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重生之嫡妻归来 作者:水墨青烟 ☆、第一章 新婚 龚青岚只感觉自己睡了许久,当意识重回脑中的一瞬间,耳边传来炮竹声,隐约听到宾客觥筹声与道贺。又仿佛不是,想睁开双眸探究这一切,眼皮子却重的睁不开。 这时,丫鬟红鸢在外面偷偷看着四下无人,轻轻推门而进:“小姐,小姐?” 她那小声的呼喊,瞬间将睡得并不安稳的龚青岚吵醒。 猛然睁开眸子,入目的是遮盖在脸上的一块锦帕,微微有些透不过气来,龚青岚一把将头上的盖头扯下,眼睛直直的看着手中浓艳的喜帕,让她有片刻的呆愣! 错愕的抬头,满室的红绸喜字,红光辉映的屋子,映入眼帘。前方供桌上,那一对婴孩手臂粗的大红火烛静谧的燃烧,橘色火焰轻轻跳动,忽明忽暗的光晕模糊了她的视线,面上尤带着震惊和茫然。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红鸢呼喊着走入内室:“小姐,小姐?”当看到龚青岚目光呆滞,背脊僵直的靠在床柱上,惊呼道:“小姐,您,您没事吧?怎的就掀了盖头?”红鸢见她这番的反常,怯了,但还是道:“小姐,小姐还是赶紧盖上罢,不然稍后二姑爷瞧见了,定会不喜。” 似胆怯夹杂着懦弱的低呼声在耳畔响起,龚青岚转眸看向身旁娇俏可人的红鸢,一身粉色丫鬟装,湿漉漉的眸子里有着关切。 猛然惊醒,白嫩的手掌骤然收紧,尖利的刺痛,让她真切的感觉到还活着。 可,她明明已经瞎了怎么还能清楚的看到这周遭的一切?明明双手被废,为什么手还会痛?明明已经被齐老夫人杖毙的红鸢,又怎么还活着?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席卷着龚青岚。 “小姐……”红鸢见龚青岚没有反应,急的快要哭了。“小姐,你怎么了?你醒醒,二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 二姑爷? 龚青岚浑身一颤,如遭雷击。呆滞空洞的眸子里注入了一道光彩,一个荒缪的念头在心底升起。 此情此景,无不在提醒着一身喜服的她,回到了八年前的洞房夜。 慌乱的扔掉盖头,伸手摸向脖子,一根细细的红绳,套着小巧剔透的翡翠玉瓶配饰,激动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脖子上的玉瓶是她出嫁时母亲亲自给她带上,回门之后,便被她弄丢了,再也没有找到。 布满惊喜的眼底盈满了泪水,她真的没死!还活着!重新回到了她制造悲剧开始的那一刻。那么,一切是否都来得及弥补? 龚青岚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看着为了护住她,被齐老夫人活活打死的红鸢,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小姐……”红鸢稍显稚嫩的脸上布满了担忧,小姐这是怎么了?过门时欢欢喜喜,如今怎的哭得这般伤心? 红鸢的担忧,让龚青岚满心的愧疚。紧紧的握住了红鸢的手。这一世,她一定要护红鸢周全! “我无碍。”龚青岚忍下心里翻涌的复杂情绪,擦拭掉脸颊的泪水。 “无事便好,小姐莫要哭,大喜的日子掉眼泪不吉利。二姑爷马上就回来了,您妆容都哭花了,二姑爷会不高兴。”红鸢松了口气,絮絮叨叨,走到梳妆台上拿着脂粉替龚青岚补妆。 龚青岚心底冷笑,二姑爷?多么的讽刺? 她前一世爱慕着齐家二少爷齐少恒,他的母亲齐许氏亲自去府中下定,她满心欢喜、期待的嫁给他,却不想,与她拜堂的换成了齐家病痨子大少爷齐景枫。成了过门冲喜的新妇! 每每想到丰神俊朗、温柔洒脱的夫君,变成清瘦苍白、孤冷阴郁的齐景枫。她替自己抱屈,心里的不甘肆意疯长,得知是齐景枫不择手段,逼迫齐少恒放弃她时,排江倒海的恨意喷薄而出。 她要报复齐景枫的念头在心底疯狂的叫嚣,再也平息不去。终于和齐许氏母子几个联手,步步为营的算计齐景枫,替乔少恒从齐景枫手中夺回齐家大权。 可,她如此掏心掏肺的对待齐少恒,到头换来的是被他刺瞎双眼,打断了她的手骨,卖进低贱的妓院。 她最凄惨落魄时,救她出来的却是齐景枫生前的随从! 她那时天真的可笑,怎么能恨?怎么能不甘呢?终究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妄图抓住不属于她的东西,才会蠢笨的被人利用,作践真心实意待她的齐景枫。 “小姐,您一定会幸福。”红鸢秀丽的脸上露出浅浅的、愉悦的笑容,真心的祝福着自家小姐。 龚青岚心中抽痛,前一世是她自己生生毁了自己的幸福。凄苦的一笑,今世她还能幸福么? 想到此,绞紧了手指头,待会她便能见到齐景枫了,她该怎么面对他?得知前世所有真相的她,无脸活下去,便咬舌自缢了。 谁曾想,她还能活回来,是老天爷听到她的祈求?让她给齐景枫赎罪么? “红鸢,我脸上的妆容可花了?衣裳齐整么?”对!这一世她要好好对待齐景枫,他到死都没有怪过她,一直让他身边的人在暗中照顾她。在这世上,除了娘亲,便只有这个男人对她最好! 红鸢掩嘴咯咯直笑,眼前紧张无措的小姐,分明担忧姑爷嫌弃,哪有之前一分半点的淡定从容? “小姐,您是燕北第一美人,就算眼睛肿成核桃,也独添一分我见犹怜,保管姑爷看直了眼,再难有其他女人入得了眼!”红鸢自小随着龚青岚长大,主仆两感情深厚,这番打趣的话,丝毫未惹恼龚青岚,反而使龚青岚娇嗔迭怪一声:“你这丫头,怪没大没小!” 龚青岚依旧心中忐忑,下意识的摸着如花容貌,心里有着不确定。前一世她并没有体验到洞房花烛夜,女子的娇羞、紧张、期待,未曾在这火热的夜将自己的美好在齐景枫眼前极尽绚丽的绽放。而是被蒙骗的屈辱,愤怒的将他赶出了新房。发疯的撕扯这满室刺目的红,最后累及,筋疲力尽的倒在一片狼藉的新房才罢手。 夫妻结合,也是因为她对他心存算计! 龚青岚不禁懊恼,前世她真的该死,对他所有的好都是有目地。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 讽刺的一笑,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连心也蒙了猪油,分不清好坏。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念头,她这样坏的女人,配得上他么? “什么时辰了?” “亥时。” 龚青岚提着自己一针一线绣好的喜服,走下床踏板,施施然的来到铜镜前,里面倒映出巴掌大的鹅蛋脸,凤眼潋滟,仿若蕴含着缕缕烟丝,朦胧而勾人心魂。琼鼻猩唇,衬得肌肤越加光洁赛雪。刚刚及笄的年纪,已初绽光华,却仍显青涩。 樱唇勾着讥笑,正是这美艳的容颜,让她目中无人。自认整个燕北,唯有她能做燕北第一美男子齐少恒之妻。 他是如愿将目光投在她身上,未曾想,处处透着算计,利用她的美貌来对付齐景枫! 镜中人儿,眉宇间凝着一抹忧伤,眼眸里蒙上一层氤氲水雾,泫然欲泣,楚楚动人得极为惹人堪怜。 窗外传来阵阵脚步声,龚青岚骤然握紧了桃木梳,扭头紧紧的盯着紧闭的门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急促跳动,似要蹦出嗓子眼。 龚青岚!你早已不是当初天真少女!你是二十三岁的老女人!连死的都不惧,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 狠狠的将刚涌起退怯的念头按下去! “吱呀——” 门扉由外而内的推开,一抹清瘦颀长的红影信步进来。龚青岚霍然站起身,背脊僵直,垂在身侧的手指骨泛白,桃木梳齿刺破细嫩的手心,尖锐的刺痛,丝毫分不走注视那抹红影的半分视线。 此时的他年方二十,墨发半扎半束柔顺的披在背上,幽黑的眼中缀落着点点星芒。大红的喜服映照下,清冷而秀美的面容没有丝毫红光,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驻足在门边,浑不觉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 浓密如远山之黛的眉微挑,望着立在铜镜前梳妆的女子,墨黑的眸子有一瞬的诧异,转瞬即逝。 龚青岚捏了捏发汗的手心,喉咙干涩的发紧,齐景枫一瞬不顺的目光,仿佛可以在不知不觉间看透她的心思。 “咳咳……”齐景枫掩嘴咳嗽,拉回龚青岚走神的思绪。 再次真切的看到他,恍若隔世。心如擂鼓,在他错愕的注视下,镇定自若的走到床边,自顾拿起掉落在地的四方喜帕盖在头上。 短短的距离,费尽了心力,一脚一步似踏在她的心尖,浑身痛的发颤。任由愧疚和悔恨在心底蔓延成灾! 罢了,罢了!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前世她太过蠢钝愚笨,才会遭人利用。今生今世,她只想好好待他,为他守住家业,弥补前世的亏欠。 倘若他们那对母子,再敢来算计她,休怪她心狠手辣! 红鸢见到齐景枫的那一刹那,面色发白,竟然不是二少爷!而是病痨子大少爷!那个克死父兄,独掌齐家大权的大少爷!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小姐她知道么?红鸢惊惶无措的看向小姐,却见她镇定的坐回床边,盖上喜帕。红鸢以为小姐撞鬼了! 天知道小姐有多爱慕二少爷,她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反应呢?不敢错漏了龚青岚的反应,红鸢睁大了眼睛,捕捉到她微微颤栗的身子,红鸢‘恍然’,小姐怕是受不了这天大的打击,藏在喜帕下哭泣呢! “大少爷,您是不是走错屋子了?”红鸢气的面色发青,紧紧的攥着拳头,横档在床前。 ------题外话------ 开新文咯~亲们都到我怀里来~#^_^#^_^# ☆、第二章 洞房 一声怒喝,气氛陷入凝滞、尴尬。 仿若一切都静止,唯有供桌上一对龙凤喜烛在燃烧,跳跃的火焰,照耀在齐景枫清冷的脸上,忽明忽暗,幽魅而诡异。滴滴滚落的‘红泪’,直落在他的心上,处处灼烧着他。 进退两难! “噼里啪啦”蜡烛燃烧的爆响声,犹如一道闪电劈在龚青岚的心头,在耳畔炸响,惊起心底狂涌的波澜,直打在心头,浇灭了彷徨不安。 松了松紧握的手心,汗水侵浸伤口,尖锐的刺痛使她镇定下来。红鸢并不知道她婚礼换夫,而当初齐家下定,是由齐许氏出面,并没有说明是替哪个少爷说亲。 是她误会了,齐少恒温柔体贴,细心细致的呵护,加上他母亲齐许氏出的面,自然而然的以为是齐少恒,一切都在误导着她。早已忘记齐景枫掌管着偌大的家业,府中庶务是齐许氏管理,府中少爷、小姐的亲事自是由齐许氏打点。 “红鸢,你出去!”龚青岚沉静的一笑,她要嫁之人,龚府除了她和母亲全部都知晓。莫怪前世回门,他们一点也不诧异,十分热情的接待。可笑她认为家人皆为她打算,期望齐景枫好好待她。 心境变了,一切都会发生转变。曾经让她厌恶的新房,变得无比的温馨。甚至前世觉得他一脸病容,满身的药味恶心而刺鼻。如今,便觉得他清雅舒润,赏心悦目,淡淡的药香胜过无数香料。 在她眼中,他每一处都是极好的。 红鸢不可置信的咬紧唇,小姐得了失心病么?这是大少爷啊!红鸢在心底呐喊!很想抓着她的手晃醒。可触及到小姐白嫩的掌心上月牙伤口,心底一阵酸涩。小姐是怕闹大了,夫人在府上难为么? 心中为小姐抱屈,外人羡煞的第一美人有何用,小姐的苦谁能懂?都是他!都是这病痨子毁了小姐的幸福!恶狠狠的剜了齐景枫一眼,脚下带风的离开。 喜房内只剩下两人,龚青岚紧张的捏着裙摆,满脸忐忑期待的等着他揭开头盖。嘴角上扬,浅浅的笑容,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许久,久到脸部的肌肉僵硬,依旧没有动静。龚青岚心底一慌,他是因着红鸢的话生气了么? 霍然掀开头盖,几步之遥的男子屹立在眼前,修长的手指修剪的干净圆润,紧紧的握着如意称,身上带着一股清冽的酒香,微醺的醉意使他漆黑的眸子格外明亮而深沉。 触不及防的撞进一双清亮的眸子,齐景枫微怔,抿紧了秀气的薄唇。 “呆子,喜娘没有教你揭盖头么?”龚青岚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闷得她喘不过气,便苦着脸打趣一句,盖上喜帕,遮掩住红红的耳根。 齐景枫心头一颤,不禁莞尔。哪有新娘子提醒夫君揭盖头?眼底染上点点笑意,璀璨生光,清冷的脸上柔和不少。如一块美玉,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随即,好似想到什么,敛去笑意,执着玉如意掀开了盖头,喜帕飘落,露出娇颜玉容,面颊羞赧酡红,摆在膝上的手合拢握紧,显露她此刻的紧张。 齐景枫清雅一笑,眸光幽暗晦涩,执起两杯交杯酒,两人交手饮尽。龚青岚心思复杂,苦中带甜,祈望着此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今日你还未用膳,我吩咐长顺备了膳食,你先吃点。”齐景枫吩咐丫鬟摆好膳食,唤红鸢伺候龚青岚用膳。 龚青岚眼眶发热,望着他单薄清瘦的身影,心里流入一道暖流。起身随着他一道进入内室,透过纱织屏风,残辉暗影彰显他在宽衣沐浴。 步子一顿,吐出一口浊气,踏步而入。见长顺望着她时的讶异,微微一笑,示意他出去。 长顺一直守在新房外,听到了红鸢那一番话,心底本隐隐担忧。如今,见大少奶奶如此,提着的心落了下来,悄悄的退出去。 龚青岚站在他身后,替他脱下外衫,双手自他张开的腋下穿过,环着他的腰身,解腰带玉扣。 幽香入鼻,齐景枫心中一动,垂眸看着腰间一双白嫩的手,有条不絮的解开玉带,眸子里墨色汹涌,闭眸压下心头的震动。转身,微凉干燥的手抓着龚青岚的手腕,制止道:“别饿着,出去用膳,我不用伺候。” 龚青岚低着头,不为所动,我行我素的替他继续宽衣解带。 齐景枫轻叹,笑了笑,揉着她的头顶,似诱哄小孩一般的口吻:“乖,饿坏了如何伺候我?” ‘轰’龚青岚脸上红晕蔓延耳后根,想到等下便是要洞房,心‘扑通扑通’的似要跳出胸腔,紧张的后退了几步,转身跑了出去。 梳洗后躺在床上,想着他揉了她的头,龚青岚脸上火辣辣的,一丝丝甜味在心底蔓延。前世里,齐少恒对她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动作,甚至有些更亲昵,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忽而,龚青岚眉宇间陇上愧色,眼底闪过悔恨,觉得她浑身都很脏,即使她知晓回到了从前,身子很干净。可,她的灵魂肮脏不堪的令她厌恶! 恨透了前世的愚蠢! 齐景枫捕捉到她眼底的悔恨、自责、挣扎,眸光一暗,衣袖拂动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惊醒了龚青岚,慌乱的敛好心神,苍白的脸上露出恬静的微笑,让出半边床。 齐景枫熄灯,上床。 龚青岚见他呼吸平缓,并没有动静,心一沉,他还是介意么? 轻轻的咬着唇瓣,新婚夜未能洞房,便不是实至名归的夫妻。可若她主动,他会不会觉着她很孟浪? 即使她坏到骨子里,也掩不去她身为女人的羞态。握紧了拳头,牙一咬,心一横,管他呢!暂且抛却矜持,先圆房再说! 紧紧的闭着眼,挪到他身旁,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欲语还休的望着他。 齐景枫身子微微一僵,面对她的主动,似乎有些无措。知晓她的心思,最终他只是温和的揉了揉她的头,笑道:“睡吧,今夜我喝了几杯酒,身子不适。” 黑暗中,龚青岚满面通红,羞愧不已。翻身,侧对墙壁。 心里的不安逐渐放大,前世她将他赶出了新房,他一直睡在书房。今生,她主动,换来的是拒绝,事情有些颠倒,险些令她招架不住。渐渐的,涌起一阵委屈。 前世对他视而不见,恨之入骨,他对她呵护备至。如今,她委曲求全,事事依顺,他却不冷不热。 当真是报应么? 两人各怀心事,齐景枫凝视着她的睡颜,恍然忆起初见时的惊艳。她很美,美的张扬奔放。踏进新房时,心仍旧不可抑止的颤动。突然想到几句熟记烂于心的词‘凤冠霞帔,冰肌玉骨。娇颜玉容始显出,绝色而生香。’ 她是委屈的,心底装的是二弟,所嫁之人却是自己。 虽是一段错缘,但我必不会让你委屈! ☆、第三章 冲突 一夜未眠。 龚青岚眼睑有一圈青影,睁了睁眼,侧头见齐景枫还未苏醒,撑起身子,翻身横跨过他,正要下床。 可眼角余光那一瞥,蓦然一慌。 齐景枫漆黑幽深的眸子,一瞬不顺的盯着她。龚青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落在自己胸口。因她双手撑在他身旁两侧,俯身面对他,稍稍宽松的裘衣下垂,露出里面红色绣鸳鸯的肚兜,映衬得她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 面颊熏染上两抹霞光,心里略微有些许紧张。女子是不能从夫君身上跨过,否则,会带走他的运气。 如今,她脑袋昏沉迷糊,倒是忘记了风俗。从他身上跨过也就罢,还被当场捉住,且春光外露。知道的兴许是她不知礼数,不知道的误以为她生性孟浪,大清早起床勾引人。 经历昨夜她的暗示遭到拒绝的那一遭,生怕今日无意为之被他曲解,尴尬的解释道:“夫……夫君,妾身……妾身见你睡得沉,不想搅你清梦。所以……所以才……”从你身上跨过去。 后面几句话,龚青岚在他清冷的目光注视下,说不出口。只得用食指,指着里侧床榻和自己,在他身上扫过,指着地上。 这样,他明白吧? “为夫身体虚乏,便睡沉了一些,倒是妨碍了你。今日后,由你睡在外侧。”齐景枫目光幽幽的滑过她半露的春光,轻咳一声,别开脸望向别处。 他别有深意的一瞥,使龚青岚脸红的如煮熟的虾子。再不敢磨蹭半刻,麻利的爬下床,整理好微敞的衣襟。 觉得她太大惊小怪了,前世二人都有了肌肤之亲,看一眼,怎得就害臊了? 深深吐纳了几下,化去心底的尴尬。稍显稚嫩的脸上,露出端庄温婉的笑容。从衣柜拿出红色绣暗纹的锦袍,走到床边道:“夫君,妾身伺候你起床。”掀开被子,扶着齐景枫坐起身,替他穿戴好,扶着他的手坐在铜镜前。 “你先去洗漱,让红袖为我束发。”齐景枫眸光微动,微凉的手指,按住龚青岚握着桃木梳的手。 龚青岚微微一愣,清亮的目光落在两相交叠的手上,心里掩不住的失落。前世里她希望与良人倚窗画眉,品茶论酒,举案齐眉,恩爱到老。 可是一场换夫,颠覆了她未来的梦想,双手沾满了鲜血。 他临终前说此生的愿想是:她的双手能为他束发,他执笔的手,为她画眉。 可他到死,自己都没能满足他的遗愿。 如今,她想要为他束发,却遭到了他的拒绝。巨大的落差,一时让她难以接受。 齐景枫从铜镜中,看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便知她是多想了。轻叹一声,温雅道:“你还没有洗漱好,若为我整理好,会耽搁敬茶的时辰。” 闻言,龚青岚展颜一笑,心底松了口气,幸而他没有多大的改变。转身唤红鸢进来伺候齐景枫,自己便由着红玉梳妆。 “吱呀——”一声,闭上的门被推开,娇俏的声音随之入耳。 “大少爷,大少奶奶,奴婢给您们送水进来。” 红袖? 龚青岚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冷笑。红袖是齐景枫身边伺候的一等丫鬟,相貌也是一等一,生的十分美丽,娇俏可人。一颗玲珑心,也是活泛的。 五更天他们便要起身,收拾着去老夫人秋爽阁请安敬茶。她拖延到五更三刻送水来,不是给她下马威么? 前一世,她将齐景枫赶出了新房,第二日,也是这个时刻,红袖端着水进来,明朝暗讽了一番,更加激怒了她。 呵……一个丫头竟敢明目张胆的落她脸面,她全归结为齐景枫指使。 重活一世,知道真相的她便也明白,这是二婶齐许氏在背后捣鬼。推波助澜,挑拨她和齐景枫的关系。 红袖掀开珠帘走进内室,见到里面的情形微微一怔。齐景枫已经被收惙好,手中正拿着湿帕子擦手。龚青岚上好了妆容,端庄矜贵的立在齐景枫身旁,吟吟笑望着她。 红袖心头一紧,觉得龚青岚笑的别有深意。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端的铜盆,羞愤不已。 她按照二夫人的吩咐,明明告诫厨房莫要给大房提供热水。她随后姗姗来迟,送水为二人梳妆,耽搁敬茶吉时。让大少奶奶惹怒老夫人,好让二夫人热心为大少奶奶解围。 可事情怎得不一样了?并没有按照她的预想发展,反倒让她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微微咬着唇瓣,讪笑着解释道:“奴婢以为大少爷与大少奶奶洞房夜会起身稍晚一些,所以奴婢来迟了……” 红袖那点心思她岂会不知?仗着自己的容貌,想要爬上齐景枫的床。前世她对齐景枫不甚在意,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今世不一样,她想要好好的报答齐景枫,与他好好的过日子,自是不容许一个心大的丫头觊觎他。 龚青岚淡淡一笑,朝丫鬟轻轻的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伺候夫君。” 红袖放下铜盆,磨磨蹭蹭的不肯出去。看了眼齐景枫,想到自己伺候了大少爷七八年,岂是刚进门的龚青岚能比的?不过是一个衰败的书香门第家的女儿,不以为然道:“大少奶奶,奴婢近身伺候大少爷多年,了解大少爷的习惯。您还是出去用早膳,由奴婢伺候大少爷。”见龚青岚面色平静,红袖嘴角弯了弯,有着得意。 大少爷已经娶亲,便可以纳妾了…… 龚青岚挑了一下眉梢,颇为好笑的看了一眼齐景枫,再看看红袖。唇畔温婉的笑容,有些意味难明。 红袖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紧张。随即想到二夫人的应诺,心里有了底气,挺直了腰板,直直的看向龚青岚,眼底有着挑衅。 齐景枫眉宇一沉,冷声斥道:“红袖,出去!” 红袖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叫她出去?怎么可能!抬眸看向齐景枫,触及到他眼底凝结的寒霜,心底一颤,不敢忤逆了齐景枫。想到大少爷不顾他们多年的情份,帮助龚青岚这贱人。眼底闪过怨愤,不甘的咬紧牙关,转身出去。 ------题外话------ 今后更新在晚上7:55分,打滚求收藏~ ☆、第四章 敬茶 龚青岚与齐景枫坐上青布小轿,朝老夫人的住处而去。 摇摇晃晃的轿撵,晃得龚青岚微微出神。 老太爷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老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是齐景枫逝世的父亲。次子便是齐少恒的父亲,小女儿远嫁京城。最是疼爱二房,瞧不上病怏怏的齐景枫,不乏齐许氏在其中作梗。还有一个庶子一个庶女,自老太爷去世,被老夫人拿着错处,发落到偏远的庄子上。 犹记得,前世她初过门时,将齐景枫赶出门外。敬茶时老夫人并未责罚,待她热情慈爱的若亲孙女。 想到此,龚青岚心中不是滋味。摆放在膝盖上的手,覆盖在齐景枫膝上的手掌。掌心宽厚,因长年缠绵病榻,而削瘦无肉。手指却是修长,骨节分明。 温热的触感,使齐景枫浑身一震。清冷的眼睛里墨色汹涌,深邃的眸子望着手背上白嫩的手,闪过一道幽光。 “无碍。”良久,齐景枫似乎感受到龚青岚的小心思,嘴角勾出清浅的弧度,揉着她的头顶,安抚他心思灵敏的小娘子。 小娘子? 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暖色,嘴角微扬,显示他此刻的好心情。 “都给揉散了。”龚青岚撇头躲开,真把她当小女孩儿了?伸手整理被他揉过的地方,不满的迭怪道。语气中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女儿家的娇态。 齐景枫身体孱弱,却是掌管着家业,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对细微的语态、神色变化,非常的敏锐。冷清如一潭死水般无波的眸子,蕴藏着一丝宠溺。 下意识,伸手再度揉上她的头顶。 “啪——” 龚青岚打落他伸来的手,异常苍白的手背,红了一块。 微微一愣,龚青岚心中懊恼。不断的警告自己是来报答。他开心,自己忍忍便是,别不小心再次结仇了! 齐景枫望着手背,眸子暗了暗,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正房,婆子们打起轿帘,龚青岚下轿。转身,搀扶着齐景枫下轿,手臂顺势挽着他的手肘。 抬眸环顾四周,门口两株腊梅开的正旺。娇嫩的花蕊迎风摇曳,妩媚多姿,为院落添了一抹亮色。 由丫鬟引着往内而去,穿过亭廊画壁,来到堂屋。 老夫人并没有在,只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绿水候在一旁。见两人来了,便恭敬的行礼:“大少爷、大少奶奶,老夫人昨日贪杯,犯了旧疾,如今还未起身。奴婢先进去看老夫人好些了没有。” 龚青岚与齐景枫对望一眼,微微颔首。 绿水转身进了内室,看着老夫人坐在拔步床上。腰后垫着引枕,脚边一站一跪两个丫鬟捶肩捏腿。磕着瓜子儿,哪有一分半点的不适? “老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过来请安敬茶。” 闻言,老夫人脸色沉了几分,她不喜欢大房,看着齐景枫就碍眼。一个随时会死的人,凭什么霸占家主之位?这也就罢了,还不如老二家的孝顺。她做祖母的也不好与小辈置气,好心替他寻了一门亲事,却不识好歹的拒绝,娶了龚青岚这个家道破落的货色。 她自是不会同意,老二家的说这女人会帮他们对付大房,便勉为其难的点头。如今见两人欢欢喜喜的进来,老夫人肝火旺盛,火气蹭蹭往上滋长。冷哼一声:果然是没见识的女人,被齐景枫的权财迷了眼,背叛了老二家。 “不见,我病得起不了身。”说罢,便将绿水遣了出去,浑浊的老眼闪过精光:“慢着!他二婶待他有养育之恩,受得起他们一杯茶,也算是孝敬了我。” 绿水愕然,这于理不合,老夫人这般作为,传出去会被人笑话。可随即想到长居佛堂,连儿子大婚都未出来参加的大夫人,也不觉的老夫人这作为过分。 大夫人可是燕北王的女儿安郡县主,大老爷过世,老夫人可是让人抬着空棺木横在燕北王府撒泼闹事,要休弃了大夫人。逼得大夫人过不下去,交出了府中庶务给二房,老夫人适才罢休。 县主老夫人都敢不给脸面,何况是家道不如齐府的龚府?指不定日后老夫人会如何作践! 绿水不敢迟疑,将老夫人的话稍稍润色,转述给齐景枫与龚青岚。 齐景枫脸色微白,目光深幽的不知在想什么。 “不用多想,我不觉委屈。”龚青岚拉着齐景枫的手,朝他露出一抹温暖人心的笑容。 前世与老夫人相处过,她的这番举动在意料之中。叫她给齐许氏敬茶,无非是要齐许氏看看她‘背叛’了齐许氏?今日敬了茶,日后便是要给齐许氏立规矩,让齐许氏好好刁难她。 老夫人打得好算盘,不想见他们碍眼,又不甘心放过他们,干脆将他们丢给齐许氏对付。 而二夫人齐许氏,在看到被老夫人打发过来的嬷嬷取来的元帕时,脸色霎时一变。以她对龚青岚的了解,揭盖头时,发现新郎不是恒儿,定会勃然大怒。可昨夜非但毫无动静,更是圆了房! 冷笑一声,她以为傍上齐景枫这病秧子,就有好日子过了?目光投在摆放元帕的匣子上,嫌恶的说道:“拿走!” 二夫人的奶娘一见二夫人不高兴,立即将匣子扔给一旁的香兰,端上茶水递过去,“这事也没影儿,许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齐许氏对自己的儿子倍感信心,想想也觉是如此,齐景枫与齐少恒相比,一个手指头都赶不上她儿子,想着待会便试探试探一二。 这时,丫鬟进来通报:“二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过来请安了。” 二夫人阴沉的脸,霎时堆满了笑容,和蔼可亲的看着并肩而来的二人。“可算是来了,可用了早膳?” 龚青岚目光落在二夫人脸上,紧了紧袖中的手指,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微微一笑。连忙福身行礼:“侄媳妇儿给二婶娘请安。”凤眸含笑的环顾着四周的少年、少女,歉疚道:“让二婶娘与小叔、小姑久等了。” 二夫人摆摆手说道:“一家子人,客气什么?”却是没有喊她起身。 龚青岚眸光微闪,眼角眉梢都染着笑:“岚儿若再客气倒显得生分了,便恭敬不如从命。”说罢,自动起身。 二夫人嘴角颤了颤,心里有了几分不悦。见此,奶娘立即端着两杯茶水给龚青岚敬茶。 “二婶娘,时辰也不早了,岚儿已经一一见过家眷,侄儿便带岚儿去给母亲敬茶。”齐景枫清冷如月辉的眸子,扫了眼托盘上的两碗茶,淡淡的说道。 龚青岚刚进门,便给老夫人落了脸面,若今日给二房敬茶,今后便要日日来二房立规矩,断不能再委屈她。 她还不能吃龚青岚敬的茶了?这贱蹄子还巴不得敬给她呢! 二夫人咬紧了后槽牙,心底憋着一团恶气,偏生不能发作,脸上还要维持着慈爱的笑:“嫂嫂怕是对十年前的事情不能释怀,就连你们大婚……唉,罢了罢了,好孩子委屈你了。” 龚青岚仿若没有听出二夫人话里挑拨的深意,垂眸笑了笑,道:“岚儿出嫁时,母亲便叮嘱要孝敬公婆。若能在公婆身边伺候,也是岚儿的福气,谈何委屈?” 二夫人怔怔的看向龚青岚,想要从她眼中看出一丝虚假来,可她神态诚恳,情真意切,哪有半分勉强?周身淡雅温婉的气质,倒是与提亲所见,换了一个人一般。 难道真如婆母所说,这贱蹄子看中齐景枫了? 二夫人很好的掩藏好眼底的探究,龚青岚权当没瞧见,依旧笑意涟涟。 “人长的标致水灵,生的一颗玲珑心,贤惠大度的气派便是名门仕女也比不得。若是恒儿能娶这样通透的人儿,便是他此生的福气。”齐少恒在龚青岚身上下的心思可不少,二夫人不甘心这是一颗废棋,便开口用齐少恒来试探她。 龚青岚猛然一听这名字,心神一晃,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题外话------ 求收藏哇~把偶不客气的拖走吧,全天候的任由亲蹂躏、虐待、使唤~(┬_┬) ☆、第五章 触动 二夫人见此,心里甚为满意,想来她心中是有恒儿。为何会帮衬着齐景枫,不过是小女儿飘忽不定的心性。一时被灰蒙了心,待恒儿回来,一两句话她不就乖乖的任由恒儿指使? “时辰不早了,枫儿也有近十年不曾见过嫂嫂,今儿个你大喜,理应带着侄媳妇儿去看望。”待龚青岚在安郡县主那碰了钉子,自是会想起她的好来,不免会对齐景枫寒心。 顺手将准备好的礼物递给龚青岚,一套红玛瑙头面,一只赤金掐丝的手镯,两根白玉凤纹钗,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石榴耳坠。 二人走出院子,二夫人散了众人,倚在软塌上,腰后垫着引枕,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 香兰一见二夫人歇了手,赶忙打扇,捶肩捏腿,“夫人,为何要给大少奶奶体面?”老夫人面都不露,压根不承认这个孙媳妇儿。二夫人如此抬举龚青岚,岂不是打了老夫人的脸? 二夫人不以为意,老夫人糊涂,她可不能犯浑:“我对她越好,她便越记在心底。待会儿,见了自持清高的安郡县主,一杯茶水都没得喝,兴许门都不给进。两两相比,傻子都知如何抉择。”安郡县主是燕北王的女儿,从小身份尊贵,做事交际全凭喜好,怎会讨老夫人的欢心?否则,如何叫她掌了家? 眼底闪过一抹阴冷,身份高又如何,还不是被她压在底下?她能斗败安如意,她的儿子自然也能取缔了齐景枫。 “二夫人英明。”香兰笑着奉承。 “就你嘴甜。”二夫人听的顺心,极为享受这一套。 话说齐景枫与龚青岚离开了二夫人的院子,比肩朝大夫人清修的梧桐苑而去。 远远的看着紧闭的大门,门口的石阶布满青苔,齐景枫清冷的眸子闪过幽光。站在十米开外,悠扬的注视着院落,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龚青岚静默的立在他身后,知晓他小站片刻,便会离开。 大夫人被老夫人闹得心力交瘁,心中却是记挂着齐景枫。不知发生了何事,让大夫人心灰意冷的修建佛堂,住在与齐府西侧偏院的院落,十年未出。 前世她也目光肤浅,并没有将大夫人放进心上。真正见到大夫人,是在齐景枫死后的第一天。齐景枫下了葬,大夫人便离开了齐府。 她被齐少恒弄残弄瞎卖出府后。偶然听人说过,大夫人将齐景枫的遗腹子接走。齐少恒自是不愿,狮子大开口的让燕北王免去齐府的五年税收,适才把孩子交给大夫人。 龚青岚嘴角挂着自嘲的笑,齐府家大业大,五年的税收可以养活燕北十万百姓两个月。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眼都不眨一下,岂会是不爱齐景枫? 龚青岚望着了无人烟的院子,眼底闪过微光。齐许氏按照前世的套路,一一行事,俨然是不打算放过她。若是大夫人愿意出来,与二夫人抗衡,想来她要算计齐景枫,也要掂量着来。 大夫人身后有王府撑腰,怎会斗不过齐许氏?不争不抢的妥协,定是其中有其他的内情。老夫人大闹燕北王府,那般打王府的脸面,王府都毫无动静……心中一沉,怕是不简单。 “夫君,你不进去么?”龚青岚很想惙撺着齐景枫一同进去,可她知晓齐景枫心底有个结。不能激进,需要慢慢的开解。 齐景枫微微颔首,眸子如古井无波般深幽。 “回去吧!”清冷文雅的嗓音,带着一丝隐忍的叹息。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闷声略带压抑的咳嗽。 龚青岚心神一动,握上他的指尖,果然一片冰凉。他脸色白如珠玉,泛着透明的光泽,细细一看,都能瞅见里面青色、红色的血管。 龚青岚一个眼色,红鸢便从手中捧着的包裹内拿出一件佛头青缂丝白貂皮袄,恭敬的递给龚青岚。 龚青岚抖开,披在齐景枫肩头。宽大的皮袄裹在他身上,略显宽松,更显清隽削瘦。 肩头一暖,齐景枫眸子里闪过诧异,垂眸凝视着替他整理衣襟的玉手,一股暖流流淌进心头,触动了某根心弦。 原以为那包裹中是赏给家中小辈的礼物,未曾想到是为他备着的皮袄,预防他着凉。 “感动了?”龚青岚瞥见他眼底的波动,鼻头一酸,更加坚定了心底的想法。 齐景枫低低的笑出声,清冽的嗓音如玉珠落盘,温润悦耳。似乎是他身上的皮袄起了作用,温热了他的身子,声音也化去了冷意,暖暖的如三月的春阳。 极浅淡的笑容,使他阴郁清冷的病容,平添了几分神采。龚青岚一时竟看出了神! 齐景枫觉得她凡事淡定从容,沉稳的超越了她的年龄。碰上洞房换夫之事,只不过一怔,便坦然接受。光是这番定力,便是无几人及得上。 没想到,被他一笑,却是呆了。不禁起了捉弄之意:“突然发觉为夫样貌俊美?” “咳——”红鸢觉得姑爷通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气息,表情行为一板一眼,未料到也有风趣一面,一时惊得呛了口水。 几声咳嗽声,倒是惊醒了龚青岚,记起自己的糗态,一时红了耳根。 “起风了,快些回去,小心受了凉。”龚青岚语速极快的说完,便拧着帕子匆匆走在前头,一个眼角都不敢看齐景枫。着实惊吓不小,前世齐景枫虽对她极好,做事循规蹈矩,严厉的如同小老头。哪会如此打趣人? 齐景枫望着前头蹿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嘴角微扬:他有这般可怕么? …… 齐景枫用完午膳,便去书房处理公务。 龚青岚吩咐红鸢整理好茶具,让婆子送到梧桐苑门口。叮嘱红玉看守院子,领着红鸢去大夫人处。 敲敲爬满常春藤的院门,里面毫无动静。断断续续敲了几下,一个中等身材的嬷嬷走了过来。身形清瘦,包裹着头巾,穿着极为朴素。粗布衣裳泛白,却浆洗的极为干净。 “是大少奶奶?夫人身体抱恙,不便接待。”嬷嬷笑的和蔼可亲,一双细长的眸子暗藏精芒,上下打量着她。 龚青岚福了福身,这是燕北王妃从皇宫里太后身边讨来的三品女官,随着大夫人陪嫁到齐府,一生未嫁,受得起她一礼。 “倒是岚儿来的不是时候,便不叨扰母亲清静,嬷嬷且先回去照料母亲。”龚青岚自是知道身体抱恙是说词,也不恼,闲适的席地而坐。 娴熟的烫杯煮茶,待茶叶下沉,芽叶舒展,汤面水汽夹着茶香缕缕上升,如云蒸霞蔚。幻化出含苞待放的莲花,片片花瓣层层叠叠的绽放,如梦似幻。 藏在一角观察龚青岚的嬷嬷,老练的眸子里迸发出惊愕,健步如飞的去了大夫人的屋子。 ☆、第六章 祸事 得愿进梧桐苑在龚青岚的意料之中,大夫人与自家祖父、祖母亲厚,最是钟爱牡丹与茶艺。 她曾经学习茶艺不过是讨好附庸风雅的齐少恒,如今却是真正的派上了用场。不禁感叹:有所得,便有所失。虽是进了院子,却让大夫人更加怀疑她的用心了。 花婆子搀扶着龚青岚的手小心翼翼的踏过青苔石阶,踏入院子。龚青岚细细的观看,一路走来,厢庑游廊,小巧别致。院内不似外边奢华壮丽,多是山石树木。小道两边一指高的嫩绿草地,上边零星点缀着各色花朵,甚为素雅幽美。 龚青岚恍然,这座院子当年是二老太爷一家居住,后因财产纠纷,一家划分为二,这个院落也算是独立的门户。然,并无多久,二老太爷步步升迁,在京中文渊阁任内阁学士。一家大小迁至京城,院子至此荒废。 说到这,不得不说齐府发家史。在燕北也是底蕴深厚的百年世家,当年高祖父那一辈是大地主,后经商做起了丝绸锦绣。家业越发壮大,子息却单薄,一脉单传。直至曾祖父那一辈,适才生了两个儿子大老太爷齐旺与二老太爷齐盛,人丁开始兴旺。 大夫人入住,简单的修葺了一番,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景。 “徐嬷嬷,母亲近来身体可好?”龚青岚真心实意的想要亲近大夫人。齐景枫的日子太苦,所有待他好的人,都心存算计。唯一亲近他的,却是不在身边。 “大约人逢喜事,精神便爽利了一些。这两日能下床走动,胃口也增进了。”徐娘打量着龚青岚,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衬得肌肤粉白。两弯柳眉下,一双凤目灵动传神。微阖的樱唇嘴角凝着笑,瞧着便喜庆。 温婉沉稳的性子,不似外边传言那般出格不稳重。未经过父母之意,便于外男私定终身。 笑容更浓了几分,神态恭敬,不卑不亢的请龚青岚坐上炕。“老身这就去请夫人。” “徐嬷嬷,莫要惊扰了母亲。我省得的,您先忙。”龚青岚并未上炕,而是捡着东面的椅子上落座。屋内的丫环见状,忙捧上茶水。 见她如此知礼,徐娘打心眼里替夫人高兴,也算是了却了心底一桩心事。连忙掀帘进了内室,将事情仔细说与大夫人。 龚青岚一面吃茶,一面打量着屋子,却是不着急大夫人的传见。以大夫人的性子,能请她进来,已是不错。当年齐景枫求见,都被拒之门外。 考量她的大夫人,冷凝的眉目舒展开来,本来以为她如传言那般不知检点,明知是二弟媳安排的亲事作践枫儿。她却不能出面,日日睡不安稳。如今见了,倒是个灵巧的人。 “她倒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大夫人心口压着的石块落地,心底轻松了不少。能为了见她一面,特地打探了她的喜好,光是这份细腻的心思,品性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许榕相来的人,能是个好的? 沉默了片刻,拔下手腕上血玉镯塞进徐娘手中,算是认同了龚青岚。“徐娘,你让她回去吧。” 徐娘将东西交给龚青岚,龚青岚双手接过。端了两杯新茶,依次磕了六个响头,一一放在托盘上给徐娘端进去:“母亲,儿媳与夫君不能侍奉您膝下,极为不孝。日后儿媳定会与夫君常来探望您,报答您的生养之恩。” 徐娘听的眼睛湿润,想到少爷的病,夫人的苦,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大夫人微微动容,两碗茶水全部都喝得干净:“日后她来,便由着,莫管莫问。” 徐娘心中一喜,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这头龚青岚走出正屋,身边跟进来的花婆子被支开了。穿着青色褙子丫鬟领着她穿过花园,朝侧门而去。 “呀!”丫鬟望着花园里焉吧的牡丹花枝,惊呼了一声,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连忙寻找剪刀与水壶。焦躁歉疚道:“大少奶奶,您知晓回去的路么?这牡丹花是夫人最喜爱的花种,若是折了,夫人怕是又不会好生歇息,照料花圃。她的身子会吃不消!” 龚青岚心神一动,前世她性情痴癫暴燥,难以静气。偶然在齐景枫的书房内,瞧见无人照料的盆栽,便开始照料起来,后来更是爱上养花,特地与花农学过。 沉吟了一番,梧桐苑采买都是由着另一道侧门出,几乎与府中隔绝,应是不会有太多的算计。拿着剪刀修剪了枯萎的花枝,施了花肥,浇灌了一点儿的水,瞧着精神不少的花枝,便含笑的起身出去。 回到海棠苑,还未进屋,便听到几声压抑的咳嗽。龚青岚脸色一白,慌忙提起裙摆小跑了进去,正巧看到红袖端着一碗汤药,失声道:“站住!” 不等红袖回神,夺过红袖手中的汤药,嗅到了熟悉的药味,一口‘扑通、扑通’似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前一世也是二夫人的人端来汤药,她一口一口亲自喂齐景枫喝下去,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断气。如今想来,心有余悸。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背后凉丝丝的沁出了冷汗。敛去了眸子里的慌乱,挥了挥手,冷静的说道:“你下去吧。” 不待红袖回话,龚青岚掀开珠帘走进内室,见他脸色发青,唇色发白的阖眼假寐。眸子一暗,端起汤药凑到嘴边浅尝了一口,浓郁的苦味在口腔蔓延,眉头微皱。抬眸便看到他眉眼深深的凝视着她,一眨也不眨。 “我尝尝甜不甜。”龚青岚端着药碗,坐在床沿,一勺一勺的亲自喂他。喝完了,替他擦拭了嘴角,挑拣了一颗蜜饯塞进他嘴里,抱怨道:“太苦了,亏你也受得住。” “良药苦口。”齐景枫撑坐起来,龚青岚在他腰后塞了秋香色缠枝牡丹纹的引枕,轻声道:“身体不适,帐房的事儿先放一旁,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齐景枫幽深沉静的眸子微微闪动,捂着唇断断续续的咳嗽几声,避开了话题:“咳……咳咳……你去了母亲那儿?” 龚青岚颔首,将血玉镯掏出来给齐景枫,含笑道:“这是母亲给的。” “母亲给你的便戴着。”齐景枫执起她莹白的纤手,将手镯套进她手腕上,映衬得皓腕如白玉般晶莹剔透。 龚青岚左右看了一遍,很喜爱。心底莫名的涌起异样的情绪,将她的心涨得满满的。 “大少爷、大少奶奶,用膳了。” 这时红玉掀开帘子,笑着将膳食端进内室,摆放在桌上。 龚青岚搀扶着齐景枫下床,为他洗漱好,候在他身旁伺候他用膳。 齐景枫看着碗里堆满了他喜爱的菜色,眸子一暖,拉着她坐在身旁的圆凳上:“不用伺候,你也一道吃。” 龚青岚眼眶微热,看着玉牒里的水晶虾饺,百味杂陈。端着碟子,埋首吃了起来,遮掩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齐景枫哑然失笑,正待开口叫她慢些吃,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大少奶奶……不好了……大夫人花圃里的牡丹,全都枯萎了……”红鸢喘着粗气匆匆走来,满面惊惶。大夫人大发雷霆,严厉审查丫环婆子,有人供出大少奶奶动了牡丹花。 ☆、第七章 拆招 破天荒的,第一次梧桐苑大门打开。零星几个丫环婆子猫着身子,探头探脑的想要瞅清楚内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院内,所有的丫环婆子奴仆全都聚集在花园旁的空地上,大夫人冷厉的脸上布满了怒火,阴沉沉的扫视着众人。 二夫人闻讯,忙不迭的带着丫环婆子赶来,凑凑热闹,顺道挑拨挑拨大房婆媳关系。 “大嫂,你身子不好,莫要为这些没眼力见的气坏了身体。侄媳妇儿是个心善能干的,都是一家人,交给她处理就好。”二夫人满面担忧,狭长的眸子里却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她与安如意早已撕破脸,根本就没必要装。她很乐意没事儿过来给安如意添添堵,恶心恶心她。 徐娘看着二夫人这挑事精,见缝插针,暗恼没把好院门。 大夫人冷冷的看了二夫人一眼,眉一皱,淡声道:“枫儿他们新婚燕尔,便不拿这些腌臜事让他们闹心。” 心中恼怒龚青岚擅作主张动了牡丹花,在二夫人面前,却不能表现出来,丢了大房的脸面。 “怎么能说是腌臜事?这满园的牡丹都是大嫂精心照料,光是这份心血不说,牡丹花种可是前燕王为大嫂栽种。这份难得的心意被践踏了,可要好好收拾那些不开眼的下作东西。”二夫人看着花圃里花叶枯黄,从根茎开始烂的牡丹,心底一阵爽快。牡丹对大夫人意义非凡,亲自为大夫人栽种的前燕王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向来都是大夫人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 一边是敬重的祖父心意,一边是新过门的媳妇,她倒要看看安如意要舍弃哪边。 大夫人脸一沉,正要将二夫人赶出去,抬眼瞧见几个丫环婆子拥簇而来的两人,目光一顿,落在清瘦挺拔的身影上。心底一震,他长高了,削瘦了,已经成家了,身体却更差了。 记起云游的疯和尚说他活不过二十四岁,心底阵阵的绞痛,看着龚青岚的目光愈发的冷沉,她会是疯和尚说的旺枫儿的贵人么? 龚青岚背脊一凉,心道:适得其反! 齐景枫感觉到她背脊僵硬,按了按她的手心,安抚着龚青岚。正要开口,手背她一甩,便瞧见她跪在地上。眸光微动,捏紧了掌心。 龚青岚连忙跪在地上,眼眶盈满了泪水,委屈道:“母亲,儿媳不孝。没有为您分忧解劳,反倒累您操劳。” 二夫人怜惜的看了龚青岚一眼,道:“我说大嫂,岚儿是刚过门的新妇,哭得这样委屈,传出去以为我们齐家怎么欺负她了呢。侄媳妇也是无心之过,便不要计较罢。不就是一园子的花?让他们晚辈尽点心意,重新为你栽种便是。前燕王是前燕王,媳妇儿是媳妇儿,哪样不是人情、心意?何况,前燕王德高望重,最是让人敬仰。知晓侄媳妇儿无心之失,也会谅解。” 二夫人说的话,说的极为诛心,连带着奚落了前燕王。若是大夫人不依不饶,便是没有将龚青岚放进眼底,一个正经儿媳妇,连花都不如。心思细腻的,多想一点,不就会心寒?挑拨了龚青岚的同时,又让大夫人对龚青岚心生不满。新妇第一天便落泪,不是跟嚎丧一样晦气么?既不稳重也小家子气,有失长媳的气度。 “母亲,儿媳娘家虽不如齐府,教导女儿却是极为严谨。事事谨小慎微,可瞧着母亲一院子葱郁的牡丹,极为可心。媳妇儿在家便是喜爱盆栽,瞧着有的枝叶枯萎,只当在自家一般,修葺一番,却不想被人抓住了把柄泼脏水。一个奴才都敢如此欺主,摆明未曾将大爷放进眼底。”龚青岚心底冷笑,齐许氏我忍你让你躲你,你却偏生揪着我不放,真当我还是当初那般任你拿捏摆布的粉面团儿? 闻言,众人面色一变。龚青岚话里话外是我娘家门第不如你们齐家,却是作风严谨,操持有道。看着府中的花枝开败了,当在自家一般打理。若你们觉着出格,便是不把她当一家人。一个奴才都敢爬到主子头上,俨然是当家主母治家不严。 二夫人被呛的面色涨红,倒未料到龚青岚是个牙尖嘴利的主。 大夫人面色同样难看,齐景枫是当家家主,掌管家业,一个奴才敢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俨然是背后有人授意。 齐府是二夫人主持中馈,不用想,便知道是谁。 所有的事情联想起来,大夫人心底明镜一般,眉宇间厉色一闪,冷声道:“当日职守之人,杖责二十,扣掉这月月例。” 院内当值的人,全都知晓梧桐苑规矩。龚青岚碰牡丹花时,却无一人劝阻,便是他们的失职。 下人面色齐齐一变,二十大板能去掉半条命!本是贪了桂枝的好处,便全都为她兜着。现下牵扯到了自己的利益,远远大过桂枝的好处,心下有些按捺不住。 “大夫人,是奴婢们眼皮子浅薄,被桂枝拿好处拢络,支走大少奶奶身边的丫鬟,借机陷害大少奶奶,请大夫人恕罪!”参与的丫环婆子,全都跪在地上。 桂枝脸色一白,求救的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横眼扫了下人们一眼,讪笑道:“侄媳妇儿是新妇,刚进门下人给脸子,不是让侄媳妇儿下不了台么?传出去,还以为咱们府上苛刻了她。”手中的帕子拧得变形。 桂枝想开口喊冤,被二夫人一记刀子眼扫过,垂头不敢噤声。 龚青岚扶着花婆子的手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花圃里,拨弄了几株牡丹,选了两棵连根拔起。走到大夫人的身边,指着花枝说道:“这一株是我修剪,刀口是斜的,而这诛刀口是平的。我们看这花茎,从根底开始烂,我走了才一个多时辰,水浇多了或是花肥施多了,也不可能糟践成这模样。”今日若背了这坏名声,日后她便在府中无立足之地。 大夫人凑近一看,确实如此。 跪在地上的桂枝,心底‘咯噔’一下,连忙申辩道:“大少奶奶,是您要奴婢帮忙为您修剪的。”话说出口,忙咬紧了唇,怯怯的看了眼大夫人。 龚青岚望过去,那丫头是之前送她出院门的人,心中冷笑一声,“我嫌它长的太赏心悦目了,便让你将满院子的牡丹花枝都参差不齐的剪一遍?叮嘱你用热水浇花?” 话落,有些人忍俊不住的‘噗嗤’笑出声来,可瞧见大少爷与大夫人冷厉严峻的气势,生生的忍住。 就连素来严谨的徐娘,也是闷笑了几声。只要不是个傻的,有这闲工夫作践花草,倒不如亲自在县主跟前伺候。况且,这压根不是讨好,而是结仇。 二夫人脸色有些古怪,压下心底的不安,僵硬的脸上挤出几分笑容:“侄媳妇儿懂得真多,连这花是被热水浇的都清楚。二婶婶是个没眼力的,瞧不出这些门道来。” 言外之意便是,不是你指使的,怎么知道是热水灌的? 大夫人皱眉,她极为爱惜花卉,也瞧不出来,龚青岚怎么知道?心中不禁起疑,龚青岚今儿个是与二房唱双簧,打消她猜忌龚青岚是二房派来的人? ☆、第八章 败阵 龚青岚心知大夫人与二夫人积怨已深,相互防备,她恰恰是二夫人‘特地’为齐景枫选的妻子。大夫人对她心存怀疑,也是意料之中。 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蹲在地上,拿着小铁丘松土,不顾脏污,伸手掏出深处的泥土,揉成团捧到大夫人面前:“日头烈,不易散热。热水浇灌渗进泥土,时隔不长,还是留有余温。”顿了顿,补充道:“若是水淹死,致根部腐烂,叶子也不会卷缩枯黄的这般快。” 闻言,大夫人卷起袖摆,捏了捏泥土,确实是有些热。 二夫人嫌恶的避开,干巴巴的笑道:“侄媳妇儿,你如何知晓泥巴不是给晒热的?”心底却暗恨不已,明明把她娶进府,是用来恶心安如意母子俩。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这贱蹄子反帮衬安如意来对付她! 龚青岚抿唇不语,顾自在旁边没有栽花的泥土刨坑,同样的深度,捧出一团泥巴。大夫人捏了捏,触手一片阴凉。 见状,二夫人眼皮子一跳,脸色有些难看。这贱人怎么懂这麽多?她不是只有一张脸皮儿拿得出手么?就算恒儿给她诗词,她都大字不识一个,还是恒儿耐着性子教她,方才看得懂。 探究的打量着落落大方,举止得体的龚青岚。二夫人脸色铁青,觉得她一定是给龚青岚骗了!往深处一想,心底越是慌乱。难道齐景枫知道她的计划了?所以干脆利用龚青岚,将计就计? 二夫人心凉了半截,不敢再想,连忙打住这荒唐的想法。只有儿子和她自己知道,齐景枫怎么可能知道? 暗恨桂枝办事不利,被龚青岚抓到了错处,阴恻恻的瞪了桂枝一眼。 桂枝浑身瑟缩,心中叫苦不迭。二夫人不是说大少奶奶是个没有脑子的人么?现下看来大少奶奶不但头脑灵敏,且心思细腻,根本不是好对付的主。偷偷睨了眼大夫人,正巧对上阴冷的目光,霎时遍体生寒。 “来人,将这欺主的奴才杖责五十,找个婆子发卖了。”大夫人眸子里一片阴冷,这片牡丹花对她意义深重,陪伴了她十年,竟被这奴才用来对付龚青岚的牺牲品! “夫人——饶命啊——”桂枝满目惊恐,脸色惨白的瘫软在地上求饶。五十大板能要了她的命,就算有幸活下来,也是将她发卖到窑子里。瞳孔一缩,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了二夫人身上,哭喊道:“二夫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她不想死…… “贱蹄子,当真是你陷害大少奶奶?原以为你与你母亲一样是个老实本分的,遣你过来伺候大夫人,不想心这般大。毁了大夫人的花圃,还累及刚过门的大少奶奶的名声。就算你母亲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我也救不了你。”二夫人咬紧了牙根,就等龚青岚为了护全名声松口。虽然是个丫头,可她毕竟是新妇,成亲第一天就闹出人命,看她日后有何脸面在燕北贵妇圈露脸! 呵……拿老夫人来压她一头呢! 龚青岚面容温婉,慢条斯理的擦拭掉手指上的泥泞,清浅的笑容愈发温柔:“二婶娘,你是要救她?只要二婶娘开口,侄媳妇儿便在母亲面前讨个恩情,将这奴才交给您处理。”目光清冷的环顾四周,道:“二婶娘向来知规矩守礼,从不逾越徇私。相信二婶娘会公正解决,树立齐家主母威信,让诸位敬服。” 二夫人死死的绞着锦帕,眼底闪过怨毒,忙挤出僵硬的笑容道:“二婶娘虽然掌管着府中中馈,可两房私事,互不插手。这……欺上背主的奴才,还是大嫂处理的妥当。” 开什么玩笑?她无论如何不会为了一个丫头,授人口舌,好叫龚青岚给她按个治家不严的名头,有机会从她手中夺走管家权。那么他们二房,不得彻底看大房脸色? 桂枝嚎啕大哭的哀求:“二夫人——求求您救救奴婢——”她知道怕了,不该听母亲的话陷害大少奶奶。可现在她不敢将二夫人托出来,受累的会是母亲与弟弟。 二夫人沉着脸,别过头,不看桂枝一眼。 几个粗使的婆子走过来,拖着挣扎的桂枝下去。外面传来尖锐的嚎叫声,随即嘴被堵住,接着便是木杖打在*上的‘噗噗’声。院子里的人听着心惊肉跳,眼底有着惊慌与心寒:他们这般为二夫人做事,二夫人为了自己,眼都不眨的舍弃他们。 收起了眼底的轻蔑、不屑,再不敢不敢小觑,大少奶奶绝对不像她表现的那般温婉无害! “大嫂当真好福气,娶得一个蕙质兰心的媳妇儿。”二夫人暗藏讽刺,冷哼一声,带着丫环婆子匆匆离开。 大夫人耐人寻味的睨了眼龚青岚,厉声道:“全都将牡丹挖了。”转身,便去了正屋。 徐娘看了一眼目光不曾离过龚青岚的齐景枫,嘴唇翕动,却是没有开口,追着大夫人去了。 “徐娘,你怎么看?”大夫人净好手,端着茶杯坐在炕上。 徐娘忙宽慰道:“县主,奴婢想大少奶奶是个好的,大爷要给她求情时,她便率先一步认错,无非是不想让你们母子难为。若说她是二房的人,今日断然不会如此打二夫人脸面。”分明是没给后路。 而且也聪明,不但逆转了形式,还借县主之手,杀鸡儆猴! “人心隔肚皮,不能妄断!” 似乎想到什么,徐娘面色大变,再不敢为龚青岚说话。 就在这时,茗香小跑着过来,微喘着粗气道:“县主,大少奶奶将所有的牡丹都收好,让人将烫坏的剪掉,晾在了阴凉处。” 大夫人心中一动,摆手道:“随她去。” 龚青岚一一收拾好,满意的点头,牡丹与芍药相似。她要按照前世师傅教的,将花枝嫁接在芍药花枝上栽种。 忙的满身大汗,抬手擦拭着额头掉落的汗珠,笑道:“夫君,我们先回去。” 齐景枫微凉的手指勾着她一缕黏在脸颊的青丝,别在耳后,掏出锦帕轻柔的擦拭她额头的泥土,温声道:“让下人忙就好,何必亲自动手。” “他们不是正经的花农,许多细微处不懂,我不想外祖父与母亲的心血,变成一把残草枯槁。”龚青岚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随即自己一愣。兴许是心底接纳了齐景枫,便将他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对待,所以才愿意用心。 齐景枫一怔,眸光涌动,清冷的眼底蕴含着真实的暖意。“你有这份心,母亲也会谅解你。” “妾身无碍,只是累及了母亲,打扰她清修。” 龚青岚目光悠扬的望着二房的院落,心想:他们已经开始出手,这次没讨着好,下次断然不会如此贸然。 ☆、第九章 恨意 二夫人吃了败仗,肚子里憋了一团的火气,怒气冲冲的回了芳菲苑,砸碎了一整套的茶具,方才解了恨。 “哼!这贱蹄子果真是眼皮子浅薄,被安如意母子俩给收买了!”说着不甘心的一手捶着小几:没瞧着大房的笑话,倒叫她丢了脸面。 秦嬷嬷心疼的看着二夫人手上的划痕,忙让香兰将残渣碎片收拾,宽慰道:“夫人,老奴多嘴一句。今儿个的试探,着实不该。您将她安插进大房,这般试探若是帮衬着您,岂不是与大房闹翻了?这步棋也起不了作用。” 二夫人猛然看向秦嬷嬷:“什么意思?” 秦嬷嬷目光一闪,笑道:“夫人,若您是大少奶奶,该如何?” 二夫人眼底一亮,右手捏成拳捶着手心,恍然大悟道:“不管在不在理,她都要将自己摘清,维护大房。才能得到齐景枫的欢心,在大房站稳脚跟。她倒是个聪明的。”冷哼一声,颇有些不以为然。 秦嬷嬷见二夫人是个明白的,不禁舒了口气。心想:希望夫人莫要看走了眼。 这时,香卉走了进来,禀报道:“夫人,红袖求见。” “让她进来。” 香卉领着红袖进来,便转身出去。红袖看着二夫人目光深沉,浅啜着茶水,并不搭理她。心中一颤,慌忙跪在地上,哭诉道:“夫人,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自从大少奶奶进门,都不许奴婢亲近大少爷。今日喝药,大少奶奶也将奴婢支开,今后如何为您办事?” “当真?”二夫人眸光微闪,隐含厉色。 “可不是?奴婢且听大少奶奶身边两个大丫鬟说待回门后,便要插手府中的庶务。当时奴婢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她们便说大少奶奶是正经的主母,掌管中馈也是顺理成章……”红袖低垂着头,敛去眼底的狠色,不住的给龚青岚上眼药。“仗着有大少爷撑腰,大少奶奶根本没有把您放进眼底。” “啪——”二夫人将手中的茶杯砸到地上,满目狠厉。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她好本事!”若说之前被秦嬷嬷说动摇,这次却是完全被红袖的话蛊惑。 红袖被滚烫的茶水溅到,也不敢吱声。心里一阵得意,二夫人虽精明,但碰到财权之事,便会昏了头。 秦嬷嬷怎会不知红袖的小心思,却也知道龚青岚风头正旺,未免她得意忘形,有必要警醒她,便也没有声张提醒二夫人。 挥退了红袖,秦嬷嬷提醒道:“二少爷被派到南边做生意,这两日便要启程回来。这件事夫人莫要放在心上,交给老奴处理。” 秦嬷嬷是二夫人的乳娘,亦是心腹,能爬到这个位置,少不得秦嬷嬷出谋划策:“嬷嬷,你当知道我最是信得过你。” —— 风平浪静的过了两日,转眼便到了回门的日子。 龚青岚早早的便起床梳洗,收拾好。恰巧齐景枫悠悠转醒,忙上前伺候他起身。 “这几日委屈你了。”许是刚醒,齐景枫漆黑的眼珠似蒙上一层薄纱,往日明亮清澈的眸子,诡谲如海,一眼望不见底。 龚青岚替齐景枫更衣,浅笑吟吟的摇头,握着他宽厚干净的手心,将他拉到铜镜前,亲自为他束发。“伺候夫君是妾身的本份,夫君这般客套,倒是生分了。”那日自梧桐苑离开,齐景枫便被长安唤走,昨夜寅时才回来,怕是为了今日的回门。 齐景枫自铜镜中捕捉到她俏皮的眨眼、吐舌,眸色深沉,心中百味杂陈。“回门礼长顺已经准备好,你看还有其他需要准备?”拿着一张红纸递给龚青岚。心中多少有些歉疚,新婚第一日便离府,让她独守空闺。 龚青岚推回,他心思细腻缜密,这些事无须她插手,“夫君做的事,妾身放心。” 齐景枫深深的看了眼龚青岚,握着她小巧细腻的手,触及到掌心的凹凸不平,摊开便瞧见结痂的伤口,眸子一暗,清冷的脸上线条冷硬,抿紧唇,沉默良久:“府上除了母亲,其他人你不用放在眼底。” 龚青岚心口一滞,百感交集。她以为一步步踏着尸骨,走近目标,心早已千锤百炼,坚硬如磐。没有人关心她,只是如同无底黑洞,漫无止尽的向她索要,都已成了习惯。回头观望,一句简单的话,如同炙热沸腾的熔岩注入心房,冰封高筑的堡垒轰然倒塌。 原来,她也是娇弱矜贵的女子,需要一颗大树为她遮风避雨。 “二婶娘是长辈……”龚青岚轻柔的嗓音暗哑哽咽,长而卷翘的眼睫沾染着几点晶莹水珠,一眨一眨,融入那一汪清潭古井的眼底,荡漾着丝丝涟漪,直荡进齐景枫干涩的心底,干涸枯裂的心房湿润,霎时柔软一片。 不禁伸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修长异常苍白的手指拭去她眼角细碎水光,轻轻叹口气:将她拖入泥潭,终究是对是错? “寻常你便避着她一点,找上门来,不要有顾虑。”顿了顿,有些不自在道:“有我。”随即想起牡丹花事件,微微尴尬。 眼眶湿润,龚青岚紧紧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襟,*的话,并无多少柔情,却是胜过任何甜言蜜语。 这是眼前这个男人许给她的承诺! 悔恨如汹涌的潮水狰狞着张大嘴朝她而来,似要将她给吞没。以前她当真是瞎了眼,放着这么好的男人看不见,莫怪最后齐少恒刺瞎了她的眼睛。 一番自我厌弃:心瞎了,留着一双眼也清明不了。 “我去趟账房。”齐景枫推开龚青岚,看了眼她红肿的眼睛,唤红鸢给龚青岚梳妆。 龚青岚猛然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他翩然而去的背影,眸光黯淡,止不住的失落。 这时,红玉气喘吁吁的赶来,喘着粗气道:“少奶奶,回门猪坏了。”红玉忐忑不安,昨夜才做好,这样的天气不该坏了。可今早一瞧,两头猪全都散发出阵阵恶臭。 龚青岚呼吸一滞,回门猪是回门礼不可缺少的物品。女子娘家收到回门猪后便分予亲邻享用,表示自家女儿不辱门楣。 可—— 龚青岚软软的手指紧紧的扣着桌沿,手指骨泛白,眼底泛着丝丝寒气。 ☆、第十章 回门 “大少奶奶,这可怎的是好?再一两个时辰,便要回龚府了。”红玉急的眼眶泛红,若是没有回门猪,小姐定然会被人笑话。 龚青岚反倒镇定了下来,低敛的眸子里蕴藏着冷光:“红玉,你暗地里去查谁靠近了厨房。”叮嘱道:“莫要声张。” “是。”红玉急匆匆的跑出去。 红鸢愤恨的攥紧了拳头,小姐才嫁进府中三日,便祸事不断,如今更是用这般下作的手段诋毁小姐的清誉。 “少奶奶,咱们把这件事告诉大少爷,他定会为您做主……” “闭嘴!”龚青岚低喝,眉宇间隐含厉色:“这件事不许对大少爷透露半个字!” 红鸢不解,却也不敢忤逆了龚青岚,闷声应是。 “城南李记酱肉铺的烤全猪不错,你出府去采买。”龚青岚淡淡的吩咐,李记的酱肉铺闻名燕京,生意极好,不知能不能赶巧了。 红鸢郑重的点头,带着一个陪嫁的小厮出了府。 不过半个时辰,红玉便查到了苗头,脸色难看的回复道:“大少奶奶,是厨房里生火的杜三娘,这杜三娘是二房里二夫人乳娘的侄媳妇。” 龚青岚面色沉静,微微点头:乳娘秦嬷嬷是二夫人的心腹,是个心狠有心机之人,手中有几条人命。 看来这件事是二房动的手了。 收惙好了,坐上马车,等了将近半刻钟,齐景枫仍旧没有出现。龚青岚微微掀开马车窗帘子,只见齐景枫一袭月白色衣袍周边绣着精致的海水云图,气质温文高雅。淡金色的阳光在他身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影,脸庞苍白的近乎透明。 不期然的对上极亮极愧丽、如墨玉般的眸子。龚青岚心口无端被重重一敲,屏住呼吸,鬼使神差的将目光凝在他身上追随着他。 齐景枫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步子微微一顿,加快了脚步。掀开帘子,弯腰钻入马车。 “红鸢呢?”齐景枫眸子极暗的扫过马车四周,在龚青岚身边伺候的红玉身上一顿。 龚青岚垂眼拨弄着手中的珠子,掩饰心底的异样,浅浅笑道:“母亲喜欢李记铺子的枣糕,便让她去买上一份。” 齐景枫颔首,示意长顺赶车。“回门猪坏了?”想了想,齐景枫侧头问道。 “没有的事。”龚青岚温婉一笑,心下却一沉,消息被她给压下来了,他如何得知的? 许氏的手笔,她巴不得密不透风,怎会紧赶着透露给齐景枫? 心神一动,望着他清隽的侧脸,微微失笑:好歹他也是齐府的家主,这点事儿怎能瞒住他? “我已经办妥。”龚青岚按着他的手心,让他宽心。 齐景枫目光深沉的盯着她,清澈的凤眸里含着浅笑,并没有半分的怨怼,反倒是安慰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快便忘了我的话?” 龚青岚心底高兴,抱着他的胳膊:“不过是点小事儿,日后可有得烦你,到时候别拿扫帚赶我便是。” 齐景枫莞尔,揉了揉她乌黑发亮的发,嗯了一声:“岂敢!书房的床榻很硬。” 龚青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他一本正经,慢慢的领悟,惊愕的张大了嘴。随即耳根子泛红,捶打了他两下:“讨打!”她若将他赶出寝室,书房都不给睡! 到了龚府,龚青岚望着红色楠木匾额上两个描金大字,刺得她眼睛发酸发痛。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包裹住她,并没有任何的亲切感。前世她在齐家失势后,母亲便被父亲宠妾给逼死,甚至将她移出族谱,不认她这个伤风败俗的女儿! 倘若不是为了母亲,她一步也不想踏进这薄凉的龚府! 迟疑的片刻,齐景枫已经被父亲龚远山热情的接待。季姨娘穿金戴银,阿谀奉承的随在他身后。将她母亲挤在一边,热情之态毫不亚于龚远山,涂满脂粉的脸上,堆满了满意的笑,仿佛她才是正经的嫡母。 “母亲。”龚青岚轻轻的喊着秦氏,见她神色怔愣,脸色发白,龚青雅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略带安抚的说道:“母亲,女儿不孝,待会再向您解释。” 秦氏稳了稳呼吸,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怒气,回握着龚青岚的手,冷冷的瞥了眼恭维讨好齐景枫的龚远山,转身进门。“好孩子,委屈你了,是母亲无用。”甚至连女儿过门都无法相送,若她当时不是顾虑带着病气不吉利,也不至于让女儿受这天大的委屈。 “母亲,女儿知道要嫁之人是齐家大少爷。” “那你还……”秦氏不解,讶异的看向龚青岚,想从她脸上瞧出端倪。 “母亲,景枫是女儿的良人。”龚青岚似怕秦氏不相信,加重了语气。“许氏不是和善之人,当日提亲并没有说明是哪个男子,幸而女儿之前就遣人打探了,心中有了底细,否则便闹了个大笑话。” 秦氏叹了口气:“许氏是你的二婶,不得非议长辈。” “母亲,女儿心中有数,今日好容易相聚,不谈其他。”龚青岚上下打量着秦氏,脸色蜡黄透着一丝病态,身着芙蓉色四喜如意云纹锦锻,如意发髻上斜插着丽水紫磨金步摇,金光辉映下,显得有点儿精神。“母亲,心放宽些,好生养病,莫要掏空了身子。” 母亲因年幼的弟弟夭折,倍受打击,卧病在床。以至于府中中馈落于季姨娘手中,待她十分苛刻。就连成亲,身边只有红玉、红鸢两个陪嫁的丫头。 “岚儿长大了。”秦氏笑容可掬,满眼欣慰。叮嘱了一番夫妻相处之道,便去厨房加几道齐景枫喜好的菜色。 龚青岚望着母亲病弱蒲柳的身姿,暗自发誓:这一世女儿定要护您平安! 龚远山有两妻三妾,二子四女。母亲本是前朝郡主,身份尊贵,可改朝换代后,家道中落,嫁给书香世家龚府。却没想到龚远山与寄住在家中的远房表妹互生情愫,两台花轿一同抬进龚府,还是第二日敬茶时母亲才知晓,事后已反悔不及。 这府中根本没有母亲立足之地,若不是为了寄夏山庄,龚府怕是不会迎娶母亲,龚远山便能和他的小表妹红袖添香吧! 讽刺一笑,季姨娘一直对母亲心怀怨恨,觉着是母亲霸占了她的正妻之位。 “姐姐,大姐夫为何不是齐二少爷?” 清丽如黄莺的嗓音带着关切的响彻耳畔,龚青岚抬眼,便瞧见龚青雅一件粉红缂丝盘金月季洋绉裙,束一条嫩白含粉双环四合如意绦,腕间带着虾须镯、腰间配着碧玉佩,盈盈含笑的立在身旁。杏眼清澈见底,水汪汪的似要将人看化了。 “姐姐,你心属齐府二少爷,嫁给大少爷,岂不是委屈了?”龚青雅杏眼里闪烁着微光,偷偷的看了眼远处的齐景枫。心疼的握着龚青岚的手道:“爹爹素来心疼姐姐,古有长安公主替姐和亲,若是能帮上姐姐一二,是雅儿的福气。待过了风头,姐姐便让爹爹为您与二少爷说亲,局时了了姐姐的心愿,也不曾毁了大少爷的婚事,让咱们龚府失信。”话语中处处暗示着她可以代替龚青岚嫁给齐景枫。 呵……如今打齐景枫的主意了? 许氏给她换夫,她的好二妹效仿着换、妻呢! ☆、第十一章 惩罚 “谁给你说是齐二少爷?你是亲眼瞧见齐二少爷来接亲,还是见庚贴上写着他的名字?”龚青岚字字珠玑,眼神凌厉的扫了眼身着大红牡丹缠枝裙的季姨娘,冷笑道:“二妹妹紧赶着为我分忧,莫不是二妹妹春心萌动了,爱慕我二叔子?” 若说许榕母子的设计,是她蠢笨愚钝自作孽,重活一世可以看淡。但季姨娘母女,便是有着血仇,夭折的弟弟便是被季姨娘害死,断然不能轻易的罢休。 “你——” 听着龚青岚刻意曲解她的意思,龚青雅气急败坏,笑容僵在脸上。忽而,低眉顺眼,嘤嘤欲泣的柔声道:“姐姐,妹妹足不出户,更是未曾见过齐二公子,何来爱慕之说?姐姐真真是作践妹妹一番好意。若心头不顺,雅儿可以给你消消气,但也莫要诋毁雅儿的清誉,累及府中其他姐妹。” 龚青雅心底嗤笑,瞧!多么贴心乖巧的人儿?难怪龚远山悟在心口疼爱的女儿,和他一样两面三刀,明明字字句句带着算计,却又摆着一副慈悲心肠,处处为你着想。 龚远山一进门,瞧见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被龚青岚逼得委屈落泪,心里一阵心疼。“龚青岚,你都为人妇,还不懂谦让妹妹?一回府便咄咄逼人!”听了龚青雅的话,怒目而视,败坏了龚府名声,其他未出阁的女儿,便难以说上好的亲事了。 她是何居心! 气氛瞬间凝滞,浓浓的火药味在厅堂弥漫。 龚青岚面不改色,脸上轻柔的笑,温暖沁人。清亮透澈的眸子却锐利逼人,缓缓的扫视众人,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刺破和善亲切的伪装,露出他们丑陋贪婪的内心! 嘴角笑容加深,窗外一缕阳光倾洒入室,带着和煦的金色,揉碎了她眼底的阴霾,笼罩在她身上明媚入骨三分。 众人只觉那被洞悉的一瞬,仿若只是错觉! 再度狐疑望去,龚青岚凤眸笑意涟涟,与齐景枫并肩而立。举手投足间,尽显女儿家娇态,柔情万千。 龚远山隐隐不安,满室的金光华蓥化不了心底的寒凉,蓦然觉得这大女儿透着古怪,又道不出那奇特之处。只一心后悔,当着齐景枫的面喝斥她。 打量着齐景枫的神色,他脸上淡淡浅薄的笑已然敛去,抿着唇,彰显他此刻不悦。龚远山心一沉,黑着脸瞪着二夫人季姨娘,暗怪她女儿不知事,这时惹这灾星作甚? 季姨娘怯怯的瑟缩一下,美目盈盈含泪,道不尽的委屈。让龚远山一阵心怜,暗怪龚青岚不省心。 龚青岚冷冷一笑:“父亲是要我把夫君拱手让给妹妹,而后被世人耻笑姐妹共侍一夫?我虽然刚及笄,不识几个大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羞耻’二字如何写!” “你……你这是犯了七出之条,妒!”龚远山气的脸红脖子粗,语无伦次的辩驳。 “夫君可不像父亲这般多情,我就算想给夫君娶个平妻,纳个小妾,夫君也没有个温柔解语的远房表妹啊!”龚青岚嗓音平和,不温不火,言辞犀利,如同一个无形的巴掌重重的刮在龚远山脸上。 龚远山发指眦裂,季姨娘脸色难堪的拉着龚远山,制止他的怒火。今非昔比,那个小贱人不是他们能随意对付。想到以前小贱人小心讨好,如今反过来要讨好这小贱人,气的几欲吐血,再多不甘怨恨也得咬牙往肚里吞。 若这小贱人嫁给齐家二少,她倒不用多看几分脸色。想起今早抬进来的四头回门猪,其中两头印有燕北王府印章,给足了那小贱人体面。她倒忘了这病痨子是燕北王外甥,早知如此,她就将青雅嫁给齐景枫得了。 “噗通!”龚青雅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绞着帕子说道:“父亲,是女儿的错,是女儿胡乱说话,瞧见陪大姐姐回门的是大少爷,便多嘴问大姐姐为何不是二少爷……”顿了顿,睨了眼齐景枫变幻莫测的神色,咬唇道:“女儿在灯会无意间碰到大姐姐和二少爷在湖畔放同心灯,便会错意了。”话落,满面幽怨愁苦的看了眼龚青岚,似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头。 龚青岚收紧了手指,不是气愤、心虚,而是紧张,害怕齐景枫会多想。猛然抬眸望去,齐景枫温润浅笑,微凉的手指握着她的手道:“夜里光暗,二小姐怕是看错了,那夜是我邀约岚儿放灯花。” 龚青雅霍然抬头,满面的委屈,好像齐景枫撒了弥天大谎,辜负她一般。 “不!不可能!明明我从府中出门就看见二少爷……”龚青雅猛然反应过来说漏了嘴,捂着嘴巴,慌乱的向母亲求救! 龚青岚似笑非笑,原来一直在后面跟踪她! 齐景枫瞥见她似猫一般慵懒的眯着眼,微微一怔,松开了手,就着她身畔坐下。 “二小姐倒是知情识趣。” 淡漠的语气在季姨娘听来有几分讽刺,瞪了龚青雅一眼,柔柔的赔笑道:“让姑爷笑话了,雅儿还小,有些无知,说错的话姑爷莫要放在心上。” 龚青岚挑眉,笑道:“二妹妹比我小几个月,快及笄了吧?”言外之意便是不小了,都可以说亲嫁人了。 季姨娘笑容僵硬,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掐住掌心。 “我虽说是龚府泼出去的水,按理说不该插手府中事,可就有人喜欢上跳下窜,忘记本份。我不得不遵守祖母的遗言,将挑拨是非,闹得府里乌烟瘴气,家宅不宁的祸害送去静心庵。”龚青岚嗓音无比的温柔,似温暖和煦的春风。却让龚远山和季姨娘几人齐齐变色! 季姨娘觉得那话冷进了骨头里,她到死也忘不掉表姑母的话,那是暗自警告她也是弥补秦姚。她愤恨难平!明明是她先与龚远山相识,却被秦姚插上一脚,让她沦为妾!倘若不是秦姚的儿子死了,她哪有今日的风光?得到老爷的宠爱,掌管中馈,在府中地位超然。可那又怎样,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妾。这辈子被秦姚压一头! 除非秦姚死,否则她永远难以走进燕北贵妇圈! 秦姚死的念头犹如浮光掠影,一闪而逝。蓦然,浑身一个激灵,这个念头再也挥之不去! 眼底闪过狰狞,季湘云咽下这口恶气,未免龚青岚揪着不放,率先开口道:“将二小姐带去祠堂,抄写女戒一百遍!” “想必祖母也不愿意瞧见龚府女子无教养,都说长姐如母,二妹妹将内训抄写三百遍。”龚青岚眼都不眨,这只是开胃菜而已。若这都受不了,今后如何是好? 心底竟隐隐的期待,龚青雅的下场了! 我还没死呢! 季湘云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龚青岚生吞活剥了!面上却满是愧色:“老爷,是妾身教女无方,未能好好教导雅儿,妾身愿一同受罚。” ------题外话------ 打滚打滚~亲们有在看么?咋滴没银冒泡?(┬_┬)(┬_┬)(┬_┬) ☆、第十二章 砒霜 龚远山心下感动,满眼怜惜,觉得妻子就该像季湘云一般温柔,不似秦姚母女般恶毒,为了地位不择手段的害死自己的幼子、压迫姐妹。 龚青岚心中嘲讽,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冷声道:“看来季姨娘是得好好学学规矩了,越说越不得体。姨娘说因自己没教好二妹妹是以当罚,父亲是二妹妹启蒙老师,是否要一同责罚?” 季姨娘脸色苍白,颤声道:“不,不,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姨娘是依仗自己的身份,在托大?” “我,我,我没有……”季姨娘被龚青岚堵得哑口无言,心中暗恨,这小贱人何时这般伶牙俐齿了? “姨娘可觉得我罚错了?今日这话是对着我说,若是在外边失了规矩,别人指不定怎么笑话咱们龚府。”龚青岚看着面色变幻的龚远山,冷冷一笑,说到底龚远山自私自利,最爱的是他自己。 季姨娘咬紧了发白的唇,低头不语。 “行了!”龚远山忍不住瞪季姨娘一眼,目光中颇有责备。看着龚青岚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心底心疼着龚青雅,奈何龚青岚拿着鸡毛当令箭,他不敢拂了老夫人的遗言。老夫人临死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至今都让他心有余悸。最重要的是老夫人的嫁妆如数放在龚青岚手中,且在衙门备案,若不遵循便全都被龚青岚独占。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来,没有将季湘云抬成平妻。 “岚儿,你是大姐,今日刚回门就惩罚妹妹,传出去你如何做人?”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龚青岚手微微一顿,神色有些恍惚,前一世母亲教导她与人为善,凡事礼让三分。直到出嫁,她都幻想着以后的生活,要做个贤妻良母,成为燕北大妇。可现实给了她一记闷棍,将她逼疯,人鬼神魔都避她三尺,若非……若非她一心向着齐少恒,如何会栽个狠跟头? 龚远山未能替龚青雅开罪,到开席都给龚青岚脸色,龚青岚恍若未觉,和秦姚絮絮叨叨:“母亲,您多吃点。”说着,夹着一筷子秦姚喜欢的菜色,放进她碗里。 秦姚觉得女儿出嫁后,性子极端乖张了不少,却和她亲近贴心不少。目光温柔慈爱:“景枫这孩子不错,两头回门猪都是从燕北王府带来的。今日后,那些夫人贵妇都会知晓你。” 龚青岚一怔,心涨的满满的,原来他已经准备好了。那在马车上为何询问她?随即,想到母亲的话,脸上漾着发自内心的笑,只有蕙质兰心,贤良淑德得到燕北王妃的青睐,才会在回门送两头回门猪。暗示有做大妇的潜质! 以她重生前的性子,得不到这天大的荣耀。如今,正巧为她走进贵妇圈铺路。 夹了一个他爱吃的肉丝煎饼,放进他碗里,对上那幽黯专注的眸子,相视而笑。 龚远山看着两夫妻之间的互动,眸光微闪,不知在算计着什么。而一旁的季湘云,心中十分不爽快,想到饿着肚子跪在祠堂受罚的女儿。身子虚晃了几下,扶着额头道:“老爷,妾身昨夜受了凉,便不留着扫兴,过了病气给大小姐。” 龚远山正不耐烦,随意的摆了摆手。季湘云立即起身离开,走了几步,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瞥了眼齐景枫,匆匆的从侧门出去。 龚青岚仿若未见,动了动眉:夫君,你红鸾星动了。 齐景枫微微讶异,勾着唇,用筷子夹着煎饼吃了一口:可不是? 龚青岚看着他吃着饼子,意有所指。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放下筷子,端庄的正了正脸色。 齐景枫逮个正着,轻笑的握着她的手,心情大好。 龚青岚感受着自己的手掌被整个包裹住,心口猛然怦怦跳动。脸色充血的垂着头,细嚼慢咽的吃着莲子羹,掩饰她的异色。 秦姚对女儿的亲事,不容乐观,想到了自己的经历,一直忧心忡忡。如今,她坐在小两口边上,将二人的小动作收进眼底,顿时舒了口气。 更加热情真挚的对待齐景枫,望他能善待岚儿。 用完膳,齐景枫被龚远山唤走。龚青岚挽着秦氏的手,去了落霞居,母女两说说体己话。 “母亲,改日里你去一趟齐府,我请大夫给您看病。”龚青岚看着母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心底起了疑。当初不过是染了小小的风寒,药一直不曾断过,病却不见好。 “老毛病了。你嫁得好,母亲也放了心。照今日来看,姑爷是个有心的。你定要一心一意对待姑爷,莫要因他的身体,生了别的想法。”秦氏话音一转,严肃的叮咛。女儿是她所生,什么样的性格最是了解,就怕她是与齐家二少爷置气,才与大姑爷和和气气。 不得不说秦氏很有见解,若是前世,龚青岚断然不会将齐少恒以外的男人放在心上。可如今她依旧是她,却是换了一个经过锤炼的灵魂。 “晓得了。”龚青岚眸子微暗,母亲一直看的透彻,才会伤得太深。 丫鬟芍药端着汤药进来,恭敬的给龚青岚行礼,随即伺候着秦氏服药。 “慢着!”龚青岚看着丫鬟用银针试过了药,并无异色,可心底却是不安。制止了丫鬟的动作:“你尝一口。” 芍药一愣,脸色微微一变,讪讪的说道:“大小姐,这是大夫开给夫人的药剂。奴婢已经用银针……” “喝一口。”龚青岚细腻的嗓音不温不火,面色温和却隐有威仪,令人无法抗拒。 芍药端着药碗的手指骨泛白,面色僵硬的后退了一步。 龚青岚目光微敛,声音没有起伏。“要人伺候着喝下去?” 话落,守在门外听到动静的红鸢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抢过芍药的药碗,另外跟进来的两个嬷嬷一人抓着芍药一条胳膊。扳开嘴,灌了下去。 “唔……唔唔……”芍药目光惊恐,不断的挣扎着。 龚青岚递了个眼神,两个嬷嬷将芍药扔在地上。芍药恢复自由,立即用食指抠着喉咙,企图将吞进去的药汁吐出来。 “芍药,你是母亲陪嫁的女儿。母亲一直待你不薄,为何要背主?”龚青岚眸子里凝结着寒霜,端着剩下的半碗,放在芍药跟前:“喝与不喝,你自己选。” 芍药紧紧的掐着喉咙,面上惊疑不定,闪烁着眸子道:“大……大小姐,奴婢不知您说什么?这药是同仁堂的大夫为夫人开的方子,用了许多年了,都不曾有事。”芍药嘴上虽这般说,但心底还是闪过一丝慌乱,毕竟若是龚青岚发现药有问题,她十条命都不够死……可又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咬牙不认呢?龚青岚能查出什么吗? “没问题,你为何吐出来?” 芍药耳根微微发红:“夫人药引有一味砒霜,听说吃了会不孕……” ------题外话------ 温馨提示:砒霜有一定的药用价值,不是说碰者就会死,中毒是每次摄入的量哦! ☆、第十三章 灭口 秦氏面无血色,嘴角抖了抖,眼底有着绝望的恨意。 龚青岚面色大变,怎会不知秦氏的痛苦? 紧紧的抱着秦氏颤抖的身子,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一双凤眸如利刃般刺向芍药,冷声道:“我竟不知染风寒,要吃砒霜。芍药,莫要忘了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听着话里的警告,芍药脸上变了色,她们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秦氏手中,打发贱卖都是一句话。她从不知耳根子软,冲动蠢笨的大小姐,竟这般威风了。霎时,慌了心神:“大小姐,奴婢冤枉——奴婢也不知……” “红鸢,芍药受了惊吓,将这碗汤药灌下去,给她压压惊。” “我说,奴婢说——”芍药看着红鸢端着碗,步步逼近,瞳孔一紧,苍白着脸哭求道:“汤药里加了一味砒霜和麝香,份量都是极少的,喝下去根本看不出来,只是身体日益亏损。大小姐,奴婢也是没有法子,被逼无奈。求求您饶了奴婢,奴婢愿给您做牛做马……” 龚青岚气的发抖,手指紧紧的抠着掌心,狠狠的闭上眼,压下心底滔天的怒火:“将她送到浣衣坊。” 前世她双手沾染了鲜血,才会遭到报应。今生,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齐景枫与母亲,她都不愿重蹈覆辙,脏了自己的手。 芍药砰砰的重重磕头,爬着抱着龚青岚的小腿,嚎啕大哭道:“大小姐,求求您饶了奴婢一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错了……知错了……”她心底有了最坏的打算,事情爆发,会将她杖责后发卖了。可大小姐把她扔到浣衣坊,姨娘定然知道她事发,断然不会留她一命! 龚青岚看都不看一眼,神色倦怠的拥着昏厥的母亲。 红鸢立即让粗使嬷嬷将人拉下去,疑惑道:“大少奶奶,为何没有逼问芍药背后之人?”芍药那么怕死,若大少奶奶饶了她,兴许会交代。 “红鸢,芍药不笨。”相反还很聪明。否则,怎会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马脚?“她不想说,逼问了也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红鸢细细思索,恍然大悟道:“大少奶奶,奴婢愚笨了!” 深秋的夜色来得格外早,秦氏病倒,龚青岚便留下来照料。齐景枫并无异议,吩咐长顺去燕北王府将府医请来,悄悄从侧门进,并未惊动任何人。 对齐景枫的举动,龚青岚异常暖心,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目光一瞬不顺的盯着给秦氏把脉诊病的府医身上,屏息等候。 府医头发花白,年逾七旬,是京中退下来的太医。由于医术高明,被燕北王请过来,给燕北王妃调养。 陈府医面色凝重,沉声道:“郡主……龚夫人中毒已深,心脉皆受损,幸而发现了,还有得医治,慢慢将养吧。” 秦姚当初可是前朝献王唯一的掌上明珠,绝色无双,求娶之人踏破了门槛,可无一人入得了她的眼。好不容易看中了新科状元,却因为改朝换代,圣上推翻了前朝,这个天之娇女一朝跌落泥泞。尊贵不在,所有求娶的男子都避之不及,最后却是嫁进了衰败的龚府。 龚青岚只觉得心底狠狠的被揪紧了一团,看着面色憔悴,红颜开败的母亲,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全身被恐惧笼罩。脸色惨白的上前握着秦氏的手,手心的余温,蕴热了龚青岚不安。 红鸢地上方子给龚青岚。 龚青岚缓过神来,看着上面的方子,便交给墨菊:“你按照方子抓几副药。”替秦氏盖好被子,亲自将陈府医送出门。 一前一后走出内室,陈府医收拾着药箱,看着龚青岚面色泛白,欲言又止。 龚青岚心神一动,眸光微闪道:“陈府医,母亲自弟弟夭折,便一直郁结于心,整日垂泪,可有法子解开心结?” 陈府医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芒,未料到这女娃是个通透之人:“大少奶奶多让龚夫人散散心,纾解心中苦闷,也可好好开解。至于其他的办法……”摇头道:“难!” “若解了毒呢?”龚青岚心一沉,不死心的问道。母亲的症结在弟弟身上,若是还有机会再育,是否就会开明起来? 陈府医沉重的摇头:“发现的太晚。”顿了顿,告诫道:“目前三年内,切记要注意调养,若是不幸有孕,也不可留。” 龚青岚迷惘的皱眉,陈府医的意思是也有可能有孕,但是几率很小么? “顽疾已深,余毒未消,孩子生下来也不健全。”陈府医多嘴的说了几句话,算是全了以往钦点为秦姚专属太医的情分。 “岚儿多谢陈府医。” 陈府医摆了摆手,被长顺引领着离开。 夜色深沉,冷风习习。龚府北边僻静的浣衣坊里,一团黑色的影子,卷缩在井边,脚边摆放着偌大的木盆,里面堆满了换下的锦被丝毯。 芍药面色苍白,就着月光看着红肿的双手。冷风一吹,刺骨的痛,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不过一日,她便如此落魄,稍有懈怠管事的嬷嬷好一顿抽打,背后已经布满了鞭痕。 看着堆积如山的脏衣物,咬紧牙关,隐忍的搓洗衣物。此刻也顾不上疼痛了,她又饿又累又冷。没有做完活,根本不给饭吃,不许睡觉。 想到在夫人身边的体面,心底悔恨,可是一想到他,目光又坚定起来。她没有错,要怪就怪秦姚没有能力,不能护住身边的人。他们虽是下人,谁说了不允许择良木而栖? 只是她倒霉而已,只能期望他能念一点儿情份,将她救出水火。 一条黑影放轻脚步,缓缓的走近芍药。芍药埋头干活,压根没有发现,抬手擦拭额头的冷汗,转身提着木桶打水。 黑影如捷豹一般,迅速的上前死死的掐住芍药的喉咙。 “啊……救……唔唔……”芍药吃惊的大叫,脖子上的窒息让她感受到死亡,惊恐的想要喊救命,可嘴巴被死死的捂住。 求生的意志,让她的爆发力惊人,竟然扭打着挣脱了来人的钳制。捂着脖子,大口的呼吸。可看清楚来人,震惊的不可置信。“为……为什么?小少……啊——” 噗通! 来人阴冷的一笑,不待她说完,猛然将她推到井里。 冷眼看着芍药在井水里扑腾几下,慢慢的没有动静,提着木桶扔了下去,警惕的看了四周,匆忙的离开。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龚青岚从阴暗处走出来,捡起井边掉落的玉佩,若有所思。 ☆、第十四章 登徒子 通体晶莹剔透的玉佩,正中间刻着楷体的‘恩’,正是借居府中的季崇恩。 季家出了几个进士,没有多大的作为。季湘云的父亲,考中状元,外任江东知府,因贪污受贿,剥削百姓,被流放千里,在途中染病身亡,遗留下两姐弟。 姐姐季湘云则是进了龚府,投靠老夫人。而弟弟季湘洪体弱多病,被安置在外,没几年便病逝了。妻子黄氏将刚刚两岁的孩子扔下,跟人跑了。 此时的季湘云已经嫁给龚远山为妾,怜惜兄长遗孤,便接进府当儿子一般抚养。 母亲中毒且麝香可能致不孕,唯一受益之人便是季湘云。而季崇恩将芍药杀人灭口,断然是因为季姨娘。 可,事实当真如此么? 龚青岚淡淡一笑,若是她不曾重活一世,断然毫不质疑的相信是季湘云所为。可她恰巧经历过一遭,自然知道季崇恩不如表面那般与季姨娘和睦。 转身望着季崇恩离开的方向,猛然瞥见身后一抹月牙白,吓得龚青岚心口一跳,险些惊呼出声。 “你……你要吓死人?”按住心跳发慌的胸口,龚青岚瞪眼看着神出鬼没的男人。嘀咕一声:“走路怎么不出声。” 齐景枫看着她好似心虚一般躲闪的目光,清浅一笑:“夜深了,外头不大安全。”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井口冒着水珠的水井。 龚青岚敛眸,他知道什么了? “知道夜深了,露水重,也不知多披一件衣裳。”龚青岚看着他身着单薄,目光有些责备。握上他的手,不出所料,一片冰凉。 齐景枫仿佛不知她刻意转移话题,顺着她的话道:“不是很冷。”握着她的手没有再放开。 龚青岚抿着嘴笑起来,眉眼弯弯,由着他牵着从僻静的小径通往她未出嫁时的闺房。 看着前头灯火通明,一片嘈杂声,心一沉,拧眉道:“发生什么事了?”她一直在母亲身边守着,齐景枫回了她的院落睡觉。如今无声无息的尾随她,而她的院落却乱哄哄的,不得不让她乱想! “去看看。”齐景枫目光沉沉,眼底深寒陡峭。 龚青岚快步走过去,越靠近,闹哄哄的声音越加清晰。 “老爷,雅儿饿着肚子跪在祠堂里抄满了内训、女戒,不敢耽搁的送给她大姐,谁知……谁知她被人轻薄了!这个院落除了大小姐和大姑爷,只有丫鬟在守夜……若是……若是雅儿有个三长两短,妾……妾身也不活了!”季姨娘尖锐的喊叫,说到最后,凄厉的掩面哭泣。 