来,赵新走过去,脚一抬,搭在那人的肩膀上,“在你家附近的路上出的事,肇事司机说她慌不择路地跑出来,衣衫不整。”他脚上一使劲,“你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没!没……”那男人连忙摇手,“是她晚上自己打电话给我的。我什么也没干!”   赵新一脚奔上去,“你是想干没成功吧!”皮鞋放下的时候,鞋面上有湿哒哒的星星点点,他挪了下脚,借着远处的路灯,看出好像是血。   那男人抬起头来,果然鼻子到嘴都是血,他含糊不清地说:“她一直哭,我本来想安慰一下她。后来……”他一抬手,护着脸喊道:“她那么厉害,我被踹的当时差点没晕过去,我真的没碰她。”   赵新收回脚,远远看着周达过来,他问:“怎么样?”这话问的是乾启,周达去给乾启打电话了。   周达看着那烂泥似的人影,含糊说:“他不过来,让咱们处理。”   他们也觉得乾启不出现比较好,但人都入院了,乾启不来,回头难免会落个不懂事,或者心狠的话柄。   周达说:“大乾先生等会过来。”   赵新一愣,随即连忙掏纸巾去擦皮鞋,又对地上的人说,“你死定了,回头我把你送港城去,你等单明媚的几个哥哥打死你。”   地上的人立刻一弹而起,扑过来抱住他的腿,“你替我作证,我真的是鬼迷心窍,你喜欢她,我也喜欢她呀,我以为今晚是天赐良缘,谁知道她下手那么狠,前一秒还扑在我怀里哭,下一秒就把我踹在地上。”   赵新的腿如同陷进了沼泽里,“你放手——放手再说。”   “我不放,赵新咱们也待过一个幼儿园,你要给我作证——”   “你他妈放手——又不是老娘们,你别这样抱我。”赵新狠甩了几脚,没成功。   那男人声泪俱下,死抱着他一条腿,“我怎么就忘了她还有几个哥,不是被宠大的,性格怎么会那么奇葩,我真是鬼迷心窍了赵新——”   “滚——”赵新使劲跺他,依旧不成功。   “赵新我真的没动她呀!”男子搂的更紧,“咱们小时候一个班,我还给你吃过好吃的,你要证明我的人品,鬼迷心窍这种情况不能算数。”   赵新看向周达,“过来帮忙!”   周达刚一动,看薛利面无表情过去,一脚,他侧头捂上脸,地上的人,直接晕了!   周达微微挪开手掌,斜着眼一看,他忽然想到曾经悲催的自己,哼——他决定今天一晚上都不和薛利说话。   薛利看了他一眼,如同心灵感应,他冷冷道:“谁稀罕理你。也不知宝珠喜欢你什么?!”说完他转身而去。   周达木然了好久,忽然追上去说,“哎——你不能这样造谣胡说,要是小启听到了会误会的。宝珠那怎么是喜欢我,顶多是欣赏而已……”   赵新在皮鞋上擦了一下,一看纸巾上的血,厌弃地皱眉,随着向诚往前走,“你觉得这家伙说的是真话吗?”   向诚说,“放心,除非是下药,不然一般人都打不过单明媚。”   “下药也不行!”赵新低声说,“你不知道,她常年失眠要吃安眠片,一般的药对她都没用,好像最近两年,还有吃抗抑郁的药。”   “竟然还有抑郁?”向诚声音渐远,“那我们要不要提醒宝珠以后注意一点。”   赵新的声音已经散在风里,“腿断了,至少这……三个月……宝珠很安全。”   地上那个悠悠转醒,听到这句话,他悲愤地想,“怪不得……怪不得……他明明下了一片安眠药……难怪没有用呀!”偏偏这么悲催的真相,他永远没机会说了,爬起来……赶紧连夜浪迹天涯才是明智之举。      第237章 夏听音      宝珠恍恍惚惚中做了一个美梦,周围是艳丽的牡丹花,自己坐在花丛里,面前一张长条书案,伴着花香,随手挥洒一幅大写意。   睁开眼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却在朦朦胧胧间,对上一张帅气无双的脸。   她伸手一推,把那张脸推去一侧,“你不要这样,一大早跑到我房间,我会做噩梦的。”   乾启伸手拉下她的被子,“你不起床吗,六点半了,你还真的睡觉了,我昨天一晚上都兴奋的没睡着,这是我第一次在你家过夜,难道你不兴奋?”   宝珠使劲拽起来被子,含含糊糊地说,“你再要这样说,第一次也会变成最后一次。”   “怎么会,”乾启兴奋道,“我都想好了,你看回头到了窑厂,你和我在一起,转头还要去国外,你还是和我在一起!”他伸手楼上被子,晃了晃,“宝珠……你看咱们俩有这么多时候在一起,要不然咱俩先订婚吧!”   订什么婚?宝珠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重重地掐了他一下。   明年结婚就好了,为什么要说订婚?哪有那些闲工夫。宝珠闷声闷气的说,“你要再不出去我就生气了。”   “好!好!——”乾启晃着她,像晃一个小娃娃,“我知道你害羞了,咱们来日方长……”他抬手又摸向她的被子口,感觉里面有热气熏上自己的手指,他靠过去,“宝珠,你的房间好香,昨晚上我在这里睡的你知道吗?”   “我数到三,”宝珠隔着被子喊,这人,一大早没刷牙没洗脸,就算是新婚夫妻,早上这样相对都是尴尬的……她都不知说什么好,他这样不和自己见外,有一种,真正自己人才会有的亲密无间。令她想生气,其实都生不起来,只觉心里暖暖的,像他是自己的家人。   水晶杯再漂亮,放在展柜里,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但归根结底,如果这东西,原本造他的时候是个杯子,他就得用来装水。   乾启就给宝珠这种感觉,这人在外面,多少女孩盯着他看,不明着看也偷偷看,以为他多遥不可及。可是回到家关上门,他就是这个样子。   看宝珠一味把脸埋在被单里,乾启越发来劲,他干脆上了床,连人带被子的抱在怀里,“宝珠……宝珠……你要把自己捂坏了,还是你要心疼死我。”他使劲对着怀里人柔声说,“你看看你,都是你的错,自从我认识你,我都不像我自己了,我就想粘在你身上……你说怎么办?你赔我!”   宝珠彻底晕菜了,这么羞人的话他也说,裹着被子,又不想露脸,她重重在床上一滚,乾启根本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子突发彪悍,还正搂着她呢,像搂一个小宝宝,这下好了,一点着力点没有,像抱孩子突然失去平衡又怕摔了孩子,只能使劲搂着,踢里哐啷,后背一疼,他仰躺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他的大宝珠!   保姆阿姨在客厅做饭,正往餐桌上摆早点,听见卧室里乱七八糟一阵响……   哦,她早上已经见过乾启打过招呼,嗯,经过不超过二分之一秒的犹豫,她迅速解下围裙挂去厨房,拿起包直接开门走人了。   她想的实在:作为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专业家政阿姨,遇上这种情况,如果主人有需要,回头会给她打电话,她可以佯称自己正在菜场买酱油……但是此时此刻,留在这里就是拿自己的职业前途开玩笑。   刚一下楼,出了电梯走的飞快,没看到另一个电梯里,赵新刚刚进去,电梯一路上升,赵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整晚没睡,乾启今天要走,他还得过来说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   门铃按了好久才有人来开门,他略奇怪,“保姆阿姨呢?!”   “不知道。”乾启神情隐隐痛苦,转身往回走,走的有些慢,右手还不经意的揉了揉后腰。   “你后背怎么样?”赵新问,随即突然间他眼睛瞪大,“不会吧,竟然上手这么快?——宝珠呀!”   “让宝珠看到你用这么惊悚的语气说她的名字你就死定了!”乾启挪到沙发上坐下,那一下可真疼呀!   那边餐桌上摆着冒热气的早点,保姆阿姨的人却不知去了哪里?乾启左右看着,揉着后背说,“保姆阿姨不知道去哪儿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动静太大,把她给吓住了。”   赵新呼吸一停,想问又不敢问的看着他。   乾启一回身,对上这种表情才知道他误会了,刚想解释,一想,误会也没坏处,为什么要解释?   这个坏人脸不红心不跳的任由别人误会,还一本正经地说:“赵新,一物降一物,你早点看开点。”昨晚正好宝珠和他提了句詹璐璐的心思,乾启立时对这个组合表示惊艳:詹璐璐和宝珠可是好朋友,如果赵新娶了詹露露,两家可是亲上加亲,以后越走越近,将来有了孩子也乐意搁一块玩儿。   他以前觉得,有人考虑这些事,绝对是市侩和低俗,现在觉得,不会考虑这些的那是没成熟外加没有EQ。   人与人的关系,都是建立在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之间,纵然是好朋友,距离也不能太大,无论是生活上,思想上,一念至此,他突然有些悲哀,他承认赵新现在已经上了一个档次,但曾经的他,确实很二!但曾经的自己和他是好友,那是不是也变相的证明了一些东西……这个命题好深刻,竟然令他不敢深想。   于是他干咳了一下,说道:“我和宝珠,一会司机到了就走,这边暂时交给你,你今天还会去医院看是单明媚的吧,记得帮我们送个花蓝,记得,花篮上一定要写上我跟宝珠两个人的名字。”   赵新说,“她都已经病成那样了,你别一醒来就刺激她,要不还是别送了吧!”   “不送回头她妈妈会觉得我妈的儿子没教好!”   赵新一想:“那我放的病房外面吧,以后每天我给她送一个都写你们的名字,然后都摆病房外头,反正她腿要休养也动不成,没办法知道。”   乾启点头,“就这么办!”   宝珠在卧室听到,简直不敢相信,这俩人竟然选了如此可笑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真想出去教训他们两句。可是……   她对着梳妆镜,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红印,这东西……怎么来的完全没印象,这个混账乾启,明明知道自己平时九点就上床睡觉,昨天折腾到半夜,自己睡了,可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走到衣帽间,宝珠悲愤地找到一条浅色的丝巾,想了想,又找出一条黑色真丝的。   ******   宝韵艺术品拍卖公司   上班时间,作为一只彻夜没睡的鸟儿,赵新以为他会第一个来公司,可刚一进去,就一眼看到詹璐璐正端着杯子往茶水间去。   “璐璐,来这么早?”没外人,他立刻跟了去。   詹露露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这一大早的,纯粹破坏别人心情,赵新追上去,拉住她,“你到底怎么了?”   他昨天几乎一晚上都没睡,此时精神也不是很好,就连脾气一向好的詹璐璐也给自己发脾气,他觉得自己运气最近真的是不好,老是不顺心。   詹璐璐自然是不说话,昨晚上跟着看了一晚上的大戏,宾客中间有人窃窃私语,她也知道了,那闹事的女孩子是谁?   那个倾国倾城的长相,原来是他的心上人!   也难怪……虽然行为举止奇怪了点。但男人不是视觉动物吗?只要女人长的好看,就算脾气再差,他们也能忍,脑子里再没有东西,他们也喜欢。只要长得够好看,就行!   这样一想心里自然更难过。她才不想和别人比较呢?也没有去问赵新怎么想,也压根没准备去问,她就是心烦连话都不想和他说。   赵新越发的莫名其妙,俩人以前都好好的,虽然称不上铁哥们儿,可那关系比一般朋友也要近得多,因为分享了她的秘密,所以觉得两人格外不同,难道只是自己想错了?这样一想,他又恍然大悟,问道,“你是不是因为又宸快要移民了,心里不痛快。”不等詹璐璐说话他又说,“哎……你要看开一点。虽然嘴上不承认放不下,可是喜欢了那么多年,不舍得肯定是有一点的。”   他想到自己,又生出一些同命相连的感慨来,“人生总是要成长的,人的口味会变,生活习惯会改变,也许变得更远,也许会更接近,今天,你们分开了。但地球有多大,现在联系方法那么多,如果有缘分,还是会见面的。”   詹璐璐看了看手里的杯子,恨不能用这个敲一下他的脑袋。   “怎么?不明白我说的。”赵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觉得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他又成长了好多,人生确实有很多不可估计的事情。同时他又有些迷茫,如宝珠所说的,她的人生目的不是乾启。那么……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人生目的,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如同坐车偶尔遇到一个人,大家共同行过这一段。但各自都有自己预定的人生旅程,能从开始走到最后,除了心里的喜欢,更要有一早注定的缘分。   而也许有些人,因为太喜欢这个同路人,就放弃了自己最初预定的目的地。   他望着詹璐璐,说完这段话。   他觉得对着詹璐璐,总是很有倾诉的欲望。此时,也是真心诚意的想要和这姑娘探讨一下。却发现詹璐璐很安静,周围也很安静。你一回头,茶水间门口站着三个女员工。   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她们齐齐笑望着赵新,“赵总,早!”   赵新是一个没有架子的领导。怕被人看轻的人才故作姿态,他从小,走到哪里都高人一等,来往的朋友也都是高人一等。所以傲气在骨子里,待人接物姿态很低。现在掌管拍卖行,人员越来越多,生意越越做越大。可因为原本身份上那高人一等的优势,令他就算偶尔露怯,也会被人解读成平易近人。   所以女员工都喜欢他,也敢偶尔和他开玩笑。但不包括这种……   如今几个女孩子都怪眉怪眼儿看着他笑,他终是有些不好意思。   “倒水,你们,都来这么早……早到又不发奖金。”他说着向外走。   女孩子在后面笑作一团。   “赵总可真纯情,你们发现了没?”一个女孩子端起咖啡壶倒咖啡,旁边人伸杯子过来,“你才发现呀,我早都发现了。”   “要我说最帅最纯的还是那一位,”女孩用手指指外面,又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你要死啦,敢说大老板。”   詹璐璐知道她们说的是乾启,乾启把宝珠宠上天,让公司的女孩子全都羡慕死。   “对了,昨天晚上那俩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这个干什么?老板的八卦最好还是别在公司说,何况你们又不是没看到,小乾先生昨天本来黑着脸,后来甄姐一来,他一路从头笑到尾。完全是真情流露,这才是真喜欢。”   詹璐璐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孩子,把杯里的水倒进水槽,拿过咖啡壶,倒了一杯咖啡。   没错,如果是真喜欢一定会真情流露,又怎么会一次一次的,鼓励自己去追别的男人,真是自作多情。   “小乾先生你们就别想了,我觉得赵总就挺好,家里有钱又没有架子。多希望有这样一个男朋友,不管他送给我的房子景观有多糟糕,卖给我的跑车颜色有多俗艳,我也会一声不吭的手下。”刚才的女孩又笑着说。   另外几人顿时扑在她身上,几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宝韵是宝地,现在是安城无数女孩子择业的第一首选地,真是打破头也想来这里。这么多年轻帅气的CEO扎堆,除了宝韵,还真的再没有第二间公司有这种实力,这才是硬实力。   看一个人的身价和档次,真要看他周围的朋友!   ******   车稳稳地行驶着:   宝珠半靠在乾启怀里,对赵老三交代着:“一会,你签了东西之后,看他们是不是愿意把文房给你,如果他们不给,你说重新和他们买一次。价钱随他们开。但东西一定要!”   赵老三点头。   乾启说:“如果对方追问买家。你就说是帮我买的。”   宝珠靠近他怀里,想了想摇头,“不合适,随便说是个有钱的老主顾就行。”   车靠路边停下,赵老三打开车门下车,“等会完事了我就给你打电话。”车门合上。   宝珠想了想又不放心,她打下车窗,对着赵老三说:“东西都可以不要,你人一定要保证没事。”   赵老三点头,拿出手机打着电话去找兄弟会和。   宝珠觉得腰间一紧,被乾启搂进怀里,窗子滑上,他靠在宝珠耳边说,“别担心,对方求财而已。”   宝珠点头,向他怀里靠了靠,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开车吧——那边还约了人,时间也差不多了。”乾启的声音从胸腔传来,他的声音这样听,令宝珠有种异样的安全感,很安心。她伸手环上他的腰,闭上眼,几乎……又想沉沉地睡过去。      第238章 夏听音      公安局   “你大概不知道,这个文物市场,盗墓走私,有时候都是一条龙。”负责接待乾启的副局长把茶给他放在桌上。   乾启虚抬手,“不用客气。”   “有本事的就去作假,那个是打着艺术品的擦边球,和政策法规不抵触。”那副所长说,“这种案子我们一年接数不清的次数。跟耗子似的,抓不过来。”   乾启请教道:“那一年抓的涉案人员多吗?”   “多!怎么不多,这种盗墓走私贩卖出土文物,是千真万确的犯罪,毫无质疑是国家重点打击的对象,何况对于盗墓,倒卖国家文物,我们一直都是严厉打击的。”   “那就好——”   “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我们已经紧锣密鼓地成立了专案组,”但是,他看着乾启,“乾先生,不瞒您说,任何一个人想要办这个案子。人面一定都没你父亲的人面广,我们接到了京城那边的指示,但是,这个团伙,流窜作案,要抓他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乾启伸出手,“辛苦你们了,尽力就好,这些事情有难度我完全理解。”   “如果有必要,也许还得两省的公安厅一起合作,这个专案队伍也许还得增加人手。”   乾启一听,问道:“就你目前掌握的情况,还有哪些难处?”这人一见自己说掏心窝子的话,显然是有需要自己帮助的地方。   果然,对方脸色微缓,说道,“这种团伙一般都是分三个部分一部分是在底层收货,另外一层是相当于中间人,而且这些中间人一般都是,具有一定的文物鉴赏水平,他们鉴赏了这些东西之后,然后再分流。”   乾启淡淡点头没有接话,只是听对方说。   对方原本说这么多,不无摆出困难,有推脱的意思,都提出要两地合作了,那还不是困难重重,但面前这个年轻人,没想到说话不急不缓,态度也挺和煦,但自有一股,凌驾平常人之上的气势。竟然令他把那句推脱的客套话,在嘴边转了几转,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送人走的时候还有些暗自犹豫,这人是乾世礼的独生子,以为是个有钱的富二代,没想到看这架势,进退有度,竟然像是家里精心培养的接班人。   ——那是他还没见这位有钱纨绔的未来老婆。   乾启出了警局,车就停在隔壁的街上,他拉开车门上车,宝珠竟然没有在睡觉,她昨晚睡得不好,乾启说,“你怎么没休息一会儿?”   宝珠说,“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去那赶紧接赵老三吧!”刚刚的场合一个人好说话,她就没去。   “你也不问这边谈的怎么样?”乾启笑着招呼司机开车,“那边我给他们安排人了,你放心!”   “安排的人?”宝珠一听,鲜有的立刻脸上露出喜色,“没想到你想的这么周到。”   乾启伸手揽过她,“别这么看着人,骗的人能为你赴汤蹈火。”却又忍不住吻在宝珠额头。   宝珠抬头看他,只是笑。她能感觉到,乾启真的很爱自己,就像是那感情,一目了然的摊在自己眼前,她干脆清爽就能看的明白。   车开了也许许久,也许就一阵儿,感觉找到了,司机刚停稳车,宝珠还没来得及坐直身子向外看,被乾启拥着。   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们好像已经到了。”   乾启坐直身子一看,前面那辆,就是他安排的车。连忙招呼司机下去看,司机开了车门下车,不一会就跑回来,神色竟然有点焦急,对乾启说,“他们刚出来,正准备给您打电话,赵老三受伤了,现在去了医院。”   “受伤——!”   一听赵老三受伤,这还得了,宝珠,顿时就沉了脸。乾启也很生气,前一秒才在自己女人面前说他安排了人,后一秒钟这人就让打了,这可是脆生生在打他的脸。   大家一起来到医院,找赵老三很容易,走廊上七八个全是他家兄弟,哎呀,亲戚多了真是吓人。   赵老三还没出来,隔着玻璃看,他坐在里面抬抬手,也不知想表达什么。   乾启半搂着宝珠的肩膀靠在她耳边说:“我出去问问,到底什么回事?”   宝珠点头,等他走了,发现周围还有几个大活人,又都是赵老三的兄弟,她也不想客气,但那几个人和她不熟,看她一身贵气,都蹲的远远的。她反倒不好意思去问人家,只好隔窗又去看赵老三,脸肿着,身上倒还好,宝珠觉得如果是挨打,这个打也挨得太莫名其妙……   眉头蹙着,一点点凝聚的不像是怒气,竞像是威压。   就算伤一根头发,那也是自己的人,赵老三管着宝珠自己名字做招牌的古玩店,那在宝珠看起来,是自己的根据地。就算将来和乾启结了婚,那地方,也是她真正做闺女时攒的家业。店,地方,人,从赵老三,到店里的孩子全是她的人!   可这下好了,把她的人打了,像她这种人,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必要对方不得好死的性子。她觉得这一次,对方一定要倒大霉了!   正好一位医生过来,她手一抬,挡住人家,“请问里面的人到底伤在哪儿?”   医生正低头看病历,被突然拦住,原本想发火,一看,是个美女,咳嗽了两下,瞅了一眼说,“刚从牙科出来,断了一颗门牙……不对,记错了——是大牙。”      第239章 夏听音      酒店   赵老三捂着脸有些痛苦不堪,更多的却像是想不通。   “到底怎么回事儿?”   乾启觉得很有挫败感,他派了很多人过去,可没有机会参与内部谈判,等赵老三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带血。他的人兵分两路,一路陪着老三来医院,一路负责联系自己。   如今负责赵老三安全的负责人,也很有挫败感,对乾启解释道,“对方见面的地方是个别墅,我们跟着到了门口,对方的人挺客气,也认识他们兄弟几个,人家点着名把我们空了出来,又保证人毫发无伤,我们就等在了门口。”   事前乾启指示,尽量别和对方起冲突,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退让一步是正常的。   “那后来呢?”这一句问的是赵老三,乾启在屋里看了一圈,包括赵老三还有他的兄弟。此时已经回到酒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大家的神色都有些莫名其妙,赵老三说,“真是奇了怪了,一直都谈的好好的,临到走的时候,进来一个人,问我们都是打哪儿过来?我顺嘴说了一句从安城来,那人二话不说抬手就轮了我一拳。本来东西他们也答应卖给我们的,可这一下倒好,东西也说不卖了。”   “怎么可能这么莫名其妙。”宝珠摇头,那是盗墓贼,又不是神经病,动手绝对不会毫无原因,“是不是早前他们就说的是反话,或者在身体语言上,你有没有注意他们也许很排斥。”   赵老三摇头,“俺也不是第一天在外头混,前头一直谈的都好……”为了给他作证,他的几个兄弟也忙点头。   “……再说,如果想要整我们,你说谁会就打一拳,就打掉我一颗牙。”赵老三又说,打了麻药,说话有些含糊。   宝珠忙说:“你别说话了,一会儿会不会又流血?”   赵老三摇头,又摆手,“没啥,反正我牙一向不怎么好,掉了一个装上一个就行了,又在后头也看不到。”   “话不是这么说。”宝珠望着他,“赵平没在,我也理应帮他照顾你。”她站起来,“你先早点休息。”   赵老三也站起来,看了看雪白雪白的毛巾,说道:“我怎么瞧着打我那个人像是和安城有仇,我说是安城来的,就挨了这一下。”   宝珠立在门口,乾启右手搭在她的肩上,俩人都望着赵老三,神情和这金童玉女的造型非常不相符,宝珠说,“你怎么能肯定这个?”   赵老三在屋里划拉了一下,“这几个,没一个说安城来的,都没事,人家一个一个问过去,等到我的时候,我说是安城来的就挨了这一下,你说是不是这帮人和安城有仇。”   俩人离开了房间,乾启拥着宝珠向外走,宝珠侧头来望着他,“这事儿你怎么看?”   没了外人,俩人说话再不用藏着掖着,乾启说,“那边我已经让人跟着了,把照片弄来我们看过人再说,看看认不认识,这个圈子能有多大,我今天也想了,有些人面子上,也许做着正经生意,可背地里谁知道。”   “应该不是咱们的熟人,”宝珠说,“如果是熟人,一定知道赵老三是我的人。又怎么会动他?”   乾启手腕用力,侧头吻了一下她的鬓角,笑着说:“也许真是仇人——就是因为那是你的人,所以才看他不顺眼!”   宝珠:“……”   ******   到了中午,天竟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赵新透着窗,看着天上的缠绵细雨,眉没有皱,但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愁苦。   收回视线,他向病房床上的人……那人闭着眼,这样也好,其实他不知道,是希望那双美丽的眼睛睁开,还是一直闭上。   就像待在这满是消毒水的房间,透过窗子看到外面的雨天,他会怀念自己办公室里,那一扇长窗外,拜占庭教堂的美景一般。透着这张安静的睡容,他可以看到自己幼年的时光。   执念不知从何而起,那时候一个幼儿园里,中午午睡的时候,他就这样看着单明媚,想着,她的睫毛怎么那么长?她的脸又为什么那么光?   安安静静的睡容,她一定是天使变的……和现在一样。   可是,只要她一睁眼,她就会瞬间翻身而起,左右满世界的找乾启,成了个风一样的女子。   记忆,也许有痛,但那绝不是自己的,自己没痛过。只知道不知从哪一天起,就变成了这样,——她追他,而他追——她!   前一个他,是自己最好的哥们儿,后一个他,是忘我的自己。   之所以,没痛过,没嫉妒过,是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喜欢的人,但乾启更重要——那是自己亲如兄弟的兄弟,就像这些年,多少人背着自己说乾启犯傻,对单明媚一再容忍,所以那些人没兄弟,他们也不懂!   这年头,如果有人还曾奢望有能够托孤的兄弟,那自己和乾启,无疑会是这样的兄弟。可惜没机会证明,赵新总想,就算乾启离开一万年,离开的远到回不来,自己还是会帮他看着他的东西。   他在意的东西还要什么?——唯有宝珠,那人可不用自己看。   赵新笑了起来:乾启讲义气,没想到找了个老婆,和他一般的讲义气,连挣钱发财,也不忘拐弯抹角的带上大家。   他觉得乾启真是有福气,有福气不是他找了宝珠有多好,而是他喜欢的人也碰巧喜欢他!   这种福气,不是很多人都有……他收回飘远的思绪,一对上床上的人,顿时心中一凛,惊跳道,“明媚……你什么时候醒的?”她正睁着大眼睛,冰冷冷的望着自己,眼里毫无感情,像看一个陌生人。   她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转开脸,看着窗外的细雨,轻柔,缠绵……许是在伦敦那酷爱下雨的破地方住了一年,如今看到雨,她的脸色竟渐渐柔和了起来赵新看了一眼药瓶,现在打的药里面不知道有没有添加镇定剂。   他是来医院陪人的,理应陪着病人说话,可惜,这病人自从醒来后,就是一言不发。她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自己的腿怎么样,自己的身体怎么样?她好像一朵花,陡然枯萎的花……不见岁月流逝,连花蕊都已苍老。   他就那么陪坐在那儿,一转眼,天都黑了,一天就又要过去了……这时,赵新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她不说话,她也不吃东西,她,像自闭了一般在自虐!   这还得了,好歹得坚持到她家人来。   “明媚,小启他真不好,坏毛病一大堆,你根本震不住他,这么多年都没见面,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是真喜欢他。”   “明媚,我们也算是好朋友是不是?我是个直脾气的人,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想利用我继续接触小启,也没关系,你好歹说句话。”   于是这一晚,赵新一直都在说他好哥们的“坏话”中,喋喋不休地度过。   ******   第二天清晨   宝珠和乾启俩人在客厅吃早餐,刚放下咖啡杯,就有人来敲门。   外间守着的人去开了门,转眼进来说,“乾先生,对方说是来送礼物的。”   砚台,印泥,印盒,笔……十几样,一溜摆在长几上,宝珠从左看到右,又走回来,没有上手。   来送礼的是个年轻男人,反常的,身上竟然没有土腥气,不像靠盗墓生活的,说话也挺客气,“早前不知道,不小心冲撞了……这不,东西都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看那女主人不说话。来人也不尴尬,继续陪着笑脸说:“听说东西您还没见,这砚台可是正经清乾隆时候的……”   这些东西耗时耗力,是赵老三辗转从很多人那里托关系找来的,宝珠交代了这么久,才满打满算收了这些,现在让他一说,好像成了他们的功劳。   她转身坐进沙发里,看向那个人,不紧不慢地开始说:“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我自己收了多少东西心里有数。”   那人脸色一白,这口气,就好像知道自家地里种了几样菜那种口气,他忙点头,“对!我就是把东西负责给您送回来,不磕不碰,不多不少就行!”   宝珠冷笑了声不再搭腔。乾启反而笑着说道:“你们负责人得消息还挺快,我们才来住了一夜,他们就找上门了。”说到后一句,那笑容就没了。   送礼的男人心中一惊,暗叫糟糕,太心急,对方反感了。   但东西已经送来,也没有带走的道理,含糊着说:“昨天是帮里一个新来的兄弟没长眼,伤了你们的人,桌上那份礼物,是给他压惊的。”说完也不等人问他,就连忙告辞了。   搞得好像宝珠和乾启才是坏人,也没解释,为什么打人?   “我们昨天才到,别人今天就来示好,而且态度180度的转变,你知道这说明什么问题?”宝珠看着那合上的人影,靠近沙发里。   乾启挥手,让人把东西拿下去检查,“至少能说明两个问题。”看到人都出去了,乾启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搭上她的椅背,“第一,上面有他们的人。第二,他们虽然想大事化了,小事化了。但也在变相的告诉我们,关键的地方应该有他们的人,他下巴点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是不是还有点挑衅的意思?”      第240章 夏听音      “如果是挑衅,就不会把东西原模原样给咱们送回来。”那可不是一天两天能攒到的东西。宝珠说,“这明显就是想示个好,又不愿坠了自己的威风。”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种人,思维惯性就是这样。”宝珠浑不在意地分析。说完又怕自己男朋友没面子。她抬手拍了拍乾启,安慰道,“乾四爷您打交道的一般都是人情练达之人,这种小心思,你不了解完全正常。”   乾启反问道,“那你一天足不出户,我认识你,转眼一年半了,你认识的人,两只手我就能数过来,那你又是如何练就的如此洞若观火。”   又是这种问题……如果不一次解决,以后恐怕还会越来越多,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一旦被点燃了想要熄灭可没那么容易。宝珠看向他,幽幽道:“曾经的日子太心酸,你总提过去,是想我再仔细回忆一遍吗?”   乾启顿时被镇住了!   他哪里舍得她再回忆那些痛苦不堪回首的过去,虽然明知这人,有时候的话不能信,这么长时间,自己又不是傻子,早暗自不知观察过多少回,这人吃得好睡得香,大多数时候,不经意间,她完全都忘了自己曾经结过婚,怎么可能会心酸?   但既然,她已经这样说,就算是假的自己也得先听着,因为当她会说一句假话来糊弄自己的时候,至少代表这个问题,——她是真的不想谈!   俩人来日方长,当天下午,乾启先办正事,来到了公安局。   “有个坏消息,对方的人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成立的专案组。”上次接待他的副局长又开门见山。   乾启笑着说:“是呀,不止知道,还把抢我们的东西送了回来。”   “真够嚣张的!”那副局长问清楚细节,连连摇头,“这帮人,其实从九十年代初就已经开始涉及盗墓活动,当时是自己盗,后来,盗墓的人多了起来,他们就兼顾倒卖文物。”   “是不是你们内部……”乾启没点明。   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副局长说,“这种犯罪团伙,经过这么多年的计划和部署,他们有自己的中转站和固定客户。人脉也很广……但是没有想到,这次专案组的消息会泄露的这么快。”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当然不能任由他们在本地做大,但是,之前我也跟你说了,他们是全国流窜犯罪,据我最新得到的消息,他们几个大头都已经分别散开,现在全都离开了河南。”   乾启:没想到得消息快,跑的更快!   “我们能做的只是继续监控,掌握到全部涉案人员的行动规律之后再决定收网。”   乾启看到桌上有资料,拿起一张照片说,“这就是主要的涉案人员吗?”   “对,原本我想让你看一看。”   乾启笑。大概是考虑让自己认清楚这次得罪了什么人。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了,竟然还真有熟人。他看着照片上的人,有些哭笑不得,对着副局长说,“这个,我能拍一下吗?”   人家哪里敢让他拍,“不用拍,这些照片你拿去就行。回去多看几次认清楚人也好。”   乾启心里有数,面上却是一点儿没露,所以对方压根没看出来,他是因为看到了熟人。   酒店里   宝珠一年到头从来不休假,没想到第一次休假竟然是这种情况。赵老三已经被平安的送回安城,剩下的事情跑里跑外的都有乾启,宝珠破天荒的,竟然觉得自己没事可做。   她躺在床上打一会儿游戏,坐在沙发上看一会电视,总之什么无聊她干什么。但很快兴趣就没了,觉得太浪费时间。   喜欢看电视的人,可以钻到电视剧剧情里面,一年到头跟着剧中人悲悲喜喜。不看电视的宝珠,就不大习惯这么杀时间。天哪,民国平均寿命才三十多岁,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终于她的爱人回来了,也带给了她生活的乐趣,一打照片扔在茶几上,“你赶紧来看看,保证有惊喜。”   她忙跳下床,穿上拖鞋跑过去看。她很少跑,这样活泼的动作满满少女的青春靓丽,乾启洗了手出来,她正拿着照片一脸惊讶,望着他说,“呦——这还真是老熟人,你说怎么劫匪也有职业设想,难道从一个绑架犯,变成盗墓贼也是职业升级?”   乾启一本正经地叹息道,“人这一辈子,都是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用这种付出去换取做自己喜欢事情的资格。也许他们原本的理想就是当一个盗墓贼,做绑匪只是无奈之举。”   宝珠也跟着叹了口气,“说,哎呀,你这么了解他们,那快过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把他们送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吧!”   乾启大声笑起来,“这下赵老三不冤枉了,起码得个明白,那天打他的人,一定是这个老大。他现在加入这集团,也是二把手。”   “赵老三是带我受过了。”宝珠说,“在安城吃了大亏,难怪听到地名就要打人。”   乾启忍着笑,走过来一边解开领口纽扣,一边搂上宝珠,俩人窝进沙发里,“上次后来的事情怎么办了?”照片上正是上次绑架贾承悉父亲的绑匪,后面的事情,自然是为他们后来的情况。   “你问我?”宝珠指着自己的鼻子像是不可思议,“你怎么能问我。”   乾启抬手捏上她的鼻子,“我怎么不可以问你?”   宝珠笑着向后躲,乾启这是靠过去,吻就不由自主又落在了她的脸上,一下又一下,仿佛这是自己现在唯一的功课,每一天,就是吻她。上次吵架时,乾启觉得心中竖着一堵高高的墙,挡着他和宝珠,他想和她亲昵,想和她无间,想和她不分彼此,但总不行。   可现在,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堵墙早已消失。他搂着她,抱着她,轻吻她,这世上,就没有更重要的事情。   宝珠也只是怔怔地由着他,任由他和自己呼吸相缠,一瞬间就可以把正事忘去九霄云外。   原来热恋,才是最浪费时间的,俩人可以不厌其烦的做着同一样的事情,甚至是互相看着傻笑,这明明比看电视,刷电脑更浪费时间,但却令自己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恋爱也许是种病!   她抬手,搭上乾启的脸,再没有一个人,可以令她做到这一步。当然,也只是这一步而已。但有什么东西,越来越频繁地流淌进空气中,令她脸红心跳紧张不已,甜蜜刺激又危险……她不敢深想。   为了分散某些人的注意力,她说,“当时,詹远应该有跟进,让我先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好吗?”   乾启却看出她的意图,身子一挪,一下压在她身上,“那就这么打!”   沙发上,宝珠整个人都僵了起来,被一个男人这样压住,他的气息,整个都笼罩着自己,无处可藏。她连呼吸都不会了,更何况是说打电话。   “小启……”她第一次颤悠悠的低声唤他,近乎哀求。   乾启的心,眼神,全都凝在她的身上。望着她的目光,柔柔沉沉的都是专情,他其实,真的不想放手,越来越不想了……   手机胡乱塞给宝珠,他坐起身来一把又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像一个乖乖的小孩子,搂着她,等着她打电话。   宝珠有些快要被磨疯了,“你这样抱着我,我还怎么打电话?”   乾启手一抬拿过手机,反问道,“要我拨号吗?”   离得近,他的气息,就冲上了自己的脖子,宝珠痒的连忙又闪,“你这样,我还怎么和人好好说话?”   这声音又娇又媚。乾启傻了一会,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她。吩咐的语气说:“这样的语调可不能便宜别人,你喝两口水再打电话。”   宝珠没理他,低头笑着,拨了电话,转眼那边就通了。   果不其然,詹远当时跟了对方。   “他们回去就搬了家,我也就是跟到他们安排家人换的新地址,后面就没再跟了,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多人手?”   电话里詹远的声音又冷又硬,宝珠猛然发觉,自从认识自己,他那根石楠根烟斗,好像就再没有出现过,也许因为这样,脾气总不好,她不由笑起来,“你还挺专业,我记得当时没有委托你跟他们。”   “收了三百万的支票,那得闯多大的麻烦!钱收了也得保证自己有福消受。”   宝珠磨了两下牙,阴侧侧地说,“别废话,地址发过来就行。”   乾启把笔递过去,看宝珠写下地址,得来全不费功夫,一弹那地址说:“这里跑了,他们到老家去抓人,不信守株待兔抓不着活的。”   人一辈子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大多数都是为了父母妻女,希望他们能有个安逸的生活,纵然是刀口上舔血的狠心无良之辈,也有自己割舍不下的亲情。   他陪宝珠去了窑厂,原本以为要很久才有消息。谁知道,半个月都没,就收到了好消息。   参与绑架那几个,果然如乾启所料,一个不落,全都抓了。这次,不用那么麻烦,公安局里有证据,也不用提绑架的事情,就倒卖国家文物这一类,就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人是直接一串拎到公安局的,虽然没抓到主犯,但对破案的警方来说,这也是一剂强心针。先不提那天多少人跌碎眼镜,宝珠也一样。   她在窑厂,破天荒地见到薛利,薛利说:“好事上门,你怎么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      第241章 夏听音      宝珠被称灰头土脸,可是上辈子加这辈子头一回。乾启很体贴地帮她解释,“宝珠刚刚在拉胚呢。”   薛利站在楼梯口,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看着宝珠,“这倒也新鲜,一向指点江山的人,竟然也会亲自动手。”意有所指,她手臂上还带着袖套呢。   宝珠想说,她本来是在“看”工人拉胚好不好?她有一张超长的,108样嫁妆的嫁妆单子,扔过去能砸死他!   不过——他个土老帽见过什么好的,她才不要和他解释呢。   低头看到那碎花格子的袖套,又觉得这样很像工人阶级,她转身上楼,顺便在进门的时候在玻璃上看了下自己,嗯,她日夜赶工,她催着工人加班加点……这样的形象,情有可原。   乾启陪着薛利转了转窑场,这里薛利没来过。原本完事了,大家就说直接回安城,不过宝珠说还有点活没干完,一定要第二天早上才能走。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让进。   两个男人被逼无奈,只能在乾启的办公室里聊天等她。   薛利把秘书送来的咖啡搁桌上。乾启说,“明天早上走也好,我顺便在公司开个会,交代一下,我和宝珠不久得出一趟远门儿。”   “干什么?”薛利想到宝珠那天说的话,她要去镀金。诧异道:“难道真的要出门儿上学去。”   “怎么可能。”乾启低笑,“她最近事情太多,接二连三的不太平。我觉得出门呆一呆也好,可以转移视线,顺便,也休息一下。你也想宝珠做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吧!”   薛利露出一点笑,很淡,但看得出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又想起他们才经历的事,问道,“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抓到人。”   这个不大好解释,乾启也不愿对着自己兄弟说谎,一摇头,说道,“这件事也是我考量的因素之一,人虽然送到公安局了,可是主犯没抓到。”   “那既然有这个危险,当初是不是就应该不要管这事。”对方放人,又对他们示好。以后赵老三他们一定也没麻烦。所以薛利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乾启还一定要去抓了,像是处心积虑和别人作对。   说道:“上次视频的事情真凶还没抓到,现在又得罪人。虽然,也说不上怕他们,不过,宝珠和你的事情毕竟还没成。弄这么多事情变数太多。”这个人面冷但心不冷。就算会心冷,对着自己兄弟也绝对不会冷。   乾启点着头笑,“你说的都对,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我实力不够强。”   薛利一思量,就知道了乾启的意思。真正内心强大的人,不会埋怨现状,只会想,这事情现在没办好那是我实力不够,我还能做得更好。现在别人顾忌他,也许是因为他的背景,但他心中不踏实,就觉得是自己实力不够。如果他本身足够强大,自然不会担心别人会对宝珠不利。   薛利苦笑,“宝珠就是能惹事。”   乾启自然不会怪宝珠惹事,那是他的女人,曾经他想跟在宝珠身后收拾烂摊子,还没有这个机会呢。而且他也不觉得,这些事是宝珠故意惹的。   他望向薛利,“不过这次的事情,倒是给了我很多启发。”   薛利喝了口咖啡,“洗耳恭听。”   乾启挪了下杯子,完全清除开他和薛利之间的视觉障碍,“那天,我和宝珠一来,我是当天去的公安局。警方那里,当时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可是第二天一早,那帮盗墓的就派人到酒店来找了我们。”   “主动来找的你们,怎么那么嚣张?”   “敢嚣张,那是因为有底气。”乾启打开抽屉拿出一沓照片,翻了翻,指着上面一个男人说,“这个,是他们的老大。很少露面。他背后的关系很多,所以,一成立专案组就有人给他通风报信。甚至,我和警方刚一接触,他就能收到风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你想想,能达到这种程度。他在官场上得有多少人?”   “你的意思……”薛利到底和乾启是兄弟,几句话就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乾启合上抽屉站了起来,右边的窗子可以望见窑场的全景,他站在窗边,慢声说,“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一间这么大的厂。这厂比起我爸的生意,简直小的不能再小。但现在,不知不觉,高仿瓷就做了起来。之前的订单,这个月能交货21个。全是50万一个的单子。”   他看向薛利,“你大概不知道,以前这里真正好的高仿瓷也就20万一个,但宝珠等于开了一片新天地。”他说着就笑了起来,表情像是说到一个顽皮的孩子,“她在电视上做造势之后,接的客户全是不了解行情的……”   无奈又不掩一脸宠爱地笑道,“我真是服了她,以前高仿瓷都是卖给内行,内行对内行,所以总压价,她倒好。直接开辟了新的业务领域。”   “都是针对送礼的!”薛利是生意人,一下就想通了。   “没错!”乾启说,“你想,那些人,以前要花个大价钱去拍卖行买东西,现在倒好,电视上一看到,发现连专家都认不出真假,他们又能省大价钱,所以到这里一问,外面拍上千万的东西这里才50万。那简直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薛利想到拍行里,自己送礼,再自己拍回来变相行贿,又有这种,想要给官员送礼,却不舍得花大价钱,干脆买个赝品。   他忽然说,“怪不得以前有人说,当官的多数墙上挂的都是赝品,那时候我根本不懂这句话,现在想想,他们不挂赝品谁挂?”   乾启揶揄道,“所以同人不同命,都是一样做贪官,收东西转头再卖出去的,那种收钱的,有风险,但能得个实惠。收东西的,为了风雅挂到墙上,甚至想着以后传承给子孙的,那可糟了。”   薛利跟着笑起来。   “所以……我们应该趁着年轻,趁着家里在该有的位置上都有自己的人,赶紧把自己的未来想好。”乾启正色道,“没体制内的力量保驾护航,这一行咱到以后做大了,也会很难走。——每一行都是利益链,不给别人分一杯羹,看着咱们独自挣大钱,那是招人恨的事。”   薛利点头,他们能做到今天,其实算平静无波,一是因为小,还没碍上某些人的眼,二是因为股东里面都是家里有实力的,但是,如果一旦以后做大,就难说了。