龚青岚不禁冷笑,原来这就是季湘云的目地! 这个院落只有她和齐景枫,其余都是丫鬟当值,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暗指齐景枫占了龚青雅的便宜! “你没有被她给欺负?”龚青岚上下打量着齐景枫,莫不是因为知道被算计,才会寻着她去? 齐景枫一怔,微微瞥过视线,浓密卷长的眼睫在清隽的容颜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削薄的唇瓣抿紧,没有说话,可嘴角却是弯弯上扬。 龚青岚微愣,这是被占便宜了,还是护住清白了? “你是要避祸,才去找我?” 齐景枫依旧缄默不语,温和的看着她。那双细长的眉眼里漾着浅浅的水光,衬着他冷峻的面容异常的柔和。 龚青岚发现他的五官精致,极为耐看,特别是那双眼睛,专注的看着你,仿佛他眼底只剩下你,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口‘怦怦’的跳动。 心下软了几分,道:“等下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作声。” 二人走进院落里,便瞧见龚远山面色铁青,愧疚的抱着哭的要背过气去的季姨娘。龚青岚目光落在坐在一旁的龚青雅身上,衣襟微开,发髻散乱,仿佛一朵被暴风雨肆虐过的娇花,凄凄楚楚的嘤嘤抽泣。 龚远山一见到二人,脸色阴沉,呵斥道:“这么晚了,你们去哪里了?”目光如针尖般扎刺在齐景枫身上。 他已经有一个女儿嫁给齐景枫,断然不会再将一个下嫁过去。可,今夜却是发生这般荒唐的事! 责备的瞪了眼龚青岚,新婚才三天,便管不住夫君!偷腥偷到家里来了! “父亲不知母亲病倒了么?方才伺候母亲睡下,我们才回来休息。”龚青岚惊讶的瞪圆了双眸,见龚远山怔愣住,犹自庆幸道:“幸好夫君从燕北王府请了陈府医来府上,救治的及时,母亲已无大碍。” 龚远山有些讪讪然,他一下午都在沁香园哄季姨娘,哪里知晓落霞苑的消息? “你怎么不会通知一声?”龚远山底气不足,不想与大女儿撕破脸面。自从受弹劾而被革职,便一直闲赋在家,靠寄夏山庄租赁给贵族士子开办诗会赚些银钱。最近听说上面下了文书,要起复旧员。他若想要重新做官,就得要有人举荐。而他的大女婿正巧是燕北王的外甥,有了这一层关系,便十拿九稳。 “红鸢有去找父亲,被拦了回来。”龚青岚看着他摆出慈父模样,心中冷笑。她是让红鸢去找他,却是找他要红参。 季姨娘恰好算计着齐景枫,必定会想方设法将他们留下来过夜,自然会回绝了红鸢的求见,巴不得秦氏病死在床上。 龚远山脸上难看,瞪了眼季姨娘,季姨娘哭的嘶声力竭,龚远山心里软了下来,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龚青岚目光微闪,也不在意,轻笑道:“今夜这麽晚了,父亲带人来女儿院落有何事?” 龚远山原本就心里有一点愧疚,见他们是去了秦氏那边也就不好说出来丢丑,何况他还有事相求,脸色稍霁道:“没事,你二妹妹在祠堂跪久了,腿发软,不小心磕着了。” “不是被轻薄了?”龚青岚疑惑。 “哪里哪里,就是磕在门口了。” 季姨娘手指死死的掐紧掌心,眼底闪过怨恨,抬眼梨花带泪的说道:“老爷,这里这么多人听见看见,你如何还要替人掩护?这事不光彩,妾身也想要息事宁人。可嘴长在别人身上,如何制止?若是没有给雅儿一个公道,传出去龚府如何在燕北立足?” “这……”龚远山为难,两边都关乎前程。 龚青岚善解人意道:“事关龚府清誉,父亲要如何女儿照做,可不能让二妹妹受了委屈。事情出在我的院子里,不给个说法,别人还以为我容不下姐妹。清者自清,怎么搜查你们请便。” “搜?”季姨娘陡然拔高声音,恨得咬紧了牙根:明明就是齐景枫!还怎么搜?不该直接给名份么? “季姨娘,你一口咬定院子里除了夫君没有别的男人,可我和夫君一直守在母亲身边,并没有回院子。”顿了顿,龚青岚温婉道:“若是那人要轻薄,二妹妹定然是要抵死反抗,肯定会留下线索。进去仔细查看,会找出那登徒子!”淡淡的扫了眼错愕的季姨娘母女两,从容的走进屋子。 齐景枫捕捉到她转身时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清冷的目光落在她拂动的袖摆,回味好一会儿才轻轻笑了笑,紧跟着而去。 ☆、第十五章 委屈 季湘云扯紧了帕子,垂眸遮住眼底的阴霾,与愕然的龚青雅递了个眼神。 龚青雅咬紧了唇,水蒙蒙的杏眼幽怨的望着屋子:自己明明崴脚扑倒在他的怀中,为何将她推开,跳窗而逃? 摸了摸尖尖的脸,她不够美么? 龚青岚有什么好?空有一副皮囊,顶着一个嫡女的头衔而已。她的容貌比不上龚青岚,也差不了多少,满腹才情自是龚青岚无法比的。只因她是庶出,活该给那贱人垫底? 愤懑不甘的捏紧了拳头,死也要赖上齐景枫。否则,传出去她别想嫁人了! 季湘云看着女儿眼底的决绝,心底‘咯噔’一下,连忙跟了进去。 龚青岚已经指挥龚远山带来的人去搜查,气定神闲的让丫鬟捧上茶水,丝毫不上心。季湘云有点捉摸不住,疑惑的看向龚青雅:齐景枫当真碰了你? 龚青雅气得仰倒,瞪着眼:不信就算了! 季姨娘心底来气,这会儿对她理直气壮?有这气性何不抓住齐景枫身上的物件。那时,他逃也逃不掉! “二妹妹,你是在哪个地方被轻薄的呀?”龚青岚放下手中的茶杯,关切的问道。 龚青雅面色变了变,这说的是什么话? 可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她自己便是诬告齐景枫想要侮辱她。 龚青雅恨得直咬牙,面上却不显山露水。柔美凄楚的张大了眼睛,还没有说话,眼泪先落了下来:“我……我也不知,推开门……推开门就……”后面的话欲言又止,却让人无限遐想。伤心欲绝道:“若知发生这样的事,妹妹宁愿跪死在祠堂,也不做给大姐姐打脸的事。” 那干脆死了得了!红鸢不屑的撇了撇嘴。 红玉冷笑,暗地里呸了一声:可劲作!和你姨娘一样是下贱胚子! 龚青雅瞧了个正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却又不能发作。 龚青岚仿若未见,怜悯道:“苦了二妹妹了!”龚青雅心中一喜,这是要给她做主了?可龚青岚下一句,便是兜头一桶冰水:“妹妹跪了一天祠堂,难道身边没有一个丫环奴才随身伺候着?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他们难逃其咎,姨娘掌管府中中馈,几个奴才丫鬟能管束吧?” 当木头人的红桔立即跪在地上,面色煞白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奴婢失职,小姐跪了一天,饿的紧,奴婢自作主张给小姐去厨房做吃食……” 龚青岚挑眉,话里话外指责她苛刻了龚青雅,才会导致成这样的后果。 “混账!墨菊去厨房煎药,厨娘说姨娘让厨房随时备着小姐的吃食,为了不耽误二小姐饿肚子,墨菊去小厨房煎药。你个刁婢,疏忽懒怠,为小姐找吃食是你偷懒的借口吧!”目光一转,询问着脸色僵硬的季湘云:“姨娘,你说呢?” 季湘云恨不能撕烂龚青岚的嘴,讪讪道:“这等欺主饿刁奴自是要严惩,可雅儿的事……”说着,又摸起了眼泪。 龚远山脸一沉,不悦的看了眼龚青岚,不是找线索么?问这些乌七八糟的作甚? “岚儿,你问罪丫鬟作甚?先解决你妹妹的事情,其他稍后再说。”龚远山觉得大女儿这个态度有点指望不上,可龚青雅给齐景枫做妾,他心里也不乐意。才成亲三日,妹妹便与姐夫私通,传出去还要脸不要脸?市井谩骂的还不是龚府? 教女无方! 四个字,足够压垮了龚府! 想到此,狐疑的望向季姨娘,猜测着是不是她看中了齐家的家世底蕴?才弄这么一手?不然为何要拦住通知他秦氏病倒的红鸢?无非是想要留下这小两口,好算计—— 心中一寒,龚远山一个激灵,不敢深想了下去。看着柔弱不堪的季姨娘,心底软得一塌糊涂,暗想自己多想了! 眼底有着深深的愧疚,跟了他许多年,任劳任怨,他怎么能这般猜测温柔贤良的季姨娘? “父亲,女儿在一步一步的排查。当初女儿做错事,被罚跪祠堂半日,躺在床上半天才缓过劲来。妹妹跪了一天,身边没有丫鬟伺候,还能经过主院,到我这偏僻的院子,这份韧性就该值得女儿学习。”龚青岚面色惭愧,自责道:“如今想想,当初太不懂事,央着祖母哭诉了几个时辰。” 龚远山绷不住脸,他也被罚跪过祠堂,躺床上一天下床走动都钻心的疼。怀疑的看着龚青雅,见她笔直的站着,颤都不颤一下。瞬间心凉了半截! 若他还不明白前后怎么回事,白活一场! “老爷、大小姐,找到一枚玉佩!”不等龚远山发话,一个奴才将在门槛后捡到的玉佩递了过来。 龚青岚接过一看,摩挲着上面的字体,诧异道:“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 见此,龚远山拿过去,看着玉佩上面的‘恩’字,气血翻涌。想到龚青雅说她推门便被人抱住轻薄了,脸黑如锅底。当即信了龚青岚和齐景枫不在房内的话! 那小杂种估计是见无人在,便藏在房里,想要污了龚青岚的名声,最后反倒轻薄了自己的亲表妹! 他不想想,也不愿想季姨娘在其中有无参与。 “哼!养了只白眼狼!当初我就不同意你把这小杂种接进来,你不同意。如今,自食恶果!”龚远山将玉佩扔在季湘云身上,气得几欲吐血。龚青雅他是放在心尖上悟大的,琴棋书画都是请教坊最好的师傅,为的就是培育她找个好人家,为他官场铺路。 结果,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季湘云看着玉佩,忘记了哭泣,脸上的血色褪尽,难以置信的呢喃:“怎么可能?不可能……”可她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任何推脱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季湘云咬紧了牙根,眼底布满了恨意。不是恨龚青岚,而是恨季崇恩。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计划,却出现在揽月阁,摆明是妄想借此求娶雅儿,让龚府做他的靠山! “老爷……”季姨娘这下是真的委屈,伤心的喊着龚远山,希望他不要把龚青雅嫁给季崇恩。 龚远山厌恶的看了眼季湘云,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离开。 没有男人愿意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即使再爱她,也会心存芥蒂。何况,是自诩不凡的龚远山! 龚青雅傻眼了,怎么变成表哥了? “姨娘,我不要,我不要嫁给表哥。你去求求父亲,我不要嫁。” 季姨娘也慌了神,龚远山厌恶的眼神,看得她浑身难受。顾不上屋子里的人,跌跌撞撞的追了上去。 待人走后,龚青岚恹恹的用手支着脑袋,怔怔出神。父亲暂时厌恶了季姨娘,而季姨娘因着龚青雅的事情,焦头烂额,还要与季崇恩斗法。定然无法将手伸到母亲的头上,母亲能好好的养病,她也好安心的回齐府。 生气了? 齐景枫嘴角弯了弯,将她抱在怀里,揉着她的脑袋,语气隐隐有些无奈又委屈:“娘子不信我么?我在娘子眼中,难不成是那种无耻的登徒子?” ------题外话------ 打滚打滚,求收藏带走,~ ☆、第十六章 陪嫁 辰时一刻,齐景枫与龚青岚拜别母亲,离开了龚府。 灰黑色的马车内,面色微白的齐景枫,靠在蓝底白牡丹宫锦引枕上。隔着中间的桃木小几,目光沉静内敛的落在温婉娴静的龚青岚身上。 龚青岚察觉到他的视线,笑道:“一大早父亲邀你去书房,说了什么?” 他注视着她,似乎在她脸上搜寻着什么。片刻,温润的笑了笑,清雅道:“没什么。” 龚青雅蹙紧了眉头,努力的回想前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迟疑道:“关于旧员起复?”若是如此,莫怪龚远山昨夜不曾偏心季姨娘。怕将她得罪恨了,给齐景枫吹枕边风。 齐景枫颔首。 “你不用管。”龚青岚面沉如水,眉宇间隐隐有着不悦。龚远山利用寄夏山庄,赚了大把的进账,除去府中的开支,所有的银两都进了季姨娘的私账。她母亲的嫁妆,填补小妾的私囊,她得多大度才不会计较? 若他起复了,休弃了母亲,都极有可能。 “好。” “听闻舅舅在寻四季如春,环境雅致的书院地址?”龚青岚记得寄夏山庄最后给季湘云拿去,献给了燕王妃,不但让龚远山觅得个闲职,更是得到燕王妃的庇护,日子过的如鱼得水。 齐景枫微微讶异,斜飞入鬓的浓眉微挑,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龚青岚一番,眸光微闪道:“你要将寄夏山庄举荐给舅舅?” 若没有记错,龚远山之母便是看中寄夏山庄,让他娶秦姚。如今,想要从他手中拿来,谈何容易? 听出齐景枫话里的惊诧,龚青岚轻叹,浑身升腾一股子无力感。她一直便知母亲对父亲没有情份,不冷不淡,不争不抢,不会温文软语、红袖添香,如何能得自诩风流才子的龚远山喜欢? “寄夏山庄条件非常符合舅舅的要求,我将地契给你。”龚青岚摘下脖子上的玉葫芦,放在他宽厚的掌心。前世她的玉葫芦在回门时掉了,想来是被季姨娘给拿走了。若不是方才母亲告诉她地契藏在玉葫芦中,她便以为只是佩戴的首饰。 寄夏山庄是前朝皇帝兴建的避暑山庄,景致优美,花开不败,气候宜人,因此有四季如春之称! 后来,前朝皇帝病重,特地将山庄赏赐给庸碌无为的外祖父献亲王。外祖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有母亲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更是扬言寄夏山庄作为母亲的嫁妆,因此招了祖母的眼。 她隐隐知道寄夏山庄不止如此,若当真只是避暑的庄子,以祖母的精明,断然不会逼迫龚远山娶娘亲。 “你这份心意,当亲自给舅舅送去。”齐景枫还给龚青岚,阖眼靠在马车上休息。 龚青岚看着手中的玉葫芦,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将藏在心底一天的话,说出了口:“灯会,我是与少…二叔子在放灯,那时我……”她想要与他好好过日子,不想因过去的事,成为彼此心中的刺。若要化除误解,必须得坦诚。 齐景枫望着繁华的街道,嘈杂的吆喝声仿若远去,她的话明明很轻柔,却又无比的刺耳。眸光微暗,蹙眉打断道:“那时男未婚女未嫁,无须向我解释。” 龚青岚心渐渐沉下谷底,张口想要表明心意,马车不合时宜的停下来。 “到了。”齐景枫弯身下马车。 望着他的背影,龚青岚苦笑。敛好神色,走出马车,一只干净白皙匀称的手掌伸在眼前。龚青岚转瞬笑靥如花,如院子里初绽的腊梅,娇艳柔媚,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反手握紧。 齐景枫低笑,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先进去,我去庄子上一趟。” “你的身体受不得长途颠簸,先歇歇再去?”龚青岚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底微微揪痛。 “无碍。”说罢,便上了马车。 龚青岚无奈的看着马车远去,吐出一口浊气,一行人去了海棠苑。一个穿着得体的妈妈候在院门口,见到龚青岚,恭敬的福了福身。 “大少奶奶,老奴是大少爷乳母,您与大少爷大婚,老奴告假在乡下。” 龚青岚知晓,赵妈妈与齐景枫关系极好,极为忠心耿耿,是从燕北王府调教出来的人,她自是信得过:“赵妈妈,你来的正好,这院子里的事情,还得让你打点帮衬。”说着,福身行了半礼。 “哎哟!这可使不得。”赵妈妈惊骇的扶着龚青岚,心底却是有了评价。温婉端庄、进退得宜。其他便要相处,细细观摩。 “赵妈妈,你是府中的老人,是母亲身边的人。夫君是你给奶大,受得起这一礼。我方过门不久,这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还需你多多提点。” 这一番话,赵妈妈极为受用,谦恭道:“这是老奴的本份,大少奶奶今后有什么吩咐,老奴定然为您分忧。”心下安慰,觉得大少爷娶了个好媳妇,心中也不会那般苦累。 安顿好,红鸢进来禀报,雪柔、含情来请安。 龚青岚面色一沉,与她一同回府的还有季姨娘另安排的两个貌美如花,娇艳妩媚的女子,送作陪嫁。 “大少奶奶……”红玉气得嘴角发颤,真是欺人太甚!季姨娘当初不看好大少奶奶,送陪嫁过来给个病痨子做通房,简直浪费! 如今,见大姑爷样样好,身体不是外边传言整日缠绵病榻,且与大少奶奶相处和睦,便生了旁的心思,想叫二小姐取而代之。补送两个陪嫁,不用想也知安的什么心思! 龚青岚神色淡然,沉静一笑:“多个人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是两个丫头,她还不看进眼底。 红玉张了张嘴,被红鸢拉住袖摆,递来个眼色,低声道:“府中还有一个狐媚子对姑爷有想法,这两个过去,由着她们狗咬狗。” 龚青岚眼底闪过赞赏,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调教的丫头,心眼不一样。 红玉大悟,笑的两眼弯弯:“大少奶奶,您知道就好!”就怕您糊涂,相信季姨娘是个好的。 “让她们下去,不必请安。”龚青岚面色微冷,又不是姨娘通房,像什么话? ☆、第十七章 情敌 昨夜闹到半夜三更,龚青岚并未睡好,用完午膳便躺在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上补眠。 一觉醒来,乌金坠落。 红玉端来铜盆,替龚青岚洗漱,随即端上膳食。 “大爷还未回府?”龚青岚放下湿帕,望着乌沉沉的天空,微微蹙眉。庄子路途崎岖偏远,若是下大雨,湿气冷风入体,他身体恐怕受不住。 “大少爷该是快回府了。”红玉在午时末接到长顺传来的消息,大少爷晚间回府。 龚青岚眉目淡淡的点头,心不在焉的吃着晚膳。 这时,红鸢笑吟吟的掀帘进来,幸灾乐祸道:“大少奶奶,今儿个二老爷回府,为了庶子进学的事,与二夫人大吵了起来。” 龚青岚知道这件事,二房有一个聘娶的良妾,生下一个庶子。还有两个通房,生的都是庶女,抬了姨娘。 “听说二夫人要二老爷给四万两银子,便答应让庶子去学堂,二老爷当即甩袖去了林姨娘屋里。”红鸢最讨厌的便是二夫人,大少奶奶不与她来往,暗中净做些腌臜事,使绊子。 要她说,巴不得二老爷与她闹翻,最好是疼宠庶子,给二夫人添堵。她便没有闲心,到大房找茬。 龚青岚眸子一闪,四万两……这么一大笔银子她要做何事? “大少奶奶,林姨娘领着三少爷在院外。”丫鬟红娟怯怯的通报。她与红袖一同伺候着大少爷长大,性子木讷,老实本份。 闻言,红玉转身出去,将二人领了进来。红鸢利落的收拾餐具,到外边守着。 龚青岚打量着林姨娘,大约二十出头,身段苗条,温柔婉约。一身柳绿色裙装,清雅秀丽。看着上座的龚青岚,拉着身边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快给大嫂嫂请安。” 小男孩名为齐少安,二老爷齐松的庶子。性格内敛,怯怯的看了眼龚青岚,跪在地上见礼。 龚青岚连忙让人扶起来,林姨娘是聘娶的良妾,生的秀色可餐。可在齐许氏手下讨生活,极为不易。面色蜡黄,有着一丝病态。齐少安更别说,小身板瘦弱似竹竿,两眼深陷,唇色卡白,极为不健康。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龚青岚笑容可亲的拉着齐少安的手,问道:“可有进学?” 林姨娘面色微红,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少奶奶,奴婢今儿个唐突,正是有一事相求。求您给安儿安排个学堂,让他求学。”说着,跪在地上,杏眼里闪烁着水光。 龚青岚亲自搀扶着起来,林姨娘低头轻轻的抹泪:“大少奶奶,奴婢知晓为难了你。可安儿这孩子聪慧,奴婢想要他识字。”顿了顿,从袖口内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奴婢娘家当年把聘礼全都给我,应当可以给安儿进学几年。” 龚青岚诧异的挑眉,探究的看着林姨娘。她在府中不争不抢,平素在院子里闭门不出。若不是今儿个闹这一出,压根无人记得二房有个良妾与庶子。 “有多少?” 林姨娘一愣,回过神来,吱吱唔唔道:“三……三万两。”手指紧紧的捏着荷包,哽咽道:“奴婢这些年私下里积攒不少,为了让他进学科考,不要像奴婢一般无用。” 甘愿孩子饿着,也不愿动用这笔银钱,龚青岚能体会林姨娘的用苦良心。 林姨娘见她不说话,心里暗暗着急。她是瞒着二老爷过来,若是不成事,大少奶奶将今日之事传出去……想到此,不禁冷汗涔涔。可,既然已经踏出一步,她只得赌了! 龚青岚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端着骨瓷茶杯,忽而道:“你们是二房的人,大房不好插手,我无能为力。”见林姨娘脸色苍白,浅啜一口茶水,润了润喉。缓缓的说道:“老夫人看中寺庙的金丝楠木。”说罢,赏了些物件给齐少安,谢客。 林姨娘讷讷的走出院子,望着紧闭的院门,细细的思索一番,眼前一亮,急急的带着孩子回了绿水园。 齐少安满眼失落,进了屋子,随手关上了门。看着姨娘翻箱倒柜,默默的在身后一路收拾。 半晌,林姨娘颓然跌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喃喃道:“金丝楠木造价四万两白银,还少一万……”急的红了眼,看着蹲在眼前的齐少安,一把抱住痛哭:“孩子,姨娘没用,不能送你去学堂。” 齐少安把怀里龚青岚给的物件拿出来,递给林姨娘:“姨娘,给。” 林姨娘接过两块精致的锁片,苦涩的笑了笑,即使典当了,也相差甚远。下一刻,手中的动作一顿,林姨娘手忙脚乱的拆开香囊,掏出一叠银票,面值一千两,恰好十张——一万两! 林姨娘咬紧了唇,激动的抱着银票又哭又笑,语无伦次的说道:“安儿,以后你大嫂嫂就是你母亲……不,不,以后你定要将你大嫂嫂当母亲一般的敬重。” 免得夜长梦多,林姨娘当天晚上就让人递了信出去。 而龚青岚这边,却急的坐立难安。看着越下越大的瓢盆大雨,眉头紧拧的来回踱步:“红玉,去拿伞来。” 龚青岚接过伞,便往外走,红玉披着蓑衣,急急的跟在后边。 “你回去熬姜汤。”龚青岚清丽的嗓音,破碎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来到垂花门,等候着齐景枫。 “大少奶奶,奴婢等着,雨水大,您先回去。”红玉眼底有着焦急,看着龚青岚的裙摆湿濡,期盼着大少爷快快回来。 龚青岚神色冷清,抿唇不语。 红玉拗不过龚青岚,跺了跺脚,转身朝厨房跑去。 等了半个时辰,腿脚僵硬。冷风吹得龚青岚抖了抖,抱紧了怀中的斗篷,站在稍稍避风的地方,侧目便瞧见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红袖。 忽而,红袖猛然起身,抱着手中的油纸伞跑了出去,停在一辆驶来的马车边,立即打开伞掀开车帘。 齐景枫脸色白得泛着青色,不悦的皱眉,抬眼透过掀开的车帘,看着站在宫灯下的人,清冷如月辉的眸子流淌着一丝暖意。 撑着长福打开的伞,避开红袖,直直的走向龚青岚,温声道:“等久了。” 龚青岚浅浅一笑:“我刚刚才来。”将自己手中的伞,塞进他冰凉的手中,抖开斗篷为他披上。“我吩咐厨房热着饭菜,赶那么久的路,怕是饿了。” 齐景枫暖心一笑,不待开口,身后响起一道细如夜莺的嗓音:“大少爷,您该先喝药,免得病发作了。” 龚青岚闻声望去,当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如点穴一般,定在原地。 沐水嫣? 是她!前世唯一替齐景枫生下子嗣的女人! ------题外话------ 打滚求收~快来把伦家拖走吧~ ☆、第十八章 夺权 次日,芳菲苑里,传来瓷器碎瓦的打砸声。 “啪——”清脆的碎裂声,使院子里当值的丫环奴仆全都瑟缩着肩膀,大气不敢出。 秦嬷嬷看着二夫人发泄完了,小心翼翼的避开碎片,端着茶水,递过去:“夫人,您消消气。金丝楠木被买走了,咱们多出些银子,买回来便是。”老夫人的宠,可不能失,多少银子也买不回。 一提起这茬,二夫人怒从中来,脸色阴郁:“哼!四万两都能出,还在乎多出一两万?”可恨的是木头被林氏那贱人给买走了! 秦嬷嬷心底一颤,莫不是…… “昨傍晚林姨娘去大房见了大少奶奶。”香卉将打听来的消息如数说出来。 二夫人气得仰倒,啐了口:“我倒是小瞧了那小贱人,试探两次,居然联合林氏来对付我!”提起龚青岚一阵咬牙切齿,忘恩负义的东西!若不是她,以龚府的地位,岂能安顺的嫁入齐府? 这会子许氏怒火攻心,忘了她当初揣着什么目地,才让龚青岚嫁入齐府。 秦嬷嬷见二夫人面色阴晴不定,揣了几分小心:“夫人,木头给大少奶奶买走了?”老夫人与大少奶奶一直不对付,难道是要用木头讨好老夫人? 脸色有些难看,若是大少奶奶买走,这木头是弄不回来了。老夫人在二夫人面前念叨了许多次,夫人一直在思量,倘若大少奶奶敬献出去,老夫人怕是会对夫人有偏见。 二夫人眼底闪过阴狠,龚青岚孝敬老夫人她不会如此生气。可让她饮恨的是帮助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对付她! “林贱人无非是要小孽种进学,老夫人那边多孝敬些古玩。”二夫人脸色阴沉,没料到她会被龚青岚给摆了一道,吃了个暗亏!“让嫣儿随我一道去。” 收惙好,二夫人带着古玩,身后跟着沐水嫣,朝老夫人的长寿居而去。 含笑着掀开帘子进去,正巧看着老夫人亲切的问候齐少安,林姨娘与齐松坐在左边椅子上。这和乐融融的一幕,让二夫人脸上的笑容挂不住。 “你来了。”老夫人看着进来的二夫人,脸色淡淡,板着脸道:“我正好有事找你。”说着,指着右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二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林氏已经将木头给老夫人了! 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下,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指着沐水嫣说道:“母亲,这是我娘家侄女,沐水嫣。嫣儿,快快给老夫人见礼。”后面半句对着沐水嫣道。 老夫人淡淡的看了眼,冷哼了一声。 沐水嫣柔柔一笑,规矩的福身见礼:“老夫人万福。”接过香卉手中的古玩,递给老夫人身边的绿依:“老夫人,这是家父备的一点儿薄礼,请您笑纳。” 老夫人最是爱财,其中最喜爱古玩瓷器。见沐水嫣如此知礼,脸色稍霁:“亲家客气了,在府中可住得习惯?”抬眼打量着沐水嫣,杏脸圆眼,凝脂丰唇,身段玲珑,亭亭玉立,极为难得的美人儿。看着赏心悦目,老夫人脸上带着一丝笑。 “住得习惯。”沐水嫣接到二夫人递来的眼色,脸颊微微泛红,搅着帕子道:“怎不见大表嫂?”水蒙蒙的眸子四处张望,闪过一丝疑惑。 老夫人尴尬的咳了一声,隐隐有着不悦。 二夫人笑吟吟的说道:“母亲,嫣儿这丫头也是福大命大。从江南走水路过来,上了陆路,却没有马车。恰好曾经在江南与大少爷有过一面之缘,便捎上了一程。这会子寻她大表嫂,是要感谢来着。”孤男寡女独处,怎得也会影响女子清誉。“我娘家嫂嫂将人送过来,是想要给她寻个好亲事……” 老夫人怎么会不知二夫人心底打的什么主意?为了金丝楠木,心底对她有了偏见,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应该的,府中其他少爷见着,也会捎带回府。”顿了顿,摆手道:“沐姑娘看着可心,恒儿还未娶亲?” 二夫人一怔,暗骂了一声滑奸的老虔婆! 林姨娘暗暗着急,见二夫人将话题转移,不知如何引过来。 “我与老爷商量一番,安儿便上族谱,记在你名下。”老夫人开门见山,不再与二夫人绕弯子。二房子嗣的事情,她本不想插手。可,林氏将她要的木头买来,就值她开这个口。 二夫人怒意翻腾,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母亲,老爷同意孩子留在林姨娘身边,记在媳妇名下,怕是不好。” 一个不受宠的妾侍,随手便拿得出四万两,比她正经的太太都要阔绰,不难想齐松私下里如何接济这贱人!虽说龚青岚也有插手,她偏不信龚青岚会大公无私的接济四万两! 瞧着林氏穿着朴素穷酸,便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了那张装可怜的脸。 “你不用多说,老爷已经同意。明儿个少安便去王家私塾进学,你好好打点。毕竟是我齐家子孙,莫要疏忽辱了门楣。”老夫人眉宇间闪过厉色,隐隐有着警告! 二夫人瞪圆了眼,王家私塾?谁人不知从里面出来的学生,全都是为京中势如中天的西武侯栽培门生?若是能考上科举,这小孽种就一飞冲天了! 不! 她怎么能允许一个小妇生的压恒儿一头? “母亲……” “够了!”齐松打断二夫人的话,一张国字脸上满是不耐:“我已修书给王知府,你好好尽本分,莫要给齐府丢脸。”说罢,不理睬二夫人如调色板的脸,带着林氏与孩子离开。 她给齐府丢脸? 哈!二夫人冷笑一声,好你个齐松!若不是她娘家,他如何能谋了正九品府知事实缺?如今能耐了,嫌她丢脸了! 眼底闪过狰狞,她倒要看看小孽种如何‘光耀门楣’! “姑母——”沐水嫣担忧唤着许氏,心里盘算着如何见齐景枫一面。想到那夜在宫灯下等候他的女子,眼神落寞,他已经娶妻了。 姑姑昨夜里一再保证,老夫人会做主让她嫁给他为平妻。可……目前看来,老夫人并不喜爱她,回绝了姑母的提议。 二夫人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这件事铁钉钉板的事,她奈何不了,便将怨气怪罪在龚青岚身上。安抚的拍着沐水嫣的手,让她嫁给齐景枫势在必得! “老二家的,枫儿才是府中的家主。你暂代老大家的掌管中馈多年,如今他娶了新妇,你该带着龚青岚学看账本管账。”老夫人仿佛尤觉不够,继续扔下一记重磅炸弹。 二夫人气得胸口起伏,瞬间想到红袖说的话,眼底迸发出凶光:好一个龚青岚!一箭双雕,不但离间了她与老夫人的关系,如了林氏的意。还能从她手中夺权! ☆、第十九章 平妻 龚青岚听到长寿居的消息,已是过了半日。嘴角凝着笑,做起了针线。 “大少奶奶,您不知道老夫人让二夫人放权,二夫人嘴都气歪了。”红玉与红鸢为老夫人的作为,拍手叫好。 龚青岚不以为然,老夫人是偏爱二房,不是二夫人。林姨娘生的齐少安虽是庶出,却是二房的血脉。老夫人为人自私自利,谁若对她好,便能得到她的庇护。 只是,叫她学管账,倒真是出乎意料。 毕竟,连提着她的名字,老夫人都觉着晦气。 目光微闪,龚青岚明白了老夫人的用意。无非是在警告二夫人,莫要得意忘形。老夫人能抬举她,亦能将她摔下来! “红玉,快去拿一件大少爷的衣衫来。”龚青岚别好针头,丈量着布料,做着记号。 红玉与红鸢面面相觑:大少奶奶给大少爷做衣衫? “大少奶奶,您怎么还有心思做衣衫?二夫人都要将那位姑娘嫁给大少爷!”红鸢急的跺脚,沐水嫣可不是红袖和季姨娘送来的陪嫁能比的。身后有二夫人撑腰,又有家世。人也漂亮温柔,难保会迷了大少爷的眼。 龚青岚手一顿,针尖扎进了食指指腹,一滴暗红的血珠冒了出来,眉头微微一皱,放进嘴里抿掉。 微微有些出神,想要记起前世沐水嫣究竟为何委身为妾,可丝毫没有头绪。那时的她,一门心思扑在齐少恒身上,半点目光不曾留意齐景枫。 “大少奶奶。”红玉见龚青岚双手泛白的紧抓着布料,担忧的连唤了几声。 龚青岚回神,心里有些苦涩。沐水嫣的出现,不过是提醒她前世荒唐的事情。可她心底止不住的颤抖、害怕,沐水嫣是爱慕齐景枫,执着的用生命去爱。生下遗腹子后,便死在了齐景枫的墓旁。 她呢? 她能如沐水嫣一般去爱齐景枫? “嘭!” 红袖撞开了紧闭的门扉,龚青岚目光凌厉的望去,吓得红袖趔趄一下,慌乱的跪在地上:“大少奶奶,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含情……是她在背后推我……”说到这,红袖猛然住嘴。 含情阴阳怪气的说道:“大少奶奶,奴婢远远的瞧见门口有人鬼鬼崇崇、东张西望。便走近瞧瞧,没料到贼没捉住,倒是吓着红袖姐姐了。”她们姐妹两初入府,可没少吃红袖的排头,如今好不容易抓着她的错处,怎能放过? “你!你胡说!”红袖脸上憋的通红,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我胡说?”含情尖细的嗓音陡然拔高,冷笑道:“是谁昨夜里冒雨接大少爷,回屋子后一通打砸?今儿个大少爷吩咐你去采买,谁病倒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去不了?这会子倒是精神会来事了。” 龚青岚揉着眉心,红袖偷听不是一两次,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话,便也没有动她。反而助涨了她的气焰,越加的放肆! “奴婢……奴婢……”红袖叫屈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红袖,杖责二十!”龚青岚面冷如霜,看着幸灾乐祸的含情,吩咐红玉赏赐她一个荷包,微微一笑:“你暂时替代红袖伺候大爷。” 红袖脸色大变,惊惧的抬眼看着龚青岚,触及到她眼底的冷意,任她巧舌如簧,也说不出半字。等回过神来,嘴巴已经被堵住,两个婆子迅速将她拖了下去。听着龚青岚嘉奖含情,眼底淬满了怨毒。 含情欢喜的接过,奉承了龚青岚几句。心底止不住的得意,只要她能近身伺候大少爷,还怕勾不住大少爷么? 红玉看着含情一双媚眼含情,直勾勾的看着人,魂都要勾走。气的咬紧牙根,恨不得戳瞎她的眼。 含情仿若未见红玉的愤恨,冲着她眨巴着眼,娇笑道:“大少奶奶,二夫人带着沐姑娘去书房见大少爷了。长顺让奴婢来通知您过去!” 龚青岚挥手示意含情下去,随意收惙一番,便去了书房。 推开门,看着娇俏的立在二夫人身后的沐水嫣,微微有些恍惚。许多旧事涌入脑海,让她险些承受不住! 扶着门柱的手指骨泛白,她承认沐水嫣是扎进她心口的肉刺。 沐水嫣出身江南,身子娇小,温婉如水,满腹才学。样样符合齐景枫的喜好,前世他临终前唯一一次求她……求她善待沐水嫣。 心中升腾着嫉妒,刚刚冒出头来,便被龚青岚狠狠的压下去。她有什么资格嫉妒?重活一世,不是要弥补他,让他幸福么? 可,他喜欢沐水嫣么? 心底燃起了危机感,龚青岚霍然望去,只见他目光深邃的盯着沐水嫣,无波无澜,任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心陡然发凉,他也是喜欢的么? 齐许氏好似才看到龚青岚,保养得宜的脸上溢着慈爱的笑容,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侄媳妇儿,你来了正好。”朝龚青岚招了招手,拉着沐水嫣说道:“这是我娘家嫂嫂的女儿,是个难得的娴雅女子。会得一些诗词歌赋,绣得一手好湘绣。这次来燕北是来寻一门亲事,可昨夜里与枫儿单独共处一室。这丫头死心眼,无论如何不肯下嫁他人,二婶有些为难,枫儿已经娶妻了。” 龚青岚心中冷笑,岂止一些?沐水嫣的才学甚至不输一些男子! 若在前世,这时她并不识得几个大字,若非她为了配得上齐少恒,勤学苦练,最后练就一手娟秀楷体字,诗词经纶也拿得出手。此刻她就得自卑得满心羞愧,给她侄女倒腾地方? “不过事出从急,沐姑娘不必计较。倘若如此便要下嫁,夫君这慈悲心肠,施恩救济许多人,咱们这后院可装不下来。”龚青岚施施然的进来,就着对面的椅子坐下。 捎沐水嫣一程,当作救济了? 齐许氏面色一僵,转瞬便恢复自然,并不接龚青岚的话,而是笑着望向齐景枫:“枫儿觉得呢?”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纳妾?她不信齐景枫能拒绝嫣儿。 沐水嫣美目似秋水皎月,面颊轻染着两抹云霞,盈盈期盼的望着齐景枫。 龚青岚心一沉,茫然的看向齐景枫,眼底闪过自嘲:是啊!不管她如何舌灿莲花,最后都取决于齐景枫! ☆、第二十章 化解 书房气氛压抑,齐景枫手指卷曲,叩放在书案上。 薄唇似刀削一般,抿成一条直线,微带凌厉的弧度,与清冷深幽的眸子相辉映,深不可测。 二夫人等了半晌,不见有动静。一时想要打破这尴尬的处境,却又无从说起。转头,微敞的窗棂外,光秃的枝桠上,两只喜鹊叽叽喳喳的跳跃,清脆宛如天籁,似在给人报喜。 二夫人听得极为舒心,觉着今日事半功倍:“枫儿,二婶娘知晓你新婚几日,这时候娶平妻,会授人话柄。可嫣儿这孩子死心眼,认准了你。不若先收在房中伺候你,一年半载,再给她名头?”齐许氏生怕齐景枫拒绝,看着面色如常的龚青岚,别有深意道:“老夫人要侄媳妇儿学管账,侄儿身体不好,身边总归少了可心的人照料。” 龚青岚心中冷笑,真是好算计。若她回绝,二夫人定会顺势将中馈之事暂放一旁。若她默认,将人留下来做平妻给她添堵。无论如何都能摆她一道! 虽知如此,龚青岚依旧不言语。她要等!等齐景枫的决定! 望着他清冷的面容,龚青岚抿紧了唇瓣:男子三妻四妾太过寻常,她有何资格阻止他娶妻纳妾?回想前世,他不愿纳妾,一个一个妾侍,都是她自作主张抬进府。为何,今时今日,她却觉得刺眼? 某一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得她措手不及,甚至有些害怕见到他。思绪辗转间,便听到他温润如水的开口。 “二婶娘,沐小姐是个好姑娘,景枫无福消受。惟愿今生执一人之手,相随到老。以求家宅安定,子孙无忧。”齐景枫眸子里闪过一抹痛色,毫不留退路的拒绝,一手扶额,疲倦的闭眸。浑身散发着淡漠疏离,俨然不打算继续讨论下去。 齐许氏咬牙,心底恨意奔腾,他居然拒绝?拒绝的干干脆脆!让她无从辩驳! 心底恶毒的诅咒,你想要一生一世,守着一个女人到老,也要看你有没有命在! 她倒要看看,等恒儿回府,这个贱人会不会眼巴巴的上去缠着恒儿。背叛他之后,他还有脸敢说这句话! 沐水嫣无法接受,她都不要名份,他都不愿接受她么? 满腔的情谊,满腹的委屈,他视而不见。竟然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么的荒缪? “景哥哥……”沐水嫣脸色苍白,他定是没有见到她的好,他的妻子无德无才,只是空有一张美貌。这些她也有,甚至比他妻子更有过人之处,为何他这般强硬的拒绝? 想要拿出他许诺自己一个承诺的玉佩,让他兑现诺言。可她也有她的骄傲,不容许自己强迫他半分! “不必多说。”齐景枫倚窗而坐,笼罩在淡金色阳光下的他,眉目俊挺,雅致如玉,却又透着冷清薄凉。 看着这样的他,龚青岚心底升腾着异样,微妙而不易察觉。并没有多欣喜,反而心口揪痛。 他对她多一分维护与关心,她便会加深愧疚、不安。她只想要的是:一心一意地弥补他,减轻心中的内疚。 二夫人自嫁入齐府,便一直顺风顺水。从龚青岚过门后,便诸事不顺,且暗地里吃了几次大亏。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仍不死心:“枫儿,你身边怎能无人照料?丫头再贴心,也始终隔了一层。侄媳妇儿要学管账,这偌大的家业要看守,怎有精力照应你?” 龚青岚温和的笑道:“二婶娘,夫君也是一片好心,不想要耽搁了沐小姐。若是夫君身边要留个人,也不好委屈了沐小姐做小,侄媳妇儿便将身边的陪嫁开脸。”算盘倒是打得响,她偏生不叫许氏如意。人她不收,权——也要握在手中! 二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急败坏:“嫣儿一个清白的姑娘,与你三更半夜在一起,传出去她如何做人?你别忘了,当初在江南可是嫣儿……” “姑母!”沐水嫣打断二夫人将要出口的话,羞愧的满脸通红。她听闻他成亲的消息,便从江南赶来。为的是嫁给他,不是来此受辱! 二夫人脸色难看,瞪了沐水嫣一眼,暗骂她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话说到这份上,两方僵持不下,也不好甩手走人。眸光闪了闪,叹息道:“唉!感情上的事情也不好勉强,都要看造化。我这一时犯了糊涂,差点好心办坏事儿了!”二夫人端起一旁散了热气的茶盏,抿了口茶水,舒展着眉头:“也罢!侄儿与侄媳妇儿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外面生意杂忙,整日忙碌不着家,正巧恒儿过两日回府,便要他暂代枫儿打理铺子生意。至于府中账目,先放一旁,侄媳妇儿调理好枫儿的身体再说。”语气颇有些无奈与纵容。 齐景枫与龚青岚面面相觑,看见对方眼中的笑意,纷纷移开视线。 龚青岚嘲讽的翘了翘嘴角,二夫人分明是要给他们添堵,恨不得夺走齐景枫的家主之位。铩羽而归后,却是换了另一幅嘴脸。端着慈祥长辈的架子,拿腔拿调的暗斥他们多不懂事,不能费解她一片好心。随即,勉为其难的为他们‘分忧’! “二婶娘,您于夫君有教养之恩,又要操持府中庶务,打点着婚事,一口气都不曾歇着。侄媳妇儿见二婶娘日益憔悴,心中愧疚难安。不能在您跟前孝敬,却也是不敢劳烦您操劳。”顿了顿,龚青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正好老夫人开口,侄媳妇儿也不敢搪塞,借口自个是新妇好懒怠,明儿起便随二婶娘学管账。” 二夫人气血翻涌,嘴都要气歪了。她端着长辈架子,人家打着小辈孝敬长辈的口号,她还能说什么? 心口堵着的一口浊气无法消散,扯了扯嘴角,道:“明儿个申时去帐房等我。”说罢,脸色阴郁的离开。 沐水嫣眼底泛着水波,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齐景枫,踩着小碎步追着二夫人离开。 二夫人进了芳菲苑,抄手砸掉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跟着身后的沐水嫣吓的心惊肉跳。收回了踏出去的脚,生怕被下一个瓷器给波及。 二夫人满眼厉色,拍着桌子叱道:“没出息!你将玉佩拿出来,齐景枫敢不娶你!如今做出委屈样儿,给谁瞧?” 沐水嫣咬着唇,低垂着头,柔顺的听着二夫人的训斥。 二夫人骂的口干舌燥,尤不解气。 这时香兰脸色怪异的进来,喏喏的通报道:“夫人,红袖给大少奶奶打了板子。差人来跟您讨个恩赏,请大夫给她治病。” ☆、第二十一章 闹事 红娟带着一脸的伤痕,怯怯懦懦的回了下人房。 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红袖,见到来人,眼前一亮。可瞧见红娟脸上的伤痕,睁圆了眼睛:“大少奶奶给打的?”捏紧了被子下的拳头,这个毒妇,是要她死! 红娟诚惶诚恐的摇头,颤抖着嘴角道:“红袖,你就听大少奶奶的话,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滚——你滚!你是不是那毒妇的人?休想我会……”红袖情绪激动,抽动了屁股上的伤,痛的倒吸口凉气。 “红袖,我这伤是二夫人给打的……香兰要我带句话给你:是死是活,今后你都好自为之。”红娟垂了眼角,二夫人骂的还要难听,根本就没有把红袖当人看。偏巧红袖被鬼迷了心窍,想要飞上枝头。 红袖一怔,眼底一片死灰。趴在枕头上,泪水一串接着一串的掉落。 龚青岚听到红袖这边的消息,撂了她几天,适才带着丫鬟请了大夫去看望红袖。 红袖这几天伤口没有好好处理,已经化脓。整日整夜的痛,晚上都睡不着觉。人迅速的削瘦下来,两眼窝都凹陷进去。看到龚青岚进来,挣扎着要起床。 龚青岚连忙按住她:“你伤的厉害,可不能下床。” 红袖嘴角弯了弯,露出讽刺的笑。 龚青岚也不在意,让大夫给她看了伤口敷药,开了几副药。让红玉将大夫送走,红鸢去煎药。适才不缓不慢的说道:“吃了几板子就不想活了?” 红袖垂着眼皮,阴阳怪气道:“大少奶奶慈悲心肠,还惦念着奴婢这小小的丫头。”说着,颇有些咬牙切齿。她这般为二夫人办事,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反倒是她瞧不起的龚青岚,请人给她治伤。 冷哼一声,别以为这样就能将她收买了。倘若真的好心,又岂会杖责她? “我知道你如何想我,你毕竟是伺候大爷的一等丫鬟,赏你板子不也落了大爷的脸面?那么多下人的面,我不请出家规,如何服众?”龚青岚不温不火道。 红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明白龚青岚的话。二房的人在盯着大房的一言一行! “大少奶奶若有心,为何今日才请大夫过来?”红袖口气尖酸。 红娟听了微微皱眉,大少奶奶请了大夫,便是恩赏。红袖倒好,还看不清楚本份,拿着乔。 “我若当日请大夫过来,不让你想清楚,指不定你以为我藏了什么心思。”龚青岚见红袖开了窍,叮嘱她好好养着伤,便起身离开。 红袖咬紧了唇瓣,眼底闪过挣扎,闷声道:“二夫人去了书信到京城,大小姐怕是要回府了。二房后院一团乱,二老爷不耐烦回府,居住在十八坊淮坊,前些日子将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请走了。” 龚青岚眼底闪过笑意,短短一句话透露太多的信息。大小姐齐楚婴是二夫人所生的嫡女,十岁起便去京中姑母家,如今召她回府,怕是二房发生了大事。而十八坊中的淮坊,是燕北权贵外室集中地,二老爷不耐烦回来,怕是在那儿养了外室。且极有可能怀有身孕,否则为何要请老夫人身边得力的老嬷嬷? 难道二夫人请大小姐回府,是为了外室之事? 呵呵一笑,看来二夫人并不是佯装生病,推脱不肯给她看账,倒是真的病了! —— 书房内 齐松满脸愁苦,低声道:“侄儿,你知晓你二婶娘的为人,她若知道二叔在外边有人,定然不会罢休。” 齐景枫颔首。 齐松见他就是不说话,急了:“她现在有了身子,不好一直租住宅子,二叔想置办两进两出的宅子。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先借二叔十万两银子。” 齐景枫皱了皱眉,淡声道:“二叔,侄儿身旁没有这麽多现银,都开发西域的生意,江南那边还未去收账。你若要得急,我便从公众支出两万两。” “别……”二老爷制止,公中支出,许榕定会知道,还不知怎么闹呢!“没有其他办法?” 齐景枫沉吟道:“有。少恒进京去接楚婴,可叫他们从江南转道,将那边的账收来。” 齐松愕然,随即想到什么,阴沉着脸辞别。怒气冲冲的回了芳菲苑,径自走进内室,喝斥道:“婴儿在京中已经说了亲,再过半年便要出嫁,你将她接回府作甚?” 许氏病恹恹的躺在床上,额头敷着湿巾,脑子里一片混沌。被齐松劈头盖脸一阵怒骂,有些缓不过劲来。 “你快修书给婴儿,不许回燕北!”齐松态度强硬,大女儿素来聪明,回府后许榕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许氏怒目圆睁,霍然坐起身来,指着齐松的鼻子大骂道:“你还知道关心女儿?我还以为你被狐狸精勾的找不着北,要抛家弃子!” 齐松脸色臊红,见事情已经摊开了说,直言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没什么好隐瞒。馨儿已经有了几个月身孕,我明日便将她抬进府。”心里不禁庆幸找了齐景枫一回,让他给提了醒,不然他还被蒙在鼓里。到时候馨儿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许氏气得头脑发昏,他居然要把狐狸精往府里接? 忽而,跳下床,朝齐松冲撞过去,齐松淬不及防的被扑倒在地,后脑勺直直的撞在地砖上,还未回过神来,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许氏双手在齐松脸上抓了几条深深的抓痕,几道血印子冒出血珠来,她尤不解气的对着脸打了几拳! “你休想把狐狸精接进府,除非我死!”许氏披头散发,如疯子一般,拼命的捶打着齐松。 “泼妇——”齐松抓住许氏的手,许氏气得眼睛通红,按住齐松一顿撕咬。 “快松口!”齐松被许氏压得死死的,被打的头脑发懵,只能双手护住头,低吼道:“我要休了你!” 许氏一怔,顿时松开了齐松,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你要休了我?齐松你好本事!若没有我娘家,你能做官?恐怕现在被大房压着,你能有闲心养狐狸精?” 齐松心底有些松动,可脸上的疼痛,让他想到外面女人的好。他也是有家有业的男人,被女人压一头,传说去简直丢人!硬下心肠说道:“够了!你娘家好,你就滚回去!”正好腾地方! 二夫人两眼发黑,眼底闪过怨毒,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我这就走!”利落的爬起来,就要装箱笼。 这时,二门的婆子匆匆来禀报,看着里头的情景,心底一颤,暗道:坏事! 可,接下来要说的也是重要事儿,硬着头皮说道:“二老爷、二夫人,大小姐与二少爷已经到了正门口。” ------题外话------ 嗯哼,渣男回府了! ☆、第二十二章 错杀 裕德厅,是齐府议事的大厅。 此刻,齐松鼻青脸肿的坐在左下方,看到一双儿女远远走来,神态不自然,抬着广袖,有些遮遮掩掩。 许氏已经镇定下来,坐在齐松对面,冷哼了一声:她的依仗已经回来,十个狐狸精的皮她都扒得了! 老夫人不悦的皱眉,许氏有够泼辣,儿子被揍成这德行,如何出去见人? “老儿媳妇,二老爷与其他人相比,只有三个妾侍,够少了。你若不管紧了他,也不至于在外头养人。”老夫人越瞧越觉着许榕不顺眼,当初看得上她,无非是她娘家得力。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拿捏齐松。可都多少年了,还是个九品芝麻官,多少心中不满。 许氏笑道:“母亲,老爷有两个通房时,大哥可只守着大嫂一个人过,家业壮大。可大哥纳一个妾侍后,后果母亲也瞧见了。轻者散点钱财,重者搅得家破人亡。媳妇不是怕步上大哥的后尘,才管住老爷么?”见老夫人脸色大变,许氏毫不收敛,“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许多百年世家,不都因为女人,最后败落?”谁叫她心里不痛快,她也不介意戳破对方的伤疤。 老夫人浑身发颤,闭上眼睛,便是看到大儿子与大孙子惨死的模样。对安如意的恨意,便又加深了一层。 心里慌的她呼吸困难,抖着手捧着热茶喝了一口,压下心悸。 许氏撇了撇嘴,怕老夫人气出好歹,住了嘴。 这时,齐少恒与齐楚婴并肩走来,福身见礼道:“孙儿(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 老夫人看着齐楚婴出落得楚楚动人,模子与二老爷有七八分相似,心中喜欢。脸上堆着慈祥的笑意,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好孩子,在姑母家住的可安顺?” 齐楚婴颔首,甜甜的笑道:“祖母,姑母待孙女如亲生,好的都紧着孙女。这次回来,姑母可备了好几车物品给您。” “好好好!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先洗簌休息一番,今晚去长寿居用膳,见见你们的大嫂嫂。”老夫人拍了拍齐楚婴的手,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一袭紫袍广袖的齐少恒。 气氛霎时一变。 许氏嘴角颤了颤,眼底蕴藏着怒火。齐少恒脸上的笑容一僵,垂头道:“好。”嗓音干涩,仿若极力的隐忍着情绪。 齐松见气氛缓和,突然开口道:“大家都在,我就把话说清楚。馨儿腹中有了我的骨肉,明日便将她抬进府。”顿了顿,齐松青紫纵横的脸上,肌肉抽动使脸部有些扭曲:“恒儿、婴儿,你们没有意见吧?” 休许氏不过是嘴上逞能,这么一大把年纪,也不能和离。况且,一双儿女也这般大,与他们母亲最是亲厚,若是为了外边的女人休弃了,定会父子反目成仇。 许氏坐不住了,拍着桌子道:“齐松,你不必为难孩子。今儿个我把话撂在这,休想我同意狐狸精进门,除非我死。” 齐松沉默了片刻,对齐少恒说道:“恒儿觉得如何?馨儿肚中的孩子是你的弟、妹。” 许氏气的浑身发抖,这是要逼死他们母子啊! 恒儿若是不同意,便是心胸狭隘,容不下兄弟姐妹。若是同意,接进府那狐狸精指不定怎么得瑟! “你接进来可以,要么去子留母,要么去母留子。”许氏心中冷笑,她好不容易平定了后院,怎能再容一个女人掀起风浪,威胁到儿子的地位? “你……”齐松面色铁青,指责许氏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到老夫人开口:“去母留子。” “母亲!”齐松难以置信,站在他这边的老夫人怎能倒戈相向? “行了!就这么办!”老夫人想到许氏的话,心底一阵后怕。她只有这一个儿子,不敢赌。外面不清不楚的女人还是少沾,给外边女人体面,也是看中她腹中的孩子。 若他实在腻味府中妻妾,可以给他聘娶身家清白的良妾。这个女人,还是算了! 齐松冷笑,扯动嘴角的伤口,一阵撕裂的痛。眼底闪过愤恨:“不准她进府是吧?行,我现在就写休书,扶馨儿为正室!”他在赌,赌许氏丢不起这个人,给他妥协。 “逆子!”老夫人拿起桌上的茶盏的砸向齐松,齐松动也不动,冷冷的看着老夫人,老夫人心中一颤。却是下定决心,待孩子生下后,便送走! “你——”许氏气得仰倒,两耳嗡鸣。咬紧牙根,冷笑道:“我无过,你如何休?” “你善妒,犯了七出。” 许氏见他铁了心了,拧紧了帕子,捶着胸口哭诉:“儿啊,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父亲。我为这个家殚精竭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个风尘女人,要休了我……休了我啊!”说着悲从中来,捂脸大哭道:“做女儿的没有为家里出半分力,反而劳烦兄长为夫家奔波操劳。人到中年,落到这样的下场。我怎么有脸回江南,干脆碰死算了!”说着,许氏猛然推开齐楚婴,朝朱漆柱子撞去。 齐楚婴也跟着母亲一同哭起来,看着母亲一点也不含糊的撞出去,吓得魂都飞了。 齐松也是一怔,随即快速的挡在柱子前,许氏一头撞在他胸口,闷哼一声,喉间涌出一股腥甜。 齐少恒连忙上来扶住滑落在地上的许氏,眼底闪过阴霾,轻声的在许氏耳边嘀咕,安抚着许氏。 老夫人被这一变故,惊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许氏真有个好歹,她哥哥布政司参议也不会善罢甘休,倒霉的便会是松儿。见她无碍,松口气的同时,心底暗骂她不消停。 看着她跌坐在地上哭闹,心底一阵厌烦。还不待开口,丫鬟绿依匆匆的禀报:“老夫人,不好了。府中的奴才捆绑了长宁侯世子的外室,下手太重,已经打死了。” 闻言,二夫人霎时停止了哭闹,面无人色的看着齐少恒。 齐少恒顿时六神无主,长宁侯世子可是皇后的亲弟弟,纨绔乖张,性情古怪暴戾。年约二十三,却仍旧未娶妻,最喜在外养女人。 这次绑错人,还闹出人命,恐怕不会善了! ☆、第二十三章 恩怨 齐松动动脑筋,就想明白其中缘由。许氏在府中与他闹腾,背地里却找人去对付万馨,顿时火冒三丈。顾不上身上的伤,将许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氏自知惹了祸事,顿时没了气焰,只希望老夫人帮忙平息了这件事儿。 老夫人也没辙,心底惴惴。浑浊的眼底闪过精芒,便央人去将齐景枫夫妻过来。 半个时辰后,齐景枫与龚青岚相携而来。踏进大厅,龚青岚便觉有一道灼灼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侧头望去,不期然的对上一双乌黑如冬夜的眸子,里面隐忍的痛苦一闪而逝。 龚青岚垂着眼角,来裕德厅时,便做好了与他打照面的准备。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胸怀,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豁达、释然。 过去的往事破开尘土,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播映。最初的情意绵绵,到最后的反目成仇。似乎清晰的看到他面孔狰狞的拿着匕首,扎进她眼眶,清晰的听到挑断筋脉,热血喷薄而出的声音。心跳声如擂鼓一般,‘怦怦怦’的急促跳动。双手紧紧的握着,白皙的手背上青筋迭起,极力的克制着心底翻涌的情绪。 “岚儿?” 齐景枫站在她的身侧,感觉到她情绪不稳定,握上了她死死掐着的手。 龚青岚被他一拽,猛然回过神来。蓦然发现,厅内所有人都看着她,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她刚才竟然当众失态了! 清亮的眸子,略显迷茫的望着齐景枫。 齐景枫心思细腻,发觉了她的不安,握着她的手微微使了力。对众人道:“我与长宁侯并无交情,事情棘手。” 龚青岚恍然,为了长宁侯世子的姬妾。 嘴角微微上扬,他们不清楚长宁侯世子的为人,她倒了解几分。 长宁侯世子确是如传言一般纨绔风流,当年是京中一霸。大约是两年前,长宁侯世子轻薄了当今亲王的准王妃,被皇后一力压下。事后不久,皇帝寿辰两江总督之女进京,被他调戏受辱自尽。皇后震怒将他驱赶到燕北,而无人压制后,更是肆无忌惮。 引诱节妇,强抢有夫之妇,调戏闺阁女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许多女子寻死觅活。 可这样视女人为玩物的他,却容不得别人动他女人一根毫发。如今二房不但动了,还弄死了。怕是惹上大事了! “枫儿,你可以去燕北王府,找燕北王去说说情。挑选几个貌美的姬妾送去赔礼?”老夫人思索道。长宁侯世子喜欢女人,他们多赔几个便是。 老夫人话一出,齐楚婴面色怪异。她十岁便居住京城,自然听闻过长宁侯世子的名讳,愁眉不展道:“祖母,长宁侯世子不是好相与之人。当年他的继母碰着宠姬的头,破了一点儿皮,被生生用乱石活埋。” 二夫人闻之色变,慌乱无措道:“婴儿,没有别的办法么?”她知道错了,若是料到会遇上这泼天大祸,她宁愿将那个女人接进府,慢慢的折磨死! 齐楚婴脸色微白,自己的继母都敢活埋了,何况是母亲? 求助的看着齐少恒,齐少恒目光一直落在龚青岚身上。发觉她比以前更美了,清亮的眸子里流转着异彩,灵气逼人。深深吸引他的视线,根本就没有留意周边的事物。 齐楚婴咬紧了唇瓣,水汪汪的大眼委屈的看向齐景枫,嗓音柔软道:“大哥哥,婴儿求求你找舅舅帮忙,救救母亲。”说着,就要跪下去。 这话极为诛心,仿佛齐景枫见死不救一般。 “小姑子,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二婶娘有事,夫君力所能及之处,定不会坐视不管。”龚青岚忙扶住齐楚婴,托着她全身的重量,颇有些吃力。 二夫人仿佛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手大力的拽着齐景枫的袖摆,泪眼婆娑道:“枫儿,你去找你舅舅,他若是不答应,你去求你母亲,让你母亲看在我养育你的份上,找你舅舅帮忙……”模糊间,看到齐景枫脸色冷沉,到嘴一连串求助的话,梗在喉间。 齐景枫眸子里一片森冷,她还有脸让母亲为她求舅舅? “枫儿啊,长宁侯世子虽然是你二婶娘得罪了,可难保他会迁怒咱们齐府啊?不过是找亲家说几句话,牵个线而已。”老夫人讪讪的笑着,打了圆场。 齐景枫心底发冷,当初为了父亲的妾侍,恨不得逼死母亲。闹得燕北沸沸扬扬,巴不得燕王府臭名昭彰。 “母亲清修多年,做儿子、媳妇不曾在膝下孝敬,怎敢去扰母亲清净?我们都是齐家人,有难自然要出一份力。夫君也应承请舅舅帮忙,行不行的通,可不是我们说的算。”龚青岚眼底闪过讽刺,齐景枫并不是大少爷。大老爷齐毅在与安郡县主成亲时,便与风尘的一位女子育有一子。 老夫人为了攀上燕王府的亲事,将人送到了庄子上,那名庶子也不曾上族谱。安郡县主生下孩子过了三年后,大老爷将人接了回来,抬了姨娘。不知发生了何事,齐景枫与庶子一同掉落荷塘,庶子夭折,齐景枫也落下了病根。姨娘大受打击,伤了身子腹中胎儿不保,为了弥补姨娘,大老爷求安郡县主将姨娘抬成平妻。安郡县主本就觉得受骗,忧思儿子的病情,自是不肯。不知缘何,姨娘与大老爷双双惨死,老夫人便怨怪安郡县主逼死了大老爷,抬着棺木到燕王府大闹,咒骂燕王府的女儿不贤,要休弃了安郡县主。 二夫人不甘,谁知他们背地里会不会去找燕北王?若是糊弄她呢? “那就麻烦侄儿了。”齐松率先开口,若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他都没脸去见燕王府的人。当年母亲那一闹,就撕破了脸。 齐少恒拧紧了眉头,对龚青岚帮助齐景枫,感到不悦。“大哥,不若小弟陪你一道去燕王府?” 龚青岚心中冷笑,面上温和道:“小叔子信不过夫君,不如夫君修书一封,你带着去燕王府?” 齐少恒呼吸一滞,脸色涨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齐景枫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握着龚青岚的手离开,回了海棠阁,齐景枫便掏着帕子捂着嘴咳嗽。龚青岚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心口紧紧的揪痛。 许久,齐景枫慢慢止住咳嗽,脸色惨白的躺在榻上,抹着嘴,将帕子藏了起来。 龚青岚倒杯水给他喝,心里气愤不已,定然是他们逼得齐景枫动了肝火,才会诱发病情。他的病最忌情绪波动太大,说是养病,实则更需要静心。想到这里,龚青岚对齐家那几人更是憎恶了几分。 “你好好休息,那些个糟心事丢一边。”龚青岚脸色难看,吩咐长福去煎药。 齐景枫呼吸有些短促,摇了摇头,咳嗽道:“咳咳……舅舅递来了……咳咳……请柬……” 龚青岚看着桌上红色烫金边的请柬,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题外话------ 嗷唔,介绍了一下上一辈的恩怨,但是这件事还木有完呢~嘿嘿~ ☆、第二十四章 误导 今日要去参加燕王府的宴会,龚青岚又是新妇身份,穿的喜庆华丽。一身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外头罩着浅粉色绣金交领褙子,长发绾成凌虚髻,斜插两支金镶红宝石蝴蝶花簪。站在日头下,璀璨生光。 齐景枫远远的看着门口那一道丽色,嘴角微微上扬,加快了步子。 “药喝了?”龚青岚温婉的笑迎上来,碰了碰他的手背,并没有昨夜里的寒凉,微微舒了口气:“你该多披一件外裳。”转身吩咐红鸢回房去取,却被齐景枫制止。 “不冷。”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触手一片柔软。 龚青岚娇笑着推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耳根微微泛红,轻声嘀咕:“别碰散了,今儿个王府定少不了贵宾。”她可不能失仪。 齐景枫清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融化了眼中的冷意,替她整理了脸颊上散乱飞舞的发丝,别在耳后。“你与他们不一样。” 龚青岚瞪圆了眼:怎么不一样? 齐景枫笑而不语,拉着她上了马车:“今日很忙,你要帮着舅母招待客人。” 龚青岚眸光微转,便是明白他所谓的‘不一样’。她是燕王府亲眷,别人是客。 齐少恒看着浓情蜜意的二人,无比的刺眼。仿佛是自己妥善安藏的宝贝,被人偷走了一般,不是滋味。 盛装的齐楚婴,见二哥驻足不前,疑惑的皱着好看的眉眼。想要说道两句,可见齐景枫夫妻俩上了马车,连忙提着裙摆匆匆追了上去,掀开帘子探头进去道:“大哥哥、大嫂嫂,婴儿能与你们共乘一辆马车么?” 齐景枫脸色泛白,捂嘴咳嗽。 龚青岚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绞拧着眉头,略有歉意道:“小姑子,你大哥哥身子不好,昨夜里犯了病,恐怕不大方便。”见她杵着不走,缓缓道:“若你不介意,便上来。”转身从小木柜里拿出一个盒子,拿出熬制好的药包,拆开倒进碗里。 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冲得齐楚婴一阵反胃。白着脸,勉强挤出一抹笑道:“大哥哥不方便,婴儿便不打扰了。”说罢,立即甩下车帘,心中只觉晦气。 若不是母亲叮嘱共乘一辆马车进王府,王府的人看在齐景枫的脸面,不会阻拦,她才不愿与龚青岚打交道,平白拉低了身份。那一车子的药味儿,沾在她身上,今儿个一身装扮岂不白费了? 齐楚婴一走,龚青岚便把药汁倒了,点上了龙诞香,香气清雅绵长。 齐景枫莞尔,摇了摇头:“淘气。” 龚青岚戏谑道:“夫君莫不是要与小姑子共乘?”她早就料到许氏会出这一招,便命人事先在马车上放了药包。 到了燕北王府,王府管家早已在门口候着,恭敬的作揖,随后领着二人去了潇湘馆。 潇湘馆是燕北王会客的厢房,低调却又不失奢华,有着历史深厚的底蕴。不但不会让人觉得主人待客轻慢亦或是高高在上,反而会打心底的生出尊敬。 “王爷,表少爷来了。” 燕北王长着一张国字脸,双目炯炯有神,留着络腮胡。身形粗犷,一身凛然铁血之气。 “来了。”燕北王嗓音洪亮如钟,示意二人坐下,凌厉的目光打量着龚青岚。 丫鬟连忙捧上茶水,恭敬的出去,关上门。 “舅舅,这是我妻子岚儿。岚儿,这是舅舅。”齐景枫向二人简单的介绍。 燕北是番地,却是自成一个小国的模式。年年鞑子来犯,皇帝特许遂养兵马。百年下来,燕北王将燕北镇守得固若金汤,就是朝廷也轻易动不得。这也是为何经历改朝换代,地位依旧屹立不倒的原因。 龚青岚心生儒慕,举止得体的行礼:“舅舅。” “不用这些虚礼。”燕北王是个粗人,在外人面前还能端端架子,在自家人面前,丝毫不客气。 “表哥不在府中?”齐景枫询问着燕北王唯一的子嗣,安振啸世子。 “边界近来不安稳,他带兵去镇守,短时日里回不来。”燕北王难得的一脸深沉,看了一眼龚青岚,哈哈笑道:“不提那臭小子也罢,你多少年不曾来家里,你舅母念你念得紧。”眼底却闪过愧色,唯一的外甥成亲,他们娘舅家都不曾出席。 话落,紧闭的门扉推开。大约三四十岁左右的燕王妃进来,穿着红色王妃正装,梳着高髻,缀满了珠翠。不显繁冗,反衬的端庄贵气。 “枫儿来了,这是外甥媳妇吧。”燕王妃圆润的面盘上,洋溢着慈祥和蔼的笑容。亲热的拉着龚青岚的手,上下端详一番,连连点头:“是个水灵的好姑娘。走,我们说些体己话,让他们爷俩闲聊。” 龚青岚心知燕北王有话要对齐景枫说,本就寻不到由头离开,燕王妃来的恰到时候,便顺势挽着燕王妃的手,往外走。 看着燕王妃脸上的笑容更盛,龚青岚提着的心落了下来。燕王妃待齐景枫如亲子,为人甚是宽厚,她就怕这翻动作惹她不喜。 当年,沐水嫣便是这般与燕王妃亲近。虽然沐水嫣是妾侍,可燕王府却是不讲究这些规矩,只要一心一意对待齐景枫,便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燕王妃语重心长:“岚儿,你嫁给枫儿之前的事,我与王爷都知晓。本想着你若心思不在枫儿身上,我便给他送个贴心的人儿。可如今,见你们过得顺心,我呀就不做这些讨嫌的事儿了。”一行人到牡丹亭小歇。 龚青岚心中‘咯噔’一下,燕王妃算是认可了她,可话中却是暗藏着警告。千万别生出旁的心思,若不能一心一意伺候齐景枫,燕王妃不介意做恶人,送个人取代她。 燕王妃见她面不改色,依旧浅笑嫣然,清澈的眸子不见恼意。笑着将备好的礼物给龚青岚:“王府与齐府有些个恩怨,你们成亲便没有去观礼,这是我和王爷心中的憾事。”燕王妃情绪低落,眼角微微湿润。 “舅舅与舅母的心意,我与夫君心中都知晓,舅母不必耿耿于怀。”龚青岚宽慰道,随即从丫鬟红鸢手中拿过红木盒递给燕王妃:“这是我与夫君孝敬舅舅、舅母的礼物。” 燕王妃目光微闪,盯着红木盒半晌,接过来,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张地契。燕王妃眼皮子一跳,推迟道:“这礼,着实太贵重。”却是彻底放了心,寄夏山庄饶是你有银子也是买不到的庄子,多少人肖想着。恐怕就连宫里的那位,也是觊觎的。 龚青岚轻轻的笑道:“可不是白送,舅舅不是需要举办书院?恰好这庄子放在我手中,左右无用。便拿出来做情,解了舅舅的燃眉之急,我也好赚些银子做私房。” 话说到这份上,燕王妃也不好推却,却是更加喜爱她。齐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怎会瞧得上租子钱? 一时间,牡丹亭中气氛融洽,几个丫鬟也跟着凑趣,一片欢声笑语。 远在亭子假山后,齐楚婴与沐水嫣簇拥着中间一位盛装华服的女子,小家碧玉的脸上带着傲慢。看着亭中的情景,眼底盛满了怒火,捏紧了广袖中的拳头。“她是谁?”愤怒的语气带着不屑。 齐楚婴与沐水嫣对望一眼,齐楚婴柔柔的说道:“应当是燕王府的……媳妇。”中间外甥二字却是含糊不清的飞快带过,让人一听,便是燕王妃的儿媳妇。 沐水嫣一怔,对上女子望来的眼神,讷讷的点头。 ☆、第二十五章 找茬 燕王府宴请都是燕北名门世家,为的是商谈三年一度的募善会。 往年都是由燕北四大世家轮流主持,今年恰好轮到齐府。而齐府十年前便与燕王府撕破脸面,再不曾来往。燕王妃为此事暗暗发愁,恰好齐景枫成了亲,他又是齐府家主,便名正言顺邀请龚青岚。 可三大世家的主母觉得不妥,毕竟齐府中馈是落在二房手中。最后决定邀了龚青岚一同商谈募善会,等大致商议定,便请魏国侯大夫人去齐府将事情与二夫人说一声。 “你是新妇,又是第一次主持,到时候我帮衬着你。”燕王妃细细的交代募善会的细节,都是由各大家族募捐拍卖,所得的银子三分之一用在冬天救济难民。另外的三分之二,便是如数运送边关,购买粮草。 龚青岚前世见二夫人主持过,那一笔庞大的银两,令人咋舌。毕竟她从未过手这么多银子,不禁有些紧张。 “不用多心,其他几个府上,都会使人过来帮忙。”燕王妃宽慰道。 二人说话间,到了正厅。大厅偏左用八折屏风隔开,男眷居左,女眷在右。 燕王妃拉着龚青岚在她身畔坐下,介绍了燕北有头有脸的贵妇。龚青岚一一点头,在心中记下。 “哟!瞧燕王妃这欢喜劲,放一旁都怕被人欺负了去。旁人不知晓的,还以为是你媳妇呢。”同一席上的妇人,尖刻道。看着龚青岚的目光,似刀子般尖利。 燕王妃皱了皱眉,笑道:“有岚儿这般贴心的媳妇儿,是本王妃的福气。” 妇人一噎,不屑的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是福是祸,这可说不准,谁知会不会是一包祸水。” 燕王妃眼底闪过愠怒,却不再搭腔。 席间都是燕北望族,听了平阳郡主尖酸刻薄的话,皆是摇了摇头。谁人都知平阳郡主替二女儿相中了燕王府世子,找媒婆上门说亲,被拒之后,便处处与燕王府做对。 龚青岚不管平阳郡主说什么,都是一脸浅笑。众人顿时将她与娇蛮的李丽清相比较,不难想象为何燕王妃看不上眼。就算是她们,都宁愿低娶了,也不愿与平阳郡主结亲家。 散宴后,女眷各自去王府后院赏玩。 龚青岚独自一人坐在荷塘边,观赏着水中的锦鲤。忽而,身形一侧,踉跄的后退了数步。 “扑通——” 一道浅绿色身影直直坠落荷塘,溅起了数丈的水花,在水中胡乱扑腾呼救。 龚青岚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荷塘中的人。若不是她从水中看着有人匆匆朝她撞来,闪躲得及时,恐怕在水中挣扎的便是她了。 “贱人,是你将本小姐的丫鬟推进荷塘!”随着刁蛮的嗓音落下,一道长鞭照着龚青岚的脸抽了过来。看着在荷塘沉沉浮浮的丫鬟,眼底有着阴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恼怒的吩咐身后跟着的绿玉,跳下去救绿珠。 龚青岚躲闪不及,抬手护住脸,手臂上生生的吃了一鞭。 “啪!”月华锦的袖子,被鞭尾划破。 龚青岚眼底闪过冷意,这人好歹毒,若不是她机敏,这张脸怕是毁了! “贱人!本小姐打你你还敢躲!”李丽清看着龚青岚明艳照人的脸,眼底充斥着嫉妒,挥舞着鞭子继续抽打。 龚青岚弯身躲过,抬眼,便看到一袭墨袍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松的夹住鞭尾。 李丽清气愤的咬紧牙关,用力想要将鞭子收回,怎奈男子那看似轻轻一捏间,却似生根一般,如何也抽不动半分。 “你给本小姐松手。”李丽清满面怒火,昂扬着高傲的脑袋,鄙夷不屑的说道:“否则本小姐将你们这对狗男女一起收拾了!” “啪!” 男子手一松,鞭子似长了眼,凌厉带着破空之势,抽打在李丽清的嘴巴上。一道红痕自左颊贯穿到右下颚。 李丽清吃痛的捂着嘴,心里燃烧着一团熊熊的怒火,反手甩着鞭子朝男子抽过去。男子手指一弹鞭尾,掉转方向,红痕自李丽清右颊贯穿至左下鄂,一把大大的红叉映在脸上。 李丽清尖叫的捧着脸,眼底闪过怨毒。自知打不过这男人,讨不到半分好处,冷笑道:“贱人,你这般水性杨花,根本就配不上啸哥哥。” 龚青岚一怔,看着她眼底嫉妒的怒火,酸溜溜的语气摆明了在吃醋,淡淡的说道:“我是齐府大少奶奶。”心中却在思量,她并不认识李丽清,无缘无故上来找茬,定然有人在背后教唆。 李丽清睁圆了眼,眼底有着诧异,齐府大少奶奶?“燕北第一美人?”心底转瞬明白她被齐楚婴那两个贱人给骗了,不待龚青岚回话,阴狠道:“你给本小姐等着!”就算误会又怎样?毁了她的脸,别想她会放过! “你不想知晓背后之人?” “明日谁脸上有鞭痕,便知道了,何必多问?”龚青岚摇了摇头,李丽清是个被娇宠坏的女子,目中无人,且没有头脑,最易被激怒给人当枪使,却也绝不是好惹的善茬。 有意思! 薄黎希眸光微闪,这是传说性子畏缩,毫无出彩之处的龚府大小姐? 散漫的倚在回廊倚栏上,漫不经心道:“齐少夫人果真聪慧,胆识过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天换日,将本世子的姬妾替齐二老爷的姬妾抵一命。”话音一转道:“你说,本世子如法炮制弄死你偿命。还是……将你抢了来?” 闻言,龚青岚打量着他:身材修长,唇红齿白,桃花眼中笑意涟涟。 任谁瞧着他风流倜傥,随性无害的模子,也料想不到他性格乖张残忍,杀起人来眼都不眨。 “世子说笑了,我不过一介妇人,可没有这本事。”龚青岚并不想与他过多的交集,欠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齐少夫人需要本世子去静心庵将人带出来,送给二夫人?”薄黎希琥珀色的眸子别有深意的看着龚青岚,起身弹了弹略皱的墨袍,笑的极为放肆。 “随你!” 薄黎希眼底的薄怒一闪而逝,欺身将龚青岚堵在廊柱上,如玉的手指指着回廊转折处。嘴角上扬,挂着一抹阴险的笑。“若有人看到我们孤男寡女的私会,会如何?”淡淡的嗓音,给人一种沁入肺腑的冷意。 龚青岚听着细碎的脚步声,脸色微变,捏紧了拳头:“你要如何?”心底恨不得抓花了他这张不断放大的脸。 “明日与我游湖。” 龚青岚一怔,想也不想的拒绝。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提到了嗓子眼。而眼前的人,丝毫没有避讳的打算。 “好。”龚青岚咬牙,长宁侯世子不在乎名声,而她不行! “大少奶奶,您在这儿,让奴婢好找。”清脆的嗓音响起,惊得龚青岚一身冷汗,侧目四顾,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龚青岚哂笑,松了松出了一层薄汗的手心。 “大少奶奶,王妃让奴婢请您去一趟议事厅。”翡翠毕恭毕敬的行礼。 “可有说何事?” 翡翠本就不喜刁蛮娇纵的李丽清,见龚青岚问起,便回复道:“李府二小姐说您伤了她的脸,要王妃给主持公道。” ------题外话------ 打滚求收~求亲们冒泡~潜水久了要呼吸下新鲜空气~(>^ω^ ☆、第二十六章 巧辩 榆荫堂 燕王与燕王妃坐在正对大门的太师椅上,平阳郡主则是坐在左侧,怀中抱着嘤嘤抽泣的李丽清。而右侧则是分别坐着三大世家的主母,和面目冷清的齐景枫。 燕王妃本不想要宣扬,可平阳郡主认定燕王妃会徇私庇护龚青岚,便让几大世家的主母做见证。 龚青岚身影出现在榆荫堂,便感到平阳郡主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视线。目光不偏不斜,脸上一派从容淡定,溢着浅浅的笑容。欠身见礼,动作优雅,行云流水,通身淡然的气质清雅若兰。 “岚儿,你之前在何处赏玩?”燕王妃浅啜一口茶水,不疾不徐的询问道。 “迎风亭赏荷。”龚青岚眉目含笑,毫不迟疑的回答。 “哼!这不是承认了?清儿虽娇纵,可却不会平白撒谎诬陷人。”平阳郡主怒不可遏,两眼冒火的剜了龚青岚一眼。 龚青岚嘴角微抿,心中却是冷笑。李丽清是笃定她不敢实话实说,倘若她否定,定要说出缘由,便要将长宁侯世子托出来。那样,即使她洗脱伤李丽清脸蛋之事,却也逃不脱私会男子的罪名。 若她默认,定要给李府一个交代! 齐景枫起身走到龚青岚身旁,带着她坐在椅子上,就着她边上坐下,一袭月牙白袍子舒展,清润如玉。“岚儿与李二小姐一同出现在荷塘,并不能妄断是她伤了李二小姐的脸。景枫若不曾错看,李二小姐脸上是鞭伤。” 众人的目光霎时落在李丽清缠在腰间的鞭子,表情晦涩难明。 “难不成是清儿自个抽的?”平阳郡主一脸讥笑,仿佛听了笑话般。 李丽清脸色涨红,这鞭子也算是她自己抽的,不过是有人动了手脚罢了。羞愤难当的将脸埋进平阳郡主怀中,哭得更加大声。之前若说在做戏,那此时却真的伤心。原本她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此刻更是毁了,若是好不了如何是好?心里后悔不已。 平阳郡主心都搅成一团,恨不得撕烂了龚青岚那张脸给女儿出气才好。冷笑道:“燕王妃,我李府在燕北算不得什么,可也不是好欺负的,这账该如何便如何算。好好一个姑娘家,脸被毁成这副模样。本就遭人嫌弃,这日后可如何嫁人?” 一番话,暗有所指。 众人心中皆是明镜儿一般,算账无非便是龚青岚那张脸给弄花了去。若燕王妃想要平息此事。那好,安世子娶李丽清便是。 燕王妃骤然收紧握着茶杯的手,面上尤不显山露水,严肃的说道:“衙门审案,都得有根有据才定案。郡主听李小姐片面之词,便咬定岚儿,岂不是草率了?何不听听岚儿如何说?”心中对这对母女更加的厌烦,板着脸,话音一转道:“李府武将出身,李二小姐擅长舞刀弄剑。岚儿出身书香世家,岂是李二小姐的对手?” 平阳郡主的夫君是燕北都司,分掌燕北军事,是燕北最高军事管辖领导,隶属于朝廷五军都督府,听命于兵部。 “燕王妃,清儿不过是懂些防身之术。再说,清儿与齐少夫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吃皮肉苦,平白无故诬陷她?”平阳郡主气噎,心底的怒火控制不住的爆发,一手拍着案几,站起了身。虽知晓是李丽清冤枉龚青岚,可这伤却是因她而起。在一个商户贱妇手中吃了亏,这口恶气如何也不能咽下去! “是呀,岚儿与李二小姐并无纠纷冲突,为何要打她?”龚青岚嘴角凝着一抹冷笑,抬头的瞬间,满脸的歉意:“李二小姐闲来无事在迎风亭练鞭法,兴许瞧着我坐在那处,收回鞭子没控制好力道,倒是被鞭尾给打在了自个脸上。”说到最后,一脸无奈。 仿佛在说,若因如此便推说是她抽花了李丽清的脸,也在理,毕竟是因为顾忌她才会自抽。可往深处一想,倘若李丽清有为客之道,便也不会遭殃。如此,众人越觉龚青岚无辜。 龚青岚清丽悦耳的嗓音,听在李丽清的耳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明夸暗贬,堵得她哑口无言。不能辩解自己不是练鞭,否则她们岂不是觉着是她要抽龚青岚?只能脸色青紫的吃下这一记哑巴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到辩解之词。不待她说话,燕王妃拧着眉头道:“练鞭?”眼底有着不喜,手指指着侍卫匆匆提着进来浑身湿漉漉的绿玉、绿珠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丽清心下一惊,气焰顿消,死死的抿紧嘴,攥紧了捏着平阳郡主衣裳的手。 绿珠、绿玉浑身颤抖,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奴婢不……不小心掉落荷塘。” “倒是凑巧,两人一道掉落。可侍卫隔着外墙,听闻到争执声。莫不是你们吵架斗嘴,失足落了下去?”燕王妃脸上染着淡淡的笑,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 “是……”绿珠、绿玉应声,齐齐松了口气,生怕燕王妃刨根问底。可松懈下来的身子,下一刻瘫软在地。 “来人,将这两个刁婢拖下去杖责四十!”燕王妃眉宇间闪过厉色,满脸怒容,一掌拍在案几上,冷冷的说道:“后院禁止喧哗,这两个刁婢好生胆大,竟敢骂架,以至于掉落荷塘将御赐的两条锦鲤弄得翻白。死不足惜!” 御赐锦鲤? 绿玉,绿玉愕然,脸色惨白,吓得瘫软在地,没料到和善的燕王妃在给她们下套。慌不择路的辩解,乞求小姐救命:“不,不是,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小姐,小姐救命啊,奴婢没有争执,是您……” 李丽清脸色发白的朝平阳郡主怀中一缩,害怕她们将她抖出去。披着一身冷汗,颤抖着嘴角,大声呵斥道:“贱婢闭嘴,我何时叫你推了她……”心底发慌,惊恐的目光四转。 平阳郡主气得仰倒,暗骂李丽清是个蠢货,当家主母哪个没有几分狠手段?这样的伎俩都是在座玩剩的。她这一喊,岂不是坐实了她原本要推龚青岚下河? ☆、第二十七章 罚跪 “清儿,你当真不曾吩咐丫鬟推齐少夫人?”平阳郡主先声夺人,抢先一步问罪。手上一推,将李丽清推翻在地上,板着脸呵斥道:“可不许扯谎!” 李丽清捏紧的拳头轻颤,难以置信的坐在地上看着逼问她的母亲,委屈的咬紧唇:“没有就是没有,母亲也不相信我么?” 平阳郡主脸色缓了缓:“燕王妃,清儿说没有,我便信没有。身为女子,最是在乎容貌,清儿宁愿伤了任何一处,也不愿破相。”顿了顿,忽而一笑道:“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脸已经伤了,于事无补。这样吧!看在燕王妃的面子上,跪着给清儿磕三个响头,赔不是便可。” 魏国侯夫人瞧着平阳郡主得理不饶人的嚣张气焰,微微皱眉。燕王府算得上燕北的小皇帝,大小事务由燕王府掌控。她却好似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仗着父兄是大将军的身份,目中无人。 若李府真有好歹,远在京都的大将军,也远水救不得近火。 燕王妃脸色大变,一旁的龚青岚脸上依旧漾着浅淡的笑,忙拉住齐景枫微动的手。起身,抖了抖拢住的袖子,衣袖内侧一道一指长,鞭尾往上勾的鞭痕显露。 “李二小姐说冤枉,可并没有拿出说服人的证据。恰好我来不及换衣裳,保留了证据。你们看,这鞭法与李二小姐脸上如出一辙,都是鞭尾处上勾,如月牙。燕王是马背上的英雄,南征北战,对鞭子定是极为熟稔,验证一番,便水落石出。”龚青岚转身命人拿出一根鞭子,让燕王对她甩一鞭。 燕王蹙紧了浓眉,却是控制好力道,对着龚青岚挥舞一鞭。 龚青岚反手一挡,恰好露出有袖子有划痕的一面。 众人恍然,龚青岚袖口的鞭痕是仓促见遮挡留下。而且,根本无法用左手执鞭划破自己的袖子。 李丽清面色青紫,咬牙道:“这也不能证明什么,燕王爷,您也知晓,若是刻意为之,也可模仿复制。” 龚青岚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 走到绿玉、绿珠跟前,龚青岚伸手卷起绿珠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着淤紫鞭痕。 李丽清面色煞白,嘴角翕动,惊恐的看向母亲。 平阳郡主脸色难看,未料到龚青岚从丫鬟下手。 “郡主可要说这鞭子也是我抽的?”龚青岚凤眸亮的惊人,闪过讽刺。明眼人一瞧,便知鞭痕已有数日,且深深浅浅,有些时辰已久,有的刚刚添上去的新伤。不可能是龚青岚所为! 平阳郡主见形势逆转,反而镇定了下来,搀扶李丽清起身。沉默了片刻,讪笑道:“既然是一场误会,说清楚了就好。”说罢,恶声恶气的指着李丽清的额头:“你这丫头片子,自个抽了自个也不丢丑,何必冤枉齐少夫人?还不赶紧的赔不是。”转瞬,圆润的面孔流露出自责,对龚青岚说道:“都道齐少夫人人美心善,慈悲心肠,断然不会与清儿这小姑娘一般计较。” “毁人不成反毁己,不知反省,且反咬一口,不单单是品性问题。”燕王妃心底冷笑一声,沉声道:“李二小姐到了说亲的年纪,如此不稳重,若嫁到婆家,出了这等事,如何是好?不妨给个教训,好长长记性。” “这……”平阳公主猛然站起身,可看到众人的视线汇聚过来,心惊的坐回去。不禁恼恨当时为何将这些人留下,如今给看了笑话去。 “岚儿,你说如何?” 龚青岚思索道:“郡主,李二小姐年纪小,得好好管束。若是遇上旁的人,兴许就不会如此善了。”眉梢微挑,瞧着平阳郡主松了口气,笑着道:“郡主是敦厚之人,素来怜惜晚辈,方才只让岚儿磕头奉茶赔不是。眼下岚儿一时想不出法子,不好重罚了去,还是按照郡主之前所说的方式赔罪便可。” 气氛霎时一变,安静得可怕。 平阳郡主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让清儿给她磕头赔罪? 她也敢! “不!这贱人不过一介卑贱的商妇,也受得起本小姐一跪?”李丽清歇斯底里,尖锐的叫骂。 齐景枫眸子里墨色翻涌,冷冽的说道:“我齐府是商贾,便合该岚儿随你任意冤枉,拿捏?如此,李小姐身份尊贵,岚儿恐怕是受不得。贵府怕是也瞧不上齐府之物,未免污了李小姐高贵的眼,景枫明日遣人去取回。” 平阳郡主面色一变,恍然想到齐府之于府中的重要性。夫君是掌管军事,手中有一支军队。私下与齐府交易,为齐府护送货物,赚取进项。齐府一直给予丰厚报酬,府中一应物件短缺,都是自齐府商铺记账,十几年来,从不曾给过银两。这一取回,府中岂不是搬空了去? 龚青岚在心中为夫君竖拇指,饶是你身份如何高贵,也不得不向钱财低头!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即使平阳郡主以身份压人,也比不得齐景枫身后的燕王府。 “呀!那岂不是李小姐与郡主身上的首饰衣裳都要剥下来还给齐府?”右侧发出一道细小的声音,惊讶的嘀咕道:“祖母,为何吃别人,拿别人的东西,还能理直气壮的欺负别人啊?您说吃拿别人的气短,我瞧着那位婆母脸色红紫,是不是像府医伯伯说的气短憋的呀?” “噗呲!”众人听着一番童言童语,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来。 郡主面红耳赤,暗恨在心,可不能对付龚青岚,将所有的怨气撒在惹是生非的李丽清身上,下手毒辣的掐着李丽清的腰侧,怒道:“给我跪!” 李丽清满脸泪痕,哀求的看着母亲,可平阳郡主瞪她一眼,暗含警告。李丽清怨毒的瞪着龚青岚,满腹屈辱的端着丫鬟的茶,屈膝要跪下去。 “等等!”龚青岚制止,温婉道:“李小姐皮肉娇嫩,可不能直接跪着地上,磕坏了。”青葱般的手指指着平阳郡主身后嬷嬷拿着的蒲团道:“郡主想得周到,东西都给备齐全了,将这个给李小姐垫上。”眼底的笑意加深,她可未忽略平阳郡主吩咐嬷嬷离开,嬷嬷回来时手中便拿了蒲团,随即让她下跪,想来是为她‘准备’。 平阳郡主气得脸色发青,不待开口,红鸢立即上去将蒲团抢了来,放在李丽清脚下。 李丽清心怀怨恨,根本不看平阳郡主给的暗示。 屈膝跪下去,膝盖剧烈的一痛,似乎有密密麻麻的针扎进膝盖里,整个人向一边倒去。“啊——”的一声痛呼,双手抱着双膝在地上打滚。 平阳郡主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看着蒲团上倒竖着锋利的钢钉,两眼发黑的摇摇欲坠:她明明放的是碎瓦片,何时变成了钢钉了? “清儿——”平阳郡主醒过神来,连忙扑过去,心疼的抱着李丽清,触及到她血肉模糊的膝盖,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题外话------ 咳咳,自食恶果~ ☆、第二十八章 心狠 傍晚,李庸李都司,从军政处乘着青布小轿到了燕王府侧门,侍卫领着一路去了书房。 燕王看着兵书,眼角都不抬一下:“坐。” 李庸对燕王冷淡的态度,觉着奇怪。前几日称兄道弟,今儿个却是一杯茶水也无。 心思辗转间,说出来意:“燕王爷,上次您应允小弟,修书给曹阁老,压下折子……” 燕王爷摆了摆手,打断道:“毕竟是朝中内阁之事,本王远在燕北,不好插手。都司可修书给定远将军,将军定会竭力相助。” 李庸一愣,心中琢磨着他何处得罪了燕王,以至于他出尔反尔。思索半天,仍旧毫无头绪。继续劝说了一番,被燕王打太极推了回来。 李庸吩咐长随去查,心底憋了一团火回了府中,刚进书房,管事便将信封递上来。 拆开信封,抽出厚厚一叠宣纸,新陈不一。内容详细的记载李府在齐府铺子十余年赊账的单据,无一遗漏。 “谁送来的?”李庸脸色阴沉,将账单甩在书案上。 “齐大少爷身旁随从长顺送来的。”余管事吱吱唔唔的说道:“他临走说了一句话,若老爷无力尝还,便将府中物件一应搬走,算租赁费。” “嘭!” 李庸挥手将书案上的杂物挥落,目光阴鸷。燕王府与齐府态度的转变,让他心底不安定,定是发生了他不知晓的事。 不一会儿,长随将打听到燕王府宴会的闹剧,一一赘述。 “蠢货!”李庸怒火中烧,黝黑的额头上,青筋鼓动。一脚踹翻了圈椅,脚步一转,便去了主院。 主院内,平阳郡主两眼通红,坐在拔步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李丽清,双手死死的撕扯着手中的锦帕,一字一句道:“齐氏,你等着!害我儿毁容、残废,我定然不会饶了你!” 阴测测的声音,只听得身旁的丫鬟齐齐打了个寒战。 平阳郡主心疼的替李丽清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忽然转过头,问道:“老爷回来了吗?” 翠云忙道:“老爷方才回府,去了书房。” 平阳郡主垂着眼角,握着李丽清的手,满目狰狞道:“清儿,今儿个你的罪定不会白受,母亲会为你加倍讨回来!”说罢,整理好衣裳,便去了书房。 方一踏出院门,便瞧见李庸迎面走来。平阳郡主捏着锦帕按着眼角,含着泪光道:“老爷……老爷你可算回来了。清儿……清儿的腿给废了,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李庸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紧捏着拳头,控制下蹭蹭滋长的怒火。 “做主?打杀了齐少夫人给李丽清报仇?”李庸语带讽刺,看着平阳郡主眼底闪过的光彩,伸手夺过管事手中的账单,甩在她的脸上:“你养的好女儿!” 平阳郡主一愣,讷讷的接着账单,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心底凉了半截,愤恨道:“那贱妇毁了清儿的腿,还敢上府讨账,当真以为我李府可欺?”眼底蕴含着阴霾,咬牙道:“老爷,齐家不过一介商户,我们还怕了他不成?既然他们揪着不放,我们也无须留情!” 李庸看着气焰嚣张的平阳郡主,低低的冷笑出声:“我一个四品都司与燕王府结仇?” 平阳郡主不屑的说道:“怕他们作甚,我立即修书给父兄。”说罢,转身就要回屋。 “夫人替清儿报仇前,先修书给将军压下吏部参奏我的折子。”李庸怒极反笑。 折子? 她怎么不知道? 平阳郡主傻眼了,他们远在燕北,谁参他们?若是当真,父兄怎未来消息? “吏部为何参奏?老爷又不曾做错……”平阳郡主底气不足,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擅动兵马,以权谋私,轻则搁了官职,重则抄扎家产。”李庸眼底布满了厌恶,讥诮道:“官位都不保,如何与燕王府斗?我不求你是贤内助,可别在外给我扯后腿!明日你带着清儿去燕王府赔罪!” “休想!”平阳郡主面色阴沉,想说父兄会压下折子,何必讨好燕北王?可,话到嘴边,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父兄已经大约半年不曾来过书信,想到某种可能,心底霎时发慌。 不待李庸发怒苛责,屋子里传来一阵瓷器打砸声,伴随着尖锐的咒骂。 “父亲,难道你就要女儿咽下这口恶气?别人若知一个低贱的商妇都能欺辱女儿,还有谁会将女儿与李府放进眼底?”李丽清眼底冒着火焰,恨然道:“父亲若胆小怕事,这口气女儿便自己出!” 这句话,彻底的激怒了李庸。这段时日,他鞍前马后,大把大把的银子疏通关节。结果,只差最后一步,便被这母女两给搅黄了! “来人!将二小姐押去祠堂,罚抄女训一百遍,何时抄完,何时出来!”李庸怒极,派了身旁的侍卫监守。 “老爷,清儿双腿受了伤,跪祠堂如何受得住?”平阳郡主陡然拔高了声音,不可置信的看着忽而陌生的李庸。 “二百遍!”李庸表情冷硬,厌弃道:“夫人感染风寒,需卧床修养。府中庶务,暂由杨氏打点。” 丫环婆子皆是一愣,这是要禁足? 任由平阳郡主发了疯一般撒泼、尖酸刻薄怒骂,李庸都无动于衷。 —— 龚青岚接到李府的消息,正在描花样。 “大少奶奶,李都司真心狠。听说昨夜里李二小姐疼得晕倒过去,都不曾松口,只吩咐丫鬟伺候,醒来继续罚跪抄写。那鲜血都染红了蒲团,大夫说再不曾好好修养,便真的废了。”红鸢唏嘘不已。 刚刚升起的怜惜,瞬间被拍飞。一切不过是她们咎由自取,若不是抱着害人的心思,岂会落得这般下场? “可不是?明目张胆的放钢钉,不怕与咱们齐府撕破脸么?”红玉心有余悸,责怪道:“大少奶奶,日后切不可支开奴婢们。” 龚青岚笑而不语,眼底闪过阴寒。 平阳郡主虽气性大,气焰嚣张,可做事不会如此没脑子。她昨日里盘问了嬷嬷,里头放的是碎瓦片,经过特殊处理,虽然钻心的疼,却不会伤了皮肉。而最后变成钢钉,断然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 那么,究竟是谁要废了她? ☆、第二十九章 乱情 晴空芳好,万里无云,是游湖赏景的好日子。 春江湖畔,绿柳莹莹,碧绿湖水荡漾着层层叠叠的波澜,承载着数艘精美华贵的画舫。 长宁侯世子的画舫中,薄黎希稍显躁乱,过了一个时辰,相约的人,还不曾来。幽黯诡谲的眸子里,闪过薄怒。 莫不是,她在戏耍他? 忽而,透过微开的窗棂,看到熟悉的身影。小心翼翼,东张西望,生怕他人会瞧出来一般。不禁莞尔一笑,吩咐侍卫下去将人领了进来。 微眯着眼,目光一瞬不顺的盯着袅袅走来的人。一身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衬得她的身段婀娜多姿。步步生莲,撩人心扉。 只可惜,那破帷帽遮掩了佳人明媚动人的容颜。 “齐少夫人果真难请。”薄黎希放下杯盏,亲自为龚青岚斟上一杯清酒。待她坐下,倾身贴近她,邪邪的一笑:“何必如此见外,将这碍眼的破帽子摘掉。”伸手抓住纱幔,用力一掀。 “世子,男女有别。”龚青岚嗓音细细柔柔,腰身往后一弯,避开了薄黎希伸来的手。 薄黎希目光深幽,意味不明的深深望了她一眼,端着酒杯抵在唇边抿了一口,道:“齐少夫人果真是个有趣的妙人儿。你我不是不曾见过,何必计较着繁文缛节?”见龚青岚垂着头,拧着手中的绣帕,忽而笑道:“说起来,本世子是你的债主,亦是你的恩人。齐少夫人便是如此对待恩人?” “这码头人多眼杂,我不过是一介妇孺,若被人窥了去,在外边碎嘴,我便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龚青岚不温不火的说道,暗指他名声不好。 “倒是本世子的不是,若本世子名声稍好些,齐少夫人来应约,也不必与做贼一般。”薄黎希嘴角翘了翘,略带着嘲讽。“齐少夫人便是这么点儿的诚意?” 龚青岚也不接话头,端起桌上的酒水,掀开纱幔一角,将酒水喝尽:“这般,可有诚意?” 薄黎希自她掀开纱幔,便直直的盯着她,看着与印象中的模子无二,便落下了心来。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不给本世子耍花招! “不够。”薄黎希再次为龚青岚斟满酒,端着酒盏与她碰杯道:“齐少夫人可想好如何赔偿本世子的姬妾?” 龚青岚执杯的手一顿,好半晌无话。 薄黎希倾身,坐在她的身旁,若有似无的幽香萦绕在鼻息间。深深的嗅了一口,表情似有些陶醉:“不若齐少夫人与本世子共度一日良宵,前尘往事便两清?”伸手勾起她垂落在胸口的一缕发丝,卷在手指上把玩。 龚青岚浑身一僵,握着杯盏的手,微微发抖。动作僵硬的将他手中的青丝取回,拢在身后。 薄黎希也不急,慢慢的浅酌,等着龚青岚的反应。 刹那间,气氛逐渐有些诡异。 “世子说笑了,我已寻了一位与世子姬妾神似之人,便也算了了我的过错。”龚青岚镇定下来,语气冷硬。放下杯盏,起身打算离开。 薄黎希忽而拉住龚青岚的手,稍稍一用力,人儿便失衡的撞进他怀中。温香软玉,使薄黎希心神荡漾,只觉得人儿骨骼略粗。 “世子……”龚青岚慌乱无措的惊呼道,挣扎着起身,却被结实有力的臂膀箍住腰肢。 “别动。”薄黎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挥手,示意舞姬进来跳舞。“这舞姬燕北可寻不到,是从西域进贡而来,身体天生带着奇香,齐少夫人恐怕不曾见过。” 龚青岚一怔,挣扎着坐起来,姿势却更为暧昧。不禁又往下缩,这一动一扭,无意间勾得薄黎希兴起。他从来便不是被古代森严理智克制的信男,也从不曾委屈了自己。当即便将她拉起来,揭开帷帽,朝小巧樱红的唇压去。 龚青岚魂都要吓飞了去,死死的攥着帷帽,另一只手推开薄黎希。力道却敌不过他,慌忙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牙齿咯的发酸。 薄黎希皱了皱浓眉,看着张牙舞爪的人,升腾的怒火压了下去。 “有……有人……”龚青岚面对他散发的阴沉之气,身子瑟缩,躲得远远的。 薄黎希缓步至她的身畔,弯腰蹲下身子,与她对视道:“齐景枫那病歪歪的男人,岂能给你带来幸福?身子不如本世子强健,身份不如本世子尊贵。何不从了本世子?虽不能应允你世子妃之位,却也无人能压你一头。” 龚青岚眼底有着惊诧,连连摇头。 “你无须担忧,过一两年,本世子便要回京。在京都,便是无人识得你。”薄黎希循循善诱道:“你在齐府日子不好过,到处有人算计你。难道燕王府的事,你忘了?” 许久,薄黎希见她如木桩子一般,杵着一动不动,也便没了耐心。 船舱内,随着舞姬柔韧身姿摆动,浓郁的催情香味儿阵阵散发,使薄黎希心底躁乱。龚青岚也好不到哪儿去,浑身难受的磨蹭扭动。 龚青岚看着薄黎希缓缓的靠近,欺压在她身上,连忙伸手捂住他的鼻子。薄黎希眼底有一瞬的清明,随即,便神色涣散。任由身下之人将他推到,宽衣解带。 侍卫见有苗头,立即挥退了舞姬,拉好打开的窗棂,放下纱幔,退到甲板上守着。 春江湖畔,另外一艘寻常的画舫。一名蒙着面纱,梳着妇人头的女子。一双清冷的凤眼,透过窗棂看着华丽精美的画舫,里面的动静不曾逃过她的眼。嘴角微勾,泛着冷彻入骨的寒意。 “少奶奶,事情成了么?”丫鬟看着主子气息微变,也紧跟着探头望去。 “嗯。”女子起身,慢条斯理的打理好衣裳,出了画舫,朝马车走去。 而守在长宁侯画舫的侍卫,瞧见女子,活见鬼一般。看了看紧闭的船舱,复又望望渐行渐远的女子。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击中,双腿瘫软的跌坐在甲板上。 女子却似有所察觉,回头微微一笑,便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看到里头坐着清俊如玉的男子,吓得瞳孔一缩,失声道:“你怎得在这?” ------题外话------ 咳咳,亲们猜猜和长宁侯世子那啥啥的是谁,猜中有奖哦~ ☆、第三十章 心虚 马车内,两人相对无言。 齐景枫满面疲惫,将李都司府中的债务结算清楚,便马不停蹄的赶来。见到她平安无事,提着的心可算落了下来。 龚青岚瞅着面色平静,无波无澜的齐景枫,莫名的心虚。 龚青岚心中怕他多想,便换了个说法,笑着解释道:“夫君,妾身应邀前来游湖赏景。他有事未来,妾身想着既然来了,便不可浪费了去。自个租赁了画舫玩赏。” 何况,她不想让他知晓,她充满心机、黑暗的扭曲的一面。 她害怕见到他厌恶鄙薄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会让她一直坚定的信念坍塌。 想到此,便不由自主,小心翼翼,隐隐暗藏讨好的说道:“若你不喜,日后我便不出府……” 齐景枫面临她忽而转变的态度,微微一怔,薄唇抿得死紧,冷冷的盯着她,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只觉刺目。 委曲求全的讨好他? 他有这般难伺候?甚至……让她害怕? 缓缓的阖眼,回想着自新婚到如今的每一次相处的细节,他并不曾有过出格之事。 “无碍,你若喜欢游湖,可邀人一同赏玩。府中有一艘画舫,倒时我引荐你见见船长。”齐景枫嗓音温润疏离,仿若将二人距离拉近的绳索断裂,再次归位原点。 龚青岚敏锐的察觉到,面色微白。想要赌气的不理他,可下意识的动作,却是拉着他柔软舒展的袖摆。 齐景枫垂目望着袖摆上的手,心里一阵无奈的叹息,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没有生你的气。” “……就有。”龚青岚咬着唇,尝试着摒弃心底害怕接近他的怯懦。倾身依偎进他的怀中,双手圈着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他会将她推开,不禁贴得更紧了一些。 齐景枫背脊绷直,双手不知如何摆放。最后,落在她的背上,安抚的拍了几下。 回到府中,齐景枫将一个楠木雕花匣子,给了龚青岚。 龚青岚诧异的接过,打开匣子,里面装着一叠银票、私章、钥匙。心中一震,他这是将他们这个小家的钱财交给她保管。也是对她的信任与认同! “夫君,这……”龚青岚说不出心底什么滋味,前世里,她没有见到过这个匣子,那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可,今生她同样不认为自己能为他保管。 “成亲便要交与你,那阵子庄子、铺子里的事物繁忙,我忘了给你。”齐景枫温雅的浅笑,如一道暖流,注入龚青岚冰封的心。 “我……”龚青岚一时语塞。 “偌大的家业要打理,你先学着管账。莫要给人做了假账,你都给人填补亏空。”齐景枫嘴角弯弯,心情愉悦。 龚青岚面红耳赤,她,她有那么傻么? 前世他走之后,留下一大堆烂摊子,都是她与齐少恒打理,也不见出错。龚青岚心口一滞,与他关系日益亲厚,前尘往事塞得脑子里满满当当,连呼吸都极不顺畅。 每夜里就寝,与他并肩躺在床上,便梦到被她生生落掉的孩子,质问她为何不要他。画面接着一变,便是齐景枫面白如纸,气得咳血病发,乌黑的眼珠子里满满都是绝望。 惊醒后,如何也无法入睡,睁眼就着月光,看着他到天亮。 “我会好好替你守着家业。” —— 长宁侯世子悠悠的醒来,下身一阵钻心的刺痛,看着身上穿好的裘衣,微微一愣。不清明的目光在船舱内搜寻,并没有看到想要见到的人。 起身下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薄黎希忽而清明。思绪定格在他被人迷倒那一刻,怒从心起,浑身散发着戾气。 下身的痛,也清楚缘何。 “啪——”拳头砸在小几上,小几轰然倒塌。 龚青岚——好!你很好! 拳头捏成拳,手背青筋鼓动。 阴鸷的目光,落在床榻上的一块玉牌上,捡起放在手心,通体玉白的牌子上面刻着几个血红色的楷体字——红馆怜月。 “来人,给本世子将这贱人抓来,拆了红馆!”薄黎希阴冷的语气,让请‘龚青岚’上船的侍卫,背后冷飕飕的蹿起阴风。 忙不迭的应声,去执行命令。 “慢着!”薄黎希穿戴好,忍着痛楚,满目寒霜道:“本世子亲自走一遭。”心底冷哼,竟敢将他当娈宠玩弄。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红馆而去。老鸨瞧着世子爷来串门儿,当即喜不自禁。谁人不知这位爷喜好寡妇、黄花闺女、有夫之妇,就是不沾风尘之人。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脸上堆满了笑容,迎了上来,还不待开口,便被侍卫拿下。 “搜!” 一声令下,侍卫便冲进了红馆,到处搜找着怜月。老鸨看着被砸坏的物件、摆设,心肝儿肉疼,连忙喊道:“哎哟!世子爷,这是怎么了?” “你这红馆,可有怜月的小倌儿?”薄黎希双手负在身后,语气阴冷。 老鸨一怔,心中纳闷,怜月得罪这位爷了? “怜月他昨日赎身了,不在红馆。”老鸨赶忙说道,生怕这位爷将红馆给掀了,那便不值当。她上哪儿去找怜月赔? 薄黎希目光阴鸷的盯着老鸨,浑身萦绕着戾气。仿佛她说半个字假话,便宰了她。 老鸨吓得双腿发虚,哆哆嗦嗦的说道:“世子爷,老奴不曾说半句假话。怜月昨日里被一个姑娘给赎身……” “姑娘?”薄黎希咬牙挤出两字,表情有些玩味儿。 “对对对!”老鸨忙不迭的说道:“那姑娘穿着公子打扮,老奴识人毒辣,是个姑娘。耳垂上有一颗红痣,瞧她走路的姿势,还不曾出阁。” 那女子待字闺中,耳垂有痣? 薄黎希眼底飞快的闪过诧异,不是龚青岚?倘若不是她,谁还知晓昨日他在春江画舫? “眼角下可有胭脂泪痣?”薄黎希记起龚青岚的容貌,凤眼下一颗泪痣鲜艳欲滴,更增妩媚。若是见过之人,断然不会忘记。 ☆、第三十一章 试探 茶香坊,位于燕北繁盛的主街。颇受文人才子,世族贵胄的莅临。 二楼的雅间内,窗前倚着男身女相的男子。身着水蓝色净面杭绸直裰,宽松的罩在身上,依旧难掩他玲珑有致的身段。举手投足皆显媚态,竟比女子还要妖娆勾魂几分。 龚青岚推门进来,便是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今日邀我来此,可是遇上难处?”龚青岚让红袖在外候着,掩上门,端庄的坐在小杌上,径自斟茶润喉。 男子转身,绝美倾城的容颜,将这满室的光彩给比了下去,失了颜色。 “龚小姐……” “齐少夫人。”龚青岚纠正道。 “龚小姐,怜月沦落风尘多年,得蒙你出手相救。报答你的恩情,不怕得罪了谁,不过一条残破的生命罢了。可却为此连累他人,着实不该。今日邀你来,是有一事相求。”怜月固执的称她龚小姐,对她的纠正置若罔闻。 龚青岚神色淡淡的品茶,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红馆是她的噩梦,不管前世今生,它的存在无不提醒她过往的不堪。 齐少恒将她卖进红馆,成了最下等的青楼女子。老鸨是嗜钱如命之人,不待她伤好,便逼着接客。她抵死抗拒,便惹来一阵毒打,关在柴房几日几夜不给饭吃。不曾有人帮助、可怜她,只有眼前之人,给了她一个馒头。 身上的伤口愈合,老鸨捆绑着她送去接客,她想就此死了。却碰上了齐景枫的随从长福,将她救了出去。 她想毁了给她受尽屈辱折磨的红馆,可她并没有这个能力。恰好,她想到了怜月。 怜月想离开红馆,而她需要有个形似女子的男子帮助她。她并不是非他不可,所以不勉强他,率先找上他第一点是他极为符合,第二点便是尝还那一个馒头的恩情。 “我不愚善。”龚青岚婉转拒绝。 经历人情冷暖,她的心冷硬如斯,惟想今生只对齐景枫一人好,善待孝敬母亲。他人,与她何干? 怜月面色发白,未曾料到她会拒绝。 似乎看出他所想,龚青岚笑道:“替你赎身,那是你为我做事,并不是平白帮你。” “是怜月唐突了。”怜月眼底有着绝望,心底凄苦一笑。龚青岚便是让他对付世子,人被世子捉走。她去救人,岂不违背了初衷? “世间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帮你,都是有所求。”龚青岚嘴角微勾,露着一抹嘲讽的笑。当初他给的馒头,不也是拿她作掩护,躲开客人的纠缠? 怜月抿紧了微白的唇,缄默不语。 龚青岚也不再开口,静静的品着茶。忽而,雅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红袖阻拦道:“这位公子是否走错雅间了?” “可是齐府少夫人?”低沉阴冷的嗓音,让龚青岚猛然收紧了手中的茶杯,看着脸上血色尽褪的怜月,示意他别出声。 龚青岚微微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 “世子也来此品茶?”龚青岚含笑的看着眼前锦衣玉带的男子,浑身笼罩着黑气,仿若随时要将人可吞噬了一般。 薄黎希目光冷冷的逼视龚青岚,忽而笑道:“齐少夫人不请本世子进去喝一杯茶?”顿了顿,望着紧闭的雅间门,脸色铁青道:“当作失约的补偿。”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虽然老鸨笃定来人不曾有泪痣,可他心中却隐隐觉得定然是龚青岚在作怪。他从不曾小觑了她! 龚青雅惊讶的说道:“我有去赴约,当时以为世子爷有事在忙,便离开了去。”龚青岚凤眸望向薄黎希身后的侍卫。 薄黎希挑眉,询问的看向侍卫。 侍卫一怔,浑身发抖,生怕世子爷怪罪,想要否认了。可触及到龚青岚清冷如冰魄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点头。“奴才在外头守着,确实瞧见这位姑娘在船舱外驻足了片刻。”侍卫在阴晴不定的世子身边伺候许久,会察言观色,话说也有技巧。那位戴帷帽的姑娘是世子爷叫请上去。他并不知道请的是谁,不过是按照吩咐行事。 薄黎希沉默了半晌,俯身贴近龚青岚,与她对视道:“既然如此,本世子请齐少夫人喝茶赔罪。恰好,本世子故友在雅间内。”说罢,越过龚青岚,想要推门而入。 龚青岚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暗道:这人太难缠了! 若给他进去,事情便败露了。 不动声色的挡在门前,扫了眼薄黎希带来的四名侍卫,镇定自若道:“世子何不另开雅间?我这实是不方便,何必强人所难?” 薄黎希见她极力相阻,更加印证里头便是——怜月! 目光阴鸷,也不再虚与委蛇:“龚青岚,你别耍花招。今日这门,本世子进定了。若事情是你所为……”冷笑几声道:“本世子会教你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龚青岚喉咙发紧,心底慌乱,心口怦怦的急促跳动。看来薄黎希一直在怀疑她,命人在暗处盯着她,适才一得消息便赶了来。暗恼她此刻出府,被逮个正着。 “我不懂世子说什么,世子一意孤行要进去,我也拦不住。若是扰了里头之人的清静,世子可否登门请罪?”龚青岚侧身让开,给薄黎希进去。 薄黎希有些迟疑,这女人情绪变幻太大,之前抵死不让。如今,倒是爽快的紧。 莫不是,里头之人不是怜月? 狐疑的伸手掀开龚青岚遮掩耳朵的乌发,耳垂光洁圆润,带着东珠耳钉,熠熠生光,并无一丝瑕疵。 龚青岚恼怒的拍掉薄黎希的手:“世子请自重!” 薄黎希邪邪的笑着,嘴角微勾道:“走两步给本世子瞧瞧。”心中不禁有个荒诞的想法,齐景枫是个病秧子,莫不是还不曾圆房? 龚青岚气得脸色铁青,看样子他还是不曾打消疑虑。便转身走了两步,转头便瞧见薄黎希眼底的失望之色。 忽而,薄黎希猝不及防的推开门,踏进去的一只脚,看到里头的人,霎时僵住。 龚青岚心似要跳出了嗓子眼,屏息间无意的一瞥,瞧着里头舒适的倚在软塌上,执卷翻阅的人,亦是一呆。提着的心,霎时落了地。 齐景枫抬头,淡淡的看着二人,放下手中书卷。理了理袍摆,下榻道:“不知世子找我有何贵干?” ------题外话------ 某烟:咳咳,为何你总是阴魂不散啊? 某男银:护自己的女人,是份内事。你不手欠写她置于危难,我何须‘阴魂不散’! 某烟:嘿嘿……嘿嘿……这不给你露脸博好感么?(心虚的搓手) 推三昧水忏《鬼王的庶香药妃》:她是特工009,最擅长中医药膳,却穿越到过着猪狗生活的相府庶女身上! 嫡母姨娘嫡姐庶妹渣男当她是柿子来捏?!呸!看谁斗得过谁! 谁曾想一道圣旨,竟要她嫁给全城尽知的不举鬼面王!无奈之下求治愈,她只好端上一锅十全大补汤! 可为何喝下汤药的是她! ☆、第三十二章 舔了 薄黎希神色一僵,未曾料到是齐景枫。那她那般阻拦,可是怕齐景枫误会? 似乎,这样也合理! 微微侧头,入目的是龚青岚闪烁不安的神情,低低笑道:“昨日邀约令荆,本世子有事在身便失约了。今儿个恰好在此碰上,不如共饮几杯,赔礼道歉?” 龚青岚眼皮子一跳,昨日她含糊的解释,便是不想让齐景枫知晓对方是长宁侯世子。如今,三人在一起给当面捅破……霍然看向齐景枫,只见他眉目淡淡,温文尔雅道:“既是故友,何必在乎这些个虚礼?” 薄黎希脸上的笑容僵硬,在齐景枫的话中荡然无存。 “本世子……”薄黎希话还不待说完,一个侍卫匆匆从楼下上来,附耳嘀咕。脸色蓦然一变,深深看了龚青岚一眼,“改日再请二位到府中做客。”转身快速的离开。 一行人来到对面的玉宝斋,里面正站着一名女子,挑选着玉钗。薄黎希视线落在女子耳垂上的一颗红痣,上下打量,身段摸样皆与老鸨描述八分相似。 甩动迆地的袖摆,踏着稳健的步伐入内。女子听到响动,回头看来,微微一愣。 薄黎希亦是一怔,齐楚婴?当初刻意误导李丽清找龚青岚麻烦的女人? 若是她,倒也能说得通怜月是她所找。以此陷害龚青岚,借他之手除掉了龚青岚。 “带走!”薄黎希抬着手,挥了挥,掉转方向,出门上了马车。 齐楚婴眼底闪过慌张,这人是谁?怎得抓她? 看着对方众多侍卫,便猜出身份不凡。一一排除燕北官家之子,很快的猜测出对方的身份。脸色苍白的对丫鬟说道:“快去府中,向母亲求救。” “小姐……我……我们……”丫鬟吟霜死死的抓着齐楚婴的手,无措的看着围上来的侍卫,浑身瑟瑟发抖。 “快走!”齐楚婴知道她逃不走,干脆随他去。若是她挣扎,闹大了,于她的清誉有损。 钱坤却是冷笑道:“全都一起带走!”原来是这贱人陷害齐少夫人,害得他差点被波及,断然是没得好脸色。 “快走!”粗鲁的推了一把齐楚婴,齐楚婴踉跄的差点栽倒,眼底闪过怨毒,捏紧了拳头,忍下满腹的屈辱往外走去。 而茶香坊雅间内,却是另一番氛围。 齐景枫右手飞快的拨动着算盘,左手翻阅着账本,一时间,雅间内只有算盘玉珠的碰撞声。 龚青岚听着声响,心里头一上一下,忐忑不安。 拧紧手中的帕子,端着一杯暖茶,压下心底的不安。轻咳了一声,那拨动玉珠的手指一顿,抬眼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随即垂头认真算账。 龚青岚放下茶杯,想了想,倾身一只玉手压在账目上。 齐景枫视线微凝,换了个姿势,捏了捏眉心道:“长宁侯世子不是好相与之人,日后见着他多留几个心眼。这次倘若不是我在隔壁,雅间恰好有相通的暗门。今日,你打算如何解围脱身?” 见他主动谈及这个话题,龚青岚微不可见的舒了口气。 “不是有你?”龚青岚自己也没有想到解决之事,若当真事发,她便将前世知道薄黎希的把柄倒腾出来要挟他。虽然不可治本,却也能缓上一缓。 耍赖? 齐景枫面色紧绷,眉宇间闪过不满。“你无须糊弄我,我提出这件事,不是为了与你计较。而是让你想明白,错在何处。” 龚青岚一怔,缓缓的垂下眼角。这次是她疏忽了,见他板着脸,一脸严肃,便态度诚恳的认错。 斜着眼角,用余光窥他。只见他视线落在账本上,沉默不语。为了缓解气氛,龚青岚随意的扫了眼账本上潦草的字迹,皱鼻道:“你的字真丑。” 齐景枫细长的眸子里墨云涌动,按着账本的手指骨泛白,似在极力的克制某种情绪。半晌,淡淡的说道:“不是我的字迹。”心知做不了账,合拢账本,稍稍收拾一下,嗓音低哑清冽的说道:“若所有事情亲力亲为,何须请掌柜?” “这证明我夫君好,很能干。” 齐景枫古怪的看她一眼,那深深探究的目光,似深幽无波的古井,将她整个人都吸纳了进去。忽而浅笑,唇畔微勾:“你还知道我好。”一句似轻叹,似喃喃自语的话,让龚青岚喉间卡了根刺。 怔愣了一会,手托着茶壶,一动也不动。因他的话有片刻的失语,一句‘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差点脱口而出,最后还是忍住。笑了笑,为他斟茶,将茶水递过去,就势起身坐在他的身边:“当然。”为了证明她诚恳真挚,加重了语气:“毋庸置疑。” 齐景枫抿紧了唇,手指随意拨动着算盘上的玉珠,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没得到答复,龚青岚抬头,便撞进一双漆黑寂静的眸子里。 “你在生气。”语气笃定,目光落在他修长莹润的手上,骨脉亦清晰可见,握着它,能奇异的让她心安。 “没有。”齐景枫心底莫名的燥,摊开账本继续。 龚青岚撇了撇嘴,心口不一! “心不在焉别算账,这儿都算错了。”白皙的手指,按住了账本。今日既然说到这份上,许多话就该说明白。探头过去,脸颊挨在他的手臂上,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头上。“多写了一千两,别是给我夸得忘形了?” 齐景枫手一顿,将狼毫扔在桌上。低头垂眼,望着她靠在手臂上的脑袋,只觉她今日里份外聒噪古怪。眸光微闪,忽而道:“眼光难得好一回。” 龚青岚一噎,瞪直了眼睛。听到一声轻笑,耳根爬上红晕。猛然仰着脑袋抬头,想要回嘴戏谑一番,唇瓣却碰上微凉绵软的红唇。 齐景枫浑身一僵,霎时呆住,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触碰,心底升腾着异样的感觉。 龚青岚亦是一愣,他淡淡的药香味萦绕在鼻息间,睁大的凤眼看着他木讷的神情,眨了眨眼。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头,舔了一舔。 ------题外话------ 某烟:嗷嗷嗷,好激动啊,某人被占便宜,调戏了。 某男银:{沉吟}……改天给我占一回,便不吃亏了去。 某烟:……【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三十三章 做妾 龚青岚坐在炕上,神色恍惚的绣着花样。似乎想到什么事儿,嘴角扯出一抹浅笑,粉面含春,眸子里盈盈氤氲着水光。 红玉与红鸢对望一眼,皆是不知发生了何事。至从大少奶奶回来,便是這一副魂不守舍。 心中担忧出了事儿,便询问随着大少奶奶出府的红袖,却是半字也撬不开。 这时,红袖脸色凝重的掀开帘子进来,将手中的信递给龚青岚:“大少奶奶,这是长宁侯世子来的信。” 龚青岚回过神来,皱着眉头,将信件拆开。里面却是只有一句话:纳齐楚婴为妾,恩怨两消。 沉吟了半晌,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扔进装着银丝细炭的铜盆里。“大爷还在书房?” 红袖点头:“含情在伺候着。”语气里泛着酸气。 龚青岚放下针线,不待开口,房门外传来谈话声。 红娟拘谨的行礼:“二夫人,您来了。大少奶奶在做针线,奴婢去通报一声。” 二夫人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客套。” 龚青岚挑眉,人常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是二夫人,想来是为了齐楚婴的事儿。放下针线,正欲迎出去时,二夫人已经挑着珠帘进来。 龚青岚上前行礼,二夫人忙不迭地说道:“侄媳妇儿,无须多礼。”嘴上虽这般说,却是站着不动,受了一礼。 龚青岚吩咐红玉捧上茶水,请二夫人坐下:“二婶娘,这是今年新出的君山银针。”二夫人虽然面上挂着笑,却难掩憔悴。二老爷已经将外室抬进府,据说得的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小妾儿。二夫人心本就针眼小,自是看不过眼,气得下不得床。 二夫人望着杯中芽竖悬汤中,冲升水面,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蔚成趣观。浅抿一口,笑道:“可不是呢,滋味甘醇,我才偶得二两,叫婴儿那丫头孝敬她祖母去了。” 龚青岚笑了笑,并不接话。 二夫人眸子暗了暗,齐楚婴是将略好的粗茶孝敬给老夫人。这般好的茶,她自个都舍不得喝。无非就是让这小贱人搭腔,她好讨些去,借花献佛。可龚青岚不接话,她倒不好直说。只得拿起放在炕上的一块绣着的花样儿佯装看得仔细。 “侄媳妇儿倒有一手好针线,瞅瞅这君子兰,绣得活灵活现。真正是个心灵手巧的,竟把府中上好的绣娘都比下去了。”二夫人笑吟吟的夸赞。 红玉撇了撇嘴,大少奶奶才绣了一片枝叶,里头都未填色,哪儿瞧得出绣技?这话说的,不嫌膈应人? 龚青岚心中冷笑,二夫人话中带刺儿,一会提示她不够孝顺,一会儿将她与绣娘放做堆比较,暗讽她身份低下。 “左右无事,便胡乱戳两针罢了。哪里有小姑子的针线好?当初可是请教坊的绣娘教的,尽得真传呢,侄媳妇儿的这点针线就不够看了。”龚青岚淡淡的笑着驳回。 ‘尽得真传’四个字,让二夫人脸色铁青。 当初教齐楚婴针线的绣娘,心灵手巧,一手不凡的绣技令人赞不绝口。二夫人便动了心思,将人请进家中,没有多少时日,绣娘与二老爷搅合在一块。事发后,被二夫人给发卖了。那时二老爷与二夫人吵闹得厉害,老夫人便将齐楚婴送到上京。 二夫人想甩手走人,可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便忍住了。东拉西扯,仿若寻常般谈天。目光落在红鸢红玉身上打转,龚青岚便知晓她要说的话,不妨给旁人听了去,便让红鸢红玉出去。 听着珠帘落下的碰撞声,二夫人缓缓的说道:“婴儿是个好孩子,从不曾与人红过脸儿,今儿个带着丫鬟上街,却是被世子给抓了去。”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道:“前些个日子里,嫣儿参加王府宴会,被不长眼的东西伤了脸。我本想着去燕王府为她做主讨公道,可她哭天抹泪的不许我去,怕坏了两家关系。一个两个不让人省心,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说到伤心处,二夫人捂着脸哭泣。齐楚婴是她的心头肉,若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心中不禁悔恨,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婴儿唤来燕北。 龚青岚满脸震惊,脸色一变,布满了担忧:“原来是真的?侄媳妇儿听到风声,长宁侯世子不愿善了,要纳小姑子为妾。”心中却是冷笑,燕王府与齐家早已撕破脸,还能坏到哪儿去?这般说,无非就是叫燕王府欠了个人情。 闻言,二夫人唬了一跳,大惊失色。 “啪——”手中的茶盏骨碌的滚落在地,浑身仿佛被抽去了力气,无力的瘫软在炕上。 二夫人怨恨不已,死死的揪着炕上铺着的褥子。若不是那狐狸精,她怎会得罪了长宁侯世子?若是婴儿当真做了妾……眼底骤然闪过凶光! “侄媳妇儿,你可得帮帮二婶娘。婴儿在京中与太医院院使嫡长子有了婚约,怎可另嫁?再说,婴儿是正经的嫡长女,怎能给他人做妾?这不是打齐府的脸面么?枫儿在外行走,岂不是受他人笑话?觉着我们齐府落魄了,谁敢与咱们做生意?”二夫人脸色苍白蜡黄,厚厚的一层脂粉也是遮掩不住。 龚青岚不以为意,二夫人的言外之意便是好好的世家嫡女,给人做妾,便是卖女求荣。若当真是有家底的世家大族,断然不会做出这等落了身份之事。有心人便会揣测,齐府是否开始败落,不若表面光鲜。如此一来,那些个滑奸精明的商户,断然是不敢与齐府合作,对生意有极大的影响。 可,若是齐楚婴被退婚呢? 那一切自是另当别论! “二婶娘,侄媳妇儿与夫君能帮助,定是不会袖手旁观。我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一荣俱荣,一损皆损。”龚青岚忧心忡忡的说道:“长宁侯世子毕竟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嫡亲胞弟,他想做的事,一般无人劝得住。这事儿得尽快的解决了,莫要等消息传到京城。若是被太医院院使彭政大人知晓,断然会退亲。” 二夫人一怔,神色萎靡。是啊!谁敢与皇后胞弟抢人? 龚青岚收惙着针线篓子,不经意的说道:“长宁侯世子不是非小姑子不可,他无非是被二婶娘摆了一道,心中一口恶气无处出罢了。若是好好登门赔罪,送上身家亲白的姑娘,身份上不辱没了世子,指不定事情有转圜的余地。” 庶女换嫡女,自是行不通。可谁家的嫡女愿意给人做小?二夫人没了主意,忽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眼底闪过一抹精芒。 ☆、第三十四章 算计 芳菲苑,二夫人斜倚在炕上,腰后垫着大红色冰裂纹锦锻大引枕。头上裹着布巾,神色委顿。 下方伺候的秦嬷嬷,听了二夫人的主意后,却是震惊的缓不过劲儿。 “这……”秦嬷嬷嘴角翕动。面色为难,暗道二夫人是个忘本的,娘家帮衬站稳了脚跟,反过来算计娘家。若是将嫣儿小姐换了婴儿小姐出来,到时候如何向娘家交代?许老夫人若是得知,断然会埋怨二夫人,不认了她这女儿。 “事情就这么办。”二夫人目光锐利的射向秦嬷嬷,警告道:“我知晓你是母亲身边出来的人,既然跟了我,便不能生了旁的心思。我这般做于谁都有好处!婴儿嫁进京,能提携了齐家儿孙。嫣儿随了世子,身份虽不好看,可谁说得准以后的事儿?兴许世子相中她,以世子的身份,哥哥自是水涨船高。” 秦嬷嬷想了想,也觉是这个理。心下却隐隐不安,琢磨着待会盘问红袖。 “若母亲问起……” “世子爷参加宴会,相中了嫣儿小姐。”秦嬷嬷心中惴惴,顺从二夫人的心意。 二夫人满意的点头,若是娘家知晓。不但哥哥、嫂嫂怨她,就是母亲也会恨她。婴儿与嫣儿相比,毕竟有个亲疏。 各怀心思的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外一闪而逝的身影。 —— 齐府北边后山,栽种一大片桂花。此时八月,正值桂花香盛。龚青岚闲来无事,便带着丫鬟粗使嬷嬷一同去摘桂花,好晒干做香包。 过去后山要经过下人房,方才踏进下人房,远远便听见秦嬷嬷尖刻的怒骂声:“你个忘本的小娼妇!我抬举你起来,这会子见我来了理也不理,大模大样躺在床上。如今一心只哄着大少奶奶,想爬上大少爷的床。我呸!不瞧瞧自个什么身份,不过几两银子买来的小贱人!随便将你发配给个小厮,我看你还能作起耗来?”说罢,秦嬷嬷心头火起,伸着粗胖的手指狠狠戳着红袖的脑门儿。 红袖吃痛的跳坐起来,听着秦嬷嬷一番话,又羞又愧。冷笑道:“你个老虔婆,又是个好的?你做的不少腌臜事,捅到二夫人面前,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个小娼妇,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平素腆着脸亲奶奶的喊,今儿个问你句话倒是瘪嘴哑巴了?”秦嬷嬷脸一拉,伸手下狠劲的掐红袖。红袖也是个泼辣的,不甘示弱的还手,两人便扭打了起来,相互揭底。 红袖毕竟年轻气盛,做过粗活,手劲儿大,打得秦嬷嬷嗷嗷直叫唤。 当初红袖是二夫人的人时,便吃过秦嬷嬷不少排头,如今她投了诚,巴结大少奶奶,自是不将秦嬷嬷放进眼底。听着她吃痛的惨叫声,心底只觉一阵畅快。 龚青岚脸色一沉,带着人走到红袖的房间。红玉掀开帘子,待龚青岚进去,‘啪’的甩下帘子,道:“你们这是在作甚?” 秦嬷嬷与红袖心中一寒,连忙撒手,相互恶狠狠的剜了一眼。 龚青岚左右看了一眼二人,秦嬷嬷满脸青紫,稍显严重。红袖则是脸上一条抓痕,渗出了血珠。“秦嬷嬷,你是二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平素最是规矩。府中丫环奴才对你尊重,事事以你为榜样学习。却不想你做出这等以下犯上,嚼主子舌根之事。最后竟是不知规矩,与丫鬟厮骂打闹成何体统!” 秦嬷嬷斜着眼不服气,张嘴想要辩驳,红袖嘴快道:“大少奶奶,奴婢可是守口如瓶,半个字眼儿不曾透露给这老贼婆。她却依仗着是二夫人身旁的人,不将您放进眼底,几言不和,便与奴婢动起粗来。”说罢,红袖委屈的落泪。心中却是惊惶难安,生怕少奶奶对她觊觎大少爷心怀芥蒂,将她发卖了去。 秦嬷嬷气得目瞪口歪,簌簌落泪。布满皱褶的脸,一片涨紫色:“老奴冤枉啊!不过是教训这偷奸耍滑的贱婢……”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嬷嬷可是不服气?怪罪我冤枉了你?”龚青岚眉宇间间隐匿着厉色,目光似箭般凌厉的刺向秦嬷嬷。 秦嬷嬷浑身一颤,面色微变,立即噤声。暗忖道:大少奶奶是个利害角色,她与夫人都小瞧了去! “二婶娘最是知规矩,秦嬷嬷是她的乳母,最是清楚二婶娘她为人严谨,从不徇私。近日来琐事缠身,治家便怠慢了。管束下人难免不严,作为侄媳妇,便代劳二婶娘管束一二!”龚青岚冷笑,话音一转,厉声道:“秦嬷嬷打探主子私事,编排主子是非,拖下去杖责十板子,罚一月月例。红袖不守规矩,与嬷嬷厮骂打闹,杖责五板子,罚半月月例。” 红袖不甘心,她什么都未说,为何要罚?触及到大少奶奶饱含深意的目光,脖子一缩。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咬紧牙根,瞪了秦嬷嬷一眼,暗骂一句老不死的,便跟着粗使婆子下去领罚。 秦嬷嬷是二夫人得力的奴才,向来被人奉承巴结,哪里吃过这等罪?若是挨了板子,如何在丫环婆子跟前耍威风?当即道:“大少奶奶,老奴忧心大小姐的事儿,红袖这丫头近日来往大小姐身旁凑,便询问一番她可知晓缘由。可她却耍起滑头,老奴一时情急糊涂……便坏了规矩。” 秦嬷嬷将她犯得过错,归咎在担心齐楚婴。若红袖识时务,便不会有后面之事。 “秦嬷嬷当真是糊涂,坏了规矩,这些也做不得借口。捅到二婶娘跟前,秦嬷嬷也少不得这几板子。”龚青岚目光冰冷,挥了挥手,示意两个粗使嬷嬷将人拉了下去。 秦嬷嬷将二夫人从婴儿奶大,一直在身边伺候,自是了解她的为人。一句‘治家不严,驭下无方’,便能让二夫人舍弃了她。指不定到时候吃的板子不止这些个,目光含恨的被粗使嬷嬷拉走。 外面板子打在*的声音,和红袖、秦嬷嬷的哀嚎声传了进来。龚青岚目光似淬了冰,二房不管如何是不愿放了她,她又何须忍气吞声?她要一刀一刀的砍断许榕的臂膀,且看她如何蹦达! 弹了弹没有灰尘的衣裳,没了去摘桂花的兴致,便去书房找齐景枫。 而无意偷听到二夫人与秦嬷嬷谈话的沐水嫣,脸色煞白,闪烁的眸子里蕴藏着恨意。未料到她姑母要将她许人做妾! 心中霎时六神无主,想叫丫头收拾东西回江南,可又不甘心。捂着脸上的伤痕,便是更加痛恨起齐楚婴。 忽而,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手指紧紧的抓着一块玉佩,吩咐琴歌给她端一碗燕窝,随后蒙上面纱,提着燕窝朝齐景枫的书房而去。 ------题外话------ 某烟: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们为什么潜到水底了? 某女银:大清早抽风呢! 某烟:【对手指,瘪着嘴】就求条留言,让亲们冒冒泡。 某女银:何弃疗? 某烟:治抽风,用神奇牌留言,留言到抽风即除。 某女银:……【嘴角微抽】 咳咳,这货是真的抽风了,亲们随意随意,o(∩_∩)o哈哈 ☆、第三十五章 深情 出云阁 齐少恒俊美无俦的脸上,布满了焦躁。 他回来已有一段时日,龚青岚却好似不曾与他相识过,并没有暗地里找过他。远远遇上,不过对视一眼,她便调转视线。心底不禁迷惘,他当初煞费苦心的付出,又算什么? 付诸流水? 原以为她心底怨恨他,可又不曾报复。那么,便是与他赌气了? 这般一想,心里头有着得意。龚青岚看他目光的痴迷,绝对是错不了。无非是使小性子,与他闹别扭。好生哄上一哄,动动手指头,她还不任他乖乖差缱? 这时,随从福寿匆匆从外边进来,喘着粗气道:“二少爷,大少奶奶从荼蘼花架那边儿去大房书房。”心底犯起嘀咕,二少爷好生奇怪,与大少奶奶情意相投,为何眼睁睁瞧着大少奶奶嫁人? “确定?”齐少恒挑眉,心里有着不舒服。她如今当时与齐景枫和和美美,不知投了几分真心。还是装模作样,引他吃味? 福寿再三保证后,齐少恒整理好锦衣玉带,腰间特地的挂上龚青岚送给他的香包。 龚青岚穿过荼蘼花架,走上夹道,手臂被大力的一拽,拉到了花架后。 红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了一跳。正要喊叫,只见齐少恒做了噤声的动作,下意识的闭了嘴。 心下懊恼不已,当初大少奶奶灯会与二少爷偷溜出府游玩,她少不得打掩护。如今,倒是养成了习性。张嘴想要刺上两句,被龚青岚一个眼神制止。 见状,齐少恒越发觉着龚青岚心底有他。内敛的双眼温柔的似能滴出水儿来,款款深情道:“岚儿,委屈你了。这些时日来,我一直不曾寻到时机与你说说心里话。” 龚青岚垂着眼角,遮掩住眼底的讽刺。再次见到他,她已经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不会再像第一次那般失态。 “我一直不敢相信,你嫁人了,嫁给大哥。我……我不过出远门处理生意,去一趟京都接婴儿,回来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幻。心里一刀一刀似钝刀子在割,每夜里闭上眼睛,便是忆起初遇时你在桃花树下回眸时顾盼神飞的笑靥。”齐少恒满脸追忆,眸子里蓄满了痛苦之色。 红鸢听着眼眶酸涩,背过身抹泪。虽然大少爷很好,可她一路看着二少爷与大少奶奶的相遇相知,深有感触。只怨上天捉弄人,生生拆散一对璧人。 可,不管大少奶奶与谁在一起,只要大少奶奶幸福,她便忠心谁。 龚青岚如看戏一般的姿态,望着眼角湿润的红鸢,嘴角翘了翘。这般深情的话,连红鸢都感动了。何况,前世被谎言蒙蔽、对齐景枫心生怨恨的她? “有缘无份罢了。”龚青岚望着飘零的花瓣,目光冷冽如冰。演戏,谁不会? “只怪我没本事罢!”齐少恒望着她的背影,痛苦而隐忍的说道:“我心中虽是痛苦难熬,可……只要你幸福。大哥对你好,我便……我便也心安。” 龚青岚心中讥笑,恁是这般无情之人,扮起情深不悔来,入木三分。 “香包你扔了罢!当初初学绣技,不成花样,怕你嫌弃,我便让红鸢绣好送与你。”龚青岚目光落在他腰间绣着并蒂莲的香包,面目冷清道:“你也不必哄我,如今身份有别,你放尊重些,别叫丫环婆子瞧了笑话。传了出去,少不得坏了名声。” “岚儿……”齐少恒诧异的盯着龚青岚,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 “今夜里,你且去穿堂等着,我有东西要给你。”说罢,便转身离开。 乔少恒心里欢喜,他就知晓龚青岚断然会被他打动。看了看腰间的香包,眼底闪过不屑,胡乱扯下扔进了花架下。想来她邀自己过去,便是要送个亲手做的香包吧? 书房内 齐景枫坐在圈椅上,看着一本账册,眉头紧锁。清冷的目光深幽如墨,不在纯粹。 假账? “长福,通知聚宝阁掌柜来一趟。”齐景枫清冷的嗓音,透着冰封的冷意。 长福应声离开。 叩叩—— 紧闭的门扉敲响,齐景枫紧皱的眉头舒展,温润道:“进来。”当瞧见进来的身影,眸子一暗,目光冷沉。紧抿的唇瓣,显示着他此刻的不悦。 “表哥。”沐水嫣含羞带怯的喊了一声。 齐景枫背脊一僵,蓦地想起龚青岚在龚府的一句话:‘夫君想纳妾,也没有远房表妹呢!’她这一声表哥,使他浑身不自在,仿佛有无数只恶心的虫子在身上爬行,令他作呕。 “你唤我大少爷罢!”齐景枫脑海中闪过龚青岚讥诮嘲讽的目光,心底躁乱:“可有事?” 沐水嫣杏眼泪光闪闪,有着受伤。紧咬着唇,看着他不耐烦的神情,心底发酸发涩。 “表……大少爷,嫣儿给你准备了燕窝。”沐水嫣垂着眸子,眼角小心翼翼的偷瞄他。 “你无事便回去,我要出去一趟。”齐景枫起身,作势离开。 沐水嫣心头一急,蕴含着泪水的眸子乞求的看着齐景枫,他的态度使她措手不及。原本想要好好谈,若他不同意便将玉佩拿出。可如今,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大少爷可曾记得,在江南欠嫣儿一条命?”沐水嫣放下燕窝,掏出了玉佩,搁置在书案上。 齐景枫嘴角微勾,似笑非笑道:“上半年,江南春汛,大坝决堤,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数万人遇难。负责建造大坝的许家,被吏部参奏。念你救命之恩,我便央舅舅帮忙,运送物资给江南救济,许家将功折罪。”顿了顿,忽而道:“许家一百多条人命,抵得上我这条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沐水嫣承受不住打击,踉跄的后退几步。当初她听得是他帮助许家渡过难关,原以为他也是对她有情的,心中思慕更甚,却不想…… 沐水嫣脸上血色褪尽,蠕动着唇瓣道:“那……那为何你不收回玉佩?” “玉,是有灵之物。沾染了他人之气,要来何用。”齐景枫轻轻摆动袖口,书案上的玉佩坠落在地,四分五裂。 沐水嫣被齐景枫冷酷无情的话击溃,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将她骄傲的自尊踩在了脚底下:“大少爷,姑母要将我送给长宁侯世子为妾。嫣儿知晓你心中无我,我不与大少奶奶争,不要那平妻的名头。求你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收纳我入房。” 龚青岚推开门进来,便听到沐水嫣声泪俱下的恳求夫君纳她做妾,一时怔在了原处。 ------题外话------ 小剧场: 某炮灰:表哥我不要给他人为妾。我不求你心中有我,只需留让我留在你身边,远远的看着你便可。 某女银:嫁给谁不是妾?世子爷身份高贵,与你更般配一些。 某炮灰:表哥……{楚楚可怜} 某男银:嗯,为夫谨听娘子之言。 某炮灰:…… 某女银:…… 某烟:…… 咳咳,yy便可,yy便可。 ☆、第三十六章 布局 沐水嫣眼底闪过羞愤,竟让龚青岚看到她卑微乞求的一面! 怔怔的定在地上,忘记了起身。直到龚青岚的裙摆迆过青砖地面,从眼前一闪而过,适才回过神来。慌忙起身,看着她含笑的走向齐景枫,捏紧了掌心。 脑中不断的有个声音在让她离开,她的骄傲自尊不允许她留下来受辱。可,却是鬼迷了心窍,默默的立在一旁。 龚青岚也不搭理她,接过红玉从厨房端来的药膳,放在书案上。书案上却是放着一盅燕窝,他处散落着宣纸,一片凌乱。 齐景枫清冷的目光微暖,接过她的食盒,推开账本,放在跟前揭开食盖,淡淡的药香味扑鼻。 “先用帕子擦手。”龚青岚嘴角凝着笑,着手替他收惙凌乱的书案。当看到手中宣纸上的字迹,指尖微颤。 一手行书苍劲有力,行云流水。俨然是她前世当成珍宝的诗词字迹,如出一辙。 心神恍惚,脸色微白的紧攥着宣纸。莫怪她觉得齐少恒寻常的字体形似,却少了那一种感觉。未曾料到,他为了骗她,模仿齐景枫的字迹。 犹记得有次她整理书房,看到一手漂亮的楷体字,却极为漂浮无力。那时她好奇的询问,他便说那是齐景枫的笔迹。联想到齐景枫孱弱的身体,她深信不疑。 龚青岚啊龚青岚,你当真蠢笨如猪! “你可有给我写过几首诗词?”龚青岚平复心底排江倒海的复杂情绪,目光定定的望着齐景枫,有着探究。昨日里茶坊,她奚落他字迹丑,他会有那般的反常。如今,一切却是有了解释。 齐景枫手一顿,浅尝了一口药膳,淡定自若道:“食不言。” 他愈是这般,龚青岚愈是笃定了。兀自说道:“夫君不但算的一手好账,腹中亦是暗藏乾坤。” 齐景枫侧着脸,露出一截玉白的脖子。上面挥洒着一层淡薄的浅粉色,似落日最后一抹余晖霞蔚。 “娘子过誉了。”齐景枫风轻云淡,波澜不兴,却是不知他耳根出卖了他。 龚青岚抿嘴偷笑,也不点破他。 一旁被冷落了的沐水嫣,见着二人之间的亲昵的互动,眼底闪过羡慕、嫉妒。杏眼里莹莹闪耀着泪水,咬着艳红的唇瓣,噗通跪在地上:“大少奶奶,嫣儿求您留下我,照料大少爷生活起居。嫣儿不会与您争夺名份,求求您了!” 沐水嫣豁出去了,她爱了齐景枫那么多年,特地为他来燕北。不计任何回报,日日可见他便心满意足。只要龚青岚松口,齐景枫断然会同意将她抬进门。倘若龚青岚拒绝,便是善妒。 “沐姑娘是五品知州之女,自小便是娇养大,如何能做丫鬟的事物?”龚青岚曲解她话中之意,继续说道:“何况,你是齐府的客,如当真如此。传了出去,不知内幕之人,岂不说齐府待客吝啬苛刻?” “我……”沐水嫣被龚青岚堵得哑口无言,睁圆了红红的眼眶,细声抽泣。楚楚可怜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自古便是男子三妻四妾。嫣儿不过求一个小小的名份在府中立身罢了,大少奶奶何必如此推脱?” 龚青岚眼底闪过冷意,垂着眼角,收惙着书案道:“沐姑娘你是有身份之人,夫君不过一介商贾,如何能让你做小?岂不是折煞了齐府?令尊若是知晓你在齐府受了这等天大的委屈,怕是要将齐府拆了呢!”说罢,一脸难为情。 沐水嫣羞愤难当,也觉自己贸然失错。心底有着后怕,她与人做妾,父亲知晓她如此作践,怕是不认她这个使许家丢脸的女儿。 心中对二房的恨意更深了一层,若不是他们算计她,打乱了她的算盘,何至于出此下策? 思索间,瞟到龚青岚端着燕窝,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寻了个借口离开。 沐水嫣一走,龚青岚便按住了齐景枫用膳的手,端走药膳,将燕窝放在他面前。 齐景枫狭长的眸子,被药膳水雾熏染的格外黑亮,目不转睛的盯着龚青岚。龚青岚心口梗着一口闷气,缓缓的说道:“可别浪费了。” “我怕她有备而来,在里头放了些调料。”齐景枫推开燕窝,径自从龚青岚手中端回药膳,慢条斯理的进食。 龚青岚嘴角微颤,这个男人呵! 随即,吩咐守在门口的红玉,将燕窝端下去喂猫。 不到片刻,外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猫叫声。龚青岚脸色一变,便瞧见红玉脸色发白的进来,抖着唇瓣道:“大少奶奶,猫吃了燕窝,叫唤了几声,七窍流血折了。” 龚青岚放在膝盖上的手发颤,为自己之前的蠢事感到心悸。幸而齐景枫是谨慎之人,不轻易吃旁人给的食物。 “你去寻府医查看,切莫露了风声。” 红玉应是,用麻布袋裹着猫匆匆离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红玉满头大汗的跑来,面色上有着诡异的红,似上了一层脂粉。吱吱唔唔的压低声音,凑着龚青岚耳旁说道:“里头放得是催情散。” 龚青岚心中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记忆定格在她端着许氏给的汤药,明知里头放的是催情之药,却仍旧一勺一勺喂进齐景枫口中。待他发作了,便将沐水嫣推了进去,与他行夫妻之礼。却不曾想,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人唤她去见他最后一面。 捏紧裙摆的手指骨泛白,心口一阵痉挛,痛得她浑身颤栗,呼吸不稳。 齐景枫握着她掐紧掌心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放松着紧绷的身体:“你无须自责。” 她怎能不自责?龚青岚被悔恨湮没,心里的苦楚无人能诉说。使劲的摇着头:你不懂!你不懂! 目光染上寒霜,望着装着燕窝的食盒,龚青岚眼底闪过恨意。想要害死他的人,她一个都不放过! 日头西落,沐水嫣心中惊惶不安的在海棠苑不远处徘徊。紧紧的绞着手指头,不知那碗燕窝作何处理了? 忽而,走出两个丫鬟。沐水嫣心惊的藏进假山后。 “今儿个真真奇怪,大少爷喝了小半碗燕窝,便将大少奶奶赶出来,去了西厢房呢。你说,是不是大少奶奶惹大少爷不快了?” “莫要嚼主子舌根,关在书房的事,你怎得如此清楚?莫不是空穴来风?若是叫人说了出去,看大少奶奶不揭了你的皮!” “嘁!我可没瞎扯,聚宝阁管事的来府中。我当值,便进去通传,恰好给碰上了。大少爷可发了好一通火气,脸色都涨得通红。大少奶奶如今都呆在屋里头生闷气呢!” 沐水嫣听着渐行渐远的声音,眼底有着雀跃与兴奋。摸了摸脸上的面纱,思忖片刻。转身回了自个屋子,换下早已备好的衣裳,匆匆去了西厢房。 ------题外话------ 女主回忆前世男主和炮灰那一段,看似就是这样的。其实啊,真相是这样的——咱们下回分解。 咳咳,别揍我啊,下回真的说清楚啊。女主脑子不是豆腐做的啊,会看出猫腻的。 ☆、第三十七章 害己(二更) 夜幕降临,浓墨般的黑夜里,漂浮着稀薄的雾气。 齐少恒穿着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墨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碧玉簪。更显英挺俊美,富贵优雅。 穿堂里东面的门已经落了栓,目光灼灼的盯着西边的门。半日不见人影,不禁想她是否被事儿给绊住了? 此时正值秋夜,冷风凛冽,侵肌冻骨。他为显风姿,便穿得比往常少,面色泛青的呵气,抱着肩膀搓了起来。 望了望天色,大约西面的门也要落栓,想了想,打算回去。此刻冻得他畏畏缩缩,着实没有形象可言,下次再约也罢。 出了西面的门,便到了西厢房。这边儿一直空落着的客房,忽而,心中一动:若她来寻,自个不在,她岂不是误以为自个失约? 这般一想,便推开了门,躲进了西厢房。屋里头没有暖气,便爬到拔步床上,用被子裹着,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响动。 忽而,门扉‘吱呀’被推开。 齐少恒便瞧见一道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梳着妇人发髻,蒙着面纱,直直的盯着他。一时便傻了,她怎知自个藏进西厢房了? 沐水嫣望着床上的人,整个藏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手心紧张的出了一层薄汗,咬了咬牙,拉开屏风隔开,落下帘子遮住窗外月光。一时屋子里黑漆漆,只大致瞧出人影儿,根本看不清楚样貌。 沐水嫣舒了口气,她是做龚青岚素日里的打扮,只要瞧不见样貌,倒也露不出破绽。双手发抖的解开罗衫,一步一步的走向床榻。 齐少恒望着那身着肚兜,缓缓走向他的人,不自觉的干咽一口唾沫。心中暗喜,难不成龚青岚想与他颠鸾倒凤? 脑中浮现她明媚动人的模子,心痒难耐,待沐水嫣的手刚掀开被子,便顺势抱着人压倒在床榻,嗓音沙哑,动情的喊了一声:“岚儿……” 沐水嫣身子一僵,心里头酸涩,嫉妒不已。圈着齐少恒的脖子,仰头凑上了娇嫩的红唇。 齐少恒本就觊觎龚青岚已久,此刻哪里受得住她勾引撩拨?当即,便和沐水嫣纠缠在一块,横冲直撞的嵌进她体内。 沐水嫣吃痛的咬着他的肩胛,手指在他后背抓了两条深深的抓痕。 “岚儿,岚儿,此生我定不负你。”齐少恒遇到阻碍,见着她是清白之身,不再怀疑龚青岚心中没有他。静静的拥着她,怜惜的不再动,等着她平息了痛楚。心底谋算着,叫龚青岚将齐府主宅的地契偷拿了出来给他。温柔低语的诱哄道:“岚儿,怪我没有本事,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大哥夺走。你如今成了我的人,待我有能力时,定会十里红妆将你娶进府……”后半截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尖锐的叫喊声打断。 “啊——” 沐水嫣面色惨白如纸,听着他一番话,只觉五雷轰顶,神魂俱裂。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表哥? 不!不会的! 沐水嫣猛然推开在她身上肆意而为的人,手足无措的想要爬下床,却是被齐少恒紧紧的抱在怀里。 “哐啷——” 门扉被撞开,一群丫环婆子举着火把冲了进来,待看清楚床上的人时,齐齐背转身去。为首的琴歌在瞧见床上一丝不挂的男子时,惊愕的瞪大了眼珠。 “小姐!”琴歌呆愣的喊着,随即将人全都赶出门外。 齐少恒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如遭雷劈,浑身僵硬,呆愣的看着沐水嫣,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听到一声惊呼,霎时惊醒!看着沐水嫣做龚青岚的打扮,她的大丫头差缱着闯进来的奴仆,恍然大悟。似从头顶兜了一桶冰水,心底的兴致消退,燃起怒火,反手将沐水嫣推了下床! “贱人!如此不知检点,你以为找人抓奸,我就会娶了你?”齐少恒满眼嫌恶,为了避开母亲送她去世子府做妾,竟敢勾引了他!冷声道:“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舅舅。”说罢,穿好衣服就走了。 沐水嫣瘫坐在地上,趴在床沿痛哭失声。 她都计划周全,待她事成喊叫,琴歌便带人闯进来,齐景枫就是想撇清,也由不得他。可,结果却是…… 琴歌见齐少恒走了,慌忙走进内室,小心翼翼的拾起衣裳披在沐水嫣身上。触及到凌厉的床上那一抹殷红,心中一颤,若是老爷知晓,定会要她与书画的命。 “小姐,您莫要伤心。这事儿都是自己人知晓,瞧二少爷的模样,并不想将此事传出去。”琴歌心里祈祷着事情别闹大了,若是能压下来是最好的。可,二少爷离去时眼底的阴鸷,不禁浑身打颤。 沐水嫣目光空洞,毫无焦距,豆大滴的泪水滚落。心底一片绝望,不想活下去。 琴歌害怕沐水嫣寻短见,连忙说道:“小姐,你要好好活着,千万不要做傻事,老爷会为您做主的!” 沐水嫣如木偶一般,任由琴歌摆弄。她都是残花败柳了,齐景枫怎还会要她?父亲做主?做主嫁给谁?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事情便传了出去,府中人人皆知。 老夫人听后大怒,命人压下消息,传了二房的人去了长寿居。 红玉直想拍手叫好,活该落得这等下场,竟然敢对大姑爷下药,没扒光了扔出去示众,便也是便宜了她! “大少奶奶,你怎知二少爷在西厢房?”红玉不解的问道,明明约的是穿堂。 龚青岚抿了口茶,却是没有回答红玉。因为前世齐少恒怕冷,缩在西厢房等她。这次叫他去穿堂,不过想将他锁在里头冻一夜。出了沐水嫣的事情后,她改变了主意。 这时,出去打听消息的红鸢,眼睛晶亮,笑着说道:“那屋子里的人,不知为何吵了起来,沐姑娘一头碰在柱子上,昏了过去。二夫人骂骂咧咧的走了,二少爷被关在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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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青岚怔怔的望着晃动的珠帘,失语了片刻,嘴角泛着一抹苦笑。她也想要高兴时痛痛快快的笑,伤心时靠在他肩头哭泣,生气时冲他娇嗔发怒。 可,她能如此肆意么? 有时她会想眼前这平淡安稳的幸福,是她偷来的。小心翼翼的对待着、呵护着。生怕一个眨眼,它便烟消云散。 “大少奶奶……”红鸢察觉到龚青岚情绪不稳,轻轻的唤了一声。不过她却没有责备大少爷,大少奶奶所有事儿都忍着,不向大少爷交心,夫妻二人如何能心意相通?如今大少爷是宠着大少奶奶,时日久了,有狐狸精见缝插针,后悔都没得用。 “红鸢,你让我静一静。” 红鸢见状,也不忍心再说其他,悄悄的退出了屋子。 龚青岚思考了许多事,却又似什么也没想,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上午。过了午膳,便有管事来通报李府平阳郡主带着二小姐上门道歉,已经在老夫人屋里坐着。 平阳郡主面容憔悴,哪有往日的高傲?也不再是扬着头,用鼻孔看人。极为热络的与老夫人攀谈,若放在往常,面对端着架子的老夫人,早已是尖刻的刺上两句。 如今,她哪敢?府中拮据的日子,让她收敛了火爆的性子。 “老夫人,这是今年的贡茶,京中贵夫人最是喜欢。我偶得了些,紧着给您送了来。”平阳郡主示意丫鬟将备上的礼送上。 老夫人是越给她脸,她越摆谱的人。何况,她有个县主媳妇儿,郡主品级虽高一点,可能高的过她亲家燕王府去?便不冷不热的说道:“郡主客气了。” 平阳郡主有些尴尬,推了推轮椅上的李丽清说道:“老夫人,这是我不孝的二女儿,特地上门给齐少夫人道歉。”最后两个字几乎从牙缝挤出。 她的女儿明明被龚青岚致残,为何到最后却是反过来道歉? 老夫人眼前一亮,看着轮椅上的李丽清,双腿包裹着纱布,平静的目光里暗藏着恨意。顿时来了精神,精明的目光流露出些许的和蔼:“天可怜见的,好好的姑娘,怎得变成这般模样了?” 平阳郡主心底恨意翻腾,手中触及到质感粗劣的首饰,生生压了下去,脸色僵硬的说道:“清儿不懂事,冲撞了齐少夫人。这点皮肉苦,也算给她的教训。” 老夫人一副了然,诧异的说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上门道歉?唉,我这孙媳妇儿,面上和善,却是个倔脾性。” 平阳郡主脸色涨紫,听了后半句,自是理解龚青岚面上和善,心里却是恶毒的。 “我原以为清儿道了歉,事情便了了,可……可大少爷断了李府的生意,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平阳郡主说着落了泪,府中值钱的都给齐景枫搬走,她的嫁妆也还了账,如今还写着欠条在齐景枫手中。府里更是入不敷出,缩衣节食。可过惯了富足的生活,日日清粥小菜,如何受得住? “这事儿我这老太婆做不得主,枫儿最是听他媳妇儿的话,你们还得与岚儿好好说道说道。”老夫人了解始末,顺便挑拨了一句,便将包袱踢到龚青岚身上。 闻言,平阳郡主果然如老夫人所想,以为她如今的苦日子,全都是龚青岚给齐景枫吹枕边风所致,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龚青岚一进来,便瞧见平阳郡主两眼喷火的模样,径自给老夫人见礼,随即给郡主福了福身,立在老夫人身边,淡淡的说道:“做生意本就银货两讫,贵府欠账十余年,夫君结清款项也在情在理,何来赶尽杀绝一说?” ☆、第三十九章 邀约 平阳郡主心底‘咯噔’一下,心慌的看着龚青岚,她到底来了多久? 若是说的那些话都被听了去,今日这一趟恐怕就白跑了! 李丽清见到龚青岚,双手紧紧的捏着轮椅扶手,残废的双腿打颤,仿佛想要扑上去,撕裂了她。 “齐少夫人,清儿无心冲撞了你,为此她也付出代价。好好的姑娘家,一双腿废了,这辈子也就如此了。为何,还要将我们往死里逼?”平阳郡主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哽咽到:“李府与齐府合作多年,不可能无缘无故断了来往。齐少夫人,我们给你赔不是了,求你跟大少爷说说好话,别断了李府的生计。一大家子人,光靠老爷的俸禄,糊口都不能够的。” 这番话,字字句句在说龚青岚狠毒。不过冲撞了,便废了一个及笄姑娘的腿。还揪着错处不放,断了别人的生计。逼得一个品性泼辣的郡主,亲自来求饶。可见龚青岚的手段与肚量! 龚青岚心中冷笑,这些个人说话都是绵里藏针,含沙射影。稍有不慎,便被框了进去。 望着院里晃动的人影,龚青岚了然,别有深意的看了平阳郡主一眼。平阳郡主只觉得心底发毛,便听到龚青岚说道:“岚儿不懂郡主的话。李二小姐瞧着我二话不说,便是抽一鞭子,若不是反应得快,恐怕我此刻都无脸见人。这事我本不与计较,可李二小姐怕是没有打着我,反倒毁了自个的脸,心中有了闷气,便反咬一口。事情查清楚后,我也是按照郡主提出的意见,让李二小姐跪在郡主准备的蒲团上,敬茶赔罪。” 说到此,龚青岚顿了顿,脸色发白的道:“这垫子先前是郡主为我准备,莫不是郡主想要……”说到这,便点到即止。 平阳郡主大惊失色,龚青岚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的身上,却也让人无从辩驳。因为她确实什么都没做,一直都是‘受害者’,最后却是最大的赢家。反倒是她与清儿,自食恶果。 如今,更是一顶帽子反扣过来,成了她在蒲团放铁钉,想要毁了她的腿。当时没有揭露,无非是龚青岚不曾开口,所有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若是传出去,自个不但讨不得好,别人反倒说她欺人太甚,活该! 一时间,屋子里一片静寂。 魏国侯夫人给丫鬟搀扶着手,走进来,淡淡的看了一眼平阳郡主。与老夫人寒暄了一句,便坐在老夫人身旁。 平阳郡主听了大女儿的话,知晓魏夫人会来齐府。魏夫人平生最恨狠毒的女子,她今日来道歉,便是想要借魏夫人之手打压龚青岚。可,被魏夫人淡淡的一扫,有种小心思被看穿的感觉,到嘴的话噎了进去,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再不敢声张。 老夫人立即坐得腰杆挺直,不再端着架子摆谱。 “魏夫人今儿个怎得有空来齐府?”老夫人脸上堆满了笑意,不敢怠慢了去。 魏夫人看着龚青岚的目光和善,和蔼道:“原是要下帖子,可我有要事要办,不知要花费多少时辰。怕你们久等,便唐突拜访了。” 老夫人心底就算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笑着道:“说的哪儿话,我不是正无趣的紧。你能来,我求之不得呢。” 魏夫人笑了笑,端着丫鬟捧上的茶抿了口,岔开话题道:“今年募善会,轮到了齐府。我们几家人一同商量了,由你们府中大少奶奶主持,其他三府各派一人过来帮衬。我今日来便是为了这事儿,知会你一声。” 老夫人面色一僵,讪讪的笑道:“不是老二媳妇主持?府中中馈在她手中。再说,孙媳妇儿刚刚过门,许多事不明白。到时候那么大的银两过手,出了差错怎么办?”老夫人还是有私心,即使对二夫人失望,可谁叫她是老二媳妇? 募善会不同于其他,若是举办成功,那便会为府上争得声望。就连二夫人,也会成为燕北的大妇,可参加许多名望贵族的宴会。 龚青岚能明白老夫人的心思,齐府再富有,终究是一介商贾。真正有身份的贵族世家,打心底是瞧不上身份比他们低一等,生活上却比他们更奢侈的商贾。他们举办的宴会,除去个别有声望的大妇,便都是仕家子弟。 “齐大少爷是家主,少夫人自是主母,由她主持最好不过。若是叫二夫人主持,其他人不是说齐府瞧不起人?正经主母不招待,用二房里头的人。”魏夫人垂目喝茶,遮住眼底的讽刺。若不是受人之托,她不愿与是非不分的齐老夫人打交道。二夫人那般眼皮子浅薄的人,又能主持好?无非是心肝儿长偏了,偏向二房,为二房铺路。“何况,到时候有头有脸的不少,自是要有身份的人,才能镇得住。” 老夫人不屑的撇了撇嘴,龚青岚那破落的家族,是有身份? “齐大少爷背后有燕王府撑腰,宴会上,自有燕王妃帮衬着少夫人,怎能出错?”魏夫人好似没瞧见老夫人眼底的鄙夷,扯了扯嘴,便拉着龚青岚的手说道:“寄夏山庄是个好地方,当年与你母亲一道去过一次,是避暑的好地儿。” 龚青岚目光一闪,便明白了魏夫人的意思。她要自己将地点,选在寄夏山庄。 “若有机缘,岚儿定邀夫人再去一回。” 这话,便是承诺了。 魏夫人满意的颔首,是个通透之人。“明日里我叫老大媳妇给你下帖子,邀你过府一叙。”这事儿便拍板了! 龚青岚福身谢过魏夫人,亲自将她送出府门。 魏夫人离去时,将平阳郡主与李丽清一同唤走。 魏夫人是李庸远房表姑,初来燕北时,两家还有来往。可平阳郡主性子好强,处处想要压人一头,且眼皮子浅,瞧着好东西,便开口要了去。嘴巴子也说不出一句好话来,将魏国侯上下得罪个彻底,便断了来往。可即便如此,她却怕和善的魏夫人。她一发话,平阳郡主心底再不甘,也不敢停留。 龚青岚心下好笑,平阳郡主不是怕魏夫人,而是她的大女儿是魏夫人三儿媳。怕惹魏夫人不快,大女儿在魏国侯府没得好日子过。 一转身,便瞧见老夫人拄着拐杖,一手搭在绿水手臂上,站在几米处。冷冷的目光,夹杂着轻蔑、厌恶:“明日里去魏国侯府,带你二婶娘一道去,别失了礼,在魏国侯府丢人现眼。” ------题外话------ 咳咳,今天没有男女主在一起的戏份,明天他俩萌萌哒~~o(∩_∩)o哈哈 ☆、第四十章 温柔 老夫人恶劣的那一句话,龚青岚并不放在心上。 用完晚膳,龚青岚都不曾见到齐景枫的人影。红玉与红鸢二人挤眉弄眼,推搡着上前,却看到龚青岚疲惫的神色,欲言又止。 直到酉时末,长福满脸焦急的走来。见礼道:“大少奶奶,您去劝劝大少爷。他晚膳没有用,穿着单薄,一直坐在晚枫林喝酒,都发……大少奶奶,您快去找找大少爷。夜里头冷,大少爷身子怕是承受不住。”长福差点将齐景枫发了病说漏嘴,连忙打住,转移了话题。 敏锐如龚青岚,却是没有错过那字眼,脸色微变,呵斥道:“怎得此时才来汇报?”心底要气晕了去,他怎能这般作践自个的身体! “请大少奶奶责罚,奴才失职。”长福扑通跪在地上,心里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大少爷不许他声张,他并不知晓大少爷在喝酒,还是到了晚膳时刻,意识到不对劲,去查看才知晓。他却是劝不动大少爷,这次急忙来寻大少奶奶帮忙。 龚青岚冷沉着脸,匆匆朝晚枫林而去。 见此,红玉、红鸢急忙跟上,却是被长福拉住。二人不悦的瞪了长福一眼:“还不快跟上,杵着做木桩子?” “二位姐姐若想大少爷与大少奶奶和解,便莫要跟了上去。”长福难为情的抓耳挠腮。 红玉与红鸢脸颊一红,淬了长福一口:“呸!谁是你姐姐?不嫌害臊!”却是歇了心思,没有跟过去。 —— 晚枫林,云蒸霞蔚,落叶缤纷,似红云飘动。 龚青岚踩在火红的枫叶上,那绚丽夺目的红,艳而不妖,火热的能燃起人心底沉淀的热情。 望着远处那一抹月牙白的身影,衣袂飘飘,随风袅袅飞舞。红白相辉映,虚实相生,形成一道景致。 似是察觉到有人到来,齐景枫侧身回头。漆黑的眸子蒙着一层薄雾,迷茫的望着龚青岚。微微一眨,雾水似散了。点点亮光汇聚,凝成一道灼灼的目光,温柔缱倦的盯着她。 “你来了。”齐景枫低哑的嗓音如甘冽的酒一般醇厚迷人,清隽如玉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淡淡的笑容,晃得龚青岚微微失神。 龚青岚拿过他手中汝窑青瓷酒壶,就着月光看着手中色泽青翠,釉汁莹若堆脂的酒壶。本想拿着砸在地上,可它色泽成色皆上品,着实可惜了一些,便搁置在石桌上:“你醉了。” 齐景枫一手支着头,望着她衡量思索着酒壶的去处,哑然失笑。“嗯。我醉了!” 龚青岚抿紧了唇,端详的看了几眼,瞪着眼:“你装醉!”语气笃定。 齐景枫目光落在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上,如远山之黛的眉,微微聚拢,忽而舒展道:“娘子说的是。” “……” “可要喝一杯?这是几年前埋下的桃花酿,清冽爽口。”齐景枫变戏法一般,掌心拖着一只小巧精致的莲花瓣白玉杯,斟了一杯酒。 龚青岚恼怒的一甩衣袖,碰倒了石桌上的酒壶。一只白玉酒壶翻倒在桌上,里面褐色的液体汩汩流淌,顺着石桌,滴落在红枫铺垫的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夹杂着苦涩的味儿,充斥在龚青岚的鼻息间。 “你把药洒了,这是母亲遣人送来的。”齐景枫波澜不兴的陈述着,眸子亮得惊人。龚青岚能从他瞳仁中看着自己小小的影子。心底百味陈杂,不知该恼该笑:“母亲若知晓你不喝药,空腹喝酒,她会拿鸡毛掸子抽你。”他身体孱弱,本就忌辛辣,偷着喝酒,大夫人知晓定然会数落他。 齐景枫眸子微阖,脸上清雅的笑容淡去,似有些委屈。 “母亲喜欢你。”齐景枫忽而道。 闻言,龚青岚一怔,便见他望着仿佛挂在树梢的一轮明月,淡淡的说道:“我喜欢的,母亲都喜欢。”语气是有些惆怅与落寞。 龚青岚心中一震,嗓子给梗住。眼底氤氲着热气,望着他逐渐朦胧的面庞,压下心底波涛翻涌的情绪。擦拭着眼角,轻柔的捻起贴在他脸颊的发,别在耳后道:“夜里凉,你喝了酒,容易受寒。我们回去,可好?”心中却是明白,他醉了! “好。”齐景枫笑了笑,摇摇晃晃的撑起身,修长的手指勾着青瓷酒壶,步子虚而稳的往回走。 龚青岚站在原地,直直的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笼罩在皎白的月光下。为他镀了一层淡薄的银辉,衬得他更为清隽飘渺,如梦似幻。 心头一紧,提着裙摆追了上去,便瞧见他站在不远处等着她。笑着挽上他的手臂,娇嗔道:“可不许把我弄丢了。”嗅着他身上清冽淡雅的酒香,奇异的平息了心底的慌乱。 “好。”齐景枫莞尔,伸手揉着她细柔的青丝,拭掉她眼睫的晶莹,皱眉道:“这般大的人,还爱哭,也不知羞。” 龚青岚似喝了酒一般,脸颊酡红。 齐景枫心神一动,下意识的扣着她的后脑勺。俯身低头,覆上她柔软的唇瓣。试探的轻轻啃咬一口,唇舌辗转缠绵。 龚青岚身子一颤,酥麻感使她心中微荡,升腾的异样如水一般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心口,柔软的渗透,将她的心防击溃。 “岚儿,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题外话------ 咳咳,小景枫萌萌哒了吧?喝醉的小景枫很好调戏,o(∩_∩)o哈哈~~ 某烟:我是亲妈吧,给你把便宜占回来了。 某男银:哼! 某烟:某人其实是装醉吧? 某男银【斜眼淡淡的瞟一眼】你可以再虐一点,把我泡酒里。 某烟:然后直接打全垒?【猥琐,贼兮兮的笑】 某男银:…… ☆、第四十一章 甜蜜 红帐散落,人影交叠。 龚青岚大气不敢出,双手被压在胸前,紧张的揪住他的衣襟。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鼻息间,火热的吻如雨点般印在额、眼睑、琼鼻、唇瓣,一路向下,埋首在她雪白如霜的脖颈间。不轻不重的舔舐,刻下他的印记。 龚青岚心慌的动了动腰身,蓦地,心口一重,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 “夫君?”许久,龚青岚轻轻的唤了几声。 睡着了? 没有得到回应,龚青岚舒口气的同时,心头涌起一阵失落感。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沉重如山,岿然不动的压着她。不禁有些恼了,猛地一推,力道没有控制住,便将他推翻在床上。 恍惚间,仿佛看到自己这一推吵醒了他。龚青岚心虚的立即坐起身来,睁开眼,便瞧见齐景枫深邃的眸子有些迷茫的望着她。 龚青岚讪讪的收回视线,瞥到一片明亮的窗棂,微微一愣,天亮了? 刚才在做梦? 齐景枫揉了揉鼻梁,嗓音因刚睡醒而沙哑,道:“做梦了?”原是抱着她在睡,忽而被她给推醒。想到此,微微一愣,昨夜里他何时来了正房? 抬眼望向龚青岚,目光落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下移,定定的凝视着她脖颈上的几点暗红。似雪白的绢帛上,绣上的几朵浓艳的腊梅。 许是他视线太过灼热,龚青岚有所察觉。拢了拢下滑的领口,蓦然清醒:她做的梦,可不就是昨夜里发生的? 耳根染上红晕,她怎做这般令人羞耻的梦? 齐景枫见她脸色一片绯色,眸子里复杂的情绪翻涌。昨夜里的事,他没有一点印象,只知在晚枫林饮酒,醒来便在床榻上。 她身上暧昧的痕迹,散乱的裘衣,在向他暗示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景枫微微卷曲的手指僵了僵,目光怔愣,看似有点呆。半晌才开口说道:“我会对你好。”说罢,便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抹恼色,抿紧了薄唇。 龚青岚愕然,随即笑了:“你是我夫君,我是你娘子,你打算如何对我好?原来你以往一直不曾对我好?敷衍了事?” 齐景枫嘴角翕动,眼底掀起暗潮,清幽的语气无奈却又透着霸道:“今后你心中再不能有他人!”盘亘在心底多时的话,终是说了出来。 龚青岚整理裘衣的手一顿,径自下床收惙。虽知他误会了,可心底仍旧忍不住震动。好比晚枫林中,他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带来的冲击。 “霸道!”龚青岚斜了他一眼,戏谑道:“这就是你对我的好了?” 齐景枫原在恼自己说错话,被她这一打趣,便缄默不语的别过头。 别扭了? 龚青岚无奈的轻叹,温婉而坚定的回答道:“我做不到。” 齐景枫霍然转头,目光深幽似海,墨色翻涌,冷冷的盯着她。拢在袖中的手,紧捏成拳,极力的克制着心头排江倒海的嫉妒。 “我的心,除了你与娘亲,便是你所在意的人,全都容纳其中。”龚青岚一直背对着他,穿好衣裙,便拿着他的衣物,伺候着他起床更衣。“如何能空如净土?” 齐景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出其不意的伸手一勾,便将龚青岚揽入怀中。眸子里惊喜与怒火交织,却在触及她的脖颈时,温柔如水。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她如凝脂般的肌肤,停留在点点暗梅上流连不去。 眸子暗了暗,薄凉的唇覆上她的唇瓣,撬开她紧闭的唇齿,温柔中带着强势霸道的掠夺。又有着一股子惩罚,重重的咬了她一口。“骗子!” 龚青岚眼底泛着水光,吃痛的哼了一声,不待推开他。身上之人却缱绻不舍,怜惜的磨蹭添吻她的唇角。酥麻取代了疼痛,伸手圈着他的脖子,与他一同沉沦在这甜蜜缠绵中。 忽而,胸口一凉,龚青岚自混沌中睁开眼。穿好的衣裳被解开,一只手已经顺着襟口滑入。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别!”腾出一只手按住他不安份的手。“待会红玉要进来……” 齐景枫气息不稳,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四目相对。闷声说道:“我在寻回记忆。”语气里透着遗憾。 龚青岚脸颊酡红,美目含情,嗓音因动情而慵懒勾人:“昨夜里……你睡着了。” 齐景枫心神一动,低低的笑了出声。捂住她的眼睛,咬了她一口才作罢。心中暗自决定,日后可不许喝酒了。若不然,便是一大憾事。 为着昨夜不曾圆房而喜忧参半,喜的是洞房不是在他糊涂之时,忧的是……轻叹了一声,有条不絮的为她整理着散乱的衣裳,压下心底的躁动,才开口道:“日后可不许那般看我。” 龚青岚疑惑的瞟向他,却不知她眉眼间的妩媚,多么动人心魄。 齐景枫眸底又是一暗,移开视线,指着窗棂外睡莲缸说道:“像极了它。”含苞待放的睡莲,清涟娇羞,带着丝丝魅惑。 龚青岚顺着他手指望去,缸里一条翻了白的锦鲤。心头一堵,索性不再理他,伺候他梳洗好,便想唤红玉为她梳妆。却给他制止住。牵引着坐在铜镜前,他亲自为她绾发。 手法谈不上熟稔,有时会扯痛她的发,可看着他专注认真的模样,心底又似灌了蜜一般。嘴角上扬,看着铜镜里的倒影,有种岁月静好。 待齐景枫细细的替她描绘好精致的眉,红玉端着早膳进来,看着大少爷与大少奶奶,抿着嘴偷笑。心里却是放了心,夫妻二人还是要和和美美的好。 龚青岚被笑的不自在,动了几下,却看到齐景枫促狭的笑。板着脸,瞪了他一眼。今儿个怎得如此孟浪了?丝毫不见平素的温文尔雅,出尘脱俗。 齐景枫丝毫不见恼,清润的说道:“今日可有安排?” “今日要与二婶娘去一趟魏国侯府。”龚青岚便将魏国夫人来府中的事,说与齐景枫听。“其他府中不知遣谁来帮衬,可魏国侯府,千万别是三儿媳妇。”她与李府结怨,就怕李丽影整幺蛾子。 齐景枫掏出一本册子,递给龚青岚道:“这是其他三府人的关系、性格、地位,你仔细看看,心中好有底细。” 龚青岚心中感动,三大世家人口庞大,盘根错节。他能为她梳理清三府关系背、景,也是用苦良心。 用完早膳,叮嘱了齐景枫一番,便领着红玉、红鸢出府。远远的便看到打扮隆重华丽的二夫人,身畔站着齐楚婴。 眼底闪过诧异,齐楚婴怎么回府了? ------题外话------ 咳咳,今天应该萌萌哒~烟儿是亲妈吧?要不要点个赞啊?反调戏了啊,有木有?o(∩_∩)o哈哈~~ ☆、第四十二章 凤鸣 二夫人头上缀满珠翠,身上绛紫色缠枝牡丹暗纹锦裙,裙摆绣满大朵盛开的牡丹,繁冗华贵。 身畔的齐楚婴,身上穿着金缕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水红撒花洋绉裙,打扮得光彩夺目。 一双杏眼,两弯柳叶眉,盈盈含笑的朝龚青岚福身:“嫂嫂。” 龚青岚与二人相比,倒是素雅简约。“小姑子何必在乎这些个虚礼,都是一家人。”面色笑的温婉可亲,拉着齐楚婴的手道:“小姑子这般姿色,穿什么都似仙人一般漂亮。” 齐楚婴脸上笑容一僵,羞涩的垂着。眼底闪过一抹嫉恨,即使龚青岚穿着简约,依旧将她风采压一头。恨不得抓花了她笑容可掬的脸! “快上马车,待会可别让人久等了去。”二夫人绷着脸,催促着。 龚青岚转身上了马车,今儿个她们打扮庄重,断然不会是见魏国侯大少夫人那般简单。倒像是……眸光微闪,心中有了底细。 一路无话,到了魏国侯府。 魏国侯大少夫人早已遣了丫鬟在垂花门候着,见到龚青岚下车,恭敬的上来见礼:“齐少夫人安好。奶奶已在厅中盼着您呢。” 丫鬟嘴儿甜,说话讨喜。最后一句话,让客人觉着自己被尊重。 龚青岚颔首,转头看向马车。二夫人与齐楚婴一同下车,丫鬟一怔,随即了悟道:“齐二夫人与齐小姐是拜访夫人么?”转身便吩咐门房准备轿子,领二人去魏国侯夫人处。 二夫人脸色涨紫,张口想要说话,被齐楚婴拉住,小声说道:“母亲,这是魏国侯府,由不得你撒泼!”闹起来,她的脸面都要给母亲丢尽,到时候还如何……办事? 二夫人梗着脖子,气噎的瞪了齐楚婴一眼。不甘心的扫过龚青岚,冷哼一声,随着门房嬷嬷一道走了。 丫鬟名花萼,穿着红绫青缎掐牙背心。领着龚青岚坐着小轿,到了大房暖香院。 花萼打起帘子,搀扶着龚青岚下轿,随着龚青岚一道来的红玉、红鸢反倒是插不上手,东张西望的打量着侯府景致格局。 “可算是把妹妹给盼来了。”一进屋,魏少夫人史今芸含笑的迎了上来,亲热的拉着龚青岚坐在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的炕上。上下端详一番,连声赞道:“妹妹果真好风姿,莫怪母亲回府便在嘴上念叨着,只听得姐姐心里头发酸。” 龚青岚目光晶亮,很是喜爱史今芸,她是燕北布政司参政的嫡长女。前世里她也是个苦情的女子,夫君宠妾灭妻,郁郁而终。 “姐姐莫要打趣我,谁人不知魏夫人对你极为上心?”龚青岚端着茶抿了一口,笑道:“今年募善会,各府派一个人帮衬我。不知侯府可是将姐姐借出来,给我差缱?”话里头,有着玩笑。 史今芸嗔怒道:“想得美!” 闻言,龚青岚心底‘咯噔’一下,便听到她继续说道:“母亲原是让我去,可昨夜里三弟妹去了母亲那儿一趟,便将这差事给了她。”口气中有着不屑。 龚青岚眸子有着深思,史今芸与李丽影私底下不和,也是她前世里无意间知道。可这毕竟是侯府里头的事,她为何对自己没有心防的说出? 似乎看出了龚青岚的不解,苦笑道:“府中的事儿,有我的地方,三房定要插上一手。幸而母亲是明事理之人,虽与三弟媳是远亲,在大事儿上却不会偏私。今儿个见着妹妹投缘,碎嘴了几句。”面上有着嘲讽,李府那一家子人都是眼皮子浅薄之人,小打小闹沾点儿便宜,便沾沾自喜,忘乎所以。“你可要小心她。” 龚青岚颔首,心中了然,史今芸知晓她与李府的恩怨,便没有顾忌的说出口。再一个,便是投诚。 可,她这个不得势的齐少夫人的身份,史今芸为何要与她投诚? 见她沉吟,史今芸心一沉,哂笑道:“瞧我这张嘴,将这些糟心事儿来烦妹妹作甚。”岔开话题道:“募善会其他琐事,你可吩咐其他三府的人办,但是募捐物品与银子,你便做个账本做登记。千万不要经了旁人的手,若是少了的,可要你自个填补空缺。” 这些龚青岚都知道,其中的油水也不少。所以每到募善会,各个府中人,便都殷情的过问。 李丽影啊—— 她该如何安排? “听闻三少夫人最善交际?”龚青岚想到齐景枫为她备的册子,上面有详细的记载李丽影的事迹。 史今芸一怔,笑道:“对。” “若安排三少夫人去各府借餐具用品,应当可行?”龚青岚想要借由募善会从许氏手中夺权,定然是不容许有意外状况发生。平阳郡主恨她入骨,李丽影又恰巧插手募善会之事,她如何能不防? 闻言,史今芸这才敛去脸上的笑,目光探究的打量龚青岚。半晌,才叹道:“妹妹果然是聪慧之人。” 二人交谈了募善会的细节,已到了晌午,龚青岚便起身告辞。 史今芸吩咐花萼将人领出府,远远的望着龚青岚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里,沉思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尽褪。“出来吧。” 自内室出来一名红色镶金边锦袍男子,玉冠束发。五官精致秀美,却丝毫不显女气。眉宇间的凌厉,平添了几分锐气。 “是她?”史今芸口气冷淡,面如覆霜,丝毫不见之前的热情。 凤鸣缓缓的踱步至炕边,慵懒的靠在引枕上。手指摩挲着龚青岚饮过的茶杯,不容置疑道。“错不了。” “刚才试探,她是谨慎之人,怕是很难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史今芸面色凝重,龚青岚给人随和,易亲近。实则是很重的心防,一般极少有人能得她信任。“极难。”加重了几分语气。 凤鸣一直在里头,自是听得龚青岚的话,每句都是深思熟虑后才说,超出她能掌控范围,便是笑而不语,静静的品茶聆听。 心下,不禁对她有几分好奇。 “募善会前若探听不到,便……罢了。你与她结交,赢得她的信任便是。”说罢,凤鸣便离开了暖香院。 而刚走出暖香院的龚青岚,却是被魏夫人的丫鬟拦住:“齐少夫人,夫人邀您在府中用膳。” 龚青岚婉拒,却听丫鬟说:“夫人知晓您会拒绝,让奴婢告诉您,齐二夫人与齐小姐在她那儿,有要事与您说道。” 闻言,龚青岚心一沉,有着不好的预感。 ☆、第四十三章 落水 水榭 气氛凝重,两个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二夫人许氏则是面色青白的立在一旁,齐楚婴浑身湿漉漉的坐在小杌上,面无人色,一双灵动的杏眼,满是惊惶。 魏夫人面目沉静,看不出喜怒。垂着眼睑,拨弄着茶盖,望着沉浮的茶叶,缓缓的说道:“是谁领着齐小姐去凤吟轩?”平静毫无起伏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威严。 两个丫鬟脸色霎那间一片惨白,哭喊道:“夫人,奴婢也不知。奴婢领着齐小姐去换衣裳,齐小姐让奴婢去花圃摘三色牡丹给她别发。奴婢将花采摘回来,便听到齐小姐惊叫,赶过去时,已经掉落在凤吟轩门口的荷塘。”说着,哆哆嗦嗦的从袖口掏出干瘪的牡丹。 “夫人,奴婢要带齐小姐去三奶奶的水月斋,与风吟轩路相反,怎能往那边去?”另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的申辩。 侯府之人,谁都知晓风吟轩住着从京都而来的贵客,最是喜清静。自从贵客入住,便划分成禁地。平素他们要途径凤吟轩门口,都绕道而去,怎会失误的带着客人朝那边去? “你们撒谎!”齐楚婴美目含泪,泫然欲泣。嗓音并不尖锐,反而虚弱柔美,更有控诉力。“我岂会这般不知礼数?何况,我自小便对花粉过敏,院子里不曾栽种花卉,更不可能吩咐你们采摘牡丹。若不是……若不是凤公子搭救,还不知给你们如何污蔑!” 魏夫人并不言语,犀利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放下茶杯。候在她身后的李丽影,忙笑道:“母亲,齐小姐说得有理。她又是我们府中的客人,初次来府中,怎知去往凤吟轩的道?怕是被这些个偷奸耍滑的丫头给害了!” 齐楚婴感激的看着李丽影,她不过是询问了一句府中若来贵客,是安排在哪边院落?那丫鬟便将她带去凤吟轩,还不待她看清,眼前一花,便被推落入了荷塘。 可,这句话万万说不得。 “母亲,这两个丫鬟是大嫂身边的人,可要唤大嫂过来?”李丽影柔顺的望着魏夫人。 “传府医。”魏夫人瞟了李丽影一眼,随即转向齐楚婴,见她面色青红,缓缓的说道:“若是这两个丫头胡编捏造,便交由你们处置。”只字不提史今芸,气的李丽影咬牙饮恨。 齐楚婴被魏夫人说得脸上滚烫,有点没脸的感觉。仿佛她在撒谎一般,可她是对花过敏,却是只有杏花。为了避祸,她便夸大了去。 手心捏紧了裙角,心中暗恨史今芸。想到今儿个初到魏国侯府被她的丫鬟摆一道,这会子给她领路的是同是她的丫头,心底恨意奔腾。莫不是她与龚青岚串通好,陷害她? 许榕也是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衣袖被齐楚婴拉了拉,低头齐楚婴在耳边嘀咕,许榕脸色变了变。指着齐楚婴的鼻子怒骂道:“你个眼皮子浅薄的东西,你要讨好你大嫂嫂,该去花农那儿寻三色牡丹。为何贪图方便,在这采摘?也活该你落水!” 许榕心中暗赞齐楚婴机敏,将脏水泼龚青岚身上的同时撇清关系。之所以要摘花,不过是为了讨好她大嫂嫂。倘若日后有人提及这事儿,也可说被逼无奈,护住了名声。要臭,也该是臭龚青岚。 “魏夫人,我也是被这婴儿给糊弄住了。姑娘家面皮薄,瞒了下来折腾了大家。既然是她吩咐丫鬟采摘的牡丹,这落水的事儿就算了,到此为止。”许榕心里头有她一番考量,府医关系相近的家族,都会相互借走瞧病。