又想到三天后的事情……   这一刻,不得不佩服乾启的深思熟虑。   乾启说:“我仔细思量一下,你看咱们几个兄弟,赵新,他不行,那货骨子里还是个楞头青。向诚,宝珠让他掌管艺术品经纪公司。你觉得是为什么?”   “难道还有深意,”薛利略微惊讶,“我还以为在向诚和周达之间,她把技术含量低的高仿瓷销售交给了周达,把需要扩张市场的难事交给了向诚。”   乾启看着他一笑,这次没错,是赤裸裸的戏虐,他说“艺术品经纪公司有什么盼头,艺术品基金才是她后面的打算。”   如同布局精密的棋局终于展现在面前,气势恢宏。薛利一时间无法回神,“你怎么知道?”   乾启笑而不语,故作高深状。   如果说痛苦能让男人成长,那么乾启这一年多绝对是在压力之下,成长起来的。其实想想他也不容易,男人如乾启这种,天生的宠儿,一辈子顺风顺水,却从不肆意妄为,家世一流,品性也一流,那可真是天怒人怨。而他快活如意了二十多年,却遇上一个这样的女朋友。   男人最大的压力,不是来于身边的人,而是来源于身边自己所爱的女人!   薛利叹口气,同情道,“其实和宝珠在一起,你也挺不容易的。”   乾启:“……”他谈这些不是为了哥们的打击。   隔了好一会,他才回复谈话的节奏,“这个靠拢体制内的人物,我思来想去,还就非你莫属。”他走到薛利身后,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薛利同志,党和人民需要你的时刻到了。”   薛利面无表情地想:“怪不得人人都有职业规划,宝珠次次说别人,从不提到自己,感情在这儿等着呢。这两口子现在是越来越狼狈为奸。他不想答应他们。但这明明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自己为什么要说不。”   乾启已经开始旁边说:“咱们要利也得要名,你想想,回头咱们有个股东,是本地人大常委,说出去也好听是不是。你家本来这些年和政府交道就多,攀枝错节,那关系在那儿,等以后咱们多捐些款,搞些回报社会的工作,你这条路还不是阳关大道。”   薛利说:“比关系你家里不是背后人更多。”   乾启摇头,“我外公有交代,我家人都得远离那中心,不然你看我爸,生意现在都向外做。你也知道这几年,形势并不算明朗,偏偏普通老百姓还觉得形势非常一目了然,因为有网络,社会新闻一出,大家就觉得对生活了如指掌了。可真正怎么回事,咱们心里都清楚。不想让咱们知道的东西,大家永远不会知道。”   “那你还让我淌这混水?”薛利一辈子说话数今天最多。   乾启按上他肩头,安抚道:“但古玩市场这一套正如日中天,未来形势一片大好,咱们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而且,咱们要在这行做大,做稳,没有一个体制内的人帮着说话,以后怎么行,你放心,我会全力扶持你的。”   这意思,乾启要自己将来做一个“红X商人”,那可比自己原本的人生理想宏大多了,自己家可是一清二白的普通商人,做的再大,还总觉得不够踏实,现在乾启愿意用自己家的关系帮自己铺路……也就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交情,乾启才会甘愿这么做……这对一个男人来说,简直是个一步登天的好事……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宝珠走了进来,一边摘袖子上的袖套,看到薛利,她一挑眉说:“你今天来不是有好事吗?怎么把自己弄得脸青唇白的,需要压惊吗?”      第242章 夏听音      宝珠是怀着郁闷的心情回安城的,因为薛利告诉她有好事,可偏偏又不告诉她到底是什么好事。   乾启也很郁闷,宝珠这次来又烧了不少瓷器,可是烧了什么她不让自己看,不止如此,还让赵平特别在楼上他和宝珠两人的办公室之间,做了一堵夹层,跟密室似的。   本来宝珠的画室已经像密室,现在是密室中的密室,以前的画室还让自己进,可是这间密室无论如何她都不让自己进——里面放了她烧制的东西,也不让自己看。   最可恶的是,他私下问赵平,赵平反而神秘地一笑,说不知道!   ——不知道!   他是宝珠的人,自己都想炒了他。   但后来一看宝珠郁闷,他就又心疼起来。可宝珠追着他问的时候,他又不说,反而跟着薛利一起故作神秘,直到大家到了安城,一出机场,两边机场的夹道上,广告彩旗迎风飘展。   宝珠的表情,令他彻底心情大好。   六月一日,宝韵公司“如宝如珠艺术馆”的奠基仪式!   宝珠傻了!   “这奠基仪式不是说要筹备吗?怎么这么快?”   乾启搂着她,贴在她的脸侧向外看,声音近在她的耳畔,“这是大家想给你个惊喜。你不止是他们好兄弟的女朋友,你要是男的,他们说,也愿意和你做哥们。”   宝珠对着玻璃笑,又轻柔地看向副驾驶。   “这么肉麻的话,我们才没人说呢。”薛利在副驾驶的位置,凉冰冰给别人撒凉水。   宝珠收回目光,侧头笑着看了看乾启,对上他的脸,她轻轻靠过去,主动亲了一下,那样子,单纯,感激,还有她心里真的很激动高兴,乾启全都能感受到。他搂着宝珠,下巴卡在她的颈窝里,俩人看着外面不断飘后的彩旗,傻乎乎地笑。   ******   三天后,是正式的奠基仪式   奠基很重要,这是一个企业,真正的从小作坊,脱离小作坊模式,达到企业化的某种标志,因为没有一定规模的企业,搞不起奠基仪式。   这是公司品质规模实力的综合象征,也是,宝韵驻扎到文化产业园之后,首次面向大众,展示给安城媒体的一个综合印象。   在宝珠姓简的那个年代,奠基还没有这么多的学问,那时只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和民间盖房看风水挑日子一般,就是排场更大一点。   但也没想到会大到这种程度!   一到地方,宝珠都震惊了——政界名人,商界名人,甚至电视电影明星。   她第一次有了,握手握不过来的感觉,对方多数还都是领导,不握手还不行。   政府派人过来,代表了这个项目,政府的重视。   另外,有身份的官员到场,也变相的说明,这个项目是有由头了。   乾启知道宝珠不惯这个,可也没办法,她是最大的出资人,关系走出来,以后才能是她自己的,挑个人少的时候,他小声安慰,“一切都是为了以后的营销,为了咱们公司以后的周边品牌印象,还有在本行业中的地位,和你自己,所以忍一忍。”   宝珠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抽空回道:“我懂,看样子,一个工程的公众印象,大概通过今天就能奠定基调,是凤凰是鸡,大家都是根据今天的场面来考量。”   乾启笑,“今天的仪式和后面的酒会,还有一个重大的作用,你恐怕不知道!”   宝珠挽上他,靠在他手臂上也不说话,头还在他手臂上不动声色地蹭了蹭,有点撒娇的意思,她累了,也乏了,认人认到用脑过度了……要他直接说。   乾启差点忍不住一把打横抱起她,宝珠撒娇,那简直太难得了,只能侧头靠在她耳畔小声说,“这相当于一个誓师大会,提醒大家从休整备战的状态,调整到作战的一个状态……咱们公司的管理一直跟不上,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所以从奠基这天开始,就得保持某种势头,从现在……到以后的每一天,都要保持今天的企业形象,有目的有计划地把我们宝韵定位。你累了……忍一忍,等会我抱你回去。”   宝珠不动声色站直了,看不出是想让抱,还是不想让抱。   乾启希望她能更娇纵一些,可惜“娇”也许还有希望,“娇纵”,那是绝无希望,这种想法突如其来的好变态,乾启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望着宝珠,也许是那秀美沉静的身形,也许是那端庄的表情,令他总觉得,自己就算成长的再快,也快不过宝珠。   所以希望她能娇纵一些,那是要宝珠降低年龄层来迁就自己吗?   哦,这种想法好黑暗呢!   他连忙说:“项目完成后,算是弥补了安城文化教育方面的一些空白,所以上面很重视,已经和学校联系过,许诺安城的小孩子多一个来参观的地方,顺便可以在这里学习绘画,做瓷器。”   俩人已经走到主席台的一侧,奠基的场面排场很大,但仪式的内容却是千篇一律的,面对主席台的正中央,有一个奠基石,旁边堆放着沙土,等会儿大家就会象征性的在那边进行奠基仪式。   台上已经开始安排领导讲话。   乾启还在暗暗自责自己刚刚的小心思,手臂一软,宝珠靠了上来,她望着奠基石的方向说,“我不要抱,我要背!”   乾启愣了那么几秒,随即表情简直惨不忍睹,笑傻了!以至于,当他看到他久违的情敌时,依然保持着一种难以掩饰,不可自抑的笑意。   荣耀钧莫名其妙,他见自己就这么高兴,难道是他终于想通了,知道自己有成全他的打算。   “你怎么来了?这倒是真正的惊喜!”宝珠说。   荣耀钧一背手,像前辈看后辈,“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怎么可能不来。”   语气却是毫不掩饰的维护之意,乾启冷哼了一下,这句倒有镇静剂的效果,他终于收起笑容了,又恢复到他贵公子应有的范儿。   台上又换了一位领导讲话。   荣耀钧望着那主席台的方向,对旁边人说,“今天只是如宝如珠的第一步,以后有什么打算,可以和我说吗?”   “宝韵艺术品投资管理,宝韵文化产业投资,宝韵艺术品销售。”宝珠说,她也望着主席台,右手塞在乾启的左手中。   “我很喜欢你这个艺术馆,特别是对于艺术馆用途方面的想法,让小孩子多一个玩耍的地方,又可以学习艺术方面的知识,陶冶情操。”他看了一眼宝珠,“你的想法吧?!”   宝珠微微带上笑容,慢声说:“艺术品运营方面是获利的,这里是回馈的,有出有进,人生才能慢慢完整。”   荣耀钧看着那不由自主自信轻柔的笑容,久久都无法挪开目光,他总怕和她说话,一说,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他又最喜和她说话,一说,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乾启望着主席台,并没有看他们。可他知道,那人的全部心神和目光,都在旁边的女孩身上——是的,女孩,她经历过一次婚姻,可自己知道,她甚至还是个姑娘。   有人的人生,注定轰轰烈烈,他强迫自己挪开目光,看向该看的地方,轻声说:“你总是成长得很快,令人不断刮目相看。”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宝珠笑,“那是您以前,也许并不了解我。”      第243章 夏听音      听到宝珠说,“也许您以前,并不了解我,”荣耀钧笑了起来。   ——她又说“您”了,这种说话的调调,明明和以前相似的味道,但此时听来,自己却觉得多了微妙感,荣耀钧的心里,无法自已的翻滚着难分难舍的情绪。   他知道以后也许见她的机会不多了……也许因为如此,自己不期然的纵容自己,纵容自己看向她的目光,纵容自己对她的关注,纵容自己舍不得挪开,流连在她身上与别不同的目光。   就连她说自己不了解她,此时听来,也别有味道……他觉得里面有些撒娇的意思,很淡,连宝珠自己也许都没有发现。荣耀钧以往行事最是一板一眼,沉稳成熟。但此时却不拘一格地想:“女孩子撒娇,不一定会是对爱人,对她认为可以放心、安心的对象,流露出这种情绪,非常正常。”   一点没发现,这种想法说好听了叫别出心裁,说难听了就只是自作多情。   “如果我都不了解你,谁又了解你……”他在心里默默说了这一句,望向主席台的目光都有些温柔。   其实荣先生还是恋爱经验太少,一点没发现,当男人拼命给一个女人的行为找借口,并且不断美化她的时候,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俗称的魔障,因为已经看不到对方的缺点了。   正在这时,宝珠偏生仿佛心有灵犀,忽然转头问他,“今晚的酒会你会来吗?”   “当然。”他说。   “那就好,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一位位的领导换着上台,宝珠觉得今天安排最人性化的就是,她们不用站在主席台上。   等赵新和向诚也说了话,最大的出资人宝珠,却不用上台讲话,早前安排的时候,一口就被她否了。   一排十几位礼仪小姐穿着桃红色的旗袍,手捧大红色的缎子花走出来,各个长发妖精脸,单看都是符合现代标准的美人……   吉时到,奠基仪式正式开始,乾启三人走过去,向诚陪着几位重要领导,还有赵新,薛利,周达,大家围一圈,宝珠高跟鞋踩上铁锹,一挥,沙土飞出去,顿时礼炮齐鸣,天上彩带飞舞,五颜六色翻转着飘飞,落下,一时热闹无比。   这种盛景,震天的繁华,是安城少有的排场,从之前可以的宣传广告,到政府方面有意的支持造势,令此次活动的热情,一直延续到晚上……   宝韵办过好几次酒会、自助、冷餐会,却从没有一次可以达到这样的排场。地方还是在PLAZA,一样的豪华,但是来宾,撑起了独一无二的阵容。   想想也知道,还有谁能有这么强大的实力,五家现代豪门的年轻继承人。又加上政府对文化产业园投资格外的重视,今晚可以说是盛会,能来参加的,都是安城有头有脸的,不像以往,只是古玩圈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样的盛会,对于商界名人来说,可以说是安城本地企业的试金石,够资格才能接到邀请函,不够资格的,根本还来不了。   对于这种应酬,宝珠一向都缺乏兴趣,她不是没有天赋,而是太有了!以她想八面玲珑随时可以九面玲珑的性子,让别人喜欢上她成为朋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特别是,连乾世礼都出席了!   他虽然呆的时间很短,他很少出席这一类的场合,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去应酬任何人,所以能来,就是两个字——疼爱。有对自己宝贝儿子的疼爱,更有对宝韵大股东甄宝珠的疼爱。   谁都看得清楚,他来了之后就让宝珠陪着:   所有人这时才恍然大悟,这是在变相告诉大家一个信号!   “之前我听到宾客里有人在偷偷议论宝珠和乾启。”向诚站在窗口,对薛利小声说,“其实从上次的风波之后,她能不能嫁人乾家,已经成咱这圈子里的热门八卦了。”   要不是顾忌乾家声势,早应该上报上网讨论了。   乾启年少英俊一表人才,从不闹绯闻,如果勉强要算,单姑娘是青梅竹马,也不是什么黑历史。   对于宝珠来说——那就是灰姑娘拍拍翅膀,想要飞入豪门的节奏。   薛利看宝珠伴着乾世礼,进退有据,其实他们从来没有担心过,宝珠会不得乾世礼的喜欢。他只会,越来越喜欢她。   他说:“之前不看好的,但乾叔这一来,那可是差不多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向诚点头,乾世礼可不是人微言轻的普通人,今天儿子谈恋爱,明天说散就散了。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上市公司主席选儿媳妇,搞不好是会影响股价的。   为什么?   如果选个不靠谱的媳妇儿,别人会觉得他是老糊涂了,当然,只要不是太出格,公众也不至于八卦到,连人家儿子睡什么人也要管。   所以乾世礼特别选了今天这样一个场合出现,对未来儿媳妇的喜爱维护之意,那是不言而喻。   赵新走过来,加入他们小声说,“宝珠二婚,知道的人不少,乾叔真够意思,这一来,可跌碎了一地人的目光。”   那边乾世礼不能多待,已经向外走了。   宝珠挽着乾启,陪乾世礼来到Plaza楼下,司机开着出门等他,走到车门边,乾世礼又忽然转身,正色对他们交代,“人都有好奇心,看着你们公司发展那么快,难免会有有心人想要挑你们的错处,大做文章。如果有事,就记得回来多问问爸爸。”   “谢谢爸爸。”乾启坦荡荡地说。   宝珠笑着补话:“您这样一出现,想要做文章的人,也会掂量掂量。”   这老爷屈尊降贵亲自走这一趟,就为给自己和宝韵撑腰,没有理由装糊涂。别人含蓄的好意,自己挑明了,对方也会心里舒坦,不会觉得一番好意喂了狗,所以她大大方方地道谢。   乾世礼看着宝珠,自己儿子说了谢,她进退有度说话懂事,让人觉得今天没白来。心里念了一句,“小狐狸。”脸上却带着一脸笑,看向自己儿子说,“过两天一起回来吃顿饭。”他故意没有看宝珠,直接上了车。   等车开远了,宝珠才奇怪的问,“他怎么没有提单明媚的事情?她还在吧?那我怎么去你们家吃饭?”   这样明目张胆的刺激一个病人,不是说两家是好朋友吗?没理由这样做呀!   乾启也同样奇怪道:“她被家人接回港城了,你不知道?”   “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宝珠和他比眼睛大。   乾启宠爱地低头吻她,额头轻轻的一下,“我以为赵新说过了。”   宝珠笑挽着乾启转身,“那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她第一次,问乾启家里人的事……半拎着长裙上楼,天幕上,有玻璃反光,映出极漂亮的一对男女。   宝珠抬头看到,晃了晃左手的裙子,裙摆划过大理石的台阶,像花口盘波,不等乾启说话她又追问:“你说,你爸爸今天晚上看到我那么高兴,是不是也因为我穿了长袖的裙子?”   乾启思索两秒,说:“这个说不准,下次换个短袖试一试。”   宝珠是甜笑着走进宴会厅的,刚一进门,她看到远处两个男人,不由拽了一下乾启,“你看那边——这事倒是奇了,我还没去找他们呢,他们反而敢到这里来!”      第244章 夏听音      那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宝珠现如今最大的敌人,京城“容合拍卖行”的人。   乾启见过他们的照片,说道:“我猜他们压根一点儿也没发现,你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宝珠说:“那穿浅色西装的就是顾言,当时我从他手里要回来的盘子。他旁边的那个中年胖子,就是他们大股东。”   乾启差点笑出来,宝珠很少在样貌上这样给人贴标签,看来对方真的很令她反感。乾启侧头对身旁人说:“去查查他们住什么酒店,几号房?”   那人点头去了。乾启看了几眼,又看了看周围散的其他人,现在宝珠出入,身边跟着的人不少,这里面有自己的意思,也有自己父亲的意思。   在乾世礼相中这儿媳妇之后,也渐渐意识到,宝珠真的能创造出财富神话,只要她愿意。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有心人要使坏,就算是自己家,也未必护的住!   所以乾启现在大张旗鼓地给宝珠身边安排人,近乎有些过度保护。   宝珠没什么意见,其实如果不惹她,她吃好喝好睡好,是挺好说话一个人,她挽上乾启说:“其实我觉得自己性情还是不错了,他们惹了我,又到我的地盘来,我甚至都没生气。”   乾启说:“那是因为你手上证据充分,十拿九稳了。”   宝珠摇头,“没有证据充分,我还不知道顾言有没有参与,也没有对方亲口承认。”就算要报仇,冤有头债有主,她也会给对方一个机会。   宝珠松开乾启:“我去会会他们。”   这是自己的酒店,周围又都是人,乾启放心,去招呼别的客人。   宝珠走过去,路过一个侍应,顺手在他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香槟,“……顾先生。”   顾言转身看到她,表情瞬间有丝紧张,但宝珠是主人,他能来也知道遇上是迟早的,只是上次的回忆太过惨烈,令他一时对上这姑娘,就有些情不自禁地要紧张,“你好,恭喜你。”   他举杯。   宝珠也举杯,两只郁金香型香槟杯优雅地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细响,“也多谢您赏面。”   旁边的男人,穿着西装,身形富态,但中肯地说,挺有儒雅的味道。只是人不可貌相,有些人可以长得温文尔雅,但能做出最龌龊卑鄙的事情。何况是这种,长得本来就不够良善。   顾言对宝珠介绍道:“这位是徐总,我们容合的大股东。也不瞒你,大家之前也许还有些误会,但都是同行。宝韵在京城注册了分公司,以后有的是合作的机会。”   对方,说着“幸会”也举杯过来,宝珠和他碰了,却还和之前一样,杯口碰了碰唇没有喝酒。   宝珠问顾言,“什么时候到安城的?早知道你可以来参加我们的开幕酒会。我应该亲自发请柬给你。”她的口气随意,像对自己熟悉的朋友。   顾言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我陪徐总过来看个朋友,后来,一出机场到处都是你们打的广告,徐总的朋友有受邀,我们就一起跟着来看看热闹。”   能被邀请,还有资格带两个人的,而他的朋友分量一定也不轻。但人家没说是谁,宝珠就不便追问。反正迟早也会知道。   她笑着退了一步说:“那等会儿有空再继续聊,我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两位请便。”   她转身,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什么来看朋友……这人,90%一定是为了来这里探虚实。不过,谁探谁,那可真的说不好。   她走向乾启,伸手挽进他的手臂中,乾启挽着她和别人说了几句话,走到一边问她,“怎么样?”   面前的长条桌上摆满美食,宝珠拿牙签扎了一块中间裹芦笋的小点,递给他,“这是什么,你们PLAZA的厨师总喜欢搞创意,你帮我尝尝好吃吗?”   旁边经过的宾客听到,那眼神望向宝珠堪称惊悚。   又看向乾启,这位安城只闻其名,难见其人的贵少……女朋友原来是这么使唤他的。更惊悚地是——他竟然吃了!   他吃了!   给别人当小白鼠了……   这是宝珠第一次给自己喂东西,干什么不吃,乾启不止吃的很开心,还送上美食报告:“中间有鸡肉,如果没猜错,是碳烤的,裹着一点酱汁,芦笋,还有点Baby kale,外加Chicory。”   “Chicory有些苦味,我不吃了。”宝珠说。   “没有没有……”乾启连忙拿碟子装一块给她试,他扎着,“你尝尝,处理过的,半点苦味都没,很清爽可口。”   “哎哎哎——你们俩!”旁边传来调侃的声音,向诚薛利走了过来,“好歹今天咱们是主人,你们俩秀恩爱,去个没人的地方,这和咱们公司形象完全不相符。”   宝珠“为难”地低下头,“……我就是有些饿了!”声音好不楚楚可怜,是她从来没有过,很娇怯的样子,令原本开玩笑的向诚一愣,顿时内疚起来,“我……我开玩笑的。”   宝珠头一低,就着乾启手吃了那小点,三两口吃完,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傻!——我也是开玩笑的。我要吃东西的时候,还用请示你。”   向诚:“……”看宝珠又点了几样等着乾启给她拿,她站在旁边,一副心安理得等吃的样子。他生出一股执拗,为什么几个,从来就赢不了宝珠一次,别说一次,半次也行呀。   他对薛利说:“我想好了,找女朋友的计划我再推迟半年。”这话单听没什么,如果综合前面宝珠的话,就太有意思了,他这是在变相说宝珠很“可怕”,令他失去了找女朋友的信心或者热情。   薛利听出来了,乾启,也听出来了,宝珠更不可能听不出来。   但这样的话,如何可以伤害到大宅门里长大的大当家,宝珠侧头看了他一眼,平淡道:“原来你找女朋友是按计划来的?”而后她很纯良地看着乾启:“我还以为真爱都是随机的呢……”   向诚觉得胸口中箭。   结果宝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愿意多说两句,她又奉送上:“没遇过真爱的人很多,你看看薛利,心里就能平衡了。”   薛利躺中,他——他说什么了吗?   宝珠的逻辑中——你不需要说的,你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就已经是帮凶,不帮我的,就是帮他的,想中立。中立就是死路一条!   当然,现在有另一个分不清立场的,急于宝珠帮他。   见过宝珠,顾言告辞的很早,酒会里大多数人他们都不认识,早离开也是计划之中。   只是他一回到酒店,刚走进酒店大堂,还没进电梯,自己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下号码,对徐总说,“你先进我接个电话。”   电话对面传来宝珠的声音,“顾先生,抱歉冒昧给你打电话。”   顾站在酒店门口,心情还有些小激动,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小激动,而是……如果收到很有身份人士的来电,情难自禁的那种心潮澎湃,这女孩太能干,从他们认识之后,他有意关注过她。   这是不关注不知道,一关注吓一跳。   那边,就听那女声继续柔婉地说:“还记得上次在你的办公室里,我和你说的话,如果有人因为那件事找我的麻烦,我就得来找你。”   顾言一心惊,电话差点握不紧,“这话什么意思?有人找你的麻烦吗?”   “嗯”对面的宝珠清清楚楚的嗯了一声,“已经有两次,有人用互联网试图造谣生事,但被我们压下了。我告诉过你……我得罪过的人,只有你们一家……”她说的极缓,慢慢悠悠,令顾言想起那天在自己办公室,她慢悠悠地等人系围巾,然后一波三折给自己挖坑。   “……但这不是我打电话的用意……这次打电话的意思是,原本我以为是你,但我今天见了你才发现我误会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们公司也是几个股东合股,你说,我是不是得罪了其他人?”   “那怎么可能……”顾言这样说着,但着实没有底气,接触宝珠几次,知道这女孩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而且她电话都打给自己了,又说相信自己——明知是欲擒故纵的招数,不接招还不行,她怎么每次都这样欺负人!   他无奈说,“你给我点时间,我调查一下。”   宝珠挂上电话,看屋里安静,几个人都望着她,她一摊电话说:“你们奇怪,为什么我这样给他打电话是吧!”   乾启对她招招手,她走过去挤坐在乾启身边,说道,“这人虽然在那一家拍卖行只是二股东,可是他在别家拍卖行也有股份,从整体份额上来讲。他在那边的古玩圈也算个人物。”   向诚说,“那你刚才怎么不介绍我和他认识一下,大家以后说不定还能合作。”   “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很快就要进大牢了,要合作以后有的是机会,洗牌之后再说,”宝珠说着站了起来,一拉乾启,“快点。”   乾启笑着站了起来,对屋里的人都挥挥手,“一起来。”   隔壁套间的门一开,十几人的长条会议桌上,围坐着一圈专业人士,个个戴着耳麦,乾启拿过一个递给宝珠,宝珠戴上:对面清晰的传来顾言的声音,“你是不是找人对付甄宝珠了。”她看向乾启说,用眼神说:时间刚刚好。   徐总很意外顾言来找他,嘲讽道:“难道你也被她迷住了?长得是不错,那腰,那身材……有迷人的资本。不然怎么会哄到这么多男人心甘情愿的给她花钱。”   “你说事情就说事情,说人家人干什么?”顾言说:“拍卖行里面那样的不是第一次,又是同行,退钱是理所应当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徐总说:“拍卖行我是大股东,难道我会害咱们的拍卖行?”   “那你就是承认了!”顾言真是没想到,想到今天还心安理得到人家的酒会上去恭喜,也许,对方根本心里一清二楚。   他和徐总是利益伙伴,但他心里有种强烈的意识,不要和甄宝珠作对,何况,这次的事情,“捉贼拿脏,人家都找上门来,退钱不就完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还不告诉我。”   “顾言你这是什么态度?”徐总没好气地说,“你和我才是一个行里的人,你现在怎么胳膊肘向外拐?”   顾言失望地看着他,那天宝珠来拍行要东西,徐总不在,后来宝珠又和自己在另一家拍行相遇,东方国拍发生的事情,那是更加令他震撼。那姑娘绝对不是一般人,心思,手段,都是一流的。这样和她作对!   顾言忽然觉出一阵没由来的心惊,他说:“你别说我没有警告你,她并不是个普通花瓶式的女人,你好自为之!”   徐总看到门关上,对着空气大声骂道:“你才是鬼迷心窍,人家身边那么多男人,凑麻将搭子都嫌你多,应该好自为之的人是你!神经病!”   宝珠头微侧摘下耳机,“果然是他”。之前他们只是怀疑,但却没有对方确切地说出来。现在,可不算冤枉他了。   大家也明白过来,原来宝珠刚才是故意打草惊蛇,他们应该一早就派人过去在对方的房间安了监听装置。她一打电话,俩人一定会在房中说这事。   宝珠却不高兴,没想到听壁脚会听到对方人身攻击,“真是,一个男人一点肚量没有?想要诋毁一个女人也不会说出一些有含金量的内容,只会信口胡说。”   向诚说,“知道是胡说你就别往心里去,我们都当没听着,”哎,跟着来听壁角听到这样的内容,他们也很尴尬好不好,说的好像他们都是蠢货,被一个女人玩的团团转。   薛利看了宝珠一眼,说,“穿着这种大裙摆加长袖的裙子也能被看出来身材很好。那人一看就是没见过身材好的女人。”   宝珠立刻瞪着他!   其实他是想安慰一下宝珠,但显然这个安慰的话有些火上浇油。   赵新连忙说,“那人说身材好是其次,主要是说宝珠哄人的手段高,我觉得这个非常不准,一看就是不了解宝珠。宝珠什么时候还用哄人,当然,宝珠大多数时候都在哄人,但是宝珠哄人的……”他忽然闭嘴,发现自己越说越糟,求助地看向乾启,拜托自己的老婆自己哄啦,让兄弟们冲锋陷阵真不够意思,乾启也觉得应该自己出马,于是很中肯的评价,“如果宝珠愿意用普通女孩子哄人的方式去哄人,宝韵发展的一定比现在好。”   宝珠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拉开门走人了。   大家都看向乾启,乾启很沉稳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她的意思是这个地方交给我,她本身约了荣耀钧说点事,我不方便过去听。”   话音未落,门又开了,宝珠站在外面,看着向诚说:“明天,咱们一起去京城!”   向诚愣了,这么快,要去发展也得给自己时间安排公司的事情,自己手底下好歹几百口等着靠自己吃饭呢。   但还是追问了一句:“干什么去?”   “掀场子!”宝珠说完一甩门。   大家瞠目结舌地看向乾启,乾启说:“看看我们宝珠用词多精准,平时大家都说砸场子,让宝珠一说,就是掀场子!”   大家站起来,这人没救了!      第245章 夏听音      “掀场子”是个什么概念?历来,只听过砸场子,而且,以为那是,赌场,球场,跑马场。   拍卖行的场子要怎么砸?   ——听上去就是个挑战极高的技术活。   说第二天就走难度实在太大,乾启当天晚上回去,不知跟宝珠怎么沟通的,第二天就打电话通知大家,再多缓两天,争取到了时间,让大家把公司的事情都安排一下。   当然,宝珠要去掀场子,听上去就很振奋人心,没人想缺席。   要说,这样一班人,凑在一起又能闹,又能玩儿,还能挣钱。偏偏各个还正派的不得了,想竞选十大杰出青年般……真是没天理到人神共愤。   容合拍卖行   很少在这个非正常的时候开股东会议。   并没有正式的上市,能够出席的,私交也都不错。   顾言看大家都到齐了,立刻说:“我今天召开这个股东大会,是有件事要通知一下大家。”他看了一圈,对着徐总说:“我要撤股!”   徐总一点不觉意外,几天前在安城两人不欢而散,做生意就是图个心里痛快,他们现在的阶段,还没到为了钱要受气的程度,几个人合股,有纷争很正常,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人事变动,对公司会有影响。   他说:“要退股可以,但是得过一阵!”   “过一阵?!”顾言觉得他还是没有看清楚形势,那天离开安城回来,他又详细调查了一下甄宝珠这一年出手的几件事,那是快,狠,准,令他简直汗毛孔都能炸起来,如立危楼之下,大厦将倾,这人还给自己说过一阵……   过一阵,自己陪着他倒大霉倒有可能。   顾言坚决的摇头,“手续可以后办,股份你们如何不要,我就转让给别人,但是今天,必须把这事办了。”   其余几位股东立时坐直了,大家互相看着,“出什么事了吗?小顾,为什么要这么急的退股?”   顾言笑了一下,看着徐总说:“没什么,我和徐总在理念上有冲突,不适宜继续合作而已。”   徐总当然不想他退股,大家合作这么久,拍卖行里多少事,他是股东可以牵制他,一但退股,那自己可要寝食难安了。   他意有所指地说:“年轻人,应该学的淡泊名利,你这么一言不合就要退股,会把自己的路堵死的!”   顾言说:“这和是否淡泊名利没关系吧。大家思路明显不同,勉强下去也没有意义。”他看向徐总,“何况,拍卖行其实一向是你一言堂,我一周来三天,也是处理点内部事务,真正重点的决策,方向,可都一直是你说了算。”   这话好奇怪,有些想洗干清自己的意思,几位股东越发奇怪,难道真的有什么事,他们不知道的。   能听懂这些话的,只有徐总,他总不至于笨蛋到把自己树敌的事情说出来,任何个人的行为,如果有可能影响到公司,说出来都会对自己不利,他当然不会给别人机会指摘自己的错处,但是顾言这话也有些威胁的意思,自己不放人,他大概会把这事说出来。   其实真的大家知道也没什么?但是……他说,“无论如何,今晚的酒会你得出席,就算要撤股,也得从长计议。”   顾言知道他不想打破现在公司的格局,毕竟已经合作了这么久,他不说出具体撤股的原因,也是考量,这样对自己更有利,如果说出真相,公司里谁背后没点关系,不出一天,他相信,一定会有别人也想撤股。   他们的拍行,就像是枚浑身都有引线的炸弹,随便不知什么地方点,就能爆炸。   加上甄宝珠也是业内人士,那可真是——根本猜不到她会从什么地方下手。何况,综合她以前的行为模式,那是更加难以捉摸。   顾言觉得其他不用考虑,只认准两点就行:那人从不吃亏,出手不拘一格。这样的人,找她的事,那真是吃饱了撑的。所以他是一天都不想多耽误。   但这些别的股东不明白,只觉得顾言今天格外不近人情。   徐总说:“公司周年庆的酒会,无论如何也应该出席过这个再说。”   “如今这样的庆典活动对我已经没有意义。”顾言面无表情地回到,“如果你们一定要,我晚上可以出席,但是退股的事情,今天必须说定。”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大家惊讶,徐总怒目看着他。   顾言说:“我言尽于此,如果你们不能接手我的股份,我等会就转让给别人。”   他左手坐的董事姓李,看他今天的样子,知道这是吃了秤砣,打圆场道:“和气生财,其实既然顾总真的不想再合作,我们也无谓勉强。”   好合好散,大家都是古玩圈的,这圈子才多大,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徐总看着顾言,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要强势,换成自己今天是他,也得强势。不然……如何能退股成功。   人情……人情   脸皮薄的,如何在生意场上生存。   顾言手上的股份并不是很多,当初集资,也是自己最没钱的时候,现在拍卖行做大,成为业内数一数二的大拍行,顾言退股,其实也是好事。   他一抬手说:“那既然这样,你的股份就转让给我。”   顾言一笑,靠向椅背,慢声说:“我带了律师过来,让他等会直接帮我们先办了手续。”   竟然算计到这一步,徐总阴沉着目光看他。顾言说,“您放心,晚上的酒会我会照常参加的。”   ******   巨大的鎏金大门缓缓打开,里面一片盛景,极尽奢华的大厅,行走期间的人物都灿然生辉,这是目前格调最高的酒会了,如果说我们真的能有所谓上流社会,那么就是眼前的这种。   这种富丽堂皇的酒会,顾言经常参加。   李董和他在门口遇上,他望着里面的宾客,都是各界的名流,各个衣冠楚楚,女士酒会长裙,如娇花点缀其间,钢琴师在一侧优雅的弹奏。   一派盛世歌舞升平。   李董和几位熟人攀谈几句,看顾言一派心不在焉,说道:“你为什么执意要走到这一步?硬逼着老徐非挑今天这时候退股?”   顾言说:“你看看场中,多少大藏家,谁背后没点错综复杂的背景,我只是不想跟着他倒霉罢了。”   “这话……”李董大为不解。   顾言有些感激他今天在股东会上帮自己,不管有没有用,有些话,点到即止。   “有资格到这场子里玩的,各个都身价不菲,有钱还不行,还得有来头……”他看着场中,想到甄宝珠,又想到她的男朋友。   徐总正好走过来,路上和人寒暄,“多谢赏面!”   看到顾言,原本想离开,又忍不住走了过来,股份转让了,现在他们,已经不是生意合作伙伴,但属于曾经的共同犯罪团伙,所以感情还是挺特殊。   李董看到个熟人,走过去和人聊天。   徐总看没了外人,直言不讳道:“咱俩以前也不是毫无交情,事到如今,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就不明白,你怎么怕成那样,什么时候胆子变得小成这样。”   顾言已经退股,现在他们倒霉都和自己无关,也不介意和他多说几句:“我刚也在奇怪,咱们这行你最清楚,有钱什么也不是,身家几十亿的,没来头背景,也就是只肥羊。你惹别人之前,就不斟酌一下。”   “你说她那个男朋友?乾家是厉害……”徐总犹豫了一下,说:“这说真的,开始我并不知道……”他脸上闪过一丝为难,随即变为决然,“……有些事情过去了,不提最好。”   顾言顿时失语了,诧异地看着他,感情……他以为过去了。   “你其实……大概不了解甄宝珠吧?”顾言问,这一刻,他几乎有些能确定了。   徐总说:“我了解她做什么。”语气不屑中,还有些有恃无恐。   一种想法,突如其来,顾言看着他,不对,以徐总的为人,他不是鲁莽的人,就像之前说的,有钱不够,还得有来头。   就算再不了解,他也应该知道甄宝珠背后男朋友的身份,乾家,那可不是一般家庭,讲经济实力,那他们只能仰望的庞然大物,讲背景关系,乾启的外公家,那更是深不可测……   敢主动做这样的挑衅……   他看向徐总,忽然说:“我大概也看出来了,徐总,你背后有人撑腰吧——所以才敢惹乾家。但是如果我是你,我会打听一下甄宝珠的为人。”   徐总有些不耐,好像不想他抬举敌人,也好像就是单纯地不想提这件事,他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今晚媒体来的人很多,不适宜再谈这个话题。”   顾言点头,“的确是……”他点着头,却开始在宾客中筛选,谁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让徐总奔走,给对方当枪使?   不怕对方有权有势……那自己也一定不会籍籍无名,他们这行,徐总需要给面几分的……他的视线在宾客中一一筛选而过,心里筛选着徐总的人脉……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喧嚣。   鎏金的大门敞开着,两个穿青花旗袍的女孩向里走,如众星捧月,周围全是记者围着,闪光灯不断打在她身上,两个女孩貌美如花,闪光灯之下,有明星的质感。   宾客都被吸引了目光,他们“容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可怜兮兮地被挤到很后面,根本挤不到中间,可以听到“咔嚓——”“咔嚓——”的快门此起彼伏中,夹杂着毫无底气的“小姐,小姐——你们的请柬。”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媒体人士都不是京城的吧?”   “难道是容合安排的新节目?”   大家好奇过后,都不约而同看向徐总,他是今晚的主人。   徐总疑惑而不安,他和大多数宾客心里的想法一样,这俩女孩来,还自带媒体——他很肯定,那些跟随而来的记者,并不是自己请来的人。   一位年轻记者看到他,眼疾手快,麦克风递过去,对着他说道:“徐总,这两位客人说,你们容和拍卖行以假换真,她们送了真品来上拍,但流拍之后,退回来的就是假货……请问有没有这样的事?”   晴天霹雳!   徐总的疑惑,不安,惊讶,诧异,全都被炸了个一干二净,他暴怒道:“简直一派胡言!”      第246章 夏听音      拍行上拍古玩,没人拍,就会流拍,流拍之后变成假货,近年来,越来越多这样的纠纷。   但因为古玩本身的特殊性,令这样的官司,往往扑朔迷离,如同陆淮他们被换掉盘子,看似一模一样的东西,以假乱真的高仿,如何取证,如何证明自己的东西是真?   内行对上内行,尚且要斗智斗力。   何况是内行对外行——那是一力降十会。   徐总吃的就是这行饭,深知每一处的陷阱,更深堪破解之道。   一看这俩女孩是来闹事的,还是在自己公司周年庆的时候,他冷笑道:“今晚这里全是内行,你们可真会挑时机,特意选在这个时候来,完全就是捣乱!”   “那徐总的意思,就是对方诬陷你们了?”   “徐总你们拍行有没有过以真换假?”   “徐总,听说拍卖行业里很多拍行都有这种丑闻,你怎么看?”   闪光灯不停的闪动,一下下聚焦闪白在自己脸上,徐总有些无处可躲。现在都是数码相机,如果是以前,也许记者还心疼下胶片,现在,这势头大有周杰伦歌曲里丑化的狗仔队。这些记者打扮的人,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完全不给自己面前,闪光灯闪的自己眼前直冒白星星。   但因为数量又很多,至少二三十名,没有这么大规模驱逐媒体的,除非自己不想混了。   宾客一看这形势,反而很有默契地站远了些,好像生怕被殃及的池鱼。   徐总一时焦头烂额,抬手说:“大家先安静一下,具体什么情况,让我先问问。今天是我们的周年庆,大家也不希望是有心人利用我们拍卖行,为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年轻的记者递上话筒:“徐总,你们容合现在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大拍行,大家都以你们马首是瞻,请你先回答我们,拍卖行业中到底有没有换客人东西,流拍之后真品变赝品的事情?”   这问题太毒了,说有吗?——那其他拍行恨死自己。   说没有吗?——能问这问题,后面一定有后招。   徐总看向面前的记者,锁定他的样子问:“你是哪一家报社的记者?”   那记者说:“难道徐总还要打击报复?记下我的名字,公众有知情权,我就是问个普通的行业问题,徐总不至于这样小气吧?!”   徐总顿时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话说笑了,我就是觉得大家面生,不像是京城媒体圈的朋友。”   立刻有旁边的记者说:“徐总,现在全球都一体化,你怎么还有地域歧视?不是安城的媒体,就不能采访您了吗?”   得!——地域歧视都来了!   宾客又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空出地。   连京城本地的记者都看出苗头,大家只照相,不像前面凑热闹。不过那边的记者采访徐总,他们照下的照片不知能不能发稿,但是出于对新闻敏锐的洞察力,先收集资料是第一步。   容合门口负责的工作人员已经彻底傻了,大家站在门外,看着老总脸上青白交加,疲于奔命,谁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远远的。顾言叹了口气,对李董说,“这么多记者一起来,派保安来,只会越闹越大,处理不好,不出半小时,就会出现在网上了。”   旁边一个女客说:“不用半小时,现在网上就有。”她递过电话,顾言一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那边有摄影机,网络直播中……   太他妈狠了吧!   那边,记者好像终于大发善心,不再追着徐总问行业内幕,而是转向那两个女客。   “你们说,自己的藏品送到容合来拍卖,但是后来流拍了,拿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赝品,是不是?”   “没错。”左边的女孩斜辫着一条辫子,身上青花图案的旗袍,非常东方美,她不说话,就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她一转身,后面的一个黑衣男人递过来一个盒子,她打开,拿出里面的小瓶。   “就是这只乾隆御制珐琅彩的双耳瓶。”巴掌大的小瓶秀美淡雅,巧夺天工,如果是真品,那可不得了。   曾经出过一个多亿的成交价。   那女孩说:“这个瓶子,不止在港城拍过天价,去年年末,在国内的一次拍场上,也拍出过八千万的成交额。”她姿态优雅地转了转那瓶子,“只不过两个瓶子的图案不一样。”   徐总忍无可忍,“一派胡言,你们说这是假的就是假的吗?”   女孩一笑说,“今天在场的都是专家。是真是假大家一看就知道。”   但是只看真假有什么用,古玩市场,如果是一句真假就断生死,那就不是游戏场了,徐总说,“你们这瓶子,当初送来拍行的时候我没见,具体的情况我根本不了解,你们现在突然这样说,对我们拍卖行非常不公平。”   却见那女孩摇头,转头对着摄影机的方向,“今天,我们给大家现场演示一下,古玩市场水有多深。”说完好像对面真的有观众一般,她极调皮地说:“大家入场一定要谨慎!这行比股市楼市风险还要大!”   众人简直满头黑线,这场里可全都是行内的大人物,这样不给面子直言不讳,实在是……   徐总更是怒不可赦,可又要保持风度,那边有摄影机直播中……他强压着火气说,“要不请大家先在旁边的休息室坐一下,我现在立刻找人来调查。”   他又退了一步,却见那女孩还是摇头:“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她看向在场的宾客,“这件事会是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一目了然对不对,徐总找了当初鉴定我们东西的专家,第一种情况,专家会说,这东西就是我们当初送去的那一个。一模一样,就算我们死咬着不同,可无法证明!”   大家都静默,事实如此。   徐总在怒火之下依旧眼明心亮,看出这女孩也是内行,就听她又说:“当然……我可以找现场的专家来帮我们看。”她看向摄影机,“主流鉴赏圈里,至少一半的专家学者都在。一定有仗义的愿意帮我们,但是这样也没用,就会引出第二种情况……”   她说的不急不缓,有理有据。内行们都看向徐总,这一刻,大家百分之一百的肯定,徐总得罪了人,人家是目的明确来踩场的。   第二种情况是什么,一想就知道。   果然,就听那女孩对着摄影机,她收起了笑容,面容呈现出从进门之后前所未有的严肃,“第二种情况就是——如果现在专家帮我们看了这东西的真假,就算是假的,容合拍卖行的专家,也顶多会说,他们眼力不够,当初看错了——我们还是没有办法证明,我们的东西被换了。就算我们这是真正价值上亿的东西,也是业内人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已!”   