齐楚婴装病的事渲染出去,旁人便想她心机重,怪会耍手段,便别想寻个好人家。 想到此,又是一阵咬牙切齿。若不是齐楚婴被世子掳走的消息传到京城,彭政也不会立即退了婚事,明里暗里指责她女儿不守本分! 这件事儿她一直瞒着,不敢声张。适才腆着脸带着齐楚婴来侯府,目地自然是京中来的贵客。本来打算让齐楚婴借着换衣裳,与贵客冲撞,制造成二人私会,让贵客娶了齐楚婴。可谁知,闹到这个地步收场? 魏夫人扯着嘴角,露出讥诮的笑。自是明白许氏的顾虑,眼前形势不利,便收势将这盆脏水朝龚青岚身上泼。可,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你说开戏,没有结局,便由不得你喊停! “急什么,我已经遣人去请齐少夫人,约莫这会子也该到了。” 这是不能善了了? 许氏心一寒,不待开口,便瞧见龚青岚踏着光走进来,笑容满面的给在座见礼。见到这阵仗,微微一怔,便是笑开了:“难得小姑子有这一份心思,可我喜欢海棠。” 闻言,众人暗暗发笑。要讨好大嫂嫂,也该探清喜好示好。这般说来,也并不是真心实意。 龚青岚仿若未见,心里暗自冷笑。拿她背黑锅,倒是得心应手,也得看看她乐不乐意背! 齐楚婴难堪的咬紧毫无血色的唇,紧紧的捏着手心,眼底闪过怨毒。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龚青岚,委屈道:“嫂嫂今儿个在马车上,不是说三色牡丹很喜人么?” 龚青岚颔首,见二夫人眼底一闪而逝的狠毒,接着道:“我还夸赞你这衣裳穿着极好看,特别是你头上的珠钗,款式新颖,应当是京中来的珠宝。” 众人有的忍不住嗤笑出声,若当真有心讨好龚青岚,何必舍近求远?将头上的珠钗拔下,不就行了? 李丽影睨了一眼明明既要怒火喷张的齐楚婴,转瞬压下怒火,隐忍着。不禁挑眉,道:“我瞧着未必,若齐小姐拔下了珠钗,岂不是失仪?对侯府不尊重?”她原先插嘴,不过是挑拨齐楚婴与龚青岚,让她们相互狗咬狗。若是齐楚婴隐忍下,岂不白费了她的心思?“大嫂邀请齐少夫人,怎得不一同带着齐小姐去?上次闲聊时,大嫂还提过齐小姐,颇有赞赏,笑说邀齐小姐说过府一叙。” 言外之意便是,这次下帖,独邀龚青岚一人,怕是有人在中作梗呢! 果然,齐楚婴面色一变,抓着裙角的手指骨泛白。 龚青岚仔细看了李丽影一眼,与李丽清有七八分相似,性子却是相反,极会示弱讨好人,长袖善舞。今儿个说话,却是句句带刺,挑拨她与齐楚婴。 “我与贵府大少夫人商谈募善会的事儿,小姑子未出阁,定是喜爱与姐儿玩,我也不好拘着。至于大少夫人不邀请,怕是心中自有打算。”龚青岚明白李丽影是与她对上了,淡淡的解释一二,便对魏夫人道:“魏夫人,今儿个请我来,可是为了小姑子摘花落水之事?若当真如此,便是我的不是。” 魏夫人眼底闪过赞赏,眼见东拉西扯,偏离主题将众人视线落在她身上揪错处,便及时将众人带回正题。 “府中刁奴陷害齐小姐,使她误闯凤吟轩落水。这会子,在追查原委。” ☆、第四十四章 相许 龚青岚目光微转,看着二夫人母女别有深意,当真是在为齐楚婴另谋‘出路’? “可不是?齐小姐是府中的娇客,发生这等事,定要严惩了下作的刁奴。”李丽清惟恐不乱,从中作梗。“齐少夫人,你是齐家主母,这事儿你说当如何?” 龚青岚心中冷笑,李丽影好算盘。她若惩罚两个丫头,便是得罪了史今芸。若是不整治两个丫鬟,让齐楚婴给记恨。 “素闻三少奶奶手段利落,处事公正,最得人心。你也是侯府的正儿八经的主子,此事由三少奶奶处置不会逾越了去,旁人也不会说我偏私。”龚青岚温婉的将包袱踢到李丽影身上。 李丽影一噎,这话可圈可点,她寻不到拒绝的话。可要接下这烫手山芋,便是要得罪人了! 眼珠子一转,讪讪的笑道:“在母亲面前,我那点儿小聪明,怎得上得了台面?便不班门弄虎丢丑了!” 魏夫人心底对李丽影不满,隐含精锐的眸子里,一片冷然。 屋子里,气氛一时凝重,全都等候魏夫人发话。 这时,红影一闪,一名男子坐在魏夫人身旁的太师椅中。直奔主题道:“人在凤吟轩院子落水,齐二夫人要凤鸣如何负责?” 众女眷的视线落在一袭火红锦袍的男子身上,那精致绝伦的五官,使女子都要心生嫉妒。慵懒的躺在太师椅中,自有一股风流形态。 齐楚婴怔怔的看着男子,眼底近乎痴迷,风月公子? 原来,他便是侯府的贵客? 龚青岚只觉那火热的红灼目,不过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凤鸣自进来,余光一直盯着龚青岚,见她目光平淡,毫无波澜起伏。倒是那微蹙的眉,露出厌恶……微愣,她厌恶他? 她不曾见过他吧? “公子这话实是折煞了婴儿,婴儿感念公子救命之恩都来不及,怎会让你负责。”齐楚婴起身谢礼,可双腿一软,眼见着就要倒在凤鸣身上,凤鸣伸手一抓,将候在他身旁的丫鬟拖着挡在身前。 齐楚婴闭眼扑倒在丫鬟的胸前,丫鬟面不改色的拖扶着她落座。 “齐小姐不必如此急切,要追究,也该换了衣裳。身子要紧!”凤鸣眼底冷光一闪而逝,略带关切道。 齐楚婴羞愧的无地自容,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怎能不急?这救命之恩,可得以身相许才是。”李丽清掩嘴娇笑,别有深意的看了龚青岚一眼。魏夫人眼底闪过不悦,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李丽清忙敛了笑,规矩的立在身后。 这句话正中二夫人心怀,脸上堆笑道:“可不是,这是再造之恩。”心中对李丽影喜欢的紧,瞧那小嘴儿多会说话? “鸣儿,你说呢?”魏夫人含笑询问,目光慈爱的看着凤鸣。心底对许榕的痴心妄想,多了几分不满。多大的锅,便是配多大的盖,竟妄图将手伸进侯府,眼底闪过阴霾。 “齐小姐在京中与太医院院使彭大人之子有婚约,这以身相许,不太合适吧。”凤鸣不温不火道,神色有些为难。 齐楚婴面色煞白,血色褪尽。他怎知道? “毕竟这是贵府与彭大人的私事,凤鸣不好多问,若是你们心意已决,我也不作推拒。”凤鸣展颜一笑,和煦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般舒心。 这是答应了? 二夫人心中狂喜,未料到事情如此顺遂,原本急转直下,到最后却是出人意料。激动的看着齐楚婴,忙不迭的说道:“婴儿是重情重义之人,既然公子答应。我便择个黄道吉日,将庚贴送来合一下生辰八字。” 魏夫人也不多说,作壁上观。 齐楚婴换了衣裳,二夫人目地达到,也不多留,急着回去写信给娘家,连忙告辞。 魏夫人也不挽留,只是与龚青岚多说了一会子话:“有时间多来府中走动。” 龚青岚应下,随着二夫人一道回府。 李丽影见人都走了,替魏夫人捏肩捶背道:“母亲,齐二夫人的心思昭然若揭,您为何遂了许氏的意?齐少夫人也不是个好的,眼皮子浅,竟唆使小姑子来府里头摘花。” 魏夫人蓦然睁开眼,抽出被李丽清捏着的肩膀道:“这些不是你该管之事,回去罢,好好伺候三儿。” “母亲……”李丽影心中愤愤不甘,瞧着魏夫人亲热的拉着龚青岚谈天,那股子满意劲,仿佛龚青岚才是她的儿媳。她不过说上一两句,便可劲维护那贱人。心底的妒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眼睛猩红。 “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别净想些有的没的,将自个搭了进去。” 听着魏夫人的警告,李丽影气得两眼发黑,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领着丫鬟回了院落。 望着李丽清愤然不满的离去,苏妈妈担忧的说道:“夫人,您这般落她脸面,回去后怕是会拿少爷出气。” 魏夫人眼底有着动容,许久,才叹了一声:“作孽啊!”由丫鬟搀着去了佛堂。 果然,李丽清回到院落,便是拿着绣花针,拽着魏绍勤的手臂,发狠的扎。白色的底衣,上面沾染着点点的猩红。李丽影尤不解气,发了疯拿剪刀戳魏绍勤的大腿:“废物!废物!”看着大腿冒出的血,下手愈加的狠。 魏绍勤额头青筋爆鼓,咬紧牙根隐忍着痛苦,舌头咬破,嘴角渗出血痕。 “叫啊!你给我叫啊!废物!你要是有用,我何必受气?府中上下谁不给我吃白眼?你母亲见了我也不会腻烦,我竟比不得一个外人!”李丽影看着他痉挛抽搐,手指比正常人瘦弱无肉,扭曲的来回摆动。 心头更加厌恶,她过的叫什么日子?龚青岚那贱人的夫君也是病秧子,为何日子过得比她舒坦?凭什么? “丽……丽……影……”魏绍勤歪着下巴,呼吸急促的唤着李丽影。 李丽影瞧着他说话,口水顺着嘴角流出,心底一阵恶心。不耐烦看他,叫丫鬟进来伺候上药,目光狰狞的瞪着丫鬟道:“这事传出去,我扒了你的皮!” ☆、第四十五章 管账 凤鸣应允了婚事,二夫人便一直很忙。忙着去寺里进香还愿,合生辰八字,张罗嫁妆。 遇着可喜的亲事,瞧着谁都是满脸笑意。就连沐水嫣寻死觅活,都放下身段去宽慰劝诫几句。 却不知二夫人的春风得意,看在沐水嫣眼底成了炫耀。激起了沐水嫣求生的*,同时点燃了她心底浓烈的恨。 二夫人看着手中庚贴,笑得合不拢嘴:“小时候得道高僧就说婴儿是贵命,给她姑母一搅合,差点落了个鸡窝里头。幸而婴儿贵不可挡,终是寻到了凤公子。” 香兰心想夫人当初为了攀上彭政大人的儿子,可没有少往她大姑子手中送银子。如今被退了亲,便将人贬得一文不值。 “母亲!”齐楚婴两颊通红,娇嗔的横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也不在意,想了想,敛去了笑容:“凤公子在京中声望极高,是智臻大师的关门弟子,皇上的宠臣,到时候可要继承大师的衣钵。”二夫人美滋滋的想着,仿佛看到她备受尊崇的模样。 齐楚婴一怔:“那不是个和尚?”风月公子怎会是和尚呢? “浑说!”二夫人脸一板,道:“凤公子人中龙凤,岂是个和尚?他是俗家弟子,继承衣钵,是接替智臻大师国师之位。” “母亲,凤公子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不凡,那嫁妆上面可不能寒碜了。”齐楚婴心里惦记着龚青岚成亲时的凤冠,小声的说道:“母亲,女儿听说大嫂成婚时,头上的凤冠可是前朝皇帝用一百二七颗深海珍珠制成,每一颗都光洁圆滑,大小相同,更是价值连城。若是女儿能带着那凤冠出嫁……” 二夫人眼底有着深思,想到女儿的体面,便是为她挣脸面,一咬牙道:“母亲替你去问问,看她同不同意。” 齐楚婴抿唇一笑,低头绣着嫁妆。 隔日,二夫人精神有些不济,收惙好,便带着一个红木匣子去了海棠苑。 龚青岚看到二夫人,眼底有着诧异,今儿个大清早怎得有空闲过来? “今儿个天气闷得心里头发慌,左右无事,我便找侄媳妇儿小坐一会儿。”二夫人笑容有些许勉强,垂着头喝茶。 龚青岚只觉古怪,前些个日子,二夫人喜上眉梢,见着谁都是和和气气。今儿个,明显精神不济,强撑着。 “二婶娘这是心病。”龚青岚别有意味道。 闻言,二夫人全身浸满寒意,讪讪的笑着将红木盒推到龚青岚的手边:“这是帐房钥匙,全都在这里头。” 龚青岚一怔,二夫人视钱财如命,要想叫她松手散权,做梦! 似是瞧出龚青岚的疑惑,二夫人眸光闪烁道:“景枫是家主,你过门便是主母,管家的事儿本就是由你接管。可你是新妇,许多事儿不明白,我那段时日身体不适,也没法子教你。正好婴儿要成婚,我也没时间管账,趁现在还有空闲,便尽数归还给你。” 二夫人说的句句事理,挑不出错处。 龚青岚眸子里闪过一抹深思,睨了眼红木盒,笑道:“那今后可得叨扰二婶娘了。” 二夫人嘴角扯了扯,叹声说着:“你与大嫂关系日益亲厚,大嫂可是管家的好手。我若忙时,你可寻大嫂。” 龚青岚嘴角噙着浅笑,她每日都去梧桐苑请安,大夫人也不像往日那般避她不见。有时会与她一同打理花圃,或是煮茶。 “母亲身体不好,倒不好为着这事儿烦扰她清静。” 二夫人眼底闪过一抹讥诮,看着她收下了红木盒。说出了憋在心头的话,难以启口道:“侄媳妇儿,二婶娘有一事相求。” “二婶娘您说。”龚青岚心中冷笑,果真无事不登三宝殿。就不知是好是坏! 二夫人踌躇道:“侄媳妇儿,你也知晓凤公子身份不凡,能结上这门亲事,也是婴儿的福气。我们齐家虽然富有,可都不是些稀罕玩意儿,想来他也入不得眼。”说着,二夫人觑了龚青岚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思量道:“我们齐府若能结好这门亲事,日后与景枫生意上有帮助。可婴儿若是没有件像样的物件,到了京都也遭人笑话,丢的可都是齐家的体面。我这心里琢磨着,侄媳妇儿成亲时,戴的凤冠可是个稀罕物。本来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可咱们是一家人,荣辱共存,便腆着个老脸来了。” 说罢,目光在红木盒上流转。 在一旁伺候的红玉撇了撇嘴,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才交出管家权。可那凤冠是前朝皇上打造给夫人的嫁妆,怎能随意给了旁人? 要给,也是传承给大少奶奶日后的子女。亏得二夫人好意思开这个口! 龚青岚眼底波澜不兴,目光深沉的看着红木盒,伸手转动了两下,淡淡的说道:“怕是不行……” 二夫人不待她说话,瞬间变了脸色,拉着脸不悦的说道:“婴儿也不是要贪墨了你的凤冠,不过是出嫁之时,借用一下。待她回门,凤冠便归还给你。” “秦家有祖训,凤冠是皇家恩赐,非秦家血脉,不得佩戴。莫不是二婶娘舍得叫小姑子跪拜秦家祖先?”龚青岚不冷不淡,可凤眸却是凝结成冰,森寒的睨向二夫人。 二夫人被她看得发怵,悻悻的离开,走出院门心有不甘,淬了一口:“呸!不就是个亡国贼!”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屋里头的人听见。 龚青岚目光微冷,端着茶水喝了一口顺气。看着盒子里的钥匙、印章,冷冽的说道:“召集管事。” 红鸢应声出去。 待龚青岚收惙好,红鸢眼角堆积着笑容,掀帘进来说道:“今儿个赶巧,正是庄子里的管事来府中交账,他们已经在厅中候着。” 每月十五便是交账的日子,龚青岚心中自是清楚。二夫人管家多年,各个庄子的管事,都已经替换了她的人。虽然她撒手给自己,却还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题外话------ 这次是要真的要发狠的收拾二房了。 ☆、第四十六章 假账 弘德厅是齐府接待管事的议事厅。 各个庄子的管事,捧着一摞账本,一列排开的站在厅堂中间。 眼底皆是有着疑惑,往日都是向二夫人交账,今儿个他们私底下求见,二夫人却是避门不见。一路听得丫环婆子议论,今后账目归大少奶奶掌管。 “不知这大少奶奶心眼如何?”陈贺媳妇对身畔的徐嬷嬷说道。 徐嬷嬷是从老夫人屋里头出去的,在府中自有人脉,多少对大少奶奶有所了解。沉吟了一番,道:“怕是个厉害的!” 陈贺媳妇心中‘咯噔’一下,捏着账本的手指骨泛白,因紧张喉咙发紧,声音微哑的说道:“怎么说?” “二夫人与老夫人都讨不得好的人,是个好对付的么?”徐嬷嬷斜睨了眼陈贺媳妇,目光落在了账本上,扯了扯嘴角,面带恭敬的望着偏门。 龚青岚一身乳白色柔绢曳地长群,绣梅花月牙缎鞋。发髻高高绾起,插着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映衬着白腻的肌肤光洁赛雪。 端庄的坐在太师椅上,浑身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气息。眉眼淡淡一扫,无端的令人心生敬畏。 红玉端着热茶递给龚青岚,龚青岚接过,浅抿一口。挑着眉梢,口气严厉道:“今日召诸位来此,是要告诉大家,今后账目交由我掌管,莫要叨扰了二夫人。你们各司其职,尽心尽力的为齐府做事,不生二心,便少不得你们的好处。若是背地里整幺蛾子,阳奉阴违,我断然是饶不了他!” 他们都是二夫人的人,你若口气软和,断然以为你是粉面团儿好揉捏。何不先声夺人,震慑一番? 管事的游移不定的目光,有着不屑、轻蔑、质疑、畏惧、不安各异的神色。 龚青岚尽收眼底,吩咐红鸢将账本收回,高高的一摞摆放在案几上,比坐着的龚青岚,高了一个头。 陈贺媳妇儿心底紧张不安,看着走到面前的红鸢,紧紧的攥着账本,吱吱唔唔道:“大……大少奶奶,这……这账本……奴婢还没有做好。”说着,便跪在了地上,不敢看龚青岚。 龚青岚一怔,红玉在耳畔仔细介绍陈贺媳妇。她是个懦弱本份的人,之所以当上管事,是陈贺的妹子嫁给了齐府管家的儿子,管家念在情分上,提携了陈贺媳妇。 不禁敛眸深思,二夫人当真是好手段。这些人与府中的人,全都是盘根错节。她若想要剔除,安插自己的人进去,便将府中的人得罪个通透。 “可还有人账目不曾做好?”龚青岚淡淡的询问。 众人全都缄默不语,心底对陈贺媳妇充满了鄙夷。不过就是个女娃,用的着如此畏惧?他们身后可是有二夫人撑腰,即使有什么,大少奶奶又能将他们如何? 龚青岚冷笑道:“给你三日时间,将账目做好!”说罢,便随意拿着一本账本翻开,不到一刻钟,将账本合上,扔在案几上。 “青平县的庄子连续两年都处在亏损?”龚青岚嘴角微抿,沉着脸望着下首。 身材矮胖的管事,立即走出来,拱手作揖道:“大少奶奶,今、去两年雨水较之过往少。庄稼收成不好,比以往减了几成。” 龚青岚望着外边阴沉沉的天气,冷声道:“杨管事,今年收成少,你们出售米铺却是抬高了价钱。如此,就算收成少,却不至于亏空。”上面平整的数据,一眼便能瞧出做的假账。若是真的,笔迹断然会有停顿,可上面却是一气呵成,俨然是抄录! 杨管事肥胖的身躯一颤,心知大少奶奶年纪虽少,却不是个好糊弄的。磕巴道:“大少奶奶,不瞒您说。庄子周围的上好水田售卖,奴才与二夫人商量了一番,将那一带水田悉数购买,银子便是从收入中扣除,适才处在亏空。” 扯—— 龚青岚不语,随意的翻看了几本,扔在一旁分开几堆摆放。看得众人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明白她的用处。 “哦?既然如此,便将地契拿来。”龚青岚眼皮子不掀一下,手上不停歇的翻着账目,淡淡的说道:“想来地契杨管事没有随身携带,我宽限你三日,若地契‘丢了’,便只能按照家规,将你送官查办。”丢了二字说得意味深长,直听得杨管事沁出一身冷汗。 “是,是,是,奴才定会奉上。”杨管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底只想着蒙混过关,其余的找二夫人拿主意。 龚青岚将分列出来的一摞账本递给红玉,吩咐她一一分发给原主:“账目要干净整洁,一目了然。不是用来涂改作画,若下次再如此,我会安排有能力的替代。”心底止不住的冷笑,账目做不通顺,便用墨迹晕染的看不清楚账目,做障眼法? 糊弄谁呢! 拿到账本的面色胀红,眼底闪过怨怼。 龚青岚可不管这麽多,他们是二夫人一手培养的人,她是收买不了,能震慑便不能含糊。若今儿个她败了气势,下次他们岂会将她放进眼底? 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散了。起身回了海棠苑,看着一摞一摞的账目,头脑发胀。 红玉吩咐厨房熬了燕窝,端来给龚青岚吃下几口,点了油灯,在一旁伺候着。 龚青岚伏案查看齐府庄子上近三年的账目,发现没有一笔是真账,太阳穴突突跳动,扔下了账本。眨了眨酸涩不已的眼睛,忽而想起了齐景枫。“大少爷呢?” “今日是庄子上和铺子里交账的日期,大少爷还在对铺子里的账目,让您不用等他。”红鸢立即说道。 龚青岚眉头一皱,担忧他的身体,叮嘱道:“你去熬一碗鸡汤给送过去。” 红鸢‘嗳’了一声,掀帘子提着灯笼走了。 红玉看着龚青岚一脸倦色,忧心忡忡的问道:“大少奶奶,您可要洗漱歇息?” 龚青岚望着夜色,摇了摇头。“我去一趟账房。”每年的账本经过二夫人的核对,都要给老夫人过目,随后存入账房入档。那便是最真实的账目!可二夫人是如何避过老夫人的耳目,换成了假账? 兴许从账房,可以查找出一些端倪! ☆、第四十七章 火灾 夜色如幕,无一点星光。刮起的寒风,吹乱裹着龚青岚的大氅。猎猎冷风灌进身体里,冷得刺骨。 龚青岚捏紧了襟口,风刮在脸上,闻到了焰硝的气味。加快了脚程:“红玉,你别跟着我去账房。今日天气变幻太快,一副要入冬的架势。你去弄个暖炉给大少爷送去。”他身体寒,天气稍冷,便浑身结冰一般的寒凉。 红玉望着漆黑的幽径,心里犹豫。 “快去!”龚青岚加重了语气。 红玉咬牙转身融入了夜色中。 龚青岚到了账房,两间独立的账房位于东侧,偏离了正堂,靠近藏书阁。除了两个看守的婆子,晚间压根见不着人影。 “大少奶奶万福。”守夜的婆子见到龚青岚,连忙见礼。 龚青岚颔首,走进账房,一股暖风迎面扑来,稍显暖和。“你们出去外边守着。”说罢,看着一面墙高的陈木柜,每一扇门,都挂着一把斑驳的锁。上面糊着字条,标注了年份。 掏出钥匙,将年份近的账本拿出来,果然每一笔进项、支出、时辰,记载的详细。与给她的天壤之别,上面只有总计。 不禁拧眉深思,帐房里头是真的,为何给她是假的? 二夫人并不是真心实意给她管账,那又为何将钥匙给她? 思索间,抱着账本坐在圈椅上翻阅。不知不觉中,夜色深沉,龚青岚大致了解了庄子上的情况。 走出账房,守在门口的婆子已经不在,龚青岚眸光微闪,关上门离开。 龚青岚一走,两个婆子从账房后走出,互相使了眼色,朝二夫人的院子走去。 —— 书房的油灯亮着,龚青岚推开门,进了书房。 齐景枫坐在书案后,面前高高摞起的账本,将他整个挡住。 “这麽晚了,怎得不休息?”龚青岚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心底微微揪痛:“你身子受不住熬夜,何不明儿个再看?” “你还未睡?”齐景枫放下账本,温和的笑道:“不碍事,只有几本了。” 龚青岚抿着唇瓣,径自伸手替他合上账本,拉着他冰冷的手,牵着朝外走:“去睡觉!”看着齐景枫还要开口,微笑道:“你若放心不下,我替你将账目对好。” 齐景枫眸子里闪过无奈,轻叹一声,随她离开。 “轰隆!” 一声巨响,冲天的火光照在刚刚踏出书房的二人身上。 望着巨响的方向,龚青岚心底一沉,握紧了齐景枫的手,脸色发青道:“账房……我刚刚从账房回来。”这一刻,龚青岚明白了二夫人的用意。恐怕假账上的亏空早已进了她的私囊。烧掉了账房,将脏水泼在她身上,替二夫人顶了罪! 齐景枫微愣,她修剪圆润的指甲掐紧她白嫩的手心,一根一根的扳开,看着上面深深的月牙痕,眼底闪过暗芒。 “岚儿,没事。账房烧了,重建便是。”齐景枫抬眼,望着似要将黑幕烧红的火光,眸子里墨色翻涌,似要湮灭了大火。 龚青岚面若寒霜,看着惊动了府中的人,奴仆提着水桶灭火。可,阴冷的风,将火势吹大,根本不能扑灭。 急匆匆跑来的红玉,看到站在书房外的龚青岚,松了口气,眼底积满了水汽:“大少奶奶,您要吓死奴婢了。”她还以为大少奶奶在账房呢! “无碍。”龚青岚安抚了红玉,对齐景枫说道:“这般大的动静,想来老夫人惊醒了。我们过去么?” 齐景枫颔首。 二人朝长寿居而去,果真在半道碰上了传唤他们的绿水,一同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刚刚掀开帘子,一只茶杯迎面砸来。龚青岚只觉天旋地转,头顶传来一记闷哼。 龚青岚立即推开紧紧抱着她的齐景枫,果然他背上一片湿濡,衣裳上散发着袅袅水汽,可见茶杯里装的是滚烫的茶水。 “红玉,快扶大少爷去上药。”龚青岚强忍着心底翻涌的怒火,目光凛然的望着盘腿坐在炕上的老夫人,道:“这么冷的天,老夫人邪火茂盛,莫不是坏了心肝,不能疏通邪症。你们这些丫头是怎得伺候人?红玉,还不快去请府医给老夫人看诊!”说到最后,龚青岚训斥了一番丫鬟,吩咐红玉请大夫。 老夫人险些气歪了嘴。这小贱人咒她呢!骂她心肝没长正! 一旁坐着的二夫人,眼底有着幸灾乐祸。怕老夫人气糊涂,忘记今儿个的目地,连忙说道:“侄媳妇儿多心了,老夫人这不是为着账房的事儿,急的上火了么?” 老夫人冷哼一声,尖刻道:“我当初说要娶门当户对之人,你偏不信,看中个破落户。如今瞧瞧,管账的钥匙才到她手上一个月不到,便做假账,掏空公中银子中饱私囊!”顿了顿,阴阳怪气的说道:“难怪你那个得富贵病的母亲卧床好些年,近日突然好了。不知从府上拿了多少阴私添补娘家!” 这话说的极刻薄,龚青岚母亲的病没好,是因为府中没有银子给治病。如今病愈,都是因为从齐府拿了不少好东西,给养好了。 “母亲,说不准这里头有误会!”二夫人假惺惺的说道。 老夫人直接抄起桌上的一摞摞账本,扔在龚青岚面前,冷笑道:“误会?她以为烧了账房,要挟庄子上的管事做假账糊弄我,就能昧了银子?账本一式两份,一份锁在账房,一份放在庄子里头。今儿个我将话撂在这,庄子上三年来亏空的十万两银子,若拿不出,我便上告官府。”目光锐利的看向齐景枫:“这等下作东西,你赶紧给休了!” 龚青岚心里冷笑,钥匙二夫人才今早给她,一天不到。如今到老夫人嘴里头却是不到一个月。低头看着脚边从她屋子里搜出的假账,淡漠的说道:“账房钥匙二婶娘今早才给我,我若要要挟管事做假账,也来不及。” 二夫人惊讶的瞪圆了眼,愤懑道:“侄媳妇儿,说话可要摸着良心。当初母亲叫你学管账,我可是把钥匙给了你。” 齐景枫弯腰拾起一本账目,讥诮道:“岚儿过门不过一月,如何能做三年的假账?” 二夫人心口一滞,辩驳道:“都是假账,随口胡诌便是。不说三年,就是三十年都能做!” “二婶娘深谙其道,侄媳妇儿自愧不如。今儿个怕是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龚青岚眼底笑意涟涟,伸手一拍,长顺与长福将捆绑住的几个人推了进来。 二夫人看到这几人,面色大变,眼底闪过惊恐! ------题外话------ 推荐好友【三昧水忏】的《庶女医经》:穿越女医师的宅斗权谋史!全城尽知“不举”冰山睿鬼王的被治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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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青岚嘴角挂过一抹讥笑,淡定从容的说道:“二婶娘私底下放利子钱,大约有好些年了。有些陈年老账,虽被毁了字据,却也不是无迹可寻。城南李记铺子李元普掌柜,一年前二婶娘放了利子钱给他。可李掌柜的铺子这一年来毫无起色,根本无力尝还。而您这远房侄儿一直替你做放利子钱逼债之事。前日里便是逼死了李掌柜,摊上了官司,二婶娘怕闹开了去,便做假账挪用公中银子化灾吧?”银子一下子掏出太多,无法填补空缺,适才将账房给她管,祸水东引么? 可惜,前今两世,她太清楚许榕的为人。从她手中夺权,好比拿刀子剜她心窝。 便私下里与齐景枫借了人,暗地里查二房的人与谁接触,恰好夜里便逮着顾欢来要银子,将几人绑了起来! 闻言,老夫人气得仰倒,这挨千刀的,竟然在外放利子钱,且摊上人命官司了! 二夫人瞳孔一缩,这个贱人怎么知道的?就连齐少恒她都不曾声张,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龚青岚从容不迫,霎时七上八下的心,反倒落了下来。故作镇定的说道:“侄媳妇儿,但凡都要讲究证据,瞎编胡诌,不就是一张嘴?谁都会说!可也得让人信服!”顿了顿,看着顾欢几人道:“随随便便找几个闲人无赖,就能往我身上泼脏水了?我在燕北孤身一人,何时有个表姐了?若当真有,岂会不走动走动?” 龚青岚知晓二夫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断然不会轻易的认了罪。也不急,只是整好以暇的坐在圈椅上,看戏! 果然,如龚青岚所料。顾欢见二夫人与他撇清关系,变了脸色:“二表姑,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若不是我替你放利子钱,你怎得有银子置办私产?” 二夫人气的呕血,没见过这般蠢笨愚钝之人! 看着老夫人脸色一沉,二夫人委屈的喊了一声,“母亲,冤枉啊!”可触及到老夫人刀子一般的眼神时,心中发寒,手脚一片冰凉。心知不能糊弄了过去,连忙竖着三根指头,指天道:“我许氏指天发誓,若当真有放利钱,便天打雷劈!”劈死龚青岚那小贱人! 老夫人哼了一声,垂着眼角说道:“你也别动不动发誓,若当真有用,你早已劈死了。”老夫人一点脸面都不曾留给二夫人,她平素如何作,不触及齐府利益,自个的利益,便由着她。可居然闹出这等事儿来,叫她如何不怒:“绿水,你去传唤二老爷、二少爷与大小姐来。”顿了顿,补充道:“柳姨娘与香姨娘一同唤来。” 绿水应声离开。 二夫人拧紧了绣帕,目光怔然。这老不死的是打算彻查了? 心底不禁发慌,可一想到未来女婿的身份,顿时有了底气。捧着茶水喝着,压下不安。 齐景枫默默的立在龚青岚身畔,目光深幽,不知在思索什么。 而龚青岚锁紧了眉头,二夫人即使掌管庶务,依旧对老夫人有所忌肆。到底是为了什么?若说因着齐少恒没有掌管家主之位,做表面功夫。可前世齐少恒铲除了齐景枫,坐上家主位,无人能要挟他。为何依旧恭敬的伺候着老夫人? 不到片刻,一行人陆陆续续的来了。 齐松看了眼屋里人,目光在顾欢身上一顿,作揖见礼道:“母亲,这麽晚唤儿子来,可是有事?” 老夫人冷哼道:“你有了美妾,怎还会管家里事?那么大的火势,你当真就不知?”目光阴冷的扫过新抬进府的香姨娘。 香姨娘怯怯的垂着头,不敢多看老夫人一眼,用余光打量着龚青岚。 “儿子命人出来查看,并无大碍,便没有出面。”二老爷心疼美娇娘,怜惜的扶着有身孕的香姨娘入坐,唤柳姨娘在一旁护着。 被一双儿女搀扶着的二夫人,看着齐松小心翼翼护心肝儿一般的对待香姨娘,心底不是滋味。“母亲,人都已经到了,你有何话要说便说罢。媳妇儿还是那句话,事情不是我做,断然是不会认了!” 齐松与齐少恒、齐楚婴讶异的看着二夫人,账房的火是她放的? 老夫人睨着龚青岚说道:“你说老二媳妇放利子钱,挪用了公中银子,填补不了空缺,便烧了账房栽赃给你。除了这些东西,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在老夫人心中,始终是偏袒二房。心中虽是有点信了,可到底龚青岚不是她中意的,质疑她的品性。 齐景枫扫过众人一圈,淡淡的说道:“自我成婚,账房先生长孙策,便告假回乡。只留了三万两银子做开支,若有急事需用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便要开字据给我。岚儿若挪用也只有三万两,何来的十万?” 众人都是聪明人,这银子与账房的对不上数,俨然是陷害,可依旧无人吭声。 二夫人脸色蓦然一变,她在这上面疏忽了。只想着将以往没有去路的银子,一同扣在龚青岚头上,却忘了账房的银子可有这麽多? “好一个贼喊捉贼!”二夫人破釜沉舟,从龚青岚身上入手,打算反咬一口。“龚青岚,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陷害与我?当初将你许配给恒儿,最后嫁给枫儿,你心中不甘,记恨着我?” 龚青岚手指微微一颤,这细微的动作给站在她身旁的齐景枫察觉。不待他多想,便开口道:“二婶娘多心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岚儿怎会记恨二婶娘?何况,庚贴上不是夫君的生辰八字么?”顿了顿,继续说道:“账上虽然只有三万两,并不表示以往不曾有。账房被烧,庄子上有账本,可唤管事的送来,一齐对一对。” 话中意思不言而喻,若龚青岚当真只贪墨了三万两,虚报十万两,便是栽赃人诬陷她,好脱身。若账本自二夫人管账起开始查,超出十万两的空账,那便是二夫人陷害龚青岚。 二夫人一噎,涨红着脸道,避重就轻道:“你若知晓是枫儿,为何私下里与恒儿有书信往来?”丝毫不谈账目之事。 “二婶娘莫不是糊涂了?二叔子与我不过是几面之缘,我为何与他有书信来往?不过是与夫君下定后,写了几封书信了解罢了。”龚青岚嗤笑,她接收到的书信都是齐景枫写的,就算摘清了齐少恒,他也无话可说。 二夫人肺都要气炸了,却是无言以对,伸手暗自掐了齐少恒一把,示意他开口。 齐少恒早在龚青岚努力与他撇清关系时,便懵了:“岚儿……”她怎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莫不是当真心底没有了他? “二叔子叫我大嫂的好,莫要授人口舌,误会你我有私情,毁了我清誉。被人死揪着不放!”龚青岚眼底闪过讽刺,冷冷的看向二夫人。“二婶娘收回的利子钱,在城外置办了上好的水田与庄子。其余便是存在徐家钱庄,可要明日去查?一同带上李元普的家室对峙?” 前世里她无意间知晓,二夫人从公中挪出来的银子,全都放在徐家钱庄。用的不是她的名讳,而是少用的字。 二夫人坐如针毡,手心渗出了冷汗。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怨恨,这贱人竟连这事儿也查清楚了! “母亲……”二夫人张嘴想要辩驳,到嘴的话,却是咽了下去。若当真仔细查证,她私藏的物件,怕是都要捣腾出来。 徐家钱庄?老夫人心一沉,喝道:“绿依,带人去搜!”购置私产,想来地契在她房中。至于钱庄的事儿,明日去查也不迟! 老夫人看着龚青岚的目光,有些许的复杂。这些事不是一时半会,便能查出来。她不但查出来,还叫许榕无从辩驳。恐怕是早有准备! “祖母……”齐楚婴与齐少恒齐声喊道,想要为二夫人求情。 老夫人摆了摆手,打断道:“你们也不用多说,若是凭空捏造,我定是会给你们母亲公道!” 齐少恒不容乐观,看着他母亲眼底的焦躁不安,便知事情属实。可让他气愤的是龚青岚竟反口说与他不曾相识! 难道以前的浓情蜜意,都是作假的不成? 每一分一秒,对二夫人来说都是煎熬。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心瞬间下沉,接着,便瞧见绿依掀开帘子,两名护卫押着身躯肥胖的杨管事。二夫人脸上的血色顿失,瞬间想到弘德厅内龚青岚敲打杨管事的用意! 完了! 二夫人向齐松求救,齐松一个眼角都吝啬给她。 “老夫人,这杨管事是城郊青平县庄子的管事。鬼鬼祟祟的在二房侧门,奴婢起了疑心,便让人绑了起来,套出了他的身份,且从他怀中搜出了地契。”绿依一五一十的托出,将一叠地契摆放在桌子上。 老夫人看着一叠地契,气得气血翻涌,面色铁青。粗略的翻看地契,上好的水田大约有三百多亩,旱地一百亩,其中还有不少山地。可见她私吞了多少的银子! 气氛霎时压抑,二夫人面色灰白,狡辩的话,在杨管事出现的刹那,便卡在喉间。 这时,跪在地上的顾欢,看到杨管事,惊诧道:“表哥,怎得你也被捉了来?”话落,看着众人骤变的神色,后知后觉的发现,出了大事! 也莫怪顾欢没脑子,他不过是市井的混混,不曾在大宅生存过,怎知其中的暗潮汹涌?有的话说得,有的话说不得? 良久,老夫人厉声道:“你搬去佛堂罢!”此时此刻,由不得老夫人不信龚青岚的话。 二夫人笃定了老夫人不敢休她,便在事败,也不曾惊慌失措,原以为不过罚禁足或则杖责。却是超出了她的意料,叫她搬去住佛堂,她怎能甘心?斗了大半辈子,算计了大半辈子,最后落得居住佛堂的地步,虽然保留了二夫人的称呼,可得势的却是那些个狐狸精。 “母亲!我又做错了什么?我置办私产,还不是为了恒儿与婴儿日子好过些?婴儿不久就要嫁给凤公子,若我私下不筹备,怎得将她嫁得体面?日后恒儿成亲,哪里有像样的聘礼?哪一样不是为了齐家着想?若老爷有出息,我何尝不想像其他夫人一般,品茶赏花,何必费这个心,做着吃力不讨好之事?”二夫人说着委屈的掩面抽泣。 “我齐家嫁女娶媳,难道就靠你攒银子,齐府出不起聘礼嫁妆?自你入府,可有苛刻亏待过你!”老夫人气的胸口急促的起伏,这些年她有亏待了二房?良心喂狗了!“二夫人日后住佛堂,正房物件全都登记入库!” 二夫人一惊,这是彻底断了她的后路!要关她一辈子! “母亲,你不能赶我走!若是外边的人找不着我,将放利子钱的事儿传出去,齐府不得毁了?”二夫人豁出去了,她只有这一点能要挟老夫人! 却不知晓,彻底的激怒了老夫人,‘啪’的一声,扬手将茶盏砸在二夫人脸上,面目怒火:“来人,将二夫人送往静心庵!派人好好看守,倘若传出一个字,我定要扒了你们的皮!” 二夫人见老夫人发了狠,心底发颤,心里悔恨不已,满面泪水的哀求:“母亲,媳妇儿错了,媳妇儿被鬼迷了心窍,知错了!求求您饶了我,饶了我吧……” “快带走!”老夫人不耐烦的呵斥护卫! 二夫人见大势已去,颓败的看向齐松,齐松至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心里凉了半截,将希翼寄托在一双儿女身上。齐少恒却是垂头沉思,压根没有看二夫人,只有齐楚婴给二夫人使了眼色。 布满阴霾的心底,照入一道光束。二夫人心领神会:是啊!她还有一个贵人女婿,待他来府中下聘,老夫人敢把她关在庵里到死? 想到此,便也不哭不闹的让大房看笑话。抹干泪,随着护卫走了。 齐松见人都走了,边上的香姨娘强撑着睡意睁开眼,心底愈发心疼,不禁心里头埋怨许榕会作。“母亲,地契便给你分配了,短缺公中多少银子,二房会补上。若无其他事,儿子便先回去了。”说罢,不待老夫人开口,揽着香姨娘起身,沉着脸对齐少恒、齐楚婴道:“你们两个也快快回去。”说罢,转身出去。 柳氏欠身,急匆匆的追上齐松离开。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齐景枫、龚青岚与杨管事、顾欢四人。 “枫儿,杨管事与这几个地痞无赖,明儿个你送官去。”老夫人喝杯茶,平息了心底的寒意。竟不知许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挪走一笔庞大的银子。 齐景枫应道:“是。” 老夫人放下茶杯,看着龚青岚的目光极为复杂。她不认为杨管事出现在二房是凑巧,显然是在龚青岚的意料之中。每一步龚青岚都计算好了,稍有差池,今日里她便功亏一篑。 就连二夫人的心思,她都摸透了。倘若二夫人与自个争执,龚青岚插话,二夫人兴许会恢复理智。可她一反常态,缄默不语的立在一旁,由着自个收拾二夫人。 “账房烧了,重建也需时间。便暂且安置在藏书阁偏房里,让各个庄子、铺子管事将陈年的账本,重新抄录一份。”说罢,老夫人对龚青岚说道:“既然你已经掌家,就好好与枫儿齐心协力,莫要生了旁的心思。近日有些忙,便让柳姨娘帮衬着。”疲倦的闭上眼,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龚青岚应了一声,心中却觉好笑。老夫人再如何对付二夫人,却始终偏袒二房。临了安排柳姨娘进账房,为的是让柳姨娘监督她吧? 想到此,脸上露出意味难明的笑。 长顺、长福与几个护卫,将吵吵囔囔的几人带了下去,杨管事吓得回不过劲儿来,待回神之时,已然来不及,被关押在柴房。 龚青岚与齐景枫回到海棠苑,便沉着脸吩咐红玉拿药,拉着齐景枫坐在小杌上。径自脱掉他的外衫,准备脱裘衣时,被齐景枫制止。 “我来。”齐景枫嗓音略微低沉,耳根后染着红晕。 龚青岚心底有气,叫他上药,偏生留在那儿耽搁那么长的时间。“留疤了,我可是要嫌弃你。”说罢,推开他覆在她手背的手,将裘衣褪到他腰间,白皙的肌肤在烛火下,散发着耀眼的珠光色。可肩胛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刺痛了她的眼。“很疼吧。”手指轻轻的俯在晶莹的小水泡上,眼底有着冷意。 似乎察觉到龚青岚情绪变化,齐景枫笑道:“不疼。” 龚青岚仿若未闻,拿着膏药替他涂抹好,轻轻的说了一句:“傻瓜。”怎么会不疼? 齐景枫穿好裘衣,摸了摸她的头顶,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流泻着一抹写意的笑:“你今天累着了,洗漱下,去休息。” 龚青岚脸上的笑容一僵,缓缓的在他对面的小杌上坐下,思索了一下道:“你不问我,今夜里的事?”目光深沉的望着齐景枫,今夜里的她,显得心计格外深重。不如表现的那般温婉善良,他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法? 齐景枫清冷的目光闪耀着一抹光芒,笑道:“我很高兴。” 龚青岚愕然。 “我高兴你有心眼,不会平白被人算计了去。我要管理偌大家业,自有疏忽照料不到你之处。”齐景枫真的心底愉悦,她有城府,却是不在他跟前掩藏。向他借人,便是她做事没打算瞒着他。“日后有事,你便让看守海棠苑的护卫去。”顿了顿,补充道:“他们与长顺、长福一样。” 见他毫无芥蒂,龚青岚松了口气。想到去账房时,嗅到的焰硝味,目光凝重。焰硝是军营里头的东西,是燕王府管辖的物品,外边不曾流放出来。不得不让她多想,事情是否与燕王府里的人有牵连?毕竟,上次去燕王府参加宴会,有人要毁了她的双腿! “想什么呢?” 龚青岚心头一惊,忙敛去了心思。摇了摇头,催促着他去洗漱。 齐景枫目光深邃的凝着着她,龚青岚只觉在这样的目光下,她所有的小心思无所遁形,紧张的握紧覆上一层薄汗的手心。 齐景枫撤走视线,忽而道:“好!” 龚青岚一怔,抬眼瞧着他起身去洗漱。吩咐了红鸢一声,紧随着进了净房伺候。 —— 静心庵专门收容‘犯错’的世家夫人、小姐。手段严厉,进来的人,不出三日,便要脱了人形。 护卫将二夫人送到,便捐了香火钱给庵里。 “师太,老夫人请您多多照料二夫人。”护卫恭敬的说道。 空绝师太看了眼打量静心庵满脸嫌弃的二夫人,念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放心,贫尼定会好生照料贵夫人。” 看走护卫走了,空绝师太脸一沉,狭长的眼睛里淬了冰,冷声道:“带下去,没有挑完水,不许她睡觉!” 静安小尼姑领着二夫人去了靠近山脚下的禅房,捧着淄衣芒鞋:“师太给你取法号静无,换上这一身衣衫,去后院挑水。” 闻言,二夫人挑高了眉,不可置信的说道:“我挑水?齐府不是给了你们银子?还要我做苦力?你们知不知道我的女婿是谁?过两日就要来接我回府!”开什么玩笑?换尼姑装?她又不出家! 静安似乎习以为常,平静的放下淄衣,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几个老尼冲了进来,按住二夫人将她华贵的衣裳首饰拔了下来,通通收走。 看着气得哇哇大叫的二夫人,静安面目表情的说道:“静无,你要想通如今的处境,若是执拗,少不得吃些皮肉苦!”说罢,静安出门等二夫人换衣。 二夫人摸着手中粗糙的布料,恨不得咬碎一口牙。眼底闪过怨毒,她出去后,定然不让那小贱人好过! 黑漆漆的山道间,二夫人穿着淄衣芒鞋,肩上挑着两桶水,累得喘气。脚下一个踉跄,半桶水晃出一大半。 “啪——” 鞭子鞭笞*的声音,响彻寂静的山道,格外的瘆人。 “啊!”二夫人痛得背一挺,扔掉肩上的扁担,紧紧的捂着皮开肉绽的后背。 “啪——” 鞭子再次抽打在她的后背,随之传来一阵怒骂声:“桶掉下去,杵在这做死人!滚下去捡!”说罢,监督二夫人的老尼,一脚踹在二夫人的脚腕,二夫人没稳住,一骨碌的顺着石阶滚了下去。 “哎哟!”二夫人抱着头,痛的面部狰狞,口不择言的出口怒骂:“作死的秃母驴,敢抽打我,待我回府,要你条小贱命!” 老尼一听,鞭子劈头盖脸一顿抽下去,痛得二夫人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来回打滚,哇哇直叫。 “当真以为是养尊处优的贵夫人?要我的命?先滚去挑水!”老尼冷哼一声,不解气的一脚将二夫人踹着滚到木桶旁:“今夜不挑完,明日不许吃饭!” 二夫人牙龇目裂,逐渐认清楚形式,忍着浑身仿若被凌迟的痛楚,拾起木桶继续挑水。 天蒙蒙亮,庵里撞响了钟声。二夫人终于挑满了一缸水,狼狈的倒在地上,累得如一条死狗般。 静安推开门进来,看着迷迷糊糊的二夫人倒在湿泞的地上。身上的鞭伤已经结痂,淄衣破损不堪,沾满了鲜血。 “静无,快醒醒。起来用斋饭了,待会去迟可没得吃。”静安蹲下来,推了推二夫人。 二夫人猛然惊醒,吓得浑身瑟缩,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看到是静安,舒了口气:“那个秃母驴不在?”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的四处张望。 静安仔细看了二夫人一眼,叹了声,转身离开。 “喂!喂!”二夫人见人要走,立时慌了,来不及收惙,跟着静安到了用膳的地方。看着屋里零星的几人,二夫人跑着放斋饭的桌上。盆盆碗碗全都是空的,只有一点米汤水,漂浮着几粒米。 这是人吃的么? “嘭!”二夫人怒上心头,手一挥,桌上的盆碗全都砸在地上。 空绝师太从里头走出来,看着满地的狼藉,阴沉的说道:“鞭笞四十,锁进柴房,七日不许进食!”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的女婿是皇上宠臣,你们这般对我,他不会放过你们!不会放过你们的!”二夫人挥舞着双手,身子扭动,想要挣脱几个尼姑的钳制。却是将结痂的伤口迸裂,痛得倒吸口凉气。 “掌嘴!”空绝师太眉一皱,冷哼道。 静安递上薄木板,给一旁的师姐静水。 静水拿着木板一下一下,毫不手软的扇打二夫人的嘴巴。不过十下,满嘴鲜血淋漓,脸肿的如猪头。被随意的扔在地上,二夫人气若游丝的呻吟,稍稍一个呼吸,脸部便一抽一抽的痛得扭曲变形。 “将她的状况给齐府老夫人送去,问她可满意。”空绝交代了静安,便去做早课。 —— 老夫人接到消息,捐了一笔香油钱,客气一番,命人将静安送回庵里。 红袖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龚青岚,龚青岚不过一笑了之,让她出去。对红玉道:“你让人去一趟庵里,捐一千两香油钱。二婶娘皮嫩肉细,劳烦她们好生照料,多费些心思。” 红玉眼底晶亮,欢喜的走了。谁人不知静心庵是专门替名门世家,管教那些家族不好动手管教的人?但凡家族里叮嘱师太们任由‘自生自灭’,便是不会欺负,任由她们住在禅房,不闻不问。若是捐银子捐得殷勤,吩咐师太好生照料,便是水生火热的日子,变着法儿折磨。 红鸢心底可解气了,笑弯了眼睛:“大少奶奶,这会子我们该清静了。” 龚青岚嘴角凝着笑,笑这丫头没心眼。 红鸢疑惑,还不待她询问,便瞧见齐景枫踏着晨光走来,为他镀了一层淡薄的金边。雪白宽大的袖摆逶迤在地,柔软的舒展,清隽优雅,宛如一副浅墨淡雅的画卷。 红鸢闭上嘴,见礼,立即寻了借口走了。 “账目对完了?”龚青岚起身迎了上去,却被齐景枫制止她的动作,就着她身旁坐下,抚了抚她微乱的鬓角:“今日无事,何不多休息片刻?” “去给母亲请安了。”龚青岚淡淡的笑道:“母亲今日身体大好,不再胸闷气短,精神上也好了许多。” “辛苦了。”齐景枫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怜惜。看着她眼睑下的青影,关切道:“你去休息。” 龚青岚笑得眉眼弯弯,打趣道:“老夫人知晓了,定会一顿好说。” “我守着你。”齐景枫不由分说的握着她的柔软无骨的手,牵着走到靠窗的榻前,撩起袍摆坐下。让她躺着,将头枕在他的腿上。“睡吧。”哄孩子一般,摸了摸她的头顶。 龚青岚心尖滑过一抹异样,丝丝缕缕的酸甜交织,衍生着幸福。阖上眼,呼吸平稳的睡去。 深邃如墨的眸子凝视着她的睡颜,伸手描绘她精致的五官,却在触及她的眉眼时停顿。 转而拿起榻上看了一半的书卷,拥着她靠在窗上,静静的翻阅。 —— 绿依领着其余的两个账房先生与其他掌柜,连夜将二夫人管账十年来的账目重新翻算,列出账单,拿到了齐松手中。 齐松看着上面的惊天数字,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闭过气去。 “老爷!”一旁伺候的香姨娘惊呼,腆着肚子,温柔的拍着齐松的后背为他顺气。目光落在账单上,香姨娘眸光微闪:“老爷,这么一笔银子,夫人购置私产。可兑换银子抵给公中,这样也可以减少一笔。至于剩下的……可当掉妾身屋里头中看不中用的物件摆设。” 齐松气劲缓过来,欣慰的拍了拍香姨娘的手背:“你就是心善,她那般对你,你还为她想着。” “老爷说什么呢。夫人与我们是一家人,妾身为她着想,便是为老爷分忧。”香姨娘垂着头,乌发高高绾起,露出一截雪白如凝脂的脖颈。 齐松看得心头一软,脸色稍霁的说道:“香儿,你这屋里头只有几样摆设,怎能拿去当掉?你有这份心就可。”转身,便吩咐随从德兴去二夫人住的正屋,将值当的全都拿去典当。 “十八万两,地契一个尾数都抵不得,那些物件儿典当了,也是凑不齐。”齐松想到此,脑袋阵阵的抽痛。 香姨娘绕到齐松身后,轻柔的替他按着脑袋:“可要苦了大小姐,明日里凤公子便来下聘。他是朝廷新贵,京都许多人都争抢着呢。嫁妆上面便不能差了去,可如今我们二房发生这等事儿……” 闻言,齐松精神一振,许榕不过为一双儿女筹谋。婴儿攀上这样一门亲事,定然会置办丰厚的嫁妆…… “碧荷,快去传大小姐。”有了这一笔嫁妆与凤公子给的聘礼,定然能尝还了亏空。 齐楚婴神色恹恹的坐在圈椅上,听着父亲的话,猛然抬头。错愕的目光,如同看着陌生人一般,望着眼前笑的慈祥的人。这是她熟知的父亲么? “父亲,女儿不久就要出嫁了。将嫁妆给您,我如何出嫁?”齐楚婴面色微白,拧紧了手中的绣帕。目光瘆人的盯着香琴,心中笃定了是这贱人给父亲嚼舌根了! 齐松不以为然道:“你母亲挪了公中银子给你置办嫁妆,自是要拿你嫁妆填补。若我们三日里拿不出,便是要给赶出去住,你如何体面出嫁?”浑浊的目光看着齐楚婴在深思,道:“婴儿,你的嫁妆还回去了。你母亲自是会接回府,你祖母素来疼你,嫁妆她定少不得你的。” 齐楚婴半字听不进去,她本就嫌弃嫁妆不够丰厚,想着从老夫人手中要一些来,凑齐一百零八抬。这般,嫁进京城,也不会给那些个贵女比了下去! “父亲,柳姨娘四万两银子眼都不眨给祖母买金丝楠木,想来也不缺银子,你去找柳姨娘。”齐楚婴冷笑,若不是柳姨娘抢先买了木头,母亲也不会在祖母跟前失了宠,落到如今这地步! “混账东西!你母亲偷吃,别人为何要替她擦嘴善后?”齐松怒了,柳姨娘原先就与他坦白了,那银子是当初聘请良妾的聘礼,入府后他给的银子玩赏,她一一攒着给少安进学。倘若不是许榕阻拦,不许少安进学堂,柳姨娘也不会如此讨好母亲。想到此,怒目而视道:“德兴,去库房,将大小姐的嫁妆都典当了!” 齐楚婴气得脸色涨红,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鼓动,隐忍的压下心头怒火。一垂头,泪水一滴一滴的滚落:“父亲,女儿原是可以在您身旁长大,与您亲厚,您便也不会这般不待见女儿。如今,女儿和哥哥在父亲心目中,都比不得香姨娘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她说如何,您便顺着她的心已而为。”委屈涌上心头,泪眼盈盈的跪在地上,乞求道:“香姨娘,我替母亲给你赔罪。当初是她糊涂了,如今你也进府,孩子快出世,就莫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求求你让父亲放过我,放过我们吧!”说罢,便磕了几个响头。 香姨娘脸色发青,齐楚婴话中的意思是她教唆齐松夺她的嫁妆。就算是又如何?当初若不是大少奶奶,她早已一尸两命!齐楚婴有何脸面求她放过她们?她们落到如今的下场,不过是老天爷开了眼! 积阴德? 她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么? 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是一脸脆弱,双手捧着肚子,泪光闪闪道:“大小姐这是要折煞了妾身,怎受的你一跪。老爷是一家之主,妾身不过一个贱妾罢了,怎能左右老爷的思想?” 忽而,香姨娘手指发白的抱着肚子,紧紧的咬着唇瓣,仿若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齐松吓了一跳,方才因齐楚婴的话而升起的愧疚,霎时烟消云散。连忙揽住香姨娘,紧张的问道:“香儿,你怎么了?可是肚子疼?” “痛!”香姨娘双手死死的掐进齐松的胳膊,齐松眉头抖了两下,深吸口气,没有挥开香姨娘的手,顺势抱着她放在榻上。 香姨娘的丫鬟珠儿担忧的说道:“前些日子府医说姨娘受惊吓,动了胎气。莫要受刺激、情绪波动。尽量养神静气,疏通心底郁气,否则孩子难保。”说到后面,哽咽的落了泪。 “住嘴!”香姨娘脸色惨白的呵斥珠儿。 齐松脸黑如墨,不待开口,便听到齐楚婴说道:“好好的,姨娘怎得就肚子痛?莫不是心虚了?”齐楚婴知晓无论如何,她父亲也不会松口,索性擦掉眼泪,站起身。看着装的入木三分的香琴,讥诮道:“姨娘可要放宽心,父亲极喜爱你的孩子,若是孩子不保,父亲便要伤心了。” 香姨娘眼角滑落一滴泪水,死死的咬着唇,委屈的受着这一切。 齐松愈发的疼惜,脸色阴沉的朝齐楚婴低吼道:“你母亲便是这般教导你对长辈无礼?在出嫁前,你便安心在屋子里绣嫁妆!” 齐楚婴瞪圆了眼,这是要禁她足? “库房钥匙,你母亲交给你了,你把钥匙给我。” 闻言,齐楚婴冷笑道:“父亲,想要我嫁妆,没可能!我们同样是齐家人,为何财产全都归大房管?既然父亲没有能力填补账房的空缺,不如叫大哥分家,这点儿亏空的银子不过九牛一毛。何必如此绞尽脑汁的算计我的嫁妆!” “你……” 齐楚婴转身,掉头就走。 “站住!”齐松心里头一慌,生怕她去闹分家,厉声喝住齐楚婴。 齐楚婴头也不回的说道:“父亲不说,便由女儿去。二哥成日里在外忙碌,得到了一些什么?好处净给大哥占去!” “快,快给我拦住她!”齐松顾不上香姨娘,指使着一旁的粗使嬷嬷。 齐楚婴早有准备,让随她而来的护卫,拦住粗使嬷嬷,提着裙摆,朝大房跑去。 她本就是娇养大的小姐,这一跑,便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到了海棠苑,不顾红玉、红鸢的阻拦,掀帘而入。 “大小姐——”红玉惊呼,可人已经进了屋子。 齐楚婴看着倚窗而靠的齐景枫,一手执卷而阅,一手拥着侧躺他腿上安睡的龚青岚。眉目温柔似水,隐匿在眼底的那份小心翼翼,仿佛呵护着世间的珍宝。 微微怔愣,这就是她那冷情的大哥?不过片刻,便回了神,直奔主题道:“大哥,老太爷曾说过齐府不分家。可祖父与伯祖父破了先例。如今我们二房遇到难事,迫于无奈,便来找你商谈分家之事。” 齐景枫目光深沉,看着脸颊通红,发髻微乱的齐楚婴,启口道:“分家?”睨着怀中人蹙眉,辗转翻身。轻柔的拍着她的背,哄她继续安睡。 “二哥与父亲为齐府付出,却不得半点儿好处,如今,还要填补公中亏空的银子,我们已是捉襟见肘。大伯和父亲是两兄弟,齐府的家产自是平分,至少有一半属于二房。”齐楚婴仿若未见,冷静自持,娓娓道出自己的要求。 尖利的嗓音吵得龚青岚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看着提出要求的齐楚婴。心中冷笑,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你可知分家,二房一个铜板不得?”齐景枫淡淡的看向齐楚婴,因着她吵醒龚青岚,有些许不悦。 最后一句话在齐楚婴脑子里回旋,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断裂,陡然拔高声线道:“大哥,你也没几年好活,霸占财产还能带走不成?最后不终究是留给二房?” 齐楚婴话音刚落,一杯烫热的茶水迎面泼在她脸上,尖声大叫:“啊——”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最强农家媳》良辰一夜 现代高级女工匠师穿越到古代农村,成为一个被夫家二两银子买来的小村妇。 相公身材魁梧健壮,腿废了! 房子破败不堪,柴米油盐样样空,吃了上顿没下顿。 生活如此艰难,直把九娘从女强人逼成女汉子。 上山能打猎,下河能摸鱼,养得相公呵呵笑。 斗得了婆婆,治得住妯娌,虐得极品哇哇叫。 靠着一技之长,带着相公走上康庄大道! 可是,为毛不断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找上门来认她相公做主子?更可怕的是时不时就有人来暗杀他们? 楚东阳,你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第四十九章 惊险 滚烫的茶水,混杂着茶叶,糊在齐楚婴脸上,湿漉漉的,狼狈不已。 齐楚婴尖叫着双手在脸上扒拉,将黏在脸上的茶叶拂落,露出一张红透的脸,冒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泡。 灼热的痛楚,仿若密密麻麻的银针在扎刺她的面庞,双手紧紧的捂着脸颊,企图缓解痛苦。尖锐的叫骂:“贱人!你敢毁了我脸!” 齐楚婴顶着红肿的脸,目光狰狞的冲上去,想要抓烂龚青岚的脸,报复! 可,还没有跨上前一步,被听到响声进屋的红玉给拦住。 “丢出去。”齐景枫目光冷沉,淡淡的睨了眼撒泼的齐楚婴。“若要分家,你便唤二叔过来,一同商谈!” 齐楚婴哪里听得进?脸上的伤痛,提示她脸被毁,早已失去了理智。新仇旧恨,化成炽烈的火焰在心底燃烧。双手死死的抱着屏风,哭嚎道:“今儿个不给我个交代,休想我罢休!龚青岚,你不是在意名声么?倘若我顶着这一张毁了的脸出去。说是被嫂嫂嫉妒给毁了,你辛苦维护的名声便没有了!你不怕么?” 闻言,红玉下意识的松手。齐楚婴感觉腰间一松,立即挣扎出来,想要对着龚青岚扑过去,被眼疾手快的红鸢给拽住。 “贱婢!你快放开我!放开我!”齐楚婴不断挣扎,双手被红鸢、红玉死死的拖住。索性低头,狠狠的冲红玉撞去。 红玉警觉的松开她,朝一边闪躲。 “嘭!”齐楚婴一头撞在屏风上,两扇屏风轰然倒塌,撞到一些个摆设,屋子里霎时一片狼藉。 齐楚婴这一撞,头脑撞得发晕。半天才缓过劲来,捂着脸大哭:“我不过要求分家,你们便将我往死里整。连一个丫鬟都敢推着我撞墙!我死了,是不是要对付我二哥了?这样,便无人能与你们分家产!”破罐子破摔的倒在地上,信口雌黄的指控着龚青岚。 龚青岚坐起身,手指把玩着瓷杯,斜睨了齐楚婴一眼,目光落在她被泪水、茶水糊花的精致妆容的脸上,仿佛几种不同颜色的颜料参杂,丑陋得难以入目。 微微皱了皱眉,悠悠的说道:“小姑子可是魔症了?齐府分家,不过是将二房划分给你们住,在外分配一栋宅子,几亩良田。至于要迫害你?”眉宇缓缓舒展,迟疑道:“小姑子不久便要出嫁,这病……还得赶紧治,倘若传出去,凤公子那般的贵人,怕是要生出不好的念头。” 齐楚婴被反将一军,气得浑身发抖。看着龚青岚那明媚动人的模样,心底充斥着恶毒的念头,顿时恶向胆边生。一骨碌麻利的爬起身,将桌子上的膳食给掀翻。 碟碟碗碗悉数砸的粉碎。 齐楚婴快速的捡起一块瓷片,面目狰狞的撞上龚青岚:“贱人,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安稳度日!” 龚青岚收回撇向窗外的余光,推开欲挡在她身前的齐景枫,顺势滑下榻,跌坐在地上。委屈的落泪:“我不过过门一月,小姑子便上门来生事。不过说一句话,便咒我守寡,要我的命!这叫什么日子?若齐府容不下我,我也不留着招人嫌恶。红玉、红鸢,你们快快收拾箱笼,我们回龚府!惹不起,我还躲得起!”说罢,抹泪的起身。 齐楚婴一怔,随即冷笑道:“贱人!你毁了我的脸,就想一走了之?”伸手将瓷片朝龚青岚的脸上化去。 “住手!” 方才赶到的齐松一声怒喝,震得齐楚婴手抖了一下。齐景枫推开她,抱着龚青岚起身。 “父亲,这个贱人毁了我的脸,毁了我的脸,你要为我做主,讨回公道!”齐楚婴眼底放着亮光,父亲来了,是来为她做主的。 齐松提在嗓子眼的心,瞬间落了下来。甩开齐楚婴拽着他手臂的手,阴沉着脸道:“放肆!快给你大嫂赔罪!” “父亲,你叫我给这破落户赔罪?”齐楚婴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这是在打她的脸! “孽女!快给你大哥大嫂赔不是,否则,你便去静心庵与你母亲做伴!”齐松强压下怒气,瞪视齐楚婴。刚刚那一幕,仍旧心有余悸。小姑子欺压大嫂,这名声传出去,谁敢娶?恐怕凤公子都得退了亲事! 看着她红白交错,冒着水泡的脸颊,心底一阵腻烦。赔着笑对龚青岚说道:“侄媳妇儿,是二叔没有教导好她。今儿个多有得罪,还请你莫要往心里头去。” “我也是个做长辈的,怎能与她为难?到底是小姑子,一家人。若揪着她这点错处不放,外边岂不是说我狠毒,不容人?”龚青岚凤眼里蕴含着水雾,苦笑道:“我受不起大小姐的请罪。” 红玉连忙收拾龚府带来的嫁妆装箱。 齐松心底‘咯噔’一下,这是来真的? 连忙将人拦住红玉,沉声说道:“侄媳妇儿,你都说是一家人,哪能说这般见外的话?你无缘无故收拾东西回娘家,传出去,你也会没脸,反倒会连累了龚府。二叔给你保证,这样的事,再不会发生第二次。” 龚青岚沉默了,思索着他话中的可信度。 齐景枫见差不多,便收势。拥着龚青岚一阵好哄:“是为夫无用,让你受委屈。既然三妹要分家,我依便是。” 齐松眼皮子一跳,凌厉的目光如刀子射向齐楚婴。齐楚婴浑身一颤,不敢再闹。 “侄儿,这事是个误会。你别放在心上,好好的,咱们为何要分家?”齐松生怕齐景枫不肯罢手,拉着齐楚婴的手朝外走,边走边说:“侄媳妇儿受惊不小,侄儿先好生照料,其余的事儿,往后再说。” 龚青岚泪眼朦胧的看着齐松消失在帘外,拿着帕子擦掉眼泪,叹息道:“可砸坏了不少好东西。”扫过满地的瓷器碎片,目光闪了闪:“你会一直牵着我的手走下去的,对不对。”一句轻的能被风一吹便散的话,似呐呐自语,又似在征得齐景枫的肯定。 齐楚婴那句话,撕裂了她心底深处的伤疤。一想到他今后有可能离她而去,心底便是一阵阵撕裂的痛。 齐景枫目光幽黯诡谲,静默了良久,清雅温润的笑道:“真傻!我这不是很好么?命由天定,即使有那么一天,我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不会!”龚青岚心底发颤,猛然截断他的话。前世已经验证了,她不会幸福,没有他,还有谁会疼惜她? “难得聪明。”齐景枫无奈的轻叹道:“我比你大五岁,自是会先离你一步而去。”看着她眼角泛着的泪花,转移话题道:“舅母邀你去一趟燕王府,募善会不过几日就到了,去商谈细节的事情。” 龚青岚颔首:“明日我便去一趟。” “明日怕是不行,凤公子要来府中下定,你如今是主母,便是要接待。” 龚青岚笑了笑,凤鸣看着易亲和,却是颇有心计之人。否则,前世又岂会打起清君侧的旗号,推翻帝王? 这样的人物,齐楚婴怎得会入得了他的眼? —— 齐松怒火中烧,请了府医给齐楚婴上了伤药,便将她关进了祠堂,罚跪抄写女训。 齐楚婴满腹委屈、不甘,怎会认罚? 她不认为有错! 她说的每一句话,不都是实话?母亲说齐景枫顶多活到二十四岁,若是断了每个月定例的一次汤药,最多两年。 那贱人凭什么就此毁了她的脸? 更让她气愤的是父亲明明是他们夫妻两的长辈,为何要腆着脸陪着小心?生怕得罪了二人? 越想越不甘心,心底的怨恨膨胀,骤然收紧了握着狼毫的手指。‘吧嗒’一声,狼毫应声而断。 望着如幕布的天空,齐楚婴偷偷的从半开的窗户里,爬了出去。跌跌撞撞的摸黑去了玲珑阁,探头探脑的查看内室里可有齐松的人影。 头刚刚凑近窗棂,恰好这时耳边传来丫鬟的嘀咕声:“露儿,今夜老爷去了柳姨娘屋里。香姨娘身体不适,已经歇息。你好好在这守夜,我去一趟厨房。” “珠儿,房妈妈说厨房最近闹贼,你小心一些。” 听着渐行渐远的谈话声,齐楚婴眼底闪过深思。趁着露儿进了碧纱橱,悄悄的从一侧打开的门进去,摸索着到了内室床边。目光阴鸷的盯着躺在床上安睡的人,伸手过去。 “啊——” 香姨娘忽而睁开眼,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尖叫。 齐楚婴心头一慌,连忙解释道:“我……我不是害你……我……” “你,你别,别过来!”香姨娘惊恐的盯着蒙着面纱的齐楚婴,艰难的撑起身子,朝床内退去。 齐楚婴生怕香姨娘会继续喊,伸手捂着她的嘴。香姨娘‘唔唔’的叫了几声,想要挣脱,吓得齐楚婴立即捂紧了几分。 “你别叫,我来问你几句话……”齐楚婴话未说完,黑漆漆的内室,忽而灯火通明。 诧异的回头,便瞧见齐松脸色阴沉,山雨欲来之势。 “将大小姐绑起来,锁进祠堂。倘若再逃出来,你们便一同受罚!”齐松阴冷的目光落在脸色煞白的香姨娘身上,稍稍温和。待瞧见齐楚婴松开她,便软软的倒在床榻上,心骤然提了起来。 “香儿,香儿……”齐松拍着目光呆滞的香琴。 香琴却是双手紧紧的抓着褥子,细致的眉头因痛苦而紧拧:“痛……啊!我的孩子,老爷,救救我的孩子……” 齐松揭开被子,便看到一股股殷红自香姨娘的腿间涌出,瞬间染红了素兰色的褥子。 “来人,快去传府医!快去!”齐松面色,前头生的几个孩子,那时他忙着读书考取功名,无暇分心守在有身孕的二夫人身旁。妾侍的孩子,却不得他所爱,更是不放一点儿心思。香姨娘不一样,是他自个相中的女子,温软柔美,善解人意。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所期待。 每日起床,每夜入眠,都要与孩子说会子话。却不曾想,面临这般的结局! 府医诊脉,询问了状况,摇了摇头:“姨娘本就胎位不稳,需要好生修养。受不得惊吓、刺激,今晌午,动了胎气,煎服几副药便无事。可如今……”叹声道:“老夫束手无策。” 齐松受打击身躯晃了晃,手指大力的攥着床柱,才勉强稳住身形。目光猩红的看向齐楚婴,冷厉的说道:“请家法!” “不——”齐楚婴瞳孔一缩,心惊胆颤的说道:“父亲,不是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要害她,没有害她。” 齐松铁了心,看着她如她母亲一般爱作,将府中搅得乌烟瘴气。原就差点逼得龚青岚回娘家,如今更是害死了他将出世的儿子。 “带下去!” “父亲!”齐楚婴凄厉的喊道,她错了,她害怕了。香琴为了害她,连腹中骨肉都狠心不要,她又如何斗得过? 可,说什么都晚了! —— 消息传到大房,已是到了第二日。 龚青岚无波无澜,仿若事情与她无关。 “大少奶奶,您怎知大小姐会去找香姨娘?”红玉疑惑不解的询问。香姨娘差点被二夫人害死,对二夫人岂会不怨?明知如此,为何要送上门去给香姨娘算计? 龚青岚浅啜一般茶水,润了润嗓子,淡淡的说道:“因为她需要同盟。” 要想对付她,香琴无意是最好的帮手。二老爷齐松宠信她,对香姨娘唯命是从。可唆使二老爷找大房分家,其二便是齐楚婴根本不打算让香姨娘把孩子生下来,威胁到齐少恒的地位。想制造成自己暗害了香姨娘的孩子,到时候二老爷定然会为了香姨娘与大房反目! 最好挑拨煽动香姨娘的诱饵便是——管账! 大房是她,二房是柳姨娘。齐楚婴若是劝动了香姨娘,不但与她争锋相对,同样会对付柳姨娘,除掉齐楚婴心中另一个眼中钉。 一箭三雕! 红玉似乎领悟到,嘴角翕动,忍不住的说道:“真狠毒!” 龚青岚失笑的摇头,梳洗好,便带着红玉与红鸢一同去看望柳姨娘。 柳姨娘坐小月子,头上裹着汗巾,病恹恹的躺在床榻上。瞧见龚青岚进来,连忙撑起身子要坐着。 “你身子虚,躺着吧。”龚青岚制止,询问了一些身体状况。静默了许久,才问道:“你不后悔?” 手,下意识的贴紧了自己的腹部。 曾经,这儿也曾孕育过一条小生命。 终是因为她的愚蠢,而成为心中永远的痛。 香姨娘一怔,水洗一般清透的眸子,染着忧伤。苦涩的笑着道:“我又何尝舍得?他本就不该来这世间一遭。这个府中,谁会想要他面世?”抚着小腹,感怀道:“他都快长成了,却因着那些个腌臜的人,他不得不走。我又怎甘心他就这般走了?再如何也要为他报仇。” 龚青岚抿紧了唇,目光落在叠得四方的百福图被子上,怔怔的出神。前世,她有身孕时,齐景枫不知从何得知,那一段时日,精神焕发,心情格外的好。 她却不知他已知晓,当她躺在庄子上,备受折磨的剥夺孩子生命时。冷汗涔涔的看着他,风尘仆仆,一身狼狈的站在内室门口,眼底浓厚的痛苦与绝望。仿佛他所有的希望,在那一刹那,湮灭成灰。 待他故去,她开启了正屋偏房一直挂着锁的屋子。里面布置温馨而整洁,满满当当都是婴孩的物品。最引她夺目的便是摇篮里,那一件金线绣满九十九种不同针法福字的百福被,中间却是空缺了一个大大的福字,还未绣。 听长顺说,那是他求燕北九十九位福禄双全的贵夫人绣制。最后一个,便是留着给她亲自绣上去。 眼角微微湿润,龚青岚眨了眨眼,仰头将泪逼回眼眶。便瞧见香姨娘古怪的看着她,讪讪的笑道:“想起了往事。” 香姨娘却是没有问她,而是神色凝重的说道:“你与大少爷成婚一月,要注意膳食问题。当初我的膳食都是经老爷的手,可最后还是给他们得逞。” 龚青岚莞尔,她都不曾与齐景枫圆房,也不怕被他们害了去。 “嗯,你自个小心些。”龚青岚起身离开,在门口碰见了二老爷,福身见礼。望着二老爷急匆匆的跨入内室,嘴角微微上扬。 二老爷对香姨娘是掏心窝的好,所有的份例都是按照夫人的品级来。莫怪二夫人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儿,假若日后长成,毫无疑问的会取代了齐少恒的位置。 走出抄手走廊,迎面碰上了长顺。 “大少奶奶,凤公子来府中下定,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长顺候在龚青岚身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离开。 红玉捂嘴偷笑:大少爷这是防着凤公子呢! 龚青岚嗔怒的点了一下红玉的额头,眼底却是止不住洋溢着温柔的笑容。 前厅里,凤鸣一袭火红嵌金钱锦袍,随意朝椅子里一坐,轻易的夺取他人的注视。他身上有着极为矛盾的气质,如火一般张扬奔放,却又透着一股子慵懒而内敛的气息。 龚青岚踏入前厅,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凤鸣散漫的倚在椅背上,阖眼假寐。身后站着一位黝黑魁梧的随从,厅中央摆放着八个红木箱。 眉梢一挑,清冷的嗓音婉转道:“凤公子今日下定,可是将庚贴带来了?二婶娘合的生辰八字,并不是你给交换的庚贴。规矩还是要守,不如今日里将‘问名’一同办了?” 凤鸣狭长的眸子缓缓睁开,盯着龚青岚半晌,适才笑道:“原是要问名了解底细,可贵府二夫人到底性子急了些,许多话不给凤鸣说清楚。”抬手示意身后的随从,将庚贴递给龚青岚。“二夫人拿着凤鸣的八字去合,难免遭人误会。全生救的齐大小姐,齐大小姐一心要报恩,不问门第之事,让凤鸣刮目相看。便也诚心领他来求娶,日后定是不会亏待了齐大小姐。” 龚青岚不怒反笑,这才是印象里传闻中的凤鸣。 前世里,他娶的是当朝公主,清君侧之时,不知缘何,传出公主与人有私情,被赐了毒酒。 这般冷心冷情的人,为了目地不择手段。他有宏大的目标,娶了齐楚婴,对他半点好处也无。 早在见到他之际,她便猜出结果。 睨了眼庚贴上李全生的名字,啼笑皆非道:“婚姻之事,岂能儿戏?凤公子想必早已知晓二婶娘中意你,你却偏生不解释,待事情到这一步才说清楚,不是刻意为之?” 凤鸣忽而起身,步步走进龚青岚。长顺要挡,被龚青岚给挥退。 “齐少夫人,凤鸣给你以牙还牙,不好么?”凤鸣倾身贴近龚青岚的耳边,轻声道:“看来凤鸣自作多情了一番。” 以牙还牙? 龚青岚浑身一震,他定然是早已调查了自己。莫名的一股寒凉之气涌遍全身,手脚发凉:“凤公子慎言。” 凤鸣别有深意的注视了她一眼,低低的笑道:“你是聪明人,自是明白凤鸣说什么。”顿了顿,继续道:“凤鸣前日里去龚府拜访了龚夫人,她托付我今后多照拂你。” 龚青岚已经恢复镇定,抚了抚鬓角,就着椅子坐下道:“不劳凤公子费心,我自有夫君照拂。今日里,既然你已经下定,我便将庚贴,与实情禀告老夫人。”顿了顿,补充道:“多谢凤公子好意了。” 凤鸣细长的桃花眼中,波光潋滟,流转生辉。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透着一丝丝的邪气。“你可知,你我二人是有婚约?” 龚青岚失笑:“凤公子真会说笑,你比夫君大一岁,如今二十有一。母亲向来深入简出,闭门谢客,如何与你说亲?” “你母亲与我母亲是闺中好友,曾口头允诺。以玉葫芦为信物,可家道中变,失了联系。如今凤鸣寻来,你却是早觅良人。”凤鸣话语中多了几分无奈,又夹杂着惋惜。 龚青岚拢在袖中的手指收紧,玉葫芦母亲在她成亲之际赠她,少许有人知晓玉葫芦以及其中暗藏的秘密。 心一沉,霎时明白了凤鸣话中潜藏的意思。将玉葫芦自脖子上解下来,还给凤鸣道:“若是定情信物,我便不好再留着。”口气淡漠疏离道:“二婶娘有事出远门,无法亲自招待你们。今日我便不多留,下次纳采再好好招待。” 凤鸣眉头一皱,手心包裹的挂件,还留着她浅浅余温。 “全生,日后齐少夫人便是你嫂嫂,态度可要尊敬些。快快见过你大嫂!”凤鸣让全生见礼。 龚青岚只觉心塞,这人摆明给她添堵! “这是你母亲,托凤鸣给齐少夫人带来。”凤鸣将书信递给龚青岚,也不为难她,说了声纳采的日子,便领人走了。 龚青岚若有所思的看着书信,拆开一目十行。母亲在心中问候她生活可如意,交代她的身体状况,随后末尾处让她多与凤鸣接触。 “烧了。”转身将信纸递给了红玉,迟疑的对长顺道:“大爷最近劳累,身体不大好,这事就莫要说与他多心了。” 长顺低垂着头,不语。 龚青岚轻叹一声,随他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听说凤鸣来下定,欢喜赶来的齐楚婴。躲在屏风后,听到了凤鸣的一番话,眼底淬满了怨毒之色。 失魂落魄的回到院落,丢了魂一般躺在床上。目光毫无焦距的望着帐顶,脸颊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扯动了伤口。 她这副德行,又怎能配得上凤公子? 动了动厚厚包裹的手掌,她引以为豪的针线、琴、画,因她的手被家法废了,而变得一无所长。 若是因此嫌弃她,她认了。可为何又是为了龚青岚,适才如此作践她? 愤然不甘的躺在床榻上,任由蚀骨的恨意将她吞噬。 —— 老夫人收到庚贴,听了龚青岚带来的话,并没有说什么,让龚青岚退下。 “老夫人,您就这样算了?”许嬷嬷端来茶水,随即为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睨了眼庚贴,讥笑道:“怪得了谁?她若是个聪明的,也不会落到这等下场。凤公子那等人,岂是她能攀得上?就算是做妾,都嫌寒碜了,还妄想做妻。” 许嬷嬷心底惴惴,原来老夫人一直是明白人。 “老夫人,大小姐毕竟是您护在手心疼宠这么多年的孩子,嫁给一个奴仆,不是打齐府的脸么?”许嬷嬷硬着头皮说道,心里后悔不迭,当初下错了赌注。原以为二房得老夫人的心,看来也不尽然。 “你收了许榕多少银子?这事儿我不便插手,婚事是她自己定下,到时没办好,不得咒死我这老东西?”老夫人垂着眼角,脸上透着浓浓的讥诮。她若当真只会撒泼,怎能稳坐这个位置这么多年,又如何能将小妾与庶子赶出齐府? 许嬷嬷心头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鬼迷了心窍……” “行了,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还不清楚你的为人。她给你就收下,事情成不成另说,反正你也尽力了。”老夫人扔下手中的庚贴,阖眼道:“今儿个大小姐去大房闹腾要分家?既然,二房提了分家,赶明儿选个日子,分了罢!” 原以为许榕是个厉害的,碰上龚青岚,却是落了个败仗。如何为松儿从那二人手中夺回家产?松儿年纪也这般大了,不可休了再娶个厉害的。难道齐府的家产,就这样落在了那病痨子手上? “老夫人……”许嬷嬷这次吓得不轻,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揣摩对老夫人的用意。 “按照当年二老爷签拟的协议分家。”老夫人说着,猛然睁开眼,厉声道:“去,现在就叫他们过来分家!”就算将家产撒江水里,她也不允许银子落在有姓燕血脉的贱种手上! 许嬷嬷不敢懈怠,连忙遣人去将两房人唤来。 龚青岚微微诧异,老夫人这般维护二房,怎得愿意分家? 齐松也迷惘,好端端的怎得就分家? 当初母亲大闹了燕王府,逼得大嫂将庶务交给许氏打理,两房人便签拟了协议。家主之位属于齐景枫,不得苛刻了二房。日后若二房主动提及分家,便分文不得。大房主动提及,让出一半家产。 许氏怎会肯? 可不答应又能如何?大嫂便带着齐景枫回燕王府,齐家若受燕王府打压,还能如此兴盛? “老二,当年的协议,你可记得?如今,你房中手头拮据,便要求分家。我便如了你的意,省的你们不安心,将府中闹得鸡飞狗跳。”老夫人难掩心中的失望,她便是因着愧疚,扶持偏帮二房,可老二却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齐松不搭腔,他本就无作为,若是分家后,岂不是喝西北风去?这一刻,他掐死齐楚婴的心都有! “字据,一式三份。枫儿、你、我手中各执一份,做不得假。长胜街的一栋宅子、燕水巷、平顺坊的铺子,便划分给你们。至于水田、山地,青平县庄子的管事,是你媳妇的表哥,自是非常熟悉,那个庄子便归你们。”老夫人淡淡的睨了眼龚青岚,继续说道:“老太爷去时,便交代说,倘若分家,便从中给我五分之一的财产傍身。你二叔的便先算清了,不过是把地契交接,不涉及银子。我的那份,待账本抄录好,再慢慢细算。” “母亲。”齐松心中怎得甘心?原本他愿意妥协,不过是看在齐景枫没多少年活头。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如今分了家,齐景枫死了,也轮不到他们二房插手做主。岂不是平白便宜了龚青岚?偌大的产业都姓龚了! 今儿个在大房,腆着脸赔不是,便是怕他们不罢休的闹分家。可,大房不闹,他母亲吵着分家。算什么事儿? “儿子不同意!” 老夫人仿若未闻,让绿水去箱笼里把地契都拿出来。 齐松面色阴沉难看:“行!要分可以。当初的协议是许榕签拟,我并没有签字画押,做不得数。我不要多了,给个五分之二便是!” 不要多了?五分之二? 闻言,龚青岚心中冷笑。老夫人抽走五分之一,剩下五分之四,他要走五分之二,岂不是平分了? “二叔,当年签字,你也没有反对。二婶娘是二房的人,自是代表着二房。燕水巷、平顺坊的铺子,都是老夫人格外开恩给的。若你不满意,我们可去官府,叫官老爷给咱们分一分?”龚青岚算是看明白了,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二老爷也不是个好的。 齐松一噎,脸红脖子粗的说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就算闹到金銮殿我也是不怕,天下间哪有两兄弟分家产,一个得全部财产,一个净身出户的?五分之二你们若嫌多,便将西域、江南、京都三个地域生意交给我们二房,侄儿身体不大好,不适合长途跋涉。” 龚青岚仿佛听到一个笑话般,齐府生意主要是西域、江南、京都,这三个第二的收入,占齐府一年总收入百分之六十,他岂不是在说笑话? “人心不足蛇吞象。”龚青岚嗤笑道:“老夫人,既然如此,便将家分了罢。按照协议来,若是不同意……夫君,咱们请燕王来,当年他也是做了见证的。”他们给脸不要脸,她又为何不能要挟? 果然,老夫人一听燕王,立即变了色。 “就这么说定了!你若再闹,便搬出府去!”老夫人满眼厉色的瞪着齐松,心中对龚青岚更加不喜,恶声恶气道:“我的财产,与你们两房全都无关。我爱给谁,你们都不许有任何的意见。” 几人都缄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齐松心底虽是不服气,却也不敢辩驳。他最大的优点,便是识时务。倘若闹下去,他当真会鸡飞蛋打了! 老夫人满意的颔首,将地契给了齐松道:“分了家,便将几条通向大房的路给封了。你日子也不好过,我便随着你侄儿一道生活。” 话落,齐松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不行!你和他们过,财产定然是会给大房。母亲,你就自个独居,儿子会叫恒儿、安儿来伺候您,在您跟前尽孝。” 龚青岚不知说什么好,齐松这番话,无非就是想要霸占了老夫人的私产。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住在一起,老夫人瞧着她不顺眼,指不定如何作! “哦?若我没有私产,恒儿、安儿,便不来伺候我?”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恨铁不成钢的剜了齐松一眼,不容置喙道:“就这般定了,明儿个我便搬去大房。” 一锤定音! 齐景枫握着龚青岚的手,带着她离开老夫人的屋子。齐松紧跟着出去,意味深长的看了龚青岚一眼,阴阳怪气的对齐景枫说道:“侄儿,你可要活长久一些,别到头来,这死霸着的偌大家产,最后养了别的野男人和贱种!” —— 龚青岚穿着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裙,乌鸦鸦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缠丝点翠金步摇,皓腕上带着一只鎏金水波纹镯子。 坐上去燕王府的马车。 “大少奶奶,早膳您都不曾吃,先吃几块糕点果脯垫垫。”红玉从柜子里端出准备好的糕点,摆在小几上。 龚青岚没有胃口,昨夜里齐景枫接到长福传来的消息,便匆忙的离开,至今还未归府。正巧老夫人搬家,她干脆眼不见为净,早早的出府。 在红玉的督促下,勉强吃下一块芙蓉糕,摇头道:“可有打听到大爷去了哪里?” 红玉与红鸢面面相觑,低声道:“长顺半字不肯透露。” 龚青岚眉头绞拧,不待开口,平缓行驶的马车,骤然加速,剧烈的颠簸起来。 龚青岚被抛得撞上红玉,双手紧紧的抓着窗沿,冷着脸道:“发生了何事?” “大少奶奶,马儿突然发狂,不受控制。”车夫赶忙回答,一手攥着缰绳,一手不断的抽打着马鞭。 红玉瞧着,差点儿没气昏过去。 “住手,快住手!你是心来的马夫?马儿发狂,你还可劲抽他,作死么?”红玉怒斥道,见车夫不为所动,壮着胆子出来,伸手想要夺回马鞭。 马夫赶着发狂的马突然转弯,红玉身形一晃,朝一边栽去。双手死死的抓着车夫半个身子垂落在马车下。 红鸢看的心惊肉跳,连忙出来将红玉拉上来。车夫却是反手一鞭,照着红玉的脸抽去。 红玉发了狠,咬牙死死的用力攥着车夫,想把她摔下去,那就一起去死! 省的连累了大少奶奶! 车夫似乎瞧出了红玉的用意,也不赶马车,掏出插在马靴里的匕首,狠狠的朝红玉的手掌扎刺。 红鸢扑上来,抱着车夫的手臂,用尽全力的一口咬下去。 “啊——”车夫吃痛的叫出声,匕首掉落在车板上。红鸢见车夫弯身去捡,心头一紧,一头将车夫撞开,整个人重重的趴在车板上。捡到了匕首,同时脖子被扼住。 “红鸢!”红玉失声喊道:“你回去,好好护着大少奶奶。”说罢,红玉死死的抱住车夫的大腿,一手拔下头上的银钗,死命的扎刺车夫。 车夫忍受着痛苦,并没有松手,反倒是马车颠簸得红玉快要支撑不住。 “啪!” 龚青岚拿着小几上的碟子,对着车夫的头砸去。 鲜血流淌了车夫一脸,显得他凶煞的表情格外的狰狞。 见到龚青岚走出马车,车夫松开缰绳,夺过红鸢手中的匕首,猛的砍断了绳索,瞬间马、车分离,车上的几人全都朝地上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黑、白两道身影,同时朝龚青岚掠去。 在龚青岚坠地的霎那,一条白绫柔软如蛇般卷住她的腰际,将她抛高,闪身抱进怀中,且迅速的退开几步与那黑影拉开距离。 龚青岚吓得脸色煞白,又惊又怕的“啊!”了一声,忽然鼻息间扑来熟悉的药香味,絮乱的似要冲破胸膛的心脏瞬间安定下来。 是他么?是他来了么? ------题外话------ 老夫人太渣了,太恶毒了,居然要住同一个屋子去作践小景枫和岚儿~ ☆、第五十章 生事 龚青岚双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脸色苍白的埋首在他怀中。这一刻,只想静静的拥着他,感受着劫后余生的温情。 齐景枫抱着她的双手寸寸收紧,似要将她揉进骨血,才能驱散那惊魂一幕的恐慌。 墨色锦袍男子,落了空,拢袖立在对面,目光深沉似海,盯着旁若无人紧紧相拥的二人。 紧随着而来的两个随从,将坠落马车的红鸢、红玉接住,站在自个主子身后。 红玉、红鸢面无人色,站在地上,只感觉双腿发软。相互搀扶着,幸免于跌坐在地上。 “小姐——”二人看着埋首在白色锦袍男子怀中的龚青岚,面色变了变,看着路边来往的路人,纷纷侧目。连忙上前说道:“多谢公子相救……”看清男子的容颜,话头戛然而止。 “大……大少爷……” 二人傻眼了,即使坠马车的那一刹那,还是将那一闪而逝的风姿,收入眼底。 这如仙人一般,从天而降,解救大少奶奶的是大少爷? 齐景枫松开龚青岚,将她放在地上,轻声询问:“可能站稳?”见她点了点头,适才对红玉、红鸢道:“我与少奶奶先回燕王府,你们随后找辆马车汇合。” 二人忙不迭的点头。 齐景枫吩咐长福护送二人寻马车,留下长顺在身旁。 “啧啧,今日本世子可开眼了,原来齐大少爷是深藏不露之人。”那惊若翩鸿的轻功,比他都略胜一筹。 薄黎希不禁深思,这病歪歪的齐大少,为何要深藏绝技而不露。 齐景枫暗藏锋芒的眸子,寒气凛然的射向薄黎希。良久,面色平静的说道:“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景枫藏也是藏拙。” 薄黎希气噎,这是藏拙?那他岂不是在丢人现眼? “齐大少轻功卓越,哪里拙劣了?刚才那股气势,可不是你平素表现那般羸弱。”薄黎希原本对齐景枫设定为病歪歪,活不长的男人。却不想,今日让他震惊了,随即便寻思他隐藏实力的目地。 “景枫不过身虚体弱,练轻功为的是出远门不太累。而不是耍花哨,出个门演杂技。”齐景枫漫不经心的扫过薄黎希身后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薄唇轻启道:“华而不实。” 听在薄黎希耳中,却是含沙射影,觉得怎么想,都是在影射他。 脸黑如墨,目光阴鸷的睨着齐景枫,冷声道:“不解风情,女人可都喜欢这些个金光闪闪的玩意。齐少夫人,你说本世子讲的可对?” 龚青岚恢复平静,闻言,仔细上下打量薄黎希一眼,认真的说道:“虚有其表。” 她不认为薄黎希出现在此是凑巧,他的性子,断然是不会赶着花哨的马车,招摇过市。他性子狂妄不羁,最是不喜束缚,去哪都是轻便舒适的马车,亦或是马匹。 不用想,便是为她而准备。 想来是齐楚婴与他串通好,来一出英雄救美,顺道毁了她的名声。这儿是权贵聚集地,来来往往都是有身份之人。或是权贵家采买的奴仆,若是瞧着了,她与男子授受不亲,便会在权贵间传遍。 何况,那人还是声名狼藉的长宁侯世子! 眼底闪过一抹冷芒,当真是好算计。她的名声臭了,自是无法主持募善会。齐府除了老夫人有身份,其余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妾侍。唯一的办法,便是将远在静心庵的二夫人接回府。 “牙尖嘴利!”薄黎希气绝,脸色青白交错,冷哼一声道:“白瞎了本世子的眼,竟以为你与别的女子不同,却不知也是目光肤浅、思想狭隘守旧之人。白白出手搭救一番!” “多谢世子一番好意,不劳您费心。”说罢,龚青岚挽着齐景枫的手臂,朝马车青布帘子的马车走去。 薄黎希浑身萦绕着黑气,阴气沉沉的盯着缓缓驶离的马车。 一旁的钱坤见世子爷满肚子火气,便献计道:“世子,可要设伏?” “滚!”薄黎希一脚踹在钱坤腿上,一甩袖摆,翻身上马,与他们背道而驰。 —— 龚青岚衣裳散乱,发髻倾斜,略有些狼狈。上了马车便翻找着铜镜,径自整理。 齐景枫修长干净的手指托着青瓷茶杯,玉色光泽,似有一层光晕在指尖流转,莹润剔透。 目光淡淡的,就这么注视着她。揽镜自照,拨弄着发髻上的珠钗。 心念一动,嗒,放下茶杯。 自她身后,轻轻将她拥在怀中,替她将缠绕在金钗上的墨发解开。墨发如瀑的散落,柔滑如缎的倾泻在她背后。 齐景枫自怀中掏出一把刻梅花象牙梳,为她绾发。 精致优雅的发髻,在他宽厚的手指下而成。龚青岚极为满意,将手中的钗递过去,齐景枫接过,却是放在一旁。从袖中内袋,掏出一支水色十足的白玉钗。 从铜镜中,望着她的模样。眉头微蹙,似对发髻不满。扳转她的身子,亲自为她整理衣衫。 微凉的指尖,无意间滑过锁骨,似又一股电流流淌进心底,使她轻轻一颤。抬着水光氤氲的眸子,望进他幽黯诡谲的眸子里。心头一紧,不禁干咽一口口水。 齐景枫垂目望着她,云鬓高挽,面若桃红,眉眼朦胧如烟霞,心神一荡,俯身轻啄她红而莹润的唇瓣。 龚青岚面颊‘腾’的通红,嗓音绵软的轻呼:“齐……” 齐景枫重重的吻住她,将她的话堵回去。微凉的唇,与她温热的红唇相抵缠绵。 龚青岚无法开口,被他拥着的角度,使她仰着头,闭上眼睛承接他的温柔缱倦的吻。双手圈在他的腰间,浑身软绵的靠在他身上,二人倒在铺着锦褥的马车上。 齐景枫一只手扣着她后脑勺,一只手在腰间摩挲游走。一路滑至胸口,指尖一挑,系紧的罗衫轻解,层层剥落。 龚青岚感受到他温热微凉的手心描绘她的身形,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阵颤栗。情动的嘤咛出声,齐景枫狂热的起来,加深了灼热的吻,似要将她整个吞吃入腹。 龚青岚神智飞扬的霎那,想起了孩子。最后的矜持抛却,主动与他一同缠绵沉沦。 双手乱无章法的扯动着他的衣裳,迫切的想要与他交融,要回那个与她无缘的孩子。可,她越急躁,手中的动作却越乱,无法解开他腰间玉扣。马车忽而一阵颠簸,‘嘶啦’绢帛撕裂声,龚青岚身上水蓝肚兜被他玉扣勾破,露出雪白无暇的大好春华。 龚青岚羞恼的推开他:“我……” 齐景枫眸子亮得惊人,怔怔的望着她,眼底墨色涌动,似有什么要波浪而出,却在最后一刹那被他克制。 被他看得心里头一慌,龚青岚紧张的说道:“快到了。” 看着她尴尬窘迫,闭了闭眼,再度睁眼,眸子一片清明。 转身从柜子里重新拿出一整套衣裳,连带着肚兜。抬眸瞧着她的脸颊如火烧云一般,微微失笑。扳转她的身子,背对向他。 “我自己来。”龚青岚咬紧了唇瓣,觉得刚才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失去理智,孟浪得与他在马车做出如此羞耻的事。 齐景枫将衣裳递给她,无奈的笑了笑,他不认为自己的定力,能克制住给她穿好衣裳。 收惙好,平缓行驶的马车停了下来。 “少爷,少奶奶,燕王府到了。” 龚青岚望着一丝不苟的齐景枫,不自在的说道:“我到了,你先回去忙,不必来接我。”短时间内,没有做好与他自如相处的准备。 齐景枫眸子暗了暗,清润的嗓音微哑,颔首道:“好。” 龚青岚下了马车,看着马车停在门口不动,心知他是要等她入内再走。便加快步子,进了燕王府。 “少爷,您回府么?”长顺恭敬的询问着沉思的齐景枫,目光飘忽不定,脸上有着诡异的红。 “遣人盯着薄黎希。”齐景枫清冷的嗓音有渗透人心的冷意。 “是。”长顺将马车赶回府上,便出府办事。 而进入燕王府的龚青岚,随着丫鬟一路到了沁园。 燕王妃穿着寻常的衣饰,挽着袖子,在修剪花枝。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侧头和蔼的笑道:“岚儿来了,你先坐会。” 龚青岚见了礼,并没有入座,而是走到花房,看着燕王妃在修剪着墨菊。目光流转,打量着花房,各色菊花绽放着碗盘大的花朵,色彩斑斓,千姿百态。 心里头不禁疑惑,前燕王喜爱牡丹,花房全都栽种着牡丹。为何这里却全是菊花? “这菊花都是我闲来无事栽种,牡丹在竹青楼,老爷子的故居。”燕王妃似乎瞧出龚青岚的疑惑,笑着开口道:“老爷子中意枫儿,王爷肖想那屋子许久,老爷子都不肯松口。待仙逝时,逼着王爷指天发誓,不许占了去,日后留给枫儿与她媳妇。你若想看看,下次让枫儿带你一同去。” 龚青岚温婉的浅笑,并没有将这句话往心里头去。 “这花养得极好,定然花费了舅母不少心血。”她前世养过不少花卉,可没有一次将墨菊养活。这几盆墨菊,开得及旺盛,花瓣如绸光滑,散发着淡淡馥郁的清香。 “养花,就好比养孩子,费了心力,总归差不到哪儿去。”燕王妃放下剪刀,净手端着茶水浅啜几口。“募善会的场地可选好了?” “舅母,我打算放在寄夏山庄举办。舅舅书院还没有兴办,正好也是空着。说不定,经过这一桩事儿,他们这些个活招牌,还能替舅舅宣传一二。”龚青岚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寄夏山庄占地极广,可当初是皇家避暑山庄,防护做的极好。东西两边临近山崖,北面通向军营,只有南边是大门入口,到时候可请舅舅借几个人严加看守。” 还有一半龚青岚没有说,前朝皇帝怕死,又极其奢靡。四处布置了精妙的机关,除非从大门入口进,否则从其他的侧门亦或是另辟其道,都会落入陷阱。不但拍卖的贵重物品不会轻易丢失了,也防止趁机闹事的鼠辈。 燕王妃摩挲着杯盏思索,淡扫了她一眼道:“这样也好,我会让王爷遣人去驻守。” 龚青岚感激的道谢。 “岚儿,今年募善会,我怕是不能出席,要去寺里祈福。往年我外甥女随在身旁,她对这些个细节很熟悉,便让她去帮衬你。”燕王妃眉慈目善,满脸笑容的说道:“她与你年纪相当,你们兴许能极好的相处。” 龚青岚应承:“舅母派来的人,岚儿自是信得过。” 燕王妃对她的表现极为满意,遣人去唤慕思雨。 两人闲谈了片刻,一位娴雅文静的女子,袅袅走来。墨发披散在脑后,鬓角的发一条白色丝带束住,一袭月白云天水漾留仙裙,白色缎面薄底鞋。通身无一点其他颜色点缀,素雅脱俗,映衬得整个人儿透着一股子仙气。 “雨儿给嫂嫂请安。”青葱般的玉指交叠在右侧腰间,优雅的行礼,不卑不亢,大家之风。 莫名的,龚青岚对她喜欢不起来。 还了一礼,龚青岚笑赞道:“妹妹出落的标致,可有许了人家?” 慕思雨白玉般的脸颊,熏染着粉色,羞涩的垂着头:“雨儿听从长辈的安排。” 一句话,龚青岚听出了弦外之音。她并没有说听从父母之言,而是长辈的安排,那么,她的婚事是由燕王妃做主? 今儿个燕王妃特地唤来来,便是交代这事儿。莫不是趁着募善会,让她结识权贵? 可,不对呀。燕王妃的外甥女,燕北权贵,谁人不挤破头的争夺? 脑子里蓦然闪过一个想法,快的来不及捕捉。 “岚儿,这次募善会,你可得为这丫头,物色几个出色的男儿。”燕王妃眼角堆积着笑容,看着慕思雨的目光,慈爱的仿佛是自己的孩子。 龚青岚觉得燕王妃哪儿不对,虽对她亲近,却又有着淡淡的疏离。仿佛二人间隔了一层膜,如何也不能贴心相处。 “这是自然。” 慕思雨打量着龚青岚,待瞧见她脖颈那一点暧昧的痕迹,垂下了眼角,耳根泛红。 一直观察她的龚青岚,自是发觉她的异样,下意识的拉高了领口。暗忖道:明日要穿束领褙子,丢脸都丢外边来了。 “你们两个随意去府中逛逛,我先将剩下的盆栽,修剪齐整。”燕王妃起身,去了花房。 慕思雨见燕王妃一走,娇柔的说道:“嫂嫂,我带你去看牡丹吧。大表哥的母亲,最是喜爱牡丹。想来嫂嫂也是喜欢的!” 龚青岚不好推拒,跟着她一同去观赏牡丹,若是有新品种,可向燕王妃讨了来,给母亲送去。 穿过垂花门,夹道,来到一处牡丹园,左边一大片,密密麻麻都是含苞待放的牡丹,右边则是浓翠葱郁的青竹,正中间铺就一条蜿蜒的石子路,通向被青竹包裹的一座二层高的清雅朴素的竹楼。 “这里全都是前燕王栽种,当年大表哥母亲每年都要来王府一遭,带着大表哥在竹楼住上几日。小时候我也借住在燕王府,时常与大表哥一同玩耍,坐在竹林里,看着大表哥的母亲在姹紫嫣红的牡丹地里忙碌。那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慕思雨笑着脸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容渐渐的敛去,脸上布满了惆怅:“可后来,大表哥再也没有来过。” 龚青岚别有深意的看着慕思雨道:“因为风景再美,都是属于别人的,不能长久的强行留在身边。适才他会另外开辟牡丹园,属于他自己的。” 最后几个字,加重了几分语气。可细听下,却仿佛是她话中带了笑意。 慕思雨毫不介意,从过去的缅怀中抽离,赔着不是:“大表哥能娶到嫂嫂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是他的福气,莫怪近来时常来王府,可是在激二表哥,叫他收心娶亲。” 龚青岚笑而不语。 慕思雨指着花圃里,一盆三色的牡丹道:“这是我钻研了十年,才培育出这么一盆。嫂嫂回府,便替我将这盆栽给大表哥母亲送去?” “好啊。”龚青岚爽快的答应。 慕思雨连忙卷起袖子,不顾脏污,将盆栽弄好,命丫鬟撞在篮子里,递给龚青岚:“多谢嫂嫂了。” 二人闲谈了一番,龚青岚便告辞。燕王妃挽留用膳,龚青岚给拒绝了,带着燕王妃送的一盆墨菊离开。 坐上马车,龚青岚把盆栽摆在小几上。拿着柜子里的银勺,将牡丹连根带土的拿出来,盆底果然放着一张折叠好的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 ‘子舆,你可曾记得赌约’ 龚青岚骤然收紧了字条,子舆,子舆,齐景枫,字子舆。 龚青岚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将字条展平,折叠放在盆栽里,将花放回好,便阖眼靠在引枕上。 回到府中,日上中天。吩咐人将三色牡丹送去梧桐苑,便回了海棠苑,进屋瞧见齐景枫在练字。 “今日怎得闲了?”龚青岚拿着帕子拂去衣摆灰尘,笑道:“雨儿妹妹培育了一盆三色牡丹,唤我给母亲送了来。” 齐景枫手一顿,目光坦然的说道:“红娟,你去将盆底纸条拿来。” 龚青岚一怔:“为何拿纸条?” “你都已知晓,还故作不知。”齐景枫放下狼毫,拍散了她裙角洒落的泥土,解释道:“曾经小时候,病得不是很严重,母亲时常领着我去燕王府。与思雨、振啸一同玩耍,她小时候便喜爱追逐振啸,可振啸的心思粗,并不曾发觉。舅母亦不会将她许配给振啸,她自小便知婚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便与我约定,若是培育出三色牡丹,我便要帮她嫁给燕王府世子。” 龚青岚默然,道歉道:“对不起。”心中却是留了意,他最后说的不是振啸,而是改口燕王府世子,那么便并不是非振啸不可。 “醋坛子。”齐景枫伸手欲摸她的脑袋,目光落在她的脖颈间,顿了顿,手指卷曲的收回手:“老夫人与我们一同住,今日要与她一同用膳。” 二人相谐着去了老夫人住的奇珍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膳食,老夫人老僧入定般阖眼盘腿在炕上。 龚青岚见了礼,规矩的站在一旁。 老夫人眼皮子不睁一下,淡淡的说道:“你母亲原是要伺候我,可她清修寡居。你今后便替你母亲尽孝道,在身边伺候我。” 龚青岚应下。 老夫人适才缓缓睁眼,扶着许嬷嬷的手,坐在桌前。“快用膳,菜都凉了。” 龚青岚站在老夫人身侧,拿一双干净的筷子替老夫人布菜。 老夫人望着碟子里红烧肉,油腻味刺鼻,看着便倒了胃口。 龚青岚仿若未觉,绕过清淡小菜,大鱼大肉的朝老夫人碗里夹。“老夫人不喜欢这些个菜色么?”仿佛这才发现老夫人的脸色难看,龚青岚放下筷子,询问道:“可要撤换了厨子?” 老夫人饮恨,知晓这贱蹄子是故意的。倘若她说不喜欢,这贱蹄子顺势推脱不了解她的喜好,不在身旁伺候,岂不是便宜她了? 想到此,老夫人紧绷着布满皱褶的脸,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牙一咬,仿佛是咬破了油包,满嘴的油,腻得她胃里直翻涌,却是面不改色的一骨碌吞咽下去。 龚青岚夹了暴炒鸡肉,老夫人吃了,嘴里火辣辣的仿佛要喷出火来,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喝下去。“噗——” 滚烫的茶水喷在地上,嘴里似有一把火在燃烧,火烧火燎。心底恨不得甩脸子,可她这罪受了,若是发作,这贱蹄子寻到话茬推诿,得不偿失。 “老夫人,你怎么了?”龚青岚担忧的地上了帕子。 老夫人却是不敢接,径自拿着自己的帕子,按了按嘴角。“无碍。” “无碍便好。”龚青岚扫了一圈桌上的菜色道:“老夫人多吃点才好,这鱼肉鲜嫩,你尝尝。” 老夫人一点一点的吃,小心翼翼的将刺剔掉,可龚青岚给她夹的是鱼腹上的肉,并没有刺,随意拨弄一下,便夹着吃下去。 “咳……咳……”鱼肉一吞咽入腹,便卡在嗓子眼。老夫人拼命呵气咳嗽,丝毫用处也无。一口气提不上来,几乎要闭过气去。 许嬷嬷见状,连忙去唤府医。 “老夫人……”龚青岚一出声,老夫人便咳得更厉害,鼓着一双眼睛怨恨的瞪着她。 龚青岚噤声,柔顺的站在齐景枫身后。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朝她竖了拇指,龚青岚嘴角上扬。 府医将鱼刺拔出来,老夫人的气势弱了下去,病恹恹的倒在床上。看着龚青岚,又恨又惧,不敢再让她伺候,谁敢保证,她下次会不会直接放了砒霜,毒死自己? 龚青岚化解了老夫人的刁难,回屋子里观赏了一番墨菊,施了肥,便躺在床上休憩。 —— 而齐府却来了客人,正是沐水嫣的母亲与兄长。 二人脸色难看的让管家领路,去沐水嫣居住的院子。 沐水嫣自从出事,便一直锁在屋子里。齐少恒一口咬定是她勾引他,不愿娶她。二夫人便劝她找个人家嫁了,她愿意添补一些个嫁妆。 整个人便失去了光辉,瘦了整整一圈,站着仿若风一吹便要倒了。 沐氏看着好好的女儿,变成这副竹竿儿般清瘦的人时,止不住红了眼眶。 “嫣儿。”沐氏眼眶湿润,上前抱着面色异常惨白的沐水嫣,心底恨不得将二夫人撕成了棉条。 她叮嘱许榕好生照拂沐水嫣,觅个好夫家,却是如此的作践。 收到信件时,她险些承受不住。让齐少恒作践了她的女儿,却还不愿给名份,哪有这等好事? “嫣儿,母亲定会为你做主!”沐氏眼底闪过厉色,她好不容易盼来的一个女儿,老爷疼惜她家中独女,便将女儿随了她的姓,免去沐家断了香火。心肝宝贝般含在嘴里护着,却是差点儿害得她失去了女儿。 沐水嫣满腹委屈无人倾诉,见着母亲与兄长,泪水决堤一般的流淌,恨不能把这段时日的委屈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 “母亲,女儿心里好苦……”沐水嫣痛哭失声,紧紧的抱着沐氏,哽咽的说道:“女儿错不该不听信母亲之言,执意来此,落得这般下场。未得心中所爱,却痛失清白。本来不想苟且偷生,可看着他们活的畅快,我怎么能甘心就这般白白给作践了?” “大妹妹,哥哥会给你做主的。”许建青满目怒火,恨不得将齐少恒给拆了。 “大哥……”沐水嫣眼睛红肿的看着许建青,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许建青是前任夫人生下的孩子,难产而亡后。许昌顺将沐氏娶为继室,一手将许建青养大,他们兄妹的关系适才亲厚。 “大妹妹,哥哥这就去找他算账!”许建青是急性子,想一出做一出,转身就跨出屋子,恰好碰见了闻讯赶来的齐少恒。 直接一拳头揍过去,揍的齐少恒头脑发昏,一时缓不过劲来。 他听到远在江南的舅母来了,心里头高兴,可让他们帮忙把母亲接回来。可谁知,照面没打,便吃了一拳头。 “表哥,有话好说……”齐少恒心中隐约明白,怕是他们知晓了他与沐水嫣之间的事,连忙解释道:“表哥,里面有误会。当时我躺在屋子里,表妹摸黑进来,爬上我的床……啊——”话未说完,鼻子被揍了一拳。 鼻子里一热,流出了两管血。 齐少恒也来了火气,他本就是被算计,心里一肚子火气,哪能受许建青的殴打。两人便在门口扭打起来,气得赶来的老夫人心口憋闷。 “快住手!”老夫人跺着拐杖,呵斥道。 二人脸上都受了伤,目光阴鸷的互瞪了一眼,冷哼一声,随着老夫人进了沐水嫣的屋子里。 沐水嫣瞧见大哥脸上的伤,捏紧了拢在袖中的拳头,心里对齐少恒的怨恨更深沉了一分。 老夫人与沐氏寒暄了一声:“亲家母,怎得来燕北,也不通知一声,我们也好遣人去迎接。” 沐氏在江南与许榕通过信,十句有两句是咒骂她,心底对她早有成见。如今,见她慈爱的目光带着怜惜的望着沐水嫣,嘴里仿佛塞了抹布般恶心。“来的突然,没来得及通知。我就是来看看嫣儿,便不好劳烦老夫人兴师动众。”顿了顿,冷笑道:“多谢亲家这段时日对嫣儿的照拂,我们许家感激不尽。”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磨挤而出。 老夫人却是不客气的受着了,笑道:“哪里哪里,我年事已高,不太中用。都是她二婶娘的功劳,可没有少费心思。” 沐氏怎会不知老夫人话中的意思?无非就是将自己摘清,嫣儿的事情,她并没有参与,都是许榕所为。 脸一沉,也不再虚与委蛇,直言道:“嫣儿在贵府发生这等事,你们却将我们蒙在鼓里。不给她名份也罢,还逼着她去寻死。我好好的一个女儿,给你们作践成这般模样,谁瞧着都痛心,若不给个交代,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 老夫人何时被这般指着鼻子骂过?逼死了又怎样?她就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女子,追男子追到别人家府中,还如此不自爱,与男子私通。死了也活该! “亲家这话可就不对,若她检点自爱,规规矩矩在闺房,哪会发生这等事?你问她,恒儿可有勉强她半分?”老夫人说的极有底气,因着她已经向齐少恒了解了始末,沉声道:“你们家在江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当初沐姑娘相中了枫儿,枫儿已经娶妻,她便哭闹,上赶着给枫儿做妾。若枫儿收了房,岂不是打你们的脸,便决然拒绝,谁知她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老夫人话里话外都是说沐水嫣自作自受,又借机数落她不检点。若是教养极好的深闺女子,岂会哭闹给人做妾?这便是自贬了身份,随后遭到拒绝,心里生怨,起了报复的心思,主动勾引齐少恒,发生了私情。 沐氏气得呼气不畅,差点背过气去。 沐水嫣满脸屈辱的泪水,可她不能反驳半分。这些都是实情,若她不妄想陷害齐景枫,要与他发生私情,以此要挟他娶自己,也不会发生这等事。 沐氏见此,便明白了几分,心里又气又怜。可能怎么办?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既然已经失了清白,便只有嫁给齐少恒了。 “事已至此,便择个黄道吉日,将婚事给办了。”沐氏疲倦的说道,看着不争气的女儿,叹了口气。她怎就生出这般没脑子的女儿?一介商贾,也值她毁了自个? 老夫人见她不情不愿,阴阳怪气的说道:“亲家瞧不上齐家,可不能因此而将就,毁了沐姑娘后半生的幸福。” 沐氏脸色青紫,浑身气得发抖,这老虔婆蹬鼻子上脸了! “我们还真的就瞧不上了,姑爷怕是也看不上我们给的小恩惠。赶明儿我去信,让老爷将给知府的人情给还了。”沐氏拍着桌子起身,吩咐丫鬟给沐水嫣收拾东西,回江南。 闻言,老夫人眼睛圆瞪,这是要撤掉松儿的官职。 “亲家,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老糊涂,说话不中听么?都是一家人,嫣儿嫁入齐府,更是亲上加亲。”老夫人脸上霎时堆满了笑,使了眼色给齐少恒。 齐少恒到底觉得娶个这样的女人,心里委屈。可不得不应承下来。“舅母,外甥日后会好好待表妹。” 沐氏也拿乔道:“三媒六聘,一样少不得。” 老夫人恨不得咬碎一口牙,脸上却得赔着笑:“我如今不管家,都是大孙媳妇掌管中馈。亲家有何要求,便去与她说一声。”说罢,便扶着额头叹气:“到底年事已高,多聊一会子,便犯困了。”随即吩咐齐少恒好生招待,便扶着许嬷嬷的手,回了大房。 沐氏自是要会一会让她女儿吃哑巴亏的齐府大少奶奶,准备跟着一道去,却听到齐少恒说道:“舅母,外甥与表妹成婚,母亲不可不在。还望您将母亲从静心庵接回府!” 沐氏乐了,许榕那点破事,沐水嫣如数说与她听。她巴不得许榕去死,又怎会出手相救? “恒儿,这是齐府家务事,舅母不好插手。小姑子不在,我便留下来,待你们成了婚,再回江南。”沐氏淡淡的回绝,转身对许建青说道:“你在这陪着你妹妹,母亲去一趟大房。” —— 沐氏到了海棠苑,被安置在前厅候着,打量着屋里头的布置,木架上摆设的物件,许多都是前朝玩赏,价值不菲。 心中不禁思忖:这些个物件都是龚青岚的嫁妆?还是齐府的玩意儿? 她在此估量着,里头的龚青岚却是浑身软绵无力,头疼的仿若有锯子在里头拉锯,头痛欲裂。 “大少奶奶,你怎么了?”红玉担忧的询问道,看着脸色苍白的龚青岚,连忙说道:“反正是沐姑娘的母亲,与我们也没有多大的牵扯,不若再休息片刻,奴婢去与她一声晚间再见?” 龚青岚摇了摇头,这一动,额间痛的渗出了冷汗。 “不碍事,不过说会子话。”龚青岚扶着红玉下床,稍稍收惙一番,便掀帘来到前厅。入目的是沐氏端详着一米高的红珊瑚。 “许夫人是个识货的,这是外祖父从前朝皇宫里讨来的贡品,世间只此一件。”龚青岚笑盈盈的说道。强忍着一阵一阵的抽痛。 沐氏心神一动,眸光微闪道:“莫怪如此。”似乎想到什么,迟疑的开口道:“老夫人屋里头的珊瑚比这个恐怕还要好一些?” 龚青岚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权贵家,最是注重规格。辈分、身份底的人,不能逾越了家中辈分,身份高的人。 “这是我的嫁妆。”龚青岚端着茶水,想要压下心底忽而流窜的寒气,却是连抬手,都有些费力。“何况,我们是商贾,没得那些个繁冗的规矩。” 沐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她的言外之意便是,我的嫁妆自由我做主,难不成摆着还要瞧旁人的脸色? “许夫人今儿个来此,有什么要紧事么?”龚青岚坐如针毡,撑不下去,她不知为何休憩片刻,起来便是浑身如针扎。 沐氏也直接道明来意:“嫣儿与恒儿的婚事即将订下,我呢,有些个要求。老夫人让我来与你说一声,好让你置办。” 龚青岚一怔,讶异的说道:“许夫人,您来的时候,可有瞧见二房通往大房的门,在修补?” 沐氏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龚青岚,只听她说:“昨日里我们便分了家,二房由柳姨娘做主。您该与她商议,我这大房里头的人,不好插手二房之事。” 龚青岚心中冷笑,老夫人打得好算盘,她吃了败仗。便将人朝她房里送,膈应她! “分家?”沐氏惊呼,当年立下协议时,她可是在场,那二房岂不是什么都没有? 脸色微变,当即坐不住了,忙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这下二房有好戏看了。”红玉撇了撇嘴,沐氏一瞧便是心气高的人,同意将女儿嫁进齐府,无非就是瞧着有庞大的家产,这会子,什么都没有了,定然会大闹。 “嘭——”龚青岚趴在桌子上,撞倒了茶盏。 ☆、第五十一章 报复 “大少奶奶!”红玉脸色大变,上前托扶着龚青岚,她的脸苍白如纸,唇瓣卡白。 “红鸢!红鸢!快去请府医,派人通知大少爷!”红玉急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不知为何好端端的人,怎得突然就倒了呢? 红鸢心口发慌,双腿发颤,赶忙叫红娟去请府医。掀开帘子,进来帮着红玉一同将龚青岚搀扶着放在拔步床上。 一人端水给龚青岚擦脸,一人焦急的在门外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还不曾见到红娟的身影,红鸢急红了眼。“红玉,你先守着大少奶奶,我去请府医。”说罢,便提着裙摆跑了。 气喘嘘嘘的到了南苑,远远的瞧见红娟坐在石阶上。 “府医呢?”红鸢拧紧了眉。 “老夫人提前一步给请走了。”红娟用脚叫地上乱画的字,踩住,辗转一下,便被尘土覆盖。 红鸢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她恨自己太蠢,大少奶奶在府中举步维艰,许多双眼睛盯着。出事儿了,本就不该声张,她当时心急,大声的喊着红娟,想来住在同一个院子的老夫人听见了,便唤人将府医请走了。 红鸢抬手擦掉泪水,转身朝府外跑。大少奶奶情况不好,耽误不得,府医给老夫人请走,自是不会轻易放人。 望着眼前被锁死的门,红鸢两眼发黑,从来没有这么怨恨过老夫人,恨不得咒她立即死了。 这门早上还没有锁,这下动作倒是很快。只得选择远一点出府的侧门,双脚跑的快磨出了水泡,酸软的走不动。红鸢咬牙忍着,她不敢交给别人,多耽误一会,对大少奶奶不利。 但是看到落了栓的侧门,红鸢感觉天都要塌了,几乎要崩溃。 “花嬷嬷,你行行好,开开门。”红鸢祈求着坐在小杌子上,嗑瓜子儿的花婆子。 花婆子‘呸’的吐掉嘴里的壳,斜挑着眼角,看着心急如焚的红鸢,冷笑道:“老夫人房里丢了地契,正在满府搜查,没找着前,都不许出府。”目光落在红鸢手上的绞丝银手镯,嘿嘿说道:“瞧你这急样,莫不是你这小贱蹄子给偷拿了?” 红鸢慌忙摇头:“不,不是的……” “还敢狡辩!有没有抓你去老夫人跟前就知晓了。”花婆子伸手钳住红鸢,一只手摸着红鸢手腕上的银镯子,用力往下扒拉,随即揣进自己的怀中,拖着红鸢去老夫人的屋子。 “不,不要!”红鸢使劲的挣扎,她自小便是在龚青岚身边伺候,力道哪里敌得过做粗使的花婆子?“花嬷嬷,我有一对绞丝嵌东珠的手镯,你放我出府,我把东西都给你,全都给你。” 花婆子不为所动,拉拉扯扯的将红鸢推到了老夫人的屋子里。 老夫人靠在榻上,额头上贴着湿毛巾,许嬷嬷给她捶肩捏腿,阖眼满脸享受。府医则是面色熏红的坐在圈椅上,旁边的小几,摆放着几碟下酒的菜,与一坛子空了大半的好酒。 红鸢面色霎时惨白,老夫人故意的! 难道她这样做,不怕大少爷怪罪么? “老夫人,这小贱蹄子慌慌张张的在侧门转悠,一脸鬼祟,老奴便起了疑,将她给绑了来。”花婆子脸上堆满了笑容,谄媚的说道:“定然是假不了,不然老奴送您这儿来,她也不会要把一对嵌东珠的金镯收买老奴。” 老夫人岂是不明白花婆子话里头的意思,挥手示意许嬷嬷去镶金嵌玉大枣木梳妆盒拿一对金镯赏给花婆子。 微微半掀眼皮,睨了眼一脸绝望的红鸢,坐起身道:“你是大少奶奶身旁的人?以免说我这老婆子冤枉你,便叫人搜一搜,若是没有地契,便放你走。” 绿水凑近红鸢搜身,在袖口里搜出一张主宅地契。 “啪!”老夫人脸色恼火的一手拍在小几上,冷厉道:“原以为你是个老实本份,适才得你们奶奶心意。却不想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我才搬来半日,你这小贱蹄子倒是转身将地契给偷拿了!今儿个,我便替你们奶奶教训你一二!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四十!” 红鸢慌了,她压根不知什么地契,忽而明白过来,定是之前拉扯,花婆子趁机塞在她袖口内。 “老夫人……”红鸢话还未说完,便被几个早已候着的婆子,堵住嘴巴,麻利的带了下去。将备好的碎石用布包着,绑在红鸢臀部上,提上裤子,拿着长棍打下去。 —— 红玉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的查看龚青岚的状态。等了大约几刻钟,没有瞧见红鸢回来,红玉思忖着,定然是出了事,给绊住了。 蓦然,想到了海棠苑的护卫,便是大少爷的人。立即出去找,迎面差点撞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齐景枫。 “大少爷……”红玉一瞧见齐景枫,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大少奶奶病倒了,红鸢请大夫给绊住了,兴许是出了事儿。” 齐景枫全副心思在龚青岚身上,将长顺给红玉,让他们去找红鸢。 长福提着年迈的陈府医过来,让他给龚青岚诊脉。 齐景枫看着毫无生气的龚青岚,眼底闪过一抹痛色,紧紧的握着她垂落在身侧的手,却是一片冰寒。 陈府医诊了脉,神色凝重的说道:“中毒。” 齐景枫眸子里蕴藏着汹涌的怒火,冷冽如冰的说道:“可有解?” 陈府医颔首。 齐景枫眼底闪过暗芒,淡淡的询问道:“什么毒。” 陈府医嘴角翕动,难以启口道:“醉梦。”仿佛没有瞧见齐景枫微变的脸色,缓缓说道:“醉梦不用食用,大量吸入,便能中毒。寻常都是三五日毒发,可大少奶奶发作的极快,有其他的药引子。幸好来得及时,再过上半刻钟,即使解了毒,对脑部有极大的损害。” 齐景枫手指微颤,醉梦,刚开始便是出现幻觉,随后头痛欲裂,最后发作陷入昏睡,在梦境中死去。不是美梦,而是心底深处最不愿回想的记忆,被勾起,一遍又一遍的再次经历,直至痛苦的折磨死去。 指腹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接过陈府医递来的丸药,喂她吃下。“何时能醒?” “日落。”陈府医不敢懈怠了,瞧着大少爷紧张的模样,定然是对大少奶奶极为上心。开着药方给一旁的红娟,“这毒来势凶猛,但是救治及时,解的也快。煎药吃上一副,明日便没事了。” 齐景枫淡淡的‘嗯’了一声:“药下在何处?” “窗台上那盆墨菊,是药引。至于醉梦何时下的,老夫便不知。”说到此,陈府医眉头微皱,不太确定的说道:“方才出去的丫鬟身上,有醉梦的气息。” 齐景枫眸子里蕴藏着汹涌的怒火,紧捏着的拳头,青筋鼓动。若不是红玉是她中意的丫鬟,他会毫不留情的解决。 “长顺,将红玉带来。”齐景枫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瞧着她痛苦的神情,恨不能替她受了这罪。 不到片刻,浑身狼狈的红玉被带来,浑身沾染着血腥味。 齐景枫狭长入鬓的眉紧蹙,示意陈府医检验。 陈府医走近红玉,目光落在她腰侧的香囊,指着香囊询问道:“这个你是何时佩戴的?” “这个是奴婢昨日里带着的,里头的香气很好闻,便没有摘掉。”红玉心底忐忑不安,隐隐察觉到大少奶奶病倒,与这香囊有关。 “谁给你的?”齐景枫凌厉的眸子闪烁着骇人的杀气。 红玉吓得浑身一颤,手心紧张的出了薄汗,慌乱的澄清道:“这是含情给我的,她说这是她们乡下用来驱蚊……”说到此,红玉意识到问题所在,此时接近秋末,何时还有蚊虫? 陈府医将香囊拆开,里面是驱虫草,混杂一些干花,撒上了醉梦散。几种香气参杂在一块,淡雅如兰香,却又含着青草的芬芳。 极为舒心沁脾,莫怪这小丫头喜欢得紧。 “大少爷,您瞧瞧这是哪里出的织锦?”陈府医将东西清除干净,把香囊递给齐景枫。 齐景枫睨了眼,瞧出了是他送进燕王府的布匹,齐府曾经也用过织锦,一时难以断定。 “将人带来。” 长顺担忧的看了眼红玉,转身出门,便看到在门口转悠的含情。 “大少爷让你进去。” 含情眉眼生波,精心妆扮的脸上,光彩动人。“麻烦小哥了。”说罢,欢喜的进了屋子。 走进内室,含情看着屋子里头的人,微愣。气氛压抑冷凝,使她透不过气来。触及齐景枫那利刃般的眸子,牙齿打颤。 紧张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情景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大……大少爷……”含情娇滴滴的嗓音,略带着一丝委屈,待看到地上的香囊时,脸色微微一变。难不成这个香囊不得大少爷喜欢? 那,大少爷为何唤她进来? “这香囊从何而来?”齐景枫将龚青岚轻轻的放在床上,看着她紧抿的唇瓣,缓缓的张开,微微上扬。似乎,梦到了愉悦的事。 询问的目光看向陈府医,陈府医显然也见到,点了点头。 毒解了! “这是奴婢自个亲自所绣。”含情咬紧了唇瓣,一双如丝媚眼水光盈盈,蕴含着春情,动人勾魂的望着齐景枫。 当年看中她的妈妈,便说她这双眼睛,是她见过最美最勾人的一双眼,没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动情。 可,她要勾引的人,却是连个眼角都不曾给她。 齐景枫眼底凝结着寒霜,冰冷而无情:“你在里面下药,迫害大少奶奶,可知要杖毙。” 闻言,含情脸色瞬间苍白,慌了神,水光流转的眸子里一片惊恐,立即跪在地上说道:“不,不是我,是一个侍弄花草的嬷嬷给我的,她说来府中许多年的老人了,曾经在大少爷的院子里做过洒扫,清楚大少爷的喜欢。说奴婢佩带将这个香囊给您身边亲近的人带着,到时候追问起,定然会想起奴婢。” “发卖了。”齐景枫一句话,决定了含情往后的命运。 “大少爷,奴婢知错了,求求您饶了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的伺候您和少奶奶。”含情大惊失色,拼命的磕头求饶。 齐景枫挥了挥手,长顺将人给拖了下去。 让一个人死很简单,那是最拙劣的手段。使仇敌痛不欲生,才能是最好的报复! 齐景枫从含情话里,排除了燕王妃的嫌疑。淡淡的扫了眼窗台的墨菊,吩咐护卫将府里善养墨菊的奴仆绑了,直接关押在柴房。 等着龚青岚醒来,让她亲自处理。 —— 日落西山,最后一抹余晖,被夜幕吞噬。 齐景枫坐在床边,静静的守着龚青岚。看着她长而卷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不禁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睁开眼。 龚青岚眨了眨眼,缓缓的睁开,入目的是一张苍白而憔悴的容颜。鼻子微酸,她睡这一觉,被噩梦缠身。梦境真实的如同身临其境,所有的不幸,痛苦不堪的画面走马观花般闪现,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看着惨剧一一发生,却无法控制她不想制造恶果的行为。大脑清晰的看着手脚与嘴,操控着她,犯下不可挽回的悲剧。 将自己囚困在精神的世界中,一遍又一遍的自我折磨。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前世她罪孽深重,即使再世为人,也依旧逃脱不了梦魇。而眼前这个男人,却从她前生百般憎恶的夫君变为了她今生唯一的救赎。 伸手圈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身上,喃喃低语:“抱紧我。” 齐景枫拥着她,开解道:“那只是梦。” 龚青岚浑身一僵,心底无比苦涩。若……只是梦,便好了。 “你中了醉梦。”齐景枫见她翻了身,阖上的眼角,凝着几颗细碎的泪珠,轻轻的俯身吻掉,咸而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龚青岚一动不动的靠在他身上,汲取他带来的温暖。握着他宽厚的大掌,将自己几乎比他小一半的手放进去,十指交叉相握,清晰的感受到他指侧脉动。 “你会武。”良久,龚青岚无法将梦境说出来,盘问出心底的疑问。 “舅舅说练武强身,我便学了。”齐景枫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幸酸。 “那我日后可不会担心有一天遇上劫匪,束手无策了。”龚青岚如画的容颜绽放出一抹清浅婉约的笑,如那雪山之巅,盛开的莲,圣洁无暇。 齐景枫一时痴了,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细细的描绘她的轮廓,似乎要刻在心上。 “压寨夫人。”齐景枫忽而清雅一笑,如沐春风般舒爽,难得的开口打趣。 “山大王。”龚青岚只觉得他手指摩挲着唇瓣,阵阵的发麻发痒,张嘴,一口咬住。瞧着他眉心一动,舌尖将他手指推出,苦着脸道:“脏。” 齐景枫手指被温热包裹,她柔软灵活的舌触到他的指尖,一股电流顺着手指蔓延至心口。 “嗯,将你擦干净了。”不动声色的将手指拢在宽大柔软的袖摆内,微微弯曲,似乎在保留、回味着那一刻的悸动。 龚青岚瞪圆了眼,他方才用手指勾勒她的脸颊,这不是说她很脏么? “脏,你还抱这样紧。”龚青岚横眉竖眼。 “不要紧,我不嫌你脏。”齐景枫莞尔,似乎要验证他的话,伸手在她脸上蹭了蹭。 龚青岚恼了,侧头避开他的手,嗔怒道:“我这不是怕你将我擦的太干净了么?” 齐景枫被她这句话给震住,微微愣神。漆黑的眸子里泛着幽光,伸手捏着她腰间的软肉。“贫嘴。” 龚青岚怕痒,给他掐得翻身趴在被子上,肩头一耸一耸,笑得打跌。 —— 龚青岚刚解了毒,身弱体虚。闹出一身汗,泡在浴桶里,便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喝下一碗浓稠的药汁,苦的嘴里都变味。 “人被关在柴房?”龚青岚含着一颗蜜饯,挑眉问道:“大少爷将含情发卖了?我记得含情的卖身契在季姨娘手中,他卖去哪了?” 心中却是欣慰,他算是了解她,知道她这次栽了跟头,定然是要自个解决,便没有替她除掉暗害她之人。 “卖去了低等的青楼。”红袖垂着眼角回答,心中却是对大少爷彻底死了心。 龚青岚脸上的笑容一僵,片刻便恢复过来,状是无意的问道:“红玉、红鸢怎得突然都告假回乡下探亲了?”她二人不在,浑身不得劲。 红袖张嘴将想好的说词说出口,却瞧见龚青岚拿着帕子擦拭手指,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 红袖浑身一个激灵,明白她眼神的意思。倘若自己不能全身心忠于她,留在身旁无用。 “大少奶奶,您病倒时,红鸢去请府医。府医给老夫人先一步请走,在屋里头喝酒。红鸢便要出府去寻大夫,可老夫人房中丢了地契,花婆子将红鸢逮着绑去老夫人跟前,搜出了地契,杖责四十。幸好大少爷身旁的长福及时赶到,只挨了五、六板子。”红袖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原委如数托出。 龚青岚脸色变了变,老夫人随便寻个由头拿下红鸢,摆明了是知晓她病倒,不许请大夫,要她死呢! “伤势如何?”若是只吃了几板子,以红鸢的性子,断然是不会躺着在床上休息。怕是伤的极为严重! 红袖吱吱唔唔的说道:“老夫人命人在红鸢屁股上绑了碎石。” 龚青岚心底动了气,手上失力,将修剪圆润的指甲给扳断。眼底闪过阴霾,老夫人太心狠了,挨板子放碎石,表面看不出皮肉伤,却是扎扎实实的伤筋骨,内伤严重! 忽而起身,步伐匆匆的走向红鸢所住的下人房,推开门,里面一阵刺鼻的血腥味。龚青岚进门,看着红鸢躺在床上昏睡,掀开被子,伤口已经被包扎好。 “大少奶奶……”红鸢睁开眼,看到龚青岚又惊又喜,可算没有因为她而耽误了救治。 “红鸢,你好好养伤,我会为你做主。”龚青岚想着老夫人如此对她,没有必要再防守忍让。当初只是想要整治她,如今直接要她死,她如何能在退让? 叮嘱了红鸢一番,问了当时的情景,龚青岚离开了下人房,传唤了赵妈妈。自从赵妈妈回府,龚青岚便让她在厨房做事,守着里头的膳食。如今,看来是不行的了。 “赵妈妈,你可愿意到我身边来伺候?”龚青岚端详着手中的茶杯,微微的出神,回忆着府中人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 “这是老奴的福气。”赵妈妈听闻了昨日里的事儿,和善的面庞,布满了浓厚的担忧。早想回到大少爷、大少奶奶身旁伺候,可厨房却是最容易出事儿的地方,大少奶奶把她安排在厨房,她并没有觉得如他人所说的失宠,反而是更得大少奶奶的信任。 “赵妈妈,你可知府中谁与谁的关系亲厚?”龚青岚觉得她处在这个位置,便该做些什么事儿,给下方人一个震慑,否则一个个算计她与她身畔的人。 赵妈妈是个聪明人,闻言,便将与花婆子一家子的关系点出来,随即便是老夫人身旁的许嬷嬷,“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一生未嫁,留在老夫人身旁伺候。却是个极爱财的人,收了二夫人不少的银子。” 龚青岚目光微闪,交代道:“赵妈妈,你是府中老人,既然两房已经分家,通向二房的道给封死。不若把大房里头的丫鬟奴才给换了。” 赵妈妈心喜,她早有这心思,怕说出来不招大奶奶待见,便忍住了。大奶奶主动提及,忙不迭的应承。“嗳,老奴这就去。” —— 龚青岚带着红袖去了柴房,人被五花大绑的丢在角落里,嘴里塞着一块破抹布,看到龚青岚,‘唔唔’的叫唤。 “我竟不知咱们府中也有会养墨菊的人,瞧瞧那盆墨菊,照料的不比燕王妃差。”龚青岚让人拔掉塞进玉婆子嘴里的抹布,看着她炎帝一闪而逝的慌乱,嘴角凝着一抹冷笑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玉婆子死死的抿紧嘴,不管如何,就是不吭声。 “你不说也行,我发怒,极喜欢迁怒。听说你女儿在厨房,你儿子在庄子上做管事。”龚青岚丝毫不觉得威胁人是不耻,她只看哪种手段,能尽快的达到想要的结果。 玉婆子脸色一变,犹豫了片刻,垂了头。 “老夫人昨日里用膳,身子便不舒适了,恐怕是厨房除了问题。玉婆子心术不正,暗害主子,想来她女儿也是手脚不干净的人。红袖,你去把她带来。”龚青岚没有多大的功夫与玉婆子周旋,有时候,直接的行动,比你十句话管用。 不到片刻,玉娘便被捆着来了,扔在地上,吃痛的呻吟一声,看到被绑着的玉婆子,惊呼道:“阿娘,你怎得也被绑了?” “动手。” 红袖按着玉娘的脖子,将她脑袋紧贴在地上。随后一个奴才,将碎瓷片裹在玉娘的臀部上。 一板子打下去,玉娘尖声哀嚎。 龚青岚看着鲜血染红了她的裤子,眼皮子不眨一下。玉娘的丈夫便是老夫人院里的奴才,昨日便是他让人将石头绑在红鸢身上。 玉婆子心惊肉跳,看着不过几板子,便是皮开肉绽,裤子打烂。连忙开口道:“是大小姐,大小姐叫老奴做的。” 龚青岚摆了摆手,便停了板子。深深的看了玉婆子一眼,开口道:“带下去,绞刑。”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龚青岚知晓,她这一开口,便是再难保有她最初的衷心。 那一头,赵妈妈带着人,去花婆子屋子里头,搜出了大少奶奶成婚时的头面,当即将人给绑了。 拖着花婆子到了宗堂,玉婆子已经被人吊在空中。下面聚集了大房所有的丫鬟奴才,不明所以,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花婆子被推的倒在地,立即有行刑的护卫,将花婆子给吊在起来。 心中一惊,花婆子来不及呼救,便瞧见两个护卫,一人拉着绑着玉婆子脖子上的绳索,慢慢的收紧,看着玉婆子因闭气,而脸色涨紫,痛苦的扭曲,慢慢的断气。护卫将绳索斩断,玉婆子软趴趴的坠落在地上。 花婆子吓的肝胆俱裂,神色涣散而呆滞,来不及挣扎,脖子一紧,呼吸稀薄,不断收紧的绳索,仿若要勒断了她的脖子。死亡的恐惧渐渐逼近,花婆子悬空的双腿不断的晃动着挣扎,却加速了她死亡。 众人面色惨白,后知后觉的知晓发生何事。 “这就是背主,毒害主子的下场。你们若是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不生旁的心思,自有你们的好处,倘若还有人不安份。”赵妈妈冷哼一声,“我想瞧瞧梳洗,是不是如传言般那么血腥。” 众人心底发寒,面无人色的看着地上两具软趴趴的尸首。胆小的,甚至吓得晕厥过去。 赵妈妈见达到效果,便命人收拾扔到乱葬岗去。 —— 老夫人院子里,龚青岚送去了几个丫鬟,除此,更是将老夫人院子里里外外的丫环奴仆全部更换。 老夫人气得在屋子里一同打砸,透过窗棂,见到院门口站着的两个护卫,一阵咬牙切齿。 这个贱人,竟然敢禁她足! 看着桌上的鸡鸭鱼肉,全部被满满当当的油水浸泡,心里腻歪的作呕。 “端下去,我不吃!”老夫人将筷子一甩,就要起身,被人按住肩头,压制住:“老夫人,大少奶奶说您身虚体弱,三天两头病倒,便要多吃些油水,好强身健体。”说罢,舀了一碗汤,半碗油水浮上来,这那是吃汤,简直是吃油。 老夫人一口不肯吃,她倒要瞧瞧这两个贱婢如何奈何她。 “大少奶奶说若是老夫人使小孩子性子,让奴婢不要惯着,免得您饿坏了肚子。”金钗手一挥,另外一个立即撬开老夫人的嘴,一碗汤全部灌进去。 “噗咳咳……咳咳……”汤水呛进了老夫人的气管,脸上涨红,撕心裂肺的咳嗽。待她缓过劲来,一口大肥肉直接塞进她嘴里,张嘴要吐,便听到金钗道:“大少奶奶说如今生意不好做,家里的开支要节俭,若是有人浪费了,今儿个的剩菜,便直到吃完了,再给上新菜。” 老夫人瞧着铜盆大的碗,大块大块的肥肉泡在油中。若是她吐出来,今后吃到何时,才能将那一盆肉吃完? “嘭!”老夫人伸手将桌子掀翻了,撒泼的跌坐在地上,哭嚎道:“这是要逼死我这老婆子,我不活了,不活了!”说完,作势朝地上栽去。 金钗几人拦住绿水、绿依、许嬷嬷,冷冷的看着老夫人额头磕碰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使老夫人蜷缩在地上,霎时懵了,怎么没有人拉住她? “快!快把老夫人扶上床,老夫人发病了,得了失心疯。”金钗忙让人将老夫人抬上床榻,看着绿水、绿依跟进去,声音不大不小的对金花说道:“你听说了么?花婆子给绞刑了,啧啧,那个惨哟,吓得好多姐妹都昏死了。” 绿水、绿依霎时止住了脚步,大少奶奶如今发了狠,连老夫人都敢整治,何况是她们这些个下人? 许嬷嬷心底那个恨啊,咬紧了牙槽,在内室外来回踱步。当时行刑,她偷偷跑去看了,如今想想都心有余悸。 而内室,老夫人装死的躺在床上,希望这两贱蹄子因此去请府医。 “金银,老夫人碰昏了,要不要找府医?” 闻言,老夫人心中一喜,可下一刻,却是兜头一桶冷水:“哪家夫人得失心病大张旗鼓的嚷嚷?我往常照顾过一条失心疯的狗,发病给针灸,便好了。”说罢,掏出随身携带的银子,乱无章法的扎在老夫人手臂、背部。 最后一根手指长的银针,不偏不倚的扎在老夫人的痛穴,老夫人忍不住尖锐的痛嚎。浑身的骨头仿佛寸寸捏碎的痛,沁出一身的冷汗,两眼翻白的晕死过去。 外边的许嬷嬷听得揪心,几次忍不住想要闯进去。 金钗担忧的说道:“老夫人病得愈发厉害了。” 许嬷嬷嘴角抽了抽,想了想,转身出去,却被护卫拦住:“老夫人神智不清,院中人一律不得出,以免贵重物品被偷盗,待老夫人清明,清点好了再出去。” “放肆!我是老夫人身旁的嬷嬷,怎会偷盗?”许嬷嬷面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心底不断咒骂龚青岚。心知老夫人这辈子休想‘清明’! “红鸢那般老实的丫鬟都手脚不干净,还能轻易的信了谁?”护卫不屑的说道。 许嬷嬷一噎,憋得脸色通红,愤愤的回了屋。可算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 —— 老夫人被囚禁了,天天被金银扎一针,昏死过去。便用烟熏鼻口,将她呛醒,不过三日,老夫人便折磨的脱了人形,神志不清。 心底悔恨不已,若知龚青岚发起疯,不管不顾,连名声都置之身外,便是要折磨死她。她就不轻举妄动! 龚青岚心中怨气不得纾解,不能弄死老夫人,便变着法折磨。对外说老夫人受了惊吓,得了失心疯,闭门谢客,在府中好生静养。 有些个知晓龚青岚与老夫人之间的私怨,不大相信,寻了借口进府探望。还不曾靠近老夫人的院落,便听到老夫人尖锐的咒骂和嚎叫,信以为真。 “大少奶奶,这样可行么?”红袖望着气定神闲喝着茶水的龚青岚,心底对她又敬又畏。 “来了便知。”龚青岚嘴角勾着一抹冷笑,齐楚婴以为藏进长宁侯世子府,她便奈何不得她么?只要她心中对自己有恨,伺机报复,总有法子能将她引出来! 红袖嘴角翕动,看着她淡定从容,听着不远处老夫人每日一哀嚎,心底直打鼓。 龚青岚放下茶盏,缓缓起身,整理好柔软滑腻的袖摆,走近老夫人。 老夫人牙龇目裂,眼底浓厚的怨恨,似要将她扒皮抽筋。 “喝了这碗药,你的病就好了。”龚青岚亲自端着冒着热气的药汁,凑近了老夫人。 老夫人心底闪过恶毒的念头,挥手将药碗里的药泼向龚青岚的脸颊。 龚青岚早她一步,在她挥手的同时,‘哎呀’一声,手头不稳的将药碗打翻,滚烫的药汁泼在穿着裘衣的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被烫得惨叫一声,抱着手臂在床上来回打滚。 龚青岚冷笑,你也知道痛?当时泼热茶,却是毫不手软! 想到齐景枫肩胛还未消散的疤痕,只觉得这些还不够。老夫人与她一样,亏欠齐景枫太多太多,即使老夫人死去,也是无法尝还。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袭粉衣女子,蒙着面纱,带领着齐家宗族的人,闯进老夫人的屋子里。 “族长,老夫人被这恶妇囚禁,这是大不敬,犯了七出!”齐楚婴听到了老夫人嚎叫,心头一喜,果然那人没有骗她,龚青岚将祖母帮着虐待。 族长齐胜也是听到了,眉头抖动,随着齐楚婴进入内室。却看着龚青岚蹲在床前,拧着帕子给老夫人擦身。 龚青岚见到人进来,连忙起身见礼,歉意的说道:“族长,劳烦您稍等下,我给老夫人收惙一番,出去商谈。” 齐胜颔首,踏步出去。 齐楚婴暗恨在心,这贱人就会做表面功夫,待会她就戳破她伪装的皮! 龚青岚将帕子扔在盆里,睨了眼目光狰狞的老夫人,清浅的笑道:“你好好养病,这药洒了,兴许还要十天半个月才好。” 老夫人说不出话,胸口‘呼哧呼哧’作响,恨不得撕烂了她那张脸。 龚青岚丝毫不放在心上,转身出了内室,坐在圈椅上,笑道:“族长,今日来有要紧的事?” 齐胜看着笑容可掬的龚青岚,心底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龚青岚虐待老夫人,违背老夫人意愿囚困,为何方才瞧见他,却不指责她呢? “老夫人病了,族里让老夫走一趟。” “前些日子小姑子闹着分家,老夫人当日便将家产分了,回头便气病了。赶巧,小叔子的舅母与表兄来了府中,商谈小叔子与他表妹的婚事。二房没有当家做主之人,老夫人便去招待,不知发生何事,回来便卧病不起。”说着,有些惭愧道:“恰好我也是个不争气的,病倒了,没有在老夫人身旁尽孝道伺候。便将府医唤去给老夫人瞧病,谁知他竟在老夫人屋里头喝酒,喝的半醉,耽误了医治。我苏醒时,便被告知老夫人得了失心疯。” 齐胜对这事儿也有耳闻,前几日龚青岚确实病倒,齐景枫请了王府的府医给诊治。至于老夫人那边,齐胜眼底露出讽刺的笑,不打算插手管。 一个府医敢在她屋子里喝酒,便是得到了老夫人的允诺。不用想也知她的用意,不过是不想让府医给龚青岚治病。 “既然老夫人无事,老夫便也放心,得劳烦大少奶奶费心伺候。”齐胜起身告辞。 齐楚婴怎能就此罢休?立即出声道:“龚青岚给祖母下了药,适才祖母口不能言。方才若她尽心伺候,祖母为何要惨叫?” 齐胜有些个犹豫,那惨叫声确实做不得假。难保龚青岚对老夫人的作为,记恨在心。 “大少奶奶,可方便进去探望老夫人?”齐胜想既然来了,便弄个始末。 龚青岚脸色一变,目光微微闪烁,迟疑的说道:“恐怕……” “族长,你看她这是做贼心虚,定然是有猫腻!”齐楚婴打断龚青岚的话,落泪道:“若不是我得到风声,祖母得被她作践死。” 齐胜神色凝重,越过龚青岚,进了内室。看着桌子上残留的小半碗药,端在手中放在鼻尖嗅了嗅。 齐楚婴忙不迭的把头上的银钗拔下,递给齐胜。“族长,未免旁人说我冤枉大嫂,试一试可有毒。” 齐胜拿着钗,放进药碗,钗身霎时整个乌黑如墨。 ☆、第五十二章 卖身为妾,杀机四伏 “哈!我就说是她!居心叵测,想要暗害祖母,霸占祖母的私产。”齐楚婴看着银钗验出了毒,眼底闪过阴狠。这贱人毁了她的脸,这个仇一定要报! 可不就是老天爷开眼了,将这么好的机会给她把握住。 齐胜霍然望向龚青岚,只见她亦是愕然的看着他手中的银钗。 “怎么可能……”龚青岚难以置信的说道:“这药端来时,我还尝了一口。”说到此,龚青岚面色一变,摸着自己的脖子,看向老夫人,眼底闪过慌乱:“我会不会也中毒了?” “我说嫂嫂,你也不必装了。药试或者不试,祖母定然知晓。若不是你做了亏心事,何必将祖母毒哑了?”齐楚婴笑的花枝乱颤,殊不知她脸上的疤痕显得格外狰狞。 龚青岚惊讶的说道:“老夫人何时不会说话了?小姑子对我有偏见,也不是这般血口喷人!” “你!”齐楚婴恶狠狠的瞪了龚青岚一眼,冷哼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儿个就让你死的明白!转身,坐在床前询问着眼皮子耸拉着的老夫人:“祖母,大嫂是不是要谋害你?” 老夫人精神不济,被龚青岚折腾的有气无力。懒懒的抬眼,目光呆滞的看着齐楚婴,扯了扯嘴角:“你们都要害我。” 齐楚婴傻眼了,不可置信的说道:“祖母,我是婴儿呀,您最疼爱的大孙女。今儿个来救你了,带你离开这儿。”说着,齐楚婴伸手想触碰老夫人。 老夫人却是整个人猛然朝床内侧躲去,惊恐的说道:“你别过来!别过来!许嬷嬷!你快点来救我,这吃人的妖精要害我!” “祖母,我是婴儿,婴儿啊,您不记得了?”齐楚婴放缓了语气,却也难言急躁。 “啊!许嬷嬷,你死那里去了!快来救我!”老夫人嚎叫一声,扯着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裹住,瑟瑟发抖。 “祖母……”齐楚婴不甘心,想要继续说,却是被金银给制止。 龚青岚无奈的叹息,忧心忡忡的说道:“老夫人自从得了失心疯,瞧着谁,都说是要害她的人。如今,小姑子也验证了老夫人能说话。不过是天天自个吓自个,嚎叫得嗓音嘶哑,说话喉咙痛,她便不爱说了。” 这个解释很合理,齐胜没有理由不相信。何况,老夫人这般对待大房,大房的人依旧不嫌脏累的伺候着她,也算是她的福气。 齐楚婴心底的怒火噌噌滋长,愤恨的说道:“那这碗毒药是怎么回事?” “这是许嬷嬷亲自煎的,并没有过我的手。端进来时,许嬷嬷拿着勺子舀一小勺给我试了一下。”龚青岚目光坦然,嘴角凝着一抹冷笑道:“若要下毒,也该是许嬷嬷。”顿了顿,龚青岚似乎想到什么,挑高眉梢道:“小姑子两日前便不在府中,今日里突然回府,带着族长问罪于我,笃定我下毒谋害老夫人。不知你是信口雌黄,还是……这东屋子里头有你的人?” 龚青岚话里的意思便是你人都不在府上,怎么会知道老夫人是好是坏?进门不问青红宅白指责我,不是冤枉,便是这毒是你下的栽赃与我。 “贱人!你胡说!”齐楚婴不顾齐胜在场,顺手摸着物件砸向龚青岚。 齐胜出手接住物件,看着手中的铁珠,暗道她是个狠辣之人,心中生了几分不喜。不悦的说道:“齐小姐,你若嫌大少奶奶不够尽心。你何不亲自照料?” 若不是齐家地位在族里超然,他定然是不会趟这一滩浑水。 “大少奶奶说这毒不是你下,可老夫人是你一手照料。这件事,便由你来查,老夫也好向族里交代。”齐胜脸色稍霁的说道。 龚青岚颔首:“叨扰族长了。” 齐楚婴却是不服气,尖锐的说道:“这屋子里都是你的人,你要下毒轻而易举。你敢不敢让人搜找你的院子?倘若是我冤枉了你,跪下来给你磕头赔罪!” 龚青岚转瞬挑高眉梢,淡淡的扫了齐楚婴一眼,齐楚婴冷笑道:“你心虚了不是?这屋子里你把持的密不透风,许嬷嬷如何能得手?” 龚青岚拿着下了毒的碗,转而吩咐金花道:“你去传许嬷嬷进来。” 许嬷嬷一直守在外边,分寸不离。 听到大少奶奶传唤,浑身一个激灵,立即打起精神,掀开珠帘进去。福身给族长、龚青岚见礼。 看着床上惊惶不安的老夫人,心疼的红了眼眶。看着族长,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在触及到龚青岚似笑非笑的眼神,话头便梗在了喉间。 “这药是你亲自煎熬?不假他人之手?”齐胜将药碗放在桌上,询问道。 许嬷嬷点头:“老夫人的药,一直是老奴煎熬。”龚青岚的人,她不放心。 “这碗可有过大少奶奶的手?” 族长问的仔细,许嬷嬷心底起了疑,不敢懈怠的回道:“大少奶奶亲自喂的,奴婢将药端了进来,便被赶了出去。”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忽而开口道:“奴婢煎药期间,被大少奶奶的人支开了一会子,赶到厨房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一抹与大少奶奶极为相似的身影离开。” 齐胜沉吟,精锐的目光看向龚青岚:“大少奶奶,你可愿意搜找?” 龚青岚踌躇了半晌,点了点头,无奈的叹息道:“既然你们都一口咬定,为了以示清白,便搜吧。”目光定定的盯着齐楚婴,笑道:“小姑子,可要记住你的话!” 齐胜以示公正,派了自己的两个护卫,齐楚婴的一个丫鬟,龚青岚的一个丫鬟,一同去屋子里搜找。 不到片刻,几人便回来了,齐楚婴的丫鬟脸色发白,难看的摇头:“没有。” 齐楚婴与许嬷嬷霍然抬头,没有?怎么可能?她明明让那个死丫头把东西藏进床榻褥子里了! “搜仔细了?”齐楚婴脸色阴沉,咬牙切齿的问道。心中暗自怒骂龚青岚这狡诈的女人,恐怕是知晓了,才会如此淡定从容。 “小姑子,你磕头下跪便免了。老夫人身体安康,最是重要的。既然事情闹到这一步,没有揪出凶手,断然不能息事宁人。”龚青岚语气婉转,却极强硬:“我的屋子没有,小姑子与许嬷嬷一致咬定是我,莫不是你们事先串通好了的?下毒栽赃与我?” 齐胜大致了解了始末,目光凌厉的看向许嬷嬷:“可是你下的毒,冤枉大少奶奶?” 许嬷嬷心下一惊,慌忙道:“老奴这一辈子对老夫人忠心耿耿,怎会下毒害了老夫人,断了自己的去路?” 齐胜沉默不语,许嬷嬷伺候老夫人终生未嫁,谋害老夫人…… “何不搜一搜许嬷嬷、小姑子的屋子,若是干净的,我们也好从其他的地方入手,纠察凶手。”龚青岚提醒道。 许嬷嬷指甲抠进掌心,想要应承,可似乎有顾忌,便有些犹豫不决。 这一动作,在齐胜看来,便是做贼心虚。 “搜!” 原先几个丫鬟随从立即去了齐楚婴与许嬷嬷的院落。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两个奴仆便将从许嬷嬷、齐楚婴屋子里头的搜出的包袱捧了出来,放在齐胜面前的小几上。 齐胜打开包袱,里面包裹着四方的红木盒,揭开盖子,整齐的排列着银锭子,满满当当装了一盒子。另一个雕花楠木盒,依旧是放满了银子。 目光落在红木盒里头银锭子上的白色粉末,齐胜让人传大夫。 许嬷嬷在包袱搜出来的瞬间,脸上白的毫无血色。那是她积攒了大半辈子的私产,全都是二夫人拿着收买她的银子。 心中隐隐不安,仿佛今日这一出,是早已布置的戏台,她们从主角沦为配角,唱着那一出阴谋阳谋较量的闹剧。 可,她如今已然入戏,如何能抽身退场?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大夫说道:“这细粉末与药碗是一种相同的毒。” “你可有话要说?”齐胜看着脸色煞白的许嬷嬷,心中已有了数,打算将人绑下去。被龚青岚给制止:“等等!” 龚青岚小心翼翼的避开白沫,拿出一锭银锭子,端详道:“这不是二房的银子么?我若不曾记错,二婶娘习惯在银子底部,划两条相对等的线。” 闻言,齐胜将盒子翻转,银子全部倒出来,每一锭底部都有线条。 齐楚婴心头一跳,她知晓母亲有这样的怪癖,连银票都有标记。莫不是这贱人栽赃给二房? 果然,下一刻龚青岚拿出楠木雕花匣子的银子,印记与许嬷嬷的一样,咦了一声:“许嬷嬷的银子,怎得与小姑子一样?” 许嬷嬷扑通跪在地上,连声喊道:“奴婢冤枉,奴婢尽心尽力伺候老夫人大半辈子,怎得会下毒?这银子是大小姐给奴婢,她心底记挂着老夫人,说老夫人上了岁数,要奴婢好生伺候。”说着,便老泪纵横:“奴婢这是遭人陷害!当初真的瞧见大少奶奶去了厨房,不信族长可以请房嬷嬷来一趟,她也是瞧见了的。” 齐胜让人把厨房里头的房嬷嬷给带进来,房嬷嬷看了眼许嬷嬷,一板一眼的说道:“老奴今儿个忘记将火炉子熄灭,这个月的碳超量,怕被管事的扣银子,老奴便回厨房。瞧见许嬷嬷与二老爷在厨房后门谈话,离得太远,隐约的听到说什么银子、老夫人的字眼。随后二老爷拿着一个包袱塞进许嬷嬷的手中,怕被他们发现,老奴便悄悄的回屋子去了。”忽而,房嬷嬷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包袱上,指证道:“就是这个灰布暗纹包袱。” 许嬷嬷心沉到了谷底,这个作死的老东西,收了她的东西,临阵既然反咬她一口! 那时候她在煎药,二老爷将她偷拿出去的地契兑了银子,拨了一半给她送去。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有想到,却成了与二房串通一气,谋害老夫人的证据! “许嬷嬷,这人证可是你自个找的,可还有话说?”龚青岚脸一沉,厉声喝道。 齐胜却似乎瞧出了端倪,至始至终,龚青岚被指控都淡定自若,仿佛一切都掌控在手中。隐隐觉得事情不若表面这般……瞧着龚青岚蓄满冷芒的眸子,族长敛去了心思,决定还是不趟浑水,有个交代便可。 “老奴和二老爷在商量老夫人的病情,二老爷因分家产,得到的很少。怕老夫人有个万一,她的私产都给大房霸去,所以才询问老奴老夫人病的严不严重。”许嬷嬷咬紧牙关,死不认罪。 房嬷嬷将手绢包裹着烧了一半的纸包拿出来,递给龚青岚说道:“大少奶奶,这是我在她走后,锅炉旁拾到的。” 许嬷嬷瞳孔一缩,未料到藏进龚青岚床褥里头的药,到了房嬷嬷的手中! 心霎时凉了半截,当真是好算计! “老夫人不曾亏待过你,为何要下毒手?竟然还害得我误会嫂嫂!你这欺人背主的奴才,就该杖毙了去!”齐楚婴见形势不对,立即倒戈相向。若是扯到她与父亲身上,脱不了身可怎么办?为今之计,便是将她与父亲摘清,所有的罪都推到许嬷嬷身上。 许嬷嬷眼底满是惊恐,正欲辩驳,这时绿水磨磨蹭蹭的走进来,偷偷的睨了眼龚青岚,见了礼,说道:“许嬷嬷,二老爷在外边寻你。” 话落,屋子里一阵静寂。 “你出去。”齐胜让许嬷嬷出去见齐松,许嬷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捉摸不透齐胜的心思。他摆明认定自己收了银子,毒害老夫人,又为何把自个放出去? 可,下一刻她便明白了,金花在身后跟着她,便是要探听她与二老爷说话。 许嬷嬷惴惴不安的走出门,还不待开口说话,齐松便焦急的靠近她,压根没有瞧见金花,急促的说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办了么?可知道母亲的银子在何处?” 许嬷嬷有口难言,急忙对齐松使眼色,齐松心里藏着事儿,哪里能注意这些? “你倒是说啊!不行你再给我几张地契救救急,兑了银子四六分。”齐松搓着手,双脚不停的抖动。 许嬷嬷知道他这是犯瘾了,想到自己摊上了黑锅,断然有些话不能与齐松说明白,只得敷衍道:“老夫人被下毒了……” “你干的?我今儿个不过随口说说罢,你既然真的下了?”齐松眼底骤然发亮,有喜有悲,毕竟是护了他多年的母亲。可想到那一笔银子,便安慰道:母亲也年逾古稀,活到这岁数也够了。反正活着也是被病痛折磨,他这是做好事,给她解脱了。 母亲地下有知,怎得会怪罪他了? 正要问银子的事,便看到齐胜和龚青岚站在许嬷嬷的身后,吓了一大跳,只听齐胜道:“许嬷嬷,你可认罪?” 许嬷嬷没做,她自然是不认,听了二老爷的话,气得气血翻涌。笃定他是看到了金花,推脱责任。于是反咬一口道:“老奴冤枉,不曾做过断然是不会认。这药确实是二老爷给老奴。可老奴给烧了,并没有下进药里头。” “嘿!许嬷嬷,是你提醒我,怎得现在推到我身上来了?”二老爷知道东窗事发,脑筋一转,便急忙撇清出关系。 许嬷嬷跪在地上,磕头哭喊着冤枉:“二老爷,是你要挟奴婢下毒,怎得是奴婢唆使您?向天借胆子,奴婢也是不敢害主啊!” 你不认我不义!到了这一刻,她若还不知有人栽赃至她于死地,便是白白活这么些年。见识了齐楚婴与齐松的无耻行径,心中悔恨不已,若她不听齐楚婴的话,想要扳倒大少奶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嘴硬!”齐松怒了,喊人将许嬷嬷给绑了,脸红脖子粗的呸道:“母亲养了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龚青岚看着被二老爷的人拖下去的许嬷嬷,听着许嬷嬷的咒骂声,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若不是她察觉到许嬷嬷与厨房里的房嬷嬷走得近,拿银子拢络房嬷嬷,将她囚禁老夫人的消息传递出去,给齐楚婴知晓,一同算计她下毒谋害老夫人。给许嬷嬷千算万算,不知晓房嬷嬷是她的人,一转身房嬷嬷便将事情透露给她。她何不来个将计就计? 更何况,上次玉婆子调换她的墨菊,定然是她院子里有他人的眼线。正巧可以让许嬷嬷栽赃时,揪出安插在她院子里的人。 齐胜目光一暗,听着护卫传来的话,到底是有几分相信了许嬷嬷的话。齐老爷染上了赌瘾,欠下一大笔债务,如今想着法儿套弄老夫人的私产,自然是有谋害老夫人的动机。可毕竟是大宅内院的事儿,已经有个婆子做了替死鬼,他何必说出来? “事情水落石出,老夫便先回去,之前有得罪之处,大少奶奶莫要往心里头去。”齐胜知晓龚青岚是个明白人,便什么也不多说。 遣人送走了齐胜,回到院子里,红袖奇怪的问道:“大少奶奶,老夫人为何瞧着大小姐,说大少姐要害她呢?” 龚青岚但笑不语,她之前每夜里都遣人装扮成齐楚婴的模样,折磨老夫人,时日久了,自然见到形式齐楚婴的人,精神错乱,从心底发出恐惧。 否则,今日的戏,如何唱下去? —— 二老爷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手头的银子都被他输光,连外面分的宅子、铺子都给抵押了,还欠着一些外账。 今日里,那些放利子钱的人抓住他,若再不还银子,是要将他的手给剁了。 心里急躁的挠了挠头,想起他的好事,给齐楚婴突然回府打乱,怒火涌上心头,暗自下了决心。 赶忙与香姨娘商量道:“陈员外腰缠万贯,虽不如齐家,可在燕北也是举足轻重。前些年头死了前头妻子,不久续弦,至今仍未生下继承香火的。他放话,只要能为他生个儿子,便将整个陈家都给他儿子。”顿了顿,眼放光芒道:“我们暂且把婴儿给他做妾,待生下儿子,我们再设法将她扶正了?” 香姨娘温柔的偎近齐松的怀中,柔柔的说道:“一切随老爷做主。” 齐松被香姨娘哄的一高兴,便藏不住话,凑她耳旁说道:“陈员外给三万两银子,待生下儿子后,再给我三万两。”外债便能还了。 香姨娘思忖道:“虽是商贾,可总比嫁给凤公子随从来的好。” 闻言,齐松更是下定了决心。当即让人给齐楚婴的膳食放了点药,待齐楚婴迷倒时,匆忙给她换上衣裳,装进轿子里,从侧门出,抬到了陈员外府中。 陈员外的续弦李凤姣,是个厉害的人。三年无所出,其余妾侍,也莫要想抢在她前头。 齐楚婴幽幽的从睡梦中转醒,浑身酸痛,仿若便碾压过一般。下体更是传来撕裂的痛,猛然惊醒,坐起身来,盖着的被子滑落,露出了布满暧昧痕迹的肌肤,吓得尖叫。 “齐姨娘醒了。”李凤姣坐在床榻前几步远的凳子上,一身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褙子,玫瑰红绫撒花裙装,头上带着赤金衔红宝石步摇,端着茶水,手上两只赤金一滴油金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念你今儿个刚抬进门,就免了你请安。” 姨娘? 齐楚婴一时回不过神来,这是在哪?这个老女人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听不明白? 李凤姣似乎瞧出她的疑惑,掩嘴笑道:“齐老爷将你三万两银子卖给老爷做妾,昨夜里是你们新婚。”说罢,朝一旁的嬷嬷使了眼色。 嬷嬷会意,端起桌上已经冷却的避子汤,按住齐楚婴,扳开她的嘴一股脑给灌了进去。 齐楚婴咳嗽着趴在床沿,想要将药汁吐出来。 “别白费劲了,今后你安分守己,我自是会将你当好妹妹般待着,若是个不安生的,这几万两权当给爷尝个鲜。”李凤姣摆弄着涂满蔻丹的指甲,在阳光折射下,泛着红光。仿佛她敢闹,下一刻那锋利的指甲便要掐上她的脖颈,割破喉管。 齐楚婴明白她话里头的意思,如木偶一般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她没料到父亲会算计她,把她卖给人做妾! 三万两!呵呵!她只值三万两! 拢在被子里的手,死死的掐着身下的褥子,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她不相信龚青岚没有参与,以为这样毁了她,她就会甘心了么?认命了么? 休想! —— 长青将燕王府那一条街的一栋宅院、燕水巷、长顺坊的地契,如数交到了龚青岚的手中。“大少奶奶,您清点一下。” 龚青岚粗略了翻了一翻,赞道:“做得好,他可有识破你?” 长青腼腆的挠了挠后脑勺,不屑的说道:“二老爷想做发财梦,我便提供他场子,如今都要疯癫了,怎得知晓是对他下套?就算知晓又如何?奴才可没有逼他!” “他没有找你赎地契?” “二老爷嗜毒成瘾,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输红了眼,一直等着翻本。昨夜里得到银子,便去了赌坊,今儿晨便将三万两给输光了,在街上游荡。”长青觉得大少奶奶这一手真够狠,不但毁了二老爷的官路,还将他分走的财产,叫他全都吐了出来。 “盯紧他!”龚青岚挥退了长青,望着一叠地契出神。 红玉从祠堂领罚回来,听到二房的事,连忙小跑着回来,与龚青岚说道。 龚青岚清冷的眸子里无波无澜,指着一叠地契,叫她收好。 红玉急了:“大少奶奶,陈员外是以狠辣出名,最是护自己人。大小姐给他做妾,岂不是更加嚣张了?日后我们怎得对付她?” 龚青岚摇了摇头,红玉、红鸢看问题太浅薄。 陈员外虽狠,却是个惧内之人。否则,以他的身份,为何至今都无子嗣? 最主要的一点是长宁侯世子不敢庇护齐楚婴。 长宁侯世子的妹妹下嫁给按擦司李培远,陈员外的续弦便是李培远的嫡妹,是陈员外使了些手段娶回府。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日后李凤姣对付齐楚婴,长宁侯世子也不好插手。她心中隐隐明白,早在长宁侯世子放齐楚婴回来,便是怀疑是她动的手脚陷害齐楚婴。按理说就算如此,长宁侯世子也不会轻易的放了齐楚婴,让她回来时,自己还疑惑了,直到齐楚婴勾引上凤鸣,便明白世子的算计。 如今齐楚婴失败,便成了长宁侯世子对付她的棋子。若是她亲自动手对付齐楚婴,恐怕就着了他的道。 嘴角露出一抹淡笑,李凤姣自小被当成男儿养大,性子直率且火爆,颇有手段。而齐楚婴,没有脑子,却又偏好高骛远,肖想不属于她的。她有些期待二人交手,会如何? “大少奶奶,慕小姐已经到了府外。”红袖匆匆的走来,鼻尖冒着细汗。 龚青岚颔首,后日便是募善会,今日通常要去寺院祈福,在里面住上一晚。披上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叮嘱道:“红玉,今儿个盯紧了大房!” 红玉用力的点了点头:“奴婢会守好。” 龚青岚带着红袖一人出了府,看着府门口停着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停住了脚步。这时,车帘子被一只玉白的手掀开,探出一张清丽的容颜,浅浅的笑容,脸颊梨涡深陷:“你可算来了。” “一些个琐事绊住了。”龚青岚歉意的笑了笑,踩着木梯,上了马车。 慕思雨黑白分明的眸子,朝外四处张望,柔声细语道:“大表哥怎得不陪你一块来?” “他若来,这一路谁给你解闷?”龚青岚目光落在小几上的瓦罐,上面罩着一个棉布织成的套,套上有数千个洞孔,冒着袅袅烟雾,淡淡的清香扑鼻。深深的嗅了口,绽放出一抹灿笑:“香片茶?” 慕思雨给她斟上一杯滚烫的香片,里面一小瓣的白色嫩花在茶水里沉沉浮浮,如同翩然起舞的蝶,轻盈蹁跹。“你喜爱的茉莉。” 龚青岚眼底有着诧异。 慕思雨用木夹夹着茶杯,放在滚水里头烫,透过云雾冲龚青岚一笑,如雾里花一般,透着朦胧的美。“我这是提前贿赂嫂嫂,姨母将我的婚事嘱托给你,若稍有不慎得罪了,你胡乱一指,我岂不是无处哭诉?”说罢,冲龚青岚眨了眨眼,颇有些俏皮可爱。 “我可想安生些,胡乱给你一指,保不齐你日后天天哀怨着扎我小纸人,咒我呢!”龚青岚抿了口热茶,享受的微眯着眼,回味甘甜。 慕思雨羞红了脸,娇嗔道:“岂敢!回头大表哥可得收拾我。” 二人你来我往,和乐融融。忽而,龚青岚开口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什么?” “执着。” “傻!”龚青岚毫不犹豫的吐出一个字,看着她微微一愣,垂目道:“你已有中意之人,何苦瞒着王妃?曲线救国,何不破釜沉舟?” 慕思雨沉默了,她为得齐景枫相助,用了十年的时间,确实绕了一个大圈子,可不是——曲线救国? 破釜沉舟么? 苦笑道:“那也得有一把称手的利器。” “正巧咱们去寺院祈福,你虔心祈求佛祖给你指点迷津,让你得偿所愿。”龚青岚百无聊赖,马车晃得睡意涌上了心头,打着呵欠,靠在引枕上假寐。 得偿所愿么? 慕思雨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目光怔怔的凝视着沉睡的龚青岚,手指摸着棋子,独自对弈。 到了寺院,龚青岚悠悠转醒,有片刻的迷惘。待听到钟鼎声,意识渐渐回笼。 “嫂嫂可算醒了,我们快上去吧。”慕思雨踩着木梯下了马车,盈盈望着山巅之上隐约显露的寺庙,有着向往。 龚青岚一愣,向往? “你喜欢寺庙?”龚青岚脱口而出道。 “是啊,太妃便是住在寺庙,今日正好满了期限,明日随我们一道回齐府。”慕思雨脸上的笑容一敛,惆怅的说道:“太妃与大表哥关系最是亲近,比姨母还要亲厚些。可后来前燕王逝世,太妃便来了庙里。她看到你,定然也是喜欢的。” 龚青岚笑而不语。 “别不相信,太妃很和善,极为宠溺大表哥,只要大表哥喜爱的,她都喜爱。”慕思雨嫉妒的说道:“大嫂可要为我寻个大表哥这样好的男子。” “不知羞!安世子你可要?”龚青岚面不改色的戏谑道。 慕思雨一噎,转身上了阶梯,不搭理龚青岚。 阶梯很高,待爬上来时,龚青岚累得满身大汗。晒得脑袋有些发晕,擦拭着汗水,进了大殿,迎头撞上了一位贵妇。 这一撞,撞得龚青岚两眼发黑。到底是身子虚,这点累,便有些受不住。 “夫人,对不起,我……”龚青岚脸上苍白,浑身沁出冷汗。 贵妇摆了摆手,关切的说道:“你这是身子太虚,累得有点中暑,就莫要这般客套,赶紧的回禅房休憩。” 龚青岚道了谢,并没有看清楚她的模样。由着红袖搀扶着进了禅房! 这一睡,便到了日落,龚青岚身子好了许多。起身瞧着禅房无人,透过窗棂,瞧着外边的景致不错,便出门散步。 顺着蜿蜒小径,来到一片葱郁的紫竹林。龚青岚坐在石凳上,不经意的瞧见一袭火红色的锦袍,本不在意,蓦然想起他是谁,便再次看过去,正巧瞧见他与一名贵妇分开。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转头望来,原本冷凝的神色,见到龚青岚,那一笑,似破冰而出的莲,纯净而透着冰冷清爽。那一笑,仿若融化了冰川,春暖花开。 “祈福?”凤鸣走到龚青岚身旁坐下。 龚青岚探究的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玉葫芦时,心口一滞。“摘掉!”那个玉葫芦齐景枫是见她戴过,当时他瞧着她脖子上空荡荡,便随意的问了一句,她说掉了。 若是哪天与凤鸣碰面,瞧见他脖子上的玉葫芦,作何想? “为何要摘?这是母亲留给未来儿媳,若不贴身戴着,不下心弄丢如何是好?”凤鸣嘴角流泻出写意的笑:“莫不是怕人误会?昨日里有人询问这玉葫芦呢。” 龚青岚瞧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心底‘咯噔’一下。 “他问我这玉葫芦从何而来?我当时说这玉葫芦是家母给未来儿媳的信物,仅此一件。”凤鸣一手托腮,瞧着龚青岚的脸由红转青,再变白,徐徐说道:“这般珍贵的物件,我怎么能卖给那老头,讨好小妾呢?” 龚青岚被他戏弄,气得起身朝禅房走。 当时她真以为他与齐景枫碰面,现在想想觉着可笑。齐景枫那样的人,即使瞧着了,也不会去询问。 龚青岚一走,原先与凤鸣分开的贵妇,突然坐在龚青岚所在的位置。倘若红袖在,定然认出那妇人便是龚青岚撞上的贵妇。 “她是谁?难得你对女子有兴趣。”角度问题,魏太妃并没有瞧见龚青岚的正面。恰好龚青岚有散发休憩的习惯,醒来并没有人在禅房,想着也不会碰上熟人,便披散着发出来,给林太妃误会她还不曾出阁。 “她是你外甥媳妇,舍得割爱?”凤鸣慵懒的斜靠在石桌上,修长的腿架在另一个石凳,交叠。 魏太妃脸色一变,忽而笑道:“是个有趣的女子,也算有缘,她来寺庙便与我相撞了。可你不行,不说她是枫儿的妻子,就她的身份配你低了一些,恐怕你义父也是不愿。” 凤鸣缄默不语。 见状,魏太妃也不多说:“你自己心里头明白,我也不惹你腻烦。明日我随她们一道回府,不用你接。” 而回到禅房的龚青岚,看着慕思雨出神的望着窗外,便也不打扰,径自梳洗。 “我看到他了。”慕思雨喃喃自语,失魂落魄的说道:“他竟是不愿见我,瞧着我在,立时坐马车下了山。” “安世子么?” 慕思雨扯了扯嘴角,不在开口。 用了晚膳,慕思雨一个人独自跑了出去。龚青岚要去功德殿听大师讲经,焚香祈福,吩咐红袖跟着,穿着素净的去了。 小沙弥领着龚青岚到了功德殿,推门而入,殿内烛火通明,亮白如昼。穿着一身袈裟的智空大师,敲着木鱼诵经。 “施主,请焚香。”龚青岚接过一旁小沙弥递来的香,三磕头,默念几声,亲自插在香炉。 随后走到智空大师身旁,为她开光,授课。 智空大师头发花白,年事已高,却是精神矍铄。一双眸子,暗藏着睿智精芒。 “施主随贫僧念几遍经文。”智空大师仔细的看着龚青岚的面向,忽而神色一震,不过转瞬,便恢复了正常。 龚青岚虔诚的诵经,在这充满佛音的大殿,心灵仿佛被洗涤,不再那般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施主将这串刻有梵文佛珠带着,待募善会最后一日,拍卖了。”龚青岚知晓,每次募善会,寺庙都会拍卖一件智空大师开光的紫檀佛珠手链,捐赠难民。 “信女再此谢过大师慈悲。”龚青岚双手合十。 智空大师别有深意的说道:“施主心事过重易伤神损体。前尘皆往事,过眼如云烟。顺心而为,诚挚相待,必有所得。” “大师!”龚青岚浑身一震,他竟是一眼看穿。 智空大师起身,将佛珠递给龚青岚。 龚青岚伸手接过,烛火烧断悬在上空的银丝,霎那间,‘咻’的一声,银光闪过,一柄薄而锋利的匕首扎刺在智空大师胸口! 大师嘴角溢出黑色血丝,捂着胸口,眼睛蓦然圆睁,‘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这时,小沙弥拿着东西进来,看着大师胸口插着匕首倒在地上,龚青岚站在大师身旁,神情慌乱,失声道:“你……你杀了方丈!” 一语如平地惊雷,殿外一群人冲进了内殿。 ☆、第五十三章 破局,第一个饿昏的女施主 在这之前,龚青岚乘上慕思雨的马车,离开齐府去往寺庙,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缓缓停在了齐府的门口,一位大约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掀帘而出,望着几个月不曾来过的齐府,暗沉的眸子闪过焦躁。 中年男子吩咐随从道:“去叩门!” 随从将门叩开,齐府小厮打开门,瞧见来人一怔,口气淡淡的说道:“萧老爷您来了。”语气中,少了当初那份热情谄媚。 萧正生自是听了出来,稀疏而散乱的眉微皱,难道是齐府出了什么事儿? “老夫人可在府上?”萧正生摆着普,嗯了一声,走下马车,如往常一般大摇大摆的走进齐府。 小厮在萧正生进门的瞬间,将门合上,露出他的一个脑袋:“萧老爷,老夫人得了病,不便见客。” 萧正生一怔,得病了?他才离开燕北三个月,怎得就得病谢客了? “放肆!我是老夫人嫡亲侄儿,她得病,更是要去探望。快快闪开!”萧正生板着脸,不耐烦的呵斥。 小厮丝毫不惧:“萧老爷,大少奶奶有吩咐,不许任何人探望,若是小的将您放进去,大少奶奶得知,小的可是要砸了饭碗。”心底却是十分不屑,萧家不过是小门小户,靠着齐家帮衬,适才发迹。可祖产到了萧正生手上,却是有衰落的架势! 他向来都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恐怕有事相求! 萧正生正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来向老夫人求助。几个月前江南有秋汛,他瞄准了商机,打量购买粮草存储,待闹灾时高价售出。可谁知雨水不断,他租赁的粮仓发了水,将粮草给泡了。抢救不及,待水势退了下去,全都长霉发芽,银子算是打水漂了。 账上的亏空,无法正常支出。欠下的债,债主纷纷上门讨要。他只得灰溜溜的回燕北,向老夫人借银子还债。 可谁知,齐府变了天了! “什么大少奶奶?”齐景枫成亲了么? “大少爷一个月前已经成亲,如今两房分家,老夫人住在大房,归大少奶奶管。萧老爷若要见老夫人,征得大少奶奶同意便是。”小厮撇了撇嘴,腹诽道:当真是白眼狼,喂不熟。平素喊大少爷亲弟弟,这会子大少爷成亲也是不知晓。 萧正生腹中有许多疑惑,可眼下有要紧事,便压下疑问,询问道:“大少奶奶呢?” “大少奶奶去国安寺祈福,方才离府,这会子的功夫,怕是走远了。” 此刻追上去,断然是要耽搁。萧正生便放下架子,好说歹说,可小厮油盐不进,就是不给开门。 “狗奴才!待会就叫你们大少奶奶将你发卖了!”萧正生满面怒容,甩袖离开。 “老爷,回府么?”马夫调转马车,询问道。 “快追大少奶奶!”萧正生在心底将龚青岚好一阵怒骂,心底憋了一团恶气。 忽而,马车急急的停下来,萧正生惯性的往前栽去,重重的将脑门磕在小几上,怒骂道;“没长眼的东西,怎么赶车的?” “老爷,前头有个姑娘在拦马车。”车夫摸了一把额头冷汗,看着丫鬟小跑着走进,凑近马车说道:“里头可是萧家老爷?” 萧正生应声:“是。” “奴婢是齐家大小姐的丫鬟吟霜,大小姐有要紧事交代您。”吟霜嗓音清脆,十二分的恭敬,抬举道:“大小姐虽然不在燕北长大,却是在家书中,时常听老夫人提及你。如今老夫人有难,想着您是老夫人的侄儿,关系极为亲厚。又善颇有几分见识,定然能将老夫人救出来。” 闻言,萧正生猛然掀开帘子,诧异道:“你说什么?老夫人不是得病么?” 吟霜一愣,两眼发红,泪水夺眶而出:“萧老爷,您有所不知。大少奶奶是个心狠手辣的厉害角色,不但将二夫人逼去了庵里,还害得大小姐丢了亲事,被卖给了商贾做妾。这都不算什么,只要家宅安宁,大小姐也就咽下这口恶气。可谁知她竟然软禁老夫人,变着法儿折磨,想要逼迫老夫人交出私产。当时老夫人说她的私产留着傍身,到时候要分成三份儿,大房二房各一份,最后一份给您留着。可大少奶奶不乐意呀,一听说是给您这外人,当即就要下毒毒害了老夫人。幸好大小姐及时赶到!”说到此,吟霜怜悯的说道:“可怜了许嬷嬷,忠心护主,却是被大少奶奶给杖毙了!” 吟霜说话颠三倒四,毫无章法。可让受了闷气,心底藏着对龚青岚不满的萧正生来说,成功的挑起了他的怒火。 萧正生听呆了,随之便是熊熊怒火。“啪!”的一下,手掌拍在小几上,语气阴冷道:“这等不孝不善之人,表弟怎得不休了她?”他可是老夫人的外甥,怎得就成了外人?居然想要昧走他的银子! 比起老夫人受罪,他更在意那些‘属于’他的银子! “大少爷被大少奶奶迷了心眼,辨不清楚好坏,对老夫人不闻不问,由着大少奶奶迫害。可怜老夫人神志不大清醒,指不定过上几日,便给大少奶奶诱哄着将银子交代了出去。”吟霜尽挑着萧正生的软肋拿捏。 萧正生脸色铁青,这等毒妇,就得该死! “我晓得了,这就去找那毒妇说道说道!”萧正生气得发抖,立即让车夫加速赶去寺庙。 到了寺庙,听到香客聚集在一起谈论募善会之事,计上心来,忽而改变了主意,朝功德殿而去。 此刻正值晌午,香客全都在用斋饭,功德殿无人看守。萧正生在里头转悠了几圈,将随从支开。“你在外边守着,我去拜拜菩萨。” 萧正生进去一炷香的时辰后,小沙弥便进来做功课,吓得萧正生一骨碌藏进罩着黄布的供桌下,听着外边的木鱼声,唾骂了一声:老秃驴。 这一等,便是不小心睡着了。 待醒来时,萧正生掀开黄色罩布,便瞧见天色昏暗,一袭墨袍的男子背手离开功德殿。 萧正生一个激灵,那不是长宁侯世子爷么? 慌忙爬出来,动了动麻痹的脚,快步追上走远了的薄黎希。“世子爷、世子爷!”萧正生高声喊道:“世子爷,您等等小的。” 薄黎希听到叫喊声,回头看着萧正生,目光越过他,穿落在远处的功德殿:“你之前一直在功德殿?” 萧正生笑脸迎上来,谄媚讨好的说道:“笑的听功课睡了过去,醒来时,便瞧见世子爷了。这不想着是缘分,便追赶了上来。”顿了顿,萧正生试探的问道:“世子爷,燕北盐池可有人选?” 薄黎希眼底闪过讥诮:人生不足蛇吞象,燕北盐池,凭一个新晋起二十年不到,便又开始衰落的家族能吞下去的? “不曾……” “小的恰好这些年与朋友做过盐商,有些许经验和人脉,世子爷您看小的如何?” “盐池竞拍,望你如愿。”薄黎希声音凉薄寡淡,淮王鸡狗,他还不放在眼底。 萧正生脸上的笑容一僵,这是不同意了。看着昂首睥睨,神情倨傲的薄黎希,颇有种傲世轻物的感觉。 不待他继续游说,便瞧见原本陆陆续续候在大殿外的香客,蜂拥而入。远远的听到有人说:“不得了了,方丈被害了!” “可不是?不知有多深仇大恨,才能下此毒手。” 薄黎希眸光微闪,阔步朝功德殿走去。 萧正生头皮发麻,紧跟着过去,一探究竟。 —— 智空大师在燕北声望极高,又是智臻国师的师弟,极受百姓高官推崇。每日请他诵经做法之人,如过江之鲫。 龚青岚是为募善会祈福,适才破例率先接待她,其余香客便在殿外等候。 小沙弥这一喊,香客霎时冲进了大殿。看着倒在地上的智空大师,双目圆睁,胸口插着匕首,血染袈裟。 愤怒斐然! “方丈——”小沙弥跪在地上,抱着智空大师大哭。“您慈悲心肠,却惨遭毒手,死都不能瞑目。” “你这毒妇,竟敢杀了方丈!”人群中,一名妇人开口指责龚青岚,满脸气愤的说道:“就该施以火刑,叫这恶妇给方丈赔命!” “对!赔命!” “火刑便宜了她,杀了我们智空方丈,该游街示众!” “砸死她!砸死她!” 此起彼伏的谩骂诅咒声,不绝于耳。 一个香客,拿着一对蜡烛照着龚青岚的脑门砸去,唾骂道:“砸死这妖妇,如此歹毒,就该将你掏心挖肺,看看是不是都熏黑发臭了!” 她一开头,香客纷纷掏出篮子里的香烛贡品砸向龚青岚。 龚青岚还处在那惊愕中,直到肩胛一阵疼痛,适才回过神来。听着难以入耳的叫骂声,龚青岚面色发白的说道:“这匕首是从梁上飞射而下,大师岂是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能杀害的?你们尊敬、信仰大师,定然是希望抓住真正的凶手!” 众人手中的动作一顿,思索着她话中的可信度。忽而,有人小声的嘀咕,音量不大不小,却足以大殿之人听清:“功德殿,大师做法之时,就连小师傅都要去殿外候着。除了香客,再无其他闲杂人。大师若不是你所杀,是谁?” 人群里,再一次的起哄,龚青岚故作镇定,看着德高望重的智空在她眼前死去,受到不小的冲击。手心沁出薄汗,冷然望着众位香客:“我与大师无冤无仇,为何要置他于死地?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何况只是一个假象!官府断案都要证据,你们不能平白冤枉人。若信不过我,可叫仵作验尸!” “你可真恶毒,残害了大师,竟连大师的遗体也要毁了!” “难道你们想要凶手逍遥法外?”龚青岚面目冷清,冷冷的说道:“这件事应当通知监寺大师,彻查!” 小沙弥双眼红肿,眼底蓄满了悲恸,手指着龚青岚,嫉恶如仇道:“你还要狡辩!我亲眼瞧见你把匕首刺进方丈胸口!任你巧舌如簧,监寺师傅断然也不会轻易饶你,定会叫你偿命”小沙弥气糊涂了,当下口不择言。 龚青岚知晓她解释也无人会听,当时银光闪过,她下意识的伸手想将方丈推开,可终是来不及。小沙弥进来,恰好瞧见她收回手。 “我若要杀了方丈,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师傅三番两次阻挠,莫不是方丈之死,当真有蹊跷?”龚青岚冷笑道:“我竟不知慈悲为怀的师傅,会如此不明事理,草菅人命!” 小沙弥一口气憋在心头,脸色青紫,忽而,眼睛一亮,高声喊道:“主持师傅,您来了,这位施主杀害了智空方丈,您可要给方丈主持公道。” 住持师傅白发白须,慈眉善目。一袭烫金袈裟,步履轻盈,如世外高僧。 盘腿坐在蒲团上,摸了智空的脉门,随即掀开眼皮,观望口鼻。最后检查胸口的伤,周边溢出黑色的血液,照着火光,隐隐泛着幽蓝的光芒。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当时是什么情况?”住持师傅伸手盖在智空眼睛上,合上他的眼皮,猛然拔下匕首,血如水注喷洒而出。主持师傅拿着灰布帕子一挥,血水尽数洒在帕子上,一滴都不曾溅在地上。 “当时授完课,方丈便将开光紫檀手链交与我。只听到‘啪啦’一声,仿若有物件烧裂,匕首自梁上飞射而下。”龚青岚将事因原委一一托出,并没有一丝隐瞒,除却大师奉告的那句话。 主持大师沉吟,望着大殿高粱,银白的眉紧皱。 小沙弥生怕主持师傅听龚青岚的一面之词,连忙说道:“住持师傅,您别听她狡辩。倘若无人在梁上射下匕首,即使是绳索拴住,悬挂在梁上,也是直直坠落,刺在头顶或是肩膀,怎能扎进胸口?” 主持师傅看着龚青岚:“施主可有话说?” 龚青岚颔首,绕着大殿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供桌上一根红色蜡烛的烛身挂着一条黑色的细丝线,伸手摸一下,放在指尖碾碎,放在鼻尖闻了一下,有股刺鼻的羽毛烧焦之味,断定不是烛芯留下的痕迹。顺着这个方向望去房梁,这个角度,恰好对准了智空大师的位置。 “主持师傅,麻烦您吩咐人去第四根梁柱死角察看,是否有利器划过的痕迹。”龚青岚心中初步有了想法,还需有人验证。 住持师傅飞身而跃,落在龚青岚指的那根房梁,上梁夹缝中有摩擦痕迹,下面横梁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心念一动,拿着手中的匕首放在上边比划,恰好是刀尖留下的划痕。 翩然落下,望着龚青岚的目光复杂:“若不是你所为,你怎知这般清楚?” 龚青岚从容不迫的说道:“其余烛火上都是流淌着烛泪,而之前我听到呲啦的断裂声,定然是被烧断引起的声音。恰好那根烛火上挂着一条黑线,与丝线形同。仿佛是烧断了一截,掉落在烛身。我便大胆的揣测是否有人用丝线绑着匕首放至梁上,待银丝烧断,匕首便如离铉的箭一般,迅猛的射下。” 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不是一般人所为,位置、时辰算的精准,若是稍有偏差,便是不能成功的。” 小沙弥听她说得头头是道,顺着她说的线索一一望去,确实是有丝线绑着,因为她指的方向,那地上有一条斜直的黑线,焦灰凝成。 “匕首又不是弓箭,怎得会飞射而下?”人群中,有人质疑道。 龚青岚不慌不忙的说道:“这也是我为何叫住持师傅去梁上查看可有刀痕的原因,若是有,便是印证了我所想。”龚青岚找到一个木架,形似房梁构造。拿过匕首,用银丝绑住匕首手柄,将薄如刀片的匕首尖端朝下放,扳弯成弓箭弯曲的弧度,一手拉紧了银丝,让它紧绷到极致,拿着烛台烧断银丝,匕首被‘嘣’的震动,失去束缚,顷刻间反弹飞射而出,‘叮’的扎刺在地上。 众人震惊了! 大师居然是这样被暗害的! 可倘若不是她所杀害,她为何对匕首布置,如此清楚? 小沙弥眼底惊愕,被事实堵得哑口无言。 “银丝拉得越紧,它反弹便更大,气势更凶猛。稍微放松了,便是会到达不了目标。”龚青岚冷静自持,看了眼之前失神时,划破的手指,扔掉手中的物件说道:“所以,他们才会选用柔韧性极强的薄刃。” “你可知凶手是谁?”住持师傅深深的看了龚青岚一眼,落在这个位置上说道:“智空大师平素都是喜站在香客后方,极少站在香客前面。若是站在前面,定是来人有不同之处,在端详他的面相。恐怕今日智空大师站在前方,便是你有奇特之处。但若不是精通面相或是熟知智空大师之人,匕首便是落在施主的额头。” 龚青岚浑身沁出冷汗,她明白主持师傅话里的意思,那人设下杀局,目标是她。可却被方丈突然变动位置,使她后退几步,保持礼数距离,匕首刺在方丈的胸口。 若是是为了暗杀方丈,那人必然要算计出方丈的习性,和她是否能引起方丈的注目,早早便在暗中观察她。但这种结果,却是万分之一,断然是没有可能! 得出对方要杀的是她的结论,而非方丈! “住持师傅是要我找出凶手,免得日后再次遇到类似的杀局,让别人成了替死鬼?”龚青岚看着主持大师眼底闪烁的精芒,叹息的说道:“您可以找知府彻查。” 心中却是明白,布下这般精妙的杀局,断然不是简单之人。 脑子里不断的回想她有过节的世家大族,只有李都司、魏国侯府三少夫人,齐少恒与……长宁侯世子。 李都司如今自顾不暇,忙着疏通官道,调职京都,可排除嫌疑。魏国侯府三少夫人李丽影虽有心计,却没有大智谋。齐少恒城府不深,全靠二夫人出谋划策,最后最有嫌疑的便是长宁侯世子。 会是他么? 他一一符合条件,也有足够的理由要杀她。 目光落在隐在人群中的薄黎希身上,径自走过去。众人见她走来,纷纷让开一条道,畅通无阻的站在薄黎希跟前。 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围着转了一圈,视线落在袖摆几滴深色痕迹。伸手攥住袖摆,上面凝固了几滴烛泪。随着她拉伸袖摆,薄黎希的手露出来,食指上有一条红色伤痕,俨然是利器所伤。 “世子爷,可否给个解释?”只要锁定嫌疑人,总会找出蛛丝马迹。 “你怀疑本世子所为?”薄黎希目光阴鸷冷沉,隐含着肃杀之气。仿若龚青岚点头,下一口便要扭断她脖颈。 “所有人都有嫌疑,不过是世子身上多了许多‘巧合’。”龚青岚冷冷的笑道。薄黎希暗中给齐楚婴出谋划策算计她,可惜计是好计,却是被齐楚婴给搞砸了。 “本世子进香,无意间触碰到烛台,你可信?”薄黎希染有薄怒,口气极尽嘲讽。 “伤口作何解释?”皆是薄刃所伤,当真就有这么巧合的事? 似乎窥出龚青岚所想,薄黎希摊手道:“巧合罢了!” “世子可以说你这伤是作何所致吧?” “龚青岚,这么多人,你为何偏偏揪着本世子不放?不得不怀疑,这个陷阱是你设下陷害本世子,一箭双雕?”薄黎希目光阴冷,口气邪肆道:“还是你在记恨本世子?” 龚青岚躲开他伸来的手,讥诮道:“这么多人,唯有世子这般巧合,难道不行人生疑?何况,我为何要杀了方丈?” 薄黎希一怔,深深的凝视龚青岚一眼,缓缓的说道:“他知道的太多了。” 龚青岚浑身一震,心中笃定了是他! 如若不然,他那别有深意的眼神从何而来?恐怕是听到她与方丈说的话了! “本世子敢作敢为,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齐少夫人如此针对我,是否无法收场,拿我做替死鬼?”