现场突然间反常的静默下来,记者都忘记了按快门,业内人士都神色莫名地看着徐总,今天之后,这人算是完蛋了,他自己倒霉得罪人就算了,可得罪的什么人呀,让人家一把将行业内幕爆了个底朝天。   徐总何尝不知道,他觉得自己的心,早都不是自己的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既然一定要这样诬赖我们,那大家上法庭见吧!”   “上法庭?!”一个张扬的男声在外响起,随即,一个年轻男人带着几个人走进来,身上穿着名品定制西装,可依然有些放荡不羁的味道,一看像是红尘俗世中打滚过来的八面玲珑生意人。   可不是生意人,可不是八面玲珑,可不是红尘俗世中打滚,人家还是风月场中打滚过的呢,那男人笑看着大家说:“鄙姓周,安城人。”   徐总看他一出现,那俩女孩自然而然站到一侧,把中间的位置留给他,就知道这人是正主。   周达对他抬手,笑着说:“打扰了。”又抬手,对场内宾客打招呼,好像蛮不好意思打扰了人家的盛会,“对不住大家,我手底下的姑娘和大家开个玩笑。”   语气真的有抱歉的意思。   徐总不明所以,但他说抱歉,自己就不由透了半口气,却听到那男人的一句话,他差点没晕倒。   “但是——我们的东西确实被你们换了,这是不争的事实!”那男人嘹亮地说。   众宾客:“……”   这口气,比那俩女孩多了霸道,也多了底气。   但古玩这行,黑和白,有时候只能自认倒霉,就算遇上内行都白搭,能怎么办?   就算场内的内行,也知道,如果换成自己是当事人,没办法的事。   显然记者也已经掌握了这个重点,他们纷纷举话筒对准中间的男子,“周先生,那你怎么这么肯定?”   就见那周先生极其风华绝代地一笑,“我们当然——绝对有理由相信,对方换了我们的东西!”他停了一下,用所有人绝对没料到的口吻说:“因为之前送来的所谓真品,只是个高仿瓷!”   众人大吃一惊。   徐总愣的如同傻了般。   就见那周先生一脸笑意,“本来只想和大家开个玩笑……那是我们宝韵自主研发的高档工艺瓷,我们不止送到了这一家,是好多家,原本想看看有几家能认出来,结果谁知道,出了这种事!”   “轰隆隆!”简直如同一个惊雷,业内的,有拍行业务的业内人士,全都傻了,震惊了,这意思——威胁的意味太明显,谁敢质疑,不站在他们那边,就要爆名单的意思吗?   他凭什么这么自信?!   果然,人家又说话了:“当然,我们的东西很好认——我们每一件瓷器都有防伪标志,现在流拍之后退回来的这一件,无论是釉色,发色,画工,都有瑕疵。”他把那瓶子从旁边女孩手上拿过,捏着瓶口位置,倒拿着说:“我们送来前有录像,这一个的款在里面,不信我砸了给你们看看!”   徐总面色惨白。   众宾客简直都不忍心去看他,原来万丈深渊下面不是硬地板,还有十八层地狱。对方那是明明白白在告诉他,他们挖了一个坑,徐总跳的很欢畅……   拍卖同行恨死徐总了,这是想挖他祖坟的深仇大恨,他得罪了人,让这么多家和他陪着遭罪,敢说“不”吗?反抗的下场人家已经说的明白——里面都有款,谁知道谁家有,可谁都不想跟着他倒霉呀!   这是新时代的连坐吗?   ——他得罪了人,全行业跟着连坐。   众人看着徐总,纷纷惊叹——这才是真正的行业败类呀!      第247章 夏听音      酒店外   宝珠被乾启扶下车,还是上次的酒店,她抬头望着,对乾启笑说:“这地方和我有缘,上次东方国拍就是在这里办的拍卖。”   乾启领着她的手说,“可惜我没看到。”   “是呀。”宝珠看到赵新几人也下了车,对他说:“荣先生的女朋友也在,可惜你没看到,很漂亮的女孩子。”   乾启抬手整了下她身上的连衣裙,Jenny Packham水蓝色V领百褶款,素净的优雅,把她的手认真又拉过来,攥在自己手心中,抬起来……看着宝珠的眼睛,轻轻吻了一下掌心中她手背。   纵然是很小的一件事,她也会顾忌自己的情绪,又不会明着解释,显得自己很小气,乾启望着她,想起俩人第一次约会,她也是这么贴心,他说:“宝珠,你真好你知道吗?”宝珠看着他,脸上浅笑,眼中闪出柔和的光,像浮了一层水波。乾启看着那令人心动的样子,觉得真是怎么喜欢都喜欢不够。   他靠近宝珠的耳边说:“我现在真想抱你,想抱不能抱的时候很难你知不知道。”宝珠低着头笑,一脸的幸福。   向诚用鞋底挨了挨台阶上的地毯,低着头说:“恋爱中的人真是不分场合地点,来掀场子还是谈情说爱,咦——”他忽然看向薛利,“谈情说爱都是说的废话吧?”不等薛利说话他又说,“你说咱俩多好,从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薛利转身拉开车门,“我在车上等。”   向诚看着合上的车门,愣了好一会,望向左侧,另一辆车前赵新站在那里望着他,这货更没开窍,向诚瞬间心理平衡。   ******   会场里,依旧是最尴尬的安静。   原本热闹无比的酒会,忽然变成了公审大会,徐总可以说,一辈子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狼狈,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想什么,安城来的……人家这样明明白白在告诉自己,他们的来历。   高仿瓷,如宝如珠的高仿瓷!   果然,此时反应过来“宝韵”就是做出“如宝如珠”高仿瓷的人渐渐多起来。特别是加上青花旗袍的女子。有人甚至开始窃窃私语。   安城古玩圈曾经出过大新闻,两个穿青花旗袍的女孩子上电视,几个高仿工艺瓷,令专家电视现场直播打眼,那丢了面子的专家甚至现在远走他乡……   耳边不断有窃窃私语传来,徐总知道,此时就算是苟延残喘,也得坚持下去,他不愧也是见多识广,很快又找到漏洞,反驳道:“周先生,你的心情和立场我非常理解,但是古玩圈里面,靠的是眼力吃饭。可拍卖行,还有行业行规和职业操守,这件事我愿意给你们一个完整的交代。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承认,也许业内真的有人手脚不干净,但是瑕不掩瑜,我们共同查出真相才是道理!”   这话说的可真好听呀,一下就把自己洗干净了!   而且听上去没错。他是老板,下面的事情并不一定都知道,就算有以假换真,也可以是别人所为,周达一笑说道:“徐总是吧……你这么说……我不大同意。”   他一指旁边和身后的人,“我手下也有人,咱们是私营单位,大家还不是听老板的,就算下面人犯了错,老板也躲不开责任。没理由人家帮咱们挣钱的时候咱们就笑呵呵的分钱,什么也不问。出事了,就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把责任都推给下面人,这样太没义气了!”他一摆手,很不屑地说:“所以我完全不能同意你!”   徐总简直能被气吐血,这一下自己就被翻成卑鄙无耻,不讲义气,钻钱眼里的小人了……简直欺人太甚!   可是,这么多人看着,他又能怎么样,当自己成为万众焦点的时候,就不得不更加的宽容,更加的百忍成金,他心里把周达祖宗骂了九九八十一遍,面上堆上笑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这个行业的一个事实——古玩这行,确实扑朔迷离,但就因为如此,最大的魅力和乐趣也在这儿。古玩的虚实难辨,就算是国家级的专家,也没有不打眼的时候,如果是我们的专家打眼,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哎……来宾中有人忍不住叹息。   出卖完员工他又开始出卖自己的专家了吗?   这其实倒是冤枉了徐总,在他的心里,专家本来就是这种现状,他怎么能是“出卖”呢?说事实而已嘛。——鉴定专家,好听是专家,不好听的,真是砖家!就知道照本宣科,像研究元青花的,多少人一辈子还没见过一个,有幸去了国外博物馆,也是隔着玻璃看。   那也好意思著书立说!   今晚内行多,就是因为内行多,他才敢说这话,屋里这么多人,他敢保证,没一个敢说自己眼学没问题,就算是故宫的,不还买过高水旺的东西吗?打眼那是多么正常的事情,不打眼的——说句难听话,那才是不正常!   但他提到专家的用意并不再此,说道:“我就是想说,既然你这样找上门,又是在今晚这么重要的时刻,还自带了记者。那么……我想要糊弄你们也是不可能的,当然,我也并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我想请教一下周先生”他看在周达,眼中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锐利,他说:“周先生你是做高仿瓷器的,那么你们在烧这件双耳瓶的时候,参照过实物没有?”   “当然!”周达说,“这瓶子的实物在我一个朋友的叔叔手中,他当初花八千万拍的。我们就是仿着他的瓶子做了一批。   徐总脸上闪过一丝很古怪的表情。   众人的反应也一样,大家都敏感地注意道,这位周先生刚刚使用的量词,他说的是“一批”   一批,又不是淘宝卖家,弄高仿有弄一批的吗?他们怎么知道这位周先生只是信口胡说,他其实是只刚入行的菜鸟,柴窑都没见过,以为一烧就是一堆!   但一批也好,一个也罢,正是徐总要的信息,他说:“周先生!我愿意配合给你一个交代,查明真相,可也请你给我们一个公平的解释。不知这要求是否过分?”   周达毫不犹豫地点头,“你说。”   徐总看了一圈来宾,但却没有仔细看任何一个的目光或表情,他只是要借助这个动作,令大家明白,他还没有一败涂地,他依然还充满自信。最后,他的目光回到那来踩场的周先生身上,一字一句问道:“你说送来拍行以前都录了像,可是我们怎么知道送来拍行的瓶子就是录像里的瓶子,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们录像里的瓶子,就是你们自己做的高仿瓷,像录像这种东西,你们甚至可以是昨天晚上录制,谁又能知道真假?”   他被逼至绝境,竟然显出回光返照式的精明。越说越觉得顺溜,“其实你说的这录像,还不是和古玩一样,真假难辨?你让我给你们个说法,你们首先也得证明自己的说法可信!”   逻辑严密,思维清晰,质疑合理!   众人都愣住,没想到被打压成那样,他还能敏锐地反败为胜。   周达几乎想拍手叫好。   徐总看他没有立刻反驳,又说道:“这东西是件精品,我相信你们也许是能做出好的精品,但这是一件价值几千万的东西,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就算这么大的拍行,也难承担这样的责任!”   越说他还越来劲了,周达一抬手,止住他的长篇大论,毫不留情地说:“当初送东西的时候,因为我们公司要做内部资料,所以所有的过程,都有摄像机跟拍,从在酒店验货出发,到送东西来到你们拍行,全程都有暗拍!而且跟拍的人里面,有两个中央台记者。”   哗啦一下,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还得了,找了央视的记者……”   “不会是东方时空那一类的吧……”   “现在纪实类的节目很多,也可以是今日说法……”   徐总已经面如死灰,他望着周达,眼神狠厉恨不能撕碎了他。   拍卖行的同行都要哭了。   ——妈的还有完没完!   他们这是倒的什么霉,现在的意思,不止有名单,还有录像是不是?那什么录像呀,流出去丢死人了。招惹到中央台,自己还没有收到一点风声,这也不科学呀,除非后台更硬……大家的心又被高高悬起,徐总万万估计不到,这帮杀千刀的,竟然这么狠!   他真的有些绝望,绝望到,他竟然忍不住想在人群中看看……自己的股东,朋友,有没有人会帮自己?   但很快,他就清醒起来,如果有,早就有了!   股东现在一定恨死自己。   同行也恨死自己。   朋友,一定希望甚至不认识自己。   他甚至没勇气去看熟人的脸,但就这样认输,他也差不多等会可以直接去跳楼了,这么丢脸,他都要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也许是上天真的可怜他,如此焦灼而孤立无援的时候,竟然又被他想出一个破绽,他心中一阵剧烈地跳动,看向周达,说:“就算你们真的能做出高仿瓷,可你们怎么能证明,你们的瓷器被我们换掉了?我是说:最近国际上一个这种双耳瓶成交的也没有,当然,就像你们说的。这东西,近年来一共才成交了两个。你们说我们换了你们的东西,那换掉的东西呢?国际国内没有任何成交!”   他一指周达手里的,“那么这个,首先你怎么证明是我们换的?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我们拍行退回去的时候是你们的高仿瓷,但你们重新用了一个更次的赝品来冤枉我们!”   周达一愣,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送了一流的高仿去你们拍行,结果没人要,流拍之后你们完璧归赵还给我们,而后我们为了冤枉你们,特别自己弄了一个二流的赝品来讹诈你们?!”   徐总觉得他说的比自己好,清晰,明白,但是他不能跟着这样说,太不大气,他口不对心地说:“既然大家都想查清楚真相,自然是蛛丝马迹,每一个可能都不放过,不然怎么体现公平公正?”   周达觉得今天是开眼了,越不要脸的人,说话的时候,越喜欢说这种场面话,还公平公正?他摇头说:“徐总,我的客人里,最多你这种,说话总是非常高大上。离开我们那地方也是个人物,但是可惜……”他直摇头,“可惜我见的太多了。”   徐总不明白他这是什么玄机,问道:“你们的高仿瓷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好,怎么还需要应酬客人?”据他所知,景德镇真正的高仿专家,都是鼻孔朝天的。   周达一摆手说:“高仿瓷是我这个月刚接手的新业务,以前我是搞夜总会的。”   搞夜总会的?!   徐总表情呆滞。   宾客有人捂嘴笑!感情徐总被绕弯子骂了。   徐总阴沉下脸,用老婆红杏出墙时都没出现过的表情说:“既然今天的事情是一场闹剧,咱们就到此为止吧。”他特意看向一直扛着摄像机的仁兄,“既然是误会,就这样吧。”意思让他停止摄影。   那人镜头聚焦在他脸上,一动不动,直到那笑容僵硬到粉碎。   人家不停止,徐总也没办法,倒是宾客有些真的挺佩服他,他就像拳击比赛中被打倒在地的人,裁判已经开始倒计时读秒,他却一跳而起,挥出致命的一拳!   而且这一拳显然有了效果。   这一拳,也许对内行来说什么也不算,他们瞬间就能破解,但是周达——他是外行,之前宝韵的业务他接触很少,现在宝珠把高仿瓷销售交给他,这是直接和他分钱,虽然从忠诚度来讲,他绝对是宝珠天字第一号狗腿子,但从业务能力上讲,他还不如赵新呢。   这一下,真的把他问住了!   刚准备拿出电话叫人,一阵脚步声里掺着高跟鞋的声音在外响起,男子轻言细语话中带笑,“这周达怎么回事,是不是流连忘返?”原来门外等着的人,也早已不耐烦,找了进来。   周达立刻脸露喜色,用一种高深莫测地眼神望了望徐总。   徐总被看的一心惊,那眼神的意思太多,有同情,更像有“你要死了!”那种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身后的记者都是从安城跟来的,听到声音立刻给让出地方。   众宾客只觉眼前一亮,看着进来的几个年轻男女,各个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眼力强的,更是一眼认出乾启来,他虽然住在安城,可他爸在哪儿名气也小不了,乾启平时再低调也经不过有心人。   但大多数人还是不认识他,只觉中间走的这男人,格外抢眼些,此时他嘴角噙着三分笑,那姿态,浑身上下散发着“人生赢家”的宠儿气度,那种天生的优越感,令他纵然和几位同级别帅哥一起,也显出细微的差别,更别说,这差别更大的地方在于,他蛮不拘一格,左手纯情地牵着一位漂亮姑娘。   众贵宾终于明白了真相:   原来不是两个姑娘来踩场,   也不是两个姑娘带一个原本开夜总会的老板来踩场。   而是,一群人来踩场!   此时大家看徐总,甚至开始有些同情他,一下得罪这么多人,他也算蛮拼的。   最开心的当然要数周达,他一看见宝珠,如同受难群众看到蜘蛛侠,钢铁侠,美国队长一般。立刻后退一步,小声地和宝珠嘀咕了一通。那样子像小孩子和家长告状,徐总眼角抽了抽。   乾启听完,先是一笑,看着徐总说:“您好,还没介绍,我姓乾。”又抬了下牵姑娘的手,“她,你认识的。宝韵掌舵的,我是他男朋友!”   我是他男朋友!   徐总第一次萌生了想痛哭的冲动,你特么上市公司主席的儿子,至于介绍自己的时候憋屈成这样吗?   ——她的男朋友!   乾世礼的儿子不能说吗?   启世不能提吗?   再不行,说自己名字也成呀!   他可偏偏说——她的男朋友!   看热闹的人群中,顾言又再摇了摇头,李董也算看明白了,此时无声看着他,眼神多少有点埋怨。顾言摇头说:“你股份不多,算了吧,那是乾世礼的儿子,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跑的那么快了吗?”   李董顿时气的肝疼,此时又不适合吵架,他忍着没说话。   那边乾启已经介绍完自己,又继续说道:“当然宝韵我也是股东之一,怎么……徐总觉得是我们收到你们流拍的东西之后又换了一次?”   徐总硬着头皮点头。   众人立刻怯怯私语起来,此时乾启的身份已经慢慢一传十十传百,顾言刚刚提到他的来历,很多人都听说了,怎么会忍着不去翻手机查,一查竟然发现,真是如此重量级的来历……   徐总也知道形势越来越艰难,可能怎么办,乾启倒好像完全洞察了他的心意,很谅解地一笑,还有些安抚他的意思,他说:“要说咱们是同行,这样的硬碰硬,完全没必要,因为不会有输赢,只会两败俱伤。”   他顿了顿,似斟酌考量,“但是——是非自有公道,已经事到如今,不辩出是非曲直是不行的!”   他抬手,让人把那双耳瓶递过来,小小的瓶子,玲珑可爱,他都没有依照古玩规矩,直接过手接过来,说:“这东西能说成是我们换的,这个事先我们真没有想到,也算百密一疏,但是——”他看向徐总,“我们公司以前也出过一场官司,有人以假换真,冤枉我们打眼,把他们的一个真品换成了假货!”   他看向旁边的女孩。   她一直柔柔地望着他笑,一句话也没说,好像有他在,对或者错,她就完全听他的!   徐总说:“这事情我觉得中间一定有误会,要不咱们去隔壁休息室,从长计议。”语气有些哀求。   “不必!”乾启收回在旁边人身上的目光,“这事情当然有误会,但是,是你们对我们的误会。”他把瓶子往旁边人手中的盒子里一放说:“上次我们是提议警方来验指纹,这次的情况一样,那就让公安来验个指纹吧!”   他看了看宾客,其实容合一向有换客人东西的传统,大家心知肚明,他用略含笑意无可奈何的语气说:“你既然一口咬定自己拍卖行清白……那只能用这办法了。——如果是你们拍行没碰过的东西,那这上面一定不会有你们拍行任何人的指纹,无论是鉴定的专家,还是入库办手续的员工,只要这东西你们坚信不是你们行退给我们那个,咱们立刻验指纹!”   “噗~~~”宾客里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大家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徐总身上,看他一步步出丑,丢人现眼,实在是不忍直视。   但因为参与感太过强烈,大家还挺替徐总捏一把汗,他“反败为胜”的时候,大家还觉得有些振奋人心,同行业的拍卖行老总们,也有人真心希望过他能化腐朽为神奇,有个什么出其不意的杀招。   但等他说出人家在收到流拍的东西之后,又换了赝品,大家都知道,他已经在胡搅蛮缠了。   “验指纹……怎么敢去验?!”宾客里有人低声摇头。   徐总就是那么随便一说,瓶子底上还有自己拍行的标签,一看就知道是自己行里的东西。徐总此时反而平静了下来,好像终于一败涂地,他反倒坦然死个痛快。   这里不止他知道拍卖行进出过的东西下面会有标示,大家知道的很多,他不用看也知道,多少人现在大概都在鄙视自己。   那又怎么样?   没挑明就多少还有些面子。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乾启怎么会放过他,这人在网上散播有预谋的给宝珠造谣,那是坏自己的姻缘,他一转手里的瓶子,就又说:“不过东西送去你们拍行是有标签的,你看这标签还在!我们造的高仿是工艺品,但我们不做拍卖行的假标签。”   他笑着看向众人,“这种标签都是一次性的,大家应该都懂啊。”   大家当然懂,也明白,此时只是看着徐总,这人完了,此时,此刻,这人真的是完了,以后在古玩圈,他真的没办法再混了。   但是大家想的太过美好,第二天他们才知道,这原来,并不算什么!      第248章 夏听音      咖啡室   包间装修典雅精致,香薰盆景在角落静静散着白烟。   荣耀钧等待服务员轻轻关门出去,才看向坐在对面的宝珠:“你这次的动静可不小,好多人都求到我跟前来,你也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我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宝珠笑,“事情还没成,怎么能随便说。”再说他速度也不慢,下午的事情他晚上就找来了。   荣耀钧想到下午听说消息的时候,那份惊讶的心情,以后恐怕也难再有,说道:“别人和我说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想什么吗?”   “大概是,猜测这事情中间有几分真吧?”宝珠很给面子的猜测。   荣耀钧说,“这事情有几分真一点儿不重要,我知道你做事一向只看结果。”   宝珠端起咖啡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说,“有时候并不一定要真的动手,让对方明白我们有这手段和能力就行了。”   荣耀钧笑着摇头,“和我你还不说真话。”   “呀,竟然没有唬到你。”宝珠刻意露出吃惊的表情。   荣耀钧叹气。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宝珠说,“别人求到你跟前,你说不知道最省事。”   “那我是不是该说谢谢!”荣耀钧望着她,眼中笑意深深,“你难得这么体贴,我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宝珠捂嘴笑出声来。   荣耀钧语气无奈,“亏你还能笑的这么畅快,今天晚上多少人都睡不着觉。你猜到别人都拜托我来找你干什么对吗?”   宝珠笑着点头,放下手来,她忍住笑意说:“你没劝劝他们,都是久经风浪的人,又不是红花会的名册,有什么好紧张的。”   “就是没有红花会,也能造出被你造出红花会名册的效果,你说说,人家能不紧张吗?”荣少露出一种不忍直视的“惨痛”表情,像是极同情那些人。   宝珠拿腔拿调地说:“所以,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荣耀钧简直一点办法没有,“你还是不说实话。”也只有他和她的关系,现在能这样理直气壮的一再追问。   宝珠收起笑容说,“这事情你一想也就知道。”   “名册是假的?”   宝珠点头,“那名册,绝对没有!——但容合确实换了我的瓶子,不过这事儿你也不能怪我,对着你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初我查到是他们在背后给我使坏,我到了这里,没几天,就送了件瓶子去他们那里。”   荣耀钧正色道:“网上视频那事吗?容合老徐搞的鬼?”   宝珠点头:“我给过他机会,绝对没冤枉他半分。前几天他来安城我们的酒会,我特别诈了诈他,确定是他,我们今天才动手的。”   荣耀钧这算是明白了,他说:“我就奇怪,怎么这次出手这么狠!”他略一思量,心狠狠跳了一下,看向宝珠:“今天这事,不是你的意思吧?”   宝珠目露赞赏,这人脑子转的就是快,说道:“这事情当时是我铺陈的。我接触过他们以前的一个负责人,知道他们黑客人的东西都成了习惯。”   “那东西是哪儿来的?就是那个双耳瓶。”   “那个呀,那瓶子说起来你也挺熟,赵新他叔叔的。去年底成交的那个。”   荣耀钧想到刘赏不止一次郁闷的表情,笑着摇头,“我算是服了,从刘赏他们行里拍出去的那个。”   “不然怎么办?”宝珠还挺坦荡,“我是赶不及回去烧。”那段时间她是挺忙,乾启把她打发到京城来,她明明担心却也不愿回去,希望给乾启足够的时间和自由,所以查到跟容和拍卖行有关,她也只是给赵新打了电话,把他二叔的瓶子借来一用。   东西是小康送来的,他人不止来了,也认得现在征集部的负责人,告诉宝珠,那是个更贪心的。   宝珠说:“这世上的人,多数躲不过一个贪心的贪字,那东西,我送去的时候,就知道他会换。那么贵重的东西,他怎么会忍着不下手,所以我也不算坑他。”   荣耀钧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宝珠不害人,她最多是摆一件色香味俱佳的诱饵。   “怎么?”宝珠觉得他的表情非常莫测,竟看不出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自己随便拿别人家的古玩不合适,她说,“赵二叔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他知道那个高仿瓷是我们做的。”   荣耀钧说,“我不是在想这个,而是觉得,当你身边的人很幸福。”   宝珠却摇头,“以我的想法,原本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做这件事你知道的。”   “是乾启的意思吧?”   宝珠望着他,一时不知是否该坦诚相告,今天事情,是乾启的意思,更是乾世礼的意思,说是未来公公的意思,总有些不好意思。   荣耀钧看她犹豫,反而安慰道:“这世上不懂天高地厚的人太多。你这样做也好,人不强势是因为形势比人强,到了该强硬的时候,就得告诉那些不长眼的,自作自受闯祸的下场。”   宝珠点头,知道再过一阵,他也能想出最后关键的关键。   她委婉地慢慢说道:“背后要防的人太多。我又是‘树大招风’……古玩圈攀枝错节,一不留神,就不知得罪了哪一路人马。小启也是觉得,与其这么缩手缩脚,不如一次让他们看清楚挑衅的下场,以后别人再要寻事,也得掂量一下。”   荣耀钧点头,“事情最后会水落石出,他们先惹事生非,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这事情的是非曲直。”   “我也是这么想的。”宝珠说:“何况那名册是确实没有,今天那种情况,我们也就那么一说,回头大家知道了,一起一落,眼明心亮的,想来也不会怪我们。”   “放心。”荣耀钧想到大家知道真相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来,“大家一定会对你又爱又恨,你也算得上手眼通天的人物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宝珠受不得他的调侃,打岔道:“我不能在这和你多说,我猜,最多晚一点,他们就该把东西给我送回来。”   “我觉得难,”荣耀钧说,“虽然今天闹成这样,他已经一败涂地,一定会跟你死撑到底。说不定宁可选择跟你上法庭,因为如果闹上法庭,又可以拖几个月,到时候中间可以有无数变数。”   说到这里,他忽而又开始担心,就是那暗款,据他猜测,百分之九十,宝珠会连这道工序也省了,刚想问。   就见宝珠看着他,笑了笑,端起咖啡杯,没喝,说道,“你觉得我要存心和一个人过不去,就只会用这种,不能十拿九稳的招数吗?”说完她喝了一小口咖啡。   荣耀钧注意着她的动作,那杯子放下的时候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他有些微微怔愣,以前也见过她喝茶喝咖啡,甚至同台吃过饭,他承认,她一向在这方面气度天成,非常赏心悦目。   但现在,他却渐渐有了看不够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心惊,真是“看不够”,除了“看不够”三个字,再也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甚至突然心惊的发现,今天一知道这件事,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窃喜,别人现在已经可以通过一些渠道,确认自己和宝珠关系不菲。而且……见她之前,其实这事也猜测了八九不离十。   自己到底是真的想见她说事情,还只是为了见她……   他不敢想了。   司机一路怎么开车回家的,他都没印象,下车,空气里有种熟悉的味道,像是往日从平安坊离开的傍晚。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才向内走去。   荣家是三层高的别墅,进了大屋,家里没人,他们这种家,多数时候客厅都没人。大家各忙各的,在外也都各有房子,回来反倒像是酒店。   刚拐上楼梯,一个男人迎面下来,行色匆匆,年龄看着和荣耀钧差不多。但是个子比他低,所以气势高下立判。看到荣耀钧正要上楼,那人立刻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隐隐带着挑衅。   荣耀钧平淡地上楼,绕过他的时候,荣耀钧说,“这世上,人和古玩一样,有些品相千金难买,有些人品一文不值!”   那人的眼神一僵,看向他厉声说:“你什么意思?”   荣耀钧转身来,看着他,“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是你和我的事情。到了明年,谁的份额多,另一个自动退出,你再搞那些无谓的小动作也没用。”   男人愣站在台阶上。   荣耀钧看着他,又好像没有看他,居高临下,“你和我的差距你还没有发现吗?就像此时,你永远希望用这高度来俯视我,可惜……你站着的位置,永远都是那里。”   男子瞬间勃然大怒,但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是想荣耀钧可以仰望他,但只瞬息间,对方总可以立刻掌控节奏,变成自己仰望他。   这也是为什么,俩人不对盘,自己那么恨他!   荣耀钧已经转身上楼,像不愿对着他浪费时间。   这种漫不经心的动作一下刺激到男人的神经,他不管不顾地嘲讽道:“你既然这样洞悉一切,那有没有觉得内疚?别人也是因为你,才多了这些无妄之灾?”   荣耀钧脚步一停,随即猛然转身来看着他,“果然是你!”   那男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转身快步向外走,嘴里嘟囔着:“不知道你说什么!”      第249章 夏听音      荣芝华一路走得飞快,开车来到一处公园外。   远远就看到路边等着的人,他把车靠在路边停下,等着的两个男人立刻拉开车门上车。一个坐在副驾驶,一个坐在后座。   车没有多做停留,立刻冲入月色。   “怎么这么晚?”副驾驶的人问,路灯不断打进车内,清晰地照出他的样子,正是今天丢脸丢到美国去的徐总。   荣芝华拿起香烟递给他,“怕有人跟,所以我绕了些路。”   “有人跟。”徐总刚放了支烟在嘴上,还没点,听到这话一张口,烟又掉了,他顾不得捡,追问道:“你怎么知道被人跟?为什么跟你?”   后座的人拍了拍椅子背,“徐总——你冷静点,事情已经都发生了,咱们出门不也绕好几圈怕人跟吗?”   荣芝华摇头,“我是因为刚才遇上了荣耀钧,他好像已经发现了我们?”   徐总顿时大惊失色,“真的?”已经得罪几个得罪不起的,他更不想得罪荣耀钧呀。   荣芝华安慰道:“捉贼拿赃,凡事得讲证据,再说,他一向沉稳,这件事牵扯我,他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徐总后悔不已,“早知道真的不应该去惹那个甄宝珠,原来这人这么难对付。”   荣芝华面无表情地说:“那你是在埋怨我拖你下水了吗?”   “当然不是。”徐总顿时又后悔自己乱说话,今天真是乱了方寸,接连出错,他现在还要靠荣芝华,哪里敢得罪他。   但这件事自己也是被他牵连,说道:“荣先生,当初你找我的时候,并没有说这件事风险这么大……现在怎么办才好?”   荣芝华说:“天下没白吃的午餐,这两年我一直利用荣家的关系在业内照顾你,大家互惠互利罢了。这次我找你,也是你自愿的。”   徐总直冒冷汗,那还不是想着讨好他,荣家明年要大变天,自己买定离手总是没错,又不是只能押宝押一个。可就是没想到,一个外地的小拍行,怎么后面还有个那么大的靠山。   想到这里不由又有些埋怨荣芝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那女人有可能在脚踏两只船吗?但你今天没见她和她男朋友的样子,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   荣芝华沉吟不语,这是他失策了,他听人说荣耀钧很在乎这女的,为了她,甚至不惜开罪徐湘,大情圣都会变心……他冷笑一下说,“我也就是猜测,本来想试探一下他对那人的感情,现在看来,也就是那个样子。用女人,还是牵制不住他。”   徐总痛心疾首,恨不能拍着自己大腿喊亏本,猜测!猜测!!猜测!!!   忍不住喊道:“这也太鲁莽了,猜测就轻易出手,现在可怎么收场?”   后座坐的是荣芝华的私人助手,姓黄,他负责来接徐总,此时听他一个劲埋怨,心里就不高兴,下午的事情他没见,也没上网看,所以无法理解徐总的焦灼。   说道:“徐总你也太小题大做了,这是京城。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样来京城拔份?那真是没死过!”   荣芝华透过倒后镜看了小黄一眼,没说话,代表他也赞成这种说法。其实纵然是荣芝华,也无法理解徐总现在的心情,只有在场的来宾,看他一步步掉进深坑,也许才勉强能体会他的心情。   徐总觉得他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说这话才是没死过,等你回去网上看看视频就知道,知道得罪他们是什么下场!”   小黄非常不待见这种语气,完全长敌人士气,说道:“我们也没干什么,不就网上发了点信息吗?现在言论自由,徐总你现在完全不在状态,这事原本已经平息,你再保持这种情绪,回头才要出事。”   徐总顿时觉得一阵气闷,心口疼起来,转身来姿势别扭地看着他,“言论自由,言论自由你去和他们说,看人家买不买账!”他几乎咬牙切齿,“那是乾世礼的儿媳妇,我从安城回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们,这事不对,可你们谁听了?”   小黄听到这里反而笑起来,“你说的时候有什么用,黄花菜那时候都凉了……他们本事再大,也不过入行不超过两年。”小黄摇头,还是觉得徐总太没出息,他们是看数据说话。   徐总勾着脖子,尽量看向他的眼睛,厉声说:“你厉害,那你敢去和人家杠吗?”   小黄不屑道:“不就是几个富二代吗?有机会我倒要会一会。”   真是马不知脸长,自己一个小助理,也想到人家跟前去找存在感,也不看看自己的资格,徐总觉得小黄这样的蔑视,不止是在轻视宝韵,更是轻视自己,显得自己智商不够才被逼到绝境,但明明自己是受害人,因为荣芝华给了自己不对称的信息。   他转身,看着前方,意有所指地说:“当实力大于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制定规则,何况像宝韵这种,人家是内行,行内顶尖的内行?拼业内的伎俩,我都不是对手。就凭你——”   说完不等小黄说话,他看向荣芝华,“人家手上能做出真正的高仿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就如同冷兵器时代掌握了火药技术,谁敢惹,给你拍行送几个怕不怕?折腾个几次,辛苦奋斗的江山就没了。”   这是大实话,虽然拍卖行不保真,可就是佳士得苏富比,上几次假货也够跌份。何况是他们。   连小黄也沉默了,“我们调查的消息,他们以前的高仿瓷是和别人买的,难道他们真的现在已经可以做出来?”   徐总不耐烦地说:“纠结这有什么意思?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只要大家知道,他们有这个本事,能弄到几可乱真的高仿瓷,就足够惊悚人。深不可测,真是深不可测!”他越说越气,不知道为什么要惹上这个麻烦。   拼身家?那是亚洲五十强,开玩笑吗?   拼背景?呵呵……和乾家吗!   小黄其实也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在京城的大拍行,自然看不上小城里的拍卖行,但要在徐总面前承认他们判断错误,错误估计了对方的实力和背景,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说:“做生意要和气生财,他们今天这样也是得罪人,其实也许你根本不远担心,很快就有人会偷偷打击报复他们,咱们一时半会没有他们的把柄,不代表别人没有。”   呸!徐总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你见过踩场子自带几十个记者的吗?你聪明,你比记者都敏锐,洞察力都高?——人家能来,根本就不怕。他们就是要强势的告诉所有人,谁再敢来主动挑衅,下场就是这样!你以为今天在场的都是傻子,谁会做出头鸟?”   徐总想到自己,自己可不就是傻的,做了炮灰出头鸟,大家看到他如今的下场,谁也不会去主动招惹那帮人物了。   而且关键是,他们的确是理亏的一方,换了人家东西。   他看向荣芝华,那人一直黑着脸开车没有说话,徐总彻底的心灰意冷起来。从刚才开始,荣芝华就纵容自己的助手和自己对持,这是另一种默许,徐总一天大起大落,此时真的有些意兴阑珊,还以为荣芝华会帮自己,但现在一看,也大概就是那个样子。   这种心灰意冷,又渐渐地变成一种荒谬感,这么好的季节,夜色中如果细闻有花香,路上有一家三口饭后散步,他看着中间那蹦蹦跳跳的小朋友,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小声说:“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一个目的——搞不清自己斤两,就得有意识,知道自己会承受什么?”   这话,他是给自己说,也是给荣芝华说。   荣芝华脑子里其实一点不比他清闲,他是真的没料到,乾家会这样维护一个二婚的女人,他以为只是随便谈个恋爱,毕竟从照片上看,人长得还不错。   但现在看来,这女人是要嫁入乾家的意思。   他的脑子里细数着乾家的背景,乾启的外公家,在前一百年堪称穷凶极恶的政治环境中,一生都没有站错队,并且最后追随那位帅到没边的开国大帅,果断选择远离政治中心。可以千秋万世传承子孙的,只有数之不尽的财富。所以他尽力辅佐女婿,令乾世礼,达到了如今这个高度。   这样的家庭,唯一的孙子,怎么可能娶个二婚?!   这他妈实在想不通!   但当务之急,纠结这个也没意思,安抚住徐总比较重要,毕竟不想他乱说话咬出自己,荣芝华把车慢慢靠在路边,大道上车也不多,这里也没人注意。   他说:“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还是说回那瓶子的问题,你们拍行确实换了别人的瓶子,这才是重点。”   徐总顿时无言以对。   “你们拍行一向有这个毛病,我也不说了,是你们内部的问题。”荣芝华拿出香烟点上,抽了几口,想了想说:“你别把东西退给他们,还是选择上庭吧。上庭之后,看了证据再决定要不要厅外和解。”   徐总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如果实在不行,拍卖行结业,你拿了钱去外地。”荣芝华扔掉烟头,“到时候我再多给你五百万。”   徐总明白,这是给自己的损失费——可才五百万……他真是欲哭无泪。   电光石火间,惊变陡生——四面忽然有车急速开过来,车灯照的人眼花缭乱,三人用手来挡,白光还在眼前闪呢,也朦胧中看出,外面停着的,是几辆警车!   警车?!   三人一下坐直了。   有警官走过来敲车窗,等荣芝华打下车窗,那警官礼貌地说:“我们是警察。”他透过车窗看向副驾驶的人,板着脸说道:“徐汉东,我们收到资料,你涉嫌多起虚假专场拍卖,帮助贪污分子销赃,用不正当手段侵占他人财物,现在有意图想逃跑,所以依法对你进行刑事拘留!”   徐总看着那些警车,街上一时间亮如白昼,警车环绕的万众瞩目,这一次,估计是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自己进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第250章 夏听音      荣耀钧关掉网页,揉了揉眉间,站起来,扯掉椅背上的西装。   小武推门走进来,“车已经准备好了。”   车上了路,是开往机场的方向,小武在旁边说:“如宝如珠的高仿瓷真是火了,有人甚至翻出旧视频,安城电视台的那个鉴宝节目。连带着他们公司那姐妹俩都火了。”   荣耀钧又揉了揉眉头,觉得头疼,和以往不同,他这次有些不大确定宝珠是不是生气了?   从徐总被抓,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星期。   宝珠除了回安城搞了一次拍卖会,其余时间都是在京城却没有联系自己,如果只是在同一片天空下,知道她在安城生活的很好,他也能安心。但是这样,明明开车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能见面说话,吃饭聊天儿,她却不和自己联系,实在令自己有些不适应。   他自觉愧对于她,因为自己家的事,牵扯到她,打电话给她,她反而开门见山地说‘自己人不用客气’,可是他知道,能说这样的话,代表那人心里并不是没什么,宝珠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   她身上有上位者才会有的某些,不容人侵犯的戾气,这种东西,能感觉到她常年都在尽量压抑,却时不时的会露出一星半点。   其实她应该还是生气了,不然离开国内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不告诉自己。甚至没有通知自己去送机。   到了机场,来的很早,让人特意守着几个门口,到底是逮到了人。   国际航班手续繁琐,宝珠和乾启也来的早。   看到荣耀钧的时候,乾启先笑了,对宝珠说:“说真的,我一点不意外。”从出事到现在,宝珠晾着没见他,这人也挺不容易。   他们一行不少人,带着外销瓷的销售团队,很体贴的,乾启先去办手续。   荣耀钧从见到宝珠的那一刻,眼里就看不见别人,也亏得乾启大度,换成薛利,他这样看不够似得看人家女朋友,人家可不能愿意他。   看宝珠站在大厅中间,周围人来人往,他走上前,一步步缩短的距离,这一刻他千真万确的肯定,宝珠是生气了……   徐总被抓的时候身边有人,虽然新闻压下了具体消息,可是大家都是明白人,他也从来都瞒不住她。   他说:“那件事你起码给我个机会解释一下,认识这么久,这次真的是我对不住你。”   宝珠看他一脸内疚,说道:“……我的为人你知道的。”   荣耀钧苦笑着点头说:“别人惹你一分,你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宝珠猛然咳嗽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一般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荣耀钧愣了一会,哑然失笑,“确实是这样。”   “所以这次是你们家对不起我,”宝珠说,也没有和他绕弯子的打算,“你们家里,大概那是你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吧!”   荣耀钧说,“他还称不上对手。”   果然还是这么狂妄,要不是因为太过狂妄,大概也不会因为大意而造成这件事,但已经发生了,宝珠说:“我朋友不多,你是一个。原本出了这件事,以你曾经帮过我那么多次,无论我是否需要,心意尚在。我应该大方说句‘算了吧’,但我等了两周,看你大概也没准备做什么,我猜……你也有其他方面的顾忌。”   荣耀钧望着她,眼神深不见底,慢声说:“我太奶奶已经是高龄,我不想刺激她。”   宝珠点头,“那你们家可不容易,竟然还是四世同堂。”   “多谢你谅解。”荣耀钧说,“不肖子孙每家都有,这件事我欠你的,回头一定加倍收拾他,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宝珠想了想,“这样吧……回头我做点事儿,用他手底下的拍卖行,你到时候体谅点别怪我。”   荣耀钧顿时心惊,他现在也像其他人一般,知道宝珠要出手,条件反射会惧怕。   宝珠看出他的犹豫,安慰道:“放心,对你来说一定是好事,怎么说你还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害你的。但是这件事吧……”她想了想,笑起来,“别人的拍卖行我还真的下不去手,你的……反正这种事情在所难免,你们俩现在在夺权,什么肮脏手段估计都会用到。”   荣耀钧说:“……那也不好说。”   宝珠用大家心知肚明,你就不要死撑了的眼神望着他,直到荣耀钧彻底没了分辨的欲望,她才一抬手,忽然打了下他的肩头,“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其实你应该谢谢我,从今天开始,你几乎可以回家去蒙头睡大觉了。等着好消息吧!”   那边乾启也在对赵新做最后的嘱咐:“我大概一个月回来一次,当然如果临时有事,我随时都会回来。”   赵新点头。乾启继续道:“我昨天和向诚说,我们的员工食堂一定要好,可以参考一下欧洲那些高福利大公司的餐厅。”   赵新看了一眼那边的宝珠,她板着脸在和荣耀钧说话,平时,她很少板脸,赵新觉得这是因为宝珠觉得没什么事情能难倒她。但现在,看她的样子,好像真的有些不高兴……可她又明明没有露出半分不高兴的表情,赵新猛然发觉,自己现在对宝珠也已经有了感知能力。   “你先别管别人,管好自己!”乾启看他心不在焉,这个争分夺秒的时候还敢走神,忍不住训斥他,“宝珠在筹备一件大事情,你长点心眼,她让我特别交代你,员工餐厅之前我们没有仔细讨论过这个问题,作为员工福利的一部分,而且特别是我们美术馆里面的餐厅,这个将来我会从PLAZA里面特别请厨师过来,我们做成像国外美术馆的那种餐厅,对外有美食供应,美术馆不挣钱,餐厅将来会作为我们一个特色。”   赵新玩笑道:“不会是想做成五星级酒店的那种餐厅吧,难道还想靠餐厅挣钱,让别人为了来我们餐厅吃顿饭,特别来我们的美术馆?”   “怎么不可以?”乾启没有笑,反而正色道:“不止如此,将来我们的美术馆做大了,还可以和欧美的美术馆一样,偶尔能承办西式婚礼。”   赵新愣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孤陋寡闻,他暗暗叹气,自己专业方面不止比不上宝珠,现如今在管理方面也远远和乾启差了几条街。   “我知道了,员工食堂方面我会好好和向诚薛利他们讨论一下,参考一下他们公司。”   乾启点头,“参考一下就行了,千万别照着他们来,他们的食堂都是外包的,归根结底还是中式企业餐厅的模式。员工自己要掏钱,所以这个就从根本上限制了食品的品质。”   赵新敏感地捕捉到他说的“要掏钱”这三个字,他想了一下惊讶道:“难道我们在餐厅将来不掏钱。”   “当然不掏钱。”乾启说,“作为员工福利的一部分,这种免费的食堂,具有很鲜明的象征意义。”   赵新想问,不知道启世有没有这样免费的员工餐厅?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公司还是和他们有区别。   那边,宝珠扔下一颗炸弹给荣耀钧,乾启扔下一颗手雷给赵新,两个人欢欢喜喜带着人马上机了。   进了关,乾启低声问宝珠:“和他说了?”   宝珠点头,“我很‘勉强’地提了和解要求,他这次没发现。——你输了,等会全程要当贴身空中少爷伺候我,端茶递水。”   乾启说:“……我觉得这个赌很不公平,就算你输了,我也不舍得你端茶递水。”   宝珠伸手挽上他,“那等你赢一次的时候再说,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你是说你不信我?”   “我当然信你……我说的是别人……”   远远的……有人一直看着他们。   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荣耀钧才离开机场,已经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不久之后,震惊古玩圈的大事就要发生。荣耀钧事后无数次想起,宝珠真正凤凰涅槃的人生,应该是从这天开始!      第251章 夏听音      时间静静的流逝,转眼已经入秋   “宝韵”员工的工作环境,是业内出了名的好。   几个女孩捧着杯子聚在茶水间聊天,詹璐璐走进来倒咖啡,正听见她们说,“你们看规划的新图纸了吗?到时候有两个员工食堂,加上美术馆里的,一共有三个地方可以吃饭。”   “我告诉你们哦,我听赵经理的秘书说,到时候会请Plaza的厨师过来,咱们的食堂不外包,听说吃饭还是免费的。”   “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还没有看到咱们公司的前景?我实话告诉你们,到时候美术馆里面的餐厅,会媲美五星级。”   “不止如此。”门外传进来一个女声,“咱们的中西餐厅,员工福利,以后都会进一步提高。”进来是位美女,她是客服部的经理,说的话自然有分量。   “太好了!”女孩子们雀跃,“薛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总昨晚上吃饭的时候说的。”   大家一听,静默了几秒,这话的意思,她昨晚是和赵总吃饭的。一个女孩说:“原来你和赵总昨天一起去吃饭了,难怪有内幕消息,——还有什么,那个……我们的餐厅,是不是吃饭免费?”   “是,”薛经理盖上杯盖,“据说是大老板的意思。”   “甄小姐!——那难怪了。咱们窑厂出一件高仿瓷,能养活这边儿一年。”有人感慨说。   薛经理收起笑容,“你们就这点出息,上班光聊天不做事。还等着公司那边倒贴来养你们。”   大家连忙识趣地散开。   詹璐璐向外走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表,还有五分钟才到正式上班时间。但和别的部门经理争执也没意思。   刚出茶水间,遇上个人拿着杯子正往里走。   “中午一起去吃饭吧!”赵新愉快地说。   詹璐璐看了他一眼,“不去。”   赵新转身抓住她,“你到底怎么了?吃个饭你也给我掉脸。”   詹璐璐看着自己被抓的胳膊,又看向赵新,冷着脸说,“不知道什么叫兔子不吃窝边草吗?宝珠没在你管事,可以明目张胆以权谋私了。”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赵新拿着杯子说,“你看不出来,我……”   “我什么?”詹璐璐狠狠地一把甩开他,转身就走。   赵新愣在原地,又不可思议地看看自己手上的杯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心中恼火道,“看……看不出来,我是为了来找你说句话吗?我有秘书,我要喝茶喝咖啡会有人给我倒!”   真是越想越生气,詹璐璐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小康路过他,又退回来敲了敲桌子,“昨晚上没睡觉,做贼去啦!”   詹璐璐打开包把记事本甩在桌上说,“没!”   “心情不好呀?”小康撑在她桌子上,忽然神神秘秘地说,“赵老三刚刚给我打电话,收了几样好东西,能送到咱这边拍行来上拍。你想不想跟我去看看?”   一听可以出门去,詹璐璐来了些兴趣。   小康说:“别说我没告诉你,这个月份,平安坊最漂亮,满街都是银杏树,去不去?可以顺便在那照了相发微博。”   詹璐璐把记事本塞进包里笑着站起来说,“有领导发话,那我为什么不去。”他们征集部,本来就是个四处跑着征集拍品的部门,所以允许这样不坐班。   俩人开着公司的车就去了。   十月的平安坊,真的很美,树上挂的,地上铺的,一片金黄,望不到尽头。俩人把车停下,顺着往前走。   詹璐璐忽然问,“我听说公司要调一批人去京城,是不是真的?”   “那边一向都喜欢接收咱们本地员工,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康说,“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有兴趣?”   詹璐璐点头,“我觉得趁着年轻出去多走走多看看也是好事。”   小康叹了口气,这想法一听就很幼稚,说道,“去到京城,待遇是高了,可是那边花销也大,而且没有父母在身边。别说当大哥的不教你,哪一行都得排资论辈,就算是咱们这么开明的单位,一样。这里是总部,你好好的老资格员工不当,要离乡背井跑到外地去。怎么想的?”   詹璐璐不说话,她就是忽然觉得很心烦意乱,不想待在安城,每次她都和自己说,看到那个人不要在意,不要生气,当他是一个普通人。可是一看到他,自己就忍不住要生气,情绪波动的自己也控制不住,那与其这样自苦,不如干脆心一横去外地,过两年,等他结了婚,自己大概就能死心了。   小康是真正的离乡背井,曾经也长时间地独自在外过,所以很了解出门在外的难处,说道:“早前我京城一个好朋友打电话给我,还在倒苦水,他们回国后都进了外企,但金融危机之后,很多外企效益也不行,现在一个月才开六千块钱工资。你看看,咱们在这边上班多好,物价又低,工资还高,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詹璐璐抬手接住一片落下来的银杏叶,“谁说我不高兴了,”她看着小康,把手机递给他,“快给我捏一张照片。”   “咔嚓——”一声,小康开玩笑说,“这照片可真漂亮,ps一下,多少高富帅都能为你赴汤蹈火。”   詹璐璐仰头,看着树上有黄色银杏叶纷纷落下,浅笑着说,“女人高嫁也未必是好事,就像宝珠,无论她再能干,别人看到的也都是她命好,能嫁给乾启。”   小康把手机递给她,他可不像詹璐璐和宝珠的关系,什么话都敢说,含糊着说道,“甄小姐是个能人,我不敢评价她。”   詹璐璐没想到小康的顾及,蹲下来捡起几片银杏叶,说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也许不和乾启在一起,宝珠不用束手束脚,能发展的更好。”   小康说:“那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就像你想去京城,可我反而愿意,从京城离开来到安城。”   詹璐璐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把手上的一把银杏叶塞给他,“这个你等会儿回去再给我,我要做成书签寄给宝珠,她今年秋天没在安城,看不到平安坊的树叶了。”   他们站在街尾,没有看到街头,古香古色的牌楼下面,荣耀钧立在那里,心里想着和詹璐璐一样的问题。   “这么快已经要十月底了,没想到她走了这么久,秋天都没有回来。”   “他走的时候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旁边的男人走前一步,立在他的身边,正是韩临正。   荣耀均摇头,脚步挪了一下,说道,“她和我道别的时候,我以为她很快就回来了,毕竟他们这边美术馆,拍卖行,又有文化产业园的其他项目,这么多事情,怎么能轻易放下。”   “那还不是放下了,”韩临正跟着他的脚步看向他。   荣耀钧说:“是呀,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把事情早早安排好了,交给了向诚薛利几人,你知道吗?”他看见韩临正,“两个月前,宝韵收购了一间濒临倒闭的厂子。”   韩临正有些惊讶,“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工作问题,降低失业率,作为帮助政府政绩的一部分,加上他们在文化产业园里面的投入,真是不能小窥。”   荣耀钧点头,“那厂子地方不错,以前是经营没跟上。现在他们做了改建,以后会做成宝韵的分厂。”   “你怎么这么清楚?”   荣耀钧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落叶,“我和宝珠有通邮件。”   韩临正望着他,“你这叫睹物思人你知道吗?”   荣耀钧笑,“我是陪你来散心的。”   韩临正摇摇头,“这事现在还不好说,就像开局押大小一样,他们现在押了小我押了大,你到底是心里希望开小还是开大。”   荣耀钧转身向致祥居的方向走,“说实话,她从来都没有错过,没有回安城之前,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我才真真正正的开始给你担心。”   韩临正说:“你就那么相信她?”   “对!一部分因为是她。另外一部分是因为她身边的人。”荣耀钧停下脚步,旁边的街口右转,就是甄宝斋,他看了看甄宝斋的招牌,继续向前走去,说道:“我们家不参政,但政治敏感度这种东西,我多少还是有一点,如果明知前面是条死路,乾世礼至少都会拦着他们。”   韩临正反常地沉默了下来,朋友相交,贵在相知,却也最忌讳,把自己掏个一干二净,他可以说,一直在荣耀钧面前,都在尽力维持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令他和荣耀钧的距离不会扯得太大,但是现在,显然荣耀钧也觉得,这么的粉饰没有意义了。   他慢慢说:“其实……我和你想的一样,但是这是家里的决定,我最多只能保护自己将来全身而退。”   “怎么全身而退?”荣耀钧反问他,“你看看人家这几个,这才叫眼明心亮,新帝上台至少几年太平。风光几年足够办好移民。到时候形势要不好,一走了之。那才称得上全身而退,可你现在呢?”有谁会笨到全副身家压下去,还奢望全身而退的。   骗小孩子吗?   韩临正看着他,“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没有退路了。”他往前走了半步,苦笑道,“你看看我,我不像你,你自己好歹在这边这些年,置了些产业,万一离开家里,也能靠自己。可我一直是在外求学,家里的事情也是这两年才慢慢接手。想要维持一贯的生活品质总得有点牺牲。”   荣耀钧说:“……我是担心你。”这次来安城之前,他还没有这份担心,但是看宝韵的摊子铺陈了这么大,而且站队明显。他才发觉,好友选了完全不同的方向,那么……这两个人,最终会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那一天,该有多么残酷。   看他表情凝重,韩临正说:“别为我担心——何况,明珠已经怀孕,移民也办了下来,安排好妻儿,我在这里,走一步看一步吧。”   “妻儿!”荣耀钧被他的措辞有点雷到,久久地不知该说什么,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在路边停下,后车门打开,小武下车来,看着他急道:“钧少……京城那边说有事,让我们立刻回去。”      第252章 夏听音      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已经下了飞机,如无意外,不出一小时就可以到家。   小武从前面转身过来说:“这个时候本来不应该去安城,我就觉得荣芝华最近要生点事。”   荣耀钧翻了一页手中的杂志,“我想提点临正一下,在这里直接说,太落痕迹。”杂志上有最新的古玩动态,他看的津津有味,“至于老三,不用管他。”   “那种人!就是典型的你不打他,他以为你怕了他,你打了他,他又哭着喊着说你以大欺小。”小武不屑地骂道:“就是个孬种……”   荣耀钧看向他……   小武及时打住,咽回去了后面三个字“王八蛋”,他一阵飚冷汗,骂孬种已经捎带着骂了荣耀钧,还好没说出后面的话……妈的真憋屈,和那种人一家,连骂人都骂不痛快。   他说:“我的意思就是,你虽然不计较他,可是他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他可不怕。他最近小动作那么多,一看就是准备先下手为强。”   “那你倒说说……他先下手能干什么?”   小武:“……”   司机忽然说:“韩先生的车下个路口就该转向了。我们跟着左拐或者直走都可以?”   “不用跟,我们直走。”荣耀钧说。   小武看着前面的车打灯左转,转头来说:“我今天抽空去高新产业园那边看了一趟,可把我吓了一跳,原来如宝如珠这个美术馆,工期一共得两年,你说他们明明可以建好一个馆就开张,其余的地方慢慢来,分期完工,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法,也太烧钱了?”   “是吗?”荣耀钧合上杂志,封面是一个当代艺术家的专访。   小武说:“是呀,像这么大的项目,原本应该设计都公开招标,我以为他们就是弄个小美术馆,今天一看地方,吓我一跳。原来这美术馆,是他们将来的核心项目。”   荣耀钧静静地听着,问道,“多大?”   “不算外面的园林,里面的艺术馆主体部分,最少一万五千平方米。”   荣耀钧缓缓呼出一口气,“那建成之后可是全国最大的。不对——”他摇头,之前宝韵的规划图他见过,而且奠基仪式那天他们也见过模型,根本没有这么大。   “你也吓一跳吧?”小武说:“我今天一看,你知道宝韵现在拍卖行那个位置吧,那地方原本是高新区以后的中心,我就说这帮人巴结也不是这样巴结的,那么好的地方,就这么租给宝韵了,我今天一看,才发现,两年后那边,绝对是以这个艺术馆为中心,所有的规划,都是顺着这个来的。”   荣耀钧仔细思量了一阵,忽然,他闭上眼……“原来是这样……这个宝珠。”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他们一定又调整了,奠基之后又改了规划。”   小武一想,一拍大腿说:“一定是!我今天特别问了,他们说,宝韵场馆的设计,是乾世礼直接在国外给他们找的人。他们买了地,主体大楼大一些,后面想加盖行政楼都可以。”   荣耀钧摇头,“不是为了行政楼。”如果新政府上台,一定是主力抓政治文化,思想品德方面,搞经济已经搞了这些年。许多门面上的功夫一定要做。   他说:“从宝珠流露出艺术馆的用途之后,市政府这边的态度就开始慢慢转为全力支持,她一定是跟着那边的态度,又做了配合。那个人,一向不会把事情做满,都是根据对方的态度来。是我目光短浅……竟然到了今时今日,才看出她的用意。”他的语气有些落寞,是从来没有过的,那种落寞,仿佛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令人不免唏嘘。   已经是十月末了,小武想到两年前第一次见宝珠的时候,心中也感慨万千,为了不想荣耀钧伤感这个,他说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工期可以分阶段,她却一定要这样,又不是像人家成名的美术家,里面都是个人作品。他们就是展示一下自己的高仿工艺瓷,其实要我说,一个展馆就差不多。”   荣耀钧笑了笑,手指在腿上的杂志轻敲了两下,那个人临走的时候说,她要做一件事,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和她的美术馆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他忽尔想到曾经见过的,宝珠的字,说道:“宝珠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画工和字都非常了不得,你别小看她。”   小武扭头来说:“我敢小看她,就她那手段,她是个文盲我都佩服她!”   这话如同一把钥匙,伸进了潘多拉魔盒,荣耀钧愣住……他那愣住的样子,不像阿里巴巴对着一大堆财宝,倒像是,见鬼了!   小武心惊道:“钧少,你怎么了?”   荣耀钧聚焦了好久,才把心思又找回来,看着小武说:“我刚想起,宝珠她确实只是高中毕业,你说她这一身本事,和以前判若两人的处事手法,她以前,连钢笔字都写的不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武的汗毛一下立了起来,连司机都忍不住从倒后镜看了一眼荣耀钧,大白天的。为什么说这个?很吓人的不知道吗?   车拐进别墅区,在荣家大宅门口停下,也结束了这令人心惊的谈话。   荣家   按理来说,像他们这样诗书传家,又是搞了几代收藏的人家,装修应该是纯中式的。但是荣家,却和宝珠住着的宝邸一般,是纯西式的豪华装修,是他太奶奶的意思。   一派富丽堂皇,开宴会的时候,很有豪门夜宴的感觉,正如此时。   荣耀钧站在门廊,左边可以透着雕花描金的窗框看到饭厅,那里已经摆了蜡烛,一排烛火跳跃着,他忽然想到,宝珠应该是很喜欢“宝邸”,不然她不会搬了出来,后来又特意从乾启手中买下搬回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了解了宝珠一些。他伸手推开面前的双扇门,一室喧嚣富贵奢华扑面而来。   “耀钧回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正向外走。   荣耀钧喊了声:“三叔。”   那中年男子一边从佣人手里接过车钥匙一边说,“一会开席我就回来,他们几个在偏厅打德州扑克,你也去玩。”   荣耀钧说:“好。”但他不打牌,全家都知道。   中年男子一推门,正遇上小武进来。小武问了好,看他急匆匆出去,走到荣耀钧身侧,疑惑道:“他干什么?”   “大概忙着出去见人吧。”荣耀钧转身在厅里看了看,家里人多,先和长辈们见过礼,又周围看看,没见他父母,转身往偏厅去。   “呦——大忙人也回来了。”荣芝华看到他,立刻不阴不阳地说。   “老三,这就是你不对了。”有人比荣耀钧先一步开口,“大家各凭本事,你联合老徐耍黑手,现在容合的艺术品拍卖资质都没了。”   荣芝华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没资质关我什么事?你可别胡说。”   “这怎么是胡说?”旁边一个稚嫩的女声加进来,“家里谁不知道,老徐被警察抓的时候,还在你的车上呢。”   荣芝华变脸,一把把手上的纸牌扔在茶几上,“有问题警察会来找我,用不着你们在这里打抱不平。”他看着屋里的七八个人,都是狗眼看人低,现在眼见荣耀钧得意,所以帮他踩自己,还不知谁能笑到最后呢。   这种情况,几乎每次都一样,一家孩子一起长大,斗嘴已经成了习惯。在外无论沉稳也好,斯文也罢,一回到家,就变得和小时候一样。情绪状态迅速都能回到童年。   其实荣耀钧觉得这还蛮有趣,他看了一眼荣芝华,转身向外走,免得他一会又找上自己,“太奶奶呢?”他问刚刚说话的女孩。   那是他堂妹,女孩一跳而起,“还在楼上,太奶奶说人多太吵。”   “小华你又胡说八道!”荣芝华跟过来喊。   女孩被吓一跳,躲到荣耀钧身后,“三哥你不要忽然声音这么大,吓死人了。”   “你胡乱说话,我声音不大你怎么能记住。”荣芝华伸手来拉她,“我打电话让大家回来聚会,有好消息要宣布,你现在倒好,说太奶奶嫌吵,还不是在说我多事?”   女孩张着嘴,磕巴了几下,辩解说:“这次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你一定要这么说——我觉得也很合适!”她说完一下跳开,笑着向外跑去,“我去给太奶奶告状去——”   荣芝华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笑,但又极快地收住,屋子里都是比他和荣耀钧小的,他看向荣耀钧,“你回来的还挺快。”   荣耀钧说:“你的好日子,我怎么能错过。”   “错过也没什么……反正这戏是唱给你看的。”荣芝华靠近他,忽然低声说:“先告诉你也没关系,我们拍行,最近接洽到一位民国时期就流落海外的大古玩商……”   荣耀钧说:“法国的还是美国的?”他就是那么随便一说,这两地都有大的民国时期古玩商,业内不是秘密。   却没想荣芝华神秘一笑,说道:“你真是见识不够,难道除了这两地,就不能有大古董商了吗?”   荣耀钧点头,“那确实应该还有很多。”   荣芝华冷哼一声,板起脸说:“美国的!”   荣耀钧点头,又猛然一顿,看向他急问道:“你收的什么?”   “多傻的问题……”荣芝华不屑地转身,“我能告诉你?!”      第253章      阳光明媚的早晨,赵新刚到办公室,就收到了美国长途。   乾启的声音格外愉悦,他说:“我和宝珠下个月就回去,这边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交代你的事情别忘了安排好。”   “用我们去接机吗?”赵新说。   乾启低笑起来,赵新听到他闷声闷气地问:“赵新问要不要接机……一定不是接我,要接也是接你……”   想是在和宝珠说话,赵新拿着听筒,对着那边喊,“你中间回来过三次,我们自然是接宝珠。”   对面乾启大笑起来,“宝珠说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赵新低声说:“你赶紧也买架飞机,你看看人家荣耀钧,追宝珠都比你下本钱。”   “那是为我们宝珠买的飞机吗?”乾启半点没生气,反而说道:“如果真是为了我们宝珠,他舍得花那个钱,我还谢谢他。可惜那东西不知道是为了接哪个女的,最后人家不坐了,我们宝珠才顺便坐了两次。”   “算你狠。”赵新低声说,“宝珠在旁边,你故意这么说的吧。”   “嗯。”乾启低嗯了一声,又换正常的声音说,“不过我说的是事实,看他可怜懒得和他计较。”   赵新说:“我们还是在聊飞机和追女孩下本钱的问题吗?”   乾启说:“咱们什么时候聊过这个,从来聊的就是荣耀钧不自量力,开飞机大炮都没用。我们宝珠正眼不瞧他。”   赵新觉得他口气今天好奇怪,格外的狂妄,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的大教堂,灵感一闪,忽然问:“不会是宝珠接受你的求婚了吧?”   “那个一早就板上钉钉的事情。”乾启的声音意气风发,隔着电话线就能刺激的人想打他。   赵新追问,“那是为什么?”   乾启拿着电话忽而一阵低笑,过了好一阵,才欢欢喜喜地说:“宝珠答应了我,今天开始预定结婚戒指和婚纱的样子。”   “什么!”赵新大喜过望,“你们要结婚了?”   “那倒还没有。”乾启说,“你给土老帽,订婚纱戒指,筹备婚礼,我家那么多亲戚朋友,通知别人,最少得半年……”   赵新一屁股坐在后面的桌上,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那就是说,你们最多还有半年就要结婚了?”   这倒是,其实他这样傻模傻样的状态,乾启早前也是这状态。   赵新说:“那一定得去接,我安排人,我和向诚薛利我们都去。”   “千万别。”乾启说,“我们回去得低调,不想人知道,你别来接。”   赵新听他语气郑重,说道:“那我知道了,那听你们的。”   刚放下电话,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门一推开,小康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赵总,我找你有点事。”看赵新一脸喜气,觉得这个时机倒是不错。   赵新指了下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   “赵总,这个是我刚收到的。”小康把手中的信封放在桌上。   赵新抽出信。   小康说:“詹露露她想调到京城去。”   赵新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看着信,问道,“她是不是在公司干的不开心,之前有跟你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吗?”   小康说:“有什么不开心的,谁对她不好?”其实小康很是想不通,“她才来公司多久……三月份才来,现在满打满算才干了半年,她在这里多舒服。”   “你挺关心她的。”赵新说,口气蛮像领导关心下属。   小康说:“这您别误会,我就是觉得她太不懂事儿,这女孩吧,她没吃过什么苦,太理想主义……多不懂事儿。你说她这种资历,去了别的公司给她一个月六千块钱都多吧。现在月薪加奖金,每个月都八九千。在别的单位,那一万块钱差不多都是高技术,高管理层的工资了。”   赵新没有下过基层,也从来没人给他说过这方面的实用主义问题。一时间还挺有兴趣。   小康继续说:“她要去京城,那里没家人,首先得租房。北上广房价是大头,加上交通费,她在这里,每天专车直达,偶尔表哥送她来。公司同事都有车,咱们公司福利多好,最近几个月大家都买车了。”   赵新注意到,小康在提到公司福利的时候,语气无意识的加重,有些自豪感,他觉得,自己员工这样无意识与有荣焉的口气,真的很受用。   小康看老总没反对,就继续说道:“但您看詹璐璐,咱们公司,首先‘征集部’是靠眼学,她那古玩鉴定水平半桶水都不到。到了京城那边,没自己人带她,到时候出了问题,她是要自己担责任的。”   赵新点头,他们公司大了,现在送东西来的人一下多了起来,再也无需像以前,为个真假纠结半天,现在,一眼存疑的,直接扔回去。他微微叹了口气,觉得公司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小康没有经历过那段,他来的时候,是带着偏财运来的,宝珠那时候正发了横财,公司又换了新地方,所以他非常非常地想不通,这么好的工作,竟然有人完全不珍惜。   他说:“要不您劝劝她,她还是太天真,像个学校里刚出来的学生,何况咱们这边有甄小姐,甄小姐的那古玩知识,不是我说……这么好的老师,入门的时候,不给钱都应该跟着。”   赵新深沉地望着他。   小康终于知道言多必失,完全忘了据说这位赵总就是甄小姐唯一的徒弟,他尴尬地站起来,“这信我转交给您了,如果您觉得没问题,我也觉得没问题,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那天我带她去平安坊,嘴皮子都磨破了,她也没听进去。真是浪费我一番心意。”   赵新抬手示意他出去,等小康出去了好久,他看着那封信,折起来,放进了抽屉里。   ******   几天后,荣耀钧就收到了消息。   来人是给四十多岁的男人,带着帽子,“荣先生您好。”他弯腰摘下帽子,荣耀钧看到,他头发半秃。   “查到了些什么?”   那男人说:“荣三爷的拍行,最近是得了几幅字画。”   荣耀钧暗叹,“果然。”倒真是一点不意外。   那男人继续说:“这字画很有些来头——说是真正的民国大家画作。带着当时民国时期的文献资料。”   “还有文献资料记载?”荣耀钧犹豫起来,这又不像和宝珠有关联了。   那男人点头。   荣耀钧思索了一阵,“你说仔细点。”   “好。”那男人一掏,掏出自己的手机,在上面翻了一阵,说道:“据查,这位民国时期的大古玩商,其实并不是古玩商。他本身是不经营古玩的。算是早期的移民,后来在那边一直开的中餐馆。”   荣耀钧面无表情看向天花板,好像那里有绝世美景吸引着他。   就听男人继续说:“这次是家里的老人不在了,家里的孩子都是ABC,什么也不懂,一人分了几幅画。后来这些画,又被他们分别出手……荣三爷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他费了好些时间和手段。”   “那他把画都弄回来了?”小武问。   “哪儿能呀——那得多好的运气。”那人说,“他就弄回来两副画,还有几本重要的文献,都是民国时期的。好的一点是,他那两幅画,那文献上都有。”   荣耀钧恍然,民国的东西不值钱,大概在文献上有些什么记载。   小武插嘴问:“那不就是说,他手上的东西,是正经传承有序的?”   “何止是传承有序。”那人看着他,又看向荣先生,但怎么都觉得那位荣少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说,“小武爷,您是内行,这不止是传承有了序,连出身都高贵,据说那文献上面写,在民国时期,这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荣耀钧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有照片吗?我看看。”   “没!”那人摇头,“荣三爷宝贝的什么似的……谁都不让见。”   荣耀钧挥手示意他出去,说不出什么心情,拿起电话,想要打给宝珠,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她如果要说,昨天发邮件的时候会说的。   如果真是宝珠的东西,那这事从布局,到把东西九曲十八弯地弄回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自己如果这时候说出来,不免多了埋怨她的意思。不如装着不知道,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自己还可以名正言顺的恭喜她。   一点没发现,要倒霉的是他们家的拍卖行。   小武倒是挺担心,但他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询问道:“荣少,你不用我再派人去细细查一下吗?”   “有什么查的?”荣耀钧说,“这行不就是这样,大不了关门……像是容合那几个股东,除了进去的那个倒霉,剩下的,转眼就注册了一家新的拍卖行,听说现在还是顾言做大股东。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这几天大家有利益冲突,也许是敌人。过几天,大家可以一起做生意,一起发财,就又是好朋友。”   小武想了想说:“你这么说没错,可我怎么觉得这古玩市场,越来越不像古玩市场了?”   “古玩市场又什么时候纯粹过?”荣耀钧反问他,拿起电话,想了想,最终,还是放下了。   荣家到了荣耀钧这一代,里外的孙子加起来,有七人之多,剩下的都是姑娘。   家产,到了一定时候,就是家族祸乱的一个燃点,很少有不为分家产争执的,但荣家,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很有些缘故。   据说分家这想法,二十多年前就有,荣耀钧虽那时候小,但他父亲上面尚有两个兄弟,这老大和老二,生的全是女儿。当时国家有政策,他们也不敢多生。   后来孩子渐渐大了,他们就想着,再过几年,等有儿子的家里,孙子都大了,那分东西的时候,就不一定谁家分的多,谁家分的少了。孙子和孙女,在有些人眼里,毕竟是不一样。   何况……旁支的兄弟,那家里孩子更多。   荣家往上数三代,老人还都在,那时候分家,已经不容易。大家协商了很久,最后好歹都同意了。谁知道,最后反而是荣家的老太太不同意。   那老太太不同意就没办法,东西是人家的。子女要分父母的东西,也得父母同意。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想出了一个这么“聪明”的办法,把家提前先分一部分,那时候刚有拍卖行业务,大家都弄这行,给一样的本钱。算是提前分家。   但不和老太太说,就只自己经营,留下家里的大头,等老太太不在了,再分!   有儿子和没儿子的,都觉得这办法也好,大家拿一样的钱出去开拍卖行,谁也不吃亏。可谁知道,这老太太,根本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第254章 夏听音      之所以说荣老太太不好糊弄,是因为在他们这个“阴奉阳违”的计策出了没几年,老太太就发觉了势头。她自己一共有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当时都已经做了爷爷,儿子和孙子加起来,数字庞大的她都记不住。所谓家大业大,她对分家这种行为很抗拒,觉得分了家,家就败落了。   于是过了几年,她就提出了选当家,出于某种执念,谁说都没用。那些给基金托管什么的,她不知道,也接受不了。倒还算开明,提出新的当家选出来,到时候再说。   但是这个提议,其实违反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做生意的潜质。那时候就又有人提议,先答应下来,等老太太过世了,再分!   于是大家表示同意,可是老太太越活越健壮,今年都104了,身体比荣耀钧的奶奶都好。她再多撑两年,都要白发人送白发人了。   等不及大家一次次要向后拖延,四年前,她定下了明年选当家人的日子。这一晃,没几个月时间就要到了。大家却真正的,都没了热情……   荣家的男孙中,荣耀钧并不是排行老大,但他是唯一的一个,入股其他拍卖行最多的人。如果从经营眼光上看,他自然是家中最出色的。别人和他一比,那就只能认命。   而荣芝华,他有一个好母亲,家里有点背景,所以当时他留在京城,这里靠着关系,一路发展的都不错。   荣耀钧在外地是剑走偏锋。荣芝华在京城,那是四平八稳。   年底,各大拍卖行的预展拍卖,一场接一场,“浩海拍卖”,是荣家最早的一家拍卖行,也是国内最早拿到拍卖资质的一批。现在荣芝华是大股东。   而浩海今年的拍卖,又格外的引业内人士重视,直到预展,才算揭开了神秘面纱。   小武翻着预展的图录,惊叹道:“他们竟然仿照苏富比,竟然也玩什么类属民国字画。这是什么玄机,连东西都没,只说在预展才有。”   荣耀钧看着那别具一格的拍卖预展图录,觉得空着的位置,如同一给大坑。   车在酒店外停下,现在都喜欢选在高端酒店做预展,省事又够体面。荣耀钧下了车,在大门口就遇个熟人。   “荣先生。”后面下车的男人走过来,正是顾言。   荣耀钧伸出手,这俩人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你好,恭喜你。”这恭喜,正是前两天和小武提起的,老徐倒台,顾言一点没受影响,反而在容合失去拍卖资质之后,顺势注册了一家新公司。   员工都是现成的,客户也是现成的——撬墙角简直不能再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客气,同喜同喜。”顾言也贺他,毕竟对外,今天是荣家的预展会。   荣耀钧和他,大家一前一后的进会场。   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宾客如云,荣耀钧打眼扫了一圈,看向小武。小武顿时咋舌,这有头脸的藏家鉴赏家,可都来了。   顾言笑着说:“这面子可够大的,这么多重量级的藏家。”他们拍卖行,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人气。   荣芝华站在大厅中间的展柜前,笑的一脸春风得意,“我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其实……有可能全部是前朝的画作。”   “所以你们效法苏富比,也放个类属民国书画。”   “虽然没有留名,但是……大家都是内行,咱们先看东西,大家看了东西自然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荣耀钧走前几步,大家看到他来,立刻给腾出地方。站在展柜前的,是一位博物馆的副馆长,他旁边是一位书画大家。   顾言看到熟人,书画类并非他所长,看都是内行挤做一团,说是预展,更像是大家在讨论。他低声请教:“唐老师,这画有什么特别吗?民国的书画,又不是前朝名作?”   “小顾你这话太外行,齐白石不就是近代的绘画大师,他1864年才出世。张大千不也一样,这两位现在的画作,每一次上拍卖,不都是天价成交?”说话的唐老师有了年纪,所以叫顾言都是小顾。   顾言诧异道:“唐老师您的意思,这画作,能够赶上两位大师?”那也太夸张了。   姓唐的老师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话露怯,“听着就行。”   顾言大惑不解,揣着一肚子疑问站在那里,过了几秒,他又看向荣耀钧,他知道这人,不知他怎么看。   却发现荣耀钧盯着展柜中的画,眼神深不见底,旁边的人说什么,想来他根本就没有听到。   唐老师旁边的鉴赏家,和顾言也是熟人,看他四周看人,微笑着说道:“近年来接连成交了许多天价画作。但内行都知道,像齐白石的,市场上那么多,已经是真假难辨。”   顾言立刻感激地看着人家,这是在为自己解惑,但又不明说。   那人复笑了笑,说道:“这真假难辩,不是咱们内行难辩。而是东西要有人认,才有市场。齐白石张大千这些的画作,已经没有人敢轻易入手。前朝的名画,那更是只闻其名,谁能见到?”   众人点头,成交天价不一定是真实的成绩额,花上亿买一幅画,等真正出手的时候,未必可以找到下家。   顾言也似乎听出点意思,也就是说,大家都在寻找突破,这一次的民国书画,正是一个契机。   荣芝华也非常赞同这种说法,他说:“……所以今次的预展,与其说是古玩预展,不如说是咱们的一个讨论,从纸,到墨,画工到字……甚至装裱的手法,无不透着玄机。我在行内资力还是不够,还得靠各位书画类的专家来掌掌眼。”   有人问:“纸张做过鉴定了吗?”   “当然……”荣芝华说:“技术层面的鉴定我们全都做了,纸张鉴定是特别送到英国牛津大学古籍鉴定中心做的测试,确定是清末时期的纸张。”   “牛津大学古籍鉴定中心——那可是权威。”大家纷纷低声议论。   “但是纸张只是简单的一部分。重要的还有画工,我们不止要‘科学机器鉴定’也要‘眼学目测’。”荣芝华说,“我们这次得的两幅画,一幅工笔人物,一幅浅绛山水……虽然没有落款,但是经过我们的专家团队鉴定,应该是一个人的手笔。”   荣耀钧终于收回在画上的目光,看向他,其实荣芝华这样说他不意外,这样的画作,也难怪他会激动成那样。   有人问,“不是说还有文献吗?”   “是不是文献上有记录?”   荣芝华笑着指了指展柜,“大家都是行家,还用我说。这人画风功力深厚,笔路大气,你们再看上面的字,法度严谨,味厚神藏,虽然字体不同,但那富贵谨严,隐隐有帝王之风,所以我们有专家斗胆猜测,这画作,也有可能是清宫画师所作,所以没有落款。”   荣耀钧:“……”      第255章 夏听音new      如果是清宫画师,那可又不同了,清宫画师的画,和民国大师的画……那价值可是差了九条街。大家的流派不同,眼学标准更不一致,此言一出,大家纷纷都反常地沉默起来。   大家此时也明白过来,荣芝华请大家来,也不无想通过这庞大的鉴定团,来抬高这东西的身价。   画这个东西,是最没有价钱的,同一个人的作品,不同创作期的作品价值都不同。何况是这样的情况……   “怎么?大家觉得有问题?”荣芝华笑着说,“我们拍卖行是无意中得的这东西,所以这是拍卖行自己的收藏,大家有话不妨直说,就算觉得是赝品也可以说……”   这是句玩笑话,大家当然都知道,这么多高手在场,如果是假画,那多少会被发现。   一位鉴赏家说:“画的是好,如果是一人所为,那么这个人可不简单,那一定是人物,山水,工笔写意无所不工,当然……如果是宫廷画师,那更不用说。只是……为什么不落款呢?”   “不落款,那在传承方面,始终是欠缺了有力的证据。”   旁边有人说:“字也好……可为什么不落款,不落款,单凭这些,就判断是宫廷画师所做,还是不够说服力。”   “如何才叫说服力?”荣芝华觉得对方有些不给面子,如果是假货自己让他们帮忙掌眼,那是难为他们,但在自己看来,这次的东西完全没问题。又在英国牛津大学做过古籍鉴定。   “我说句冒犯各位的话,我们有牛津大学做的纸张鉴定,现在有多少古籍善本,书画作品敢送到那里去验?既然都是内行,自然也能知道我是否有半句虚言。”   旁边有人说:“不是和荣当家的抬杠,但是历来古画作假,就有用旧纸旧墨的,单凭纸张鉴定,确实欠缺说服力。何况,民国时期,书画作假不是没有……”   大家纷纷点头,中国画造假,自古就有。有些是临摹古人,这种是无意识的。有些就是照着别人的画临摹。   荣芝华大为不快,说道:“如果要造假,有这样的画工,大可以模仿齐白石张大千,现在市场上他们的仿作是多,但真正可以以假乱真的真品还是有限,你们既然要这样揣度,竟然还提到造假,那我不得不反问一下,造假为什么不落款?如果这画到了不懂行的手上,没款识的,当柴烧了都有可能!”   有人想反驳,齐白石一辈子画了两万张画,市场上据说真品4000件,可现在,拍卖行总数有记录的,加起来已经快要3万件了,谁还敢买齐白石,谁还会去仿那个?但看到荣芝华的脸上,这样抬杠的话,就自然不好说出口了。   荣芝华心中不快,说的义愤填膺,其实古画这东西,谁又没亲眼回到过去看,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靠自己的知识点在推测,他心里认定这东西是“沧海遗珠”类流落海外的东西,此时看大家无人支持自己,脸上就没了刚才春风得意的笑容,追着唐老师问道,“唐老师,那您怎么看?”   唐老师顿时头大,这让他怎么说,一句话,这东西可能身价百倍,一句话没说好,也会得罪人,他想了想,说道:“众所周知,张大千的画,在意境上的造诣,总是欠缺了一些。作为同时期的画家……如果这位画师是同时期,那么我觉得应该差不多,这画的技法上,明显融合了西洋画的一点技巧。这一点……我想大家都无法否认吧……”   看懂看不懂的,大家纷纷点头。   荣耀钧看看大家,后退了几步向外,古玩圈里,“皇帝的新衣”天天都有机会上演,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看不懂的怕人家知道自己不懂,只会跟着点头。   点评的明明开始在试水,也是尝试着说,众人一符合,他也就当真了!   小武跟着他来到人少的地方,低声道:“荣三爷是不是花了大价钱,怎么激动成这样?”   荣耀钧摇头,“如果是大价钱,他也许反而不会这么激动。”脑海里闪过一个倩影,他这一刻十分肯定,如果自己猜测没错,是她会做的事情。低声对小武说:“你打听一下,这画是老三什么价收的?”   小武点头,转头打了个电话就问出来了,“就是上次那个人,他说很便宜,那古籍才花了6000美金,这画,好像也不贵,总共没花到五十万。”   “6000美金?”荣耀钧失笑,“不到五万,买纸她都亏了。”说完,他低声笑起来,这一刻,他敢肯定,这是宝珠的手笔。   小武莫名其妙,“买纸?谁买?”   荣耀钧伸手搭上他的肩头,“小武,你要记着,人会为钱疯狂,可是当他偶尔一次,理直气壮,觉得是为了真理和正义的时候。那是会癫狂的!”   小武怎么可能听懂,他苦着脸说:“……外人这么多,钧少你好歹给留点面子,你这样说,我怎么能听懂。”   荣耀钧笑着掏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浩海拍卖行,收到惊世类属民国书画,你有兴趣看照片吗?”手一按,短信发了出去。   他看向小武,“我的意思是——我最近总能领悟到新东西,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真理和正义感,有时候才是杀人不见血。”   小武茫然地看着他,觉得俩人好像不是同一世界的。   那边众人还在争论,唐老师说:“如果融合了西洋明暗的技法,加上纸张的年代……咱们已经可以推断,至于是不是宫廷画师……”他话语忽然一停,惊喜道:“曾老来了,大家快等等,看曾老怎么说?”   一帮人从外向内走,走的很慢,中间簇拥着一位胡子发白的老人,荣耀钧看着他,知道这人的来历,他就是曾经求到自己家老太太跟前的,李尚明的老师!   曾老的徒弟有几十个,安城的事情虽不小,可也对他没什么影响。徒弟技不如人,古玩圈里见惯比这更肮脏的手段,所以他今天来,半分没有不自在。而且,能来这里……也算是给足了荣家面子。   大家给腾出地方,知道老人出来一次是为了什么。   “曾老,辛苦您走这一趟。”荣芝华终于又露出了之前的笑容,恭敬地扶上他,“这画我们拍卖行不敢轻易断代,您帮我们掌掌眼?”   老远的,小武说:“一准早就知道人要来,现在装的一脸惊喜,荣三爷的脸皮,可是越来越厉害了,也不知遗传谁。”   荣耀钧无语地看着他。   小武一愣,惊觉又言多必失,恼火道:“和他一家人真折腾,让我每次都说错话。”   荣耀钧忽然说:“……我就是在想,宝珠认识你这么久,你竟然没有因为言多必失得罪过她。实在不可思议。”   什么嘛,小武想反驳,也许你自己心里已经曾海桑田,人家其实见我们都没见多少次,唉——他还是不要说了,如果这次再说,那可真的是言多必失了!   那边,曾老旁边的人已经帮他戴上老花镜,隔着玻璃,他慢悠悠地说:“书画鉴定最难,不止要靠努力,还得靠悟性。”   “真正的上品,艺术品,要美,能令人心动,才是真正的艺术精品。这幅山水……苍茫壮阔中不乏灵动秀逸,笔法纯属,但不拘一格,可以看出……画画的人,受过许多真正名家的影响,有自成一派的潜质,但是,还未能成气候——”   大家都望着他,等着他的后半句,这前半部分的总结,也听不全,是褒是贬。   曾老看向荣芝华,“荣老夫人打电话给我。让我特意走这一次……”   “您有话请直说……”荣芝华硬着头皮说,这话已经带上潜台词了,可是这时候不让他说意见也不可能。   曾老说:“那我就倚老卖老,实话实说……我个人的意见……这位画师,应该年岁不大,以往的宗师,到了一定年龄,才会有自己的创作风格,自成一派……这位画师,画工虽好,这画面暖峦浮翠,观之令人心动。但就画艺而讲,不够炉火纯青之感,所以我觉得……仅凭这些,并不能断定这是宫廷画师所为!”   荣芝华顿时一阵眩晕,这人原来不是来帮自己的,是帮荣耀钧的吧……只一瞬间,他就想透了关键。一定是荣老太更属意荣耀钧。什么不够炉火纯青,这么主观的也能是意见?   今天这一战对他太重要了。   如果这画可以像类属民国瓷一般,造成轰动,那自己对付荣耀钧,自然多了大筹码。但现在,找来的专家竟然这样说……好……真好……   他被气的手微微颤抖,使劲压制,才勉强说道:“宫廷画师,也不是没有年岁轻的……何况,这工笔人物的服饰,也有清朝宫廷服饰特点。