薄黎希目光深沉,忽而一笑道:“如此,为了洗清嫌疑,本世子不得不追查凶手。” 这话说的仿佛他是被龚青岚陷害,只因龚青岚抓不住凶手,便借势诬陷他,逼得他动手捉凶。 龚青岚冷眼看着薄黎希,他敢如此说,断然是已经想好了退路。 薄黎希仔细看了眼大殿死角,忽而,目光落在供桌下的长条蒲团上,走过去,修长的手指勾起一根鸦青色绳索,露出一枚吊坠玉牌。 “齐少夫人看清楚了,这是凶手遗落。”薄黎希随手一扔,玉牌稳稳落在龚青岚的手上。 龚青岚看着玉佩背面刻着名字,正面刻着菩萨的图像。蓦然望向人群,只见原本站在里头的萧正生,不见了踪影。 倘若是萧正生也能说的过去。 可,当真是他么? 龚青岚目光微闪,敛去一闪而逝的暗芒。将手中的玉佩给主持大师,歉意的说道:“人跑了,还望主持师傅遣人追拿。” 住持师傅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揪出凶手,还智空方丈公道。可在元凶未曾落网之前,请施主随贫僧去净心殿。” 软禁? 龚青岚心中失笑,这是不曾相信她了。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叫骂声:“贱种,我是你哥,你敢这么对我!” “松手!快松手!不是我要陷害那毒妇!活该她被人陷害,这般恶毒,死了也活该!” 叫嚣声越来越近,众人齐齐望向大殿门口。 只见一袭白色锦袍男子,芝兰玉树,披着银色月光走来。后面两个随从,扣着穿着鸦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 长福、长顺将人往方丈跟前一推:“大师,这贼人捉住,可否放了大少奶奶?”长福与长顺眼底目光钦佩的望着龚青岚,她那一番言论,他们尽数听进耳中。本想进来一看,却是被大少爷给拦住。 如今,倒也知晓大少爷为何阻拦。 “呸!我不是——唔唔——”萧正生话未说完,便被堵住了嘴,几个小师傅立即将他拖了下去。 龚青岚看着面色苍白的齐景枫,头发微湿,披着雾水。鼻尖微微一酸,她之前恢复杀局时,看到人群中的一抹白,微微的失神,匕首划破了手指。不过眨眼的瞬间,便瞧见那抹白翩然离去。 原来,他知晓他在,对她会有影响。知晓她能破解了这陷阱,便在外候着。知晓她不愿藏躲在他身后,由他庇护,他便在暗处护她,关键之时出手。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出手相助,老衲不胜感激。今日之事,老衲虽不愿将两位贵人牵扯其中,却是造化弄人。”主持大师行了佛礼,神色肃穆的对诸位香客道:“智空遭此厄难,我等对贼人凶恶痛觉。今日诸位施主暂且回禅房休息,明日老衲恳请智臻大师出关,为各位做功课。” 龚青岚暗道这和尚狡猾。 众人散去,小沙弥替智空大师更衣,不解的说道:“主持师傅,您明知不是那贼人所为,为何要认了?” “智空早已算出他有此一劫,莫要追究,让国安寺遭受厄难啊。”主持大师眼底满是苍凉,智空算了一世的命,却参不透他自己的命数。只知气数将近,无法化解。 想起长宁侯世子意味深长的话,苍凉一笑:知道太多惹的祸端么? 或许罢! —— 龚青岚坐在炕上,目光盯着为她包扎的齐景枫身上。摇曳的烛火照耀在他白净的脸上,忽明忽暗,辨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却能从气息上觉察出他在生气。 “夫君。”龚青岚按捺不住,轻轻的唤了一声。 齐景枫不语,将她的手当成珍宝一般,细致的包扎。 “齐景枫。”龚青岚眼珠子一转,唤着他的名讳。有次她无意间脱口而出,他明显的神色缓和,决定故技重施。 齐景枫眼皮子微动,却是不曾抬一下,包扎好,径自收拾药膏、纱布。 “景枫。”龚青岚见他背脊一僵,脚步明显迟缓片刻,抿紧的嘴,却是藏不住的笑意,微微上扬。齐景枫出其不意的回头,龚青岚脸上的笑容一僵。仿佛做了坏事,正自得其乐时,忽而被逮住。 齐景枫抿紧了薄唇,一言不发的开门,作势离开。 “夫君,妾身知错,莫要生气了可好?”龚青岚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抱着他的手臂,撒手不放,整个人贴在他手臂上。 齐景枫无奈,由她去。朝前迈步,龚青岚便是被他拖提着走一般。 端来膳食的小沙弥,瞧见这诡异的一幕,目瞪口呆。 龚青岚一怔,适才发觉他们二人已经走出了禅房,看了看小沙弥,随后落在她暧昧的贴在齐景枫,似乎挂在他身上一般。 恨不得闭上眼钻进他怀中,挡住脸。认命的将脑袋靠在他肩头,有气无力的耸拉着眼皮。 齐景枫亦是尴尬,仿佛瞧出了身上之人的窘境,淡淡的扫过托盘上两碗米饭:“劳烦小师傅多盛几碗米饭过来。”说罢,怜惜的摸了摸龚青岚的脑袋。 小沙弥愕然,看着龚青岚有气无力,神情恹恹。双手挽着男子的手臂,手掌却是按压在腹部。一副了然,原来这位女施主饿昏了头。适才这位男施主,不顾礼法,公然……抱着女施主去寻膳食。 “这位施主,饥荒过头,暂且喂女施主稀粥,待她缓和了,再用米饭。”小沙弥好心的说道:“切莫暴食。” 龚青岚:“……” 小沙弥放下斋饭,关上门,似乎出去碰上了其他小师傅,刻意压低了嗓音说道:“方才一位女施主饿昏了过去,咱们寺院百年来头一回。就好似林子里养的无尾熊,挂在树干上一般,挂在那位男施主身上。” “谁呀?” “就是今儿个在功德殿捉贼的那位女施主。” 龚青岚瞪了齐景枫一眼,只怪自己耳力太好,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 齐景枫嘴角微弯,夹着豆腐放进龚青岚的碗中:“多吃点。” 龚青岚看着满满的一大碗米饭,忆起那小师傅的话,胃口顿失:“不饿。”放下筷子,躺在炕上,拉着被子蒙着头。 没脸见人了! 兴许到明日,整个寺院的小师傅都知道她饿晕了。 齐景枫坐在炕边,拉开被子,龚青岚死活不放,叹息道:“明日里兴许小师傅会说有个女施主闷死在被子里。”顿了顿,补充道:“建寺以来头一回。” “……” 许久,龚青岚适才松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轻轻的说道:“今日是我做错了,不该不听你的叮嘱,等你一同来国安寺。”绵软的嗓音,夹杂着一丝委屈。 “我嘱托你几次?”齐景枫这次不打算轻饶了她,若不是不听他的话,何至于将她自己推置险峰? 龚青岚略微心虚的竖着三根手指头。 “自己好好反省。”齐景枫说罢,便起身离开了禅房。 龚青岚心里委屈与失落交织,抱着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迷迷糊糊间,似乎闻到一股清香味,引人食欲。龚青岚缓缓的睁开眼,便瞧见桌子上摆放着一碗荷叶莲子粥,一包芙蓉杏花糕。 龚青岚看着齐景枫坐在窗棂下,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醒了?”齐景枫忽而睁开眼,转头,清浅一笑。如一石落池,在龚青岚心中荡起了涟漪,牵引心绪。“趁热吃了。” 龚青岚心中一涩,之前有一部分是与他别扭,不吃。另一则,她吃不惯寺庙的膳食。 原来,他全都看进眼底。 用完膳食,龚青岚看着他依旧坐在窗下不动,轻柔的说道:“一起去睡。” “你先睡。”齐景枫揉了揉她的脑袋,漆黑的瞳眸,滑过一道流光溢彩。 “夫君……” 齐景枫无奈的起身,牵着她上炕,侧躺在炕上,将她拥进怀中:“睡吧。” 龚青岚闻着独属他的清雅松香,钻进了他怀中,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砰然跳动的心跳入睡。 —— 翌日 天蒙蒙亮,钟声敲响。龚青岚睁开眼,身边一片冰凉,身边人早已离去。 龚青岚静静的躺在炕上,睁眼望着屋顶,一动也不动。 “嘭!” 门扉被推开,龚青岚眼睛一亮,侧目望去,转瞬那似点缀星辰的眸子,光芒渐渐黯淡。 “大嫂,快些起来,我们去看日出。”慕思雨一改昨日的低落,笑颜如花,进来屋子里,便四处张望,似乎要瞧出什么来。 龚青岚手背贴着额头,慵懒的说道:“你去吧,待会我还要去见主持。” 慕思雨仿佛记起了昨日传得人尽皆知的事,庆幸的说道:“幸而你机智。” “你昨日跑出去,我不放心,叫红袖去追你了。你何时回来的?她怎得还未回来?”龚青岚疑惑的问道,若是往常,这个时候红袖早已端水进来伺候她起床。 慕思雨一怔,茫然的说道:“昨日里我去山顶了,不曾看见她。吹了一会子冷风,头痛的厉害,便回了禅房睡觉。” 龚青岚放下手,转头盯着慕思雨。心底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快的难以捕捉。望进她眸子的深处,却是如一汪清水般透彻。 当真没有说谎? “可是迷路了?”慕思雨对上龚青岚探究的目光,毫不躲闪。 龚青岚收回视线,垂着眼角,沉吟道:“我让大师给找找。”说罢,便起身。 洗漱好,便瞧见慕思雨站在窗下,目光注视着那张竹椅出神。 龚青岚走过去,看着竹椅上遗落着一块雪白的丝绢,一脚绣着的兰,丝线起毛,用了有些年。弯身拾起来说道:“这是大爷落下的,今日走的匆忙,怕是忘了。” 慕思雨扫了眼被龚青岚拢在袖中的丝绢,笑道:“倒是没料到他还用这块丝绢。” “他是念旧之人。”龚青岚淡淡的说道,对她的话题,兴致缺缺。 慕思雨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领着龚青岚一同去见主持,带着几个小师傅,去山上寻红袖。 山路崎岖,龚青岚走得极缓慢,靠山里头走,不紧不慢的离小师傅三步之远。 忽而,走上山顶,出现了两条岔路,慕思雨提议道:“我带两个小师傅左走,嫂嫂你带两个小师傅右走,可好?” 龚青岚颔首,两人分道扬镳。 山林里杂草茂盛,荆棘夹道而生,稍不注意,便会划破了衣裳。 忽而,前方有动静传来,两位小师傅立即护在龚青岚身前,小心谨慎的朝前头走去。 “等等!”龚青岚开口制止小师傅往前走的脚步。拾起一块石头,砸向前头的路。‘哗啦’一声,树叶子如雪花般骤然飞落,一张大网包裹着石头,吊在树上。 小师傅惊愕的看着龚青岚。 龚青岚笑了笑,左前方发出动静,无非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思绪不会放在脚下的路,反而容易中计。 龚青岚看着前头一只绣花鞋,目光一顿,那是红袖的! 拿着树枝,勾着绣花鞋,确定没有陷阱,便往前走,地上淋漓着血迹。“女施主大约在前头。” 几人加快了脚程,前方有一个小陡坡。小师傅探头一看,喜道:“女施主在坡下。” 龚青岚探头看去,果真是红袖,浑身伤痕,倒在灌木丛中。 小师傅将红袖抬上来,龚青岚探了探她的鼻息,气息微弱。“劳烦小师傅将我这婢女抬回寺院。” 小师傅将红袖抬起,红袖手臂话落。明黄的信封飘落,龚青岚弯身拾起,疑惑的打开,看着里面的内容与印章。脸色蓦地惨白,捏着信纸的手指发颤。 ------题外话------ 嘤嘤,今天字数还差两百满一万,明天补齐,么么哒~ ☆、第五十四章 引蛇出洞,毒害栽赃 住持师傅给红袖包扎好,人还是陷入昏迷中。 龚青岚看着面色卡白的红袖,心底有许多疑问。她为何会有一封密令,且被追杀的坠落坡下。按说那个坡不高,追杀她之人若是为了索回命令,又为何忽而放过红袖? 她去寻红袖,回来时遇着几个陷阱,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 似乎,某一只手,在暗中推动,将她引向山顶。 目光落在窗外的银杏树上,秋风拂过,落叶缤纷。这个季节,夜里浓雾弥漫,辨不清楚去路,谁会无故去山顶散心? “小师傅,方才与我一道上山的施主,可有回来?”龚青岚敛眸深思,仿佛有许多事情不在她的意想中。 “那位女施主掉落了陷阱,伤了脚,在禅房休息。” 龚青岚眼底有着诧异,事情仿佛不是她所想的那般。慕思雨向左、她向右,她恰巧找到红袖,是意外? 龚青岚敛好心思,望了眼天色,已经到了辰时末,该回府了。红袖伤的严重,无法搬动,便先将她放在寺庙静养,待转了起色,再将她接回府。 来到慕思雨的禅房,她左脚踝包裹着厚厚一层白纱,靠在棉被上,喝着汤药。 “人找到了?”慕思雨放下汤碗,见着龚青岚,舒了口气,赔罪道:“是我不该乱跑,劳烦嫂嫂费心了,还望今日里的事儿,嫂嫂莫要与姨母说。” “定要叫王妃狠狠罚你才是,看你往后还敢使性子乱跑!”龚青岚刻意板着脸,吓唬道。“山顶多陷阱,晚间又瞧不清楚路,灌木丛生,若是有凶猛的野兽出现,或是坠落了山崖,如何是好?幸而你昨日无事,否则我都不知该如何向王妃交代!” 慕思雨摸着受伤的腿,垂着眼角说道:“本来随意走走,我没想这么多,差点连累了嫂嫂。” “红袖那丫头可没这般幸运,落在了坡下。她上了山,定然是尾随你而去。妹妹倒是好体力,这样高的山路,走得轻松自在。我可不行,这会子小腿酸疼抽筋了。”龚青岚含笑的觑了慕思雨一眼,坐在小杌子上,捏打着小腿。 慕思雨仿佛没有听出龚青岚话中的深意,笑道:“我无事便与姨夫绕着王府后山走上一圈,坚持好些年下来,倒是强健了身体。” “小师傅也是,不好生护着你,你伤着了,他们反倒是无事。”龚青岚捧着茶水抿了一口,不再试探,笑骂道:“如今你伤着了腿,她叮嘱你的三件事儿,一事不成。待回府你自个与王妃说明,让她罚你一顿!好长长记性儿。” 慕思雨托腮,安静的看着龚青岚,目光变幻,并没有回她的话。 “是该罚!”这时,一道温和的嗓音,自门口传来。一位穿着素净的贵夫人,由丫鬟搀扶着进来,笑道:“还是如此调皮,日后嫁人,怎能得婆婆、妯娌喜爱?这会子要收收你的性子。” 魏太妃慈爱的目光落在龚青岚身上,和蔼可亲的说道:“这是枫儿的媳妇么?瞧着极为可心,莫怪这一月来,他都不曾见我。” “太妃万福。”龚青岚福身见礼。 魏太妃上下打量龚青岚一通,赞赏道:“这一身气度不凡,定是极好的教养。外甥媳妇家父在何处谋职?” 龚青岚神色柔和,温婉的说道:“家父原在翰林院入职,后下放至燕北任职知州,被参了革。如今闲赋在家,听说朝廷打算起复旧员,去了书信到京中。” “家中可还有姊妹?”太妃挑了下眉,见着龚青岚忽而变了脸色,笑道:“你这般出色,想来你妹妹也这么可人。便想唤她到我身旁,与我解解闷。” 龚青岚垂了头,前一世她并未见着太妃,只是听说过,所有不可能的事儿,到了她身上,皆有可能,若要用词形容她,便是——完美! 当初太妃嫁入王府做续弦,年方十八,燕王与安郡县主年幼,她自动服用避子汤。怕照顾燕王与县主不周全,宁可不要孩子。待燕王县主长成之后,她身体却因服用避子汤过量,而一生无法受孕,所以燕王与县主对她格外敬重。 待人亲厚,从不与人脸红,就连跋扈的平阳郡主在她跟前,都要矮一等的气势。 “家妹粗笨,怕是会冲撞了太妃。”龚青岚眼底闪过难言之色,撕扯着锦帕。 “都是一家子人,何须这般客套。明日里募善会,你将她一同带了去,让我相看相看。”太妃语气如锦缎般柔软,却又隐含刚强,自有一股子威严,不容人抗拒。 龚青岚微微颔首,听太妃的意思,好似要为龚青雅说亲。 太妃满意的笑了,拔下手腕上碧绿的镯子套在龚青岚手腕,道:“枫儿成婚,我都没来的及赶上。转眼间都过了一月有余,你们何时生个大胖小子,叫我给洗三礼。”一句家常话,缓和了稍显凝滞的气氛。 龚青岚面颊羞红,微微一笑道:“太妃忙着娶孙媳妇,抱曾孙。到时可别嫌我腻烦,我可不依。” 太妃笑的斯文,帕子掩着嘴角,面色红润,保养的极好,丝毫瞧不出人已四十好几。 几人说说笑笑,闲谈着杂事,便准备下山回府。龚青岚看着慕思雨挣脱丫鬟的搀扶,自己慢慢吞吞的行走。忽而出声道:“思雨!” “啊?”慕思雨反射回头,脚惯性朝前迈一步,停驻。 “你可要求姻缘再走?”龚青岚讳莫如深的睨了眼慕思雨的双脚,笑意深深。 “下次再来。”慕思雨拒绝,抬脚要走,忽而回头,看着龚青岚站在原地看她,扯着嘴角笑了笑。一抬脚,精致的柳眉一皱,忙唤丫鬟来搀扶她下山。 —— 龚青岚到了齐府,看门的小厮,便将昨日里萧正生的事儿说了。不知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了老夫人,老夫人闹着绝食,要见萧正生。 “府中节省开支,老夫人不爱吃,吩咐厨房一日备一餐去。缩减下来的银子,弄些雪参,燕窝给送去。不吃,便打赏了下人。”龚青岚翻阅着送来的账目,头也不抬的叮嘱红玉。到时候老夫人说她虐待,自个也有话说,天天大补的给送二次,谁家老太太吃的这样好? 红玉退下,龚青岚放下账本,揉着太阳穴。看着手腕上太妃给她带上的手镯,通体碧绿水头十足。手镯中间一点小指指甲大的空心圆点,萦绕着烟紫色,周边几缕散开的红丝,似少女的霓裳。远远望着,竟宛如在碧波荡漾的一尾美人鱼。 碧玉美人镯? 龚青岚诧异,这手镯是前朝皇后之物,最后竟是流传在魏太妃手中。 戴在手腕上,如寻常之物,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感触便是入手温润冰凉,极为舒服。 可,她不喜欢太美好的物件,易损易折,易招祸事。 随手放进木柜里头,便瞧见赵妈妈走了进来,恭敬的说道:“大少奶奶,明日便是募善会,各府上派来协助您的夫人们,都已在前厅候着。” 龚青岚‘嗯’了一声,将凌乱铺散在书案的账本摞好,笑道:“赵妈妈,您孙儿如今可参与科考了?” 赵妈妈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今年二十了,十六岁考上了秀才,至今都考不成举人,在村子里做教书先生。” “赵妈妈可舍得让他给我管账?”龚青岚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可用又大多不识字,不懂做账。 赵妈妈犹豫的说道:“能给大少奶奶做事,是他的福气。就是怕竖子愚笨,做不好账。” “明日里唤他来府上,暂且先做几日看看。”龚青岚不理会赵妈妈的恭维。 “嗳!”赵妈妈心中欣喜,她本就打算给孙子举荐到大少爷那儿,却不想大少奶奶主动提及,抬举她。 整理好衣裳,龚青岚去了前厅,左右两旁,各两人落座。 龚青岚缓缓的坐在主位上,笑吟吟的望着她们,眼波涟漪生辉:“这几日要劳烦几位姐姐妹妹,你们擅长哪一方面?说出来探讨,我好分配一下事物。” 李丽影穿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外罩白玉兰散花纱衣,一双杏眼,眼角微微上吊,红唇粉而薄,尖声说话,便是一脸的刻薄相。“妹妹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活儿,就是会管管账。平素在府中,与大嫂一同打点府中中馈。” 龚青岚冷然望着她,话中的意思无非是想要管账,也得有那本事! “姐姐平素在府中就是教教一双儿女,无事便带着他们去串门儿,这张嘴儿,倒会说几句得巧的话。”晋阳王府世子妃朱巧慧,穿着一袭牡丹薄水烟逶迤迆地长裙,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随着她宜娇宜嗔的动作,珠光晃动,映衬得白皙的肌肤晶莹如玉。 龚青岚默默记在心底,她善交际,到时候接待各府夫人。 “妹妹们都会做些实事,只有姐姐无用,平日里就爱把玩瓷器古玩,一丁点儿的瑕疵也是逃不过姐姐的眼。”陈员外的继室李凤姣,穿着立式水纹八宝裙,外套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如意髻上缀满了珠翠,庄重典雅。 龚青岚拿着狼毫,快速的在宣纸上列出来,李凤姣善鉴宝定价。 接下来一位是成国公府新妇乔敏,穿着穿着淡紫色绣栀子花烟纱裙,斜插一朵淡紫色的绢花,娇俏可人。柔声细语的说道:“妹妹初出过门,最拿手的就是针线活。” 话落,众人忍俊不住的‘噗呲’笑出声来。 “妹妹准备绣花拍卖么?”李丽影掩嘴咯咯一笑,眼底有着蔑视。 乔敏性子柔弱,偏内向。在外受着欺负也是忍着不多说一字,幸而她命好,成国公夫妇皆是和善之人,她的夫君疼宠,并不曾纳妾,日子倒是如意,却少不得惹人眼红。 “妹妹在闺中绣了百花争妍,栩栩如生,蝴蝶翩迁逼真,若是拿出来拍卖,定然是要做压轴。”龚青岚笑着为乔敏解围,一句话,定了那绣品的价值。 那副绣品用的是双面绣,正面是百花争妍,背面是栖息的凤凰。前世里,也是这一年的募善会,拍出了最高价。在皇后寿辰,长宁侯世子敬献给皇后。 龚青岚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冷笑。 李丽影眼含怒火,恶狠狠的瞪了龚青岚一眼,笑道:“妹妹可想好如何安排了么?” 龚青岚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拿着宣纸,缓缓的说道:“李氏便负责去各府借用碗碟,世子妃便接待各府夫人小姐,陈夫人便鉴定古玩定标价,乔妹妹便随我一道管账、登记。” 话落,众人都无异议,只有李丽影脸色铁青,不满的说道:“凭什么由我去借瓷器?” “三少夫人,我与贵府大少夫人是相熟的,她在府中管理庶务,你便是协助打点琐事。这并没有什么,有何不好启口?”龚青岚温和的宽慰道:“这也是三少夫人的能力,各有所长,站在自己能胜任的位置,才能共勉。不能因个人的小心思,而让大家受到拖累。” 众人明白龚青岚话中的意思,不只有掌管账本才脸上有光,在外边长脸。你多大的能力,做什么样的事儿。莫要为了耍威风,而拖她们后腿。 李丽影脸上火辣辣的,由红转白,再转青。 龚青岚青葱般的玉指拨弄着茶杯,颇为善解人意道:“三少夫人若是觉着委屈了你,那便回去换人。” “三少夫人,这可不是小事儿。你若干不来,便不要霸占着不放。”李凤姣说话直来直往,不怕得罪了人,浅啜一口茶水,直言不讳道:“你们大少奶奶是个不错的人,若是让她来,便是顶好的。” 李丽影双手撕扯着锦帕,恨不能把她们捏在手心,撕成碎条儿。强笑道:“陈夫人说的哪儿话,妹妹虽是不如大嫂,这点儿小事还难不倒我。何况,这次是大嫂特地让我来见见世面。” 陈夫人嗤笑了一声,继续吃茶。 “既然各位没有意见,便定下来了。这是我列的几条事项,若是同意,签字画押。”龚青岚让红玉交宣纸递给各位。 陈夫人看都不看便签下名字。 乔敏拿在手中,眼角睨了眼龚青岚,咬着唇瓣,签下名字。 晋阳世子妃,粗略扫了一眼,没有要添加的事项,画押。 唯独李丽影一字一句的细看,陈夫人等得不耐烦,嘲笑道:“三少夫人这是在瞧账本呢?可要给你算盘计较一下得失?或是请人给你细细研读?” “你——”李丽清脸色涨红,不知她哪里得罪了这贱人,处处挤兑她! 陈夫人没那么多心眼,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也没得理由,全看你是否顺眼。对李丽影小家子的做派,嗤之以鼻:“这账交给你,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算清。” 李丽影气昏了头,看也不看一眼,胡乱签了字。 “陈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陈夫人挑眉:“我何时不饶人了?”别有深意。 “你——”李丽清强压下心里头的怒火,冷哼一声,愤然离开。 众人见天色不早了,便纷纷散去。陈夫人看着龚青岚收惙着协议,临了说道:“看在你今日招待周全,给我安排个好差事的份儿,我今儿个回去,会替你问候你小姑子。” 龚青岚嘴角弯了弯,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怕是她今日沾染了李丽影的晦气,心中郁闷不得纾解,找齐楚婴‘解闷’。 —— 翌日,晨曦破晓,龚青岚便起身,梳洗好,立即将准备好的东西,指挥长青搬上马车,驶向寄夏山庄。 寄夏山庄在城外五行山,山形如手,掌心向上托着寄夏山庄。远远望去,山庄云雾缭绕,如盘旋的银龙,气势恢弘。 穿过鹅卵石铺就的山道,马车直抵山庄南门口。 管家早已在外候着,看着龚青岚到了,赶忙迎了上来。“主子,场景都备齐全了,您看看可有缺其他东西?” 龚青岚颔首,打量着寄夏山庄:玉阙巍峨,飞檐如卧龙,廊柱镶金错银,地砖玉石铺就,极尽奢华! 拍卖会布置在瑶水阁,金碧玉石,富丽堂皇。 龚青岚怔忡的站在门口,觉得选在寄夏山庄最是不明智。随便凿一个屋子,便能抵得上募善会所得银子。 “主子,各府少奶奶已经到了,你看如何安排?”徐汇匆匆走来汇报。 龚青岚无奈的叹息,现如今后悔已是来不及。“让他们各司其责,叮嘱陈夫人看好了要拍卖的物件。” 徐汇应声而去。 龚青岚去了一趟厨房,看着里面没有大问题,便去了寄宝阁,里面堆积着拍卖的物品。 陈夫人差不多标好了价钱,对龚青岚说道:“你看看可有不对的地方。” “陈夫人办事,我信得过。”龚青岚见还未做登记,便坐在椅子里登记。拍卖会要在庄子里用完午膳,才会开始,如今还有半个时辰准备。 就在这时,看守厨房的侍卫神色慌张的走来,语气严肃的说道:“大少奶奶,厨房里的肉食全都臭了,昨日里便买来,放在地下冰库冷藏,之前拿出来还无碍。厨娘动刀时,才发现肉食全都散发一阵一阵的臭味。如今要买,也是来不及了!” 龚青岚神色一变,她去厨房特地检查了肉食,根本没有问题。怎得一会子的功夫,便坏了? “可有人去过厨房?”龚青岚神色严谨,这次是她第一次主持募善会,意义非凡,若是搞砸了,她如何在燕北立足? 这人心思太过歹毒! “魏府三少奶奶呢?”龚青岚如今能想到的只有她,连忙起身,朝厨房的地方而去。 陈夫人想了想,随意的把门合上,便也跟了过去。 几人行色匆匆的到了厨房,厨娘们对着几盆肉,愁眉不展。 “这些肉,你们可都有守着?”龚青岚鼻子皱了皱,还不曾靠近,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原本红白相间的猪肉,肥肉泛黄,瘦肉呈灰青色,俨然已经坏掉了! “冰库里可还有库存?”龚青岚心里急的冒火,面上却是无波无澜。若是她乱了阵脚,他们更加监守不住。 “大少奶奶,奴才采买时,各增买了十斤,可做出宴席,却是远远不够。”采买的婆子苦着脸,摇了摇头,解下身上的围布,打算走人了。 龚青岚急了,这些厨娘有一半是临时聘请,若走了,谁来做?“你们暂时留下……” “大少奶奶,没做工,我们便是没有工钱。留下来不过是耽搁时辰,少了这些肉食,剩下的大半厨娘,也是能够做好。我们还要找零工,赚银子糊口。”其中一个微胖的厨娘,讪讪的开口。 龚青岚笑道:“你们多虑了,留下来,工钱按照之前说好的,照付。” 话落,几个厨娘眉目舒展,一脸的喜色:“大少奶奶果真是菩萨心肠,今儿个我们就留下了。这肉是来不及了,这山上野味多,可叫庄子上的人,去山里打野猪,这样方便省时。” 龚青岚一听,喜上眉梢,连忙吩咐护卫去打猎。 “徐汇,你把肉坏掉的事给封锁了,若有人打听,你便让人放出消息,肉食是好的,已经做好了菜色,摆放在瑶水阁。”龚青岚眼底淬着冰,寒气凛然。 “是!”徐汇不知龚青岚的用意,虽然疑惑,却也是照做。 龚青岚转身,瞧见李凤姣站在几步之远,走过去询问道:“寄宝阁可上了锁?” 李凤姣一愣,茫然的看着龚青岚说道:“要上锁?我合着门便来了!” 糟糕! 龚青岚蓦然脸色一变,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提着裙子便朝寄宝阁跑去。 寄宝阁门微微合着,露出一条隙缝。龚青岚推开,里面物件一个不少,并没有翻动过的痕迹。 “都在。”陈夫人吁了口气,方才吓她一大跳,倘若出个意外,便是不能够继续下去。 龚青岚面色凝重,走到一个翻倒的玉瓶前,双兽衔环耳,通体雕回纹。伸手摸上雕刻圆纽的盖子,随后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准备好了,便落锁。咱们去瑶水阁,各位夫人大多都到了。”龚青岚率先朝门口走去,不经意的问道:“魏夫人可来了?上次邀约她来山庄赏玩。” 陈夫人古怪的睨了龚青岚一眼:“如今里开饭还差小半个时辰,众人都在梨园听戏。” 龚青岚眉头皱了一皱,似乎经陈夫人的提醒,方才记起,兀自笑道:“忙得头晕了,不若先带着魏夫人参观一下亭阁花苑。” 魏夫人喜静,便一个人带着两个丫鬟,与大儿媳妇坐在荷亭,闲聊了片刻,远远的瞧着龚青岚粉面含笑的走来。 “魏夫人,上次应允您,邀您一同游赏,现在还有一些时辰,不如到处走走?”龚青岚淡淡的扫过史今芸,询问着魏夫人。 史今芸接口道:“母亲,今儿个天气不错,多走动走动。顺道参观人人津津乐道的寄夏山庄,如传闻那般奢华!” 魏夫人有些个犹豫,不过还有半个时辰,若是游赏耽搁了时辰。“散场再去吧。” 史今芸不依,挽着魏夫人的手臂道:“母亲,你若怕耽搁时辰,不如我们事先去拍卖布置的地儿看看,顺道挑挑刺儿头。” 闻言,魏夫人笑骂了史今芸一声:“小心齐少夫人将你赶了出去。”虽是这般说,却顺势起了身。 一行人,朝瑶水阁走近。 龚青岚退后了半步,拥簇着魏夫人走在前头。 “哗啦!” 一阵清脆的碎裂声,自瑶水阁传出,面面相觑,不禁加快了脚程。 进了屋里,便瞧见李丽影鬼鬼祟祟的把盖着菜肴的碗碟揭开,里面的恶臭传出,恶心得她失手打破了碗碟。 “喵——”一声猫叫,自梁上蹿出几只野猫,寻着肉香味而去,爪子一拨一扫,盘子滑下八宝桌。 顷刻间,桌上的碗碟如数砸碎在地上。李丽影惊得面色惨白,无措的站在里头。 魏夫人进来,瞧着满地狼藉,和中间的李丽影,气得面色铁青,怒喝道:“你杵在作甚?” 李丽影吓了一跳,心中一惊,连忙解释道:“母亲,媳妇来检查,可有遗漏之处,却不知从哪里蹿出野猫,将碗碟都打砸了。” 魏夫人冷声说道:“碗碟不是早已布置好,你该去厨房帮衬。” 李丽影委屈的垂泪,捏着帕子按着眼角,幽幽呜咽道:“母亲,媳妇听厨娘说肉煮好了,可不知为何还不曾端上桌,便变臭了。可有一道鸭条海参端上桌,媳妇便来查看一番。谁知……”觑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埋进帕子里抽泣。 龚青岚惊讶的挑眉,不可置信的说道:“方才我从厨房过来,不曾听说肉变臭了。”说罢,便走过去地上,在女眷这边地上拾起鸭条,轻轻嗅道:“没有异味。”看着李丽影抬起头望来,龚青岚穿过屏风,走到男眷这边桌上,鸭条香辣可口,揭开盖子,便是香气四溢。 魏夫人也随着凑了上去,疑惑的问道:“为何女眷那旁没味儿,男眷这边却格外香?” 李丽影浑身一僵,目光躲闪的说道:“兴许是砸在地上,香味散了!”额上捏了一把冷汗,她走到第一桌,揭开的碟子下,确实是有臭味,为何其他没有? 想到此,李丽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给她下套儿! “喵——”忽而,在女眷这方地上偷吃的几只野猫,凄厉的惨叫一声,便四肢撑直的倒在地上,嘴里吐出白沫儿。 魏夫人大惊失色,目光冷凝。她们进来时,李丽影可不就是站在女眷那边揭盖子?莫不是她动了手脚! “快传大夫!”龚青岚也变了脸色,让人赶紧去找大夫。 大夫片刻便到了,将地上的肉包裹着装进干净没碎的碗里,仔细端详了半日,方才开口道:“里头加了一味附子。” 史今芸面色苍白的说道:“是谁这般狠毒,竟在宴席上下毒,可不是要将燕北贵妇,全都毒死去?” 魏夫人目光凌厉如刀,冷声道:“你当真好本事!这就是你与我说出来见的世面?当真是叫我也开了眼!” 虽知李丽影心毒手辣,却不知狠到这等地步。与她住一个屋檐,想想都心寒。若是无意间,惹她不顺心,岂不是药一撒,将魏国侯府全都毒死? “会不会有误会?”龚青岚好心的将跪在地上的李丽影搀扶起来,李丽影在她的手,触碰的瞬间,抬手将龚青岚的手臂拍落。 “啪嗒!” 一包药粉掉落在地上。 “你可还有话说?这药是不是也说旁人栽赃与你?”魏夫人气得面色发黑,不知做了什么孽,适才将李丽影娶进侯府! “母亲,不是我……媳妇儿不知这药是从何来的。”说到这里,李丽影蓦然抬头,目露凶光的瞪视着龚青岚:“是不是你方才扶我将药塞进我袖口?我就说呢,你怎得会这般好心,原来是居心叵测!母亲,媳妇儿是冤枉的,你可要为媳妇儿做主啊!” 龚青岚动了动嘴角,一言不发。 史今芸看的分明,蹙着眉,不悦的说道:“三弟媳,齐少夫人可是手都不曾碰上你,怎得是她栽赃你?” “母亲,您不相信媳妇么?媳妇是听厨娘说菜变了味,才来检查。如今看来,是这个贱人陷害我,要置媳妇儿于死地,败坏侯府名声!”李丽影声泪俱下,拉着魏夫人的裙摆。心里恨不得掐死了龚青岚,笃定是她陷害了。 “留着你个惹事精,才会败坏侯府的名声。待回去后,便叫绍勤给你休书!”魏夫人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终于忍无可忍的说休妻了。 魏国侯府,若不是品行败坏到极致,便是不轻易休妻,若是从侯府休出来的女子,娘家都是不接纳,多数只有寻死。 闻言,李丽影手脚冰凉,哀求道:“母亲,我不会同意的,绍勤也不会休了我。他说过的,这辈子不会休了我。”到如今,她才知道害怕。以往不过是仗着魏夫人爱惜名声,不会休妻,将魏绍勤的情况说出去。可如今,她开口了,她要休了自己!怎么可以?她忍气吞声多年,伺候着不能自理的丈夫,守着活寡,半点好处没占到,就这样被扫地出门,她怎得甘心? 魏夫人不为所动。 争执间,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李丽影咬紧牙关,拼死一搏:“母亲,在侯府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君得那种——” “住嘴!”魏夫人摇摇欲坠,史今芸心惊的在后面搀扶住,看着呼吸急促,脸色发紫的魏夫人,呵斥着李丽影说道:“浑说什么?母亲不过在气头上罢了,还不快点赔罪下去。” 说罢,恳求的看向龚青岚。 龚青岚松口,让李丽影下去。李丽影却死活不肯,药不是她下的,她为何要吃下这哑巴亏?若是不说清楚,回去后哪有她好果子吃? 看到众人来了,眼底闪过一抹毒辣,抱着柱子撞了上去:“齐少夫人,你这是要逼死我啊!我向老天爷借了胆儿,也不敢在膳食里头下毒。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陷害我?”凄厉的碰倒在地上,嗓音从咽喉间挤出,幽幽呜咽似地狱爬出的冤鬼,字字悲戚:“我娘家给逼得没有活路,妹妹给你残害断了双腿,你为何还不愿意放了我?为何不放过我?” 龚青岚惊愕的睁圆了眼,难以置信的说道:“你娘家的事儿,若是个明事理的,都明白谁对谁错。今儿个我一直与陈夫人在寄宝阁,随后便是陪同魏夫人游赏,怎得陷害你?方才听你对娘家之事,颇有怨气,莫不是因此便寻思害我?” 相比之下,李丽影更有嫌疑。 “贱人!一定是你串通了康嬷嬷陷害我。”李丽影双眸圆睁,里面布满了血丝,阴寒的瞪着龚青岚,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那张巧言善辩的嘴。 “这包药粉,自你袖中落处。我不曾有近过你的身,何来栽赃你?”龚青岚不徐不缓,字字珠玑。眼底暗藏着冷芒,随即淡淡的笑开了:“既然你说是厨娘,那边将厨娘请了来对峙。” 龚青岚转身吩咐红玉去传厨娘,刚出去不久,庄子上的丫鬟惊慌失色的跑了进来:“大少奶奶,瑶池里死人了!” 众人齐齐变色。 龚青岚看了李丽影一眼,带着几个人去瑶池。众人也随着跟了过去,李丽影瞧着能看龚青岚的笑话,也爬着起来,由着丫鬟搀扶过去。 瑶池在瑶水阁后方,里面漂浮着一具穿着灰布衣裳的死尸,从穿着上分辨是个粗使的下人。 命人打捞上来,人群里一个丫鬟惊呼道:“是康嬷嬷,厨房管事。” 隐匿在人群中的李丽影面色顿时煞白,她怎得死了? 众人看着李丽影的目光意味深长,想到她在碟子里下药,毒害她们。心中不喜,火上浇油道:“莫不是三少夫人怕露陷,便杀人灭口了?” “素来听闻三少夫人长袖善舞,却不知这下毒灭口之事,也是信手拈来。魏夫人当真是好福气,娶得这样好的媳妇儿。”秦家夫人笑吟吟的说道,她夫家是与龚青岚母亲秦姚出自一脉,如今龚青岚得了势,便借机示好。 魏夫人听着秦夫人的讽刺,两眼一抹黑,差点便要背过气去。 “秦夫人,莫要血口喷人。康嬷嬷是谁迫害还不曾查清楚,这般迫不及待的顶罪,莫不是做贼心虚?”李丽影自然知道秦夫人和龚青岚的关系,挑明道:“谁人不知你是齐少夫人的表舅母,自是要维护她。” “大少奶奶,这是从康嬷嬷身上搜出的荷包。”这时,一个婆子从康嬷嬷腰裤间扯下一个荷包,荷包沉甸甸的,装满了金裸子。 史今芸惊呼道:“这不是母亲赏给三弟媳的荷包么?”说罢,将她的那一个拿出来,布料、针线一样,出自同一人之手。 魏夫人瞟了史今芸一眼,冷静下来说道:“拖下去,杖责四十,拶刑。” “母……母亲……”一阵轱辘滚动声传来,磕磕巴巴的嗓音穿透人群,众人回头望去,便是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身体形状怪异,嘴角歪斜,双手不受控制的摆动。 魏夫人被这声音震的魂飞魄散,看着直直看着她,眼底有着哀求的魏绍勤,头脑发懵。 他怎么来了? 看着众人看怪物一般的眼神,魏夫人几乎要崩溃。为了维护侯府名声,她对外不过宣称魏绍勤体弱,先天不足而致。便不曾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藏着掖着了二十年,今日却是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仿佛是她华丽的外衣被剥落,露出丑陋的体魄。 “勤儿,母亲不是告诉你不许随便出府,你怎得到这里来了?”魏夫人心里怒火奔腾,目光狠唳的盯着李丽影。 李丽影浑身发抖,她没有叫魏绍勤出府,不是她! “母……母亲……放……放了丽……丽影。”魏绍勤乞求的说道:“儿……儿子不……不好,害……害了她。”如不是嫁给他这个废人,李丽影也不会变得这样坏,好好的姑娘,给他毁了。 魏夫人眼眶发热的别过头,看着儿子这般,心中罪孽深重。若不是年纪轻,手上沾了不少人命,老天爷也不会报复到她身上,生下一个怪物。 “勤儿,不是你,是她自己心肠歹毒……”魏夫人话未说完,便给打断。 李丽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飞扑着过来,死死的抱着魏绍勤的大腿,凄婉的哭道:“夫君,你救救我,不是我,我没有做。都是龚青岚那个贱人陷害我,你快和母亲说说,她听你的,你快说啊!”手指狠狠的掐着魏绍勤腰间的软肉,希望他跌落下来犯病,魏夫人便无暇追究她。 魏绍勤目光里闪过一抹受伤,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顺着她手上将他推倒的力道,整个人扑落在地上。 地上的碎石烙得魏绍勤浑身卷曲,发出呜咽的呻吟。 ------题外话------ 《豪门第一悍妇》蝶乱飞 自从程嘉抢了朵玲的男人,杨姿千这才意识到闺蜜就是用来防的。 你看那陈尘,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杨姿千都不明白程嘉抢过来干什么。 再看看陈尘多老实的一个男人,结果还是禁受不住程嘉的诱惑,玩起了暧昧。 唉!看来啊!这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暮旭扬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天摆着一张冰冷的脸,就像有人欠他十万八万似的。 暮旭扬第一次见到杨姿千,对她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那天杨姿千正毒舌地骂一个男人, “李阳南,你是阳萎早泄还是性无能?怎么连自己的老婆满足不了啦?所以让她出来勾引别的男人?” “看你这个怂样,肾功能不全,有本事回去收拾你家程嘉,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第五十五章 我们生个孩子 众人神色不一,却是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魏夫人急忙上前,将魏绍勤扶起来,力气不够,朝李丽影叱道:“杵着作死,过来搭把手!” 李丽影恐惧不安,嘴唇微抖,爬着过来,触及到魏绍勤额头的血,吓得尖叫一声。 魏夫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这惹事精。 史今芸看不过眼,不顾男女之防,与魏夫人一同把魏绍勤拖扶着坐在轮椅上。 魏绍勤面色白的透明,泛着青灰色。浑身因疼痛而发抖,倔强的不肯松开魏夫人的衣袖:“母……母……母亲……” 魏夫人杀了李丽影的心都有,这个贱人,八岁经常与她母亲平阳郡主去魏国侯府,十岁开始接近正常人都不愿与他玩耍的魏绍勤。 魏绍勤本就因处境,对忽而接触他的人防备、警惕。这贱人不顾魏绍勤如何拒绝、刁难她,始终笑脸相迎。魏绍勤发病,便是几日几夜守在床榻,不顾声誉的照顾。 自那之后,魏绍勤便开始接纳她。两人关系日益亲密,见此,她也以为李丽影是个好的,愿意与魏绍勤在一起过日子,便寻她来问可愿意嫁给魏绍勤,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却不想,这是段孽缘!自成婚后,李丽影便是恢复本性,变了个人一般,动辄打骂魏绍勤。 可这傻小子看不明白,闷声不吭的受着。不管她犯多大的错,都维护着她。 “绍勤,不是什么错都可以原谅。这次,她着实过份了,倘若不是她也罢,若是我们侯府也容不下这样心肠歹毒的媳妇。”魏夫人态度强硬,表明了决心。 龚青岚目光复杂,看着鲜血顺着眼角流在脸颊滴落在衣摆间的魏绍勤,忽而便想到了前世。在他们身上,她就看到了前世她与齐景枫。 “魏夫人,先让令公子下去包扎伤口。我想,三少夫人到这份上不承认,兴许这其中有误会。”龚青岚睨了眼泡发的康嬷嬷,对卢柳说道:“可有搜仔细是谁暗害了康嬷嬷?” “不曾。”卢柳一眼是看到显露的荷包,从死人身上搜东西,有够瘆人。 “仔细搜查一遍。”龚青岚目光穿透人群,落在树荫下双手叠在头下,枕着入睡的薄黎希,眼底闪过微妙的光。 秦夫人走到龚青岚身旁,指着地上那个荷包,笑道:“外甥女,这事儿摆明了就是魏府三少奶奶,还有什么可查的。” 龚青岚板着脸说道:“表舅母,这事儿没有证据,不可瞎说。荷包虽是三少夫人,可保不齐是有人栽赃陷害。康嬷嬷死的时候,三少夫人可是在瑶水阁。”顿了顿,看着李丽影说道:“三少夫人若想洗脱嫌疑,最好是交代了这个荷包的来龙去脉。你说膳食药粉不是你所下,可药包却是在你袖口,可有人曾经近过你身?” 李丽影警惕的看着龚青岚,不知她为何突然替她说话,定然是不怀好意。可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她若再不交代,怕是没命! “荷包是我让康嬷嬷将肉撒上馊水,解冻后放在太阳下暴晒,使肉变臭。我并没有下毒,去瑶水阁,也是因着他们说肉没有臭,我恼康嬷嬷骗我,可又摸不准,便去查看,不过进去片刻,母亲便去了瑶水阁。”李丽影想到她来到庄子上,李凤姣撞在她身上,肯定就是她了,昨日里她俩在齐府便是结了怨。指着李凤姣陡然拔高声音说道:“今儿早李凤姣撞在我身上,定然是她陷害我。” 一直在旁候着的李凤姣,面色一变,沉着脸道:“你莫要因着昨日里与我结怨,便血口喷人!” “今日里只有你碰了我,若不是你,还有谁?”李丽影满目狰狞,昨日在她手中吃了败仗,今日却还要陷害她,心底恨意奔腾。 “我撞你背上,如何将东西塞进你袖子里了?谁知是不是你记恨在心,便朝我泼脏水。诸位都是明事理之人,谁是凶手,岂是你说的算?你可要说齐少夫人也有陷害你,残害你李家满门!”说到最后李凤姣满嘴嘲讽,隐忍着怒火,看向看戏的晋阳世子妃。若不是她下马车,脚滑推自己一把,自己又怎得会晦气的撞在李丽影身上?招她如此陷害! 晋阳世子妃察觉到李凤姣的视线,讪讪的笑了笑,她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般发展。若不是下马车,拉车的马匹忽而受了惊吓,她也不会差点栽倒,正巧双手推上了李凤姣。 “你还要狡辩!除了你,还会与我过不去?龚青岚要陷我,她疯了不成!”李丽影目光瞟向了龚青岚,见龚青岚一片坦然,不禁气绝! “你方才不是咬定齐少夫人致你死地,不愿放了你,如今怎得改了口?我为何要下毒栽赃你?康嬷嬷死,莫不是也是我怕她泄露,才灭口?”李凤姣满脸的讽刺,尖利的手指,将帕子拧成了麻花。 众人听了这话,也觉得可笑。李丽影率先收买康嬷嬷把肉弄臭,摆明了争对龚青岚。见这一计不成,更是心生毒计下毒,怕最后闹大了事发,才会杀了康嬷嬷灭口吧! 只是为何,到最后却是紧咬着陈夫人不放? 李丽影见众人不相信她,双手紧紧的抠在泥地里,两眼猩红的说道:“我没有杀康嬷嬷!没有!”眼底布满了恐慌,看着众人看着他讥诮、轻蔑、的目光,仿佛洪水猛兽般,吞噬着她的理智,尖叫着朝李凤姣扑撞过去,两人抱在一团的厮打:“贱人!叫你陷害我!我好不了,你也休想得意。要死一起死!”李丽影发疯一般,死死的抓着李凤姣的头发不撒手,朝一边的瑶池滚去。 李凤姣心头一紧,咒骂了一声疯婆子,伸脚踢踹,可李丽影仿佛不知疼痛,死也不撒手。 眼见着要掉落在瑶池下,李凤姣一巴掌扇在李丽影脸上:“贱人,要死你自个死去!”狠命的一脚踹在了李丽影的腹部。 “唔——”李丽影脸色惨白,吃痛的松开手,立即被李凤姣掀翻在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李凤姣目光狠厉,啐了一口,整理了发髻衣裳,走到了一旁。 魏绍勤见到李丽影如此,死死的抓着魏夫人的袖子,哀求的望着魏夫人。 魏夫人狠心的别开头,李丽影断然是不能留,侯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魏绍勤缓缓的松开抓着魏夫人袖子的手,手指指着推开进来的奴仆,让他推着他过去康嬷嬷那边。 奴仆微微一怔,手忙脚乱的把魏绍勤推了过去。 魏绍勤目光落在康嬷嬷的身上,最后用手指指着康嬷嬷的手。“找……找……” 卢柳见状,将康嬷嬷压在身下的手抽出来,虚握成拳,扳开手心,一块藕荷色金菊碎布。 原本神态散漫的晋阳世子妃,却是脸色大变。 众人的目光落在穿着藕荷色金菊缂丝长裙的晋阳世子妃朱巧慧身上。 朱巧慧对上李丽影狰狞的目光,连忙摆手道:“不是我。”可这句话,说出口,却显得极为的苍白。 朱巧慧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凛然的看着始终低垂着头的乔敏。她栽下马车时,裙摆被勾破,想着乔敏针线活拿手,便让她在上面绣上一朵金菊,却不想被她拿来陷害自己! 心中不禁冷笑,原来最是胆小懦弱的乔敏,心计竟是这般深沉。 “今早我的裙子被勾破,叫乔少夫人帮忙绣了一朵金菊,碎布在她手中,我不知情。”晋阳世子妃强笑着解释。 李凤姣却是不信,心中了然,原来今早那一出,是朱巧慧设计的! “谁知你那马车好端端的怎得就发狂了?我们的马车却是无碍。”李凤姣冷笑的讽刺道:“发狂的倒是很及时,如今为了撇清楚责任,竟是将乔少夫人扯进来。谁人不知她胆小如鼠,昨儿个被李丽影那般讽刺,都是委屈的不敢吭声。平素一只蚂蚁都不忍碾死,今儿个若不是多亏了那馋嘴的猫儿,这里的人全都给毒死,她哪有胆儿做这样大胆的事儿!” “你——”朱巧慧面红耳赤,不知道为何李凤姣突然针对着她了! “世子妃当真好计谋,知晓我与李丽影结怨,便是从这下手,无人不怀疑不是我做的,或者是李丽影贼喊捉贼。我这缺根筋的人,哪是你的对手!”李凤姣平生最恨陷害她的人,她性子直率,做事向来明目张胆,不弄这些花花心思。 “陈夫人,我怎得会做这样的事儿?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毒害诸位夫人?”朱巧慧动力怒,心底却是将乔敏给记恨上了。 “谁知道啊!指不定到时候真的出事了,齐少夫人也是脱不得干系,这里头就你干干净净,最后的功劳,不都是你一个人么?”说到这,李凤姣冷笑道:“我可是听人说,要在这届募善会夺到大妇称号。原来这就是你的手段,当真是贤惠的让我开了眼界!”朱巧慧的夫君晋阳世子,疼宠美妾,风头隐隐要盖过她,她自然想要借这机会,夺得大妇的头衔,巩固地位。 “李凤姣!你别欺人太甚!”朱巧慧玉白的肌肤一片通红,又气又恼,却是不能做什么。 “我何时欺负你了?你敢做不敢认,还不许我说了?”李凤姣挑着眉,目光冷然,她要陷害谁都成,偏生将注意打在她的身上!休想她罢休! “说话要有凭证,你就靠这块破布,认定是我了。何况,这块布剪下来,就是在乔少夫人手中。是,也该是她!”朱巧慧怒指乔敏,乔敏畏畏缩缩,惊忧的走到龚青岚的身后。 乔敏装的白莲花一般纯净,她说是乔敏,谁信?若不是她自己深处其中,断然是也不会信。 可,李丽影也是信的,她瞧不惯乔敏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惯会装模作样。想要开口说几句,可小腹一阵一阵的坠痛,浑身冷汗涔涔,便紧紧的咬着牙关,隐忍着。 一时间,朱巧慧怨怪乔敏设计,让她栽了跟头。李凤姣咬定是朱巧慧栽赃她,李丽影则是觉得这三个人,联手陷害她! 乔敏眼睛通红,楚楚可怜的看着对峙的三人,轻轻的说道:“世子妃,不是我。给你绣花样,我把勾破的布放在了针线篓子里。当时我让梅子给你送去,是你不可收,说要扔了。我想着这布挺少见,这金菊的花样好,想绣在荷包上,便收起来了,谁知它落在了这。”柔白的手紧紧的捏着衣裳,眼角的泪水,要落不落,更让人生怜。 乔敏的话,如巨石砸进了本就波涛汹涌的水里,掀起了狂潮。 三人猛然看向她,乔敏如受惊的小兔,浑身瑟缩的朝后退了一步,紧张的看着她们。 李凤姣意味深长的说道:“世子妃心思细腻,做了好几手准备。这破布扔就扔了,为何还叫丫鬟送到乔少夫人手中?这是在留退路?好推诿到乔少夫人身上?” 朱巧慧面对李凤姣咄咄逼人的嘴脸,悔得不行,宁愿摔死了去,也不扶着她。心里憋屈,却又无话辩驳。她确实是随口叫丫鬟扔了,可谁知丫鬟给乔敏送了去。这下百口莫辩,若是她,也会认为这是在找退路。 气氛一时凝滞,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朱巧慧。 就这这时,坐在树荫下的长宁侯世子,忽而起身走来,拂动着宽大迆地的袖摆道:“吵了半日,聒噪得扰人清梦,却是半点进展也无。何不去厨房找人问问,还有谁接触过康嬷嬷。”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巧慧慌忙指使人去厨房,不到片刻,厨娘便给带来了。连连感激的说道:“多谢世子提醒。” 薄黎希目光晦涩,幽黯的扫了眼龚青岚,沉声道:“齐少夫人身为主子,不曾追查元凶,置身事外的驻在这看热闹,怕是不合理吧。” 龚青岚抚着微散的鬓角,轻轻一笑:“世子说笑了,我天资愚钝,为免弄巧成拙,冤枉了哪个姐妹,便还是安静的候在一旁,等着结果的好。” “本世子倒觉着齐少夫人天资聪颖,一手借刀杀人,极妙。”薄黎希微微惊讶,意味深长的说道。 龚青岚风轻云淡,明艳动人的脸上无波无澜,并没有因着他的话,而有一丝波澜。上扬的嘴角,露出一抹讽刺。 薄黎希看着她嘴角的讽刺,心里忽而不是滋味,便也拢袖站在一旁。 众人思索着薄黎希话中‘借刀杀人’的意思,可看龚青岚的坦然,便打消了猜疑。 这时,厨娘姗姗到来,朱巧慧迫不及待的问道:“今日可有谁接触过康嬷嬷?” 厨娘看到断气的康嬷嬷,吓一大跳,捂着心口,吱吱唔唔的说道:“奴婢看到康嬷嬷与魏府三少夫人在一块儿,神神秘秘的说了一会子话。没过多久,就有个小丫鬟过来,把康嬷嬷唤走了。” 闻言,朱巧慧心中一喜。“你可认识那丫鬟?” 厨娘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个丫鬟,摇了摇头。 “可记得她的装扮?”朱巧慧眼底掩不住的失落,若是那丫鬟找不着,这个黑锅,她便背定了! “穿着水绿色的丫鬟装,头上带着一朵吐丝绢花。”厨娘回忆着,迟缓的说道。 朱巧慧冷笑开了,目光深深的看着乔敏道:“那个丫头便是你说的梅子吧?” 乔敏脸色煞白,目光有些许呆滞的点头。 “将那丫头找来!”朱巧慧发了狠,一个丫鬟竟敢如此算计她。恐怕这件事最后摘清了,经过这一闹,她们几人心中也有了隔阂。心底却也知道,一个丫鬟不可能如此胆大,定然有人在背后指使。 怕事情再发意外,龚青岚让三大世家和李凤姣,各派一个丫鬟去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几个丫鬟面无人色的走来。“大少奶奶,梅子挂在树杈上,死了!” 龚青岚一怔,死了?那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李凤姣讥诮的说道:“世子妃,这下你放心了,那丫头给你担了罪!”说罢,转身带着丫鬟去了寄宝阁。 朱巧慧整个人都虚了,踉跄的后退了几步。这个结果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随即淡淡的笑了笑,也在意料之中,背后之人为了离间她们,断然是不会放任那个丫头活下去。 离去时,看了龚青岚一眼。龚青岚微微一笑,朱巧慧嘴角翕动,终是一言不发的垂头离开。 魏夫人也没有了兴致,将史今芸留下来,顶替了李丽影的位置,带着魏绍勤回府。坐上马车,魏夫人询问:“谁将你送到山庄的?” 魏绍勤没有说话,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还是一旁的珠儿说道:“奴婢问了庄子上的管家,说是平阳郡主给送来的。” 魏夫人脸色一沉,摸着茶杯的手指发白。绍勤来的这样巧,看来是背后之人早就预料了这一出,是谁给平阳送的信? 魏夫人回到府中,便让人去查,不过一个时辰,便有人来了口信。 ——长宁侯世子。 魏夫人骤然收紧了纸条,目光冷凝。长宁侯世子与陈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李凤姣因是长宁侯世子嫡妹的小姑子,便处处在生意上照料着陈家。 谁人都知,今年陈家本不够资格参与募善会,其中有他的功劳,目地便是抬举了陈家,让陈家挤入贵圈。 心中冷冷一笑,他要如何,她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竟然算计到绍勤的身上,毁了侯府的声誉,她断然是不会坐视不管! 魏夫人想到了龚青岚,提笔写下拜帖,字迹未干。珠儿便脸色发白的进来,难以启口道:“夫人,三少奶奶有小产的征兆。” “什么?”魏夫人霍然站起身,眼底惊怒不定。 “三少奶奶被陈夫人踹了小腹,一直隐隐的坠痛。三少奶奶忍着不声张,还是方才痛的越发的厉害,有落红。嬷嬷察觉不对,请了府医。府医说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胎儿本就不稳,如今受了力,怕是保不住了。”珠儿心底惋惜,三少爷好不容易有了传继香火的,却是出了这等事。 魏夫人半点欣喜也无,脸色铁青。无人知道,在魏绍勤成亲后,她便询问了大夫,根本就不可行房事,那贱人如何怀孕? 与人私通,珠胎暗结,竟然做出这等下贱之事! “备猪笼!”魏夫人语气阴寒,勃然大怒的去了三房。 李丽影早在肚子坠痛,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不想真的是,看着府医的话落下,魏绍勤承受不住的身形晃了晃,心底升腾着些许的异样,转瞬,便给疼痛湮没。 死死的抱着肚子,泪光闪闪的望着魏绍勤,呵呵一笑道:“你也莫要怪我,嫁给你三年,守了三年的活寡,难免会生出旁的心思。这能怨怪我么?若你不至于残废到这个也不行,我何尝会做这等下贱的事?” 魏绍勤随着她的话,脸白的透明,心底对她仅剩的感激,消磨殆尽。 “现在恐怕事情传到了母亲的耳中,她兴许很快就赶来。这三年来,我虽然拿你撒气,可也是诚心相与你过日子。如今,怕是不能了,若你念在三年的恩情,便休了我罢!”李丽影泪水顺着眼角滚落,偷偷觑着魏绍勤,等着他的反应。见他默不作声,心里急了,哭的更加厉害:“夫君,我也知晓我做了糊涂事,可做也做下了,反悔也是来不及。你心中根本就没有我,对我不过是感念当初无微不至照顾你的恩情。你就行行好,休了我,在母亲来之前休了我,放我一条生路。” “我我……说过不……不会休……你。”魏绍勤极力的克制着羞辱,痛苦的闭上眼。 “夫君,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也是不愿离开你,若是你不休了我,母亲来了定会将我浸猪笼。我不想死,我还想照顾你。这次我诚心改过,母亲若是问起,你便说……便说孩子是你的。”李丽影看着他眼底的波动,知道自己是触动了他,便将早已想好的措词说出来。 魏绍勤看着她眼底的惊惧,和不经意流露的算计,心灰意冷。 “你……你好自……为之……”魏绍勤叫护卫将他推了出去。 “夫君——”李丽影惊骇的喊着魏绍勤,他这是要不管她了?极度的恐惧笼罩着她,小腹的疼痛密集,一股股热流喷涌而出。 魏绍勤头也不会的离开,在门口碰见了魏夫人,魏夫人担忧的看着魏绍勤,见他一言不发的离开,眼底布满了阴霾,进屋喝道:“将这不知羞耻的贱妇,刻上黥面,浸猪笼!” —— 寄夏山庄,发生了这等糟心事,众人都不敢用膳。催促着开始拍卖,好早早的回府。 龚青岚疲惫的走上瑶水阁二楼,看着下面拍卖的场景。 忽而,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袭来。龚青岚抬头,便看到齐景枫满脸疲惫,干净的下巴,冒着些许的青渣。 “何时这么忙?”竟没有时间收拾自己。 齐景枫目光深邃,凑着龚青岚的耳朵,轻轻的说道:“振啸在边关吃了败仗,带去的三千人马,无一生还。” 龚青岚眼皮子一跳,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人平安的回来,可兵符在逃生的路上丢了。”齐景枫这几日在命人找兵符,忙的脚不沾地。丢了兵符,可是杀头的大罪。皇上本就忌肆燕王府,如今这个便是绝好的机会。 齐景枫抱着龚青岚,下巴在她头上蹭了蹭,嗓音低哑的询问道:“今日之事,是你所为?” 龚青岚浑身一僵,自然是知晓他暗指什么事。 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扯了扯嘴角,紧绷着脸说道:“若是呢?” “为何?”齐景枫抓着她的手,轻轻的说道:“岚儿不会平白主动设计。” “你倒是高看了我。”龚青岚避开了他深邃似海的眸子,将贴身藏在怀中的密令拿出来给齐景枫。 “这是我在红袖身上拿到的,齐府本来在风口浪尖,加上燕王府,便更加让上头的人忌肆。所以莫怪会下密令借这次机会提拔陈府,取代了齐府。而若要陈府代替齐府,光是上头那位提携是不够,便让其他三大世家联合。若其他三大世家争对齐府,齐府必然会受到影响。若要齐府安宁,唯一可做的便是离间他们的关系,让他们不能抱在一团。”顿了顿,目光森冷的说道:“密信并没有写是给谁的,我猜想他定然也是知晓密令,四家闹成一团,他定然会出面化解。”果不其然,如她所料,薄黎希在最后站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背后还有人推波助澜,竟是杀了一个无辜的丫头。 “还有呢?”齐景枫捏着她的手指,好似随意的一问。 “安世子这时恰好吃了败仗,丢了兵符,上头定然会借机问罪燕王府。到时候齐府更加举步维艰,就是有泼天的财富,又能如何?一个株连,便全都化为乌有。” 齐景枫静静的听着,知晓她还没有说完,便也没有开口。 “虽然株连是不可能,倘若他们把兵符借着募善会之手,带出去。上头扣下一顶偷盗兵符的大罪,我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何况,齐家的财产,当真惹人眼热。打仗、旱灾、秋汛处处要花银子,当朝皇上,根基上尚不曾稳固。国库在前朝,便给前朝皇帝挥霍建造寄夏山庄,如今国库空虚,处处需要银子。若是你,你会如何?”龚青岚苦笑,怕是这兵符,也不是巧合的事吧。她甚至隐隐有一个念头,安世子这场败仗,上头那位可有插手?否则,兵符怎得丢的这样及时? “你怎知兵符在募善会?”齐景枫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有着赞赏。若是他,定然是对有威胁的世家动刀。 “猜的。”龚青岚眼底闪过狡黠,募善会是由燕王府举办,今年又是齐府主持。拍卖的物件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才放进寄宝阁,暗处隐匿着侍卫把守,一般情况都不会怀疑有人把兵符在燕王的眼皮子底下弄走。“其实你现在赶来,是得知了兵符再此的下落?” 齐景枫颔首:“你知晓在哪个物件内?” “待会谁身份不凡,拍价最高,那便是了。”龚青岚将头靠在他的胸膛,手指抚弄着他垂在胸前的墨发,看到大厅内的角落里,坐着长春。 台下,搬上了玉瓶,底价为五百两银子。 识货的一眼瞧出是个赝品,便没有几个人喊价,长宁侯世子举着木牌道:“七百两。”加了五十两。 长春跟着抬价:“一千两。” 薄黎希目光晦涩的看了眼长春:“一千一。” 长春本来还是很镇定,见状,急道:“一千八。” “二千。” “五千。” 薄黎希脸色阴沉,摆在膝盖上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膝盖,思索了片刻。“八千。” 长春见薄黎希如此,怕是这是极限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不甘心的看着他,随即招手唤来管家:“可能记账?” “这位公子,募善会向来都是现银,下次看中物件,可要准备好银子,莫要失了机会。”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答。 薄黎希嘴角微勾,露出一抹鄙薄的笑。 长春不甘心的看了几眼玉瓶,摸了摸鼻子,悻悻然的走了。 龚青岚看到这一幕,仰头看着齐景枫说道:“奸诈!” 齐景枫点了点她的鼻子,认真的想了一下,适才回答道:“为你增收。” 忽而。楼下传来耻笑声:“这是谁家捐赠的赝品?拍这样高的价钱。莫不是世子爷不会识货?” “可不是?这顶多就值个六百两,这不是银子多得烧着了。” “有钱人和有权人的世界,不是我们能够理解。”另一个蓝袍的男子,以这句话,结束了话题。 龚青岚却觉得有理,不禁多看了几眼。 齐景枫手上的动作,重了一分,龚青岚抽回手,看着掌心的红印,幽怨的睨着他。 “不许分心。”齐景枫淡然的望着下边搬出来的一方紫金砚,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那蓝袍的男子,微微皱眉。 龚青岚看到砚台,立即分了心思,看着秦夫人与一名老者竞价得面红耳赤,不禁失笑。 “一万两!”秦夫人直接将银票拍在拍卖桌上,口气不善的对老者道:“老先生,您高抬贵手,我儿相中这方砚台,等着带它进京赶考。倘若痛失了心爱之物,分了心思,落考了,十年寒窗苦读,岂不是付诸流水?” 老者微微一怔,未料到是这样。紫金砚是贡品,自前朝没落后,便只有献亲王府的一方紫金砚遗落民间。今日恰好撞见,便动了心思,未料到一介妇孺与他争抢。原以为是刻意为之,却不想有如此隐情,便谦让道:“是小老儿的不是。”他也是读书之人,自是知晓其中的不易。 秦夫人哼了一声,碎念着白花了一些个冤枉银子。 拍卖会持续到日落结束,乔敏那副绣品,如前世一般,被薄黎希拍走,只是价钱低了砚台与玉瓶。 龚青岚忽而记起了蓝袍男子,方才他一进来,便注意到他,在一旁为人算账,不用算珠,便将亏损、盈利给计算出。若是请他管账,想来也会轻松不少。便询问着管家道:“可知他名讳?” 管家翻开登记,忽而手被撞了一下,抬头便瞧见大少爷温和的看着他。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粗略了查看道:“并未登记,想来是哪家夫人带来的公子。” 龚青岚水光潋滟的眸子里,闪过失望。 齐景枫眸色深沉,定定的看着她,思索着什么。 龚青岚被他看的心里莫名的发虚,推搡了他一下:“回府了。” “太妃没来么?”齐景枫忽而问道。 “嗯。慕思雨伤了腿,不能过来帮忙。太妃与王妃一同去寺庙祈福还愿。”龚青岚心中庆幸太妃不来,否则,她得将龚青雅给唤来。 今日本就是非多,有她在,会更加不太平! 这时,一直随在秦夫人身边的红玉,抱着红木匣子走来,擦拭着额头的汗珠道:“大少奶奶,东西在这。” 龚青岚接过匣子,放在小几上,打开一方泛着金光的紫金砚躺在里面。 齐景枫伸手倒出,砚台底部朝天,手指轻轻的摸着砚台边缘,轻轻一按。砚台一分为二,中间掉出一块黑色玄铁的令牌。 “你怎知砚台有玄机?”龚青岚讶异道,这方砚台是她外祖父之物,曾经她的母亲最大的愿望,便是将献亲王府流落的东西,一一寻回。无事便会在她耳边,说着外祖父心爱之物,有何特征。 厨房里的事,将她与李凤姣引开。有人趁机进了寄宝阁,将东西藏进了玉瓶。原先的玉瓶是真的,盖子上是一粒圆滑如珠的纽,边角有细小的缺口,摩挲便会刺手。 或许是她们来的早,那人急急出去,玉瓶便侧倒了。她摸着盖子,上面却是圆滑无缺。后来才让红玉将东西拿出来,藏进了贵重的紫金砚台。 薄黎希怕是不想太惹眼,多添事端,便藏进赝品里。若齐景枫不曾叫人抬价,反而会引他起疑。最后,若她亲自拍下,薄黎希定然也会不顾手段的将砚台拍走,所以她才叫给她示好的秦夫人去。 “兵符找回了,你这几日不会忙?”龚青岚忽而想起,自成亲后,他很少在府中,四处奔劳。 齐景枫抬头,目光清幽的望进她眼底,眉目渐渐舒展:“可有事?” 龚青岚敛眸,抠着指甲上面落了色的蔻丹,心不在焉的说道:“你极少在府中,这般劳累,你身子吃不消。马上月中,你要吃药,药方在二婶娘手中,若是想要讨回,她定然是要回府。可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放心。” 许氏与齐景枫,是相互牵制。老夫人便是想到这一层,才会把二夫人赶去庵庙,让她脑子清醒些,莫要再犯浑。到时候为了齐景枫,他们定然会亲自将二夫人接回府。局时二夫人还能与他们谈判! “十年,那几种药,闭着眼都能品出。”齐景枫淡淡的笑了,如春风拂过龚青岚的心头,令她沉醉其中。 “真的?”龚青岚挑眉,质疑道。 齐景枫轻轻啄了一下她的红唇,眼底蕴藏了浓厚的笑,夹杂着一丝疼宠:“枣糕。” 龚青岚瞪圆了眼,下意识的伸舌添了一下微痒的唇。却不知,在某人看来,多么引人心动。 齐景枫收紧了抱着她的手,垂目凝视着她,一双水眸,如烟霞般愧丽,泛着一缕缕烟波,目光缠绵的望着他。吸引着他不断的靠近,任心底如何挣扎,却逃不出她缱倦的视线。 额头相抵,鼻尖相碰,唇与唇,相隔一指宽的距离。 湿热的呼吸交织而缠绵,龚青岚眸子水光晕染,白玉的肌肤染着淡淡的粉,仿佛一朵妖艳绽放娇花,等人采撷。 齐景枫眸子暗了暗,听着砰砰的心跳,分不清是谁的。宛如敲响的战鼓,指挥着他打开城门,攻略城池。 而他,也真如此。轻而柔的触碰她的唇,细细啃咬,品尝着如奶羹一般丝滑香软的唇瓣,一探而入,汲取她的香甜。 龚青岚低吟,双手抵在他两侧肩膀,下滑,圈住他的腰身:“别——” 话不曾说完,便被吞没在他炙热的吻中。 龚青岚浑身颤栗,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感,自心口向四肢百骸散去。大脑因这奇异的感觉,有一瞬的真空。 难受的啜泣,整个人紧紧的贴在他身上,填补那一瞬抽离的美妙。 “景枫——”龚青岚嘤咛一声,软绵慵懒的嗓音如一只猫儿,勾人心魂。 繁冗的衣裳,在他指下,层层剥落。露出洁白无瑕如凝脂的肌肤,烛火下,泛着琉璃般晶莹玉色的光泽。 热情如雨点般的吻,密布在她身上。汹涌的狂潮,瞬间将她的神智湮没。顺着他双手的指引,解开锦衣玉扣,裸诚相待,紧密契合的交叠在一起,心灵与心灵的触碰,使二人浑身颤栗,一股难言的满足在心底荡漾开。 “我们生个孩子,可好?”齐景枫隐忍的难受,低哑的嗓音略带着蛊惑。只消她点头,便彻底攻占城池。 ☆、第五十六章 不。。。我不行 垂地的红纱,秋风吹拂着飘动,红纱后,春华朦胧。 龚青岚长发如瀑的铺散在大红色的锦褥上,映衬得她的肌肤愈加光洁赛雪,深深的刺激着齐景枫的视觉,眸子里燃烧着一团火焰,目光灼灼,翻涌的火海似要将她整个给融化。 面色酡红,眸子里氤氲着水汽。微微一眨,泛着水波,丝丝涟漪晃荡开来,直荡进齐景枫心湖。 双手箍住她的手腕,举在头顶,手肘撑在她身旁两侧,双腿微曲,豆大滴的汗水,顺着脸庞弧线,滴落自龚青岚的心口,似乎那温热,灼热了她冷硬的心。 “我们生个孩子吧。”齐景枫呼吸粗重,黑亮的眸子闪过一抹流光,凝视着身下微微出神的人儿,不满的咬着她的唇。 龚青岚蓦然从他所说的那句话中,回过神来。 脸颊羞红的如火烧,静静的看着他,眉宇间的媚色柔和她清冷的神色。微微自他手心挣脱双手,缠绕上他的脖子,微微仰着头,抬高下巴,噙住他薄而性感的唇,下滑,咬住他滑动的喉结。 齐景枫猛然倒抽一口气,柔软的唇似羽毛一般扫过他的脖颈,冲击着他的理智,轰然坍塌。 狂野的吻席卷着龚青岚,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蓄势待发的攻占领地。忽而,龚青岚浑身抖的如筛子,双手紧紧的揪住身下的褥子,脸上的红潮褪去,脸色苍白,眸子涣散没有焦点,布满了恐慌。 “岚儿……”齐景枫察觉到她的异样,浑身紧绷,停下了动作。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在体内到处乱窜,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要炸开,眼底闪过一抹极致的苦痛。 龚青岚冷汗涔涔,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双手紧紧的捂着脸,声音尖锐而破碎的说道:“我……我不行……”语气里充满了痛苦。 原以为打开了心结,能够全身心的接纳他,可是不行,不行,她做不到!过往的一切,在他缓缓的嵌入瞬间,藏在心里头蒙尘的记忆,忽然被撕裂,破土而出,汹涌的摧毁她心底防线,身体不由自主的产生抗拒。 前世他病逝,她手掌齐府产业,虽然那时自以为是的以为爱慕着齐少恒,可多少有点芥蒂,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产业给他。齐少恒久等不到她放权,便邀她乞巧节去逛花灯,小酌了几杯酒水,醒来便是和他躺在床榻。 她身为节妇,与小叔苟且,传出去定然是要浸猪笼。齐少恒信誓旦旦的说:待他坐稳家主之位,便十里红妆迎娶她为妻。甜言蜜语诱哄,将她迷的晕头转向,信以为真,私下里自称他的妻。 如今想来,令她生恶,满心的自我厌弃,感到深深的绝望。 齐景枫指尖触碰着她的手,拿开,看着她眼角的泪痕,撑在她身侧的手,紧捏成拳。良久,松开,揩掉她眼角的泪珠。 “给我时间,给我一点时间,好么?”龚青岚声音呜咽,带着哀求。他不经意的触碰,使她浑身哆嗦,身子不由自主的弯曲,形成一个保护自己的姿势。 齐景枫怔住,她在他面前向来都是温婉浅笑,偶尔流露出小女子的娇态,从不曾像今日这般抗拒着他。 害怕着他! 手从榻下一抓,拿着她的裘衣披盖在她的身上,翻身下榻。 “别走。”龚青岚急切的喊道。 她心底隐隐不安,仿佛他这一走,两人之间会有根刺,横在中间。 齐景枫穿着裘衣,披上外袍,缓缓的转身,安抚道:“我去吩咐红玉提水来给你沐浴。”说罢,便信步离开。 龚青岚的心,瞬间被掏空了一般。红纱飘拂,模糊了他的背影,怔怔的望着他渐行渐远。 —— 翌日,齐景枫将龚青岚送回府中,便乘着马车直奔燕王府。 兵符找着,燕王吃了大亏,定然不会轻易忍下。短时间内,齐景枫怕是不会回府。 龚青岚昨夜被梦魇缠身,一整晚都不曾入睡。气色不好,微微发白。泡了澡,用了一些个点心,便靠在榻上养神。 红玉在一旁打扇,看着她眼睑下的青影,一阵心疼。 “红玉,龚府可有来信?”龚青岚阖着眼,忽而出声,吓得红玉手中的蒲扇落地,慌忙拾起来说道:“来了口信,老爷将您的聘礼全都用在了疏通关系上,近来不问府中事,在外访友,银子都打点完了,夫人将体己的银子贴补家用。” 龚青岚蓦然睁开眼,眼底骤然闪过一抹阴戾。 “恐怕不是父亲的意思罢。” 红玉垂头,盯着自个的脚尖,嘟囔道:“老爷原是要拜访献亲王的故友,季姨娘在中阻扰,去了书信给她的兄长,给老爷牵线,与长宁侯世子的部下胡青涯结识,前前后后打点了几次,银子全都进了季姨娘与她兄长的荷包里。老爷并不知情,久不见音信,便上门去寻问,得罪了胡青涯,暗中使绊子。”顿了顿,继续道:“季姨娘巧言令色,老爷误以为胡青涯私吞了银子,却不给他举荐,便大闹了一场,被关进了衙役。后来还是老爷身旁的随从,找上了大少爷,适才将老爷领了出来。” 龚青岚眼底如古井般深幽无波,看着红玉欲言又止,冷声道:“说!” 红玉踌躇的说道:“老爷并没有领情,对大少爷冷嘲热讽了一般。回府便去了季姨娘的屋子,不知说了些什么,老爷到夫人屋子里大发了一通火。说夫人是府中主母,该肩挑府中庶务,银子账上亏空,并没有进项,让夫人掏体己的银子补贴家用……不过一日,季姨娘便病倒,要吃大补血气的物品,专拣好的要。” 龚青岚面若寒霜,龚远山无非是受了气,面上无光。记恨当初齐景枫,不愿给他向燕王举荐。可,他那般作践母亲…… “季姨娘体虚,去库房挑选几支上好的人参、鹿茸送去,叫母亲身旁的桂枝亲自煲好送去。其他的肉食便换成羊肉,多补补,免得父亲迁怒母亲,怠慢了妾侍。”龚青岚说完,缓缓的闭上眼,平心静气。 红玉惊愕的睁圆了眼,小姐为何还要送补品给姨娘? 不该给夫人献计么? 转念一想,大少奶奶如今与以往不同,这么做,定然有她的用意。 “奴婢这就去。”红玉应了一声,转身掀开帘子出去。 不一会儿,红娟端着菊瓣翡翠汤盅进来,摆放在桌子上说道:“大少奶奶,这是大少爷吩咐,给您煲的汤。”拿着一只青瓷冰纹碗,舀着半碗鸡汤,递给龚青岚。 龚青岚望着金黄色的汤,里面漂浮着几粒红枣、枸杞,微微皱眉:“给老夫人送去。” 红娟普通而老实的脸上,闪过一抹慌色,连忙说道:“大少奶奶,这是大少爷吩咐给您的,若是您不喝,奴婢便要贬到浣衣坊去。” 龚青岚看着金黄色的汤汁因她的动作,碰撞出圈圈涟漪,一滴都不曾晃出来。眸子里的幽光一闪而逝:“这是我孝敬老夫人的,倘若老夫人不喝,你便去庄子上,我身旁不留无用之人。” 红娟‘扑通’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大少奶奶,奴婢不敢不遵从大少爷的命令。” 龚青岚冷笑,齐景枫知晓她对枸杞过敏,若是吩咐红娟给她煲汤,定然会叮嘱不要放枸杞。 “红娟,你自小便是跟随在大少爷身边。如今年方十八,已到了说亲嫁人的年龄。大少爷忙于生意,对你们的事儿没有放在心上。红袖我已给她配了人家,你可要我为你做主?免得旁人知晓,说咱们齐府待下人苛刻。”龚青岚抚弄着手腕上的血玉镯,温和可亲的笑道:“十八是女子最娇艳的年纪,错过了这个年龄,怕是会跌份。” 红娟面色渐渐的发白,见龚青岚并不是说笑,心底‘咯噔’一下,急声说道:“大少奶奶,奴婢的命是大少爷救回来的,愿意终身不嫁,这辈子做牛做马伺候您与大少爷,还报恩情。” “红娟,你莫不是糊涂了。大少爷好心搭救,可不是为了要你的报答,他定然也是希望你极好的,也不枉他救你一命。若你存了这个心思,岂不是大爷的罪过?”龚青岚一手托腮,一手摩挲着茶盅,道:“管家的儿子,可好?你若不喜,大爷身旁的几个随从,有你中意的,我便给个恩典指婚。” 红娟知晓无法撼动龚青岚决定的事,她谈论起自个的婚事,无非是在警告她,这个院子里头谁主动,掌控她的命运。 背脊渗出了一声的冷汗,磕头道:“红娟谢大少奶奶恩典。奴婢这就将鸡汤给老夫人送去!” 龚青岚见她心里头是个明白人,便也没有刁难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红娟得令,吁了口气,一刻也不敢停留,急匆匆的朝外走。‘哎呀!’脚下踢到高高的门槛,将红娟给绊倒,手中的托盘甩了出去,汤盅‘哗啦’的碎裂两半。 红娟膝盖、手掌磕在地上,疼痛的皱紧了脸。一骨碌爬起来,慌慌张张的看着龚青岚,什么也不曾说的跪在地上。 龚青岚眼角微垂,面色平静,手指捻着一根小竹棍,拨弄着榻前矮凳上的檀香,丝丝缕缕的烟雾里,蕴藏着淡雅醉人的香味,在空中弥漫。随着她的拨弄,并没有烧得竹棍焦臭,反而透着淡淡的竹香。 忽而,好似失去了兴致,随手一扔,拿着帕子擦拭着手指。睨了眼跪在地上的红娟,眼皮子不抬一下:“红鸢,将她送到庄子上去。” “大少奶奶,求求您开恩,饶过奴婢一次!”红娟脸上的肌肉抖动,整个人匍匐在地,不断的磕头求饶。 龚青岚无动于衷,就这么淡淡的看着她,眼底一丝涟漪也无。 红娟心里头发慌,忐忑不安的求饶,她不知为何大少奶奶,突然刁难了她! 看着冷清孤傲,睥睨她的龚青岚,红娟浑身哆嗦,哭着说道:“大少奶奶,奴婢尽心尽力的伺候您与大少爷,不曾出过差错,求您开恩,奴婢愿意嫁人,愿意听从您的安排。” “有些事情不会一直在原处等你,错过了便是错过了。看在你伺候大爷多年,不至于一点宽恕都没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谁的人!”龚青岚目光如箭,散发着森寒的光,仿佛下一刻,便脱弦而出。 红娟眼底蓄满了泪水,迷惘的看着龚青岚,仿佛不知她在说什么。 “红鸢,给红娟倒杯茶,让她好好想想。”龚青岚这一刻,极有耐心,阖着眼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红鸢揭开桌子上的黑布,露出一个托盘,托盘里铺满了尖利的碎渣瓦片。放在地上,让红娟跪上去。 红娟不敢忤逆,咬紧了唇,心一横的跪上去。尖锐的刺痛使她变了脸色,却依旧不肯开口。 红鸢见她倔强,端着一铜盆滚烫的热水,放在红娟的头上。 “红娟,你千万别动,你们放了火油,晃出来一滴,你身上的皮肤就会烧坏了。”红鸢好心的提醒。 红娟闭上眼,耳边能清晰的听到盆里翻滚的‘汩汩’声,不一会儿,铜盆烧得滚烫,灼烧着她的头皮。整个人笼罩在恐惧里,她知道,待烫坏了她的头皮,端走铜盆,她的头皮会被整个撕裂剥离。浑身发抖,可却不敢乱动,生怕头顶的火油会泼洒出来。 “大少奶奶,奴婢说,奴婢说!”红娟承受不住的开口。 龚青岚懒懒的掀开眼皮,漫不经心的说道:“可要想清楚,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红娟心底发寒,她知道,定是事情败露了。 “奴婢是二夫人的人,自小安插在大少爷生边,将大少爷的一举一动,全都告诉二夫人。”红娟将事情一一托出,恳请着龚青岚饶她一命。 “墨菊是你换的?药包也是你藏床底的,这些都是二夫人指使你做的?”龚青岚声音微冷,红娟摆明了在撒谎。二夫人在庵里,她请人好生照料,休想传出半个字来。 何况,二夫人并没有如此高深的心计! “是!”红娟不敢与龚青岚对视,不过一触,便飞快的移开视线。 “将她发配到庄子上去。”龚青岚挥了挥手,红鸢立即明白龚青岚的心思,将备好的布,塞进红娟的嘴里,将她给拖了下去。 龚青岚看着那碗摔破的鸡肉汤,眼底慢慢凝结成冰。 红玉到了晌午适才回来,听说了红娟的事,微微闪神,迟疑的询问道:“大少奶奶,您为何要将她送到庄子上?她那般暗害您,定是要吃一顿板子。” “她自有用处。”红娟不肯说出她是谁的人,自己便只能将她这个诱饵放出去,看能否钓出一条大鱼。 —— 到了傍晚时分,齐府来了一位令龚青岚意外的人。 龚青岚坐在主位上,浅抿着茶水,打量着下方的人。穿着桃红绣金襦裙,精致考究的发髻上,斜插一支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 目光明亮,嘴唇红润,笑容温婉恬静,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任由龚青岚打量。 “姐姐,多谢您记挂着姨娘,姨娘特地让妹妹来探望您。”龚青雅笑的柔美无害,眼底满满的感激。仿若以往不曾有过隔阂,姐妹情深。 龚青岚抿嘴一笑,帕子按了按嘴角的水痕,迭怪道:“姨娘太客气,卧病在榻,正是需要有亲近的人在一旁伺候,怎得还吩咐你过来府上,太过见外。不知身体可有好些?” 龚青雅红了眼眶,泪水在眼底打转,哽咽的说道:“姨娘本来好好的,不知为何,突然就病倒了。幸而母亲是个好的,并没有怨怪姨娘的所作所为,掏出体己的银子给姨娘看病补气。”说着,垂着头,羞愧的说道:“姨娘也觉得她这些年太过份,这一场病让她及时醒悟,让妹妹给您赔罪。说您是个心肠软的人,到底是一家子人,哪里有隔夜仇?往后还得相互扶持,妹妹适才腆着脸儿来了。” 龚青岚眼眶湿润,吸了吸微微泛酸的鼻子,深有感触的说道:“妹妹都说了,咱们体内都流淌着龚家的血脉,又不是有杀母之仇,哪有这么多的怨恨?姨娘不过是糊涂,如今醒悟过来,自是再好不过。” 龚青雅扑了上来,抱着龚青岚痛哭失声,不断的赔罪:“是妹妹不好,少不更事,瞧着姐姐没有嫁给心爱之人,便嘴碎了几句,差点害得您与姐夫失和。” 龚青岚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推开道:“今日里怎得这么迟才来,如今夜色深重,你一个女子回府,怕是不安全。” 龚青雅娇艳的脸上,露出羞态,吱吱唔唔的说道:“父亲给我请了教坊的嬷嬷,学着弹琴,嬷嬷是个极严厉的人,下了学我才急赶着来。内心愧疚难安,倒是忘了看时辰。” 这时,龚青雅带来的丫鬟翠娥说道:“二小姐,您与大小姐是亲姊妹,大小姐怎会忍心将你赶出府?” 龚青雅娇嗔道:“贫嘴!” “那便留下来。”龚青岚温柔宠溺的看着龚青雅,忽而问道:“姨娘可知晓?” “我来时知会了姨娘。” 龚青岚颔首,便让院外的二等丫鬟,将龚青雅领去老夫人旁边的厢房。 “大少奶奶,将二小姐安排在老夫人旁边,怕是不妥。”红玉觉得二小姐不安好心,若当真是诚心和好,便是第二日早早的来表诚心。偏巧夜色沉了才来,不就是为了歇下来? 想到在龚府,季姨娘与二小姐那边迫害大少奶奶,不知这次回来,会耍什么幺蛾子。 —— 二房里,如今是一团糟。 自分家后,齐少恒便闲赋在家,考取功名不切实际。母亲偷偷置办的产业,本可以给他经营,却是被齐松给偷走典当。应征管事,别人一听他是齐府二少爷,便碗也谢绝。 端起酒坛子,仰头灌下一大口,心底丝毫不痛快。 “你听说了么?这次募善会,举办的极其成功,一件赝品都拍卖到八千两银子,一方砚台居然一万两,更遑论其他的物件了。”酒楼里,几个年轻男子,浅谈募善会的事情。 蓝袍男子王逸凡,缓缓的摇头:“这有何不好,银子多了,救治的灾民更多,可以给边关购买更多的粮草,保家卫国。” “啪!”青衣男子筷子一摔,不屑的说道:“呸!明面上是说做善事,背地里那些银子压根不曾给将士够粮草制冬衣,而是和岳西过做交易,购买马匹。” 王逸凡不以为意:“岳西骁勇善战,马匹是四国最强悍的宝马,购买岳西的马匹,不过是如虎添翼。” “哼!若当真如此也罢,可外边都流传着燕王有异心,私下里囤积兵马,要造反呢!” “莫要捕风捉影,丢了性命!”王逸凡最是不喜欢没有凭据,便渲染的天下皆知的人。 “我可不曾乱说,谁人不知道当年齐大老爷娶的小妾是西域的美人,心魂都丢了。可最后那个小妾的庶子死了,那小妾暗恨在心,给齐大少爷下了西域寒毒,对外宣称是天生不足,落水留下了病根。嘁!大宅里的龌龊事多着呢!偏生还要装的别旁人高贵圣洁,谁不知道都是些黑心肝?”青衣男子沉默了半晌,适才继续说道:“齐大少爷便扬言不会走西域丝绸、香料。可近几年都是大部队的来回,去一趟便是几十辆马车,运载货物,每一辆马车,都是四匹宝马托架。” 几人沉默了下来,走商最多便是两匹马拉车,他这四匹马,便引人猜忌了。 何况,他的身份敏感,是燕王的外甥。掌握大越的商业命脉,若是燕王造反,他不可能不参与。 “你怎知这些?”王逸凡哑声道。 “这事儿你们可别乱说,听听也就罢了。”男子对传言从何而来,闭口不谈。忽而,笑道:“听闻你在募善会那一手好算术,得了齐大少奶奶赏识,在寻你给她做账房先生。” 齐少恒听了这些,眼底骤然闪过亮光,齐景枫他居然中的是西域寒毒?心底瞬间有了计划!丢下几个酒钱,便摇摇晃晃的去了城南,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喜滋滋的出来,回了齐府。 从唯一通向大房的窄门进去,来到了海棠苑,看着守在外边的红玉说道:“快去通知你们少奶奶,我要见她。” 红玉防备的盯着他,并不肯轻易的方行:“二少爷,大少奶奶在休憩,不方便见客。” 齐少恒不悦的沉下脸,口气不善的说道:“这可是关乎你们大少爷身家性命之事,若是耽搁了,可别怪我不念兄弟情谊的告知。” 红玉心一沉,眼底有着犹豫,毕竟,他扯上了大少爷。 “红玉,让他进来。”这时,龚青岚的清亮的嗓音传来,如一颗火种落在齐少恒心底,点燃了一小撮的火苗,烧心烧肺。 掀开帘子进去,便看到她在做针线,手中拿着一件缝制好的月白锦袍,此刻,正在用金线勾金边、 心底有一丝古怪,竟有些嫉妒。当初他们关系那样好,给他绣的荷包,都是出自丫鬟的手。 “岚儿……” “我是你大嫂。小叔子,日后切莫要唤错了。”龚青岚凝精聚神的一针一线,将金献嵌进袖口。 “岚儿,你是不信我么?今日里我在酒楼喝酒,便听到几个人说燕王要造反,大量从岳西购买马匹。大哥每次去西域,都不曾假他人之手,务必亲自自己去,便是将马匹运送到燕北,不至于让人生疑。”齐少恒眼底真情流露,痛苦的闭上眼睛说道:“大哥与二房分家,就算到时候事发,受到株连,我们改名换姓便是。可我舍不下你!如今我不用看大哥的脸色过活,能自己做主,你若是心里还有我,便与大哥和离了,我去龚府提亲。” 龚青岚手一顿,针头扎刺在指腹,一滴暗红色的血珠冒出,张嘴抿掉,这一举动,看得齐少恒心头一热。起身,走过去伸手保住龚青岚。 龚青岚在他伸手的瞬间,掏出篓子里的剪刀,戳向他的手心。 齐少恒吃痛的收回手:“岚儿……” “小叔子若是喝醉了,便快些回去,莫要在这耍酒疯。”龚青岚眸子里淬了冰,阴冷的看向他那双令她作呕的手。 “岚儿,你以前不是这样。大哥有什么好?他不是得病了,他是中了西域寒毒,你与他在一起会幸福么?他不过只有一两年可活的。”齐少恒眼底蓄满了伤痛,边说边走近龚青岚说道:“岚儿,岚儿,我想你了,想你想的浑身都疼得慌。你与大哥和离,我娶你好么?我一点都不喜欢沐水嫣,兴许她心中明白,与她母亲回了江南。别拒绝我,岚儿,我心中再不能装下旁人。” 齐少恒眼睛通红,燃烧着两簇火焰。龚青岚端起架子上的铜盆,将里头降温的冰水,迎头给他兜下去。 齐少恒一个激灵,瞬间酒醒了过来。 看着龚青岚阴沉的脸,伸手扇了自个一个大嘴巴子。苦涩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强笑:“大嫂,我犯浑了,你莫要与我计较。” “哐啷!”龚青岚扔下了手中的铜盆,冷声道:“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今日我在酒楼里瞧见了你要寻的那个账房先生,他名唤王逸凡,家中出过三个进士,五个阁老,在他父辈便无人中举,开始落魄。”齐少恒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出,最后,犹豫的说道:“长宁侯世子喜爱美人,最喜天生含香的女子,当朝皇后便寻了一支西域美姬赏赐世子,想来她们应当知晓西域寒毒。” “不过是个舞姬,怎懂这些?若她们懂,你大哥时常去西域,岂会不知?”龚青岚面色平静无波,心底却是掀起了惊天骇浪,居然是中毒!是谁那般狠心,在他还是黄口小儿之时,便对他下毒手! “这你不知,长宁侯世子的幕僚,便是西域质子。据说,西域寒毒是从皇室流传而出。”齐少恒淡淡的笑道。 龚青岚陷入了凝思,她知道西域有个质子,智盖九州,锋芒尽显。可因他是红发异瞳,被国师说成妖怪。西域王不忍杀害,便舍弃了爱子,送到大越。 却不知,被薄黎希收复。 “我知你心中戒备我,我也想通了,只要大哥能给你幸福,我便在你背后守护你。这个西域质子,他毕竟是王室之人,定然是知晓这禁药。”齐少恒情深不悔的模样。 龚青岚心动了,毕竟,她不忍心每月月中他备受痛苦折磨。想来刚刚成婚,他在庄子里,便是避开她吧。前一世里,他发病记忆深刻,至今都不能磨灭。 细细一算,还有二日,他便要发作了。 这一刻,即使齐少恒布下了天罗地网,她也要去闯上一闯。 —— 夜色深沉,一辆挂着齐府标牌的马车,与另一辆马车擦肩而过,缓缓的停在齐府侧门。 长顺跳下马车,摆好木梯,掀开帘子,恭敬的等着齐景枫下来。 齐景枫漆黑的眸子,如夜色般深沉,步履轻盈却极稳的朝海棠苑走去,随即,脚步一转,去往书房。 “大少爷,您不去主屋么?”长顺疑惑的问道,往日里无事,大少爷便是不停歇的去看大少奶奶,今儿个并无要紧事,为何还要去书房? 齐景枫脚步微顿,心里头何尝不想抱着她入睡?可,那日她的眼神,终究是刺痛了他。接受他,便是如此的难么? “太晚了,大少奶奶已经休息,此刻过去,怕是会扰了她。”齐景枫敛去了眸子里的苦楚,正要向前走,却是定定的站在原处,望着水亭中,那抹飘逸的背影。 乳白色柔绢曳地长群,在清冷的晚风中,随风飘舞。青丝如瀑的散落在背后,简单的插着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 赫然是龚青岚素日里的装扮,齐景枫阴郁的脸上,微微缓和,抬脚朝亭中走去。 亭中的人,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微微侧头,嫣然一笑。 齐景枫脚步一滞,脸‘唰’的阴沉下来。 龚青雅仿若未见,笑意吟吟的走了下来,扭动的腰肢,如水蛇一般妖娆风情。 “姐夫安好。”巧笑倩兮的弯身行礼,恰到好处的将两团丰盈显露,如跳动的小白兔一般,呼之欲出。 在清冷的月光挥洒下,使她又陇上一层银辉,平添了几分高贵圣洁,禁欲一般的美感,却又处处透着诱惑。 齐景枫额角青筋隐动,脸黑如墨。 长顺在一旁暗暗擦汗,原来这是小姨子想要爬姐夫的床榻。白瞎了大少奶奶对她姨娘的好,却是这样的回报。 “姐夫,更深露重,快去屋里坐坐。姐姐今儿个有些不适,便早早的歇下,吩咐妹妹给您备了宵夜。”龚青雅一举一动,神似龚青岚,就连那温婉可亲的笑,都模仿的入木三分。 “劳你费心了。”齐景枫越过她,走了几步,清润的吩咐长顺道:“去祠堂,添加一条祖训。凡齐家子孙,不论嫡庶皆由嫡母教养。莫要没得规矩,败坏门风。”说罢,便去了海棠苑。 龚青雅脸色青白交错,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愤恨不甘的望着他融入夜色中的背影,眼底闪过决然。 当初栽赃他污她清白,今日又有何不可?在他眼中,怕是她不自重,适才不喜吧? 摸了摸引以为傲的脸颊,吩咐翠娥,搬来一坛子的竹叶青。 “嘭!哗啦——”隔壁突然传来打砸声,与瓷器碎裂的声音。 尖锐苍老的叫声,吓得龚青雅手一抖,目光四处张望。 “砰砰——”捶墙的声音,沉闷的响彻在龚青雅耳旁。克制住心底的害怕,缓缓的走到墙边,听到里面阵阵歇斯底里的谩骂,心神一动。 悄悄的进了隔壁的院子,看着挂上大锁的门,龚青雅回到屋里头,搬着小杌子来到老夫人的院落,放在窗户下,踩着小杌子爬了进去。 