我们甚至有专家推测,这也许是后宫中人所绘……”   “后宫中人所绘,为何没有款式?如果是宫廷画师所作,出于某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不落款属于正常,但是若是后宫任何一位妃嫔习作,那完全没理由不落款。”   旁边有人说:“也许只是习作?”   “那查无可考……怎么断代?”   曾老看些荣芝华,“当然……我只是一个参考意见,我年岁也大了,还要戴老花镜,岁月不饶人哪。”他看着周围人,“你们继续欣赏,我就先走一步了。”   “等一等!”荣芝华看着他,他要一走,自己这次的预展不就完蛋了,他说,“这幅画在我收的时候,还有著录,和著录一起的,总该能令大家相信了吧。”   曾老看着他,又看了一眼那大厅正中的展柜,说道:“那既然是这样,咱们到偏厅坐着看吧。”   这么大年龄,确实不适合久站,荣芝华赶忙安排大家去偏厅,随着大家都往偏厅涌去,他看向荣耀钧的方向,狠狠冷笑了一下。   不多时,古籍著录就给捧来了:   戴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小心地把著录放在桌上,品相完整,荣芝华说:“这一本,是清明民初印制的《名画图谱》这图谱,可以号称民国书画第一书,曾经我们也有过很多次的古籍善本拍卖,但是从精美程度上,绝对无法媲美这一本,这本书,装帧豪华,印刷之精美,绚丽夺目。就算放在历代的古籍善本拍卖上,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他翻开一页,看到曾老又已经戴上眼镜,继续说道:“这书的原作者乃是明代大收藏家,大家看了就知道,那人的书画收藏可以说富可敌国,而负责重新印制这本书,加上主持校对的两位,在民国的名头都是震耳欲聋的大家。一位是郭葆昌,大家知道,另一名是福开森,这是给加拿大人,但一直住在中国。喜欢搞慈善办报纸。   他们两位,可都是那时候刚刚成立不久的,故宫博物院专家,为了印制这本图册,可以说不惜工本,还是中英文的,当年这画册就已经售价200大洋。”   曾老示意旁边人,一页页地翻看着。荣芝华在旁边说的口沫横飞,他充耳不闻,年迈浑浊的目光,落在图录上,却有丝精明。   忽然,他一抬手,“等等……”他按住旁边人的白手套,看向荣芝华,厉声道:“这著录有问题!”      第256章 夏听音      被曾老指出有问题,大家都激动起来,著录刚翻了一遍,就发现问题,果然是厉害人物。   曾老说:“郭葆昌大家都知道,曾经是袁世凯的九江关监督,精于古董鉴赏,宣统退位后,他还担任过故宫博物院鉴别瓷器的委员。后来又在袁世凯登基的时候,帮他烧制了洪宪瓷,落居仁堂款。”   他看向荣芝华,“你刚才说,这书要两百大洋……当年一个四合院也才一千五百大洋,这一本图册,就要两百,这种书印制出来,你们大家说,谁是买家?”   荣芝华被他那句有问题都说愣了,现在听说只是价钱的问题,他惊诧道,“就是价钱令您觉得不可信?”   曾老点头,“是呀……当时的明清古籍,才是什么价?”   “哎,那是您有所不知,原本是明朝大家所有,后来落在一个王爷手里,郭葆昌和几位民国古玩商重新校订,重新印制的。”荣芝华这次却没有心浮气躁,说的有板有眼。   他亲自戴上手套,翻到那画册慢慢说,“您看这书的开本,比现行八开的大,每页天头地脚,带着暗纹水印,这水印可不是一般的水印,人物花纹中间夹着印记,您再看这封面的黄绸烫金字,连函套都一样是明黄色的锦缎,还有牛皮护封,内页的书画记载,清清楚楚赏心悦目,这般精致的制作,就算放在今时今日,也难复制出这样精美的图册,而且您刚才没来,没有听到我说,我们已经在牛津大学做过纸张鉴定。”   曾老有些犹豫,他今天是受人所托,这事情一定得办漂亮,他反问道:“那既然是民国的图册,你又会为何一直非要坚持说是宫廷画师?”   “噢……这个”荣芝华看他不再坚持,说道,“其实也不瞒您说,我们收东西的那家,他们孩子提前,听老人说,画这画的,有可能是宫里的人……”他把画册准确地翻到其中一页说:“您看,这里不是印着这幅画吗?”   曾老看了看,更是皱眉道:“这里每一张字画都有介绍和出处,唯独这张只印了画上的字,没有关于原画作的解释”   荣芝华解释道:“我们当时也有这疑问,但是想来是当时印刷的时候,给漏了。”   曾老摇头,“这种说法……要我说这是故弄玄虚!”   “我也同意是故弄玄虚!”正在这时候一个男声突兀地加进来,荣芝华一看,是一个自己的死对头,这人叫袁少林,也是开拍卖行的。   袁少林笑眯眯地说:“抱歉我今天来迟了。”   荣芝华和他客气寒暄了两句,立刻单刀直入,“咱俩同行相轻,偶尔也有意见不能统一的时候,但这幅画是我们拍卖行收的,今天为了大家交流一下,不知你为何说这画是故弄玄虚?”   这一句话里面包含了太多意思,先透露俩人关系不好,又隐隐含着威胁,画是他们拍卖行的,不是委托人的,所以胜败荣辱,也都是他们拍卖行的——最重要,如果自己说不好,那就是同行相轻。   袁少林笑了笑,说道:“这画不止是故弄玄虚,还是假的!”   “什么?”荣芝华大吃一惊,“你信口胡说!”   “当然没有胡说……因为真的在我们那里!”袁少林抬手止住他想说的话,继续笑着说:“刚才来的时候知道是这画,我已经让人去拿了,我们拍卖行距离这里不远。等等,一会就到。”   荣芝华简直气的心口疼,看他说的胸有成竹,心里却清楚,不应该当回事。真假已有定论,这画谁也不能说假,从纸张到墨,到无可挑剔的画工。   “假画易仿而字难仿。”曾老突然又再说话,但也只是这一句而已,万一对方有什么出其不意的证据支持,乱说话这时候容易丢脸。不过这后辈刚刚抢了自己的风头,还是要说句话压回来场子的。   小武一直看着荣耀钧,荣耀钧也没有看画,也没有看那些人,甚至对桌上的图册,也没有看一眼。小武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很像是——魂游天外。   不多时,取画的人就来了。   画作一打开,也是一幅浅绛山水 ,众人纷纷惊讶,“这画怎么和外面那幅画,这么像?”   袁少林冷哼一声说:“我这张可是有款的。”   “在哪儿?”有人立刻就问,明明落款的地方空白,怎么说有款?   袁少林伸手,旁边人递过来一个红筋罗纹纸的线装册子,他一翻开,大家看到,还是中英文的。   “你们看。这上面清楚的写着,我这幅作品,是‘简清楼主’所画,上面还有印我这幅上面的诗句……”袁少林把书放在曾老面前,“曾老您请看。”   英文的,却是线装书!曾老看了一眼书,又看向袁少林,问到:“你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也是我们拍卖行自己收的,最近才收到。”袁少林说,“我们的人去欧洲,在那边无意中收的。”   曾老不再说话,他细细的翻着那线装书,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   小武等的不耐烦,低声问荣耀钧,“钧少,你怎么看?”   荣耀钧说:“……都是真的。”   小武说:“不是说那家的子女分了画吗?会不会真的是一个人的作品,然后分开了?”   场上的人都是聪明人,很快也有人想到了这里。   荣芝华现在也回过味,原来这次,袁少林想和自己绑在一起抬这画的身价,他倒是省事,这样中途跳进来,什么宣传人脉都是现成的。不过……看在他有线装书的份上,就这么吧!   却没想,曾老突然一下合上书,说道:“这是一个惊天的骗局!”   众人愣了几秒,嗡嗡地议论起来,“这话怎么说?”荣芝华心情大起大落,看着曾老,“怎么又成骗局了?”   曾老说:“这两幅画,明显是一人所做,这样两本著录,如果放在一起,正好是中英文,但是这本花天价才能买到的画册,却漏印了东西,你们说,如果是真正的古籍,怎么会有这样重大的错误……”   “人无完人……”袁少林轻声说,“那偶尔印刷有误,也不是不能有。”   “那你的这本线装书怎么没漏?”曾老说,“依我说,这古籍,根本是民国古玩商人,最爱耍的手段!专门用来糊弄洋鬼子的。”   也不看任何人的表情,曾老继续说:“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做出古籍善本,煞有其事,其实是为了骗洋人。当然……那是当时古玩圈老派的作风,他们也是只愿意“坑”洋鬼子,不会坑自己人,这书……又是带去了美国。和画作一起……所以一推测,这绝对是民国时期的古玩商,做出的仿宫廷画师大作。”   众人如同醍醐灌顶。   “对呀,郭葆昌当时就爱做假瓷器骗洋鬼子。”   “听说这位郭五爷脾气特别大,琉璃厂古玩商都和他交好。他那时候帮着这些古玩商骗日本鬼子。甚至明着抢人家的东西。”   “这样说来,如果这书是他校对带人重新印制的,那么按图索骥,用来糊弄洋鬼子,实在是太合理了——”   “怪不得东西在美国,只是不知道当年最后出了什么情况……”   荣芝华看终于被定成了民国时期作品,心中可惜,但曾老说的有理有据,他也觉得有些道理。   袁少林更是一味点头,随声附和。   小武看到连连称奇,“竟然峰回路转——这古籍原来是民国古玩商弄的呀!”   荣耀钧却没有搭话,忽然,他的手机滴滴一响,他一下来了精神,发出去的短信,终于不是石沉大海。   顾不得看那边群情激昂,荣耀钧翻看着短信,脸上一喜,又多看了两眼,像是不可思议,转身就向门外走去。小武跟上去,“怎么了?”   “宝珠到了……”荣耀钧说着,笑意浮现在脸上,小武一下愣住,觉得那笑容,笑的很孩子气,他认识荣耀钧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这样的表情。   刚走出酒店,就看到一辆加长的豪华limo停在酒店门口。副驾驶有人下车打开车门,乾启下来。   荣耀钧立刻拉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一簇艳红的纱裙摆层层叠叠地露出来,高跟鞋踩在地上,乾启看荣耀钧傻站在那里,走过来把里面的人扶出来,“你看看,几个月没见,他觉得我把自己的女人变得太漂亮,都不敢认了,站在这里犯傻。”   宝珠脸上带笑,看看乾启,才转向荣耀钧,“少东家,好久没见。”她打趣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好像才找回丢掉的时光和莫名其妙的生分,“还不错,还知道给我打电话。”他有些埋怨地说。   乾启帮宝珠扣上大衣纽扣,回道:“不给你打电话我们怎么进场。”说的好像荣耀钧刚刚是在和他说话。”   荣耀钧还是看着宝珠,几个月没见,觉得她光彩照人的许多,也学会化妆了,脸上的妆容,堪称华丽,令人望见会无端生出紧张感。   他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装模作样摇头,“里面的画,专家说如果说是清朝画师所为,有些牵强,所以他们一致觉得,应该是民国画作。”   宝珠笑看着他。   就听他继续说:“不过我觉得——有些人喜欢故弄玄虚也许本来就是为了人家相信那只是民国的画作。”   “唉——”乾启叹着气往里走。   宝珠也提起长裙,叹息道:“少东家,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这样对待恩人,实在不够大家之风。”   荣耀钧看她艳红的裙摆,花火似的绚丽滑过台阶,眼神就如同醉在了她身上,追上去说:“几个月没见,有人气质又不同了,身上多少富贵闲适,想来是每天舞文弄墨,惬意的很。”   宝珠停下脚步,拉了拉白色大衣的领口,手上捏的钻石手袋闪亮亮的,如世上最矜贵的女孩子,理所应当用的那种手袋,不是这种样子,怎么配捏在她的手中。   她在用行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荣耀钧大笑起来。   是几个月最欢畅的时候。   乾启站在门口等他们,宝珠走过来和他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我什么都没说,他就自己猜了个差不多。”   荣耀钧走上前,问道:“你先别忙走,那纸到底是怎么回事?”并非上次她拍卖所得的,“先是我家老三信誓旦旦拿了本图册,随后又有人,拿出本英文线装的……俩人都说自己的才是真品,最后又离奇地变成了一套书的中英文。”   宝珠笑了,俩人慢慢向里走,她低声说着:“那印画册的纸是我们无意中得的,还真是郭葆昌的东西,当年他自己印书,自制了这种纸,但他那书太贵,三百大洋一本,根本没卖出去几本,剩下的纸,有散在外头的……我上次让赵老三帮我收文房。里面正好有这个。我就秉着不要浪费的原则,你说呢。”   荣耀钧无语地跟着点头,也不看她,“……确实不应该浪费。”   快要进场了,乾启停了一步,抬手,宝珠连忙挽上,她看向乾启,今天过后,大家都应该认得“甄宝珠”这个名字了。作为藏而不露的书画大家,一举成名天下知。   宝珠握紧乾启的手臂,低声雀跃地说:“小启——我竟然有些激动!”      第257章 夏听音      大家一起进了场,这样的组合,很难悄无声息,但认得乾启宝珠的,也和他们不大熟,只对上目光的时候点头示意。   那边,年龄压倒众人的曾老,依旧在分析两本著录。   他如同挖出了一个大秘密,再不是早前来应付差事的态度,而是兴趣盎然,像许多年没有出现过的热情,又回到了自己体内。   “虽然是民国时期的,但是这样做骗局用的画作……可惜了……”他连连摇头。   “这样一本图册,当年如果卖两本大洋,那两百大洋放在现在多值钱。”有人开玩笑。   曾老也跟着笑起来:“郭葆昌的为人,很有些侠义,那人年轻时候,也常被岳父打扮好,坐在那里给洋人讲瓷器,那些附庸风雅的洋人哪里懂得真假,就真金白银掏出来,抱着假货欢喜而去了。”   众人大笑。   乾启微微摇头,等会他们就笑不出了。他很好心地问荣耀钧,“那边的鉴赏家里,有你熟的吗?”   荣耀钧看着他说:“还是安城的藏家我比较熟。”   乾启用下巴点了下宝珠,“她后面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这可把荣耀钧问住了,是呀,宝珠做这么多事情,辛苦辗转,又是印书又是造册,还故意留下破绽被人发现,那红筋罗纹纸印了英文的线装书,那纸就来价五十万。显然宝珠这次……不是为了卖高仿画。   小武却把大家的话听了零零碎碎,他是荣耀钧的人,也没人怕他听。只是——难道宝珠继“高仿瓷”业务之后,准备开展“高仿画”业务了。   他隔着荣耀钧,对宝珠说:“过去人用烟熏茶水泡做老纸,看人家民国人多舍得本钱,那时就舍得几百大洋一本书去骗老外。不过现在真正高端的假画市场,没有人真正去画了。”意思宝珠的办法太落伍。   宝珠看向他,那超长的睫毛,上面闪着金粉,像雪花落在上面,小武瞬间被煞住。就听宝珠说:“智商不够情商补,小武爷,您要吃这碗饭,还差点悟性。”   小武躲开她的目光,低声说:“又不是结婚,也不知道今天打扮的那么漂亮干什么。”   没想到宝珠会搭理自己,却听宝珠慢悠悠地说,“今天,可比我结婚的日子重要多了!”随即她看向乾启,“他们快到了吧?”   乾启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柔声说:“快了。”   “你们还约了人?”荣耀钧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宝珠说:“——是个大惊喜!”话音刚落。   “荣——荣先生”突然,场外的工作人员跑进来,奔向荣芝华,神色有些慌张又有些惊喜。   荣芝华的员工都是很有素质的,这种表情,实在坠自己的威风,他沉着脸说:“出什么事了?”   “是荣——荣老太太来了!”   “谁?”   “荣家老太夫人!”那工作人员又再重复了一次。   众人一下都站了起来。   荣耀钧惊讶地望着宝珠,“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宝珠连忙摇头,“我怎么可能认识你家人——太夫人,是你说的那位太奶奶吗?怎么大家都这么激动?”   荣耀钧说:“我太奶奶今年104岁,连出门都少,更别说来预展会了,可以说,近20年,她出门离开方圆三里,那都是没有的事情。”   宝珠倒抽了半口气,“那你快出去迎迎。”   荣耀钧还用她说,已经去了。乾启看着宝珠,指望宝珠去迎别人家的长辈,她好像向来在这方面欠缺意识。   除了对自己父亲,他还真的没见宝珠,恭敬谦让过谁。   这是个霸道的人,霸道的性子!   宝珠身子微斜,轻靠在他身上说,“你说,突然来这么个人物,不会坏我们的事情吧。”   乾启摇头,“反正你做的事情都是要得罪人,得罪一个也是得罪,得罪十个还是得罪,不如你告诉荣耀钧,让他赶紧把自己家的人带远点。”   宝珠笑着重重用肩膀靠了一下他,“说得我好像洪水猛兽。”   乾启伸手搭在她的腰上,低声说:“所以你说我是不是造福社会,早早把你娶回家。”   外面响起笑声喧哗,两人说笑着来到外面的展厅,转眼大家簇拥着一位老人向内走来。宝珠很少见百岁的老人,她有些好奇。   但是一眼望去,看到老人头发全都白了,身上穿着白色衬衫,外罩耦合色的开口羊绒衫,从面相上开,很有些不问世事,慈爱的样子。   只是那满脸的皱纹,令宝珠忽然很心惊,她第一次发现,如果自己有幸不死,活到现在,也最多是这个状态。   年迈,衰老……岁月都留在了自己的脸上和身上。   人太多了,老太太没有注意到他们,其实室内的人,她也没怎么看。扶着她的女孩子说:“我太奶奶来是要看那画”   “什么画?”荣芝华埋怨道:“要看什么我拿回家去,太奶奶你何至于自己走这一趟。”   老人的目光在展厅里搜索,很快就看到了中间展柜的画,“刚刚在家听我的小孙女说……我一定要来亲眼看看。”她的语气激动,隐隐还有泪光,大家一瞬间,都不约而同想到泰坦尼克号上的老太太,莫不是,这也是她年轻的画作。   这样一想,众人大惊,那绝对有可能呀,荣老太今年104岁,1910年的时候,她已经出世了。   “我没有这个福气……”—仿佛猜测到大家的想法,她笑起来。“……我今年虚活了104岁,我是1907年的生辰,而这些画,是那时的……流传下来,几乎和我的年龄一般大,但我那时候……没有这样的画工。”她说话口齿清晰,实在不得不令人称奇。   宝珠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实在猜不出这是那路神仙。   “曾老——这画是什么人画的?”荣老太问。   曾老比起荣老太太,也是后生,连忙说:“还有两本著录,我们断定,是民国古玩商设局坑洋人的假画。应该是假画贩子画的。”   “华华……”老太太喊旁边的女孩,你刚刚不是说:“有款落的。”   “是,太奶奶。”女孩脆生生地说,“刚在微博,有人发,最后他们在那本英文线装书上面看到落款,定下是民国,简清楼主所作。”   “我……看看那书。”老太太伸手冲荣芝华要。   荣芝华立刻找到袁少林,“快点儿!拿过来让我太奶奶看。”   书,很快就拿了过来,老太太轻轻地摸着,好像怕自己的手给人家弄脏了,她看了好一会,抖着手,无法控制情绪,任谁也看得出。   “老曾……你打眼了。”她尽量控制着语气说,“这画不是假画贩子画的——是简家大小姐的画!”   “简家?根本就没听过。”   “当然没听过,她家一脉单传,到了她,本来嫡出的就只剩下她一个,可她偏偏——年纪轻轻,就……就……”   宝珠觉得自己像是被旱天雷劈中,站在哪里一动无法动……乾启也很惊讶,按照他们后面的安排,的确会有人来揭破这个身份……然后……然后宝珠才会有机会一鸣惊人。   “现在可怎么办?”他看着宝珠。   宝珠目瞪口呆。   就听那老太太继续说:“她家里珍藏的真品无数,更有赝品。简清楼主是她九岁时候自己玩耍取的……她是一个真正的绘画高手,也擅长临摹古人的画……”那老太太滔滔不绝地说着。   荣芝华瞠目结舌,自己家老太太,一年也没说过这么多……   荣耀钧看着宝珠,表情很悲剧。   宝珠继续盯着那老太太,就听人家说:“没错——这一定是简大小姐的画作,她的画不是没有款,而是喜欢落暗款……打开柜子,我给你们看。”   宝珠扭头一下扑进乾启怀里,痛苦地喊道:“这程咬金是谁呀?!”      第258章 夏听音new1      荣老太太的突然出现,最高兴的人当然要数荣芝华,老太太这样出现,而且,这画令她这么激动。如果能被老太太说出传承的故事,那这画以后可是身价百倍。 宝珠的头埋在男朋友胸前,如踏实安全的港湾,很快已经平静下来。转头对荣耀钧低声说,“……赶紧把你家老太太领走。” “这时候怎么领走……没看这么多熟人?”荣耀钧一脸难色。 乾启低声对宝珠说:“你先别着急,听听她怎么说。说不定验不出来你的——不对,你落暗款了吗?” “有没有落暗款有什么打紧?”宝珠说,却没有再催促荣耀钧去领人。其实她也想听听,这人会用什么方法验? 那边,一听要查暗款,荣芝华招呼人去拿钥匙,顺嘴问了一句:“这暗款要怎么看?” 荣老太太说:“很简单,简大小姐的款,都是用矾和胶,还有铁钉混在一起,这种煮出来的水,写在纸上,只要把墨涂在纸背,上面的字,就能显出来。” 宝珠瞪大了眼睛,乾启和荣耀钧都一直在留意她的反应,她今天本来妆容就精致,这样大眼睛长睫毛,呆呆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假娃娃。可这个假娃娃现在心里都要骂娘了。 ——这是谁呀?隔着小一百年来给自己搅局的! 同样想骂人的还有荣芝华。 竟——然——要——用——墨? 那不就是要毁他的画,荣芝华愣在那里,虽然不是名人字画,可他花了很多时间心血,要把墨涂在纸上,那可真是闻所为闻呀! 那拿钥匙的人来,听到这话,就远远的站在了外圈没再走近。等着老板使眼色。 荣老太太一无所知,她看向曾老,说道:“老曾……你大概都没听过这种方法吧?” 曾老在老太太跟前,虚心的像学生,忙请教:“愿闻其详。” “还愿闻其详?和我拽文……”老太太笑着打趣, 大家都跟着笑,气氛一时松泛了些。 宝珠连忙对荣耀钧说:“再给你一个机会,快把她带走。” “这时候怎么走?”荣耀钧说:“没看那边讲故事讲到一半。” 宝珠刚想再说话,那边的老太太已经开始讲,“有人在康熙三十年的时候得过一卷诗稿,上面有42首诗。初时大家都以为是拓本……后来细细查看,才发现笔墨有浓淡,晕痕也明显,那时候他们才知道,是有人用矾水所书。” 宝珠再不愿等她说。安排了几个月,今天这场事,可以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答应了乾世礼,最迟明年一定要变一个姓简的师傅出来,如果这事情今天没成,自己以前的身份又被揭穿,那她将来,到哪里再找一个姓简的师傅来给乾世礼。 今天的事情,可以说佛阻杀佛,神阻屠神! 想到这里,她连忙示意荣耀钧向外去。荣耀钧留下小武,三个人转眼一前一后,来到展厅外。 宝珠走到一侧无人的地方,对荣耀钧说:“你现在进去,告诉他们,这画是我们的,早前丢了。我们是你的朋友,被你叫来随便看看预展,正巧发现这是我们早前丢的画。” 荣耀钧诧异地望着她,看来宝珠这是真急了,从来没见她这么直白的提过要求。 宝珠哪里有时间和他绕弯子,又催促道:“这次情非得已,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你要再不去,等会你家老太太可要当众丢人了。” 荣耀钧一听,不敢多耽搁,也不敢多问,出于一种毫无理由的信任,他连忙转身往展厅里去。 乾启把宝珠轻轻搂进怀里,下巴挨上她的额头,低声说,“那等会儿是你说还是我说?” “当然是你。”宝珠说:“和我们早前商量好的一样。你只管说就可以,我们无意令别人难堪,是他们自己硬要撞上来,我们也没办法。” 乾启抬手顺着她的头发,“确实没想到。” 宝珠说:“你也知道,这件事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如果错过这个时机,以后也再难有机会,所以绝对不能放手。” 乾启说:“真是没想到,荣家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物。” “家有一老,胜过一宝,”宝珠笑着低下头,“所以我不想这件事牵扯到这样的老宝贝,令人家丢了一世英名,听了老太太的口气,像也是懂古玩的。” “应该懂,”乾启低声说:“荣家这点比我家强,他们是诗书传家,你看他们家人都在古玩圈里混饭吃。咱们家以后也能。” 宝珠抬头,揶揄地看着他,“乾四爷,您又说傻话了,真正诗书传家的人,会让自己子孙靠这个混饭吃吗?我们的孩子,自然将来会是真正的风流人物,收藏只为乐趣,古玩字画取其精华,收为己用,把自己由内到外滋养成一个真正的宝贝。” 乾启也笑道,搂紧她小声说:“大姑娘你又被骗了,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听你刚刚后面的几句话。” 小武快步从大厅里走出来,冲着他们说:“快,里面正在找你们呢。” 乾启笑着拉上宝珠的手,装模作样地说道:“大姑娘——走吧,刀山火海,为夫陪你一同闯过去。” 宝珠笑着打他。 小武差点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这次再进会场,可是万众瞩目,大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还好这两人一向被人打量惯了。 荣芝华脸上隐隐带着怒容,第一个说话,“你们说,这画是你们丢的?” 乾启说:“没错,我们在美国丢的,在那边也报案了。” 荣芝华脸黑如墨,什么报案,他压根不信!他自然认得乾启,这是他的仇人,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来闹场的。 而场中一些人却已经眼明心亮,认出了乾启和宝珠,心中惊叹——这俩金童玉女竟然又重出江湖了! 前几个月一出手,就挑了徐总的拍卖行。简直铸就了一段古玩江湖的神话…… 有些人互相递着眼神,大家都警惕起来。有些人暗自,欣喜,难道又有神话可以看。 现在的世道,看笑话已经不能满足大家,他们要看实实在在的神话。 而他们没有失望,这对金童玉女,也确实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神话给他们。 就听那“男金童”不紧不慢地说:“感谢大家对这些画的评价这么高,今天的事情本来我们想……等事后,私底下再和荣先生说,但现在,大家要验什么暗款,那可不行。” 哦,原来他是被情势所逼,不得不开口。不是特意来踩场子的? 荣芝华冷笑起来,“有心还是无意,有什么关系?但既然你说这画是你们丢的,有什么证据?” “嗯,什么算是证据呢?”乾启反问他,“其实如果我说这画并不是什么名家之作,而是我未婚妻的习作,不知大家会不会觉得太意外。” 众人的表情堪称精彩。何止是意外——太意外,简直是惊悚! 荣耀钧更是不忍直视,什么时候已经变成未婚妻了,这俩人…… “你——你说,这画是她画的?”荣芝华看着宝珠,突然暴呵道:“——甄宝珠,你敢说这画是你画的!”因为太过惊讶,他不再装陌生。 宝珠淡淡点头,“没错。” “胡说八道!简直荒谬绝伦。”荣芝华勃然大怒,怒声道:“这画,这纸,这墨,每一张都带着年代记号,你竟然敢说是自己画的……”他简直气极反笑,“我就先不说,让你先当场画一幅,看你能不能画出来。就说这事情,古玩圈里真是闻所未闻,你问问在场的这么多位专家,有谁听过这样的事情,这是民国时期的画作毋庸置疑,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岁。莫不是你返老还童,年岁其实和我太奶奶一样大!” 他一连串连珠炮似的质问,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有人都低笑起来,这女孩子真是不自量力,长的虽然不错,怎么做事这么脑残,这么多专家在这里,想要骗人,也不挑个地方。 还有,长的不错的男朋友跟着瞎胡闹,这一对儿,确实很奇葩。知道这对金童女光辉历史的,反而不这么想,比如说顾言,顾总! 从宝珠进场,他就属于持续默默关注状态,但是宝珠只是在对上他的时候点点头,他就没过去打招呼。而且这种场合,和谁走的近,很有站队的嫌疑。他还要在京城混饭吃,这女孩出招不拘一格,不知是什么时候就挑了对方的老巢,他不想和她抱团那么明显,免得到时候无故殃及自己。 他觉得有这女孩在的地方,古玩圈都能变成一个血雨腥风的江湖。 当她的男朋友,哦,不对,未婚夫?!也不知是喜还是忧,经常要跟着背后收拾烂摊子吧,想到这里,就见她英俊的未婚夫又说话了。 那人手里握着手机,晃了下说道:“这画呢,确实是我们丢的,刚才我已经打了电话,我们的人等会儿就到。把那边警察局我们报案时的证明带过来。——另外就是,这个画……其实是四联,你们大概也奇怪,这里有两张,而且很相似……其实这一组应该是四张。摆在一起峰峦叠翠,波澜壮阔。另外两张等会儿就有人送过来——现在人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十分钟人就到!” 他说的平平淡淡,如信手姿态优雅地扔出一个炸弹,众人都蒙了。 一时顾不得拿腔拿调。曾老问到:“你是说这一组四张画,那可是巨幅大作,都是这个年轻丫头画的?” 乾启笑着说:“她姓甄,闺名宝珠。安城人!” 荣耀钧苦笑着摇头。小武连声低呼:“太狠了,太狠了,还怕人家想不到宝珠和人家学生结过仇,还要提醒一下他们是安城人。”果然,就见曾老的面色,慢慢变成苍白,很是难看。过了许久,老人才点着头说,“原来如此——”他闭了嘴坐在那里再不说一句话。 众人不明所以,却被曾老突然的颓态吓了一跳,这对金童女友莫不是还做过什么事,这种报出来闺名就可以充当杀伤性武器的效果,堪称震慑! 众人都不敢再轻易开口踩雷,倒是荣老太太这才转头来打量宝珠,原本以为是个来捣乱的,她就一直半眯着眼睛等人打发,现在她能说出那画是四联,想来不是信口胡说。 刚想细问,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老太太想:“是送画的来了吧……也好,先看看东西再说。”      第259章 夏听音      随着脚步声,几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衣着华贵,打眼一看,像是某个实力派新郎的伴郎团。当先的男子大咧咧地说,“呦,我们是不是来迟了?有没有错过什么好戏?”   有客人低声哄笑起来,那男子也笑着说:“和大家开个玩笑,这里熟人挺多。我姓周,上次见过啊!”   他也真敢说,说的上次,不正是他带着两个穿元青花旗袍的女孩子,搅了老徐的拍卖行周年酒会。   谁想和他攀熟人呀,乾启对他们说:“画呢?摆过来让大家瞧瞧。”   赵新立刻叫出来身后的人,他们早前在酒店已经见过乾启,接了他们带回来的画,专等着这时候送过来。   四幅画,那想要摆在桌子上,都得三张拼在一起。   那边有人张罗挪桌子,乾启说,“不用,先打开一张,让大家看。”   画一展开。大家都静默了互相使着眼色都是行家,一眼望去,如同孪生的。谁再也不敢轻言,这画和人家没关系。   荣芝华怒视着这伙人,对旁边人喊,“钥匙拿过来,展柜打开,把里面那幅画给我取出来,摆在一起!”   两副画很快被摆在一起,外加旁边那幅袁少林的,三副放在一起效果非常喜剧,就像是清明上河图展现了画卷,可只有三分之一。   最不敢相信,无法相信的要属荣老夫人。   她已经站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看向曾老,曾老面无表情黑着脸,不愿再参与这件事。   荣芝华想不通,这件事如何可以这么简单,让他们一说,又拿出一副画来,就变成了他们的。他一沉思,说道:“就算他们有画,也不能证明什么。因为这书明明是真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个英文的著录上,只写了诗句,但没有写清楚一套,到底是几联的画。也许原本就是四幅,正巧被你们得了张。”   他拿着那英文的线装书,提醒大家,“咱们别忘了,这里中英文的著录齐全,他们这样贸贸然的出现,否定的不只是我们一个拍卖行的眼光,而且是咱们全部书画界的人物!”事已至此,只有拉着大家一起垫背,他看向乾启,“这么多专家在场,你们现在说这画是你们的,这著录怎么解释?为什么你们画的画,还会有著录,莫不是你们做了这一整套,连书带画准备造假?”   “这帽子够大的,我们那么大的公司至于吗?”周达说。   乾启抬手示意他别争论,好脾气地对荣芝华说:“如果说连书也是假的,在场这么多专家。我们不成全民公敌了,书当然是真的。”   荣耀钧低下头,看着自己锃亮的皮鞋尖儿,好像被吸引了全部心神。   是呀,乾启和宝珠才没那么笨呢,与全部人为敌,做局可以,但令这么多专家同时打眼儿,那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于是乾启又准备开口,这次他做了战略转移,目标锁定了荣老夫人,他说道:“那书是真的,但这画并不是书上的,其实这个书也是我们的,我们无意中得到这书,按图索骥画了画。结果没想到,我们中途出去玩,丢了一个箱子……刚刚看到被挂在这里才晓得,竟然被不法之徒辗转卖到了国内。”   “是呀!不止被卖回来了,还打上了火漆印。”有人说,语气听不出是不是嘲讽。   乾启无奈一笑,看向自己旁边的女人,“都是宝珠她贪玩,说要画出这样一组气派辽阔的,如万里江山尽收画间。将来挂在家里好看。”   “够了!”还万里江山,这口气可真够大的,荣芝华简直能耻笑出声,他根本不相信乾启的说法,这鬼话,他半个字都不信,他说:“我太奶奶说,这是民国大家的作品,上面还有暗款,如果你要证明这画和你们有关系,凭刚刚的话根本不可信,让我们先看看,那暗款到底有没有。”   他此时想的透彻,当然也顾不上再心疼这画,他此时已经十分肯定,和老徐那次不同,这次是针对自己有目的的设局,他实在想不通,他们后面要干什么。但心存希望,希望是自己太奶奶说中了,这画上真的会有暗款,他喊道:“验暗款,现在就验。”   众人互相使眼色,有些摇头,有些跃跃欲试。要用上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不用!”乾启抬手一挡,拦住捧着砚台走过来的工作人员,他极为难地看了周围人一眼,说道:“不用暗款,把第四幅画摆上。一套四幅,款在最后一幅上面。”   场内,呈现出一种死寂,这种死寂竟然有些令人心颤。   赵新走过去,招呼人挪桌子,一阵折腾之后,第四幅画展开……   一幅四联,摆在一起确实壮观。   大家都惊叹地说不出话来,不是没见过这么气势磅礴的作品,而是……这东西的出场太一波三折。   有人说:“这一定是融合了敦煌壁画宏伟的特点,文人的画风,纵然再讲气势,终究疏简秀逸,篇幅,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境界,这种大篇幅的作品,在尺寸上,已经堪称巨作。”   唐老师说:“此画作令我想起张大千的巨制,那是他现存巨幅神品之作,那画作,高180cm、宽80cm,足有13平尺之大,与齐白石《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的意义相当,这种鸿篇巨制,乃书画中的珠连璧合。”他看向宝珠,刚刚的暗流他也发现了,但此时,画作已现,他说道:“这画到底是何人所作?”   他是半点不信这画是眼前这年轻女孩所作,那太无稽了。   旁边有人提醒他看款,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刚刚一打岔,看到画作太惊讶,反而忘记了。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那落款,唐老师如遭雷劈。   那款,不对——那题跋。   人家上面清清楚楚盖着章,“乾宝”两个篆书。   乾启一脸心花怒放地说:“鄙姓乾,”他指着宝珠,“她是宝”。   众专家绝倒。   只有荣老太太没有听他的话,她已经站了起来,被人扶着看那画,从总体构图上来说,后面少了诗句,荣老太太第一次看向宝珠,看着她说:“这画真是你画的?”   宝珠点头,“我们买到了点纸跟墨,我画了,准备以后挂自己家里的。看着像古画,好看。”   “好!好!好!”荣老太太连说三声好,“我信你!”谁知一转头,她看向荣芝华,“把笔墨拿过来,让她把没完成的部分填上。”   宝珠不置可否,很快,有人备了笔墨来,她提笔,低头,用一日日练习,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端庄娴雅之姿,一笔笔写来,随着墨晕积纸上,周围呈现出一种敬畏的安静,那字体,章法严谨,观之已臻化境,如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能相信,这种笔力,出自这么年轻的女子之手。   是瘦金体的一首新婚藏头诗,写完后,她看向乾启,笑了起来……   荣耀钧隔着人群看她,他从来没有见过宝珠笑的这么好看,这么风华绝代,这么动人心神,如她笔端的富贵无边,隐隐有帝王之风。   比荣耀钧更激动的大有人在,荣老太排第一位,她一字一句地问:“你的取法对象是宋徽宗?”   宝珠说:“世间万法,为我所用!”   荣老太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激动太过,反而显出不知所措的茫然。她看着宝珠的脸,从她的眼睛,看到鼻子,再看到她的手指,最后问宝珠:“有师傅吗……你的老师是谁?”   宝珠低了下头,犹豫了片刻说:“我和荣先生是朋友,您是长辈,问我我不能不说……我是有老师,姓简,但她性情有些古怪,不喜欢我在外提起。所以这些年,我都是自己在家练。也只能说这么多。”   荣老太太一瞬间的目光,像是收尽了顶上华贵的水晶光,她看着宝珠,一把抓住她,又无措地像个孩子。   此时,再没有怀疑,这是宝珠的画,这是宝珠的字,这是宝珠的——日子。   荣耀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宝珠的目的:她要做真正光明正大的书画大家一朝成名天下知!   从此谁人不识君!   宝珠……      第260章 夏听音      这是一场,令人心服口服的“闹剧。”   大家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女孩是怎么回事,但人家确实有真材实料,那画,那字,关键是那运筹帷幄,行云流水的姿势,美,字美,画美,人美,意境更美。   当她动笔时,细腻盈然的笔墨滑过纸间,以她为中心,会形成一种无声的巨大磁场,令人忍不住屏息静气,目光追随那端宁富贵的气度而沉沦,如同误入最美的世外桃源,这不是自己可以终身拥有的风景,唯有尽力记住,那一笔一划,那娴静雅韵,那随意间流露出的大家之风……因为太过震撼,令人竟无端生出一种惆怅不舍,恐以后,再不能得见。   女书法家很多,书画大家也多,但这是一个古玩的拍卖预展会,来的大多数都是古玩圈的人,而且,古玩圈历来,都是男人的天下。   现在这样一个女子凭空出现,才情容貌巨佳,很多人心里,都有些惊为天人之感。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同等造诣的女书画家,没这个年轻漂亮,端庄宛如旧时大家小姐。   比这个长得漂亮的,手下却难有人家的功力。所以奇异的。这女孩利用这个盲点,一下惊艳了所有在场的来宾。   有才有貌,才貌双全!   当然,鸡蛋里还有人会挑骨头,何况是这种地方。但也不等有人提出质疑,宝珠秉着她那一向物尽其用的原则,已经令人取过自己的无数画作,羞答答地请荣老太太过目。   “我们在美国住了小半年,这些都是最近的习作。”   “这几幅,和那巨幅的差不多,我是先画了这个,才兴起了画那个的打算。”   什么叫震撼?今天过后,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以后就算泰山真的崩到自己面前,都可以不用改色了。   那画没出场,抬箱子的人就得四个,里面上百幅,有字有画,这一下,在场的那些专家,就算心里再有任何疑问。也不得不烟消云散。   周达看着大家惊叹的眼色,纵然极力压制,可是彼此间互递眼神的瞬间还是能看出,他们是很惊讶宝珠能有这样的水平。周达低声和赵新说,“我真不知道,宝珠原来是货真价实的实力派。”   “这是硬实力,”赵新说:“宝珠雷打不动,每天早上都要动笔,这份毅力,也不简单。”   赵新看着宝珠,这一刻,他觉得宝珠如同一颗真正的宝珠,在场中璀璨发亮。他也第一次忽然真切的发现:家庭背景,财力,这些都可以是身外之物。惟有自己拥有的学识,别人拿不走偷不去,才是真正可以令自己增色的光环。此时,再看向宝珠,相信再也不会有人觉得,这只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孩子。他们会忽略她的长相,只记得她的名字,她叫宝珠,甄宝珠。   薛利对向诚说:“我第一次见她的字,也震得回不来神。”   “那时候没见画吧?”向诚啧啧摇头,“我以后要宝珠给我也画四联,弄成屏风,这太漂亮了。”   曾老站了起来……从刚刚一直沉默至今,他打量着宝珠,认真道,“后生可畏,干的漂亮。”   这话有些一语双关,其实古玩圈里能书会画的人也很多,如沧海一粟,许多人一辈子都寂寂无名。像那些景德镇烧瓷的艺术家,有多少一辈子,都是淹没在那个小镇上。   但宝珠能懂造势,把自己以最好的时机推出来,如果她说无心,他佩服她的运气,如果她是有意,他更加佩服她!   所以曾老,是在真心的夸奖宝珠,就算今天是他们有意为之,能把心思用到这一步,达到这种效果,都不得不令人佩服。   他自认,就是换作自己,想要闯出名堂。毫无根基,也不会这么容易。要知道,这女孩之前,只是个古玩商人而已。   曾老看向乾启,原本想点明他是乾世礼的儿子,但是又一想,如果这样说,就抢了他旁边女孩子的风头,曾老说:“我看刚刚你箱子里的习作,画风多变字体也不拘,有机会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乾启连忙先一步接口道:“那太好了,这边有我们的分公司,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我们等会儿的飞机就得走,回头下次来的时候一定去拜访您。”   曾老点点头,对荣老太太说,“原来是场巧合,不过我觉得今天这场事,更像是老太太您的缘法。”   荣老太太一下一下拍着宝珠的手,样子像爱不释手。   曾老的话,解了今天大多数专家的尴尬,既然著录是真,那真的可以是场误会。人家女孩只是无意中得了合适的纸墨,自己画来玩的。不过,也真舍得,那纸墨现在都是古物,就算一般人得了,也不舍得用的……但这是人家的事情。何况,归根结底这是雅事,以后,堪称一段佳话。   袁少林忽然走上前,对乾启说:“既然是场误会,这画辗转回到你们手中也算是完璧归赵。我成人之美,把我们拍卖行收的这幅,物归原主。”   荣芝华心里大大地骂了一句,“小人,”现在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一定是对方收买的,来自己这里演戏,还成人之美,他要不把自己这幅还回去,不就是不够成人之美了?   明明这是自己真金白银买的,凭什么?   看乾启望向自己,他故意不接话。他来了脾气,也不怕宾客笑话他小气,就是不说话。   乾启却一笑,坦白说道:“看来荣先生挺喜欢这画,要不我来做这成人之美,把另外三幅让给你,让你得这个圆满。”   荣芝华顿说醒神,明白过来利害,是呀,自己为什么那么傻,要收到他们的,摆在自己眼睛跟前,以后看着心烦。一个青年现代作家的画,能值什么价。自己说要,他们再报个天价,那是要还是不要?人家笔墨可是用的老的……   想到这里,他说:“不用,你们这是打算结婚用的,我自然不好夺人所爱。”说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荣耀钧,对上荣耀钧的脸色,他忽然发现,今晚,原来最难过的并非自己。   ******   几辆车慢慢驶往机场。   宝珠坐在副驾驶,乾启开车,突然,她伸手扶上他的脸,转着他的脑袋说:“小启,我真高兴,我今天最高兴你知道吗!”   乾启挣扎着,“让我开车看路看路。”   宝珠笑着松开手,扭头看后面的车,长长的车队跟着他们,她拍着乾启说:“你可真聪明,刚刚知道提前告诉他们,我们订了飞机要走,不然现在一定走不了。”   乾启说,“我看那老太太,拉着你都不舍得放手,我不提前说,她一准要把你拉到他们家去说话,说不定还要留你在那住几天,到时候可乐死荣耀钧了。”   宝珠完全没兴趣知道荣老太太的事情,说道,“那你也去,我看你现在和他越聊越投机了。”   “我是看他可怜。”乾启说。   宝珠看着他笑,她知道这句话不是玩笑,她说:“你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心善。”   乾启立刻从旁边一掏,变出一块巧克力来,递给她说,“那算优点还是缺点?”   “说不好是优点还是缺点,”宝珠接过巧克力,“就像你以前对赵新,你也是心疼他对别人一番心意,就算自己不认同,也可怜他一番心意。你有古人悲天悯人的情操。”   “别,”乾启连忙笑着摇头,“那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能帮别人一点是一点,就像我知道荣耀钧高兴见你,多见一两次又能怎么样?关键还是在咱们俩。人一辈子交朋友不容易,他人品还不错。”   宝珠靠在车门上,一直笑看着他。   红灯,乾启的车慢慢停下,宝珠立刻伸过去巧克力,“允许你咬一口。”   乾启也靠向车门,看着她说,“我要吃你嘴里的。”   宝珠连忙前后看了看,乾启伸手,一把把她搂了过去……   后面车上的赵新大力拍着周达,“快,快,限制级,限制级。”   周达同情地看着他,“15岁的电视现在都不限制这种镜头。我实在不想知道,你准备守身如玉到什么时候。”   赵新挥拳向他扑了过去。   后面一辆车上,司机说,“向总,前面车不对劲,”向诚探头一看,拍着旁边的薛利说,“你快看看,我是不是看错了,他俩怎么在前面打起来了?”   到了机场,大家兵分两路,赵新薛利带公司的人回安城,向诚留在这里。宝珠,乾启带周达去窑厂。   周达一路顶着一个黑眼圈,到了飞机上,宝珠才问他,“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周达立刻告状,但牵扯宝珠,他不得不篡改剧情,说道:“赵新这个蠢猪,我就问了一句,他想守身如玉到几时?他就挥拳打我。”   宝珠愣了一下,笑着说,“说这个干什么,那是你活该。”   周达大喊冤枉:“我话都没说完,本来后面我想告诉他,公司人人都知道詹璐璐喜欢他,可是我后半句还没说,他就挥拳头,呸!一辈子也不告诉他。”   宝珠笑倒在乾启怀里。乾启搂着她,趁机亲她额头的头发。   到了酒店,乾启就一反常态,扔掉行李把宝珠堵在卧室门上,追问她:“那你什么时候,才要结束我的守身如玉?”   宝珠气恼的推他,“我们来这里有正事,快点先换衣服去窑厂,赵平还等着呢!”   乾启摇头,“那你除非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来窑厂,你说,咱们婚纱都订了,你还没有见过我妈,这事合理吗?”   “那婚纱是你过生日的时候提的要求。”宝珠推着他,“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乾启反问她。   宝珠不解,“九月九呀!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我还能忘了你的生日?”   乾启说,“我在提醒你,时间过的多快。”   宝珠伸手搭上他的脖子,主动凑了上去,“小启……我今天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乾启的心,忽然一下就揉成了一团,他搂着宝珠,近来他越来越痴迷腻在她身上,他用力,想把宝珠挤进自己怀里,好像这样,才能减轻身体的焦灼。   却听宝珠柔声说:“……以后,我再也不要有人说,真不知道乾启看上那个二婚的女人什么,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吗?”   乾启如同被人当胸给了一重锤,他惊讶地推开宝珠,看着她,看她一脸温柔蜜意笑看着自己,看她睫毛长长闪着金粉,看她红唇没了唇彩都被自己吃了……他突然感动地有些想掉眼泪,他说:“宝珠你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高兴,这一刻,我真的觉得你很爱我。”   宝珠想继续笑,却忽然有些鼻子酸,乾启为了爱她,也承受了无数压力,但他从来没有提过半个字。她靠近乾启怀里,慢慢说:“我一辈子,都忍不住和人不停地斗心眼儿,好像都成了习惯,不管对着谁?我都忍不住……就像你刚才说的,明明我们可以直接回家。   ——好听点的想法,我会告诉你,因为窑厂我有重要的两件瓷器要烧。你后面会知道,而且你会体谅我。   但真实的原因是,其实我想过两天,等今天这事情上了新闻,你爸爸那里得了消息,在他最高兴,最期待见我们,最好是打电话来叫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们再出现。那样你妈妈一定会更喜欢我一点……”她抬头看着乾启,“你会不会有一天,吓得不敢和我在一起了。”   乾启低头,着了魔似的使劲印在她唇上,趁势抱起她,“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第261章 夏听音      不出几天,新闻已经满天飞。   这是宝珠乾启精心安排的环节。作为文化产业园的支柱,除了艺术馆,更要有艺术家。书画行业,非常讲究师承,宝珠一没有老师,二没有背景,不剑走偏锋,实难出头。   “现代书画家作品,被误当古玩,回流打上火漆印。”   “真赛假,字画迷雾。”   “现代年轻书画家作品,被误当民国大家作品!”   一连串被刻意策划的新闻相继出炉,新闻内容偏向技术层面,侧重点放在乌龙的巧合,因为有国外验出纸张年代,才误导了大家。   没有质疑任何专家的能力,甚至没有提荣芝华的拍卖行。   “其实有些事情,业内人士知道就可以了,并不一定要人尽皆知的。”宝珠在早餐时段看着新闻说。   乾启把她旁边的电脑挪去一侧,“你就忙成这样,有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这样刷网页的吗?”   “刷网页太浪费时间。”宝珠用叉子叉一块蘑菇,递给他,“你爸为什么从安城派了这么多保镖过来?本来咱们不显眼,现在别人还以为这酒店里住着元首呢。”   “元首怎么会才这几个保镖。”乾启低头吃了那蘑菇,伸手拉起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宝珠晃了晃,“这样还怎么吃?”   “我喜欢抱着你,就这么吃。”乾启的下巴放在她肩头,“我爸担心你。早晨他打电话告诉我,还训斥我了,说咱们又惹事。”   宝珠咬着蘑菇说:“果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爸大概生气我们没有直接回去。”   乾启闷声笑起来,他爸的确是这么说的,说一个年轻女孩子,怎么那么多心眼,还爱四处惹事,给她十个保镖,让她使劲折腾去。   “说着训斥的话,却送了人来,这不是纵容吗?”宝珠摇着头,语气无奈,“那你告诉他我们后天就回去了吗?”   乾启点头,“我说你过来赶着亲手烧两个瓷器,我们烧好了就回去,我爸知道你还要进书法家协会,好像也挺高兴。”   宝珠回头来,搂上他,“每个人活着,都得有自己的标签,就像你,别人一说,就会总结,‘乾启呀,乾世礼的儿子。’我呢……”她指着自己,“现在,别人会说,‘甄宝珠呀,乾启的女朋友。’这样不够——”她看着乾启,伸手一下下顺着他鬓角的头发,很疼爱的样子,“咱们还年轻,所以要努力,等咱们有了一大堆社会职务,标签就多了。到时候别人会说,‘乾启呀,十大杰出青年,对了,他爸是乾世礼,没想到吧!’——这样是不是顺耳多了?”   乾启笑的不行,“那你呢,你理想的状态是什么?”   “没有人非议,光明正大的活着。”宝珠一丝犹豫都没有的说。   乾启的笑容渐渐消失,心里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最近时不时就会浮上来,为什么宝珠除了会画画,这个可以解释成她有老师,但她还会烧瓷器?   为什么她现在如此惊才绝绝,曾经的生活却毫无光彩。   他刚想开口,宝珠的手机响了,她伸手过去一拿,看到上面的号码,她笑着接了,“荣少掌柜,你打电话来不会是想我恭喜你吧?”   荣耀钧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你什么时候能来京城一趟,我家老太太天天追着我要人。我都不敢回家了。”   宝珠大笑起来,装模作样地说:“那你稍等,我让秘书翻看一下我的时间表。”说完她自己又笑起来。   乾启看着她,这样无忧无虑的宝珠,他从来都没见过,她就像一只展翅飞向高空的雏鹰,这一天到来,她终于可以天空海阔。   乾启忽然不忍心再追问,只怕自己一不小心,破坏了那脸上难得烂漫的笑容。   宝珠挂上手机,看他发呆,“怎么了?”她以为乾启不高兴荣耀钧打扰了两人,说道:“老人家都像小孩,她想不通就追着荣耀钧问。你是不是不高兴我答应他,下次去京城见一面。如果见面,我也想问问,他家老太太和我的师承有没有关系。”   乾启都没听到她说要见面,“……我怎么会为这生气,我就是在想,你这次到底画的什么东西?竟然一眼都不让我看。”   宝珠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又递给乾启,让他喝,也不管人家想不想喝。   “那个以后你就知道了,我真的不会告诉你,而且——”她放下咖啡杯,“今晚我也许会很晚,我想一鼓作气画完了。”   “画什么要这么费神?”乾启拉着她的手,上面光秃秃的,他亲着那手指的位置,“我爸已经找人开始看日子了,等咱们回去就安排婚礼,你订了婚纱,可我这几天才想,我其实都没问你,你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我想想哦……”宝珠身子一软,靠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向往着,“说起来,我以前好像真的想的是中式的……大红花轿,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大红鞭炮铺满长街,家里没有姨太太……”   “姨太太?”乾启重复。   宝珠身子一僵,更软的靠在他怀里,“我就那么一说,抱歉……太投入了,忘记单明媚已经放弃了要当姨太太……”   乾启:“……”   “好了!”宝珠猛然起来,“走吧,时间不早了。”她拿起大衣,“对了,外面的人分几个班?”   乾启笑着问她,“怎么,这个你也要管?”   宝珠说:“其实我觉得在酒店就没必要了,但你爸爸一番心意……晚上就让他们睡觉吧,不用在外面守着。”   乾启帮她穿上大衣,一本正经地点头,“原本没准备让值夜,你一说,我倒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   门外,一门之隔,周达一上楼,就看到宝珠的门外守着人,他想了想,下楼去大厅坐着了。   不多时,宝珠和乾启拉着手下楼。   看俩人走下宽大的台阶,周达目光滞了滞,宝珠那一脸的笑容,好看的如同三月春光,四月春水,五月春风……简直醉人。她望着乾启的样子,令人忍不住都想嫉妒,当然他不是喜欢宝珠,而是看到那种笑,而是她的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   爱情,原来也醉人。   别人的爱情,也会令自己迷醉。   周达觉得,他们兄弟几个的爱情运,是不是都过给了乾启一个人,为什么他什么都有,而他们,却迟迟都没有遇上自己的“宝珠。”   这是个痛苦而富哲学性的问题,周达想了一整天,也没有想明白。   但是到了傍晚,他就有些释怀了。   因为那对天仙似的人物,竟然也起了争执。   原因还不详。   只看乾启一路都没有理宝珠,而宝珠……也不说话。   到了酒店,宝珠也不多说,脱掉大衣,直接就倒在了床上。   乾启气的在屋里团团转,“我早上又没有催你的意思,你就算急着和我回家,也不用这样赶,饭也不吃,要不是我看见……明天不许你去窑厂了!”   宝珠趴在床上看着她,她身上穿着白色的毛衣,有些宽大,显出她好像单薄地被埋在被褥间,她看着乾启说:“小启——我的手,疼的都抬不起来了……”   乾启一听,顿时心软,“那画东西,一直抬着手臂,精神高度集中,自然会疼。”嘴上埋怨着,却连忙洗了手,过来给她揉。   宝珠闭着眼睛说:“我好高兴——画好了,而且不会出问题,一定能烧出来”   “画的什么?”乾启又忍不住问她。   宝珠昏昏沉沉,低声说,“你到时候看。”   乾启说:“你还没洗澡,先别睡……”看宝珠闭着眼睛,有些迷迷糊糊,他灵感忽至,问道:“你的东西都喜欢落暗款,这次的落了吗?”前期柔声问,顺便揉着她的肩膀。   “落了……到时候看。”   “那……你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画画,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烧瓷器?”他问的很轻,好像希望给宝珠造成一种催眠的错觉。   果然宝珠很配合,她把脸埋在枕头里说:“我已经睡着了。”   乾启靠近她,“你真的睡着了?”   等了一会……发现宝珠没动。   他晃晃手,又戳了戳宝珠的脸,她没动,原来真的已经沉沉进入梦乡。   乾启轻轻地帮宝珠盖上被子,又轻手轻脚的下床,想了想,关上卧室门,叫了外间的人守着,他自己穿上大衣,今晚,无论如何他要到窑厂去问一下赵平,一定要打开库房,看看宝珠到底做了什么东西。   到了窑厂,黑灯瞎火,大家都睡了,他直奔赵平的住处,把赵平从床上拽起来,让他去开门。   赵平说:“你找我也没用,我没有钥匙。”   “看——”乾启站在他宿舍窗前,敲着玻璃说,“下面那个穿黑衣的,我爸送过来的人,这个会开锁。”   赵平看他这架势是铁了心,叹着气摇头。   拿了钥匙带乾启来到宝珠的工作室。   门一开,只开了小灯,中间一张大台子上,摆着两个瓶子。   看到那器型,乾启就定在了门口,满眼无法置信。   赵平在外说:“不就是两个嫁妆瓶吗?这东西你总该知道吧!你们俩第一次去看开窑,就烧过这样的瓶子……她不好意思被你知道,还有里面那么多瓷器……其实都是她的嫁妆,你看,都送过来补款了,到时候你们可以用……也可以放在博物馆里面……不算你弄不见的那个,这108件精瓷,放在博物馆里面,也足够漂亮……”   乾启简直欣喜若狂,他回头看着赵平。   赵平慢悠悠地说:“甄小姐说,民国时期嫁女儿,有钱人家都是这样置办一套。”   乾启已经来不及听他后面的话,他三两步冲下楼,一路催促司机开得飞快。   怪不得上次丢了一个瓶子她那么生气,原来自己弄丢了她的嫁妆。怪不得她一次次向这边来,一件件要自己亲手画,亲笔涂。他懊恼极了,觉得为什么宝珠这么懂得爱自己,自己的爱,和她比起来简直太笨拙。   他匆匆忙忙赶到酒店,一到门口,他就愣了,“门外的人呢?”跟着他的保镖兼司机,也面色变得凝重,他们都是专业的,绝对不会擅离职守。   快速打开房门,冲进去一看,乾启如雷轰顶,客厅里,他留下的四个保镖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沙发上,卧室的门大开着,他快速冲过去,一看床上,空的!      第262章 夏听音      “乾先生——已经查清楚了,对方是伪装成酒店客房部的人,甄小姐,是被装在这种客房部用的推车里,从房间推走的。   我们的人都是才来,还不太了解甄小姐的作息习惯,昨晚忽然有客房服务的来,说是入住的时候订好的,每晚都要送宵夜来。然后我们看甄小姐在休息,就让他把东西放在了一边。当时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谁知道从卧室里又冲了几个人出来……我们猜测,他们应该是白天就埋伏在那里。”   乾启听的浑身发冷,也就是说,他和宝珠回酒店的时候,也许房间里就已经藏了人。   周达惊讶地微张着嘴:“那就是熟人干的?”   “应该是。”保镖说,“这是我们的失误,应该回来第一时间先检查房子。”   乾启抬手,“现在不用说那些,再去检查酒店监控录像,还有查一下,和我们同时期入住,最近或是昨天退房的客人。”   乾启拿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打给了乾世礼。救人有黄金时间,过了48小时,那人都能被弄出国……他不敢多想这些。   乾世礼已经睡了,半夜电话突然响起,他按亮台灯,接了电话,听了几句,他一下坐了起来。旁边的人也醒了,乾夫人跟着坐起来,就见乾世礼下床,拿着电话说:“你先别急,我打给童局长,让他在那边安排警方的人……会不会是绑票?”   乾启拿着电话走到卧室,“应该不是,如果是熟人,挑绑架对象也会先挑我,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   乾世礼吼道:“是不是她会烧瓷器的事情漏出去了?——别说那么多,你再想想,我先打电话。”   乾启挂了电话,周达在旁边急的团团转。   乾启又给詹远打了电话,他对周达说:“给向诚打电话,让他到机场,和詹远一起,坐我爸的私人飞机过来。”   不多时,就有人来敲门,穿着便衣,但是警方的人。   乾启不敢令自己停下来,如果有一秒的停顿,他觉得自己就能崩溃。   “已经筛查完酒店的进出车辆,也锁定了目标,根据时间判断,运走甄小姐的,应该是这辆车。有些酒店自己有洗衣房,有些是外包的。这家酒店就用的外包洗衣公司。因为每天有大量的床单要换,所以他们每天都来……一般都是下午,但是昨天,他们来了两次,晚上多了一次。   我们也已经联系了清洁公司,他们也已经证实,丢了一辆车。”   “我们翻看了从你们入住之后所有客人的资料,筛选出了所有你们入住之后才登记,连住三天以上的客人,大部分都已经离开。”   乾启快步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纸,低头刷刷地写起来。   周达走过去,看他写下的是人名。   外间有保镖走进来:“乾先生,警方说找到了那辆清洁公司的车,歹徒弃了车,应该是换车走了,那边的路开上去可以上高速。”   乾启头一抬,“现在立刻备车,我亲自去看看。”   “我去吗?”周达问。   “你不去。”乾启低头继续写,很快地写完,他站起来递给周达,“立刻复印几份,这是我能想到的,宝珠结怨过的人,等詹远来了,你让他派人去查。——如果要动手,无需费神把人带走,他们能费这么大功夫,一定有所图。”   周达看他镇定,但说出的话,更像在帮助自己控制情绪,他心中一阵难过,觉得如果自己是乾启,此时都能疯了。   那么大个人,怎么会不见?!   他说:“小启你别太担心,我说真的,宝珠那么聪明绝伦,又会说话。遇上坏人,我们都该替那坏人担心。”   乾启说:“宝珠见过什么坏人?真正的坏人,又怎么会给她机会开口。”——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别浪费时间,救人有黄金时间,错过就迟了。”   他指着名单,“最重要是上次那些没能绳之于法盗墓的。詹远应该一直在留意他们,等会他一到,你立刻让他先查这个。”   “另外上面的人,都让他们查查,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有什么可疑的动向。”   一个保镖快速走过来,“乾先生,警方在弃车附近找到监控,查到了歹徒新换的车,他们的确是向深圳方向。”   乾启拿起外套,极快的一衡量,“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不是深圳,万一中途转路线,我不坐飞机,我们开车去追。”   周达一听乾启要一路追去,连忙说,“我陪你。”   “不行,你留在酒店等人。”乾启转身向外,“这里的保镖只有十个,五个人和我走,五个留给你,等詹远来了,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两辆路虎,极快地冲入月色。   开出一段,乾启拿出电话,想起还有个可能,别漏了。   ******   书房里,只亮着沙发侧的一盏地灯。荣耀钧坐在那里,像准备坐到天荒地老,夜已经如此深,他还不睡。最近,其实他都无法睡。   只这样坐着,就仿佛能坐到时间的尽头。   像火山终于爆发喷薄出熔岩,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他那深埋的,一直被自己压抑的情感,再也不受自己控制,就像知道前面是万劫不复,他也挡不在自己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爱情,这么可怕。   他的心里,闪过无数深埋的,从未敢深思的手段,每一样转个圈,都是回到,怎么把宝珠抢过来!   他一直有个想法,宝珠其实应该是他的,他与她,是那么与众不同。他与她,是那么惊心动魄的相遇。   他与她,是那么相同的两个人。   所谓既应该是情侣,更应该是知己。他从未有过这样荒谬的想法,那天看到宝珠大放异彩,他忽然惊慌到不知所措。   宝珠……这名字每默念一次,都令自己不可自已。明明是自己天造地设的另一半……   忽然,手机在漆黑的角落响起,他遥望着电话,一动不动。   手机执着地响着,那铃声,无休无止地,有些烦人。他站起来,不知是谁没有眼色,打乱了他难得的安静。   看到上面的号码,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阵异样,连忙接了。听完电话,他站在桌前不动,小武推门进来,手上端着宵夜。   看他立在黑暗里,“怎么了?”   他反常地平静道:“乾启打电话来,说宝珠丢了。”   小武大惊失色,“宝珠丢了?什么叫丢了?”   荣耀钧说:“我觉得自己没听懂,他说宝珠不见了?她怎么会不见?”   小武急道:“把手机给我,我打过去问问。”   乾启在路上,很快就接了电话,一听是小武,他说道:“宝珠从酒店不见了,我去了一趟窑厂,回来就发现保镖都晕了,宝珠不知所踪,我告诉荣耀钧,宝珠最近得罪过的人,能有能力办成这件事的,荣家的荣芝华是一个,你让他好好查查,万一是他,你让他赶紧把宝珠原样送回来,这事我们不追究,如若不然,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我知道了。”小武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挂上电话,觉得嗓子冒烟,他看向荣耀钧,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其实荣耀钧自己也已经听过一遍,只是太过震惊,他脑子反应不过来。   他使劲揉了揉眉头,“你觉得是老三干的吗?”   “他没那么大胆子吧?”小武实话实说。   荣耀钧转身向外走,“你再打电话问问乾启,他们报警了没有,还有他现在是什么部署,我去换件衣服,咱们立刻出门。”   小武看了看他身上的睡袍,又看向窗外,连忙又拿起电话打出去。   乾启他们已经来到刚才发现弃车的地方,这里一条路,开到尽头上高速,他下车快步走到那辆车,是一辆白色面包。   有人守在边上,都是警方的便衣,他直接上了车,在里面看了一圈,周围散着酒店的浴巾床单。跟着他的保镖说:“和我们估计的相同,应该是把人混在床单被罩里弄出来的。”   “有什么其它发现吗?”   “没有。”   乾启想到宝珠身上没有首饰,想扔个东西估计都找不到,心中难受的几欲死去。转身下了车。有人递过来手机,屏幕上有画面,“这是我们找到的监控画面,上面有车牌,童局长已经打过招呼,一路会有人留意这辆车,你们现在开车追,一定来的及。”   乾启翻看着照片,就是太黑,看不清人。   那便衣说:“我们已经有专业鉴证人员在分析,照片像素颜色都可以变,歹徒的身份,应该能找出来,有消息我们立刻会通知你。”   “谢谢。”乾启转身又上了车,随着警方提供的方向追去。   多了一辆车,跟在他们后面,虽然看着普通,但是警方的人。   车开的飞快,像要碾碎空气中的一切。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乾启再次收到了警方的资料:“有一个人我们辨认出来,确实是上次那个盗墓帮的人。他们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你们前方三公里处的加油站,你们在那里可以问问。”   乾启紧紧握着电话,“辛苦你们了。”   车在加油站停下,一帮人下车,找到负责人,负责人很配合,警方已经打过电话,监控录像就在里面。   乾启看着那辆,和之前监控摄像中一模一样的车,让人提取了画面,转身又追,经理追出来说:“刚刚我问了给他们车加油的员工,我们员工听到他们说,要到前面小吃城去吃早饭。”   乾启猛然转头,看着那负责人,恨不能感激地抱他一下。那负责人说:“你们找人心急我们明白,快去吧。”   “谢谢。”乾启转身向外走,想着等找到宝珠,再好好重谢别人。   车又冲上公路,警方的车里,带上了加油站的那个员工,有人带路,很快就找到了那间所谓的小吃城。   开车远远看着门口,惊呼道:“乾先生快看,那辆车在门口!”      第263章 夏听音      “乾先生你看——那车在门口!”   乾启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忙把人分成两拨,一拨去车里查看,一拨去小吃城里查看,两拨人中,都有警方的人跟着。   他先去检查的车,前后都没人,后备箱被不动声色的弄开,可是里面也没人。   “都进去看。”乾启说,又转头问旁边一个警方的人,“他们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同伙?”   “进去以后先观察一下。”那位警官说,“不过乾先生,我建议你留在外面,歹徒说不定认得你,你进去就是打草惊蛇。”   乾启点头,“那辛苦你们。”   他留在外头。   这是一间,并不高档的小吃城,外面有大玻璃,可以看出里面人很多,像无数中档百货公司顶层带的那种小吃城,生意倒是不错。   乾启刚上车,电话就响了,“你们到了?那好,詹远到了吗?让他接电话。”   对面是向诚,他把手机递给詹远。   詹远说:“名单他们已经给我,我等会就走。”   “我们现在追到一个小吃城,他们人在里面,但是没见到宝珠。”   詹远沉默片刻,想说句安慰的话,却不知说什么。乾启却突然说,“我们的人出来了。”   乾启刚挂上电话,车门就一开,上来两位保镖,“乾先生,里面的人没有同伙,一共四个,正在吃饭,我们派人在旁边桌子偷听了一会,他们没人说甄小姐的话题。但警方那边的人肯定,这四个是那个盗墓团伙的。”   “抓起来他们。”乾启说。   “怎么抓?”另一个问,“用明的还是暗的?”   “就这样进去抓。——我要对方的人知道,他们敢抓走宝珠,我会一个一个把他们找出来,谁也跑不了。”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点着头去了,他们是乾世礼惯常用开的人,这次以为是度假性质的出差,结果第一天就出事了,他们也是满腔的火气。   俩人进了小吃城,里面人声鼎沸,歹徒四人在中间的桌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盗墓专业的特殊性,这四人长得都又瘦又小,俩人一前一后,顺着过道向四人快步而去。   埋伏在周围的保镖和便衣警察都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这样暴露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高体型很鹤立鸡群吗……   倒是他们的同事很快的明白过来站了起来,那俩人经过妈妈给孩子喂饭的桌子……男朋友女朋友肩挤肩的桌子……   分别前后走到那桌前,猛然出手,使劲一按一砸!   “砰——”一下,面对面坐着的两个歹徒同时脑袋被按砸在桌面上。   小吃城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父母抱着孩子惊慌躲避,老头扶着老伴向门外去,小青年看的眼睛冒光……这边,几个人已经出手,结果谁知四个歹徒看似瘦小,身手却矫健,两个受伤的同时,另两个就已经暴起,一个在腰后面一掏,一把一尺长的砍刀拿在手中,当头劈下,那保镖眼疾手快,身边歹徒被砸的满脸血,他把这人一拉,那一刀险些砍在同伴身上。   另三个保镖也冲了上去。五个对四个,优势本来就明显,此时成了一面倒。   警方的人互相看了看,大家看向带队的队长,队长摇头,“别管,震慑一下也好,不打狠一点,等会问不出东西!”   “说!人呢?”哗啦一桶凉水当头浇下,男人立刻瑟瑟发抖,已经十一月,被脱了半光扔在厨房后厨的院子里,不浇灌已经够冷,何况还是这样浇冰水。   他刚被自己的砍刀误伤,现在腿上正在流血。   “说不说?”一个人抬脚就猛踩在他的伤口上,“不说你就等着伤口发炎,回头锯了腿看你还嘴硬!”   乾启看下表,心急如焚,从昨晚差不多十点到现在,宝珠已经丢了14个小时,他走过去一把抓住男人,“你睁眼,睁眼看看我!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还不说,我让人找到你家里去,我不信你家一个亲戚都没有,到时候不止是你老婆你孩子,连你九族的亲戚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你睁眼看看我是谁,看我能不能办到这事!”   那人疼的三魂不见七魄,但还是听清楚了这句话,他睁眼,认出眼前的年轻男人,他自然知道这人是谁,不过现在自己倒霉,哪怕是死,却不能把祸根留给家里人。   乾启扔开他,“不说你就没机会了,我们换一个问!”   那人说:“我,我……我们只负责把人弄出来,中途把人交给勇哥,他们……他们走另一条路。”   “为什么抓宝珠?抓她去哪儿?”   “不……不知道……”男人摇头。   旁边一个人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锅,“乾先生麻烦你让一让,我这一锅热油,别烧到您。”   乾启站起来,面无表情立去一侧。   那歹徒顿时惊慌地挣扎起来,“你要干什么?我……我真的……”看那铁锅已经放到自己头顶,他吓的几乎要尿裤子,大喊道:“我真的不知道!勇哥知道,他们在深圳那边有个私人库房,这次的货要混着东西一起运到港城去,是那边一个大客要的,我写地址给你们,给你们画图!”   “油锅”一翻,一大盆液体哗啦啦地冲下,歹徒吓的哇哇大叫,却忽然一停,转而高兴地喊道:“水——是水,是水!”   车再次冲上大路……   乾启一生中,再没有经历过比此时更难捱的,这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他甚至觉得自己体会了被拐卖儿童父母的心情。如果那个孩子,那个人找不回来,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幸福了。   而现实怎么可以这么残酷,有些事不会因为自己承受不起就不发生。   “乾先生,您一晚上没睡,我们会尽快开车,您闭眼休息一下。”   乾启摇头,他怎么能休息,怎么能闭眼。宝珠那么柔弱,现在不知道在经历着什么……他怎么能够撇下她,自己舒舒服服地休息……   ******   另一边,和他一样焦灼的,还有荣耀钧。   这个一辈子觉得云淡风轻的男人,此时一遍遍地看时间,一遍遍地催促,“怎么还没到?还要多久?”   “钧少。人家帮人收货去了,咱们就算到了地方,也还得等。”   荣耀钧拿着手机看了看,“为什么乾启那边还没有消息?没有消息,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小武看着他,又看向司机,催促道:“再开快点。”   ******   彪悍的车轮突然右转,拐向一片杂乱的货柜仓库。   碾的碎石头四处乱飞,三辆车停下,大家下车看向画的地图,“那边——”一位便衣说,“我们先走,等会支援就到。”他们留下了两个人押送刚才的歹徒,又叫了人,只是现在还没到。   乾启他们走在后面,大家走的很轻,但是很快,因为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是什么情况……   “在那——队长,情况不对。”突然一个警员低声喊道。   大家一看,一辆大的货柜车门开着,周围地上倒着人,有些一片狼藉的感觉,他们连忙快步走过去,乾启看到地上的人,睁着眼睛,嘴上,身上都是血……他的血液,一下凝固了起来。   “死了!”旁边的队长探手过去,“刚死没多久!”   大家连忙四散去看其他地上的人,还好除了那一个,其他都没死。   “丁勇在这里!”   丁勇,就是歹徒的老大勇哥。队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人呢?你们抓的人呢?”   丁勇斜眼看着他,笑道:“张队长,你们这次可真快,为有钱人跑腿就是不一样!”   “人呢!”乾启上前抓住他,“人呢!!”   “呵呵——”勇哥看着他笑,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你不用这么着急,人被抢了,我也想知道是谁!”   乾启如遭雷轰!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到了——   旁边的张队长抓紧问道:“什么被抢了?被谁抢了?”   “黑吃黑——”勇哥靠在车轮上,脸上带着玩世不恭地笑,但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他说:“不止抢了我们人,还抢了我们的货!张队——我的脊椎骨出了问题,你觉得我这样,还用说假话吗?”   乾启终于又回复了听觉,他觉得刚刚的自己,像死过一次般,此时,身体反而呈现出一种反常的平静,他说:“谁让你们来抓的人?”   “一个港城的古玩商,姓古!”他看着乾启,“这人你认得吧,你那女朋友真值钱,能做出上亿的东西来,你说,谁不想要?!”   乾启只觉得身子又一晃,险些一下坐倒在地上。      第264章 夏听音      直升飞机在停机坪落下,卷的满天尘土,枯枝乱摆。   薛利从上面下来,脸上如蒙寒霜。   几个人迎上去,给他指了指方向,他极快地上了第二辆车,车队,立刻向外而去。   他和乾启坐在后座,“你确定姓古?”薛利说。   乾启点点头,“警方要在港城抓人,还要知会人家那边的警方,所以我先派人过去了。叫你来是问问,上次你们和他见面的具体情况。”   “那个绑匪头子呢?”   “已经被警方带走了。”乾启说:“上次那姓古的,到底有没有见宝珠?”   “没有!”薛利果断摇头,把那天的细节都说了,“他没见宝珠,绝对没见到!”   乾启听完,眉头皱的更紧,“这件事我越想越不对,知道宝珠会做高仿瓷的,其实没有几个人,除了咱们,就算窑厂里,大部分也不知道。赵平不可能出卖宝珠……”他细想着赵平和宝珠的关系,赵平对宝珠,有种近乎盲目崇拜的狂热,和周达一样,所以不可能是他。   那还有谁?   他揉了揉眉头,一直没有合眼,脑子到了此时,已经转不动了。   “薛利——这事情不对,我心里觉得很慌,说不出为什么。”   突然,手机响起,乾启连忙一看,按下接听,心里的预感更加强烈,就听对面的人说:“姓古的死了!”   如电闪雷鸣之间,乾启一下明白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他立马挂上手机,打给张队,手机一通,他就急道:“张队,丁勇现在在哪儿?”   “乾先生——”张队的声音犹豫,“我刚准备打电话给你……丁勇他,自杀了。”   乾启拿着电话,只觉浑身忽然从脚冰上来,令他忍不住想瑟瑟发抖,张队的声音继续从对面传来,“乾先生,我刚也收到了电话,知道姓古的死了。我想您有点心理准备。姓古的和丁勇竟然相继死去,这背后的人,恐怕比我们原先预计强大的多。”   乾启想说话,但已经到下午,宝珠失踪了快十八个小时,现在线索都断了,他的脑子,也断了那根线。   张队和他一路追人,很明白他的感受,安慰道,“我已经又叫了支援。”   乾启放下电话,他浑身的毛孔都颤栗了起来,原来,能猜到的不可怕,不可预知的,才更可怕!薛利在旁边听到,脸色是和他一般的惨白,那样惊才绝绝的一个人,他真不敢想象,如果宝珠找不到,乾启会怎么样。   乾启很快地调整情绪,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又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你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有。”荣耀钧站起来,走到窗边,他的背后,刚刚茶几对面,坐着一个男人,正在鼓捣功夫茶。   荣耀钧听乾启说那边死了两个重要的线索,心往下一沉,他说道:“不是我家老三,从那天预展以后,他都没什么异常举动,不过我已经让人跟上他了。”   挂上手机,他回到沙发上坐下。   对面的男人递过来一杯功夫茶,“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有时候一朝富贵就是靠的一个机缘,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机缘,就是年轻的时候认识你。”   荣耀钧把茶接过放在桌上,对面的男人姓柳,人称柳一铲,他用洛阳铲的功力,曾经就是一铲子,就能知深浅。   后来认识荣耀钧,由荣耀钧帮着,开了间古玩店,现在是一个很大的古董商。   不过他这种古董商,走的依旧是明暗两条路。   就听柳一铲又说:“那什么专家不都是说吗,当个人的轨迹跟社会的轨迹,国家的轨迹能并在一起的时候,就能大富大贵……我不就是应了这个景,现在手底下的兄弟,虽然还有在这行混饭吃,可我自己今天,不用为了妻女的安全担忧,也不怕自己进去。”他看向荣耀钧,“这都是靠你当年的点拨帮忙。所以你有话,完全可以和我直说。”   荣耀钧心急如焚,也不绕弯子,说道,“我家老三和你们还有来往吗?特别是最近,他有没有拜托你们帮他做什么事情?像是绑一个人。”   “这没有。”柳一铲果断的摇头。   荣耀钧说:“你要不打电话问问,看别人接了没有?”   柳一铲说:“我们和你是什么关系,和你家老三是什么关系,六年前和他相交,还不是等着有一天坑他一次。如果他找了我们,我怎么会瞒着你。不过……被绑的是什么人?”   一个什么人?这倒把荣耀钧问住了,朋友,别人的女朋友……他摇头,“丢的是我最爱的人。”   柳一铲愣了一会,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干这事,等我打电话,问问道上的,看有别人干了没?”   荣耀钧说:“她也是古玩圈的人。”   柳一铲恍然大悟,“等等——”拿着手机拨了号,连着打了几个,都没用通,“奇怪——怎么都没在。不会回老家了吧。”他看向荣耀钧,“你也知道我那几个兄弟的出身,家里住的地方,连手机信号都没。太穷——太他妈落后。”   荣耀钧目光一滞,忽然陷入沉思,如果绑匪绑了宝珠,藏到那种地方,真是想找都找不到,而她想逃,都逃不出。   那边的电话却终于通了,没问几句,柳一铲就忽然大骂道:“妈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早不问我?我马上就过去。”挂上电话他歉意地看着容耀钧,“还真让你说着了,手底下的人,最近真的绑了一个女人。”   荣耀钧一下站了起来,动作太大,撞到桌上的茶杯,茶杯里的水,撒了一桌子。   ******   宝珠,这一定是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因为她先是被人绑着,和脏床单浴巾一起,偷运出酒店,又被绑着手脚扔在车后箱,最后更被塞进集装箱里,和古玩一起,好像准备要玩偷渡。可是偷渡的福气她都没,坏人还黑吃黑,她中途又被一帮真正的坏人劫持了。   之所以说这是一帮真正的坏人,是因为第一帮人只是捆了她的手脚,堵了她的嘴,而第二帮人,全程都在吵架。   如果分为正反方,那大概的内容就是:   正方要求立刻按照要求,把自己尽快撕票,就地掩埋。   而反方说,刚刚听到那绑匪喊,自己的身价竟然过亿,所以反方决定,人应该灵活的看问题,现在知道有这么个身价,那就不应该按照合同办事,何况他们也没合同。义气嘛,和一亿放在一起,失言一次,人生就可以飞黄腾达,人性脆弱,他们也只是外表彪悍而已。   宝珠觉得,如果这些人能让自己说句话,她一定能开导他们,但显然,他们早忘了她是活的,不怕她饿死,连口水都不给,他们压根没拿她当人。   最后,因为两方人僵持不下,就决定,把她先带回,一个安全的老窝。   那真的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宝珠被装在麻袋里,开车不知开了多久,又被横放在一匹骡子或者是马上,她颠簸的心肝肺都要出来,更别说是辨别方向。只能从感觉上,判断应该是个山区,而且是很大的山区。   这种地方,连路也没有,很多地方是小道,别人都是走路,从时间上判断,大概走了三四个小时,他们终于到了地方,宝珠觉得,自己的肋骨要断了。   还没想完,她被人粗暴地扔在地上,胸骨一阵剧痛,这一下,说不定真的断了。   那边的绑匪,继续的争吵起来。   一路上他们都在吵,好像到了此时,终于到了临界点,把人一扔在屋里,就到了隔壁屋去吵架,宝珠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声音笑嘻嘻地说:“大哥,你见她的样子了没,要不,把她留下给我弟和我当媳妇唄。”   “滚你妈的蛋,一亿的媳妇,你也不怕睡死你。”   旁边有人说,“还记得早几年,咱们村买了一个女大学生,结果那女孩家有背景,最后,县上多少当官的都下台了。”   “这蛮子,我觉得有点祸害,要不弄死算了,免得到时候出点什么事。”另一个声音说。   “不行!让我再想想,”刚刚骂人的那个声音又说:“现在知道这人身价一亿,那万一人死了,一样应该是麻烦。要不,仔细再查查背景?““还有啥查的,她的那个男朋友家里是有钱人,不然怎么有保镖?”还是那个笑嘻嘻的声音,“不过,既然那一帮人都敢绑架她,证明也没啥可怕的。二哥你要是不放心,我那里有薛拐子留下的药,上次给村长家的傻媳妇吃,剩下了半包,给她一吃,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滚你的——那药每个人吃反应不一样,村长儿子的媳妇,就是吃那个吃傻的,你给她吃,吃成傻子哪还有一亿。”   “要啥一亿。”那声音笑的更欢,低声含糊说了几句,宝珠听不清,就听他又说“……所以我说,给她吃药吃傻了才好,把她就留在咱们村,咱们村那么多被买来的媳妇,多她一个算什么。”   宝珠大吃一惊,原来这地方,就是传说中,被拐卖的妇女会卖到的穷地方。她的心里,忽然冒出曾经大家说的话:那次去洛阳,赵老三说:“最近虽然政府大力打击拐卖妇女案件,可你也要小心,咱们出门在外,一定要更加小心,东西别乱摸,更不能乱吃。”   还有那次在港城,薛利阴沉沉地看着她,“你还不知道害怕?要被别人知道你会画东西——”他手一抬,做出一个掐脖子的动作,凶巴巴地说“回头把你抓起来,关在房子里,天天让你画,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宝珠心中冒起苦水,这些乌鸦嘴。   对了……还有荣耀钧,她又想起他,那一天,在京城遇上,他也曾吓唬她,“你别说我吓唬你,好多女孩都是这样被拐卖的,人家一捂你就晕了,回头一睁眼,就已经卖到山沟沟里,让你跑都不知道向什么地方跑的偏远山区。”   宝珠觉得只是一天不到,那些记忆,已经遥远的像前世……她怔怔地想着,手脚被困的死紧,可是,就算没困着,自己能跑出去吗?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完全脱离了轨迹,也许这个——才原本是命运的轨迹。如果这是她的命,那她可不会那么好说话,不让全村人陪葬,她就白活这一次。      第265章 夏听音      茂密殷实的层层篱笆,遮蔽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城堡,这是一座真正的城堡,尖塔上一圈圈的灯火,像童话世界里囚禁公主的地方。   突然,电话的铃声飘出,从二楼开着的窗子里。   带白手套的仆人接了电话,很快地,电话被拿着,恭敬地递给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衣饰华贵,站在这样奢华的书房里,好像每一个人,都理所应当是衣着贵气到奢侈。他听了电话,对书桌后高背椅的方向说:“先生……已经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随着声音,一个人转过来,领口的位置,用黑钻石别着领口巾。   站着的男人说:“丁勇临死的时候,按照吩咐,说是姓古的所为……现在姓古的死了,警方的线索就到此为止。”   “那就好!”   “先生对不起,这事是我们没办好。还是低估了乾家。”   坐着的男人手一抬,旁边人立刻递过去一支雪茄,火苗一闪,旁边的人给他点上,他吸了一口,才懒洋洋地说:“乾家而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觉得我需要顾忌他们?坑了我一个多亿,我还不能找他们来问问?”   立着的男子看向窗口,那里窗下的桌上,放着那个名震四方的类属民国瓷。   他忽然想到,“对了——还有件事,丁勇说,不知道抢人的是什么人,但是他喊了一句,‘这女人造出来的东西卖一个多亿,你们也不怕消化不良。’”   男人放下雪茄,“他怕对方害那女人的性命?”   “是。”   男人拿起桌上的照片,看了看说:“这样从我手上抢人,是不是不应该放过他们?”   站着的人说:“这种事情,上天入地有的是办法。我们是因为大意,要找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男人继续看着照片,过了会才说:“见到这张照片……还真不想为难他们。”他转身,按开了电视,里面清晰的画面,女孩手执毛笔,字字惊心,正是前不久宝珠的视频。如果乾启见到,一定会惊讶,有人偷拍了这么清晰的画面。而桌上的照片,正是其中一处宝珠和乾启对视的截图。   那男人看了一阵,看到电视上的宝珠收笔,浅笑,他才收回目光,又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幅千字文,说道:“原本我还想着,等她一来,先考考她:是我这幅真,还是上海博物馆的真,看她怎么说。”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雄壮的虎啸……   他抬手一关电视,站了起来,“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反正那么爱别人的女人我也没兴趣!真找回来,我又该好奇了。”   立着的男人,微张了嘴,完全不知如何接话。   他说着向外走,“我喂小猫去——”   “嗷呜——”似相应他的这句话,虎啸更为嘹亮雄壮,那声音,透云而上,如光速直破苍穹。   ******   同一片遥远的天空下,   “汪——汪——汪——”村子里的大黄狗对着屋门叫了几声,转头向村子口跑去。   门一响,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头顶的麻袋一紧,光线从顶上下来,宝珠手脚酸麻,连眼睛也是,她眯着眼好一会,才能适应光线,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猥琐不堪,脏不兮兮,正一脸呆若木鸡地看着她。   宝珠面无表情在屋里看了一下,十几平方米的房子,只盘着一个土炕,其余一件家具没有。周围是土墙,土地,穷……从空气里透着的穷,落后,还有尸气。   她强迫自己镇定,目光又回到那男人的脸上,她知道,就算自己不看他,他依旧会看着自己,但是对上他的目光,宝珠觉得都能吐出来,她目光下移,看到那人手里端着一个脏乎乎的水杯,里面放着勺子,水很浑浊,她心中猛然一惊,猜出那是什么,就是那个吃了会把人变成傻子的药吧。   那人好像被她吓到了,或是没想到,会绑架到一个这么绝色的,看着她,一时忘了来的初衷。   “汪——汪——”狗又再叫起来,那人忽然一个激灵,脸上露出下定恒心后的决绝,伸手摘掉宝珠嘴里的布,扔掉勺子,端着水杯就给她灌!   宝珠拼命咬着牙,对方左手掐住她的下巴,那手劲大的,仿佛可以把人的下巴捏烂,宝珠死死咬着牙,脑子里生平第一次,有了想亲手杀人的冲动。可惜她被捆着手脚。已经十几个小时滴水未进,天知道,那水灌向她的时候,出于本能,她都想喝下去。   突然,那水杯离开了她,男人看着她,笑着说了一段话,带着厚重的方言,宝珠没听懂。看到他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对着这种人,她一时不知道,是应该干干净净的死了,还是要摇尾乞怜。   可还没想完,那人已经笑着又端起那杯子,左手更加用力的捏她的下巴,这次他完全没有留力气,好像捏碎她的下巴也就捏碎了,水终于涌进了口中……宝珠猛然绝望,突然爆发出力气来,猛力撞向那人,那人一点防备没有,被她一头撞在玻璃杯上,杯子掉在地上,宝珠力气耗尽,重重砸在地上,地上顿时红了一滩。   这一刻,宝珠想她终于有了决定,如果让她选,她选干干净净地死!   外面有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有人冲进来,一看屋里面的情况,来人立刻大骂起来,“你妈的x,这是弄的啥?”   男子无辜道,“这村子里面,不都是这样的女人,开始都是闹,那到最后认命了不就好了。”   他言语淳朴,原来也会讲普通话。