掀开帘子,龚青雅还不曾进去。老夫人看着这熟悉的白,拿着瓷杯砸了过来。 “咝——”龚青雅捂着额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夫人充血癫狂的目光,看到穿着打扮与龚青岚相似,就连样貌也有三分相似。放在被子里头的手收紧,咒骂道:“你这破落户,不贤不孝,竟然敢囚禁我。除非我死,否则终有一天,要将你的恶形,传了出去,让世人戳断你的脊梁骨。” 龚青雅一怔,随即看到自己的装扮,明白这是老夫人错把她当成了龚青岚呢!心中窃喜,连忙说道:“老夫人说什么呢?姐姐心肠好,怎会这般歹毒?” “你是那贱人的妹妹?也不是个好的,也不是个好东西!”老夫人胡乱抓着东西就往龚青雅身上砸。 龚青雅躲闪,急急的开口道:“老夫人,姐姐脾气不大好,上次回门,姨娘不过说了一句失礼的话,她便将姨娘禁足,如今姨娘被圈禁的病倒。可不曾对姐姐有半句怨言,毕竟都是一家子人。幸而姐姐命好,嫁给了一个疼宠她的夫君。” 老夫人猛然住手,她话虽说是维护龚青岚,却是处处在贬低、指责她。最后那句,更是意味深长。看着她的穿着,老夫人心中了然。 “你可是相中了你姐夫?呵,姐妹共侍一夫,倒也是佳话。”老夫人桀桀的笑,阴森森的语气,仿若自地狱爬出的厉鬼,格外的瘆人。话音一转道:“你将我的消息传出去,我便让你如愿。” 两人达成了共识,而龚青岚也随着齐少恒,到了城南的一栋宅子。 管家打开门,将二人迎了进去。 龚青岚满心都在想着西域寒毒,根本就没有主意观察周边的景致,七拐八弯的,来到了温泉旁。 薄黎希披散着头发,浸泡在温泉内,裸露着精壮的胸膛,蜜色的肌肤上缀着点点晶莹剔透的水珠,极为诱人。 “世子,人我给你带到了,有什么条件,你与大嫂私自谈。”齐少恒呵呵的笑道,看到世子摆手,便连忙下去。追问这隐路的管家:“银子呢?” 管家从袖中掏出了一叠银票,递给了齐少恒。 齐少恒右手拎着,左手手指刮了一下,拍打着手心,揉成一团塞进怀中。望了一眼温泉的方向,添着唇瓣,暧昧的笑了几声转身走了。 温泉里,薄黎希忽而起身,‘哗啦’溅起了水花。龚青岚转身,背对着薄黎希。 薄黎希赤着脚,一只手臂有力的抓着龚青岚的手腕,将她扳转,压在了假山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龚青岚的脸上。 龚青岚阴着脸,冷冷的看着只着裘裤的薄黎希,冷声嘲讽道:“我竟不知世子是裸露狂。” 薄黎希微眯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龚青岚一番,嘴角微勾,嗤笑道:“我竟不知你不曾和那病歪歪的齐大少圆房,今儿个可是便宜我了呢!也罢,给齐景枫开开道,免得他找不到路子。” “你敢!”龚青岚紧张的捏紧了手心,她从来没有想过,薄黎希居然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 “有何不敢?你的小叔子,可是将你卖给我……一夜,花一万两银子,难不成抱着你聊天?”薄黎希邪魅的挑高眼角,眼底有着戏谑。 龚青岚心底一沉,问道:“西域质子,可在你手中?” “怎么?你要他一起来?”说罢,拎着龚青岚丢进了水中,紧跟着跳下去,欺身将她压在池边,对着他觊觎许久的红唇,压了下去。 ☆、五十七章 景枫,这辈子我守护你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龚青岚撇开头,轻轻的开口。听到她的话,薄黎希霎时停住动作,目光阴鸷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龚青岚目光坚定,毫不躲闪,红唇一张一合,吐出二字:“情毒。” 薄黎希浑身萦绕着煞气,冷峻的面容,染满了怒火。撑在她身后的手,紧紧挖进了玉石中,五个指洞,黑洞洞的坑在那,使她心头一紧。 她知道,她不能退缩,成败就在此一举,强压下在他暴戾气息下带来的压迫,冷静的说道:“你是在皇后入宫时,中的情毒吧?西域天生含体香的舞姬,是西域皇室特地在女子刚生下来时,用药物泡养大,有催情之效。身中情毒之人,与之交合,能缓解情毒发作的痛苦。却使中毒者的毒素加深,甚至舞姬都不能够满足你。” 薄黎希转瞬收敛了煞气,邪肆的一笑:“你如何得知?你敢随着齐少恒来,怕是早有准备。如今,你将这件事说出来,莫不是要给我解毒?”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尾,却被她躲开,手指扑了空:“你知道的,你不能说服我,今日你便休想安然回去。” 龚青岚垂眸苦笑:“我外祖父献亲王,世人都道他是风流纨绔之人,庸碌无为,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实则他也是中了情毒。智臻大师云游四海,寻到一株碧海根,配合雪莲,便能接了情毒。可那时外祖父已经生下了母亲,母亲身上天生带了情毒,十四岁时,第一次发作。那时恰好前朝被覆,外祖母被叛贼给杀了,外祖父便将药给了我母亲,待母亲成婚时,也就随着外祖母去了。” “你说,你有解药?”薄黎希眼底闪过一道流光,目光灼灼的盯着龚青岚。谁人知他尚是稚子,便身中情毒?那时初懂人事,便日日夜夜受这毒折磨。 龚青岚面色微微发白,摇了摇头:“母亲总以为是因为她外祖父才死,便将解药收了起来。谁知不久后,便发现怀有了身孕,大夫说若不解了毒,胎儿会在母体带毒。母亲便将解药给吃了。” “你耍我?”薄黎希瞬间暴怒,当你看到希望,转瞬得到的是失望。还不如从来就不曾奢望过! 这样,便不会懂,绝望是怎样痛苦! “我出生,还是受了影响,母亲恳求智臻大师救我。智臻大师受过外祖父的恩惠,便用及稀有的雪莲,养了我一年。”龚青岚陷入了回忆里,这些事是前世齐景枫死后,母亲拖着病体来到齐府告诉她的。说外祖父一身磊落,却是毁在了毒上,此生最是痛恨下如此腌臜之毒的人。 可她的外甥女,却是用媚毒害死了外甥女婿,离去时用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冰冷声音说:若知你如此,不如出生便死了。 自此,母亲心病越发的重了,再也不愿见她。 “莫怪从不肯入朝的智臻大师做了国师,原来是为了此事。当年陛下广下皇榜,在四国寻雪莲,竟是为了救你。”薄黎希目光晦涩,看着她的目光极其复杂。雪莲惯养之人,其血液极其珍贵。莫不是…… 龚青岚颔首:“我的血可解你的情毒,前提是西域质子必须能解了齐景枫的毒。” 薄黎希微眯着眼,睥睨着她,似笑非笑:“你入了我的地盘,有何资格要挟我?如今,我知晓你的血能解毒。我便将你绑了,强行取血,不就得了?” 龚青岚似乎早就想到他会如此说,反而笑开了:“世子来燕北,不是为了寻找前朝被转移的国库么?我死了,你们这辈子休想得到。” 你们? 薄黎希敏锐的捕捉到她的语气用词,危险的眯着眼,讳莫如深的紧紧盯着她:“你到底知晓多少?” 龚青岚轻盈的一笑,笑里蕴藏冷冷芒,不达眼底:“不多。”红唇一张一合,无声的又说了两个字。 薄黎希看懂了,浑身一震,眼底骤然闪过杀气。 “你别忘了我与他之间的身份。”龚青岚提醒着薄黎希。 薄黎希现在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看着她欠打的脸,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下心底的暴动,冷声道:“女人,一碗血够了么?” 龚青岚缓缓的摇头,他中毒太深,需要解三次,对她的身体伤害太大。正是因此,她才躲避着薄黎希,怕他察觉。 恐怕他欺辱两江总督之女,也是有意为之,借机来到燕北。 “几次。” “三次。”龚青岚淡淡的说道:“若是他不能解了齐景枫的毒,一切都是空话。” “你不怕我不要了那国库?”薄黎希忽而发觉她有趣,到底是什么力量,驱使着她只身来与他谈判? 爱情? 薄黎希嗤之以鼻,这玩意儿太不可靠、 “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没有解药,齐景枫也活不了。我吞了毒药死了,你还会要我的血不成?”龚青岚讥诮道。 薄黎希收紧了手,再次强行压下掐死她的冲动。 “哗啦——”薄黎希破水而出,一跃而上,站在了池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说道:“女人,我不能保证他一定有解药,可你的血,本世子要定了!” 龚青岚本就带着一半的希翼来,不敢百分百的认定他会解毒。听他后半句话,笑道:“你试试!” 龚青岚寻着上岸的石阶,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手掌,龚青岚无视,直接不顾形象的爬上岸。吩咐道:“你找个和我身段一般的丫鬟,换上我的穿着,坐着马车出城。” 薄黎希讪讪的收回手,鼻孔哼了一声,算是应允。抓起岸上的外袍裹身,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去了宅子后的一片竹林里。 竹林里有一间竹屋,门微微合着,窗棂用细竹撑开,里面点着一盏油灯。 薄黎希推门而入,龚青岚顺势打量,屋子里的摆设极其简单,只有桌子,两张凳子,一张竹床,再无其他。 她要找的人,倚在竹床上,细致的雕刻着木头。一头红如火焰的发,不扎不束的披散在身后。露出一张刀刻般菱角分明的五官,精致的不辨雄雌。青色的锦袍,领口微松,露出胸膛与雪白的肩头,线条流畅,引人不由自主的往下探究,平添了几分遐想。 “咳!”薄黎希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龚青岚瞬间回神,有些微的不自在。 宫陌钥抬头,一张玉色倾城的面庞,满室生辉。 一双水蓝色的眸子,似水洗后一般的天空,纯净无暇,毫无杂质。 “你来了。”清悦的嗓音,如泉水一般清澈,甘冽沁心。 “你可知如何解西域寒毒?”薄黎希嗯了一声,询问道。 宫陌钥沉默了良久,目光悠悠的看向龚青岚,淡淡的音色,毫无起伏道:“我有三个条件。” 这是会了? 龚青岚眼底迸发出耀眼的光彩,惊喜的问道:“什么条件?” “不曾想到。” 龚青岚沉默了,不知什么样的条件,日后怎知他会不会提出她难以承受的要求? 试探的问道:“若不伤及我夫婿与母亲,其他我答应便是。” 宫陌钥讶异的抬头,第一次认真的打量龚青岚,缓缓的问道:“若我要你的命呢?”平缓无波的嗓音,看似无常,却真切的蕴藏着浓厚的杀气,即使不过一瞬。 却依旧让龚青岚心底一阵寒凉。 “生死由天,你若当真要我的命,那便是我命中有这一劫,气数已尽。”龚青岚知晓他在试探,试探她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伪做作、 “二日后,你将人带来。”话落,宫陌钥袖摆拂动,一股强劲的气流,包裹着龚青岚,将她卷向屋外。 “嘭!” 竹门合上。 薄黎希睨了她一眼,阔步向前走,带着她来到药房。不大的药房,摆放着几面墙高的药架,密密麻麻的堆满了药材。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穿着灰布袍子,翻阅着古籍。看到二人,忙起身迎了上来。“世子,这是?” “将冰玉碗拿来。” 老者立即将冰玉碗递给薄黎希。 薄黎希转身交给龚青岚:“一碗么?可要辅佐其他药材?” 龚青岚看着手上的冰玉碗,触手冰凉,寒冷入骨。“每日冲动时,去冰窖一时辰。” 薄黎希一噎,讪讪的不再开口,而是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她。 龚青岚接过匕首,手微微发抖,卷起袖子,咬着牙要割下去,却忽而顿住。 “反悔了?”薄黎希讽刺的说道。 “你们可以回避一下么?”龚青岚想了想,将袖子卷了下来,展平。 薄黎希一怔,看着她的目光落在大腿上,心里一惊:“你是要在大腿取血?” “你嫌脏?”龚青岚努力的平复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脏,深吸口气,喃喃自语的声音,轻的几乎被晚风吹散:“我若是割在手腕,他会发现的。” 薄黎希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芒,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门‘吱呀’的合上,龚青岚看着手中散发森寒光芒的匕首,手掌紧了紧,竟是出了一层薄汗。 沉吟了一会,龚青岚决定割手臂。大腿不雅,且她行动不便,也会引他起疑。 剥落了外衣,穿着里面一件裘衣,将袖子卷在肩膀上,匕首拿在手中,比划一下,如何顺手。 合了合眼,紧张的心跳如擂鼓。刀锋朝上,闭着眼,狠狠的往手臂内侧一划。龚青岚手臂好似被撕裂、分割,剧烈的疼痛使她几乎要昏厥,唇瓣咬破,嘴里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神经。 浑身的热流窜向左手手臂。“哗啦”一声,血流如注,不过片刻,对她来说,都是煎熬。龚青岚眼前阵阵发黑,汗水顺着额头流入眼底,痛的她睁不开眼,脑中幻化出前世一副模糊的画面。 “岚儿,别怕,我在你身边,一直在。” 漆黑的山洞中,清润如风的嗓音,响彻在耳畔。奇异的安抚了因被困山中,心底惊慌不安的龚青岚。 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身边人延绵的呼吸声。触碰到他那温柔缱倦略带关切的目光。不知为何,龚青岚不自觉的朝他靠了过去。 黑夜里,山洞里冷风猎猎作响,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取暖。这是自新婚后,第一次这么平静、温馨的相处。 齐景枫握着她冰凉的手,放在手心搓热,藏在怀里,替她焐着。 龚青岚呆坐着,看着他的动作。不知不觉间,靠在他的肩头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小腹隐隐的疼,一股热流涌出,龚青岚霍然醒来。身上盖着他脱下的衣裳,把她整个搂在怀中,为她挡住风口。他姿势僵硬,冷的肌肤泛成紫色。 想了想,将衣裳给他穿上,裹在头上的围巾摘下,盖在他头上。一抬眼便触及到他黑亮的眸子,眼底闪过慌色。 “我不冷,你好好裹着,别冻着头。” “我热了。”龚青岚脱口而出,第一次撒谎。其实她身上是来癸水,痛的出了一声冷汗。 齐景枫定定的看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水,一言不发。 两个人抱着睡在一起,宁静而安详。可龚青岚睡得极不安稳,小腹疼得她浑身打颤。浑浑噩噩,蜷缩在石块上。 齐景枫鼻息间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恍然间,想起了什么。忽而,伸手去揉她的腹部,看着她紧皱的眉,渐渐的舒展。便起身费力的爬出了山洞,寻找着干柴和火石,顺道摘了一些青涩的果子。 山里下了一场大雨,地上的泥泞很湿,手中抱着东西,看不清脚下的路,忽而一滑,整个人滚落了下去,柴禾、果子散落了一地。 齐景枫爬起来,一一拾拢,抱着回了山洞。 龚青岚呆呆的坐在石头上,看着他一身狼狈,陡然拔高声音说道:“你去哪了?”她以为他扔下她不管了! 心口有一瞬的恐慌和窒息。 “摘果子。”齐景枫扔下柴禾,将果子擦干净,递给她:“山里只有这些,你先垫垫肚子。”说罢,便用火石生活,一截半边的竹筒,在山洞里接满了水,放在石头垒的灶上烧水。 龚青岚看着手中的果子,咬了一口,苦涩的味道,麻痹了她的舌尖,随手就扔在地上:“太难吃了!”手一挥,石头上的果子,尽数扫落在地上。 齐景枫眸子暗了一暗,缄默不语的把果子捡起来,放在一旁。待水煮开了,把另半边竹筒烫干净,递给她。 龚青岚看着泛黑的竹筒,蹙紧了眉头:“这么脏,能喝么?”看着齐景枫喝了一口,适才接过来,小口的喝下去。 兴许是水质不干净,亦或是受了凉,龚青岚上吐下泻,整个人都神志不清的呓语。 齐景枫急的在石洞里急行了几步,决定把她背下山。 二人艰难的爬出山洞,齐景枫把她背在背上,满头大汗的背着她下山。山道不好走,何况背着一个人,更加艰难。 快到山下时,齐景枫浑身结了冰一样冷,寒气阵阵侵袭着背上的龚青岚,将她冻醒。睁眼便看到他脸颊上的汗珠都结了冰霜,浑身披着一层白。 唇都被他咬破,都不肯撒手,坚持着背她下山,看到了山脚下的农舍,才昏死了过去。 “嘭咚!”龚青岚直直向后栽去,撞倒了药架,瞬间从前世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眼角的湿润,不知是泪水或是汗水。亦是两者交织其中! 手臂忽而跳动几下,龚青岚抓着痉挛抽搐手臂。看着冰玉碗接满了一碗血,通体猩红,一阵头晕目眩。浑身的热气仿佛被抽走,四肢发凉,软软的瘫倒在地。 卡白的唇微微勾出一抹浅笑:这辈子,换我来守护你。 浑身发软靠在药架上,手上没有多大的力气,费力的拿过一旁的伤药,敷在伤口,拿着纱布胡乱的包扎了一下。 简单的几个动作,费尽所有的力气,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手臂内的伤口,仿佛撒了盐水一般,钻心蚀骨的疼,浑身沁出冷汗。 听到里头的动静,薄黎希与老者推门进来,看着头发被汗水浸湿,黏贴在脸上。乌黑如碳的青丝与惨白惨白的脸,强烈的对比,极像气数将尽的人。 薄黎希心口忽而一紧,看着她来不及拉下的衣袖,洁白如藕的手臂上,蜿蜒的流下殷红的血痕,刺得他双目微痛。 “给我拿胭脂水粉来。”龚青岚手臂依旧突突跳动,尖锐的痛觉,撕扯着她脑子里的神经,几乎要炸裂。 眼皮子越来越重,龚青岚伸手掐了一把大腿,不许昏过去。 看着外面的夜色,心里头着急,他怕是要回府了。强打起精神,对着巴掌大的铜镜,将粉红的水粉涂抹在脸颊颧骨,卡白如纸的唇,涂上了口脂。擦干净额角的汗水,单手整理好衣裳,双腿发软的站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老者看出她的不对劲,寻常人接一碗血,顶多缺血过多而体虚。她却是格外的严重,连走路都是发软,随时都会倒下。 手指搭上她的脉搏,老者蓦然睁圆了眼,惊愕道:“你……” 龚青岚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我自出生血便有问题,智臻大师为我换过血,我的体质生血比旁人差。”她的一碗血,相当于常人的两碗。 适才每次癸水过去,她都有三四天不能下床,需要大补血气。 临出门之际,龚青岚满目寒霜的看着薄黎希,勾唇一笑道:“你若食言,我定会叫你后悔!” 薄黎希抿紧了唇,看着她明明虚弱的走不到,却依旧背脊挺直。唤来两个丫鬟,将她送出去。 龚青岚手被两个丫鬟搀扶上,浑身便软软的挂在她们身上,任由他们将她送出府。 看到焦急守在门外的红玉,龚青岚吃力的说道:“快,将药给我。” 红玉立即从马车上,将食盒拿下来,端出一碗汤药,递至龚青岚的嘴边。 龚青岚喝完药,询问道:“大爷可有回府?” “大少爷回了海棠苑,发现您不在,奴婢说您有事,出来一趟。”顿了顿,红玉吱吱唔唔的说道:“大少奶奶,奴婢久不见您出来,便按照您交代的,去魏国侯府通知了他们大夫人,帮忙递个口信给凤公子。” 龚青岚手微顿,来不及说话,便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凤鸣,一双桃花眼中,是掩不去的焦急。 “啪!”凤鸣甩下车帘,脸色阴郁的瞪着她说道:“长本事了!既然选择这样做,为何还要递口信给我!” 龚青岚垂下了眼角,淡淡的说道:“我要联系外祖父的旧员。” 凤鸣神色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确定?” “你来燕北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事儿么?上次你都拿着母亲的亲笔信来,将事情都说明白了。如今,我答应你,从母亲手中将外祖父的印章拿来。”龚青岚闭上了眼,前朝覆灭,皇家暗卫被外祖父分散在各处,这股势力,她前世一无所知。自从上次凤鸣带来了母亲的信,她去信询问母亲原因,母亲便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凤鸣是前朝太子,宫变时,外祖父将人替换,把他送到了智臻大师门下,做了关门弟子。终于明白,为何凤鸣要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推翻大越皇朝。 前世她不知晓,怕是她那样愚蠢的烂人,只会拖累他们。 “你可要想好。”凤鸣轻轻叹了口气,他终究来迟了。皇叔将他救出去时,母后便将玉瓶给了皇叔,玉瓶里装的是人人觊觎的寄夏山庄地契。 他向她讨要时,这丫头竟然给他空的! “你便如此放心我了?不叫史今芸试探了?”龚青岚旧事从提。 凤鸣便不在追问,倒是责备道:“你这副鬼模样,回去后,如何向齐景枫交代?” “自有妙招。”说罢,龚青岚便将他赶下了马车。 帘子晃动间,龚青岚看到月光下的人,吓得魂飞魄散。 齐景枫待凤鸣下了马车,便走过来,微微点头,上了马车。看着她面若粉桃,气色极佳,却觉得古怪。 哪儿古怪,又说不出来。 龚青岚见他打量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刻意横躺在马上,将左手臂靠在马车内的方向。 “你怎么来了?”龚青岚靠在引枕上,不太舒服,动了动身子,右手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 齐景枫蓦然发觉她哪里不对,精神不济,眼底失了往日的神采。 “我来接你回府。”齐景枫摸了摸她的发,眸子里深邃似海,落在她的左手手心:“这是什么?” 龚青岚眼皮子一跳,猛然坐起身来,一阵天旋地转,脑袋昏沉,几乎要晕过去。可她不敢,努力的睁圆了眼,右手摸着她拆下来的头钗,用力的扎在腿下,痛的泪水差点滚落。 龚青岚扑在他的怀里,顺势蹭掉了眼底的水雾。避免他多问,闭上眼,靠在他怀里装睡:“昨夜里没睡好,今儿个看了一天的账本,头昏脑胀。本想早早的休息,可陪嫁来的庄子上出了事儿,我没来得及通知你,便乘马车过去了。恰好碰见了凤公子,他见夜间女子行走不便,顺道送我进城。” 听着她的解释,一切那么的合理。他打听过,红娟在庄子上出了事,便想着夜里不安全,赶着出城去接她。不曾想,在城里遇上了。 “睡吧!”齐景枫拍了拍她的脑袋,下一刻,便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声。 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深幽的望着外头的一栋宅子。 —— 龚青岚这一睡,便睡了两天,急的红玉团团转,险些露陷。 齐景枫心中怀疑,便趁着红玉离开,检查了手腕,将衣袖掀至手肘出,吓得端着汤食的红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大少爷,奴婢给大少奶奶喂食。”红玉放下托盘,坐在齐景枫之前的位置。 “大少奶奶以往可有这种情况?”齐景枫望着她依旧红润的脸,实是瞧不出问题。 “有啊,大少奶奶一夜不曾睡好,便会多昏睡小半日。若几日都不曾睡好,便会多昏睡几日。”顿了顿,红玉补充道:“大少奶奶出生时,先天不足,不能劳累。” 齐景枫颔首,待红玉喂完,便去了书房。 书房内,长顺早已在里头候着。 “可有查出来?”齐景枫坐在圈椅上,翻看着调查的资料。 “大少奶奶去了一趟城南的宅子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离开,坐着马车去了庄子上。”长顺将调查的消息,事无巨细的全都说了出来。 齐景枫拧紧了眉头,确实是如她所说。当真不曾发生过什么? “红娟在庄子上,与魏国侯府的一个丫鬟接触过,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打伤了几个丫头,跳了湖。”长顺心中明白,红娟是一颗布置多年的棋子,心中自是只有自己的主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将背后之人说出来。 想来她当初求饶,在招供,怕是为了到庄子上,好寻死。若在府中,断然是要手惩罚折磨。 不过,好在是抓到了一条线索! “将老夫人送去别院。”齐景枫忆起那夜里碰见龚青雅之后,老夫人便时常闹出一些事,传他过去,却又什么都不说,直感叹龚府两姐妹,性情大有不同。姐姐不贤不孝,妹妹贤良淑德,最是适合做妻子,怎奈是个小妇生的。 烦不胜烦! 长顺立即出去办,吩咐丫鬟把老夫人的东西都装箱,搬到马车上。 老夫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安安分分的给抬到马车上,趁着众人疏忽的时候,立即爬下马车,直接撒泼的倒在地上,哭天骂地:“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你们快来给我评评理啊!我这老婆子左右活不过几年,却还是碍了大孙媳妇的眼,将我这老婆子关起来折磨。滚水烫,银针扎我,还要下毒害了我去。如今,更是容不下我,将我这老婆子扔到庄子上去。这般歹毒的贱人,就该浸了猪笼。”说罢,捶着胸膛,一顿大哭。 不一会儿,便围拢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对着齐府的大门指指点点。 老夫人见人都来了,心中一喜,今日就要揭下那贱人的皮。 “对付我这老婆便也罢了,这么多年也活够了。可她却逼得二叔一家,上了绝路。将二婶娘送去了静心庵,大小姐卖给人做妾,毒害姨娘的府中骨肉。老天爷啊!你开开眼,收走了这小贱妇!”老夫人哭骂到最后,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地上,指着天骂道。 忽而,老夫人察觉气氛不对,睁开眼,看到红玉搀扶着龚青岚的右手,缓缓的走出来。 “这是齐家大少奶奶?” “快瞧瞧,出来了,出来了。” 众人齐齐看着龚青岚,一头青丝散落,脸色苍白如鬼,浑身虚弱的走上几步便要喘几口气。皆是一愣,这个风一吹便倒的是齐家大少奶奶? 看着老夫人的神色,全都变了味。 “老夫人,你摸着良心,将之前的话,再说一遍。我病倒,你恰好头痛,将府医请了进去,为了答谢府医治好你的病,你便吩咐小厨房做了几个菜,招待府医。以至于我这病,拖得到如今都是还不曾好全。今日不过是你囔囔着府里头闷,要出去散散心。夫君孝敬你,立即吩咐奴才给你装箱笼备马车。好吃好穿的给你打点着,你竟还这般……这般……”后面的话,实是说不出口,龚青岚掩面落泪。 众人看着,全都揪了心,暗骂老夫人在作死。 老夫人傻眼了,怔怔的看着龚青岚,觉得她是演戏演的入木三分,就连装病都装的人看着碎心肝。 气得眼睛通红,恨不得天上落刀子,劈死她去。 “老夫人,您这是要逼死我,不给我活路。我的身份是入不得您的眼,可当初娶进府,您可是毫无二话。如今张口闭口说我是破落户,辱没门楣,配不上夫君,每每想起,心中着实难受的紧。”龚青岚梨花带泪,哭的众人心生怜惜。 围拢的百姓,无非是市井小民。本就心底对权贵家,心存芥蒂。如今,听着老夫人是因为不满龚青岚的身份,嫌弃身份低,辱没门楣,纷纷冷笑:“活该!这等作死的老虔婆,要是我非得打得满她地找牙不可。叫她无事,见着谁都满嘴乱喷。” 见局势倒戈,老夫人倒地上打挺。生来便是过着富足的日子,哪里听到过市井里的谩骂。难以入耳的话,气得老夫人脸色涨紫色。 “你这小贱妇,信口雌黄!”老夫人浑身哆嗦,穷词,不知该如何骂回去。气昏了头,掀开衣袖说道:“抽打的浑身是伤,你们给做做见证!瞧瞧我可有诬陷她!” 老夫人撩开一小截衣袖,露出一截皮肤松弛的手腕,白白的保养得极好,皮肤并没有暗沉。老夫人一愣,她之前被虐待的如枯柴,如今真的又长回来了? 龚青岚未语先落泪,隐忍的、委屈的的泪水,看的众人骂的更凶了。垂眸,遮住了眼底的笑意,这些日子的珍馐燕窝,不是白吃的。 “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这边是一堆腐肉,看着我都烂眼珠儿。”一个妇人朝老夫人淬了一口,便挤开人群离开了。 这时,一袭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的龚青雅,踩着莲步,婀娜多姿的走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姐姐,你这是怎得了?前日里还好好的,如今怎得病得这样重?可有请大夫诊治?” 原本打算散去的众人,看到出来的另一名女子,又好奇的停驻了脚步。 “原本是好了一些,可你姨娘病倒了,又无亲近的人在身旁伺候,我这心里忧思过重。便病了!”龚青岚柔柔的浅笑,安抚道:“我这病来势凶猛,去的也快,妹妹莫要担心。不若今日回府,去看望姨娘。你若实在喜欢齐府,待姨娘有了气色,再来府上住上几日?” 龚青岚心中冷笑,龚青雅虚情假意的关切问候,实则暗自说她装病。姐妹情深,实在是不适用她与龚青雅。 龚青雅脸上变了色,她关切龚青岚。龚青岚便直接抬出她病弱的姨娘,倘若当真是有善心、孝心,为何丢下病重的姨娘不顾,跑来齐府享受? “姐姐,你怎得这般说?妹妹不过是瞧着你病的厉害,便留下来照料你,你怎能这般作践妹妹的苦心?”龚青雅美目含泪,弦然欲泣的说道:“姨娘感念姐姐一片好心,便是来信叮嘱妹妹好好报答姐姐的赐药之恩。尽心尽力的伺候,莫要疏忽了。” 龚青雅的话,越说越诛心,仿佛说她姨娘在龚府受尽苦楚、虐待。生个病,送药过去都感恩戴德,要小心谨慎的伺候,莫要惹龚青岚的不快,可见过的是怎样艰难的日子。 “姐姐知晓妹妹是个心好的,在姐姐卧病在榻时,替姐姐尽心尽力的伺候你姐夫,夜宵都不曾落下。也怪你姐夫不知情识趣,竟是不领你的好意。”龚青岚一脸的感激。 哪个小姨子会如此照顾姐夫?避嫌都来不及的,这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众人心里暗自发笑,这报答姐姐的赐药之恩,竟是报答到姐夫的床上去。 龚青雅面红耳赤,倒真是急出了泪水,呜咽哭泣道:“姐姐怎得这般败坏妹妹名声?姐姐若是不喜妹妹,直说了便是,妹妹立即便回府去,不讨你嫌。” “妹妹,姐姐的病与姨娘比起来,算不得什么。你都有与姨娘通信,每日问候。竟是不知姨娘鼻血不止,口舌生疮,后不利,都在熬日子了。我若再留你,姨娘有个三长两短,旁人怎得说我?”龚青岚心中冷笑,眼皮子浅薄的人。瞧着她母亲掏体己银子,便装病。拿上好的药材,都是放到药铺倒卖了,兑换银钱。 季姨娘当初掌家,吃的极好,注重养生,她体热。再吃大补大热之物,必会流鼻血而不止,后不利,心火极旺。 龚青雅变了脸色,她就来的那一天去了信,后于老夫人联手,便是不曾给姨娘写信。明明没有病,怎得就这样严重了? 为何她半点消息也无?探究的看着龚青岚,想要瞧出她是否在说假话。可她眼底却是一片担忧无奈。她有点吃不准了,又不好问出来露陷。若是姨娘没了,她如何与龚青岚争抢?犹豫再三,还是率先吩咐翠娥备马车。 老夫人见龚青岚三言两句将龚青雅打发了,心凉了半截,原本还要惙撺着两姊妹,互相残杀呢。 “将老夫人送去别院,好散散心,消解心中郁结。”龚青岚吩咐着长顺,将老夫人拖上马车。 “不!我不要去!不要去!”老夫人双眼圆睁,双手紧紧的抓着青砖地板,死活不肯上马车。她心知,这一去,便是到死都休想再回齐府。 就在争闹成一团时,一辆翠盖珠缨的华车缓缓的驶来,众人让道,马车停在老夫人身旁。 一只玉手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娇俏可人的脸,梳着双丫髻,穿着粉绿色的裙子,跳下马车。恭敬的立在一旁,拿出木梯,摆放好。适才打帘,恭敬的说道:“夫人,齐府到了。” 里头的贵妇,穿着银丝彩绣的大红缠枝牡丹群,高高的如意发髻,缀满了珠翠,腰间配着五蝠捧桃的翡翠挂件,浑身透着一股子贵气。 搀扶着丫鬟的手,钻出马车,踩在木梯上下来,抬眼看着阔别十年的府邸,眼眶不禁些微的湿润。 老夫人趴在地上不动了,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贵妇。放声哭喊道:“蝉儿,你可算回来了。母亲……母亲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痛哭流涕的扑上去,抱着齐蝉。 齐蝉看着邋遢的妇人,眼底闪过厌弃。可看清楚来人,却是怔住了,这是她那摆谱儿,自诩高贵的母亲? “蝉儿,你侄儿娶了个厉害媳妇,母亲要被她给整害死了,你要救救母亲啊!”老夫人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抱着齐蝉。 闻言,齐蝉看向站在门口的龚青岚,眸子里闪过一道厉色。 ------题外话------ 后不利,就是便秘的意思,咳咳~ 烟儿建了一个交流群,亲们有兴趣的可以加入哦~ 群号:279362713 ☆、第五十八章 解毒 齐蝉的到来,打破了将老夫人送走的计划。 未免被外人瞧着笑话,几人进了府,在前厅坐下,顺道去请二房的人过来。 老夫人提议将许榕接回府,得到龚青岚的反驳:“老夫人,二婶娘私放利子钱置办房产,摊上了人命官司,若将她给接回府,事情有一日捅了出去,如何是好?败坏名声是小,若是毁了祖业,百年归寿后,都无脸面见齐府祖宗。” 闻言,本来对龚青岚不满的齐蝉,倒是点了点头。在京中有几乎世家大族,私放了利子钱,被皇上抓拿住把柄,适才给抄家流放了。如今树大招风,齐府也是不大太平。她听闻夫家说皇上要对齐家动手,便急急的赶来了燕北。 “母亲,侄媳妇说的有理。二弟也是不成气候的,家中不可无女主人,不如让二弟停妻再娶。”齐蝉说罢,察觉话里头出了错,连忙纠正道:“停妻再娶触犯律法,不如寻个正经人家的女儿,娶进府抬成平妻,匡扶家业。至于许氏,便让她在静心庵悔过自省罢!” 龚青岚听出齐蝉话里的意思,不可休了许氏,便叫她这辈子待在静心庵。另娶平妻,不过是名头上等级略低,却是以正妻之礼进府。 老夫人心动了,许氏败在龚青岚手中,再接回来,也是斗不过。不如寻个厉害点的角色,也是好的。 “蝉儿,幸而你来了。母亲年事已高,不中用。说不定哪一天就两眼闭过去了!这心里头就是放不下你二哥。”老夫人捻着帕子擦拭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龚青岚说道:“这个家已经分了,你二哥却是将产业全都典当。如今,就算重新改过,也不知谋什么差事。” 齐蝉深思,手中拿着茶盖,拨散热气。转眸看着龚青岚,见她面色苍白如纸,根本不似作假。她来时也请人来查探过一番,确实是母亲做错了。 心底暗道母亲不精明,被许氏给哄成个没脑子的人。当年的那份劲儿,都喂狗了! 景枫是齐府家主,她不好好捧着,偏生处处刁难。一颗向着二房的心弯得离谱,扳都扳不回,也合该落得这般凄苦的下场。 想到此,齐蝉嘴角抖了抖,觉着她这想法着实不该,这人再如何,也是她的母亲。 “这府里头的财产,母亲你已经分配好,原来如何,如今也按先前的来。二哥自个不成气候,败光家业,难不成还要侄儿养着不成?侄儿供奉您没错,二叔倒是有些远。二哥有儿女,如何也轮不到侄儿管。”齐蝉心里憋闷,大嫂不主持庶务,便是闹得乌七八糟。放下茶杯,叹息道:“母亲也分了一些个体己的银子,你若看不过眼,便从你体己里接济二哥。” 老夫人气噎,鼓着眼珠子瞪齐蝉! 原来还以为她回府,帮衬着一同对付龚青岚,谁知她竟是向着大房! “蝉儿,这怕是不妥……”老夫人撇了撇嘴,不甘心的想劝动女儿。 可齐蝉根本不听她母亲的话,京都十几年的生活,使她极会观颜察色识人心,她母亲就是挑事儿精,作得家宅不宁。 这家也分了,还想要大房掏银子给二房,哪里有这等事?当初若心疼二房,何不分多一些个?如今不是生事闹得家宅不宁么? “母亲,你若不舍得,便由着他们去罢!”齐蝉抚了抚鬓角散发,对龚青岚说道:“侄媳妇儿,母亲生病这样的大事儿,为何不去府外请大夫?身为府医,诊脉还要讨酒吃,就该要打发了去。这不,还耽误了你的病情。”顿了顿,叱责道:“这也罢了,你都不给母亲用膳,不许旁人探望,将她锁在院子里头禁足。今日若不是我来,都给你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龚青岚虚弱的笑了笑,垂眸道:“老夫人不愿诊治,又不肯用膳。我心焦啊,看着她日益憔悴下去,心里头针扎似的,未免旁人说我怠慢、苛刻了她,便每日里送两顿燕窝,瞧着她喝下才走。我到底是年轻,老夫人比不得我的身体,自然是要先紧着她。可我大意了,老夫人病还不曾好,我却病倒了。怕过了病气给老夫人,叮嘱她好好养着,想吃什么,便到我那儿去取,若我那儿没有,则叫采买婆子去买。” 看着老夫人脸部肌肉抖动,双眼喷火似的,龚青岚继续说道:“大夫说老夫人要静养,我便将她拘着了,不许旁人探望,扰了清静。今儿个老夫人突然囔囔着出去散心,本来好端端的上了马车,不知是谁嚼了舌根,老夫人突然发作了起来。”说着,龚青岚愧疚的垂泪。 发作? 齐蝉狐疑的看着老夫人,怒容满面,情绪爆满的将要绷不住炸裂。眉头微微一蹙,母亲脾气越发容易失控了。 “母亲得的是什么病?” “我没病!”老夫人挥落了桌子上的茶盏,怒斥着齐蝉道:“蝉儿,你怎么也被这贱人蛊惑了?她虐待我,找人天天扎我,你要为我报仇!” “够了!母亲,今儿个你嫌脸丢得不够?”齐蝉冷沉着脸,满目寒芒,瞪得老夫人遍体生寒。嘴一瘪,怯怯的坐在椅子上不敢声张。 齐蝉收回了视线,看向龚青岚。 龚青岚咬着唇,难以启齿道:“大夫说是失心疯。” 齐蝉不疑有他,老夫人说话颠三倒四,动不动便是撒泼闹事,确实是有问题。歉意的说道:“好孩子,倒是委屈你了。这事儿传出去,可要毁了齐家的声誉。” “这是岚儿应当做的。”龚青岚满心羞愧,心中暗自诧异,不明白为何齐蝉向着她,却是不偏帮老夫人。眸光一闪,心中隐隐有些了然。 见此,齐蝉笑了笑,再也不说旁的,品着茶,等候二房。 这时,莲叶进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奶奶,二老爷不愿来,说他在二房好好的,不会到大房打秋风,求施舍。” 齐蝉脸色阴沉,染着薄怒。冷笑了几声,却是没有开口说话。怕是方才她们的谈话,给二哥听了去。 “母亲,二哥硬气着,不需要你多生闲心。有这份心思,何不多多去外边走动走动。”齐蝉说罢,便让人扶着老夫人回了院子。转头对龚青岚说道:“侄媳妇儿若是有人选,便与我说一声,好替你二叔相看相看。” 龚青岚应下,起身目送齐蝉离开。 “大少奶奶?”红玉见龚青岚倒靠在椅背上,惊呼道:“身子可是累了?” 龚青岚弯身吐出藏在舌下的参片,苦涩的笑了笑,身子不禁折腾了,算算日子,今夜里就要带着他去薄黎希府上了。“你去同仁堂,叫阮大夫给我开一味药。” 红玉看着桌上的参片,气红了眼,抹着泪水道:“奴婢是仆,身份上不能越过大奶奶去,就算你作践身子,也是不能呵责你几句。你明明知晓身子太虚,大夫叮嘱过你,虚不受补。您血气不足,阴虚内热,最忌补阳,您还含参片,这不是火上浇油么?身子败了,您才罢休?”说罢,红玉跪在地上,等着受罚,毕竟她是冒犯了主子。 她哪里不知这个礼?这两日她在昏睡,不曾进补,整个人没有精神,昏昏沉沉,只有含参片,适才能强打起一些精神来应付老夫人。谁知,姑奶奶回府,又给拖延了时辰。 “行了!我自己的身子,心中有数。”龚青岚唤红玉起身,扶着她回了院子。听到红鸢说大少爷回了府,连忙坐在铜镜前,让红玉匆匆给上了点脂粉。 刚刚躺在床上,齐景枫便进了屋子。看着她露出一张脸,精神不足的望着他,心底闪过心疼。坐在床沿,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脸颊,入手冰凉,手指微微卷曲,温和的说道:“累着了?” 龚青岚颔首,想要伸手抱着他,可手臂的伤口疼得厉害,只能将脸埋进他的手心:“唔,很累。” “你要找的那个账房先生,我给你请了来,这样你也便轻松一些。”齐景枫心怜,若知她累得病倒,之前就该把王逸凡请进府。 龚青岚困顿的闭上眼,喃喃的说道:“那个祖上出了三个进士,一个阁老的王逸凡?” 齐景枫抿紧了薄唇。 “他那一手账算的不错,是我见过最好的。”龚青岚没有察觉到身旁人微妙的变化。 她每说一句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手心,唇畔一张一合,仿佛羽毛般扫过手心,心中一动,坐直了身子。 “改日里你与我去书房算账。”齐景枫身子倏然紧绷,面不红,心乱跳的说道。 龚青岚并没有领悟他话中的意思,懒怠的嗯了一声,慵懒的说道:“今夜里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好。”齐景枫侧身躺下,左手穿过她颈后,将她的头枕在手臂上,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忽而触感不对,伸手去摸。 龚青岚只感觉自己被他那一摆弄,伤口裂开,痛的脸皱成一团。感受到他搭在肩头的手,试探的朝臂下捏。一个侧身,趴在他的胸膛,正好胸口压住他那一只手。 齐景枫眼底有着尴尬,他手一抽动,便是触到那绵软,她更加用力压紧了一分。手一顿,便再不敢动,由着她压在身下。 将脸埋在他胸口的龚青岚,嘴角微微上扬,沉睡了过去。 —— 陈府 齐楚婴穿金戴银,日子过的舒适惬意,就连脸上的疤,都被陈萧给的药膏祛除了。 看着铜镜里光彩动人的模样,齐楚婴脸上露出一抹娇媚的笑,却又透着瘆人的冷意。 龚青岚,你千方百计毁了我的脸,无非是不想我变成金凤凰。 可,那又如何? 她如今虽是妾,陈萧待她千依百顺,与那乡野村姑,行为粗鄙的李凤姣比起来,她更得陈萧欢心。否则,陈萧为何十有*,是夜宿在她的屋子里? 手摸向肚子,李凤姣给她喝的避子汤,她拢络了厨娘,全部换成了补药。若她肚子争气,一举得男,不但可以得到陈家产业,还能坐上夫人的宝座。 “小桃,你去知会夫人一声,我出府一趟。”龚齐楚婴拨弄着头上的珠钗,放下铜镜,整理着衣裳,将手递给小橘,扭着腰,妖娆多姿屋子。极为享受护卫如饿狼一般,散发着绿油油的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有一股莫大的成就感,填满她渐渐扭曲的心。 瞧,她青春奔放,美妙可人,陈萧怎能不对她倾心? “姨娘,老爷说让您早些回府,他今夜宿在您房中。”小桃不一会儿,便喘着粗气,追了上来。 齐楚婴挑眉:“哦?夫人如何说?” “夫人吩咐奴婢告诉您,好生伺候老爷,莫要怠慢了。”小桃吱吱唔唔的说道:“奴婢听说夫人……夫人有了身孕,方才被诊出来。”说罢,小桃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齐楚婴的神色,齐楚婴挥手,一巴掌甩在小桃的脸上,印下四个手指印。 怀孕? 齐楚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消化了这消息。脸上一阵扭曲,这个贱人不说不会下蛋么?怎得突然就怀上了? 震得发麻的手心,贴在了肚子上,眼底闪过狰狞。这贱人给她避子汤,却是自个怀孕!心底愤恨不甘,若是她率先生下陈府长子,那还了得? 不,不行!绝对不能给她生下来!否则,这辈子她都只能为妾! 齐楚婴似无头的苍蝇一般,在庭院里急行几步,眼底骤然闪过一道亮光。附在小桃耳边嘀咕了一声,露出一抹狠唳的笑:“我今儿个乏了,便不出府了。”风情万种的走进屋子。 晌午时分,陈夫人端着一碗汤药喂下突然病倒发高烧的继女,看着她烧的迷糊,大半数的药汁流了出来,脸蛋红得似熟透了的苹果,伸手一抹,一片滚烫。 陈萧站在陈夫人身后,一张国字脸,五官英挺。大约二十七,脸上却有着历经沧桑沉淀下来的睿智稳定。 “商儿如何了?”陈萧浓墨般的眉头紧蹙,陈商是他与亡妻生下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子嗣。 “奶娘说商儿贪凉,受了风寒,发了高烧。喂下药,却丝毫不见起色。”陈夫人心焦如焚,她知晓陈商在陈萧心中的地位。他信任她,将孩子寄养在她名下,可她却辜负他的信任,将孩子照顾得病了。 “去寻燕北最好的大夫给商儿医治。”陈萧果决道。 陈夫人立即吩咐丫鬟去寻大夫,不到一个时辰,便寻来五位大夫,可依旧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烫,人浑浑噩噩,说着胡话。 陈夫人心焦,摸着肚子,觉着这个时候告诉他,无疑不是一个好时机。怕有心人说她有了自个的骨肉,便是容不下前头夫人生下的孩子。 眼底闪过一抹黯淡,端着水,亲自为陈商擦身。 陈萧注意到她眼底的暗光,皱了皱眉,并不说什么。便避嫌的出了屋子,只听见两个丫头压低了声音,在回廊转角处攀谈:“听说侯府里的三少夫人,中了符咒厌魅之术,突然暴毙而亡。这是真是假?” “哪里有假?听说宋祖皇后便是用道符做法事,触犯忌讳招致折寿灾祸,并且将灾祸诅咒在宋祖皇帝头上。皇帝当夜里身子不适,抽丝剥茧查出皇后,勃然大怒,当即降旨:皇后旁惑邪言,阴挟媚道,贬去庵庙做了道姑。还别说,这之后,宋祖皇帝便真的好了,并且禁止厌魅之术。” 陈萧鬼使神差的朝这方面想,孩子好端端的,怎得病得这样重? “老爷,老爷,商儿吐了。”陈夫人急的眼眶通红,连忙呼喊着陈萧。 陈萧冲进去,便看到陈商不住干呕,呼吸短促,忙唤府医。府医却是摇了摇头:“说也奇怪,大小姐并不是感染风寒,这病来势汹汹,倒像是招了小人诅咒。如今,听天由命,大小姐挺过来,便相安无事。” 陈萧心渐渐的,渐渐的下沉,不由自主的想到方才两个丫鬟的话,沉吟了半晌,道:“来人,搜。” “老爷……”陈夫人看着几个丫鬟在屋子里头四处乱翻,欲言又止。心底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忽而想到了今晨她不适,请了府医诊脉,恰好这时,齐楚婴的丫鬟来寻她问玉牌出府。难道她知晓自己有了身孕? 思索间,丫鬟在陈商的褥子下搜出了殡葬用的纸钱。床底下找出道符,还有扎刺着生辰八字的布偶。 陈萧看着这些个东西,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捏成拳头,额头青筋鼓动,阴寒森冷的目光看向了陈夫人,道:“这是什么?”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陈夫人心头发慌,当真是那个贱人栽赃给她! “老爷,我也不知商儿屋子里藏着这等腌臜之物,快快拿去烧了。兴许商儿的病好了!”陈夫人脸色微微发白,陈萧的目光,摆明了是怀疑她。 陈萧冷哼一声,将布偶扔在陈夫人身上,失望的说道:“这匹醉仙颜府中只有你手头上有,还要如何狡辩?你三年无所出,我怜你寂寥苦闷,便将商儿寄养在你名下,奠定你的地位。如今,你……你干的什么事!她才五岁!你只要生下孩子,陈家的产业都是你的,你为何还是容不下她?” 不过是出一份嫁妆,竟是要了陈商的命! —— 齐府 齐少恒听说姑母来了府中,便叫‘卖’龚青岚的银子,买了些贵重的礼物,只剩下一半。便赶回府,进了大房。 路过葱郁的翠竹,隐隐听到红玉的声音:“大少奶奶求世子爷答应,让西域的质子给大少爷解毒呢。” “那你为何还叹气?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你有所不知,大少奶奶与世子……唉,大少爷今夜毒发,正巧赶着解毒,必须寻一处静谧无人打扰的清静地儿,若有人突然闯入打岔,大少爷便有生命之忧。” …… 齐少恒听着丫鬟的谈话,心念一动,莫不是龚青岚与世子有染,便恳求世子救人? 心一沉,若是齐景枫治好了,自己如何能将他熬死,接手产业呢? 齐少恒边走边想,去了老夫人的屋子。 而龚青岚却是耍赖一般的躺在床上,浑身卷着被子,不让齐景枫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 “你先去收拾一般,你回来我就起了。”龚青岚浑身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凤眼,忽闪忽闪的盯着齐景枫。 齐景枫眸光微暗的扫过肩膀处,有一丁点的暗红。 龚青岚只觉得坏事了,目光怔怔的望着他的肩膀,那一处恰好是她睡去,左臂伤口裂开,渗出的血染红。 身子在被子里一拱一拱,将脸整个盖在被子里,过了半晌,龚青岚憋气憋得脸色通红,依旧只是露出一双眼睛,尴尬的磕巴道:“睡觉,你的手,压,压着我,我,我……”后面一句龚青岚说不出口,慢腾腾的把脸露出来,鼻子下,两条红色干涸的血痕。 齐景枫微愣,转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一抹红霞自他耳根慢慢爬上如玉的脸颊。拢在衣袖内的手指,骤然蜷缩,上面仿佛还残留她温软的触感温度。 看着他转身去了净房,龚青岚手指上沾满了血,摸了摸鼻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揭开被子,如她所料,鲜血浸湿了包扎的纱布,将裘衣染湿。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戳穿。 不知他竟是敏锐如斯,若不是她丢了脸面,掐住了他的软肋,难以蒙混过关。 望着飘摆的帷帐,龚青岚再次叹息,怕是他以为自个*熏心了,压着他的手在胸口,还流鼻血…… 二人收惙好,乘着马车,到了城南的宅子。 管家依旧早已候在门口,领着他们直接去了竹林里的竹屋。 齐景枫心里头疑惑,却是没有问她,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竹屋里,桌上堆满了药材,正中间摆着浴桶,里面冒着热腾腾的雾气,浓稠的药汁,冒着泡翻滚。 齐景枫眸光一变,霎时明白她的用意。 “你中的毒,西域王子会替你解了。”说话间,红发如焰的宫陌钥端着一只碗进来。 “身体冷了,就坐进浴桶。”宫陌钥面无表情,话语依旧没有波澜起伏。 齐景枫脱去了外衫,想了想,对龚青岚道:“你出去守着,可好?” 龚青岚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齐景枫脱掉了裘衣,裸露着胸膛,坐进了浴桶。翻滚的药汁将他玉白泛着珠光的肌肤,泡得通红,他却丝毫不觉得热。 身体内一股寒流,涌向了四肢百骸。毛孔舒张,寒气渗出,他身上覆上一层薄薄的银霜。药汁失去缓解寒气的效果,慢慢的,齐景枫身置万里寒潭,彻骨的寒冷使他身子倦缩着,紧紧的抱成一团,恨不得把全身的肉和骨头挤成一团取暖。 龚青岚透过窗棂,看着他脸上的汗水结成冰晶,几乎把骨头都要给折断了,伸手胡乱擦了一下眼睛,湿气却不断的往外涌。 转身想要进去,门却似被抵住一般,她推不动半分。 眼睁睁的看着他脸色惨白如纸,隐忍着体内乱撞的寒气,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狠狠的攥住,随即撕裂成瓣,痛得难以呼吸。 捂着心口,一手撑在竹子上,才能避免她浑身发软的瘫软在地。看着他眼睫一颤一颤的微微睁开,目光因痛楚而涣散,没有焦距的望向窗外,慢慢凝结焦点,落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微微扯着嘴角,想要笑,却是喷洒出一口黑血。 宫陌钥将他托着趴在浴桶上,银针飞快的扎刺在他后背的各大穴位,随即,端着一碗药递给齐景枫。 齐景枫浑身颤抖,费力的端着药,却是洒了一大半出来。 皮肤下,有米粒大的圆点,在里面快速的来回游走。齐景枫咬紧牙,额头青筋爆鼓,承受着一波一波袭来的寒流。 齐景枫闭上眼,脑子里慢慢都是她泪眼婆娑的靠在竹子上,眼底蕴藏着痛,是为他而痛。浑身便生出了一股力量,支撑着他对抗着体内的寒毒。 “啪——” 就在这时,一支箭点着火苗穿过万里长空,‘啪’的钉刺在竹子上,偏差了竹屋。 火焰骤起,四处蹿出了提着桶的侍卫,‘哗啦’将火给浇灭。 数十支箭凌厉的带着破空之势,朝竹屋射来,龚青岚堪堪避开火箭,冲暗处打了个手势。 隐匿在暗处待命的人,全都隐藏在黑暗中,朝偷袭者的方向快速飞踏而去。 兵器铿锵,刀剑相向,远远望去,十几人纠缠在一起打斗。 龚青岚望着其中一抹包裹在黑衣里娇小的女子,眼底露出意味难明的笑。一拍掌,一批人快速的撤除,一张金丝网笼罩,将偷袭的黑衣人尽数收拢在内。 “嘭——” 坠落高墙,溅起地上一层落叶。 龚青岚控制好情绪,缓步走了过去。对上一双激愤的眼,微微一笑,这一笑蕴藏着无尽的冷意,让对方心底的寒气冉冉升起,如藤蔓攀附全身,寒凉彻骨。 “好一招金蝉脱壳,我竟是没有发现。”龚青岚拿过侍卫的剑,挑开女子的面纱,露出一张普通而平凡的脸:“就是这一张太过平凡的脸,适才让人容易忽略了你。可有时候,刻意的动作,会出卖了你的不同。” “你是如何识破我?”红娟心中不甘,她明明隐藏的很好。就连跳湖,都备好了顶替她的尸身。 “你走路轻盈且稳,端鸡汤时,动作那么大,竟是晃了晃一滴都不曾倒出,一瞧你便是练家子。若你是有身手的人,在庄子上,明明可以逃走,为何只是打伤了丫头,跳湖寻死了?这不像是一颗棋子的作为!”龚青岚缓缓的说道,果不其然,她吩咐长青盯着庄子,看着她坐上马车去了魏国侯府,随即装扮成采买的婆子,在街上采购了一圈,直接将采买的东西送入了燕王府。这一切,不过是障眼法。 “那你是如何猜出我今夜要刺杀?”红娟这一点想不明白,这儿摆明的布下了陷阱。 “你的主子让你守在齐景枫身旁,为的是在他吃食里加料。如今,我放出他在解毒的消息,你们定然会阻止。”龚青岚心底冷笑,暗中之人不想让齐景枫死,却也是不想他毒解了。 “你故意透露给齐少恒?”红娟猛然抬头,眼底淬满了杀气,可她一动,金丝网便是收得更紧。 “聪明。” 红娟冷笑:“就算你抓着我,又能如何?” “只是觉得可惜,这么好的一颗棋子。”龚青岚用剑尖抬起红娟的下巴,口气阴森的说道:“你离开庄子,和魏国侯府的丫鬟联系,你的主子是燕王府中的人?” 红娟一愣,她与魏国侯府的人联系,一般都会猜想她的主子在魏国侯府。为何她却说是燕王府? 可旋即也明白,她设计将她引出来,怕是她诈死的时候,就已经在暗处有人盯着。知晓她出入燕王府,也正常。 “留活口,带下去!”龚青岚手一挥,便转身离开。抓着红玉在手,已经知晓对方藏身何处,她自然能引出暗中的人。 回到竹屋里,便是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宫陌钥拿出匕首,割破齐景枫的手腕,将一只通体红色的虫子,放在伤口处,慢慢的,血液发出嗞嗞声,冒出一缕淡淡的烟。他手臂的米粒快速朝手腕游移,钻了出来,在涌出的血液处打转。 宫陌钥快速的将那只虫子抓丢在碗里,划破食指,一滴血滴落,‘嗞’的一声,那虫子便化为了烟雾。 “这,这是什么?”龚青岚指着那个碗说道:“它在外边能引出那个虫子?” “寒蛊。”宫陌钥处理好,将齐景枫手腕上的那只虫子封存在他的皮肉里:“这是火蛊,它排出的香气,能吸引寒蛊。” “那为何把火蛊放进他体内?” “他身子中毒已久,寒蛊去掉,也时有发作。火蛊在他体内,能化解了他体内堆积的寒气。”宫陌钥难得的解释。 龚青岚是懂非懂,看着他面部泛着青紫色,痛的已经昏厥过去。伸手抚摸上去,触手一片冰寒。 “他的毒解了么?”龚青岚淡淡的询问,心疼的看着他咬破的唇,收回了手。 “寒毒解了,他这么多年咳嗽,损了心肺,怕是要好好养着。”宫陌钥收惙好,将齐景枫弄出浴桶,换上裘衣,便直接赶人。 龚青岚让侍卫将人抬了出去,放在了马车上,转头对侍卫首领钱坤说道:“劳烦你送我们回府。” 钱坤不敢有异议,世子说一切听从齐少夫人吩咐。 果然,在路上再次遇到一波刺杀,龚青岚抱着齐景枫,摸着他的青丝道:“你到底有多少仇家,一个个都不希望你活下去。”说到这,龚青岚嘴角苦笑,还是没能完全治愈他。 回了府,龚青岚看着夜色,已经到了夜半,将齐景枫安置好,让长顺,长福寸步不离的守着。 出了内室,龚青岚站在窗前,冷声问道:“准备好了么?” “一切都准备好了。”长青恭敬的回禀。 龚青岚望着二房的方向,清冷的眸子蕴藏着寒彻骨的寒气,仿若万里冰封的冰川,碎裂成冰魄,将要化为利刃,狠狠的扎刺在敌人的胸口,一刀毙命! —— 夜色深沉,二房里的人,早已熄灯歇下。 一处僻静的院落里,两条人影如蛇一般死死的交缠在一起,低吼、婉转呻、吟,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屋外,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步步逼近。屋内的人毫无所觉,亢奋的呼出那极致的美妙带来的酣畅淋漓。 “嘭——” 门被踢开,里面的人,无所遁形。就这般赤身*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仿佛适才发现,男子转头看到一群人,依旧不曾停下来。 齐松两眼充血,看着他身下的女人,脸黑如墨:“来人,把这不孝子给我拖下来,狠狠的打!” 一声怒喝,惊醒了沉醉的女人,媚眼如丝的眼底,充斥着恐惧。慌忙推搡着身上的齐少恒。 齐少恒哪里停得下来,身体里炙烈的火焰烧的他要炸开,只想要不断的发泄出来。 终于,在护卫拖着他肩膀的那一瞬,脑子里一片空白,宣泄而出。 齐松看着这一幕,脑袋阵阵发黑,暴怒道:“给我打,狠狠的打,打死这不孝子!”随即,目光落在香姨娘的身上,满目狰狞的说道:“贱人,我对你不够好?既然勾引爬上我儿子的床榻?来人,把这贱妇一并打,打死为止!” 浓厚的屈辱,在齐松体内蔓延。他的爱子、爱妾在一起苟且,他如何能忍? “老爷,不要,不是我,我不知道,不知道……”香姨娘吓得肝胆俱裂,直直的掉落床榻,连滚带爬的到齐松的脚边,拉住他的袍摆。 齐松狠狠的闭上眼,一脚将香姨娘踹开,凶狠的目光,几乎想要将香姨娘给撕裂了:“贱人,我待你不薄,你竟是这般的回报我?如今,还有脸求情?” 香姨娘被齐松踢在了胸口,痛得她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干脆倒在地上,泪水盈眶,凄婉的说道:“老爷还不信我的为人么?妾身早早的熄灯入眠,不知为何和……和……他纠缠在一起。意识回笼,才发现身处什么样的境地。”眼底一片绝望,自嘲道:“妾身高估了在老爷心中的地位,就算老爷放过妾身,妾身也是没脸活下来,免得被污浊的语言侮辱致死。” 看着她眼底没有求生的意志,齐松拿不定主意,看着缓缓睁开眼的齐少恒,拿起一旁的木棍,挥落在他的背脊上。 “啊——” 齐少恒痛呼,直接被打趴在地上,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看着齐松举着棍子,狞髯张目,浑身一个激灵:“父亲……” “混帐东西,可是你强迫姨娘与你有染?”齐松咆哮如雷,伸手又是一棍子挥落。 痛得齐少恒在地上来回打滚,正好看到浑身布满暧昧痕迹的香姨娘,随即看着自己亦是一丝不挂,脸上的血色褪尽,怔怔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你听儿子解释,儿子也不知情,是有人栽赃陷害我。”齐少恒连忙跪在地上喊冤。心底却是直打鼓,他明明将消息传出去,换了银子,打算买一坛好酒,不知为何失去了意识。 想到此,手脚发凉,这事说出来,父亲断然是不信的,目光阴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香姨娘,指控道:“父亲,定然是她,是她勾引了我,我先前在屋子里头喝酒……” “啊!”香姨娘被刺激的尖声叫喊,泪如泉涌,悲愤欲绝的说道:“你将我迷晕,玷污了我,如今更是反咬一口。方才,老爷也是看到的,我醒来便是挣扎着推开他,可他依旧,依旧……”香姨娘泣不成声,忽而爬起来,朝床柱撞去。 以死明志。 齐松吓一大跳,连忙挡在香姨娘面前,那狠狠的一撞,撞的他内脏震荡,几乎移位。 “老爷……我不活了,不活了,他如此作践我,我如何有脸活下去,你何苦救我。”香姨娘又捶又打,最后软软的靠在齐松身上。 齐少恒慌了,连忙说道:“父亲,儿子是冤枉的……” 话不曾说完,齐松便沉声吩咐道:“去彻查!”若当真是如香姨娘所说,她被迷晕,屋子里定然会有线索。 不到一刻钟,护卫匆匆的走来,眼角余光觑了齐少恒一眼:“老爷,香姨娘屋子里有安神香,里面参杂了迷香粉。” 另一位护卫道:“这是在二少爷屋子里搜出来的。” 齐少恒看着护卫手中的迷香粉,瞳孔骤然一缩,百口莫辩。 ☆、第五十九章 私通 齐府灯火通明,老夫人披着衣裳,坐在了祠堂里,边上坐着齐蝉。 龚青岚则是神情恹恹的坐在下首的圈椅上,椅子下铺着一块雪白的狐皮,看得老夫人眼皮子一跳。马上将要入冬,这上等的皮草,今年她屋子里,都不曾送去。 憋了满肚子的怒火,看着跪在地上的齐少恒、香琴。老夫人端着茶水,浅啜了一口。不禁感叹,囚禁了半个月,折腾得她精神都要失常,原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一天,坐在高高的主位,审批着儿孙。 “大半夜,闹得人心里头发慌。又出了什么事儿了?”老夫人耸拉着眼皮,睨着下面的几人。 “老夫人,香姨娘与大少爷在府里私通。”一个丫鬟跪在地上,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奴婢在偏院当值,远远的看着大少爷抱着一个人走来,凑近了发现是香姨娘。奴婢要阻止,大少爷打了奴婢一巴掌,奴婢便去找二老爷了。”丫鬟说着,露出左边脸颊,面上微微浮肿。 老夫人瞪直了眼,私通?居然生出这等丑闻! “来人,快将这贱人抓去浸猪笼!”老夫人怒不可遏,一手拍着桌子,指着香姨娘。 香姨娘吓得肝胆俱裂,美目泪水盈眶,慌乱无措的看向齐松。 “母亲,儿子彻查了,不关香姨娘的事。”齐松阴沉着脸为香姨娘辩解。 “都滚在一起了,还不关她的事?要给你生个孙子出来,才算事儿?”老夫人气得语无伦次,当初就是这个贱人,弄得齐府得罪长宁侯世子,废了婴儿的手。如今,更是残害二房唯一的嫡孙! 齐松脸色难看,龚青岚适时的说道:“听说二叔从香姨娘屋里头燃尽的香炉里发现了迷香,在小叔子屋子里找到没有用的迷香粉?若当真如此,加上这丫头的口供,莫不是小叔子对姨娘心怀不轨?” “你——”老夫人怒指龚青岚,暗恨在心,却是找不出辩驳的话。 齐少恒满目阴霾的看向龚青岚,触及到她眼底的阴寒,心底一片寒意蔓延,隐隐觉得事情与她有关。 可,可能么? 若她有这份心智,为何还会被他骗去长宁侯世子府中? “大嫂,脏水可不能乱泼,你要想清楚,再说!”齐少恒话里隐藏着威胁。 龚青岚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浅显而不易察觉的冷笑。“小叔子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就事论事?” “大嫂说我与姨娘私通,你自个与长宁侯世子有染,又做何解释?”齐少恒讥笑道,只希望借由这件事,打岔,让他们把焦点放在龚青岚身上。父亲难不成还会为了一个妾,要了他的命不成?如今,咄咄逼人,不过是在气头上罢了。 众人惊愕,齐刷刷的看向龚青岚。 龚青岚错愕的抬头,不可置信的说道:“小叔子,我不过说两句实话,你便如此污蔑我?” “大嫂,前两日你是否去了城南的一栋宅子?大哥亲自去将你接回府,你去昏睡了两日。有人亲眼瞧见,你与长宁侯世子在温泉苟且!”齐少恒冷笑,有没有不重要,反正龚青岚已为人妇。只要有人指控,她还能脱了身不成? 老夫人眼底闪过兴奋之色,这贱人竟然勾搭上了长宁侯世子。这下子,可给她抓到了把柄! “当真有此事?恒儿,没有证据,莫要乱说!”老夫人假模假式的板着脸,呵斥齐少恒。 “祖母,世子爷见事发,便拿银票给我封口。”说罢,齐少恒便掏出了银票! 众人一看,当即相信了七八分。 “龚青岚,你可有话要说?”老夫人厉声呵斥! 龚青岚满脸愤懑,看向齐少恒的目光凌厉坦然:“长宁侯世子不过是瞧着我会一手好茶艺,便将我请了过去,为夫君争夺盐池。却不想,小叔子在背后这般编排我,毁我名声!” “你狡辩,若是商谈盐池,为何不是与大哥,而是和你这妇孺?”齐少恒满脸的讽刺,若不是她,他母亲也不至于落到那般下场,他们也不会走投无路。 龚青岚冷笑,并没有理会齐少恒,直截了当的走到了齐蝉身旁:“听闻姑母婆婆有妇人病,姑母为了照料婆婆,略学了一点医术,把脉应该不在话下。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便劳烦了姑母。” 话落,众人神色不一,古怪的看着龚青岚。 齐少恒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想到了与长宁侯世子的话:“你家大嫂不愧是燕北第一美人,可这样的娇花,却无人灌溉,着实可惜了。” 岂不是说,她还是完璧? 当初他只当长宁侯世子说笑—— 齐蝉手指搭在龚青岚的手腕,目光微闪,朝老夫人颔首。 老夫人骤然一惊,这贱人不曾与齐景枫圆房? 不禁为了痛失这大好的机会扼腕,倘若她不是完璧,与齐景枫圆房,即使不是她,也要定了这罪名! “姑母,大夫说夫君身体亏损,不易行房事,便一直在为他调理身子。”龚青岚一句话,解释了缘由。 齐蝉了然的颔首,对齐少恒掩不住的失望:“恒儿,你自个与姨娘有染,你嫂嫂不过说一句话,你便如此诬陷。哪有一点男子担当气魄?” 齐少恒面色涨紫,羞愤的垂了头。 “赐香姨娘毒酒白绫,齐少恒便杖责一百!”老夫人为他胡言乱语,感到气愤,当即就严惩。 “祖母,是这个贱妇勾引孙儿……”齐少恒猛然抬头,一百个板子,便是要了他的命! “母亲,这不孝子做出有违伦理,败坏道德之事。该杖责五十,逐出族谱。”齐松鼻子都要气歪了,在安神香、迷香粉搜出来时,心中认定了是齐少恒所为。香姨娘性格柔弱,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丧尽妇德之事。 如今,到了这关头,还抵死不认! 齐少恒浑身如置冰水,通身彻骨的寒凉。逐出族谱?父亲为了个贱妇,要将他赶出府? “父亲,儿子冤枉,冤枉——是这贱妇构陷我,我在外边吃酒,醒来便是在厢房,对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是她,是她勾引我!”齐少恒也是笃定香琴陷害他,否则,好端端的,为何两个人搅合在一起?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香琴要用如此狠毒的伎俩构陷他,无疑是断了他的生路。若是与父亲爱妾私通的罪名传出去,谁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 这不是毁了前程? 香琴浑身抖的如筛子,屈辱的看着齐少恒,捂着脸痛哭道:“老爷,我死了算了,便不会被如此诬陷。死了,你们要如何处理都好,我听不见看不见,恰好维护了老爷与大少爷父子关系,莫要因我而翻脸。” “香儿。”齐松心底对香琴的怨气烟消云散,软的一塌糊涂。 “老爷,妾身不过是卑贱的妾侍,为了妾身与大少爷翻脸,着实不值当。妾身此生有老爷全心相待,死了,也不曾有憾。”香琴悲悲戚戚,话音里满满都是不舍,却因被逼,而又无脸活下去。 齐松真的爱香琴,恨不得掏心掏肺,即使发生这种丑闻,撇清了香琴主动勾引,而是受害之人,便是心生怜惜,并没有想过要她死。 此刻听着她决绝的话,眼底布满了伤痛:“香儿,你放心,我会为你做主。”转身,厉声道:“请家法!” 齐少恒浑身如雷劈,目光恐慌,他的父亲竟是真的要舍弃了他。 按在地上的手,不断的发抖,咬牙道:“父亲,我是你的儿子,唯一的嫡子,你真的要为了个贱妇,将儿子赶出齐府?让齐家成为笑柄?” 齐松有片刻的犹豫,齐蝉却是开口了:“二哥,不过是个妾。与少爷私通,定是要浸猪笼。至于恒儿,他也是年少糊涂,挨几个板子,罚跪祠堂。让母亲给他物色妻子,好好约束管教。” 齐松怒发若狂,愤然道:“香儿她是无辜,被这不孝子下迷香,为何罪过由香儿承担?” 齐蝉哪有不知这个礼,在家族利益上,只能舍弃了:“二哥,莫要忘了二嫂。”睨了眼香琴,冷笑一声,以退为进?身在富贵大宅,即使你什么都没做,说你错了便是错了,要怪就怪没有投生好,做了个人人一手都能碾死的妾。 香琴脸色煞白,目光呆滞,瘫坐在地上,喃喃的喊了声:“老爷……”泪水自空洞的大眼里滚落,如岩浆一般,灼烧着齐松的心。 齐松捏紧了拳头,掐死齐少恒的心都有了。 “老二,你若要这个小妾,你便离开齐家,我权当没你这个儿子。”老夫人看他那德行,就知心软了,暗叹怎得为个风尘女人,魔症了。 齐松眼睁睁的看着人将香琴拖走,狠心的别开头,不敢看香琴凄凉悲戚的目光。 “请家法,杖五十,跪在祠堂替香儿念四十九遍地藏经,抄写九百九十九遍安魂经。”齐松整个人一下子仿佛苍老了不少,背脊佝偻,失魂落魄的离开。 “出息!”老夫人气的抄起桌上的杯子砸过去,‘嘭’的一声,砸在齐松后脑勺,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流淌了下来,齐松仿佛无所觉,头也不回的离开。 老夫人气得胸口急促的起伏,两眼阵阵发黑。齐蝉掐着老夫人的人中,老夫人适才幽幽清醒过来:“混帐东西,还不去领罚!” 齐少恒满心不甘,他没有做过,为何要替那贱人超度? 可对上齐蝉阴鸷的目光,脱下了衣裳,穿着裘衣领受家法。 齐家家法有三种,藤条,拶刑,宫刑。 齐少恒咬紧了牙关,承受着藤条抽打在身上的痛楚,每抽打一下,便似有利器划破血肉,火辣辣的洒了盐椒水一般,蚀骨焚心的痛。 龚青岚看着藤条,在烛火的照耀下,一闪而逝的数道冷芒,嘴角微微上扬。齐少恒,好好享受你自己种下的因果吧! 同一时刻,一封书信,传进了静心庵。 僻静的小禅房内,头发散乱发白,佝偻着身子,面黄肌瘦的妇人,黑瘦脏污的手指拿着齐府送来的信,一片死气沉沉的两眼骤然放光。霎时喜上眉梢,她终于熬出头了!齐家的人要把她接出去了! 哆嗦的拆开信,看到里面的内容,许榕心口憋得慌,喉咙梗着一口气,整个人朝后仰倒。 不! 她的儿子怎么可能被请家法,给贱妾抄安魂经超度,还被赶出齐府? 越想,许榕心底越激动,浑身的气血上涌,直冲头顶,摸着边上的小木凳,费尽力气的砸向门框。看着进来的静心,许榕想要开口说话,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指着地上的信封,示意静心捡起来。 “银,银票,送,送陈府给,给婴,婴儿。救,救她大,大哥。”许榕说完,便昏厥了过去。 “静无!静无!”静心摇晃着许榕,看着她并没有苏醒的迹象,吩咐小尼姑一同将她搬上床。 转身,出了庵庙。在山脚下的茶庄里,租了一辆马车,去了陈府。 陈府此刻气氛压抑,人人大气不敢出。 陈萧坐在主位,府中的妾侍全都到齐,陈夫人站在屋子中间。 “跪下!”陈萧脸色阴鹜,锐利如鹰的眸子,逼视着李凤姣。 李凤姣倔强的仰着头,不屈的迎上陈萧的视线,冷笑道:“陈萧,我做的,我断然会承认。你如今凭借着一块破布,便认定了是我!你忘记当年娶我的承诺?” 陈萧脸色难看,他只觉得权威受到挑战,寒声道:“李凤姣,你还有脸提当年的事?若你不心狠手辣,我会如此待你?商儿是我的子嗣,唯一的子嗣!”刻意的强调唯一! 李凤姣心里委屈,想要说不是的,可她能说么? 不能! 目光认真的看着眼前更为成熟,更有魅力的男人,李凤姣嗤笑道:“有了美妾,腻烦我了,便不提以前了?我若要害了商儿,直接弄死了她,何须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陈萧,相识五年,夫妻三载,你还是不懂我!” 陈萧仿佛被触到心里的痛脚,暴怒道:“李凤姣,你心里只有你师兄,从来不曾有过我。如今,你说我不曾懂你,你可曾让我懂过你?不过是你冠冕堂皇的借口罢!在你心中,这世间,只有你师兄才是懂你之人!”手一挥,奴仆将从她院子里挖出来的木偶,堆放在地上,一共七个。其中有一些个小妾的名字在上面,包括了陈萧。“我可有冤枉你?” 李凤姣眼眶酸涩,如同进了沙砾,涩涩的要落泪。可她有骄傲自尊,不容许在他满屋子的女人面前,丢了尊严。 “陈萧,莫要为你的风流,寻找借口。从我屋子里头挖出来的,便是我放的?这些年,我在你心里头淡了,你竟是连我字体都忘了。”李凤姣觉得她累了,第一次,觉得为了一个男人委曲求全,是多么的蠢不可耐?她的心满满都是他,他的心,切割成无数份,她又能占多少?“不是我做的,我断然不会认。” “跪下!”陈萧额角青筋暴鼓,手指捏的‘咔嚓’作响。 李凤姣笔直的站着,手指紧紧的抠进掌心,尖利的刺痛,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目光平静:“你会后悔的,陈萧。” 陈萧心底慌乱一闪而逝,手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是挥了挥手:“你去落日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走出院子。”杖责和休妻始终说不出口。 “夫人,您就给老爷服个软,大小姐那么小,受这等罪,看着就不忍心。”齐楚婴见陈萧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李凤姣,心底怎能善罢甘休?她要的是将李凤姣拉下主母的位置! 李凤姣讥诮的看着齐楚婴,鄙薄的说道:“即使我有朝一日,不再是陈夫人,这个位置,也轮不上你!” 李凤姣一句‘不再是陈夫人’彻底的激怒了陈萧,吼道:“滚!”吓得齐楚婴跳了一下,面色惊惶的看着陈萧,满满都是恐惧。 李凤姣讽刺的一笑,转身就要走。 这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拿了一封信:“老爷,这是庵庙里的小尼姑,让奴才交给乔姨娘。” 庵庙,这两个字,使陈萧接过信。拆开一看,便是几张银票,什么都没有。 陈萧生性多疑,看着手中的银票与庵庙联系,便是想到了道符厌魅之术。 目光阴厉的看向齐楚婴,齐楚婴面色发白,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擦着额间的冷汗道:“老爷,外间的小尼姑说,事情没有办成,便把银票退还给齐姨娘。” 齐楚婴大惊失色,她何时找了小尼姑? 手足无措的看向李凤姣,对上她意味难明的目光,脑中想起一个词:将计就计! “老爷,不是我,我没有理由迫害大小姐。是夫人,夫人有了身孕,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肯定会对大小姐起杀心。”齐楚婴声泪俱下,哭诉道。 李凤姣目光阴冷:“齐姨娘消息可真灵通,我即使生下孩子,这财产也与商儿无缘,为何要迫害她?何况,我有了身子,更应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陈萧浑身一震,这是真的?心中狂喜,可触及到她冰冷疏离的目光,如一桶冰水兜头从陈萧头上泼下去,透心的凉。 李凤姣甩了甩袖摆,便稳步离开屋子,回到落日阁。 陈萧阴冷嗜血的目光,落在齐楚婴身上:“杖责五十大板,贬到洗衣服。”不过一个买来的贱妾,对峙都不必要,只要不是李凤姣便可。脚下生风的离开,直直追着李凤姣,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满心的愧疚,他怎么能说出那些个混账话? 冷静下来的陈萧,犹如酒醒之人,对‘醉酒’的话,后悔不迭。保持着三步之遥,不敢再走近一步。 李凤姣‘啪’的合上门,坐在桌前,疲倦的说道:“琳儿,收拾箱笼。” “夫人……”琳儿看着气色不好的李凤姣,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夫人,发生何事了?” “琳儿,我们回汴州。”李凤姣心灰意冷,她能容忍他穿梭在花姿招展的美妾的温柔乡,却是无法容忍那些女人生下他的子嗣。 他们之间,连最根本的信任都消泯殆尽,她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理由? “可是您肚子里……”琳儿疑惑夫人与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夫人的态度,应是很严重。 “随着我,也不会亏待了他/她。”李凤姣展开手心里管家递给她的纸条,微微一笑,看来她欠了龚青岚一个人情啊。 半夜里,陈萧试探的推开门,有些惊讶的看着一碰就开的门扉。屋子里,半个人影也无。目光落在床头,红木雕花匣子摆放在枕头上,打开一看,竟是地契库房钥匙,心里忽而被掏空了一般,那个空洞越来越多,仿佛要将他吞噬。在看到一把琉璃钥匙时,风卷一般的离开。 —— 夜幕如泼墨,黑沉沉的,仿佛要坠落。 阴冷空寂的街道,一抹瘦弱的身影,似乎在游荡,又似乎在等待思量。 身上的衣裳,脏污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披头散发,像极了贫民窟里的小乞儿。 忽而,她抬起头,看着龙飞凤舞的牌匾,金色的字体,在夜色里,依旧熠熠生辉。 女子捏紧了垂落在身侧的手,仰着头,头发垂落在脑后,露出右边一个狰狞的‘贱’字。正是被魏国侯府赶出来的三少夫人,李丽影! 她在燕北,已经是‘死’了。原本魏绍勤由着母亲处置她,可多年的相伴,终使他心软。 可魏夫人却是不想轻易的饶了她,对儿子,恨铁不成钢。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李丽影再心肠坏,再对魏绍勤不好,可她在合适的时间出现,给过魏绍勤一段温暖,这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魏绍勤的一片好心,李丽影并没有领情。倘若他真的好心,便会护着她,不许他母亲刺她黥面。 以至于,她成了李都司府里的羞耻,母亲都不愿接纳她。这几日,都是在街头游荡。饿得紧了,甚至和她瞧不起的小乞儿争食。 有时,瞧着香喷喷的香炸酥鸡,直流口水。第一次,冲动的抢了一只,险些没被打死。 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每过一刻,都是折磨。 所以,她回来了,她要魏绍勤重新接纳她。这世间,除了她,还有谁会嫁给他? 李丽影双手扒了扒杂乱成一团的头发,整理了满身灰尘的衣裳。有着拘谨,她这德行,自己都入不得眼,他们会如何想? 咬紧唇瓣,李丽影拉着铆钉朱门上的铜环,磕响。 几声后,门被打开。门仆看到外边的人,微微一愣,随即‘嘭’的一声关上,险些撞上她的鼻子。 李丽影见以往巴结她的奴才,敢如此对她,脸色狰狞,眼底几欲喷火:给我等着!等我回了侯府,一个个的收拾你们这些踩低捧高的狗奴才! “砰砰砰!”李丽影锲而不舍的敲门,震得手心发毛,眼珠子一转,看到地上有块石子,立即将石子拾起来,敲砸着门。 里头的奴才,谁不认识这个在侯府臭名远扬的三少奶奶?看着她敲门,一阵响过一阵,不一会,将管家给吵醒。 管家披着外裳,沉着脸走来:“外面是何人?怎得不开门?” 守门的奴仆,有苦难言:“管家,那是三少奶奶……” “混账东西!三少奶奶暴毙了,哪来的三少奶奶?”管家说罢,意识到不对:“你说外边的是……?” 奴仆点头:“正是。” 糟糕! 管家匆匆的去禀告魏夫人,其中有一个奴才,偷偷的摸着去了后院,三少爷的院子。 魏绍勤坐在轮椅上,看着墙上李丽影的画像,花容玉貌,怔怔的出神。 随即,手指夹着画像,用力的扯下来,挥倒桌上的烛台,掉落在画像上,不过片刻,便是一堆的灰烬。 魏绍勤示意随从,将他推到床榻边,将他扶上床。正欲脱衣,便看到一个奴才,鬼鬼崇崇的在窗户口。 “他……进……来。”魏绍勤指着窗户,说话说得缓慢,便是不会磕巴。 随从出门,将奴才小安给请了进来。 小安一见到魏绍勤‘扑通’跪在地上,当初他受过三少奶奶的恩惠,瞧着三少奶奶落魄,心里也不太好受,便自主的来找三少爷:“三少爷,三少奶奶在门口敲门。奴才瞧她的模样,着实可怜。披头散发,衣裳都看不出原样,比奴才的日子都不好过。” 魏绍勤眸子一暗,自从她被母亲赶出去,便没有她的消息。原来以为她回了娘家,如今…… 终是夫妻一场,即使缘尽,也不忍她穷困潦倒。魏绍勤让随从拿些银子给这奴才,送给李丽影。 小安千恩万谢,便急匆匆的走了。 李丽影看到手中的银子,眼底点燃一簇火苗,他还愿意帮她,是否心里还有她? 她不过是做错了一步,可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不能行床底之事,有什么好嫌弃她脏? 想到此,便垂泪的将银子退还给小安:“我不是来要银子,我就是心里放不下夫……三少爷,想见他一面。我知道如今天太晚了,可是我毕竟是个‘已死’之人,若是青天白日里来,免不了侯府要被人指指点点。小安,我求你成全我。” 小安心里头为难,正要开口,便是一阵火光照耀了黑暗的正门。一群丫鬟奴仆,拥簇着魏夫人走来。 魏夫人上下打量着李丽影,微微蹙眉,淡声说道:“你今儿个来,是为了何事?” 李丽影一见到魏夫人,眼底恨意奔腾,低垂着头掩饰住,跪在地上忏悔:“母亲,儿媳错了,儿媳错得离谱。这次是诚心悔过,真心实意的与夫君过日子。求求母亲成全我们。” 魏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原本秉承着不痛打落水狗。谁知给她脸不要脸!成全他们?反倒是因着她这个恶人,拆散了一对鸳鸯! “这位姑娘说什么胡话?侯府没有你夫君,日后莫要上门闹事,倘若再也下次,别怪我不给你活路!”魏夫人心底恨毒了李丽影,这般作践了她儿子,放她一命,竟还敢来府中闹事! 不禁后悔,一时心软,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母亲,我是影儿啊,您怎么能不认识我?我要见夫君,我要见见他。”李丽影起身,就要朝里面冲,被护卫拦住。李丽影心底恨得咒死这老虔婆,尖利的嗓子叫喊道:“夫君,我是影儿,我来看看你,你快出来啊——你在哪里——” 魏夫人脸色铁青,手一挥:“打出去!”转身,便看到魏绍勤被随从推出来,立即拉下脸:“这么晚了,你不休息,来做甚?” 魏绍勤示意她母亲回去,目光晦涩的看着疯疯癫癫的李丽影,让随从把盒子扔给李丽影。“以后……你……你不要……来了。” 李丽影惊愕的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魏绍勤,看着魏夫人已经离开,原本对着魏绍勤的凶相露了出来:“为什么?你嫌弃我便丑了么?可你也病得不成人形,我这样不和你般配了么?你以后也莫要担心我出去与人私通。这次我诚心悔过,想要与你好好过日子。”李丽影看到他越来越冷的眸子,后知后觉说了什么,立即哭着跪在地上:“夫君,影儿错了,影儿这几日心里天天想着你,想你过的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心里头发慌,总想着你发病了,可有人守在榻前伺候你。” 魏绍勤手指紧紧的抠着大腿,最后一丝情义,被她这一闹,消失殆尽。 她不过守在榻前照顾他一次,他护了她三年,也情至意尽。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魏绍勤一把推开了李丽影,让随从将他推回去。吩咐丫鬟,把李丽影用过的东西,全都拿出去烧了。 李丽影看着一条大门,阻隔了她的荣华富贵,目光狰狞,愤恨的望着侯府,捡起地上的银子,阴冷瘆人的笑了几声:总有一日,我定会让你们跪求着我! —— 龚青岚收买了喂香姨娘毒药的丫鬟,按照先前答应她的条件,将她送到了城外,远离燕北,还她自由。 垂目望着怀中的人,面色渐渐有了一点浅薄的红,身上微凉,却不再是寒凉彻骨。手指卷弄着他铺散的发,捕捉到他微颤的眼睫,之后再无动静。 龚青岚微微勾唇一笑,笑意堆满了眼角,拿着他的发梢,在他鼻尖来回扫动。见他痒的皱了皱鼻头,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砰然有力的心跳声,柔声道:“夫君向来勤奋,今儿个可是在梦中梦见了美事,舍不得起来?” 手指,摸着他的喉结,使坏的张嘴咬了一口。见他倏然紧绷,笑眯了眼:叫你装! “唉,夫君睡了一宿,都不曾沐浴。这一身都有了汗臭味,实在难闻的紧。既然还没有醒来,我只好亲自动手,为你沐浴更衣了。”龚青岚坐起身,右手勾开他裘衣的带子,指尖无意触碰到他的胸膛。下一刻,手腕被抓住,对上一双清明幽深的眸子:“调皮!” 龚青岚笑逐颜开,看着他睁开眼,提着的心落了下来。不知为何,看着他温润的目光中,那深藏的宠溺,鼻子发酸,右手抱着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耳根,呢喃道:“景枫。” 齐景枫薄唇碰了碰她的脸颊,轻声道:“发生何事了?” “没事。”龚青岚依旧心有余悸,他发作时的痛苦,历历在目。感受到他动了动,抬眼道:“哪里不舒服?” “方才有人要为我沐浴,不知可作数。”齐景枫坐起身,一身粘乎乎,不太舒服。看着包扎的手腕,起身朝净房走去。 “作数,怎能不作数。”龚青岚尾随着过去。 齐景枫反倒有些个不自在,眸子暗了暗:“你气色不好,莫要劳累,唤长顺来便可。” 龚青岚掩嘴一笑,看着他抿紧了唇,不再坚持,她也不方便,左手不能动。 齐景枫洗漱好,便看到床边堆了两个包袱,询问的看向龚青岚。 龚青岚笑道:“上次去国安寺,我为夫君祈福,如今了愿了,便要去还愿,上山住几日。你身子不大好,刚刚解的毒,不适宜长途劳累,便留在府中。”顿了顿,沉着脸警告道:“不许悄悄跟去!” 齐景枫失笑,摇了摇头:“注意安全。” 龚青岚浅浅一笑,将宫陌钥叮嘱的药,用量,如何煎,用多少水,熬多少量,一一写下来,一份在红鸢手中,一份交给了齐景枫。“丫鬟煎好,你看看量可对。” 齐景枫心中微暖,清雅的笑容,如和煦般的春风,吹淡了龚青岚心中的黑暗。 龚青岚坐上马车,为了防止齐景枫起疑,坐着去了国安寺。换了等候在山脚下的马车,转回城里。 龚青岚擦拭着额间的汗水,看着仰靠在马车上的李凤姣,惊讶的挑眉道:“怎得是你来了?” 李凤姣睨了她一眼,哼道:“接你还不讨好了?” 龚青岚微微一笑,扫了她一眼,眉宇间拢着一抹愁绪,试探的说道:“你和陈员外闹翻脸了?” 李凤姣剥着葡萄塞进了嘴里,口气清爽利落:“谁为他生气了?气坏了可不值当,我在想要不要与你住一些日子。” “夫妻间的事儿,我自己也不太懂,没法劝慰你。”龚青岚想着陈萧,印象中,他妻妾成群,可子嗣上却是单薄,睨了眼李凤姣:“既然忍受不了,为何还眼睁睁瞧着他纳妾?你能有魄力,不许小妾生下子嗣,为何不阻止?”可又觉着不实际,男子谁不曾三妻四妾?倘若你阻止,便是要按上妒妇的名头。心中想若是齐景枫纳妾,便是一阵堵得慌。 李凤姣手一顿,吐出了葡萄皮,拍着手,目光悠扬的说道:“男人愿意这一辈子只睡你一个人,那是他心中填满你,再也无心想着外面的女人。若是他娶了你,口口声声说爱你,转头不停的与别的女人缠绵。那便是你在他心中份量不够,就算阻止了一次两次三次,难保有四次五次六次。既然如此,何必闹得不愉快?” 李凤姣满面寂寥惆怅,口气里充满了疲倦:“我是个女人啊,也会失望、会累。他身边有形形色色的女人,而我只有他一个。当失去了他的信任,我便是孤身一人。” 龚青岚了然,不但要应对小妾,还要照顾前头夫人留下的女儿,更是难做。“出来散散心?” “不!”李凤姣看了眼马车后跟随的马车,淡淡的笑道:“我要休了他!” 龚青岚眼皮子一跳,这是离经叛道么? 说话间,两人到了长宁侯府。 长宁侯世子安排了两间厢房,两人住在隔壁。 把东西收惙好,龚青岚坐下来,便从窗棂看到外边的薄黎希。 薄黎希见他察觉到,手拢在背后,阔步走了进来。上下打量她的气色,面色依旧苍白,却精神十足:“这几日养得好。” “有你这吸血鬼,我不好好养着,怕是没命活下去。”龚青岚满目冷清,有着淡淡的自嘲。 薄黎希想讽刺回去,可想到老章的话,咽回了肚里。“若是……若是你没养好,便多修养几日。”话一出口,薄黎希自己微微一愣。 龚青岚眼底有着诧异,却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异色,淡漠的说道:“三日一次,若停一次,我的血都救不好你。若是你好心,第三次便寻三株雪莲,用我几滴血便可了。” 薄黎希沉默了,雪莲本就稀有,短短的三日内,寻到三株,难! “今晚取血,明日你便将我送回国安寺。”龚青岚心里头发慌,有着不好的预感。怕他突然袭击,若是没有找到她,两人会生间隙。 薄黎希哼了一声,甩袖走了。 半夜时分,龚青岚来到了药房,上次的老者不在,她一进来,薄黎希便出去了。 龚青岚脱掉外裳,把左臂没有愈合的伤口撕裂,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额头渗出豆大滴的冷汗,接满一碗,龚青岚强忍着一波一波的痛楚。许是经历过一次,动作娴熟了一些,费力的包扎好,穿上衣裳。 眼前一阵发黑,晕的比上次厉害,元气本就没有恢复,又再次取血。待晕眩感散去,转身离开。却在看到站在门口,一袭月牙白的男子时,如被电击,呆呆的怔愣在原处。 ------题外话------ 某人:啊啊啊,小景枫,你这小骗子,不是说不许跟么?! 某男银:我没有跟去寺庙。 某人:…… ☆、第六十章 温柔缱倦 他怎么来了? 龚青岚怔愣了一瞬,回过神来。看着他沉静如水的目光,无波无澜。斟酌着言辞:“你、你怎么来了?”那份底气不足的语气,隐含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齐景枫神色淡淡,幽深如海的眸子凝视着她。看着她不自然垂落的左手,眼底掀起了墨色汹涌的浪潮,收紧了拳头,极力的克制着心底翻涌的情绪。 半晌,抬手拿出一张宣纸。 龚青岚心中慌乱不安,在他的注视下,仿佛她所有潜藏的小心思无所遁形。当看到他手中的药方时,舒了口气。 可下一刻,脸上的笑容霎时僵滞住。 齐景枫抬脚,朝药房内走去。 “景枫!”龚青岚失声喊道,同时上前一步,挡住了他去药房的脚步。想到桌子上有一碗血,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蹦出心口。 齐景枫脚步停顿,讳莫如深的看着她。嘴角微掀,淡淡的笑道:“怎么了?”目光穿透她,要落在药房内。 龚青岚心渐渐的下沉,整个人晃了晃,倒在他的怀中,温软的说道:“药的剂量我都准备好了。赶了一日的路程,有些乏了。我们回去,可好?”目光盈盈,期盼的望着他。 齐景枫见她如此,抱着她的手紧了紧,眸光暗沉。抿着薄唇,静默了片刻,终究是不再坚持,抱着她往外走。 在院门口处,脚步微顿,侧头,别有深意的看了薄黎希一眼。 回到府中,齐景枫见她并没有有话要说,目光沉了沉。 手中执着翻阅一半的书卷,倚在榻上。