宝珠心中冷笑,越是穷乡僻壤的这些人,心思越是恶毒,他觉得在自己面前有压力,所以就故意说方言,其实是变相想证明或是炫耀自己也有所长。   宝珠被人扶了起来,她的额头侧边,鬓角位置,不断地冒出血来,来人一看,她的血留下来,白毛衣的肩头迅速红了,“呀,这伤得不轻……”他一把扔开宝珠,顿时站起来一脚踹到旁边人身上,“这里连药都没,你把人伤成这样,死了咋办?”   宝珠靠在墙上力气全无,但却格外清醒,据说,昏厥,是人体自我保护的一种行为。她这种体力渣,但是心理强大到逆天,除非捂着她,所以她不想晕,也晕不过去。   几个人大吵了一阵,又闹哄哄地冲去,过了不多时,换了一个女人进来,给宝珠包扎。   屋子里没地方坐,宝珠被捆着,她觉得,自己的手也许已经废了,绑了这么久血液不流通。   那女人比她还平静,她拿出一卷灰色的粗布,一边慢悠悠地说,“这种地方,你大概不知道在哪吧,这里没有车,做骡子或者是马也得半天时间才能出去,还得走两个小时,才能看到车站,就算跑到县城也没用,一样会被抓回来,打断腿,这村子里,之前逃出去过几个女人,都被抓了回来,没有一个,成功逃出去的。”   宝珠看向她。   女人四十多岁,打眼一看,像是这村落中土生土长的,但是她的普通话,却表明了,她也是一个,被这地方称为,蛮子的外来户。   宝珠对上她的眼睛,刚刚用头和人拼命她没有怕,可是对上这女人的目光,她却顷刻间出了一身汗,那是怎样的目光。   死气沉沉。   女人把一把不知什么灰,倒在粗布上,抬手准备给宝珠缠,宝珠躲了一下,她说:“这是止血的,这里没有药。”   宝珠听出她说的是真话,不再动,那女人给她慢慢缠上,一边说:“这里只要离开这个门口,全村人都会盯着你,老太太都比你力气大,小孩也比你跑的快,周围的村子,也都认识他们,女人到了这里,就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   宝珠算是见惯风浪的,但是这种风浪,是在一个相对文明的大环境里,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身边的人,乃至敌人的素质,无论善恶,他们都是文明人,都是靠智商碾压对方的。   但是此时,这地方,从所在房间的贫穷可怕,到一路的颠簸心灰,她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脱离了轨迹。   那女人说,“……我来这儿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刚刚一岁大,我才被卖来的时候,关在带铁链子的房子里,身上没有衣服,脚上没有鞋,他们就把我光秃秃地关在黑房子里……你知道关了多久吗?”   宝珠看着她,心却不由自主揪在了一起,她禁不住想,如果是自己,会怎么样,那简直连想也不敢想,她安慰自己说:他们只是为了通过这女人的嘴来警告自己罢了。   就听那女人继续说:“你是不是想着,他们要是敢动你,你就杀了全村的人?”   宝珠的头一懵。   那女人笑了一下,可比哭还难看,“你说,那种恨能坚持多久?”她把绷带打了结,“……被关五年,每天光着身子吃喝拉撒都在一间黑屋子里,连擦屁股纸都不给你的时候,你想死,撞墙都死不去的滋味,你能想象吗?”   宝珠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那种不可自已的恐惧,从四肢百骸一点点涌出来,控制住她。   那女人继续慢悠悠地说:“我就被整整关了五年。现在,我生了两个男孩,都长大了,一个去了外头上学,他们也不怕我跑,因为我跑了也不能再嫁人……所以他们也不怕我来和你说这些。我还有孩子。”   宝珠的心里,不可自控地涌上恐惧,别说女人,男人到了这里都该恐惧,她压制住自己颤栗的心,安慰自己说:她和这些女人不一样,她能挣钱,她会做高仿瓷,她会画画……   实在不行,她……她还会盗墓……   思绪忽然一停,宝珠愣住,为自己深切地悲哀起来……其实她知道,她现在连门外的那只狗都不如。   那些人,本来是要撕票的……   她一阵头晕目眩,耳边又听到那女人的声音:“这是一个想跑也跑不了的地方,女人来了这种地方就只能怀孕生孩子,或者是死。来了这里,就再也回不去了。也许你以前的日子很好,但以后,那些日子就只能当回忆。”   宝珠尽力令视线聚焦,看向那已经认命的女人,那女人看着自己,麻木的脸上好像有同情,这种同情,一下灼伤了宝珠的神经……就见那女人忽然靠近她,低声说:“我要是你,就不如趁现在死了,好过给别人共妻!别想着杀人报仇,被脱了衣服之后,保证你五年只能天天绑着铁链子,连厨房都进不去,下毒放火什么的,我都试过……”   宝珠心脏一收缩,她看着女人站起来,忽然间,巨大的恐惧毁天灭地地扑向她,她好像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数十年后的自己……   曾经的她,运筹帷幄,意气风发。   曾经的她,算计人心,遇佛杀佛,神挡屠神!   如今,她不如一只狗自由。   她觉得头真的开始晕,不知道应该强撑着别晕过去好,还是干脆晕过去一了百了。如果晕了,醒来会不会,就是被人扒了衣服,关在一间黑屋子里……她不想晕,不想流泪,可是觉得,好像有些不受控制……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她会烧高仿瓷……会画画,能帮他们挣钱……实在不行,还可以帮他们寻龙点穴……除了盗墓,她还可以干什么?   屋子里有香气,如同隔着遥远朦胧的纱。   她闭着眼,想睁又睁不开,听见旁边有小丫头的声音:“这糕不行,大姑娘刚从法兰西回来,你们弄点清淡的,她还在倒时差呢,醒来才吃……”   “上次她说过喜欢这个,简大掌柜特别吩咐做的,要不留两碟吧,万一她出门久正好想吃这个呢?”一个声音讨好地说。   “那搁着吧——别跑,仔细雪地里笨手笨脚摔了自己。”外面几个小丫头的声音笑作一团。   “轻点,别把大姑娘吵醒了……”   宝珠听出,是自己房里大丫鬟的声音,她张了张嘴,惊慌而无措,觉得自己好想醒来,如婴儿,听到妈妈的声音……本能想扑过去,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   荣耀钧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宝珠   她靠在墙边,坐在麻袋中间,头上有纱布,看着是活的,更像是刚挖出的生坑货,身上白色的毛衣,已经不像样子,半个肩头全是血。   “你们怎么把人弄成这样?”刘一铲怒骂道:“翻了天了你们,怎么绑人也不问问我?”他打电话,是给其中一个弟兄,那人却不在这里,这里没电话信号。   所以等他们马不停蹄赶过来,这又过了六个多小时。   才一天多的时间,就像一朵花被碾碎了踩进土里,荣耀钧慢慢走过去,他走的很慢,很慢,生平第一次,竟然生出惧怕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这几步,是他一辈子走过最漫长,最艰难的。   他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惧,他看着宝珠那破了皮因为失水太多的嘴唇,看她安安静静的,完全感觉不到呼吸,看她头上的包着的布,只是灰粗布,连纱布也不是……纵然这样,她还倔强地坐着……她是一个宁可死,也要坐着死的人!   “听说贵客是来拜山的?”   那女子站起来,笑颜如花,“什么拜山……拜山我就带拜山贴了……”她抬手,就把那茶杯又放了回去。   连拜山,她都会挂羊头卖狗肉……   那个谁见她都会“倒霉”,连自己,也不能幸免的宝珠……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用刀子生生地挖开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有人说过,没有卑微,就没有爱过……原来没有恐惧,是因为不曾真的怕过。这一刻,他是这么怕……这么怕……   只几步的距离,却耗尽了他的力气,他蹲下来,忍不住用自己毕生的运气祈祷……伸出手,看着自己手指颤的控制不住,凑到宝珠鼻子下面,他的心,都要沉到太平洋底。等了许久……许久……才感觉一丝温热,喷在自己的手指上……   谢天谢地   他一把把人抱在怀里,像死了一次般心如刀割。   小武跟在后面,完全都傻了!   他忽然明白了:这世上,有句话叫,人强命不强。   到了这种地方,就由不得自己,人连东西都不如。   真不敢相信那脏兮兮的是宝珠,他压下心中愤怒,知道这时候要把人带走,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人没事就算了,现在把人弄成了这样,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什么……毕竟宝珠,唉……他不敢想了……他走过去,低声问:“宝珠为什么昏迷?”   荣耀钧低沉的声音说:“她额头很热……大概是头上的伤口感染发烧。”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四十多岁,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小武的心中升起警惕。   那刀疤脸看了他一眼,就对荣耀钧说:“荣先生——我们知道你认识刘哥,但是对不起,现在麻烦你也暂时留在这里。”   刘一铲脸色巨变:“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刀疤脸看向刘一铲,“我们还尊你一声大哥,所以也请你替兄弟们想一想,你忽然把人带到老窝来,现在那人成了这样,我们就算是无心的,这仇也已经结下了。”   “那你想怎么样?”刘一铲指着宝珠:“已经这样了,现在人高烧,是伤口感染,你不让他们走,这人就交代到这了!”   “交代也不能走,反正我们接的这单货,本来就是撕票!”   刘一铲倒退一步,“你们可从没接过这样的货,这是怎么了?”   “混口饭吃。”   刘一铲看向荣耀钧,他抱着那女人,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像根本没听到这边的话。他看向小武。   小武低声叫:“钧少”,屋里剑拔弩张,现在可不是难过的时候。   刘一铲却点了点头,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已经洗手不干这么久,你们不听我的,也是应该的。”   “那倒不是,面子总还要给几分,但刘哥你知道,现在盗墓不行了,十墓九空,兄弟们得吃饭,这次我们本来准备干一票就收手。”那刀疤脸看了看屋里人,他们有六个,刘一铲他们三个,优势一目了然,他摇着头说:“刘哥你别怪我们,这事是兄弟们运气不好,本来直接撕票就完事,结果现在越来越麻烦。连你也找来了……”   “其实这事原本不该让你知道。添麻烦不是。我们能动手,自然知道她和荣先生也是朋友。不过她自己有男人,可不是荣先生的女人。”   刘一铲惊讶地望向荣耀钧,那么宝贝地抱着,还不是他的女人?   刀疤脸也对着那边笑了笑,“——刘哥,你看那边的荣先生,你觉得他能放过我们吗?”   这势头,小武低声叫道:“钧少——”   荣耀钧一直低头抱着宝珠,此时那边的话他也听到,他抬起头来看向小武,刚想说话,却在小武脸上看到一脸的惊悚,那表情,和见鬼了一般,但又不全是,就是盯着他的脸。   他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摸,却发现有水,他一怔,发现原来是一脸的泪。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说:“小武,我真的庆幸,这次估计正确!动手!”   “砰!砰!”随着两声枪响,谁也没看到,谁也没看清,小武是如何从大衣里掏出枪来,只知道,他不止掏出枪,还迅雷不及掩耳地放倒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刀疤脸。   刘一铲退后一步,站在小武身边,面色平淡,显然他之前都在演戏,早知道小武身上有武器。   剩下四个人都傻了,随即立刻紧张地不知所措,更不敢乱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生怕下一个中枪的是自己。他们虽然厉害,可是没枪。   小武左手在腰后一掏,又拔出一把,对地上的人说:“没见过吧,沃尔特PPK,正经的德国货,007就用的这个。今天多亏了你,平时我只能在枪房里玩。”   那刀疤脸怨恨地看着他,“你们以为伤了我就能走?这十里八乡,都是我们的亲戚,你的枪能伤几个人。”他冷冷地笑着,“警方对我们这里都束手无策,来了只能转圈,你们……咳咳,很快就知道……”   小武看向刘一铲:“刘哥,你说他们,都在这地方住傻了吧,以为还是几年前呢,现在有定位系统,你给他们说说,如果我们过一个小时还没消息,他们会怎么样?”   刘一铲对着刀疤脸说:“荣先生来之前,就猜到也许会有不愉快,我还替你们打包票,真是令我失望。”   “呸——”刀疤脸啐他,“你别装好人,要不是你虚情假意不念兄弟情谊,我们何必铤而走险?”   刘一铲说:“盗墓本来就不是长久之计,我还能怎么样?”   小武用枪指向刀疤脸,“别废话,谁让你绑人的?”   刀疤脸冷笑一声,神情轻蔑。   “砰!砰!”又两枪,除了刀疤脸,还有一个站着的。   这一下,连刘一铲都惊恐了,“小武爷!”   小武看着中了两枪的刀疤脸:“说不说?不说再一个兄弟中枪。”   刀疤脸一枪胸口,一枪在大腿,此时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血液外流的疯狂……如同生命要流逝,他无能为力……   好像都感到了幻听,外面隐隐传来巨大的嘈杂声。   却见小武笑着突然抬起枪,“我们的直升飞机到了……给你最后三分钟,不说,立马把你挂在飞机上。”      第266章 夏听音      作者有话要说:为防止后面情节会令人不快,我提前说一下:后面的情节,就是荣耀钧和乾启斗智斗勇,宝珠被动,所以大家不要有幻想,别以为还有宝珠逆袭神马的,不喜欢看这种情节,特别讨厌荣耀钧的,可以当这篇文已经完结了。   文中的时间跨度,一共是两年,两年里,大家都成长了,乾启需要一个机会展现他自己的成长,荣耀钧需要一个机会给他的感情做个总结。不写这场戏,我为什么要写荣耀钧这个人物?他不爆发,早应该去领饭盒才对。   巨大的卧室里,窗帘拉的严实,窗帘下的书桌上,Ada看着电脑,右手伸过去端桌上的茶杯,颤颤巍巍地拿起茶杯,茶托里撒了不少。   她喝了口热茶,忽然电话一响,她手一震,茶杯一下掉在了身上。   她慌忙站起来,看到手机上的号码,犹豫着接了,半响,听完电话,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把电话扔在桌子上,时间仿佛回到了两周前,感觉也和那天一模一样。   那一天,她同样是看完网页,如同胸口被堵住,呼气也不畅顺。安城!那地方对她而言代表耻辱,只要想到那里,她就恨不得撕碎那里所有的人。而后,她也是这样,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换了衣服,来到上次见面的露天咖啡厅,不多时,一个男人在对面坐下。Ada看着他,轻呼了口气说:“我还以为看到了古先生。”   “我们是堂兄弟,样貌相似也是正常。”正好有适应过来,男人点了咖啡。   Ada把桌上的咖啡端起来,她特意要的纸杯,可以暖手,感受到手心里的一点热度,她说:“古先生,你和我家合作了这么久,也算是朋友,但我和另一位古先生,却没有和你熟,现在知道他去世,我心里也很难过。”   咖啡来了,放在桌上,看到侍应离开,男人立刻说:“我知道他死前来找过你,到底是为什么?”   Ada抿了一口咖啡说,“还是那个类属民国瓷的事情,你们在景德镇,认的一个窑厂的老板,好像姓……”   “许?”男人提醒。   “对!”Ada想了起来,“他说,听那个许老板说,那个类属民国瓷,是从另一家窑厂烧出来的,他来问问我,知道那东西都经过什么人的手。”   “后来呢?”   “我告诉他:‘家里的生意我一向不大管。’他看我不说,就又问我是否认识乾启……”   唉……古先生脸色变的凝重,这事情他也听许老板提过,据说,宝韵窑厂的一个烧窑工人,有次喝多了,说出他们烧过一模一样的类属民国瓷,而且不是一个,是一对。   但这种事情,空穴来风,也许因为这样,所以自己堂弟才会直接问,是不是认识乾启。   他看向Ada,“那你是怎么告诉他的?”   Ada犹豫着说:“我说不知道。”   “那就好。”男人掏出烟,“以后这事别对人提起。”   Ada说:“这事我真的不大清楚,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问清楚这件事。”她的心里战战兢兢,还好自己当时真的没有乱说话。   男人猛吸几口烟,Ada不知道,他却知道,因为这件事中的另一个死者,丁勇,他也认识。   不止认识,以前还一直合作的很愉快,简单来说,丁勇他们把生坑货从国内运到港城,给他们,他们再弄到这边,散出去,可以说是完整的一条线。   但这条线,却在一年半以前给被迫中断了。   原因是丁勇他们得了一批红山玉器的生坑货,而且是九件,比现在已知的,博物馆里整套,还多两件。   他们立刻联系了手上最大的一个客户,而丁勇,也联系了一家工艺品厂,和以往一样,让对方把东西镶嵌在屏风里,然后运过来。   但偏偏丁勇当时出点事,等他去工艺品厂提货的时候,发现负责人都换了,他们的东西,更被卖的不知所踪。   当然这一段是丁勇说的,这种事情谁知道真假,也许是他们遇上了出价更高的客户……但作为中间人,他们这里已经收了国际客户的定金,这种稀世的东西,少一个根本没办法补上。   所以当时这事情弄的非常不好,大家一怒之下,干脆断了生意。他们更是丢了手上最大的客户。   而这次,那个类属民国瓷的买家,据说——就是他们曾经的那位客户。   Ada看他锁着眉头不说话,关心道:“古先生——”   他回过神来,又问道:“那他有没有说别的?”   “……没了。”Ada想了想说,“我虽然说不知道,但他好像挺高兴,说什么有了这件事做筹码,算得上诚意……什么的。”   古先生摇头喝了口咖啡,随后皱眉,好像喝的是毒药,这件事他已经想明白,自己的堂弟一定是为了讨好那个曾经的大客,才来这里问类属民国瓷的事情,又联合丁勇抓甄宝珠,按照对那个客户的了解,知道东西是她经手的,抓她过去看看很正常……   他又猛然抽了几口烟,想到那客户的手段,由头冷到脚,对Ada嘱咐道:“这事不能对任何人再提起。”   他站了起来,“我说的话要记住,以后咱们……也别见面了!”   Ada不明所以站起来,看着他走远,觉得这个冬天真是又漫长又寒冷。   *****   男人又走了一段,心中实在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拿出电话,想到自己堂弟和丁勇的惨死,连着抽了半盒烟,才拨通了电话。电话一通,他问道:“我堂弟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里有几秒的安静,而后一个男声说:“是他忽然带着丁勇来找老板,说他们有了红山玉的下落,而后又告诉我老板,听安城博物馆的一个人说,那红山玉,当初是被甄宝珠买到的,她捐赠给了安城博物馆,但是和博物馆有协议,五年后才可以对外展出。”   “然后呢……”   “他们又说我老板最近拍的那件瓷器也是赝品……我老板让他们拿证据,他们就说把人抓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周前,我老板派人跟了甄宝珠一阵,看到她最近一次在预展会上的表现,才同意他们去行动。”   “那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又变成了杀人灭口,可这句话,怎么敢问出口。   电话对面的人却主动说道:“那女人中途又被人劫走了,老板嘴上没说,但我知道他很不高兴。这件事儿因谁而起,就由谁结束,我老板的性子,你也知道的。”   他忍不住喊道:“可这是两条人命,其中一个还是我的堂弟。”   “既然你知道,事关人命,就不应该给我打电话,这是最后一次,念在你我十几年的交情。今天的电话我当没有收到。”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他站在湖边,木讷地脑中空白,只觉得这个冬天,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   ******   已经从直升飞机转到了小飞机上。   宝珠被包在荣耀钧的黑色大衣里,荣耀钧从后紧紧搂着她,害怕过后是更深切地后怕,他无法想像,自己如果再来迟半天,宝珠会怎么样。   这人一向都活的惊险刺激,可拔了翅膀沦落在这种地方,她该有多怕……他的心,仍旧是揪成一团撕心裂肺的痛着,这种生理上的痛……令他自己也无能为力,他低头,埋在宝珠的肩侧,她安静柔软地靠在他的怀里,他忽然,又有了流泪的冲动。   他埋在宝珠颈间,用他们俩一辈子最近的距离,低声说,“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抱你……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是这样的……抱着你。”   他一辈子很少后悔。但他这次却是真真切切的悔恨,见到宝珠的那一刻,看到宝珠变得半死不活……他突然明白,如果这人没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他靠在宝珠耳边,低声不厌其烦地说着:“你不知道你自己多可怕,第一次见你,我就再也忘不掉了……我那时候想,这人怎么这么逗趣,别是对头故意安排来的陷阱……”他低声说着,像在对她说悄悄话,“……我以前总怕自己陷得太深,我总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对自己说‘你二婚’,‘你不好’,你有别的缺点吗……可惜我看不到……可无论说多少遍?也没能挡住自己少喜欢你一点。”   他在宝珠肩头的大衣上擦掉眼泪,拿过旁边的水杯继续来给宝珠喂水……她紧紧咬着牙,荣耀均的心搅成一团,靠在她耳边柔声说,“宝珠,是我,你安全了,我们回家,这是温水……”   但水杯还是只能挨在她的牙齿上,他只得像刚刚一样,用一个针筒,继续吸了水,一点点给她从嘴角挤进去。   小武欲言又止看着他,看他右手紧紧半搂着宝珠,左手笨拙勉强地给她喂水,挤进去一管,他就感激地亲着宝珠的额头,表扬她,也不管她根本听不到。   荣耀钧的手机响起来,他看向号码,决绝地抱紧宝珠,没有接!   小武挪开目光,好像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无论如何阻止不了的无奈……      第267章 夏听音      宝珠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漫长的梦里,在梦中,她不断的听到前尘往事。   小丫头们,坐在门口说笑,“大姑娘这一觉,睡的时间可够久的。”   “对了,大姑娘临去法兰西之前,说回来过生日。”   “今年还大操大办吗?”另一个声音不确定地说:“咱们大姑娘是光绪二十六年生的,今年虚岁都二十一了。”   另一个说:“原来咱大姑娘生在光绪二十六年呀,听说那一年开始乱的,八国联军打到了北京,光绪帝和慈禧都西逃了。”   “你们都晚生了几年,那时候可乱了,不止有洋枪洋炮,一个子弹飞过来,男的女的都得躺地上。所以大家当然都逃了,不过有本事的,早就逃到国外去了。”   “不过那是北京城,你们说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咱们家以前有老太爷,现在有大姑娘,什么时候都最太平。”   一群小丫头都笑闹起来。   宝珠想:“这声音,都好遥远,又好近,这些丫头,说话声音应该都再大一些,这样自己就可以醒来了。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睡……更不知道……为什么睡也睡不醒******   乾启挂上电话,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曾经有多幸运,他曾经的生活状态,是最好的生活状态,好朋友都在身边,爱人既是伙伴,更是良师益友。   现在一夜之间,全然颠覆。   走到隔壁屋,正看到赵新坐在沙发上哭,向诚在旁边踱步看着他,“你说你哭个什么劲儿?”   赵新说:“小启现在心里一定很难过,他也想这么哭,但是连哭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我替他哭。我心里疼死了……疼死了。”   周达一听,心中也一酸,眼泪冒了出来,“宝珠现在到底在哪儿吃苦呢。”   乾启转身离开,向诚恨不得踹他们两脚,只知道添乱。   刚走两步,乾启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连忙接听,挂上电话他对薛利说,“找到了。”   “找到宝珠了?!”薛利脸上一喜,那是多难得的表情。   乾启的脸上,却显出更深刻的一种痛楚,他转身向外走,“不是!是她被抓的地方。”   千万别低估我们警方真正的效率,在他们尽全力的时候,那手段,一个电话都不放过。当然这一次,也有荣耀钧的原因,在他挂了乾启的第一个电话之后,乾启就觉察出了不对劲。   直升飞机卷着漫天黄土落下,巨大的螺旋桨卷起的旋风,好像能吹倒周围的破房子。   几个人从飞机上下来,黑色大衣被吹的扬起衣角,乾启看着周围灰败的环境,还有那些偷摸打量他们的眼神。   “已经问的很清楚,人是被抓在了这里,就关在那间房子里,”旁边人指给他们看,几人走了过去,看到屋内的情形,赵新连哭都忘了……   “操,闻名不如见面,这就是传说中真正落后的地方呀,看这屋里,连一个家具都没。”   乾启却盯着墙角的位置,“她是不是受伤了?那里有血。”   旁边人犹豫了一下,说道:“据说头破了。”   乾启的眼中酸涩,忍着说:“还有呢。”   “没其他的,”旁边人怕他担心,更怕误会,连忙解释说:“就是头烂了,其实是给她喂水的时候,撞在了杯子上。”   多余的话还是不要说了,这种事情在这里太多,出了事,又不能找其他村民出气,那能出气的是谁?不就成了往上面找责任。   “人是几点救走的,”乾启问。   “有三个小时了。”   那人说:“他们有枪,还伤了人,一个中了两枪,另外还有两个,各中了一枪。”   向诚惊讶,看了薛利一眼,心想为了宝珠,荣耀钧这次可是豁出去了。   乾启看向那人反问道:“既然他带枪伤了人,你们准备怎么办?”   那人面露难色:“这个,他们家,背后也盘枝错节,虽然动用武器,但因为这个地方民风太彪悍,那几个盗墓贼又是手上都带人命的。也幸亏他们带着武器来,没武器他们根本救不出人,自己也得被困在这里。”   乾启知道,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前面那句话,荣家背后也有人,动了武器又不是杀人。想到这里他又问,“那几个绑匪呢?”   “他们本来想跑,但因为受了伤也跑不远,就躲去了隔壁村,现在都被控制了。”   “去问问。”乾启说。   那人转身往外走。乾启却向前两步,蹲在墙角,手指按向地上的暗红,现在已经干了,但依旧可以看出无数的星星点点。他的心像被人用刀子一刀刀划着,“出血严重吗?”声音出口,他才发现有点颤。   那人说:“应该没什么大碍。既然被救走,现在应该已经在医院了吧。”   问话进行的很快,乾启从屋里走出来,确定宝珠真的没有受其他伤,到了荣耀钧那里。他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   薛利靠近他说,“如果我是荣耀钧,我现在会带着宝珠藏起来。”   乾启说:“那还用说吗?不然也不会不接电话。”他看着周围苍凉可怖的一切,沉声说:“能带宝珠脱离这种地方,无论怎么样我都感激他。来过这里……你周围看看,真不敢想……只要宝珠一辈子平安太平,不让我见她我都心甘情愿。”   薛利想说句安慰的话,却无奈他不擅长这个,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乾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是那么一说,谁也别想把宝珠从我身边抢走。——你安排人,先来这里解救被困的妇女。”   他拿起电话,“我这还得先糊弄我爸去,后面的事我不想让我爸插手。”   薛利点头,“明白了。对外就说宝珠出差了吧。”   ******   晕晕沉沉,耳边小丫头的声音,终于越来越远,取而代之,是一个男人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不厌其烦。   “你记得大年初一那天我去河边找你吗?当时河边树上停着一只乌鸦,你穿着一件大红的斗篷……带白毛边的……好看极了……我回来就画了一幅枯枝寒鸦图,等你醒了,下来我拿给你看。”   而后她感到有人给她洗头发,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你们换药,我洗头发不碰那伤口,你不给她洗,头发这么脏,到时候她醒来该生气了。”   宝珠想:“这人还挺了解自己,谁想脏兮兮的呀,不过,洗头为什么不让小丫头来?”   又听那男人说,“宝珠,我错了,以前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我觉得我们绕了好大好大一个圈子,又好像原本就是这样。”   宝珠想:“……宝珠是谁?”   “你还记得你做的那批民国瓷吗?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是民国仿的,你醒来告诉我好不好?”   民国仿,什么民国仿?   “还有,第一次你到我店里来,为什么说是来拜山的?”   宝珠皱眉,“……这人是谁,屋里人都倒哪里去了,怎么让个外男在这里和自己说这么多。”   “还有那一次,你那出了民国仿,刘赏带人给你断代,我一听是几个难缠的……就赶紧赶了去,我记得……别人说你那不是民国仿的,因为意境太好,我记得他说……上面画的小鱼明明没有水,但是都像泡在水里,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水分……你在旁边站着,明明心里不同意,鼓着脸还要说,‘言之有理’。”   他极温柔地靠在她耳边,“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宝珠,我早就迷在了暮霭重重之中。所以我最喜欢你画的那只山水碗你知道吗?”   那声音轻软温柔地可以醉人,“……你那天还在生我的气,生气我吻了你的手心是不是,我记得你穿一件黑色的衣服,一直都不敢看我……”他吻着她的脸,“……那快点醒来,你看,我现在搂着正吻你的脸呢……”   宝珠一个心惊:“谁这么大胆!”   她摇头,而后她猛然想起,一个穿黑色大衣的女人,面容陌生……她笑着把扣着的茶杯从桌上拿起来,一个男人伸手出去,她搭上他的手腕,他错愕地转头过来……画面急速地变幻着,最后……是一个男人猥琐的神情,令人作呕的水杯,她不是在民国,而是换了时间地点,她不是简妮,她早已变成了甄宝珠!   猛然坐起来,几乎是崩溃仓惶的,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身后却忽然被人抱住,“……宝珠。”   她没有动,急速地换着气,听出是那个一直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声音,此时更清楚,这是荣耀钧的声音!   “我去叫医生。”她听出,是小武的声音。   如同脱了力,她一倒,身后的人连忙扶住她,“有没有哪里疼?有没有哪里难受?”荣耀钧轻搂着她问,声音一如早前那么轻柔温软。   她想问,“这是在哪儿?”又想问,“为什么他在自己身边,”可到最后,还是先问了一句:“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荣耀钧大惊失色:“宝珠,你……”   现在是白天呀!   宝珠说:“我好像看不见了。”   ******   电筒离开眼睛,医生说:“大概是感染到了视神经。”   “感染还会影响视神经?”小武觉得不可思议。   医生说:“任何感染都有可能累及视神经,就像任何病症都有可能。”   荣耀钧半搂着宝珠:“能痊愈吗?”   医生说:“这不好说,要先做一个详细的检查。一般都是做手术。”   看到医生出去,荣耀钧握住宝珠的手,安慰道:“没关系,应该只是个小手术。医生的职业习惯,说话不能说满,一定可以治好的。”   宝珠却平淡地说:“没关系,能从那种地方出来,一辈子看不见都值得。”   荣耀钧心中一震,忍不住眼睛又红了,从后面搂上宝珠,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268章 夏听音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宝珠的病床被推到窗下,让阳光可以照到她。   医生翻看着检查报告:“这种情况,手术后五十多天大概就能恢复。”   荣耀钧从后面抱着宝珠,“听到没有?我说了没事吧……”   医生笑着说:“那没问题我就让人安排手术时间了。”   看着医生出去,荣耀钧靠在宝珠耳边说:“……都过去了,别想了知道吗?”   宝珠看着前头一片黑暗,从那天醒来,荣耀钧就是这样抱着她,从她还昏迷的时候,结合她还昏迷时,断断续续听到的话,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让自己处于弱势的,大家都是聪明人,他在用行动第一时间通知她,这是他的决定。   宝珠觉得,如果自己是荣耀钧,是男人,很想要一个女人,大概也会用这种方法,强势地告诉她,你是我救的,所以如果有良心,就别管别问,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说道:“那一天……最后我真的已经绝望了,他们路上说要撕票……后来那个人,他又给我灌一种水……我之前听他们说,那种水喝了,能把人喝成傻子……我拼命不喝……那,那一刻,是我生平第一次,希望有人能来帮我……但那种情况,真的连想又不敢想……”她的声音显出一种,有气无力的温柔,“……幸好你救了我,不然在那种地方,能死都是幸运……我依旧心有余悸,有一个问题,我一直也都想不通……”   “你说……”荣耀钧枕在她的肩头。   她看着不知道的某处,眼神温柔,“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没死,以后我是会被凌辱一路寻死不成,还是我也会像别的女人一样,留下一口气,好死不如赖活着……”   荣耀钧心如刀割,抱紧她说:“别想了,都过去了。”   小武靠在窗边,却看着宝珠,她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昭示着那天的惨状,但这女人说话,细品起来,真是字字诛心!   那些女人不死,是因为心里有念想,有放不下的人!留着一口气,也是为了有一天能见到自己在意的人。   而宝珠,她和这座城市千千万长大的女孩子又不同,这种不同是,别人能想到赖活着,也许是为了家人,而她,孑然一身,无父无母,她还想留着一口气,那是为谁?   小武看向荣耀钧,心中叹了句。   就听宝珠停了一会,又很慢很温柔地说:“……那一天,那个地方,我还见了一个女人,她来帮我包头上的伤,她告诉我……她被卖到那里的时候,家里还有个一岁的孩子……当时我就觉得,这人生,像失控了一般。其实什么才是我人生的轨道?谁又比谁真的高贵?一样的感情,如果我是她……未必会有她坚强……可是她不坚强能怎么样?死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她也许最初就是那样安慰自己的,可最后,她又生了两个孩子……现在,他们放她走,她也已经回不去了……”   荣耀钧坐直了身子,从背后看着她。   就听她又说:“我以前不懂什么叫物伤其类……那一天我想,如果我是那个女人,我,我都不知道应该选什么时候死……一辈子都是换个各种方式的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荣耀钧的手抬起来,在她手臂两侧,停留了好久,才猛然搂紧她说:“不会的,你怎么能和她们一样。”   宝珠无知无觉地说:“理想,事业,这些东西,等到了那个地方才会发现,其实都不重要。当自己的自由程度还不如畜生的时候……”   小武看着她,又看看荣耀钧,叹了口气,宝珠这人,说起话来真是杀人不见血。   她和荣耀钧都是明白人,荣耀钧什么也不说,却用行动告诉她,他的决定!   而她,冰雪聪明,不能明着说,明着问——这句话还可以有潜台词,“我差点沦落到畜生不如,你现在救了我,我再也不会说不,就算是换一个地方没有自由,这种没有自由,也是高尚的没有自由,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没有自由。”   他看向荣耀钧,其实以荣耀钧的睿智,不会听不出这些……小武的心里,泛起难以抑制的苦涩。   他望去窗外,远处有梧桐树,树叶晃着落下来,树干更加的光秃秃,漫长的冬季要来了……心中的苦涩越发明显……   荣耀钧的电话响,他拿起看了一眼,对宝珠笑着说:“是我太奶奶,我去接个电话。”   看到荣耀钧出去,宝珠安静地坐在床上,小武走过去,盯着宝珠看了又看,他说:“宝珠……其实我又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宝珠没有动,她说:“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可以选择向你看,但那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她明白小武的意思,的确,她有无数的话可以问,荣耀钧为什么能找到自己?绑架自己的人是谁?   如果能告诉自己,荣耀钧都说了,但他没有。所以她也不能问,因为那样太卑鄙,好像处心积虑只为离开他。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   ——最重要的是,他救了她!把她从那个可怕的地方救出来,以后就是让她一辈子没名没分跟着他,她又有什么资格计较?   她低下头,在床上摸了摸,找到被子边,向上拉了拉,靠在枕头上,闭上眼说:“……我这辈子,从不欠别人的,别人对我一分坏,我要他百倍偿……可别人对我一分好,我就千倍还。”   小武怔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早前是不是想错了,也许宝珠没有话里有话,她是真的想通了,心甘情愿和荣耀钧一起。   还没想完,就听宝珠又低声说:“……可我一辈子,从来没有欠过别人这么大的恩情。到了那种地方,才知道尊严,体面,事业……爱情……全是尘埃,能当个有自由的普通人,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再世为人’的恩情,他救的不是我一个人……所以我真的感激他。”   小武心中猛然一震,诧异地看着宝珠,顷刻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如果她出事,乾启这辈子也完了!   所以她说,救的不是她一个人。那种时候她还惦记着他……不想他难过?   原来,她说的物伤其类,是和那女人一样,惦记心中爱人,才想苟且活着,活着——怕他会伤心。   死了——怕他依旧会伤心。不然一个人坦荡荡,生死又有什么关系?   原来是这个不得自由。   陡然一股酸涩直冲鼻子,他转开脸,不其然,他想到两年前,那天宝珠来致祥居……那时的荣耀钧何尝不是自由的,他们以为他当时不自由……原来那一天,走下楼梯,认识宝珠,才是荣耀钧人生不自由的开始……      第269章      屏蔽此推广内容 病房外,隔着门上的玻璃,荣耀钧看着里面的宝珠,她傻里傻气抱着那个电话。   小武转身来说:“那电话,我早晨拔了线。”   荣耀钧点头,隔着玻璃看着宝珠说:“宝珠明天早晨做手术,你去一趟安城,把她以前家里的那个保姆接过来。”   小武点头,“那我现在就去。”   ******   保姆阿姨最近很空,除了每天去宝邸打扫一下卫生,连做饭的工作都减免了。不过这两天她打醒精神,因为乾先生交代她,大概会有人来找她。   果然,一大早,就有客人上门了。   保姆阿姨二话不说,提起早已准备好的旅行箱,这次反而换成小武诧异,保姆阿姨一边锁门一边说:“乾先生留了话,我和你们去就行,工资他付。”   小武:“……”这得有多了解宝珠,才会有这样的安排?小武走在前面,忽然发现,接这个保姆去,也许并不是明智的事情。   他转头来说:“现在是荣先生接你去,以后你的工资我们会付给你,你照顾好宝珠就行。”   保姆阿姨说:“知道了,乾先生说过,你们要说也给工资,就让我心安理得收双份,所以我把实话告诉你们,你们不给也可以。”   小武胸口一滞,有了些当年对上宝珠的感觉。   这话这么一说,他们还能不给吗?不止要给,还得多给——这乾启,怎么做事的手法现在这么像宝珠?   他又认真看了一眼保姆阿姨,能当上宝珠的保姆,还用了两年,不得不说,这位中年妇女,一定也有些和宝珠相通的地方。   宝珠的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他们到的时候,她已经在病房里。   保姆阿姨看到宝珠的惨状,真是吓了一跳,“这怎么弄成这样了。”   宝珠听到她的声音好高兴,虚弱地抬起手,“……我看看,怎么来的这么快?”   荣耀钧看她脸上带喜色,笑着站了起来,对保姆阿姨说:“谢谢你过来照顾宝珠。”   阿姨对上他一身气度,有些无法从容,粗声说:“嗯……应该的!”她回答的像是过去人喊口号“为人们服务!”那样的语气。   荣耀钧少与她打交道,看她不自在,笑着说:“你们先聊。”他和小武一前一后走出病房,小武掏出一个手机,“我收了她的电话。”   荣耀钧看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好像这是多此一举的事情,又好像,是欲盖弥彰。   小武说:“她说乾启知道我们会去接她,你看要不要留人,留着就等于留一个内应。”   荣耀钧一点没有意外,就算是内应,自己也得留下,他说:“就这样吧,宝珠喜欢就行。”也许除了不离开自己,她要什么都可以。   病房里,保姆阿姨仔细地打量宝珠,“……除了头,眼睛,还有什么地方不好?身上有伤吗?”   “手伤了……检查正常,可我知道伤了,少了从前的一种劲道……以后大概不能写字了,其他都好,没有受别的伤,也没有受委屈。”宝珠望着保姆阿姨的方向,有些期待这消息回头能传给某人,至少令他不那么担心。   保姆阿姨周围看了看,没见什么明显的摄像头之类的,她说:“我的电话被刚刚的武先生要去了,不过我旅行箱里还有一个,是乾先生给我的,回去我再打电话。”   宝珠听到她说乾先生,心口一热,好像毫无准备乍然相逢,听到这名字都令她心神寸断。她愣了好一会,听到门响,听到荣耀钧熟悉的脚步声走进来,她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告诉阿姨想吃什么了吗?”荣耀钧的声音温柔地响在耳边。   宝珠摇头,“我想吃莲藕排骨汤。”   荣耀钧说:“手术过应该先吃清淡的。”   保姆阿姨立刻说:“没事,我做好她闻闻味也行。”   荣耀钧看向她,被这样的“大智慧”瞬间击败,竟然,竟然无言以对!   当天下午,保姆阿姨就带来了她做的莲藕排骨汤,确实,闻到味道,宝珠就能知道是什么样子,莲藕中间塞着绿豆,煮的绵软甜糯,她想起那一次阿姨做了这个,那是乾启第一次和她在家里吃饭,乾启问她,“买一个窑厂做日用瓷好不好……”   那天的事,如在昨日。   荣耀钧和小武都没在,只留着看护在外间。   她的手,探向小碗,指尖轻颤着挨上,来回用指肚摩挲了一阵,忽然笑起来说道,“阿姨,你记得那一年,我们第一次搬去宝邸住,乾四爷带回来的大婚碗,那个描龙画凤的……其实那个是五彩双龙凤的大婚碗,是过去清宫里的日用瓷……”她的脸上,忽然焕发出光彩来,“那个碗心里有龙凤戏珠的图案,外面是龙凤穿花的赶珠纹……你知道吗?乾四爷后来把那碗一直塞在我们的橱柜上面……”   保姆阿姨看着她,过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她觉得宝珠的生活好像停止了,现在的乐趣就成了回忆前半生,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一下都清楚起来。   她也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给乾先生报告的时候,他就说让自己好好照顾病人,他有事要出国一趟……竟然在这种时候出国?   这俩人怎么和无间道一样,保姆阿姨实在想不明白。   ******   宝珠的手确实伤了,她拿起笔会抖,手上没力气,身上也少力气。起初以为是短期现象,过了快两个月,时间滑到了十二月底,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荣耀钧最后一次见医生,医生给了准确的诊断,说那天绑的时间太久又太紧,也许以后只能这样了……那一晚,荣耀钧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致祥居的书房里。   书桌后,宝珠坐在那里,他坐在沙发上,就听她说:“这是哪一家的图录?怎么竟是假画,观赏画的规律,一字二画三印章,这上面全错了。”   他手上有一本同样的图录,翻了一页,笑着说:“仿画容易仿字难,要的人太多,真迹太少,没办法的事。——是你要求太高了。”   “是他们画的太差了!”宝珠一转椅子,顺手从身后博古架上拿过一个笔洗,把桌上自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倒进去,“我画张给你瞧瞧。”   他看着那笔洗,心疼道:“甄甄……那是一个雍正珐琅彩。”   她头也不抬地说:“没事,要打了回头我给你做一个!”   那样的理所应当,霸气无双,他竟然被说的无言以对。看她低头开始一笔一划,举手顿笔间婉约天成,又觉心里爱的不行,站起来走过去,从身后抱着她,“甄甄——我们结婚吧!”   她转头,毛笔作势要点,他向后一闪,她就笑着轻吻了过来……   猛然睁开眼,那一刻的幸福感,潮水似的包围着自己,是自己从未体会过的幸福满足,他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不可自已地眼泪冲出眼眶,心中汹涌澎湃的爱意,梦中她那温柔亲昵的语气,回眸浅笑间的肆意,是对自己爱人才有的一面,就像,就像她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样子……   他慢慢坐起来,心口跳的飞快,那真实感,仿佛刚刚那一幕真的发生过……   他穿鞋下床,心口空空地走向厨房去倒水喝,却在路过电视房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声响传出来。   荣耀钧不由停下脚步,觉得略奇怪,推开房门,看到里面光影乱闪,一个戴眼罩的人,睡衣整整齐齐,对着电视坐在那里,里面正在演《东方不败》。   “你怎么没睡觉?”他走进去,合上门。   她巡声转头过来说:“这部电影你看过吗?听着就好有意思。”   荣耀钧拿了沙发上的毯子,轻轻搭在她身上,“就算不冷也得盖个东西。”   宝珠手抬起来,放在半空,他忙伸过去抓住,“要什么?”   她抓着他的袖子说:“刚刚上面说了一首诗,‘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她笑着念:“虽然平仄奇奇怪怪,乱的一塌糊涂,可听上去挺快意恩仇,你说,咱们古玩这行,是不是也是古玩江湖,只要身在其中,就会身不由己。恩怨情仇,只要自己稍稍执着,就能够没完没了。”   荣耀钧笑起来,在她身边坐下。   宝珠说:“得罪了一个人,人家背后就可能有师傅,师兄弟,大家攀枝错节,如果想挥剑斩落,挥下去一次,就会发现还得有第二第三次,起初也许是挺快意,到后来……想收手的时候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荣耀钧拉过她的手,“你怎么想这么多?以前你不会这样想呀。”   宝珠摸向身上的毯子,扯了扯说:“我现在已经到退隐江湖的时候,武功也废了,自然想到这些。”   荣耀钧想到自己刚刚做的那个梦,又看向宝珠放在毯子上,白净并拢的手指,她以后不能画画,也无法写字,不知还有什么乐趣?他的心中忽而不忍,一句话冲口而出,“宝珠,你想不想走?”   从她醒来,俩人从来没有说过这个问题。他伸手按了电视的静音。   宝珠的心,瞬间跳快了,她攥着身上的薄毯,不说话。   荣耀钧看着那格子毯上她的手,紧张地攥成小拳头,他的心里又酸又涩,伸过去拉上,“其实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放不下你,想到失去你,连想也不敢想……但最近,我想了许多……也许没什么大不了,还是一样的过日子,这世上,多少人都经历过这种感情……现在我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但也许我真过的时候,也就过去了。”   宝珠愣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荣耀钧会说的话,他一直都那么强势独立……虽然看他最近做的事情,已经变得不像他……   又听他说:“这次的事情,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想把你留在身边……你怪我吗?”   宝珠想到那一天,自己几乎绝望,拼命的在脑子里搜刮自己会做什么?会画画儿,会做高仿瓷,甚至想到可以帮别人盗墓。   她又想到了那只狗……经过那样的情况,爱情的确已经不重要,这道理粗暴一点讲,自己如果被强奸,被弄死,乾启不止会伤心难过,还会悔恨后半生。无论如何……这个人给了自己和乾启一条活路。   所以,可以让他负自己,   自己却独独不能负他!   从她醒来,到做完手术出院……这一刻宝珠终于明白,她已经再也走不了了。   除非他能放手,除非他能解脱,不然,她只能陪着……   不其然想到,两年前,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天,她无依无靠,如今,她不再需要防备别人费尽心机,那些温暖的日子留在心里,谁也夺不走。   她柔声说:“……我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原来不是。这样的日子很好,没人欺负我,我心里不用提心吊胆,在你和我之间,如果要成全一个人,我愿意成全你。”   荣耀钧心中剧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电视上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那样安静美好的坐在那里,送她走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终究是——不舍得。他如同修行一万年,终于有了与她相守的机会……何况这是宝珠,她和自己,才应该是天造地设……他们只不过绕了一个圈。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唇上,那里不知是不是和梦中一样的柔软,停留了许久……却最终是转开视线,说道:“过几天你眼睛好了,我想回家去,那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   荣家   “怎么伤了眼睛呢?”简老太太最为开心,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这个女孩子。   宝珠摘下墨镜:“……已经好了”   荣老太太慈爱地摸着她的脸,“来了就好……作孽呀,以后要多去医院检查,别落下毛病。”   宝珠点头,视线扫到墙上一幅画,她站了起来。   “认出来了?”老太太立刻脸显喜色,“……我让钧哥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幅画,和你画的是不是很像?”   宝珠点头,“……当然。”她看着那云霭雾腾,看着……看着……她忽然笑了,转身看向荣老太太,问道:“您和这位……是什么渊源?”   荣老太太说:“能有什么渊源……这是简家大姑娘的画……当年,我也不过是她的一个丫头。”   “小丫头?”宝珠开始想是哪一个。   荣老太太看着她,一脸喜爱。   宝珠问道:“这位的画作,您还有吗?”   “没了——当年她去的早,家里一下乱了……哎……那么大的家,也是说散就散。我被家里人接走……那真是树倒猢狲散……”   宝珠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看着荣老太太,只想着,如果自己和荣耀钧一起,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下嫁。   隔壁房间   荣耀钧拉开窗帘,看着外面,脸带喜色地说:“小武,我想把拍卖行的事,都交给老四。”   “为什么?”小武神情巨变。   “什么为什么?”荣耀钧好像不知道自己说的决定多恐怖,淡声道:“老三跑了,家里暂时没其他合适的人。”   小武摇头,“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荣耀钧一合窗帘,“宝珠不想待在古玩圈,我想陪她到国外去住。”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待在古玩圈?”小武一猜就是为了宝珠,他只觉得一股邪火向上冒,说道:“她混的如日中天,风生水起,有哪个女人还能像她一样,用这么短的时间,走到现在这位置。”   荣耀钧想到宝珠的丰功伟绩,微笑起来,“但人会变,她经过了这次的事情,想法已经变了,她心中有了退隐之意。”   “退隐什么呀!”小武低喊道,“你为了她,把曾经坚持的,坚守的,全都舍弃了!”你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荣耀钧说:“我心里总是不安,开始我以为乾启会来要人……我知道宝珠不会跟他走,她那人最重情义,可现在……这么久乾启竟然沉得住气,我反而不想再冒险。”   小武快气晕了,觉得荣耀钧真是当局者迷,“乾启怎么可能放弃宝珠?你就算娶了宝珠,他都不会放弃的!”   荣耀钧说:“所以这事还是在宝珠,以后她会发现,我们俩在一起更加好。”   小武傻看着他,这一刻,他忽然发现,爱一个人痴迷的时候,原来别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爱到深处总是痴,原来再睿智都一样。   荣耀钧希望小武可以留下帮忙,难得地解释说:“何况……宝珠的手伤了,留在这里,我不想她触景生情……”   小武连连摇头,终于忍无可忍,豁出去说道:“这你也相信?!”那个女骗子,这事都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我为什么不相信?”荣耀钧反问,“她会不会画我都是一样爱她,我只不过心疼她少了兴趣爱好而已。”   小武彻底无言以对,觉得宝珠真是太可怕,能让男人为了她这样……   正心烦意乱,他的手机响,他按了接听,对面传来声音,“武哥,拍卖行里成交了一对天价拍品。”   “成交就成交了,现在这年头,没天价的就不算成交!”小武没好气地说。   “不是!”那人急道:“一对民国瓷,拍了五个亿!”   “什么?!”小武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   荣耀钧没想到,事隔一个多月,他和乾启会这样见面,还是自己主动联系他。   自己家的拍卖行,出了五个亿的天价货,还是民国瓷,如果处理不好,他实在不敢想象后续会发生什么。   寒冷的夜,小机场上灯光寥寥,乾启走下飞机,旁边人过来报告,他听完,冷笑着说道:“把拍卖行交给别人,带宝珠出国,他这是拿了全部身家去抢一个女人,可我的宝珠不值他那副身家吗?”   薛利从后面跟着下来,“周达他们去的拍卖会,怎么才拍五个亿?”   赵平在旁边,连忙说:“五个亿还不够?!那拍卖师最后手都软了,差点站不住!”   乾启说:“让他们知道一下,我家宝珠的身价,那才是两个嫁妆!”他侧头对薛利说:“我给你说他会主动约我吧。”   薛利看着远处驶过来的座驾,冷着脸说:“你就不担心别的?”   大家都是男人,乾启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有保姆阿姨报告,自然是不怕,荣耀钧对保姆阿姨是不错,给钱给东西,可惜自己出手的早,阿姨意志坚定不叛变。自己的宝珠自然也没叛变。   手机又响,他拿起来一看,笑着说道:“又是荣耀钧,我见他一定要提醒他,这样太不沉着!”   ******   情敌见面,相约的地方是荣耀钧的另一处别墅。   圣诞剩三天就到,乾启说:“宝珠怎么样?最近胖了还是瘦了?”   荣耀钧本来想招呼他坐,一看他进门就直奔主题,他也不客气,“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看吧!”乾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针不扎到自己不觉得疼,现在是你们家最大的拍卖行出问题,所以你紧张了!”   “五亿的民国瓷!明天传出去,全国都震三震!”荣耀钧说:“咱们俩的事情,你搞这些手段也太过了。”   乾启大笑起来,“你扣了我老婆,还说我手段太过?”   荣耀钧说:“是宝珠自己不愿意走。”   “对!宝珠不舍得走。”乾启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一直都觉得我配不上宝珠,她的玲珑心思我根本欣赏不了。而你和她,根本是一样的人,所以她和你在一起,理所应当应该爱上你,是不是?”   荣耀钧没有说话,用沉默回答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乾启说,“其实我也挺佩服你,你知道宝珠的性子,能让她当成自己人不容易。她明明已经对你严防死守,可是到最后,你还是硬能挤到她身边。”   荣耀钧想到曾经和宝珠的点点滴滴,露出一点笑容来。   乾启打量着他的别墅,“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原来她曾经和安城博物馆还闹过不愉快的事情,也是你帮她摆平的,你竟然有本事让宝珠欠下你这么多人情,一个又一个,虽然她也还了……可就是这样有来有往,才有了你的今天,”   他看完环境,看向荣耀钧,“可你想过没,宝珠不走,是因为她重情重义,你救了她,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也看到了,你救了她,她就不会舍得伤你的心,宁可委曲求全待在你身边,荣耀钧——”   他猛然提高了声音,“你以为以宝珠的聪明,她猜不出是谁绑架她吗?”   荣耀钧心中大惊,条件反射说道:“不知道你说什么。”   乾启说:“怎么?以为荣芝华跑出国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他不止出国了,而且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荣耀钧面色一青,“你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他当时要撕票!”乾启瞪着他,“先不说你这人不地道,我让你去查,你骗我说和他没关系……你知道是他之后,还敢仗着自己救了宝珠留着她,你不想想,谁害的她。”   “荣芝华做的事情,我不需要对他负责!”荣耀钧说,“何况你当时打电话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和他有关。”   乾启一抬手,“可你知不知道,宝珠得罪荣芝华,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你!”乾启恨地咬牙,:“他说你爱宝珠,抢了他的一切,他要你一辈子痛苦才下的狠手!……我们问的很清楚。”   荣耀钧怔在那里,而后慢慢地坐在沙发上,像失了力气。   乾启冷声说:“……所以我让人把他也卖了,就是那些偏远山区拐卖妇女的地方,让把他也关在那种黑屋子里……给你个念想,你要想找,也可以慢慢找。”   荣耀钧的心慢慢沉下去,不知乾启说的是真是假。   乾启说:“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我给我家宝珠报仇去了!”   “……原来如此!”荣耀钧终于明白了,说道:“既然你找到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跑了之后,我也一直在找他。”   乾启当然知道,他有些不耐地一摆手,“还是说我的宝珠!你可以为她不要命,可你无法为她搭上你家的全部!——我都不和你说那么多,也不用我爸来大你!也不用荣芝华来威胁你……”   说到这里,他忽然指着荣耀钧,“……你说说你多小气,以前宝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要见她我从来没拦过,但现在她在你那儿,你连门也不让她出,你别不承认,你这种就是心虚。”   荣耀钧说:“……她眼睛不方便。”   乾启胸口如同挨了一重锤,刚才的意气风发,险些土崩瓦解。他吸了两口气说:“我不给你说那么多,刚刚天价成交那嫁妆瓶,是宝珠做的。”   荣耀钧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嫁妆瓶!   乾启说:“这样,咱俩这口气,也有两年了!我给你个机会,你也知道宝珠做的东西都有暗款,既然你觉得你比我更了解她,你比我更衬得起她,那么你找出来这暗款——只要你能找出来,我就心甘情愿放弃宝珠,我会承认她跟你过,比跟我过要好!”   荣耀钧看着他,怎么能不同意,大兵压境,拍卖行危在旦夕,他又有荣芝华,就算现在要宝珠,自己也得给!   这场赌局,完全是大赠送!   而后他明白过来,——其实乾启的心里,始终也是不服气。   荣耀钧笑着站了起来,他当然会答应,不应这一场,首先自己不够爷们,不够坦荡,其次也变相说明,自己没有底气,唯一的筹码,就是觉得自己比他更了解宝珠,他现在用这个来和自己比,又如何能够不应战?   “好,一言为定!”荣耀钧说。   乾启:“以圣诞节那天下午六点为限,还在这里见,三天时间,够不够?”   “绰绰有余!”   车离开别墅,荣耀钧和乾启往不同的方向而去。荣耀钧从倒后镜看着乾启的车,觉得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所应的,最幼稚的一场赌约,也同样是,最不幼稚的一场赌约,为了一个女人打堵,一赌,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一到拍卖行,他就见到了那一对民国瓷,当时他心中的无名火就燃烧了起来,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嫉妒,那对真金白银货真价实的嫁妆瓶。   一对民国时期最普通的嫁妆瓶,上面画着婴戏图。   婴戏图,是嫁妆瓶上常用的图案。这种东西按照正常的市场价来说,也就是五十万一个,还得是精品中的精品。   他有些心神不宁,简直无法面对这东西。让人去找了小武过来,又叫了自己拍卖行的所有专家。   “把所有查暗款的方法全部用上。”他吩咐道:“里里外外,全部都要仔细地查。”   “用高倍的放大镜,每一个图案都放大看,纹路里面有没有暗藏。”   “还有瓶身里面,她最喜欢在里面落款。”   “还有,用上荧光灯,一寸一寸地照。”   小武匆匆赶到,被他的如临大敌镇住,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荣耀钧看向他,眼中几欲冒出火来,“乾启和我打赌,他说这两个是宝珠做的,如果能在上面找出宝珠的暗款,他就承认我和宝珠更加天造地设,他会自动退出。”   小武神情痛苦地看着他,“钧少,这是两个嫁妆瓶。”   “我当然知道。”   小武说:“钧少,宝珠自己亲手做了嫁妆瓶,证明她想嫁给乾启,也许换个时间地点。他能是你的,但现在真的来不及了。”   小武这一辈子,说过无数的狠话,但他觉得这一句,是他这辈子说最狠的一句。而且是对自己最重要的老板兼朋友。   可他实在不忍心,看荣耀钧一错再错,就算找出暗款又能怎么样?这个女人始终爱的是别人。   荣耀钧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他不是不知道,可他无法思考更多,一想到要失去宝珠,简直不知以后该怎么办……而且,在谁更了解宝珠这个问题上,他觉得无论如何不应该是乾启。   宝珠,虽然先爱上了他,那是因为乾启占了先机。   但很快,所有的专家都摇起头来,“没有暗款,绝对没有!”   “怎么会没有?一定有!”   “真的没有!这么大的瓶子,里面用手电都可以伸进去,真的没暗款。”   荣耀钧不信,既然乾启能说这个赌约,就证明一定是有的,而且那个人,毕竟坦荡,不会无中生有,荣耀钧挥手说:“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来!”   时间,好像突然变快了……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一眨眼就过去,他把瓶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无论怎么仔细检查,也没有发现,和以往任何相同的痕迹。   他没有时间吃饭,没有时间睡觉,更没有时间回家。   到了最后一天,他干脆让人把东西送到别墅里,在时间到达快六点的时候,他终于把电脑和照相仪扔到一边——没有找到!   六点钟,乾启准时的来到别墅。看到他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荣耀钧忽然后悔起来,自己不应该打这个赌,他应该一早带着宝珠远走高飞……   不行,那家里的基业怎么办?这些纨绔子弟,自己走了,他们手段最不缺,一定能折腾出自己预计之外的花样。   几代人的心血,不能毁在自己手上。   乾启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找到,他走过去,手摸上那瓶子,无限爱怜,“宝珠做了108对瓷器做嫁妆,这一对,是她出事那天晚上刚画好的。”   荣耀钧看向他。   乾启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掏出香烟来,慢声说:“暗款,就是这婴戏图本身,上面,九个男孩,九个女孩,男孩子,或是手捧元宝,或是怀抱元宝,或是身上挂着小元宝……而女孩子,每个身挂明珠项链,或是头戴珠花。”   荣耀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么明显的地方,他也看到了,可这也不能算吧!   就听乾启又说:“你不知道,9月9号是我的生日,所以上面九男九女,而里面的元宝和珠花镶嵌着宝珠的名字。”   荣耀钧只觉得轰隆一下,自己心里有什么倒塌了!   乾启看着他,他认识荣耀钧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面如死灰。   他叹了口气,说道“人这一辈子,如果你们回头看的话,就会发现,有很多对自己一辈子至关重要的转折,就像当年,那天我的艺术品经纪跑了,我和赵新去找詹远,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宝珠。最后在平安坊老三那里,我又遇见了她。”   “这两个月我时常想,其实那一天,改变了我的一生。”   他站起来,把烟又原样装回去,没有抽,居高临下看着荣耀钧“……而你也是,如果顺着宝珠的人生轨迹看回去,会发现,很多重要时刻都有你,你在她的人生轨迹中,其实是仅次我之外,宝珠最重要的朋友。”   说完他向外走去:“晚上九点,我在你家门口等她。”门开的时候,外面有人进来,在荣耀钧面前,拿走了那瓶子。   ********   荣耀钧的车开进院子里,这栋别墅比较安静,他一直和宝珠住在这里。开了门,客厅里的电视上正在播以前的武打片,荣耀钧看了两眼,好像是笑傲江湖。   “宝珠,”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厨房里有声响,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人,她身上穿着一件花裙子,腰上系着一条黄色的围裙,手里端着一个小碗,“快点,保姆阿姨熬了汤。”   他看着宝珠,猜测不出来她有没有收到消息。   三层高的别墅,顶上有巨大的吊灯垂下来,金碧辉煌的设计,却有一种温馨感,特别是厅中间有一个她。   荣耀钧站着没动,看她慢慢走近,觉得这也许是自己一生中,最后一次这样和她相处。   宝珠把汤碗放在低矮的茶几上,侧头看向他,“你怎么也不知道来接,一点都不体贴?”   荣耀钧还是看着她,想要把她刻在心里面,但又想到这一幕,总有一天也会被岁月带走,他心中一阵难过。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觉得自己以前还是不够懂。   保姆阿姨从厨房跟出来,手里端着另外一碗汤,宝珠接了。保姆阿姨问荣耀钧,“你今天要在家吃饭吗?”   荣耀钧心中猛然一震,看着她,又看看宝珠,“今天要在家吃饭吗?”,从来不知道,这句话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把车钥匙放下,他点了点头。   宝珠端着汤碗,一边吃里面的莲藕,一边盯着电视。还不忘说:“脱大衣,洗手。”   大衣放在沙发上,荣耀钧洗手出来,看到宝珠还是在看电视。   宝珠说,“这电影真好看,你以前看过吗?”   荣耀钧在她身边坐下,宝珠顺手把汤推给他,荣耀钧说,“你以前没看过?”   宝珠摇头,“以前总忙着挣钱,最近这两个月最闲,才发现,原来消磨时间的方法挺多,这些电视挺好看,有些书也挺好看,想让自己过的好,办法有很多。”   荣耀钧的心沉下去,她,知道了。   他放下汤碗,望去厨房方向,里面无声无息,并没有切菜炒菜声,因为角度问题,只可以看到一扇窗,对着外面,窗外是漆黑的。   宝珠说:“其实想想,人人平安喜乐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靠向沙发,好像宣判死刑之后终于平静,望向宝珠,轻声问道:“宝珠……你当初做生意,为什么一定要拉着向诚,薛利他们?”   宝珠放下碗,用遥控关了电视,慢声说:“一个人越有钱,就越难交朋友。朋友如果各忙各的,难有共同话题,也会越走越远……”她看向荣耀钧,“你应该很了解我说的,走得越高,身边围着的就都是牛鬼蛇神,难遇上真心的朋友,也难听到真话。你看你自己,不就只相信小武两兄弟。”   荣耀钧看着她。   她又说:“最重要,接触这行,可以看到一个更开阔有趣的世界。”没开口的话是,“乾启曾经说过,他认为的人生乐事:兜里有钱,碗里有肉,身边有自己。但她还想他身边一辈子都有好朋友……”   “宝珠……我一直觉得咱们俩不同,你知道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你,就算不说话,咱们俩是相同的……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也是我。”他终于还是说了,“但今天,我忽然有些不确定!”   宝珠望着他,又低下头。   “宝珠……你已经收到消息了对不对,事到如今,我想听你几句真心话。”他轻声说,声音太轻,像不堪负荷,令宝珠的心里忽然变得异常难受。   她想了想,说道:“我这辈子,想找到爱我,疼我,能给我快乐的人可以很多。但能理解我的……唯有他。”   “……以前我什么都没有,大雪天,一个人,那时候年少气盛,做很多错事,但他从来都是帮着我,我做坏事,他宁愿给我递刀,这就是了解。我不用谁告诉我对错,可他陪着我,不说我,等着我从错的,一点点变成对的。”她看着黑屏的电视,一点点陷入回忆,“人没钱的时候总要做些卑鄙无耻的事情,他那样的身份,又不缺钱……但他为了我,什么都丢得下。   你见过他的爸爸……那样好的家庭。我纵然有点小聪明,远远配不上他。其实他没了我,也许更好。至少找个不是二婚的。”   荣耀钧觉得心里尖锐地一痛,像被人重重砸了一下,不可思议道,“……你这么心疼他,你替他嫌弃自己的身份?”   宝珠低头笑了笑,“父母把心肝掏给孩子还会嫌不够,这算什么。真的爱了,就是身不由己。”   荣耀钧怔愣了一会,忽然一笑说道:“原来竟然是我错了,我一直以为……”以为他才是和宝珠心心相印的那个人,以为只要他早一步遇上宝珠,他们一定可以琴瑟和鸣,以为他不过是失了先机。   却发现,原来俩人在根本上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她杀人,他不知道会不会给她递刀子,等她慢慢改正。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也许自己根本没有了解过宝珠……可那又怎么样,他还是身不由己,像她说的。   “宝珠,你走吧!”   保姆阿姨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荣耀钧对她说,“你上楼去拿东西吧。”   宝珠已经向外走去。   荣耀钧看她腰上还系着围裙,伸手去拿大衣,那大衣,是以前她的旧衣服,保姆阿姨带来的,和乾启身上的样子类似,原来她真的准备好了,酸涩感几乎变成绝望,忍不住问道,“宝珠,有一句话,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如果,是我先遇上你,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宝珠对着门的方向没有动,身后是灯火璀璨,但她的面前只有一扇门。   停了许久,她才说:“如果真的有如果,我希望你这辈子,从来没有遇上过我。”   不遇上,就不会爱上。爱是身不由己,是牢笼,只有放下的人才能有自由。她希望荣耀钧过的好。   她飞快地穿上大衣,打开门,外面的冷风灌进来。   荣耀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宝珠,你从来没问过,绑架你的人是谁?”   宝珠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他一会,柔声说:“如果是外人,你一定早就告诉我了。”   荣耀钧定定看了她几秒,转身大笑起来,“果然……果然……”   宝珠深深对他施了一礼,这种礼,她两辈子加起来,也很少用。无论如何,她依旧感激他!而后转身冲入了夜色。   ******   出了大屋,外面一阵干涩寒冷,空气里有薄雾,冰冷干硬的地,她踩在上面,有咔嚓的细脆声。   大铁门,发出厚重铿锵的声音,“吱呀——”一声,她从门缝里走出,大门在身后,“哐铛——”一声合上。   正对大门十几米的地方,停着一辆车,亮着车头灯,近光,所以不刺眼。那人靠在车头位置,一动不动。   她的心飞扬起来,人说心潮澎湃,那是像滔天巨浪一般掀起来冲上天的热情,她走过去,如踩在云端般轻快。   走得越来越近,他却始终不动,身影被身后的暗夜剪成俊美的剪影,她的脚步也慢了下来,他不过来接她,她也不要动!   隔着不到十步的位置,她任性地站在了那里。   他还是没动,而是发出了和暗夜中冰寒一般声音:“你知道我是怎么逼他把你交出来的吗?”   这是等自己表扬吗?宝珠说:“我以为你会告诉他,曾经只是有个男人想包养我,我就做局把他送去了坐牢。为了离婚,我连绑匪都可以用。他一听,大概放了我还会倒贴贺礼。”   对面的男人空了一会,随即低骂道:“妈的!忘了!”那一脸故作姿态的冷酷都差点土崩瓦解。   宝珠笑着走向他,   他伸手一挡,“你说选什么样的男人,就是选什么样的生活,要在古玩圈里,为什么不选他?”   这酸味呀,冲天了,宝珠装模作样地说:“古玩收藏呀,纵然收尽天下宝藏,也是一人之趣,何况这行,已经成了富人肮脏的斗兽场,你觉得,我能多喜欢。”看对面人不说话,她又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他与我志向不同,这么久,他也只是在古玩圈里打转转,而我们的外销瓷那么漂亮,以后被更多人可以喜欢可以用,放在饭桌上可以帮更多人提高审美情趣,这样的天下不是更大?”   乾启心中略喜,但依旧心酸难忍,“那他本身人也不错,这么久你怎么没爱上他?”   宝珠无语了,两个月没见,有人看来胡思乱想了许多,她点头说,“这是个好问题……学识,知识的共鸣,是可以通过学习弥补的,唯有天性中的契合,讲求浑然天成……”她停在他面前,看着他说:“我喜欢的人,自然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我喜欢他,第一次见他时,伸手要他相扶,他条件反射的一脸戒备,我喜欢他,天性纯然善良,对待朋友真心真意,我喜欢他,待我如宝如珠,还有个和我惺惺相惜的父亲……关键我也管不住自己不要喜欢他……”她望着他,“够不够?!”   宝珠很少说情话,但没想到说起情话来,大巧若拙,他脚步动了动,险些一把把她抱进怀里,但还是忍了下来,说道:“失踪的那晚,我问你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做瓷器,又为什么会画画?别告诉我糊弄外人的那些废话,我不要来历不明的女人。”   宝珠几乎想咬牙,她望着他,如旧时光,旧阳光,旧日子都从身边流走,不知道自己很想他吗?   果然长进了,这样都能忍着。   她也满不在乎地说道:“那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有只鸟,有天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只鱼,不能飞,只能笨拙地学游泳的故事。”   他的背脊一下僵住,虽然早已猜到,可真实听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然后呢?”他的声音终于有些抖,“那这只鸟,是什么时候变成鱼的?”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慢声说:“大概是两年前,鱼被车压死之后吧。”   他的眼神幽深难测,黑暗中也足够令她惊心动魄,“那么……那只笨鸟,原本姓简是不是?”   宝珠不答,直视着他。   他又问:“那笨鸟多大了?”   宝珠还是不答,却作势要靠向他。   他说:“你不说话别过来,我不碰别人的老婆。”   她再也等不及了,不管不顾冲进他怀里。   “到底几岁了?”   宝珠恼道:“我画过画像给你看的……明明是云英未……”嫁字为出口,被他狠狠地吻住!她抬起脚,小皮鞋狠狠踩了他一脚,——让他这么久才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作者有话说,我改了字号,贴后记:历时半年,这篇终于写完了。感谢追文陪伴的妹纸,可以说没有你们,根本没有这本书。一百多万字,是我现今为止,写的最长的一本书。最后这个结尾,是一早想好的,所有的伏笔,暗线,全部写干净,停在爱人重逢的那一刻!   感谢大家对人物的喜欢,文字脱离笔尖,就不是自己的了,写后记,是希望以后自己回头看的时候,还能知道今时今日的我在想什么:荣耀钧是一位风光霁月的人物,在我心里,他很爱宝珠,在他身上,我尝试了一种新的写法,他是一个口不对心的人,曾经因为对危险的本能,不断暗示自己宝珠不好。因为他是一个成熟的人,也经历过爱情。   但后来还是没有坚持住,为了宝珠,最后终于变得自己不像自己,曾经坚持的东西,全都舍弃了。但是面对宝珠,依旧是想亲不敢亲,想抱不敢抱。   最后的最后,他几乎是穷途末路的,因为自己带给爱人的危险,注定了他的悲剧。   我总觉得,谁都有犯傻的时候,没傻过,是因为没有真的爱到痴迷!所以看文最后一段不爱的姑娘请包容,他很好,如果不好,是我没能写出来。   乾宝的爱情单纯美好。乾启是宠儿,他的生活状态是我个人最羡慕的,好友在侧,爱人在怀。   希望看文的姑娘也可以一样:“钱在兜里,肉在碗里,自己大模大样靠在爱人怀里!”   永远爱你们!   喜欢阿夏的,别忘了新文继续。   想有缘再见的,请收一下我的作者专栏,不然就找不到我了哦。   这篇位置不对,是因为我昨晚糊涂了,用存稿箱存了一次上一章,早晨又忘记了,所以大结局发在这里,过两天写番外的时候我会调整。番外就放在现在下一章的位置,大家懂的,买过的章节不用付费,所以番外是赠送。   大家记得回来看,我会修改章节名提示的。      第270章 夏听音      安城   宝韵艺术品经济公司   赵新把面前的杯子推了一下,“咖啡。”   杯子被拿起来,转眼一杯咖啡放在那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又低头说:“你盯着我干什么?”   詹璐璐趴向桌子,不说话,自从宝珠出事,她觉得自己一下长大了,这不是听一个遥远的故事,她发生在自己朋友的身上,她想到自己之前还要调到外地去工作,现在真的觉得很幼稚又很傻。   为了一段不大顺利的感情,就要抛下亲戚朋友,可如果真的和宝珠一样出了事,自己能牵挂,能牵挂自己的,还是亲人和朋友……   她抬头,看着赵新说:“大家都走了,约的人几点到?”   “大概九点。”赵新说,“你累了先去沙发上靠一会。”   詹璐璐说:“你饿不饿,我去弄点三明治给你吃?”   赵新摇头,“没胃口。”停下笔,抬头看向詹璐璐,自从宝珠出事,她倒是一下安静了,再也不折腾,赵新说:“你也别太担心,宝珠没事。”   詹璐璐点头,“我听我哥说了,她现在和荣先生在一起,住在一家私人医院里。”   “这种话在外头可别说。”   詹璐璐又点头,“我不说。”   赵新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说:“从咱们这里开车两小时,有个温泉会所,我记得去年十月,我们带宝珠去玩,那里深紫,浅紫的花瓣,泡温泉的时候会掉在水面上,等宝珠回来,到时带你一起去。”   詹璐璐眨了眨眼睛,“你?带我?——为什么?”   赵新低头继续写字,没好气地说:“不为什么。”   詹璐璐看着他,没说话,心却不由自主地跳快了。   外面有人敲门,她刚站起来,门就推开了,向诚,薛利,乾启都走了进来。   “人还没来?”   赵新放下笔站起来,“应该差不多了。”詹璐璐连忙出去。   周达错身和她一出一进,进来问道:“这姓刘的,到底是什么人?”   “安城博物馆的。”乾启走到窗前,看着对面黑暗中教堂的轮廓,这种巨大庄严的教堂,在这夜色中,神秘的令人压抑。他放下窗帘,遮起了那片黑暗。   有人轻敲门,门一推开,詹璐璐站在外面说:“客人来了。”   一个中年低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寒暄过后,他先一步自报家门,“我姓刘,刘全,乾先生我们还没有见过,原谅我冒昧给您打电话。”   “无妨。”乾启抬手示意他坐,詹璐璐送了茶进来,今天这个会面,乾启不想别人知道,所以公司里除了一个开门的保安,就留了詹璐璐临时充当秘书。   刘全在沙发上坐下,“其实之前我和甄小姐有一点小误会,所以大家没什么来往。”   “小误会?”   刘全点头,神色略尴尬:“准确说来,不是和我,而是和我们博物馆有点误会。”   “安城博物馆?”这倒是意外,乾启从来没有听过宝珠提起。他点着头说,“你请讲。”   刘全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神情有点不安,“是这样的,那大概都是去年的事情了,三月份的时候,甄小姐来我们博物馆……那个,要捐赠一批红山玉器。”   乾启敏感的扑捉到这个事件时间,三月份,那就是宝珠刚刚离婚,贾承悉闹过之后,也就是,他正好被迫离开的那段时间。   他不由打起了精神,问道:“然后呢?”   刘全说,“当时我们看了东西,发现都是真品,当然非常重视。我们康馆长也非常高兴,因为这是我们博物馆近几年来,收到最大的一次捐赠……但后来,因为这个是生坑货,上级有规定,如果捐赠的是非法出土文物,就只能按照收缴非法文物,而不能作为捐赠,所以当时,甄小姐非常不满意。”   “哟,那咱国家这文物法可真够欺负人的。以后谁还敢捐赠呀。”周达说。   刘全连连点头,“这法律是无奈之举,我们也没办法,但当时,嗯……最后咱们就说事情,最后是荣先生出面调解的,他和上面有关系。”   这个更新鲜了,乾启也一直奇怪,不知宝珠为什么送了一对红山玉壁给荣耀钧,现在想来一定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刘全说,“不瞒乾先生说,你现在也是行里人,应该知道,博物馆对待不同捐赠者,也要考量捐赠者的身份还有社会地位,这件事情,如果是放在今时今日,甄小姐根本不用荣先生的帮忙,但在当时……我们博物馆也只能按照上级的要求来办。”   乾启点头,不愿在这陈芝麻烂谷子上面浪费时间,“你继续说。”   刘全说:“……荣先生和甄小姐有交情,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可那天,正好张纷老师在,张纷老师给致祥居打了电话,最后那东西,荣先生打了火漆印送到了我们博物馆,作为海外回流文物。”   几人都有些沉默。   乾启这才想明白,原来张纷老师和宝珠结缘,是从这时候开始。而且她和荣耀钧,竟然还有过这样的纠葛。   但显然,刘全今天来找他,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陈年往事。乾启问道:“这事情已经过去也快小两年,为什么现在又再提起?”   刘全喝了口茶,定了定神,说道:“因为,那个,丁勇在出事前,曾经,曾经来找过我。”   “什么”周达忍不住跳起来,“就是已经死了的那个丁勇?”   “对,”刘全看乾启没说话,但眼神紧紧锁住自己,实在觉得压力巨大,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丁勇和我有点交情,早年他还没发家之前,嗯,我和他买过几次东西,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向诚不屑地暗哼了一声,什么叫道貌岸然?这种就是,规章制度挂到嘴上,私底下自己也买出土文物。   但谁也没有打搅他,等刘全继续说,“刚刚说的那个是前因……那天,正巧,他来找我,说到甄小姐,我以为是闲聊,就把那红山玉的事情说了,结果他一听,就说,原来那红山玉正是他们早前丢的。”   大家都屏气凝神,刘全继续说:“这事太巧了,当时我就觉得坏事!听丁勇说,当时,那些红山玉是有买家的,因为丢了东西他们和买家也弄得不好,断了一条大财路。这次,他也是为了修复和那大客户的关系,才来的安城。”   乾启心中一凛,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住,他说:“你的意思是说,他要修复和客户的关系,所以才来这里打听宝珠的消息?”   刘全点头,“我当时想着,他们也许是看上了甄小姐那窑厂高仿瓷的技术。后来又觉出不对……”   “怎么不对?”赵新迫不及待地追问。   “丁勇死了呀!”刘全眼定定看着他,又看向乾启,“所以我思前想后,决定来把这件事情告诉甄小姐,毕竟人命关天,不过人打电话几次也联系不上他,最后才想到找乾先生你。”   “她还留在国外。”乾启随口说,他知道宝珠那里是怎么回事,也知道绑架她的人是谁,就算曾经是丁勇,最后也换人了,他的心里撕扯般的痛着,原来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宝珠,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刘全说:“那就麻烦乾先生帮我转达一下,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乾启点头,又问道:“那丁勇,当时有没有提起他的那个客户,到底是什么身份?”   “没有。”刘全摇头。   宝珠被绑架的消息,封锁得很严密。刘全是半点不知道,乾启心烦意乱,让人送了刘全出去,又是一个,尘埃落定才过来落人情的。如果丁勇还活着,他相信刘全一定不会来。   他站起来,走了两步,心里还是烦闷异常。   薛利说:“你早上不是已经收到消息,查到了宝珠在哪个医院,要我说,直接去把人抢回来不就行了,你站在那耽搁什么?”   乾启摇头:“荣耀钧又不是绑匪,他不会绑着宝珠。所以宝珠如果要走,没人能拦得住他。”   “你这话的意思好奇怪,那你的意思就是宝珠不想走,她又不喜欢荣耀钧,为什么不想走?”赵新说完看向其他几位,“你们说对不对?要会说,说不定宝珠正在等你去接她。”   “不是!”乾启望向隔壁,那里是宝珠办公室的方向,“……从荣耀钧不接我的电话开始,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持恩自恣,这一次大概因为宝珠丢了,他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偏偏宝珠那个人,别人对她一点好,她都会记在心里,她这么久,受过谁的恩惠?”   “可这事情也不应该是他荣耀钧落人情,宝珠是怎么丢的?我不信,宝珠知道真相还会感激他。”赵新说。   “宝珠会的……”乾启望向他,“恩是恩,怨是怨,宝珠一向恩怨分明。关键我和姓荣的之间,还有另一个问题……”他没有说,他觉得荣耀钧敢这么做,是因为打心眼里,他觉得他能令宝珠爱上他,或者,他自己和宝珠更天造地设……   这样压着人不给,那是一种蔑视。   手机突然响起,他接了电话,听了一会,猛然一拳砸向桌子,大家都惊讶地望着他。   挂上电话,乾启眼神痛苦,“宝珠伤口感染,影响到视神经,现在要做手术。”他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耽误,“走,过去!”   周达连忙雀跃地跟上,“就是,要我说这次就应该按照薛利说的,早就应该去把人抢回来。”   “抢?”乾启冷着脸说,“我把人抢回来,宝珠一辈子心里都要感激他,念着他的好。我要让他老老实实把人给我送回来。”   *******   病房里,宝珠摸着眼睛上的眼罩,问道:“这个是什么颜色的?”   “你喜欢什么颜色,它就可以是什么颜色的。”荣耀钧坐在病床边,语气极其温柔,“或者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可以把它变成什么颜色。”   宝珠笑了笑,“现在的颜色就挺好。”她头上戴着纱布,露出的半张脸也脸色苍白。从醒来后,她就表现出一种柔顺,一种肝脑涂地的顺从。这种顺从,反而令荣耀钧心里不踏实。   他轻声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宝珠抬手摸了一下头上的纱布,停了片刻,犹豫着说:“……我想吃以前在安城的时候,家……家里阿姨做的饭。”   荣耀钧看了她几秒,说道:“我让人去接她。”   宝珠抬手在空中去挡,“别!我就是那么一说,她家里有孩子有丈夫,走不开。”   荣耀钧把手送过去让她能碰到,“现在都放寒假了!你放心!”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开门出去了。   听到房门关上,周围彻底安静了,宝珠抬手,慢慢的摸向左边的桌沿,而后一点一点摩挲着,最后挨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连手指的血液仿佛都跳动的飞速,这是电话,她知道电话在这里……   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摩挲着:“1……3……几呢?他一定想不到我从来没有记过他的手机号……”她依依不舍地用手轻搂着那电话,“……其实我连自己的手机号也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就算有号码,又有什么用。   自己说什么?   事已至此,应该说让他忘了自己,以后好好过日子……可她不想……   平生第一次这么懦弱,不想说,不想面对……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荣耀钧,她今天也许早死了。   但让她说分手,她又实在说不出口……小启   最后她抱着电话嘟囔着:“如果他理解我,我不打电话他也懂的……如果他不理解我,我才不稀罕和他解释呢……”说完,手又挨上那数字,喃喃道:“1……3……13几呢……移动的……还是联通的……” 书香门第【烟、什】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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