月白的锦袍柔软的舒展,优雅而闲适。却是半个字也不曾看进去,久等不到她的坦白,身上散发着阵阵冷意。 龚青岚坐在他对面,如坐针毡。见他慢慢变了脸色,心中惊疑不定。紧张的捏着手中的绣帕,轻轻的说道:“我在山脚下遇见了陈夫人,她与陈员外闹了不愉快,她便离家出走。恰好碰上我,便拉着我叙旧。”说罢,偷偷的睨了他一眼,心跳如擂鼓,试探着他是因着她骗他而生气,还是因着最坏的那个想法。 取药……当真只是巧合? 齐景枫抬眸看着她,目光中含着不知名的情绪。 只是他越来越阴沉的脸,彰显着他此刻心情不佳,似乎对她的回答不满……不满?龚青岚心头一跳,干笑道:“不信你可以去询问她。”心中却是百转千回,他若是知晓她取血,断然不可能这般平静,只是薄怒…… 齐景枫搭在膝盖上的手,一根一根的收紧,指节骨泛白,似在极力的隐忍着某种要冲破闸口,汹涌奔腾而出的情绪。 忽而嘴角微微上扬,绽放着一抹异常浓烈的笑。“没有其他要与我说的么?” 龚青岚心口一紧,唇瓣翕动,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齐景枫目光骤然冷冽,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如针芒扎刺进龚青岚的心口。蕴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清湛透亮,直迫人心神。 “景枫。”龚青岚霍然起身,心慌意乱,张嘴想要解释。 却看着他下榻,一步一步缓缓的靠近,龚青岚紧张的吞咽一口吐沫,收紧了手中的帕子,不断朝后退去。后背抵在墙壁上,退无可退。眼前,他的阴影笼罩着她。一只修长玉白的手袭向她的胸口。 “岚儿,我们成婚一月多,不曾圆房,姑母昨日里督促了我。不如……我们今日圆房。”齐景枫目光温润如水,仿佛之前那冰冷的目光,不过是她的错觉。 手指勾上她的腰帛,轻轻一划,便落在他的手中。 龚青岚被他这句话,震得魂飞魄散,傻傻的怔愣住,忘记了反抗。 就这一愣间,齐景枫提着她的襟口,朝左边一扯,裸露出半边雪白的肌肤与胡乱包扎的左臂,洁白的纱布上,被血色渲染,红的妖艳而刺目。 像是冬日里迎雪绽放的腊梅,带着齐景枫冷得骨头都痛的寒气,蔓延四肢百骸。 齐景枫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下一刻,忽而一拳狠狠的砸在她身后的墙上。如果早知道她会伤害、牺牲自己来救他,他宁可她心中没有他,也好过现在的锥心之痛。 龚青岚被他突然迸发的可怕气场给吓住。 “景枫……”龚青岚害怕了,她害怕看到这样失控的齐景枫。这样的他,很陌生。脸色苍白,伸手拉着他的袖摆,喃喃的解释道:“没事的,其实不痛的。就是一点血而已,你给我补补就好。”所有的伤痛,所有的心酸与狼狈,一句简单而平静的话给带过。 却如一颗石子砸进齐景枫的心湖,掀起了惊天骇浪。攥紧了垂在手侧的手,狠狠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底的狂澜,转身走了出去。 “景枫!”龚青岚陡然提高了声音,颤抖的喊道。看着他的手背滴着血,心里针扎一般的疼痛。突然间,明白了他的心情。 双手捂着脸,缓缓的滑落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缓缓的抬着头。望进他幽深的眸子里,呆楞住。 齐景枫看着她满脸泪痕,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皮下的血丝清晰可见,心底仿佛被尖锐的利器划过。 深吸口气,平心静气。托扶她起身,将她牵到软榻,解开她伤口上的纱布拆开,轻轻的将纱布拉开,听到她倒抽凉气,手臂抖了抖。 手上的力道轻到不能再轻,依旧看着左臂发颤,狠了狠心,一鼓作气的拆开。看着里面那道狰狞红肿的伤口,伤口周边发白,皮肉翻卷,已经有长脓的趋势。攥紧了手中的药膏,身子忍不住颤抖。 龚青岚紧紧的咬着唇,感受到他涂药的手指,在伤口上发颤,心里百味陈杂,原以为保密做的极好,却还是被他给发现。 看着他包扎的精致,随即在一旁收拾,并没有搭理她的样子。龚青岚擦了擦满头大汗,痛苦的倒在床上。“痛。” 齐景枫手一顿,若无其事的收拾。 “好痛。”龚青岚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手臂是真的痛,可这点痛还能忍。倘若她不喊出来,齐景枫定然不会理她。 齐景枫怎会不知晓她的心思?本不想理会,却还是忍不住,走到她身旁,抬起她的左手,仔细端详了一番,冷冷的说道:“不是不痛?” “痛,全身都痛。”龚青岚凤眼氤氲着水汽,右手抓着他的袖摆,晃了晃,见他无动于衷,又晃了一晃。 齐景枫终究是在她身边躺下。她脑袋靠了过来,手指抵住,将她的脑袋扳正,放在枕头上。 龚青岚锲而不舍的将左臂轻轻的搭在他腰间。 齐景枫手一动,龚青岚皱成了包子脸:“痛。” 齐景枫嘴角抽了抽,手指在离她左臂有一段距离的放下。听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俨然是睡过了。目光复杂的盯着她的睡颜,转身拥着她。阖眼,睡了过去。 龚青岚睁开了眼,他的身体刚刚解了毒,本来也极虚,这般一折腾,怕是也累了。看着他眼睑下的青影,心揪痛。 目光落在他的手背,并没有包扎,伤口已经结痂,血肉模糊。 轻轻的爬下床,龚青岚将给她包扎的药膏,轻而柔的涂抹在他的伤口上。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手指指尖触碰着他的轮廓,呢喃道:“夫君,你心疼我,可有曾想过,看着你痛苦,我又是何种的痛苦、难受?我想要和你白头偕老,儿孙满堂,这点痛算什么?瞒着你,不过是不想要你担心……终究是我自私了。”从来不曾设身处地,想过你的感受。 齐景枫只觉得心底,有什么碎裂,汹涌的情绪,奔涌而出。淬不及防的出手,攥着她手臂用力一拉,她惊呼一声,跌落在怀中,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凶猛狂热的吻覆上她的红唇,紧紧的禁锢住她,将心底浓烈的情感渲泄而出。龚青岚仰着头,与他加深这个沉重激烈的吻,两个人仿佛耗尽体内所有的热情,燃烧着对方,抵死的缠绵。 —— 龚府 季姨娘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每隔一刻,便是呻吟一声。体内仿佛憋了一团火,燥热的她坐立难安,即使是躺着,都感觉烧心烧肺。 浑身越难受,对龚青岚便是恨的愈发咬牙切齿。 忽然,肚子一阵阵的绞痛,季姨娘手忙脚乱的爬下床,由丫鬟搀扶着去出恭。 可半个时辰过去,却是依旧解不出来。肚子胀气涨得厉害,咕噜咕噜的响,折腾她直想一头碰死。 “姨娘。”龚青雅忧虑的看着面色蜡黄的季湘云,想不通姨娘怎得成了这副模样?“可要熬些汤药缓缓?” “吃了也不见效反倒是越严重,哎哟~”季姨娘痛的在床上直打滚,满目狰狞,愤恨的说道:“都是龚青岚那个贱人,让桂枝那贱婢给我每日参汤鹿茸羊肉,补得火气旺盛,无处疏通。”否则,她何须受这个罪?老爷都不曾来她房里,天天去秦姚那贱人房中。 龚青雅嘀咕了一句:“谁叫你眼皮子浅?倘若不是你发生这件事,说不定我都成了大少奶奶,这点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何至于想这辈子没见过好东西似的,也是你活该!”听着夫人讨体己银子,便装病,这会子真得病了吧? 季姨娘气得直瞪眼,恶声恶气道:“有本事你现在做个少奶奶给我瞅瞅?” “倘若不是你贪吃,我兴许已经是了!”龚青岚面色青白,冷哼了一声,直接走了。 “站住!”季姨娘见龚青雅一走,连忙喝住。可龚青雅头也不回的离开,气得伸手掀了小木几:“来人啊!来人啊!我要出恭!”肚子里翻江倒海,季姨娘顾不上生气,慌忙抱着肚子。 来回跑了几次,依旧无用,人整个瘫倒在床榻上。 “姨娘,莫不是要吃些个通气的药?”丫鬟香桃献计道。 季姨娘哪里管那么多,只要能帮她排泄,吃巴豆都行! 却不知,香桃所说的通气药,便是用巴豆粉,泡进茶水中,喂季姨娘喝下去。肚子一响,季姨娘来不及起身,便是便溺了。 恰好,龚青雅离开,想着姨娘难受,想来是愿意见父亲,便将龚远山请了来,一进屋,臭气扑鼻。 龚远山看着呆坐在床边的季姨娘,脸色铁青,甩袖走了。 季姨娘哪里顾得上龚远山,肚子里又一阵的造反,来来回回,倒真的虚脱病倒,得了癔症。 虚弱的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说道:“香桃,写封信给我兄长送去。” 一想到是龚青岚害得她落到这个下场,恨不得将一口牙咬碎了去,眼底淬着狠毒的光芒。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而满脸嫌恶的龚远山,晦气的回到书房,看着秦姚在里头等着他,动了动眉心,沉声道:“你身子不好,来这作甚?” 秦姚的病好了七七八八,蜡黄的脸色养的白嫩泛着红,恢复了往日里几分姿色。 “这是齐府递来的信,老爷您瞧瞧,看可要回复?”秦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说话嗓音和风细雨。 龚远山脸色稍霁,拆开信封,看着里头的内容,眉头紧蹙,犹豫不决。他只有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尚且只有八岁。若都嫁进齐府,可不值当。 “老爷,信里头说的是什么?”秦姚目光微转,笑道:“可是说岚儿的事?” 龚远山没好气的说道:“她嫁人了,哪里还惦记着娘家?这是齐府为二房二少爷求娶。”龚远山头痛,他心里向着龚青雅,希望她攀龙附凤。可终究是个庶出,身份上差了一等。何况,又是季湘云生的。 秦姚思索的说道:“老爷,这是好事啊。齐府根基庞大,听岚儿说大房二房已经分家,若是雅儿嫁过去,又是嫁给嫡子,生下二房的嫡长孙,家业定然是不会旁落了去。而且,与岚儿又是姐妹,兴许可以相互扶持。” 龚远山听出了弦外之音,齐府拢共只有两个嫡孙,一个是齐景枫,一个是齐少恒,如今一分为二,若是他再嫁个女儿过去,到时候齐家的产业,可都是他龚某人的外甥!全都掌控在龚府手中了么? 可,一想到季湘云说的话,已经给龚青雅相好了亲事,不禁迟疑。季湘云虽是妾,可是个眼高于顶的人,择的婆家,定然也是不差的。 秦姚知晓他的顾虑,担忧的说道:“季氏病的那样重,断然是没有心思打点雅儿的婚事,眼瞧着雅儿到了说亲的年龄。若是耽搁了……”后半截却是不说,有些话,说的太直白,倒是适得其反。 龚远山霎时想到季湘云,病得极重,都失禁了,怕是也没有几个日子。 “你去口信给亲家,说我们同意了,择个日子交换庚帖。”龚远山松了口。 —— 齐府 海棠苑里,龚青岚披着皮草,斜靠在软塌上。今日里天气有些个冷,她便受不住,与入冬一般,要穿极多。 手上捧着一杯热姜茶,微眯着眼,喝了一口,直暖进胃里,驱散了心底的寒气。 “大少奶奶,姑奶奶来了。”这时,红鸢进来禀告。 “快请姑母进来。”龚青岚忙要下榻,却是被进来的齐蝉被制止:“侄媳妇儿,身子虚,还是好好将养着。” 龚青岚含笑道:“姑母,今儿个您笑的喜庆,莫不是府中喜事将近了?” 齐蝉坐在绣墩上,笑吟吟的说道:“可不是,我与母亲替二哥与二侄儿各寻了一门亲事,相隔两个月。” “是哪家的姑娘?”龚青岚放下茶杯,饶有兴致的问道。自从那日事发之后,齐景枫便是不爱理她,心底结有郁气。 “你二叔的妻子,是相中老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女。至于你的妯娌,是你的三妹妹。”齐蝉当初觉得不太妥当,可替齐少恒说了几户人家,没有一人同意,有的甚至将媒婆打了出来。于是,母亲便让下帖子给龚府,却不想立即给了答复。 龚青岚一怔,龚青雅前世,便是嫁给了齐少恒。如今,有了变数,依旧还是嫁给了他。只是不知,这一世,她还能如何猖狂? “这……不太妥当吧?毕竟小叔子,他是正经的嫡子……”后半句话,龚青岚并不说出口,齐蝉是个通透的人,她岂会不懂? “侄媳妇儿是个聪慧伶俐的人,这一身气度,可见龚府教养极佳,比得上京都的那些个闺中小姐。想来,你三妹妹也不会差到哪儿去。”齐蝉笑着转移了话题:“这次我来燕北,是京中发生了大事。你二老太爷在京中任文渊阁学士,今年要提拔,迁至礼部右侍郎,从二品到正二品。”顿了顿,仔细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才压低声音道:“这官儿越到后面越难升迁,二老太爷在内阁十年,这次机会难得。只是要打点不少的银子,在宫中内廷外官疏通。” 龚青岚又不懂这些官场的事儿,齐蝉说与她听,无非是对牛弹琴,但是却明白她的用意,想要她们大房给二老太爷送银子。 “姑母,你也知晓,夫君要开采盐田,里头投了不少银子。又逢分家,手头没有几个闲钱,怕是杯水抽薪。”龚青岚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出了心中的话。 齐蝉怎会因她一句话,就打退堂鼓? “侄媳妇儿,我与你明说了。齐家过不了几年,便是要迁至京都。景枫在四处做生意,断然是少不得要走关系。便宜别人,何不走通自己家的门路?毕竟是一脉嫡出,二老太爷自然会向着景枫。”齐蝉接着道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若在京都没有过硬的关系,根本无法立足。“如今,二老太爷也照顾着齐家的生意,这官场上打点好了,也花不了多少银子。等升迁成功,那银子不是雪花儿一般滚进来么?” 龚青岚心中冷笑,齐蝉这是给她画饼充饥。 官场上沉沉浮浮,谁知下一刻是什么样的变数? 何况,分家数十年,谁知他们是否记恨着老夫人? 龚青岚敛眸沉思,二老太爷官拜内阁大学士,与皇帝最为亲近,却是没有多大的实权。若是升迁礼部右侍郎,这正二品的官职……心念一动,打算将这事交给凤鸣。 “姑母,这事儿我做不得主,等夫君回来,我与他商量商量。”龚青岚便打着太极,齐府迁不迁另说,这事儿可大可小,不能胡来。 齐蝉见此,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侄媳妇儿可要好好想想,机会难得,你们这会子雪中送炭,断然是天大的恩情。” “晓得了。”龚青岚应下。 齐蝉心知不能太急,便寻了个借口,走了。 没过一会子,徐娘来请龚青岚去一趟梧桐苑。 龚青岚一怔,这几日着实没有空闲去请安,便耽搁了。不知母亲突然遣人过来,有何要事? 稍稍收惙了一番,龚青岚捧着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随着徐娘一同去梧桐苑。 徐娘眸光闪了闪,看着龚青岚气色不好,又穿着比寻常人多,不禁深思。 到了梧桐苑,徐娘让龚青岚进去,她便离开了。 龚青岚掀开帘子进去,屋子里清清冷冷,使她打了个寒颤。 大夫人看着龚青岚的穿着,眉心一突,略带关切的询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儿媳感染了风寒,让母亲见笑了。”龚青岚欠身行礼,在大夫人手边的绣墩坐下:“母亲今儿个请儿媳来,可是有要事?” 大夫人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第一次主动的握着龚青岚的手,亲切的说道:“你可不是个实诚的孩子,枫儿给了我口信,你解了他的毒。可应了当年那高僧的话,枫儿会娶一个贵人,解了他的病灾。” 龚青岚正色道:“母亲,夫君替儿媳撑起一片天,儿媳为夫君治病,也是应当的。” 夫妻就该相互扶持。 大夫人满意的颔首,从匣子里摸出一封信:“这是你京都二太爷来的信,上头有意思将他提升,可手头缺点银子打点。倘若你们有闲钱,便给二太爷送去。” 龚青岚一怔,不曾料到大夫人也是说这件事。沉吟道:“母亲,方才姑母来与儿媳商议这件事儿,当时儿媳回绝了她。”倘若她转身,便将银子拿出去,兴许又和齐蝉结仇了、 大夫人眼底有着诧异:“她回府了?哼,将主意打在你们的头上了。莫要听信她的话,你们将银子给了她,到时候功劳都归她,不但讨不得好,反而会得罪了二老太爷。”大夫人皱紧了眉头,端着桌上的茶水浅抿了一口,道:“你二老太爷是个好的,当初属于他的那份产业,老夫人死活不肯给他。说他有官职傍身,何必与他们这白身抢银子?你二老太爷一直秉承家族和睦,便不要了家产,将家产给了你……父亲。严明属于他的那份,传嫡不传庶,带着他微薄的家私,去了上京。如今,他来信求助,断然是遇着难事,你们能搭把手,便帮扶一把。二老太爷是个重情义之人,若无意外,你们到时说不准得投靠他。” 龚青岚了然,那时大老爷已经将庶子小妾接回府。怕是那份财产,留给齐景枫的。“如此,是该帮扶一把。” 大夫人见龚青岚明事理,很欣慰:“枫儿娶着你,是他的福气。” 龚青岚笑了笑:“母亲可要搬出去,与我们一同住?二叔过不久,便要娶妻。”顿了顿,补充道:“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 大夫人脸色沉了下来,摆了摆手:“待你们给我生个胖孙儿,我再出去。” “母亲!”龚青岚娇羞的垂了头,苍白的脸上,并没有浮上两抹红霞。 闲聊了几句,便散去了。 —— 过了几日,晋阳王府世子妃,递来了请帖。 龚青岚略微思索,便收惙了一番。穿着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粉紫镶边偏襟长,桃红色貂皮皮袄,映衬着苍白的脸颊,面若桃李,却又因眉宇间那一抹病态,而楚楚动人。 坐着马车,到了晋阳王府。 今日是晋阳王二子楚潇然之子满月之酒,素来并没有往来,今儿个突然寄了请帖,龚青岚适才有些疑惑。 一下马车,便看到世子妃朱巧慧的丫鬟在门口守着,龚青岚心中了然。怕是世子妃的主意吧? 二人穿过垂花门、夹道,来到了渌水亭。里面坐着七八个世家小姐,大约十四五岁,相谈甚欢。 待走近时,龚青岚才发现,自己是话题的主人。 “姐姐弹得一手好琴,莫要谦虚了。就算你什么也不会,肚子里塞的是草包,有这张花容月貌,也不打紧。人家齐府大少奶奶,可不就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还不是得夫君宠爱?”少女的声音细腻,说的话,却泛着酸。 “可不是?当年齐府大少奶奶,不要脸面的爱慕燕北第一美男子齐二公子,可不就是遭了嫌弃?最后竟是嫁给了二公子的大哥。若是我啊,早早的一头碰死!” “你们说说,这一个府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二人见面,可有红脸?”说罢,又是一阵娇笑。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个不知羞的,倘若齐府大少奶奶来了,捉你们个现行,瞧你们可还笑得出来。”一位紫衣少女,戳着她身旁黄色衣裳的女子,笑骂道:“你这张嘴儿,最是伶俐,可如何相中夫家?” “倾儿姐姐,这么多年不曾见,你一回来便是数落我。妹妹这不是替你抱不平?当年齐大哥身子不好,可是你在身后伺候。如今,倒是便宜了别人。若是个才女倒好,可惜是个草包,样样不如倾儿姐姐。”黄衣少女是成国公府的小女儿成冉,口气里充满了对龚青岚的鄙夷不屑。 柳倾娍无奈的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黯淡的光芒:“休要胡说,齐少夫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景枫的眼光,断然是不会差。” 不知为何,龚青岚听到那女子唤景枫,心里莫名的发堵。 敛去了眼底的复杂的神色,看着丫鬟满脸尴尬之色,笑了笑,轻移莲步,缓缓的走入亭内。 亭内霎时一片安静,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龚青岚身上,错愕的瞪大了双眸,旋即,又是一阵羞恼:她到底来了多久? 龚青岚清浅的一笑:“倒是我扰了众位姐妹的兴致。”顺着丫鬟的指引,恰好落座在紫衣女子对面。 察觉到她的打量,龚青岚大方的抬头,由着她看个够。 同时,也打量着她:墨发如瀑的散落,斜插着一支金步摇。杏眼柳眉,鼻子小巧而挺翘,樱桃小嘴如娇艳盛开的玫瑰,红而莹润。一袭紫色散花如意云烟裙,手挽着薄纱,清丽脱俗。 柳倾娍微微一笑,冲龚青岚颔首。 龚青岚回了一礼,看着她们拘谨的模样,不禁失笑,方才那番八卦劲儿去哪了? “方才我远远的听到姐妹们说笑,怎得我一来,便是不吭声了?莫不是我在,你们不自在了?”龚青岚青葱玉指碰了碰脸颊,手上出了一些个汗珠儿。 “齐少夫人,这么暖和的天气,你披个貂皮作甚?第一次来王府,不知穿什么么?”成冉见她摸着脸颊,讽刺她们瞧着她美艳,便被比下去,没脸儿开口,心底便是忿忿不平。 龚青岚微微诧异,自个并不识得她,她眼底的敌意,从何而来? “我这身子虚,受不得寒,便披着貂皮来了。”龚青岚放下杯盏,笑道:“难不成晋阳王府不许传貂皮?” 成冉被堵得哑口无言,冷笑道:“齐少夫人到真个是体虚,瞧,这不虚出一身的冷汗?”话里藏着浓浓的讽刺。 “冉儿,莫要瞎说。”柳倾娍娇嗔道。 成冉吃了败仗,怎得会罢休?“我可不曾瞎说,沁儿嫂嫂成婚一月,便有了喜事儿。齐少夫人成婚将有两月,却是半点儿消息不曾传出,可不是身子虚,不易上身?” 龚青岚不与她计较,脸上始终带着恬静的笑,仿佛看着一个小丑儿胡乱咬人蹦跶。 偏巧她越从容淡定,成冉越是心里发堵,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倾儿姐姐,你回来也有好几日了,可要去见见齐哥哥?” 柳倾娍脸颊微微发红,似染了上好的胭脂。扯着成冉的袖子,歉意的看着龚青岚说道:“冉儿不懂事儿,齐少夫人莫要往心里头去。” “这是自然,童言无忌。”龚青岚笑盈盈的说道:“我一向已夫君为重,夫君走心的事儿,我便会往心里头去。” 话落,亭子里有几个少女忍俊不住的掩嘴笑出声儿。 “你——”成冉脸色青白交错,拍着桌子起身。 “果然是个孩子,气性而大。”龚青岚垂目,抚弄着手腕的手镯。思索着朱巧慧的用意,这里都是闺中女子,她都已为人妇,自是与夫人们在一起,却将她安排在这里。 心神一动,看向柳倾娍:莫不是因着她? 前世里,她不曾参加过这等宴会,也不曾关注过齐景枫,并没有见过柳倾娍。 “咦,岚儿,你怎得坐在姑娘堆里?我左右等了半柱香时辰,并没有等到你。还在想,可是有事儿给绊住了,不曾想你在这儿偷闲。”朱巧慧笑着走来,亲热的挽着龚青岚的手,回头对各位姑娘说道:“你们说你们的,我们先行去前厅。” 龚青岚眸光微闪,随着朱巧慧去了前厅,前厅都是些贵夫人,一瞧见龚青岚,纷纷看向角落里的老夫人。 龚青岚吃惊不小,老夫人竟然也被请来了? 笑着上去行礼。 老夫人慈爱的说道:“你身子不好,都是一家人,莫要行这些个虚礼。只要你尽早上身,生个大胖曾孙,便好。” 龚青岚心中冷笑,老夫人心里头打什么算盘,她还不知晓?倘若过段时日,她肚子再无动静,怕是要给齐景枫房中塞人了。 金花说老夫人已经给绿水开脸,寻着时机给送来。 “孙媳妇儿身子不争气,已经在寻方子,调补身子。”龚青岚面颊羞红,美目四顾,站在老夫人身后。 一位夫人上前,笑道:“若是要生大胖小子,我这儿倒是有个秘方。” 老夫人眼前一亮:“我这孙媳妇,成婚几个月了,都不曾有动静。若真的有用,枫儿断然会重重答谢!” “今儿个这方子,我不曾带在身上,不妨随我走一遭,去取药方?”肖夫人笑着说道:“我是晋阳王府二夫人的母亲,她就是吃了这方子,不到一月,便有了身子。” “岚儿,你便随着这位夫人去,好给枫儿生个胖小子,你母亲也会高兴。”老夫人催促着、 “老夫人,我这身子调理好,便无碍。便不叨扰肖夫人了!”龚青岚婉言相拒。 “肖夫人一片好意,还会害了你不成?你若不要,便替你二叔拿一下。他子嗣单薄,马上便有喜色,可给你二婶娘用。”老夫人沉着脸,不悦的呵斥道。 “这……”龚青岚话不曾说完,便被老夫人打断:“难道你要忤逆我?” 龚青岚见众人望来的视线,微微颔首,随着肖夫人走出前厅。心中越发觉得里头有古怪,这些夫人极为排斥她们这商贾出生之人。府中只有她与老夫人是商贾,且还是一家子人。其余都是名门望族,为何请他们来?羞辱么? 冷笑几声,怕是不只如此。 龚青岚望着在众位夫人见长袖善舞的朱巧慧,嘴角弯了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随即,追上了肖夫人。 肖夫人带着龚青岚去了二房,正屋里头只有看着婴孩的奶娘,王府二少爷与二少夫人并不在。 肖夫人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方子,歉意的说道:“齐少夫人,我女儿不在,方子在她的手中。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待会立即过来。”说罢,便往前走,不小心撞上了龚青岚的肩膀。 龚青岚吃痛的皱眉。 肖夫人连连道歉:“齐少夫人对不住,我这不小心绊着了,你可有不适?若是被我撞个好歹,也不好给世子妃交代。毕竟,你是她请来的客人。” 龚青岚摇了摇头,笑道:“不妨事。” 肖夫人再三道歉后,方才出门。 龚青岚看着屋子里只有奶娘与婴孩,眼底闪过一抹思虑,便转身出去了。忽而,龚青岚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子,微微一怔——怜月? 他不是离开燕北了么?为何在晋阳王府? 他似乎看到了龚青岚,转身便走。龚青岚看着他穿着晋阳王府世子的蟒袍,心底有疑问要问他,便急忙追了上去,来到了亭阁上,龚青岚刚刚进来,阁楼上四处通往不同的方向,一目了然,并没有怜月的身影。 “嘭咚!”龚青岚看着柱子后的一个死角,一个人影坠落了下去。 “啊——” 伴随着一个丫鬟尖锐的叫喊声,随即,有个侍卫大声喊道:“不好了,成国公府冉儿小姐坠楼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三昧水忏《庶女医经》穿越女医师的宅斗权谋史!全城尽知“不举”冰山睿鬼王的被治驭史! 她是曾获“诺贝尔医学奖”的中医坐诊医生,却穿越到过着猪狗生活的相府庶女身上! 嫡母姨娘嫡姐庶妹渣男当她是柿子来捏?!呸!看谁斗得过谁! 谁曾想一道圣旨,竟要她嫁给全城尽知的不举鬼面王!无奈之下她只好端上一锅十全大补汤! 可为何喝下汤药的是她! ☆、第六十一章 肚兜 前厅里的夫人小姐,急匆匆的过来。 侍卫一冲而上,看着站在亭阁中间的龚青岚,喝声道:“快将这位夫人带下去!” 几个侍卫上前,就要架着龚青岚。 龚青岚避身躲过,走到凭栏前,看着脸朝上的着地的成冉,心中冷笑,倒是个好算计。先是挑起成冉对她的敌意,起口角后,成冉出事,众人定然将目标锁在她的身上。 若要让她百口莫辩,便是将她引到出事的现场。 一步一步,配合的天衣无缝,缺一步,都不能达到如此的结果。只是,令她疑惑的是,为何他们知晓她与怜月之间的牵连? “齐少夫人,是你害了冉儿妹妹?”一道清丽如莺的嗓音,在一片哄闹声中,格外清晰。随着话落,所有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龚青岚迎风而立在凭栏处,垂目俯视着一脸悲伤的柳倾娍,嘴角微微上翘:“姑娘看着我将人推下去了么?” 方才人坠落下去,并没有惊呼,龚青岚在人上来时,便查看了成冉掉下去的地方。凭栏俨然是遭到了人为的破坏,将昏倒的成冉放在死角内,她所站的位置,根本发现不了。 眸光微闪,把她引来的那人,定是会武,将成冉推下去,便飞檐离开。 “不是你,还会有谁?冉儿与我们素来交好,从不曾与人结怨,只有方才与你在亭子里起了冲突。”绿色衣裳的女子徐百惠,脸色铁青的讽刺道:“哼!嘴上大度,私底下,却是做这般阴损腌臜之事。” “呵!看来今儿个的脏水是泼我身上了。”龚青岚冷声道。 “齐少夫人,冉儿妹妹方才无意与你起口角,她年少不懂事,你宽宏大量,定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倾儿相信你的为人,可是,亭阁上只有你与冉儿在……”柳倾娍啜泣的说道,看着磕破后脑勺的成冉,脸色白了几分:“齐少夫人,倾儿信得过不是你所为,可倾儿一人相信,并无用处,得让在场的人都知晓你是清白的,我们好向成国公交代。” 言外之意,我相信你,但是只有你在杀人现场,若是拿不出证明你清白的证据,那便是要将你给成国公府处置。 龚青岚惊愕的说道:“肖夫人领着我去拿药方,可楚二少奶奶不在,肖夫人便去寻人。我左右无事,便出来走动,无意间走远,迷了路。远远瞧见柳小姐与成小姐在亭阁,便想着寻你们问路。可我上来,成小姐坠楼,柳小姐不见了。接下来,就是大家所见到的一幕。” 柳倾娍错愕的看着龚青岚,不知怎得将她也牵扯在其中。紧了紧手中的绣帕,白着脸色说道:“乔少夫人说的什么话,我方才与水儿在一起,什么时候来了亭阁?” “哦?错看了?可我确实看见了你。”龚青岚挑眉,淡淡的笑道:“就如你看到我将成冉推下去一般。” 这话饱含深意,仿佛是柳倾娍栽赃她。 柳倾娍变了脸色,未曾料到龚青岚牙尖嘴利。手指泛白的攥着手中绣帕,美目盈满了晶莹的泪花:“齐少夫人,冉儿不过说我与齐少爷曾经是青梅竹马,你便如此陷害我。你已经是齐少爷的妻,我虽门楣不高,却断然不会与人为妾。你为何就是不放心我?” 龚青岚冷笑,她眼底的高傲,是不容许她为妾。可不代表她不会将她赶下齐少夫人的位置,取而代之。 不会为妾么? 龚青岚嘴角微勾,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柳小姐说笑了,你当年嫌弃夫君命不久矣,便是令择良木而栖。当初夫君入不得你的眼,想来如今也是。我有何不放心你?” “你——”柳倾娍面色煞白,眼底的怒火一闪而逝,委屈的垂泪:“齐少夫人,我与齐少爷断然是不可能,你为何要如此诋毁于我?当年我离开燕北,也是迫不得已。” 龚青岚讽刺的笑了笑,并不再接她的话茬,而是走到了成冉坠楼的地方。将下首看戏的朱巧慧唤上来,让她背对着凭栏,忽而出手将她推下去。 “啊——”朱巧慧没料到她会当着众人的面,敢推她下去,吓得闭上眼睛尖叫,双手不断的挥舞,仿佛一个即将要溺毙的人,企图抓住救命的浮木。 龚青岚伸手抓住她,看着她惊魂未定,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上,对众人说道:“成小姐后脑着地,若是我推她,断然是方才我与晋阳世子妃的位置。可为何我推她下去,她却是没有出声呢?听说成小姐娇养着长大,连手指被针尖扎一下,都要掉半日眼泪。” 众人被龚青岚的话牵引,细细的琢磨,察觉其中的不对。倘若成冉如此吃不得痛,定是会挣扎尖叫。而这亭阁并没有多高,坠下来,也不会当即昏过去…… “你们看,这个凭栏断裂口齐整,像是被利器一刀切割。若是人撞断,断裂口会参差不齐。”说罢,龚青岚拿着一根断裂的凭栏,给侍卫用手折断,有许多木刺。“我初来晋阳王府,对府中不熟悉,如何在这之前布置好一切?随后将成小姐引来此处?若我要灭口,不会愚蠢的找离前厅不足百米的亭阁吧?” 众人心中全都明镜儿一样,看着面无人色的晋阳世子妃,随即睨了眼呆楞住的柳倾娍,肖夫人出来说道:“齐少夫人自进府便被丫头领到渌水亭,随后世子妃将人领到前厅,中间一刻都不曾耽搁。后来我便听到老夫人劝齐少夫人尽早上身生个大胖小子,我寻思着手里头有个方子,便叫齐少夫人与我一道去了老二院子,没有找着方子,便去了前厅。前后不过几刻钟,应该不会是齐少夫人。” 众人的注意力,被几刻钟吸引。 几刻钟,足够做这些事儿。 肖夫人名面上是为了帮助龚青岚开解,可话里却又提供着她有时辰布置的嫌疑。 龚青岚敛眸,她早已瞧出肖夫人的不安好心。整个前厅的人,无一人上前来问候搭讪,她忽而过来,且提供给她生子的药方,太过诡异。 倘若她不曾生疑出来,怕是此刻出事的则是那襁褓里的婴孩了。 “齐少夫人,倘若你不能证明清白,我们将你交给成国公府。”晋阳王妃穿着端庄矜贵,眸子里有道一闪而逝的冷芒。 “王妃可以为成小姐请府医检查。”龚青岚睨了眼依旧躺在地上,无人打算为她请大夫的成冉,淡淡的说道:“这样下去,成小姐怕是要流血而亡。即使我是凶手,怕是晋阳王府也不好与成国公府交代才是。” 晋阳王妃笑道:“倒是我疏忽了。”转身吩咐人去请大夫。 众人安静的等着大夫,龚青岚倚栏而坐,神色从容淡定。 一旁恢复过来的朱巧慧见此,恨不得扒了龚青岚的皮。上次她笃定是龚青岚设局,使她们几个闹翻。 如今,她便邀她来王府,特地让她见着柳倾娍,看她会如何做。若是忍着,日久便会与齐大少爷心生间隙。若是质问齐大少,恐怕得担上妒妇的名头,惹齐大少不满。 柳倾娍适时的出现,再离间一番,她就不信龚青岚与齐景枫的感情,固若金汤、 柳倾娍垂目,面色柔美而娇弱,上扬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见的讥诮。 这时,男眷已经匆匆赶来,龚青岚抬眸望去,目光掠过人群中一眼便瞧见的齐景枫,视线落在了晋阳世子身上。与怜月一样的相貌,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 他是怜月么? 倘若不是怜月,为何见着她便躲? 心神一动,他不是怜月,那怜月是谁?为何长得与晋阳世子如此相似?他们用晋阳世子为饵,想来是知晓她与怜月之间的事儿。 晋阳世子穿过人群,望着优雅端庄的倚栏而坐的女子,明明被逼走进险境,依旧面色平静,从容不迫。 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或是,她在故作镇定? 齐景枫的视线与她短暂的相触碰,随即,她的视线移至身边的晋阳世子,不待他深想,便听到楚潇渭说道:“令夫人果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光是这份气质,燕北难有几人做到这份从容淡定。就是追着男子不放,恐怕也只有她一人?” 晋阳世子话中包含深意,看着齐景枫眸子暗了一暗道:“本世子在假山旁,令夫人见着本世子便提着裙摆追来。本世子觉得该避嫌才是,转身走了,她偏生锲而不舍,所幸藏在了前厅,却不想她居然暗害了成小姐。” “世子何时专注这些个小道消息?”齐景枫神色淡淡,眸子里闪过暗芒。 楚潇渭脸色微微一变,齐景枫暗指他八卦。 齐景枫缓步上前,柳倾娍看着他神色激动,水光莹莹的美目里闪过一道华彩。动了动唇角,却是未语先落泪,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如珍珠般串串滚落,只叫人那些个公子哥心里头发软发酥。 轻移莲步,想要迎上来,随即脚步一滞,想到了他为人夫的身份,凄苦的一笑。令人心底生涩! 遥遥望去,定定的看着齐景枫,仿佛她的世界,仅剩下他。娇柔的嗓音饱含浓烈的深情,夹杂着一丝伤痛与委屈,呢喃道:“景枫。” 齐景枫皱着眉,目光平静,并没有因她的呼唤,而泛着涟漪。 不过一眼,便收回落在柳倾娍身上的视线,径自越过她,便要上亭阁。衣袖被拉扯住,齐景枫目光晦涩,手指如刀般,切割了半截的衣袖。 “景枫……”柳倾娍难以置信的望着手中半截袖子,脸上的血色褪尽,愈加羸弱不堪。“我是娍儿。” 齐景枫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转上亭阁,却是再次被柳倾娍挡住。手指抓着他的手腕,看着上面包裹的层层纱布,原来止住的泪珠儿成串落下:“景枫,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当年伯母叮嘱我,切莫要给你伤着,否则,便是血液难以凝固。如今,你竟是伤着了手腕,怎得遭受如此大罪?伯母若是知晓,定是会心急。” 众人原本觉得柳倾娍说话不妥,可最后却是忧心大夫人安郡县主会挂心,适才有那一问,便释然了。果然是心地善良的姑娘,离开燕北这么多年,依旧记挂着安郡县主、 “我在京中,时时刻刻都念着你的病,不知可有严重,或是咳血,有没有寻着大夫医治好。知晓你最是不喜吃药,我没有为你准备蜜饯子,不知你可有喝下去。直至你成亲,我这提着的心,适才落了下来。你的妻子定然会细心细致的照料你,你应当过得好才是。”柳倾娍声情并茂的说出一番肺腑之言。 众人都听出她话中暗指龚青岚不曾尽到妻子的责任,细心的照料夫君。 齐景枫神色渐冷,挥开她触碰的手,清润的嗓音,淡漠疏离:“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景枫……你还在怪我么?当年你千百般的留下我,我却依旧义无反顾的离开。你知晓,我那时候还小,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利。如今回来,便是见见你病好了没有。毕竟,那时我受安郡县主的嘱托,伺候了你几年。”柳倾娍神色凄惶,满眼的痛苦,使众人心生怜惜,只感叹是个长情的好姑娘。 “劳烦费心,母亲可有付你银子?”齐景枫忽而开口,眼底平静的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柳倾娍受伤的看着齐景枫:“我没有……” “柳姑娘无须刻意提及,母亲雇佣了你,忘记付银子。待会,我便让掌柜的给你送去。”齐景枫将嘱托,曲解为雇佣。 柳倾娍气红了眼,他难道忘记了那几年的相伴?如此的作践她! 她再如何,也是盐政道的女儿! “景枫,你何必如此与我撇清出关系?我并没有破坏你们夫妻关系,只是看着你瘦了,脸色愈发不好,才会忍不住问候一二。齐少夫人,也是有胸襟之人,定是不会追究你的过往。”柳倾娍泫然欲泣,仿佛受到了不少的打击。 “当年,我留下你。是你拿走我的半株雪莲,它能克制我一年不会病发。”齐景枫淡漠的语气,极为冷漠。 那年他才七八岁,家里有个庶出的哥哥,父亲便叮嘱他,哥哥吃了许多苦,让他凡事谦让。 这时,母亲便带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子过来,说是他往后的玩伴。 前两年,不论他如何刁难,她都笑眯眯的迎上来。直到后来庶出的哥哥与他一同掉落池塘夭折了。府中那段时候,愁云惨淡。父亲指责怒骂母亲,姨娘娇弱的含泪,控诉着母亲。 母亲日渐憔悴,郁郁寡欢。他也是病情加重,母亲去燕王府寻了一株雪莲,用半株救回他的命。另外半株,便是要配齐药,一同食下,便可一年不发作。 她对他愈发殷情,直到母亲被逼迫,交出了管家权,财产将要旁落。她忽而不再出现,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过了几日,他才发现药用的雪莲不见了。询问下,管家说是柳倾娍拿去给他配药。 柳倾娍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捂着胸口说道:“因此,你这么些年,一直在记恨我?” 齐景枫腻烦这般做作的女人,森冷的目光睨了她一眼道:“柳姑娘会记恨一个奴才十几年?” “齐大哥,你怎得能这样说倾儿姐姐?她在京都听到你成亲的消息,哭得都病倒了,适才耽误了回燕北的行程。龚青岚有什么好?诗词书画样样都不如倾儿姐姐,还是个家道破落的。”徐百惠口气尖锐鄙薄,不屑的看着楼上一直关注这边的龚青岚。 “百惠,休要胡说。齐少夫人是燕北第一美人,我是不如她的。”柳倾娍泪光闪闪,咬着唇,斜睨着齐景枫。嘴上是维护龚青岚,话里却是没有反驳龚青岚是草包,不过是极谦虚的说她相貌不如龚青岚。 “倾儿姐姐,你总是这样的软心肠,惠儿不过实话实说,第一美人算什么?还不是不能掩盖她的一身蠢气?”徐百惠忿忿不平的对齐景枫说道:“倾儿姐姐不停歇的在京都为你寻医问药,买了许多的药材,写了许多信放在家中,不过是念在那一段美好相处的时光,你怎得能如此冷心冷肺,作践倾儿姐姐是个奴才?若是如此,齐少夫人岂不是奴才也不如?” 空气骤然冷凝,只听到齐景枫淡笑道:“我的妻子,自是由我照应她。疼她都来不及,怎得舍得她做些下人的事。”说罢,齐景枫一甩衣袖,上了亭阁。看着眼眶微湿的龚青岚,笑道:“怎么了?”修长的手指,抹掉了她眼角的泪水。 “太感动了……”龚青岚嗓子微哑,却多了几分慵懒蛊惑。 “迟了。”齐景枫嘴角微微上扬,下一刻,却是脸黑如墨。 “她怎能为你做这麽多呢?难道你一点都不曾感动?”龚青岚目光清透的盯着他,像是在探究,又像只是这样傻傻的望着他。 难道他真的不曾对柳倾娍的所作所为有所触动?男子不都喜美人?何况,他们还有那样的一段过往。即使她重生无数次,都无法企及。 心里憋闷的难受,她那样的了解他,比她这个做妻子的都要称职。 “你要我如何感动?娶了她么?”齐景枫语气凉薄,少了那份对她独有的温润。 龚青岚只是想想他纳妾,心里便难受的要窒息。可哪个男子没有三妻四妾?想到他往后会如陈萧一般,心中梗得慌。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费了全身的力气说道:“景枫,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这辈子我都不许你纳妾。”说罢,龚青岚收紧了身侧的手,等着他回答。 她知晓,提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足以让众人以为她疯了,是个彻头彻尾的妒妇。甚至,对男人三妻四妾观念根深蒂固的齐景枫而言,也极有可能格外的荒缪,惹他厌恶。可,她还是说了。 她无法做到李凤姣的洒脱,承受不住了,说休夫便是一纸休书,递给追到长宁侯世子府的陈萧手上。 她怕她终有一日,深刻的爱上他。他的眼中再没有她的身影,会嫉妒的发狂,把他一起给杀了。 齐景枫手指微微卷曲,压下了心中那一刻的悸动。他不知是出自她的真心,还是这时被柳倾娍刺激得有感而发。 齐景枫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伸手将她鬓角散乱的发,别在耳后。“好。” 龚青岚仿佛吃了定心丸,笑颜如花,伸手揽着他的腰,冲下方的柳倾娍绽放出一抹璀璨生辉的笑,令亭阁下的百花,失了颜色。 柳倾娍怔怔的看着亭阁上相拥的二人,是那样的般配,般配的让她心底燃起浓烈的嫉妒,恨不得拆散了去。 即使他活不长久,他的幸福也该只有她来给! “冉儿妹妹……”柳倾娍忽而惊呼着朝成冉走去,看着她面色青白,地上的鲜血,滋养得青嫩的草地,格外鲜嫩刺目,伸手把着成冉,哭道:“大夫呢?大夫怎得还不曾来?” 众人立即被她的惊呼声,从二楼那不顾礼义廉耻的二人身上抽离视线,纷纷看向成冉,整个人已经失血过多,而呼吸短促。 “景枫,听闻燕王府的陈府医医术高超。可否请他来为冉儿医治?这样,成国公也会念在恩情上,而重新计较。”柳倾娍垂泪,泪水掩饰住眼底的怨恨。她就是要让齐景枫知道,他的妻子多么的恶毒。 龚青岚心中冷笑,计较什么?计较她暗害成冉,让成国公念在这份恩情上,重新计较对她的惩罚么? 恐怕她当真如此,成国公便是笃定了她下得狠手。谁人不知,成国公最是护犊? 若是旁人,定会听她的话,依言而做。可龚青岚不傻,也看出了柳倾娍的心思,断然是不会做。反而将了一军:“柳姑娘当真是姐妹情深,为了成小姐,在一旁指责我,见着夫君,先叙旧联络感情,再央求夫君给成小姐请陈府医,这一片心意,真真是让人感动。” 众人转念一想,倘若她当真为成冉着想,在人坠楼便是会让人找大夫,而不是只顾着指责龚青岚。齐家大少爷来时,她虽然口头上担忧着齐景枫,可如今想想,却越不是这么一回事。 柳倾娍见众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如芒在背。心中暗恨不已,棋差一着。 朱巧慧适当的开口说道:“齐少夫人已经差人去找大夫,想来快到了。柳小姐与成小姐关系亲厚,一时情急,难免有些疏忽。” 龚青岚笑笑不语,只是在等候的空闲,询问几日不曾理会她的男人:“今日你怎得也来了?” 齐景枫睨了她一眼,抿唇不语。 龚青岚抓着他的手腕,看着纱布上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渗透。舒了口气的同时,不禁耳根微红。那日他装睡,听了她一番话,两人便在一起缠绵。到最后剥衣时,两人的伤口均是裂开,血迹在床褥上晕染开,老夫人以为他们已经圆房,便耳提命面的让她早点上身。 齐景枫顺着她的视线,落在手腕上,目光深幽,揽着她腰肢的手臂收紧了一分。 这时,大夫姗姗来迟,放下药箱,为成冉诊治。 最后为她清洗伤口,稍稍简单的包扎,命人将成冉抱回客房,清洗干净,再重新包扎。 “大夫,冉儿妹妹可有生命之忧?”柳倾娍急切的开口。 “坠楼时,救治及时,倒是无碍。可耽搁了这许多时辰,缺血过多,老夫人很难保证。只要成小姐能在三日内醒来,便是无性命之忧。”大夫神色凝重,这坠楼的是成国公府的小姐,出了这等事,晋阳王妃该是紧张担忧,立即让人请府医救治。可,他来时,已经坠楼有些时辰,倒像是有人刻意拖延,让成小姐有个好歹…… 想到此,府医浑身一颤,手脚发凉。请自己来的人,是希望成小姐好?还是希望她‘好不了’? 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晋阳王府,他吃不了兜着走。 龚青岚笑着道:“成小姐身体可有其他不适?” 大夫迟疑的看着众人,不知如何开口。 朱巧慧笑道:“大夫,有话直言,若是藏私,成小姐有个好歹,我们晋阳王府饶不了你,成国公府,也是会怪罪的!” 这是要他直言? 想到此,大夫神色凝重的说道:“成小姐她后脑有肿块,显然是坠楼前,遭受了重击。” “你怎知不是坠楼所致?”朱巧慧询问道。 “成小姐在重击前,应当是被迷晕了。该是怕成小姐醒来,便敲晕了她,适才她失去了痛觉,眼神微微涣散,并没有痛苦。若是坠楼所致,她眼底应该会是惊恐痛苦的神色。老夫诊定成小姐不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坠楼。”大夫又指出成冉坠楼的姿势,清醒挣扎时,和昏倒的不同。 龚青岚讶异的说道:“成小姐对我防备甚深,断然是不会吃我接触过的东西。而且,我手臂有伤,怕是不能将她拖到亭阁。” “谁知你有没有吩咐护卫去做?”徐百惠冷笑道:“你下药,还会亲自将东西端给冉儿姐姐么?谁知你什么时候下药了?” “哦?徐小姐倒是很熟练,莫不是是你所做?栽赃陷害我?”龚青岚目光别有深意的看着徐百惠,随即,睨向楚潇渭。若是没有看错,他们之间的视线有短促的相接,虽然快速的别开,可她没有错过徐百惠泛红的耳根,与楚潇渭目光中的温柔。 有意思! 心中隐隐有些明白。 “你——你休要胡说!方才你说是倾城姐姐,如今却说是我,莫不是拿不出证据,胡乱咬人了?”徐百惠语气慌乱。 “齐少夫人,凡事讲究证据,徐小姐不过是点出问题,你何必诬陷她?”楚潇渭忍不住替徐百惠辩白。 他一开口,便是印证了龚青岚心中所想。怕是之前她猜错了,晋阳世子虽然与怜月相像,可他们断然是不知晓她与怜月之间的关联。看着她走,怕是在假山与人有约。若他不走,自个瞧出端倪传了出去,徐百惠的日子断然不会好过。 心中一沉,怕是如此,晋阳世子不放心她有没有瞧见,便将她引到了陷阱。成全了柳倾城和朱巧慧! 否则,为何柳倾娍在成冉出事时,赶到现场那一闪而过的诧异?恐怕那时候,她还没有开始动手引她过来入局! “我不过说说罢了,世子何必紧张?”龚青岚浅浅的笑望着徐百惠,徐百惠脸色发白,她知道了? 朱巧慧听着龚青岚的话,目光扫过楚潇渭和徐百惠,开口道:“倘若是下药,定然是会留有证据,我们何不搜查?” 晋阳王府有些顾虑,这一搜,恐怕得全府搜。 “母亲,若是没有搜查清楚,成国公怕是会迁怒王府。”朱巧慧劝慰道。 晋阳王府勉为其难的点头:“搜吧。” 侍女便是搜查在场的女眷,侍卫则是搜男眷,就连世子王爷也不曾例外。 微小抗议的不满之声,逐渐平息。 朱巧慧见搜查龚青岚的丫鬟摇头,目光骤然看向肖夫人,肖夫人也是一怔,怎么会没有? 方才出屋子的时候,她明明撞上龚青岚,将东西涂抹在她的衣裳上。除非换掉清洗,否则,上面依旧会残留粉末儿,镶嵌进纱间、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在众人不耐烦之际,搜府的侍卫,一批批来了。“没有。” 朱巧慧急了,与柳倾娍交换眼神,还不待开口,便瞧见三四个侍卫与一个丫鬟走来,丫鬟手中拿着一块桃红的小布。 二人心中一喜,这是找到了? 丫鬟跪在地上,将手中的小布双手捧起,恭敬的回禀晋阳王妃道:“回禀王妃,这是奴婢在世子房中寻到。” “是什么?”晋阳王妃脸色一沉,莫不是世子下的手? 丫鬟双手一抖,一块绣着交颈鸳鸯的桃红色肚兜,肚兜的右下角,绣着一个字。“回王妃,这肚兜下面,包藏着一包药粉,奴婢便将东西拿来了。” 众人神色惊愕,视线皆是落在肚兜上的那个字。 ------题外话------ 下午有二更~么么哒~ ☆、第六十二章 叫你休我,咬死你! 绯红的丝线,绣着一朵怒放的芍药花,中间一个楷体娟秀的娍,格外夺目。 柳倾娍在肚兜抖出的瞬间,脸色煞白,她不明白自己的肚兜,何时落在了世子屋子里? 慌乱无措的目光,落在齐景枫身上,他的视线始终不曾移开他怀中的女子,那样的专注,周边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失了兴致。 心中隐隐猜忌,这肚兜可是龚青岚栽赃?倘若是她,她也来不及去柳府拿她的肚兜,随后放在世子屋子里。何况,之前她们并不相识。 眸光不禁黯淡,倘若当初她没有听信父母之言,说他无所依,又是病痨子活不长久。财产断然不会落在他手中,性命都难保,何必冒险赌在他的身上? 可那时她已经陪在他身边三年,依旧没有得到他的注目。不冷不热的态度,当真如他所言,是个——奴才。 什么都没有捞到,她岂会甘心? 听说雪莲极为难得,又是价值千金,她便偷拿了剩下的半株走了。谁知后来他竟是大有出息,成了齐府的家主! 而她所栽培的成果,却是被别的女人给采摘了!她怎能甘心? “怎么可能是柳小姐?”龚青岚惊讶之极,眼底深处,却是笑意涟涟。眼角微垂,所有的情绪尽数敛去。别有深意的看向一旁惊住的徐百惠。 徐百惠在柳倾娍肚兜搜出来之时,便变了脸色,原本心里侥幸,希望是有人陷害。可看到柳倾娍的神色,便知不曾作假。紧紧的攥紧了拳头,她是知晓自己与世子的关系,她当初还赞同支持她,说世子是个好男儿,又极为俊俏。不曾想,她背地里也爬上世子爷的床榻。 最震惊的则是朱巧慧,她与柳倾娍两个联手,暗自陷害龚青岚。柳倾娍信誓旦旦的说她的目标是齐景枫,可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个贱人背地里竟是勾引上她的夫君! “我……我……不是我……”柳倾娍察觉到两道灼灼的目光,心底发寒。暗恨在心,却又不知是谁陷害她! 这个计谋不可谓不狠,一击命中,让她成为众矢之首。 离间了与她联手之人,弄得反目成仇! “不会这么傻吧?就算要下药,也不可能脱下肚兜藏着呀?”人群里,不知是哪家公子,嘟囔了一句。 不知有心亦是无心的一句话,让众人炸开了锅! 谁会无缘无故的脱肚兜?就算是要藏药,也该是外裳!说不定是早已与世子爷暗通款曲,这肚兜不过是遗漏。恐被世子妃发现,适才藏了起来。今日陷害成小姐,将药不小心藏在一块儿了? 柳倾娍一下子成了焦点,众人联想到她方才情深款款的对齐景枫,私下里却是和世子颠鸾倒凤。从重情重义的女子,变成不知检点的小贱人。 “不可能——柳小姐与成小姐姐妹情深,断然不会残害成小姐。”龚青岚依旧难以置信,嘴角的冷意渐深,将柳倾娍说的话,原数再倒腾一遍,让众人温故。 “齐少夫人,你真是个傻的。如今找出凶手,你不给她定罪,反而要替她开脱。别给人反咬一口,吃罪的是你!”其中一个贵夫人,掩嘴咯咯的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作态。目光在几人之间穿梭道:“我瞧着呀,世子妃倒是与柳小姐姐妹情深,方才可是一直维护。” 朱巧慧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浑身发抖。 众人就像看笑话一般,看着柳倾娍和朱巧慧。都不是糊涂之人,心下猜忌世子妃定然是发现了柳倾娍与世子的私情,适才与柳倾娍联手设计齐少夫人,好让柳倾娍嫁给齐大少爷。一个除了心腹大患,一个得偿所愿。两全其美! 龚青岚疑惑的说道:“柳小姐与成小姐关系要好,并没有冲突。无冤无仇,为何要暗害她?” 众人哂笑,还真是个傻的,方才却是那般伶俐,这会子转不过弯了。 为何陷害? 那是人家觊觎你男人! 龚青岚仿佛慢慢转过‘弯来’,微微诧异。侧头看着齐景枫,勾唇笑道:“祸水。” 齐景枫眸子漆黑,清湛透亮,蕴藏着一丝丝笑意:“你甘之如饴。” 龚青岚斜睨她一眼,嗤道:“……臭美。”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柳倾娍咬紧后槽牙,心底无比的嫉妒龚青岚,原本这一切该是属于她的! “不是我,我没有暗害冉儿妹妹。”柳倾娍矢口否认,泪水流淌:“我若要暗害冉儿妹妹,为何还请齐大少爷找陈府医给她救治?” 众人心中泛着冷笑,你那时候记起,待陈府医来时,人早就死透了! “这肚兜可是你的?”晋阳王妃目光冷厉,锋利如刀的看着柳倾娍,恨不得将她活刮了。因着她,楚潇渭在燕北权贵面前丢尽了脸面。到时候,得利的岂不是楚潇然了? 柳倾娍张了张嘴,闭上眼点头。这一刻的屈辱,如藤蔓一般攀升,结满了仇恨的硕果。 “那这药可是你的?”晋阳王妃脸色阴沉,追问道。 柳倾娍连忙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的!我和世子是清白的,这个肚兜不知是谁嫁祸给我。” “来人,将人带进来!”晋阳王妃挥手,侍卫将一个青布衫的中年男子给带了进来。 柳倾娍看到来人,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小人见过王妃。”白兴堂的白大夫,作揖行礼。 “这药你可识得。”晋阳王妃把药扔在白大夫脚边。 白大夫面色微变,斜睨了柳倾娍一眼,欲言又止! “当真不知?”晋阳王妃将这个小动作收进眼底,冷声说道:“这药毒害的可是成国公府,若是成小姐有个好歹,本王妃若是查出是谁所为,断然不会饶了他!” 白大夫吓的浑身一颤,慌忙跪在地上说道:“王妃,这药是……是柳小姐威逼小人,小人迫于无奈啊!” 柳倾娍大惊失色,她根本没有去药铺,是身旁的丫鬟去的。她多年不曾回燕北,这人断然不会识得是她身旁的人! 就是是谁?是谁反将她一军? “你胡说!”柳倾娍失声道:“你是被龚青岚收买陷害我!我才来燕北几日,许多人不曾识得我,你怎知我就是柳小姐?” 话落,想起自己话中的歧义,紧紧的闭上了嘴。 她才来燕北几日,龚青岚并不认识她,为何要陷害她? 气恼的瞪着一双杏眼,平心静气,才不会说一句错一句! 徐百惠这时插嘴道:“倾儿姐姐,你若是清白,便让大夫给你把脉。这样,陷害的谣言不攻自破。” 柳倾娍目光闪烁,下意识的将手拢在袖中,脸色难看的说道:“惠儿,你也不相信我么?我真的与世子是清白的。” “倾儿姐姐,惠儿相信无用,你要自己给大夫把脉,以示清白。”徐百惠见她躲闪,心沉了一分。 “我……”柳倾娍看着众人望来,面上渐渐失了血色,惊惶失措的想齐景枫求助。 齐景枫却是半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怎么了?倾儿姐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徐百惠步步紧逼。 “是啊,柳小姐,不过是把脉而已。”朱巧慧眼底闪过阴霾,笑着附和道。 面对二人的咄咄逼人,柳倾娍想要逃,可她逃了便是坐定了与世子私通的事。急的要落泪,乞求的说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惠儿,等下我给你解释。” 徐百惠冷哼了一声。 晋阳王妃示意侍卫按住柳倾娍,让白大夫给把脉。 “放开我!”柳倾娍挣扎着想要逃脱侍卫的钳制,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侍卫?手腕上搭上的手指,使她渐渐绝望。看着白大夫一张一合的嘴,柳倾娍感觉天都要塌了。 “回禀王妃,柳小姐已非完璧。” 侍卫松开柳倾娍,柳倾娍瘫软在地上。听到四周难堪入耳的污秽话语,目光呆滞的看着齐景枫,他为何不救她?她对他那么好,为何不肯开口救她?手指收拢,狠狠的抓紧了泥土里,指甲断裂的痛楚,她也毫无所觉。 毁了!她全毁了! 就像拔掉了光鲜亮丽的外衣,将丑陋的内里摊放在众人面前。 汹涌的仇恨如干枯的泉水,汹涌的渗透岩层,喷薄而出。目光狰狞,想着原本还众星捧月的自己,转瞬跌落云端,被碾成泥。悲从中来! “把她送到成国公府去。”晋阳王妃原本想要这样将她给打发看,给一想到柳倾娍父亲的官职,不禁有些思虑。随即吩咐人去柳府提亲,将人纳为良妾,也算顾全了两家的脸面。 柳倾娍看着跟前的徐百惠,双手抓着她的裙摆,却被徐百惠避开:“惠儿。” 徐百惠目光阴沉的看着趴在地上的柳倾娍,捏紧了拳头,满目憎恨的离开。 所有人都散去,只留下朱巧慧,龚青岚和齐景枫。 龚青岚犯困的打着呵欠,齐景枫替她拢紧了身上的貂皮,护着她下亭阁。 柳倾娍冷冷的看着龚青岚,恨意污浊了她原本清澈的眼睛:“龚青岚,可是你陷害我?” 龚青岚慵懒的说道:“柳小姐说什么呢?不知可有听过一句话,害人终害己。” 朱巧慧心口一跳,陷入了沉思。 龚青岚懒得理会,依偎进他怀中朝府外走去。早在她走出前厅时,便暗中打了手势,让藏身在暗处保护她的暗卫,去查府中发生了何事。 在成冉坠楼时,暗卫将来龙去脉都说与她听,她便将计就计!柳倾娍不是不愿与人为妾,觊觎齐景枫么?她便偏生要她做妾! 心中不禁冷笑,朱巧慧想要离间她与齐景枫,联手与柳倾娍陷害她。她便成全朱巧慧,看在她与柳倾娍和睦相处的份儿上,让她俩做姐妹! 不禁长叹了一声,咕囔道:“可怜了那个暗卫。”要去柳府偷柳倾娍的肚兜。也幸而柳倾娍恶毒,想要熬死成冉,让她不能翻身。却不知这样,正好可以给她时间布局。 听到暗卫二字,齐景枫眸光微闪,松开了搂着她的手。 龚青岚凑了过去,齐景枫便是与她保持几步远的距离。 龚青岚锲而不舍的加快步伐,微喘的挽着他的手臂,嘟囔道:“累。” 齐景枫步伐微顿,放缓了脚步。 回到府中,龚青岚坐在铜镜前拆首饰,斜眼盯着望向窗外出神的齐景枫,等着他询问,只要他问了,她便会如数告诉他。 至少这一刻会! 可齐景枫却是没有开口,龚青岚叹了口气,拿着桃木梳,塞进他的手中。对上他幽黯无波的眸子,笑道:“为我梳发。” 齐景枫放下了桃木梳,行为拒绝。 龚青岚垂头丧气的坐在他身侧,躺在,将头枕在他腿上,捂着脸,闷声说道:“我要在危险中,你才会与我说话?”仰着下巴,认真的看着他说道:“那我要不要送上门去给人欺负?” 齐景枫微掀眼皮,看了她一眼,继续阖眼。 龚青岚伸手捏着他冷峻的脸颊,依旧没有反应。气馁的起身,唤红玉给她梳妆。今日是第三日,要去一趟长宁侯府。 齐景枫听着她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皮子不抬一下,手指摸着挂在腰间的玉佩穗子,冷声道:“今日你出去,便将东西收拾,回龚府。”谁人能知,今早他回府,不曾见到她的身影,被莫大恐慌包裹住的他,小心翼翼珍藏的重要东西,仿佛被生生的抽离。 龚青岚脸上的笑容僵滞,她这是叫她回娘家,还是……休了她? 心中知晓他这次是真的动怒,也不敢妄动,心里憋了口闷气。走到他身边,耸拉着眼皮子,扑进他怀里,只要齐景枫稍稍闪躲,龚青岚喊疼,他便不敢乱动。 龚青岚双手搂着他的颈项,在他脖子里蹭了蹭,见他没有抗拒,对着他一阵啃咬:叫你休我,叫你休我,咬死你! 温软的红唇在脖子上滑过,不轻不重的啃咬,一股奇异的感觉流淌进齐景枫心底,霎时心猿意马!身躯僵直,紧绷着身体,克制着心底的那份冲动。 龚青岚啃得起兴,根本没有发现齐景枫的异样,整个人舒服的躺在他身上。突然,龚青岚肚子上被一个物件烙着,微微不舒服,动了动,依旧没有挪开。伸手将佩戴在他身上的物件挪开。 异样的触感,使她动作顿住。静默了片刻,龚青岚满脸通红的抬着头,正好瞥见他似云蒸霞蔚的脸颊。 对上他火热的视线,龚青岚心中一惊,慌忙松开手,手忙脚乱的下榻,讪讪的说道:“那个,夫君啊。我,我去给母亲请安。”随着话落,只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身影。 —— 柳府迎接到了晋阳王府请来的媒婆,心中诧异,当听到媒婆的来意,怒从中来,当即落了脸子,将人打出去。 “柳老爷,你也别急着赶人啊。贵府千金的那点儿丑事,在燕北传开了,你还留着攀权附贵?谁愿意捡晋阳世子的破鞋啊?”媒婆张着涂满红脂的嘴,笑的脸上的肉乱颤。 柳顺昌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捏的咔嚓作响,可又能如何? 放了媒婆进来,差人出去打听一下。当得知结果属实,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时,柳顺昌头顶冒青烟。脸面丢尽,不管柳倾娍如何哭闹,直接用一抬轿子从侧门送到了晋阳王府。 楚潇渭相中的是徐百惠,且柳倾娍又不是完璧,对她极不待见。 当天夜里,去了朱巧慧的屋子里,到第二日日上中天适才起来。 柳倾娍哭得眼睛红肿,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当年她去京都,看上了凤鸣。可凤鸣那样高不可攀的男子,眼角都不曾给过她。姨母开导她道:一个女子,重要的是嫁入高门,掌握住府中的庶务。爱与不爱,那些个都是中看不中用,害人匪浅的毒。 她便结交京中名门小姐,结识了一个丞相的公子。为了霸住他,柳倾娍做了蠢事,用身体留住他,想要以此怀上他的孩子,嫁进相府。可谁知,美梦破碎,他早已成了婚。要纳她为妾,她心性高,怎得愿委身为妾? 后来,她想到了齐景枫,听母亲说他得了势,家产了得。娶了个样样不如她的女人,于是动了心思,毅然决然的来了燕北。 却不知,下场竟比京中还要凄惨。 “姨娘,快快起来,世子妃等着您去敬茶。”新月轻声唤着柳倾娍,若是惹恼了世子妃,不吃她敬的茶,便是不承认她这个妾。 姨娘两个字,刺激着柳倾娍敏感的神经,抄起杯子砸在新月的额头上。 新月吃痛,连忙跪在地上。“姨娘恕罪,您不敬茶,在府中地位得不到承认,日子更加难过。” 柳倾娍胸腔里堆积的怒火挤爆,尖叫着把床上的被子枕头全都扔在地上,头发散乱,目光狰狞的盯着新月,一张龚青岚的脸,跃入眼前,拔下头上的银钗,跳下床,在新月脸上划下一条长长的伤痕。 “啊——”新月捂着脸,满手的鲜血,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姨娘饶命,姨娘饶命——” “本世子倒是不知你不检点,还心狠手辣。”楚潇渭被世子妃劝慰着过来,便是看到她癫狂发作的一幕。那阴狠的目光,看着他心底生寒,睡在这样毒妇的身侧,哪日被杀都不知晓。连她的好姐妹成冉都能下狠手,何况是他? “世子……”柳倾娍脑袋发懵,他何时来了? “哼!”楚潇渭甩袖离开。 柳倾娍心底慌了,她再不甘心,也知晓谁才是她的依靠。她本就不是完璧,还想着用手段勾住世子,而后借他的势对付龚青岚。谁知,却是被她给弄砸了! “还不快点起来给我梳妆!”柳倾娍怒喝着新月。 新月慌忙起身,脸上的伤口也无暇顾忌,为她梳妆打扮。 收惙好,柳倾娍连忙去厨房,吩咐厨娘给晋阳世子熬一碗鸡汤,待会她请安过来,亲自给世子端过去。 柳倾娍到了世子妃的院子,直接端着一杯茶水跪在蒲团上,茶杯举在头顶的位置,请罪道:“世子妃,倾儿今日来给你请罪,并且解释。” 朱巧慧半垂着眼睫,接过她手中茶盏,放在小几上,等着她解释。 柳倾娍挺直了背脊,不卑不亢的说道:“世子妃,倾儿是被人栽赃陷害。事关倾儿的名誉,定是不会乱说。若是与世子有私情,倾儿为何要否认?倾儿在京都遭歹人劫持,失了清白,无脸再在京都留下去,便听从母亲的安排回了燕北。本来想让齐家大少爷念在过往的恩情,在龚青岚消失后,娶我。却不知为何事情有变,发生这样的事情。”说到最后,嘤嘤哭泣。 朱巧慧皱紧了眉头,眼底闪过一抹深思,思量着她话中的真假。 “定然是龚青岚陷害我们,让我们反目成仇!好中了她的奸计!”柳倾娍眼底淬满了毒。 朱巧慧端着茶水浅抿了一口,淡淡的说道:“你可有证据?” “倾儿暂时没有找到证据。倘若不是她,还会有谁?”柳倾娍见朱巧慧并不全信她,便投诚道:“世子爷早已与徐百惠暗通款曲,至今都已经有半年。世子爷承诺她,倘若怀有身孕,便将她娶回府,待他坐上了爵位,便封她为侧妃。” “嘭!”朱巧慧将手中的杯子用力搁在小几上,脸色阴沉的可怕。徐百惠?那个成日里来府中探望她,唤她姐姐的徐百惠?她倒真是小瞧了她,难怪突然之间来王府来得勤。 朱巧慧目光锐利,口气严厉道:“这事可有假?” “世子妃,若有半点作假,我便任你处置。”柳倾娍举着手指发誓,随即将徐百惠与世子幽会的地点,什么时辰,都一一交代了。 朱巧慧心中一沉,今晚就有约? “你下去!”决定今夜里让人去一探虚实,且放出她不在府中的消息。 柳倾娍见得了信任,便快速的退下,去厨房把熬好的鸡汤,给楚潇渭送去。想了想,写了一封信,命人给齐景枫送去。 “记住!务必亲自交给齐少爷!”柳倾娍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冷冷的笑出声,坐在铜镜前,细致的梳妆。 ☆、第六十三章 温泉温情 龚青岚请安后,便让红玉备了马车,直接避开齐景枫的耳目,偷偷出府。 到了长宁侯府,掀开车帘,霎时手中的动作僵滞住。 齐景枫一袭月牙白锦袍,长身玉立,沐浴在皎白的月光下,清雅脱俗。站在石狮子处,遥遥望向她。幽深似海的眸子,墨色翻涌,旋转的漩涡,似要将她整个吸纳进去。 四目相对,龚青岚心虚的别开头。未曾料到,他早已是守株待兔! 脚步生根似的,挪不动半分。 良久,龚青岚在红玉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缓缓来到他的身旁,轻轻唤道:“夫君……” 齐景枫垂目,望着她眼底不安的神色,无奈的揉着她的头顶,温润的说道:“真不让人省心。” 龚青岚嘟囔着嘴道:“就这一次了,做事儿善始善终,若不然,我先前不是白白浪费了?” 齐景枫抿紧了唇瓣,不再搭理她。牵着她的手,走进府,熟门熟路的找到薄黎希的书房,推门而入,他坐在书案后。书案上,摆放着一朵圣洁的雪莲,通体萦绕着玉色光泽,淡雅清香扑鼻,沁入人心。 薄黎希看了他们一眼,将盒子一推,慵懒的说道:“我只找到一朵,你还要取半碗血。”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薄黎希阖上眼,脑子里回响着老章的话:她身体虚弱,血气不足,方又宫寒。倘若再取血一碗,乃至半碗,三五年里都难以孕育。 龚青岚垂着眼角,目光盯着那株雪莲,想着她吃下去,再给他取一碗? “嘭!”一只雕花楠木盒自齐景枫手中掉落在书案上,盒子自动打开,一朵巴掌大的雪莲,映入眼帘。 龚青岚眼皮子一跳,他何时去寻雪莲了? “两株也是不够。”薄黎希浓墨般的眉,皱成了一团。淡淡的睨了眼齐景枫,觉得倒是小瞧了他。自个这朵雪莲,也是耗尽人力,才在短短的几日内寻到一株。而齐景枫不动声响,随意的一出手,便是一株。 龚青岚眼底有着失望,还差一朵。 几人转瞬间便沉默了下来。 龚青岚不想浪费了他们的心意,转身走出去,将暗卫唤了出来:“在子夜前,找到一株雪莲。” “主子,魏国侯府三少爷手中有一株。”暗一恭敬的说道:“那株雪莲,凤主子早已吩咐我们去寻,方才得到消息。” 龚青岚心中一喜,进了书房,对二人说道:“我去取第三株雪莲。”心中格外深沉,魏绍勤手中有雪莲,怕是为了治病。自个去要,怕是很难! 齐景枫脚步一转,便要同她一起去。被龚青岚制止:“你在这里等我。”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此刻夜色深了,魏国侯府早已宵禁。 龚青岚面色凝重,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敲门,她已经为人妇,深夜里来寻魏三少爷,岂不是会被人非议? 暗一开口道:“主子若不介意,属下将您托进府。” 龚青岚颔首,安逸提着龚青岚的手臂,几个起落,便是落在了魏绍勤的院落里。 龚青岚见里头点着晕黄的烛火,敲响紧闭的门扉。 “进……进来。”魏绍勤坐在床榻上,用自己的手,按压住抽筋乱跳的脚。可他力道不够,脚依旧一跳一跳,反倒是他出了满头大汗。 魏绍勤见到是龚青岚,吃了一惊。不曾料到,她深更半夜来他的院子里。 “暗一,去为三少爷按脚。”龚青岚自是要避嫌,转身将折合的屏风打开,坐在屏风后,挡住里面的情形。 暗一按住魏绍勤跳动的脚,顺道替他按捏,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适才将他的腿弄好。 魏绍勤浑身浸满了冷汗,仰靠在拔步床上,询问着龚青岚:“你……你有……有事?” “我来问三少爷借一样东西。”龚青岚见他抬头望来,笑道:“雪莲。” 魏绍金沉默了,雪莲是母亲费尽心思,为他从岳西国寻来,为的是凑齐几味药,给他治病。可都已经十五年过去了,药材还不曾凑齐。 魏绍金掀开被子,坐在床沿,扭动着床头柱,脚踏板缓缓的推开,露出一个红布包裹的盒子。 “拿……拿出来……”魏绍勤示意龚青岚将东西拿上来。 龚青岚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打开,露出一个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袅袅寒气的寒玉盒。心神一动,怕是里面装的是雪莲。 龚青岚心中百味杂陈,用寒玉盒收藏,怕是已经有好些年了。在他的手中,无疑是为了留着治病。可他却只是略微沉吟了片刻,便将东西给了她。 他们素昧相识,他却愿意割舍对他而言,极其珍贵的雪莲。 “为什么?”龚青岚忍不住问出了口,兴许是对她来说极为罕见的东西,以为要费尽一番心思才能得到手。如今,却是轻而易举的得到,心中存有许多困惑。 “我……我的病……治不好,你……你们……要,定是……定是有……有用。”魏绍勤闭上了眼,忍受着腿部又一轮的折磨。他留着也无用,若是能让一个人少受病痛的折磨,够了! 龚青岚似乎理解了他心中所想:“三少爷,你的人情,龚青岚记下了。”说罢,龚青岚转身离开。 回到长宁侯府,他们已经等候在药房。雪莲已经研磨掉,焉吧的躺在碗里,香味馥郁,竟能勾起人偷食的冲动。 龚青岚把盒子拿出来,将里面的雪莲扔进碗里,继续捣碎,用针扎进食指,尖锐的痛,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见齐景枫盯着她,眉目舒展:“我没事。”挤出几滴血,将熬好的药汁递给薄黎希:“喝下这碗药,在你手指扎个针口,将黑血排出,直到变红了,你再吃下这碗雪莲。” 话落,齐景枫便将龚青岚带走。 龚青岚挣扎着,企图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自己的右手。 “你别白费力气!”齐景枫回头,冲她浅浅一笑,仿若天地变换,春暖花开,融解了万里冰川。 龚青岚不敢再动,由着他握着她的手腕,坐上马车。不知到了何处,龚青岚一下马车,便是天翻地覆,被他抗在肩上。 眼前一花,‘嘭’的一声,水花四溅,她被扔进了温泉里。 “唔——咳咳——”龚青岚从水里钻出来,双手擦掉眼底的水珠,瞪向站在白玉阶上的男人,娇嗔道:“你是要淹死我?” “听说泡温泉,人可以变聪明。”齐景枫淡淡的说道。 龚青岚心里憋着闷气,这是嫌弃她蠢笨了? 仰首倒在温泉池里,咕噜咕噜冒着水泡,龚青岚沉到了池底。 齐景枫看着逐渐归于平静的水池,银白的月光倾洒,波光粼粼。却是没有她的身影,心中一慌,她会泅水么? 此刻,也顾不上,纵身跃进温泉池底。 龚青岚屏息,在水底观察着岸上的齐景枫,他一跳下来,便游了过去,抱着他的腰身。齐景枫顺势提着她蹿上水面。 龚青岚拉着他往下沉,两人拉扯间,龚青岚卸了一口气,胡乱的在水底挣扎。齐景枫抱着她,吻住她的唇,为她渡气。 龚青岚微睁的眼里闪过一道狡黠,却不知,齐景枫忽而睁眸,逮个正着。龚青岚怕他撤走,抱着他的脖子,双腿夹着他的腰,双腿如藤蔓一般,攀附纠缠在他身上。 齐景枫眸子暗了暗,忽而勾唇笑了,将她抵在池边,温柔缠绵的细细舔吻。双手解开她的衣带,层层剥落,双手在她身上描绘,点起一簇簇火苗。 龚青岚嘤咛一声,贴身迎了上来,目光迷离。 齐景枫扯离她的水蓝肚兜,脱离她的纠缠,提着她的衣裳破水而出。 龚青岚一惊,跟着追上来,却看着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泡一个时辰,我给你送衣裳来。” 龚青岚脑袋发懵,怔怔的看着他悠然离开,带走了她的衣裳。 回过神来,气恼的双手拍打着水花:可恨!为何她的剥光了,他还是整洁得一丝不苟? 回到府中,一路上,龚青岚都不搭理齐景枫。齐景枫一手执卷,一手端着茶杯品茶,好不惬意。 马车一停,龚青岚便率先下了马车,远远的撇下齐景枫。 在垂花门,看着候着的一个陌生的丫鬟,龚青岚并没有放在心上。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回头,便看到丫鬟把一封信给齐景枫。 龚青岚驻足,冷着脸等候齐景枫,见他缓缓走来,张开手,手指并拢的往上招来招。 齐景枫将信放在她手心,龚青岚冷哼一声,拿着信回屋子。 龚青岚拆开信,看到里面的内容,露出一抹冷笑。命红玉准备笔墨,提着狼毫快速的写了两封信,让暗一分别送往两处。 —— 朱巧慧在离柳倾娍说的地方对面的茶馆坐下,让人去一探虚实。听着人汇报徐百惠进了酒楼,便出了茶馆,去了雅间。 贴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朱巧慧脸色一沉,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让护卫撞开了门。 “嘭——” 门扉撞向两边墙上,里面的情景出现在眼前。朱巧慧在见到里面的情形就惊呆了,她不曾料到,徐百惠是与长宁侯世子在一起。 徐百惠与长宁侯世子在一起交手喝酒,听到有人进来,二人松开手看向门口。徐百惠羞红着脸颊,眼底一闪而逝的恼怒,道:“晋阳世子妃,你这是?” “我的玉佩被个偷儿摸走,有人瞧着进了酒楼,我便搜了进来。扰了世子的清静,我这就赔不是了。”朱巧慧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心底恨不得撕碎了柳倾娍。这个贱人,竟然敢骗她! 薄黎希对她与柳倾娍陷害龚青岚有所耳闻,仰头饮尽杯中酒,邪魅的勾唇笑道:“世子妃扰了我的雅兴,一句赔不是便了了么?”心中却是积有郁气,龚青岚以取血之事向他讨人情。拿着凤鸣对他要挟,无奈下答应,却想不到让他本色出演。 他以往纨绔风流,不是因着身中情毒么? 朱巧慧心底‘咯噔’一下,她对长宁侯世子的作风清楚一二。今儿个惹上他,看来并不能善了了。 “世子妃长得虽是普通了一些,可珍馐美味吃得多,也腻味。不如给本世子尝尝鲜,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薄黎希一狭长的眸子,泛着一抹精光。 朱巧慧心中了然,柳倾娍那贱人是刻意设计她得罪长宁侯世子,若是失了清白,断然是不能坐上世子妃的位置。 “世子,除此之外,我允诺你其他的赔罪条件。”朱巧慧只希望薄黎希大发善心,绕过了她。 “其他么?”薄黎希摸着下巴,看着徐百惠,道:“惠儿,你说呢?” “世子,既然世子妃是被小偷误导,那便让世子妃抓住偷儿,好好惩罚一番,不就好了?”徐百惠别有深意的看向朱巧慧。 朱巧慧心中一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可为了脱身,也只得应下。“这是定然!” 走出雅间,带上门。朱巧慧打算离开,便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声音:“惠儿,你为何就这样放她走?世子妃带着这样多的侍卫,小偷岂能近她的身?” 徐百惠惆怅的说道:“我真心把她当姐姐对待,最近去王府走得勤,她怕是受了有心人蛊惑,说我有所谋。相信这一次,她能看出谁是真心。” 薄黎希看着做戏的女人,忽而想到了龚青岚,心神霎时有些恍惚:“日久见人心。” 听到这里,朱巧慧面色青白交错,走下二楼,便听到侍卫禀报道:“世子妃,奴才在门口守着时,看到世子爷进了前方的酒楼。” “你确定?”朱巧慧透过大开的窗棂,隐隐可看到斜对面的酒楼,心底微微思忖:不是徐百惠,会是谁?莫不是与朋友在一起? 心里虽是这般想,朱巧慧控制不住的朝对面的酒楼走去。 —— 柳倾娍拿到了回信,精心打扮一番,心情极佳的出了府。 到了相约的地点,柳倾娍见屋子里没有人,便让小二折几朵花摆在桌子上,点了几样齐景枫喜欢的点心,便静心的等候。 不到一刻钟,听到脚步声,柳倾娍起身。走到香炉旁,点燃着熏香。 “吱呀——”门扉打开,柳倾娍转身,拿捏着她最完美的笑容,迎上进来的人。微微一怔,诧异的问道:“世子爷,你怎得在这儿?”难道是有人通知楚潇渭抓奸情? 楚潇渭也是一怔,没料到是柳倾娍。 眼底闪过冷意,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惠儿说她知晓他们之间的事,莫不是这次以惠儿的名义邀他来,要挟他? 冷哼一声,抬脚进来,他倒要看看她有什么阴谋。 坐在桌边,楚潇渭闻到一股醉人的香味,抬眼看着半人高的铜柱上,托着的香炉。眸光一沉,这小贱人对他下药? 心底燃起了怒火,拿着茶杯走过去,浇灭了熏香。一转身,便是被温软的身体撞进怀中。 楚潇渭看着怀里,脸色酡红,目光迷离的柳倾娍,俨然是已经动情。 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没有迷倒他,倒是把自己给弄倒了! 伸手想要将她给推开,这时门扉被推开,朱巧慧目光阴冷的看着楚潇渭怀中的女人,几欲喷火。 果真是这个贱人对楚潇渭不轨,却是将脏水泼在徐百惠身上。等她与长宁侯世子相争相斗时,她便是渔翁得利!捏紧了拳头,控制住上前将她推开的冲动。毕竟,她是楚潇渭的妾侍。 “巧儿。”楚潇渭诧异的看着朱巧慧,她怎得来了? 柳倾娍心里被一团旺盛的火焰炙烤,肌肤寸寸干裂般难受,触碰到楚潇渭清凉的肌肤,便是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感觉有东西阻碍住她汲取凉意,便急躁的伸手,胡乱撕扯他的衣裳。 触手的冰凉,不能够缓解了她心里的痛苦,柳倾娍转而把自己的衣服撕裂。 “世子,你还是快回府,母妃知晓,定是不会饶了你。”朱巧慧看着一旁衣衫凌乱的楚潇渭,心里憋了一团怒火。她何时被人这般捏在手心把玩过?居然给一个破烂货给玩转。 楚潇渭对柳倾娍本就没有感情,看着她如此放浪,心里更是一阵厌恶,头也不回的走了。 “把门打开。”朱巧慧吩咐侍卫将雅间的门打开,将柳倾娍的丑态,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柳倾娍毫无所觉,撕裂了身上的外裳,接着脱裘衣,只剩下一件桃红的肚兜,堪堪的挂在脖子上,大好的春光隐现。 雅间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吹口哨起哄:“脱,继续脱。” 柳倾娍听着男性的嗓音,浑身血脉喷张,伸手滑过自己光洁如凝脂的肩膀,扯下了肚兜。玉色春华毫无遮掩的袒露。 几个纨绔的世家公子哥,看着雅间只有她一个人在,起了贼心。对围观的人说道:“不知道这娘儿们是哪个花楼里的人,这样的骚。哥哥瞧着都心动了,你们若是不买账,就一边去。”说罢,几个人进了雅间,将门关上,隔绝众人。 —— 朱巧慧回到府中,嬷嬷急匆匆的迎上来说道:“世子妃,小少爷病倒了!” “怎么了?方才我出去还好好的。”朱巧慧脸一沉,她对一双儿女极为看重,正是因为他们,才能巩固她的地位。 楚潇渭天性风流,在府中惯宠小妾,对她不冷不热。许久都不曾去她的房里,直到柳倾娍抬进府,才在她房里住了一宿,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急匆匆的赶到楚靖房间,孩子脸上手上长满了脓包,看着极为瘆人。 “这是怎么回事?”朱巧慧眼眶发红,看着孩子这般,心里急上了火。拿着一旁的湿帕子,为他擦拭身上抓破的脓包,免得脓水沾粘在身上结痂,会影响愈合。 “小少爷今儿个在王妃那边用的膳,下午时,柳姨娘说她奉了世子爷的命令,给小少爷送鸡汤。喝下去,没有半个时辰,小少爷浑身痒得厉害,大夫诊治后,熬了一副药喝下去,并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奶娘跪在地上,将楚靖今日的作息,全都托出来。浑身抖的如筛子,怕极了世子妃会迁怒他们伺候不利。 鸡汤! 问题肯定在鸡汤里头! “随便什么人送来的东西,你们都给小少爷喂下去?试吃的丫鬟呢?”朱巧慧大怒,呵斥道:“全都给我将近身伺候的杖毙!” 屋子里霎时哭喊声一片,丫鬟奴才跪了一地,磕求饶命。 “世子妃饶命啊,奴才有试鸡汤,根本就无事。”小丫鬟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 朱巧慧心疼着儿子,心里憋着一口恶气,只想要着发泄,哪里管他们说什么?冷声道:“你的意思是鸡汤无碍,是王妃的膳食有毒?” 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说这话,哆哆嗦嗦的求饶命:“奴婢不敢,求世子妃饶命,饶命……” “拖下去!”朱巧慧被一片哭声,吵得头昏脑胀,厉声呵斥一旁的侍卫,将人全都拖下去。 “快去找大夫,给靖儿瞧瞧。”朱巧慧拿着帕子按着自己的眼角,看着孩子浑身难受的扭动,伸手去抓脓包,怕他抓破了疼。死死的抓着他的手,力道过大,压破了他手上的脓包,疼得孩子哇哇大哭,吓得朱巧慧收回了手,孩子痒的受不了,伸手去抓,急的朱巧慧抱着孩子落泪。 大夫给孩子检查过后说道:“是过敏。” “不可能!过敏不过是身上长一块一块的红斑,怎得会长脓包?”朱巧慧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答案,断然是下了毒! “小少爷刚开始浑身发痒,抓破了,便化了脓。”大夫对世子妃的质疑,心中不悦,却不敢说出来。写下方子,收拾药箱离开。 朱巧慧气得浑身发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吩咐丫鬟去煎药。看着儿子浑身难受,心里恨意汹涌。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柳倾娍!” —— 柳倾娍自雅间醒来,屋子里满室yin糜的气息,浑身的酸痛,让早已不是初经人事的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揉着昏沉的脑袋,想起昨日里她邀齐景枫来,有要事告诉他。便在香炉点燃了催情香,只要他们有了夫妻之实,她便可以拢住齐景枫的心。 可她等来的是楚潇渭,难道昨日里是与他颠鸾倒凤? 心一沉,倘若是他,那最后齐景枫来了,岂不是看到她与楚潇然颠鸾倒凤? 穿好衣裳,柳倾娍下床,双腿一阵发软,朝地上栽去。此时,紧闭的门扉打开,进来三位纨绔公子。连忙将跌坐在地上的柳倾娍搀扶起来! 柳倾娍看到来人心中一惊:“你们给我滚出去!”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这些人怎得进来了? “美人儿,爷也算有良心。昨日里给你解了毒,今儿个你还没有醒,便赶紧给你送银子来了。”一个贵公子,拿着银票,抬着柳倾娍的下巴,笑道:“出来卖,还装什么清纯的良家妇女?滚?昨夜里美人可是缠着哥几个不许走呢!” 柳倾娍何时见过这等阵仗,捂着脑袋尖叫:“滚,你们都给我滚!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是晋阳王府的夫人。你们敢如此对我,世子定会扒了你的皮!” 几人笑的更加欢实,讥笑道:“你白日做梦吧?世子怎得会看上你这等放荡之人?昨日里看着你欲火焚身,也不愿给你灭火,让你暴毙。还是世子妃好,怜惜你,让我们给你灭灭火。” 几人面上嬉皮笑脸,心里却是掀起巨浪,没料到她是世子爷的姨娘。原本还以为是下药勾引世子的风尘女子!所幸他们昨日里瞧见是世子妃吩咐侍卫把门打开,不就是要毁了她?他们便以此为借口,堵住她的嘴! 若她敢声张出去,定是要浸猪笼! 柳倾娍不过是虚张声势,她本就不是完璧进府,世子对她有偏见,奈何证据确凿,世子奈何不了她。若是发现她与几个纨绔有染,定然会借此机会,除掉她这个污点! 心里的恨腐蚀着她的心,手指紧紧的嵌进掌心。她对朱巧慧坦诚,连徐百惠都给出卖,她还是不愿放过她!这般毁她! 几个人见她沉吟,贼心大起,世子的女人啊,滋味当真是不错,手又朝她的胸口袭去,将她压倒在床上,胡作非为。 “啊——你们快放了我,世子不会放过你们,我爹爹也不会饶了你们!定会将你们抽筋拔骨!”柳倾娍拼命的挣扎,可她本就刚刚解了药,浑身发软,并没有多大的力气,反而撩拨起他们高昂的兴致。 …… 夜幕时分,柳倾娍穿着破败的衣裳,如木偶一般的回到王府。 了无生气的坐在屋子里,看着桌子上大红的火烛,只觉得可笑。如今,还是在她的新婚,她的夫君不曾享用她,她却被几个男子给……给…… 柳倾娍面色惨白,趴伏在床上,失声痛哭。 心中后悔不迭,当初在京中,即使为妾,她也是极为风光。哪知,因她一念之差,落到这样的下场!她一个官家小姐,竟是比不得龚青岚那破落户,若不是因她而起,她怎得会变成这样? 一路来,酒楼里的人对她指指点点,羞愤的恨不得一头碰死。可她怎么能死? 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些害她的人,怎么能风光惬意的活着? 面目狰狞扭曲,将新月唤进来,在她耳边嘀咕了一番,示意她出去,便抱着衣物去沐浴。 而另外一边的世子妃,得到柳倾娍回府的消息,带着奴仆浩浩荡荡的来到她的院子。 粗使婆子率先把门打开,站在一边,给世子妃让道。 朱巧慧走进屋子里,听到水声,让人把屏风撤走,便露出一副美人出浴图。 柳倾娍听到开门声,便出浴更衣,却不曾想,刚刚跨出来,朱巧慧便是闯了进来。 “呵!妹妹当真是不甘春闺寂寞,彻夜未归,在外与人私通苟且。”朱巧慧看着她满身暧昧的痕迹,阴冷的笑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浸猪笼!” 柳倾娍最初时脸色白了一下,便镇定下来,慢条斯理的更衣,听到朱巧慧的话,冷笑道:“世子妃,你构陷妾室与男人私通,传出去,你又该如何处置?” “我构陷你?世子爷可是亲眼所见,相比你的风姿,已经传遍了燕北。”朱巧慧目光冷厉,手一挥,示意粗使的嬷嬷上来,将柳倾娍拖下去。 柳倾娍看着她带来了许多人,心知她是有备而来,今夜里便要置她于死地。“我已经与世子妃坦诚,为何你还是如此容不下我?” “贱人!你还有脸面问?不但诬陷徐百惠与世子有私情,还暗害小少爷,就这两条,也足够让你死!”朱巧慧想到儿子受到的苦痛,心里的恨意滋长、 柳倾娍脸色大变:“怎么可能?这些个都是我亲眼瞧见的!我都不曾见过小少爷,为何要暗害他?” “你还敢狡辩?你说的地点,时辰,徐百惠是去了,可是是与长宁侯世子幽会。你倒是好手段,让长宁侯世子解决我,随后暗害我儿子,你好爬上世子妃的位子!”朱巧慧面色憎恶,不在于她多说! 柳倾娍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珠,知道其中定然是有人动了手脚。霎时慌了心神,到底是谁?让她与朱巧慧反目成仇,互相撕咬? “堵着她的嘴!”朱巧慧冷冷的看了柳倾娍一眼,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转身离开。 柳倾娍心里慌了,朱巧慧走了,她定然是会死的。想到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跟前的婆子给撞开,死死的抱住朱巧慧,掐着她的脖子往外走。“你们不许过来,否则我掐死她!” 可想到她里面藏着的银票,柳倾娍思量了一下,她逃出去柳府定是不会接纳她,没有银子她如何过日子?反正有朱巧慧在手中,那些奴才不敢轻举妄动,又退回了屋子。 拖着朱巧慧倒在床上,在褥子下摸出一个盒子,正要起身。胸口被朱巧慧用手肘撞一下。手一松,让朱巧慧挣脱了钳制。 “快把这个贱人给我拖出去,浸猪笼!”朱巧慧喉咙被掐伤,说话便是刀子割一般,火辣辣的痛。 柳倾娍怎么肯就这样放走朱巧慧,扑上去抓着她的手。 朱巧慧甩手挥开,两人便在一起纠缠推搡,滚做一堆。 “嘭”的一声,两个人倒在桌子上,朱巧慧压在柳倾娍的身上,用力掐着她的脖子。 窒息感袭向柳倾娍,脸色涨紫。挥舞着双手,想要推开朱巧慧,却不小心把烛台给推落。滚在床榻边,点燃了垂地的纱帐。 火势渐起,朱巧慧心中一惊,连忙推开柳倾娍,想要逃了出去。 柳倾娍自知她逃出去,朱巧慧也是不会饶了她,死死的拖住朱巧慧的脚,不许她出去。 “快来救我!”朱巧慧嘶声喊着外边的奴仆,却不知,外边的奴仆被世子给制止。手搭在徐百惠的腰间,冷眼看着院子被火蛇吞噬。 朱巧慧怎么舍得死,拼命的拿脚踹柳倾娍,柳倾娍仿佛不知道痛楚,面色狞笑的把朱巧慧拖倒在地:“你现在还不明白么?那些你带来的奴仆,为何不曾进来救你?” 朱巧慧心中惊惧交加,惊的是这是一场骗局,只是为了让她与柳倾娍斗个你死我活。俱的是死亡,看着不断坍塌的悬梁,朱巧慧吓得肝胆俱裂:“倾娍,误会解除了,你放我出去,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 柳倾娍仿佛听到个笑话一般,狰狞的大笑道:“世子妃,你太天真了。这火烧这样大,外面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那人铁了心叫你死,你逃出去能活下去?和我一起死吧!一起死吧!” “不——”朱巧慧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楚潇渭浑身抖了抖,看着怀中的人望着他,强笑道:“你要她们相斗可以,为何要在孩子身上下手?你知道的,我很终是靖儿。” 徐百惠娇媚的笑道:“世子爷,我不过是给他吃了点过敏的东西,又死不了,这你就受不了了?你不是说,最疼爱我们的孩子么?”说罢,脸上的笑容更是柔美了三分,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待世子妃过了百日,你便迎接我们母子俩过府吧!” 楚潇渭微微一怔:“这么快,不太好。”想也不想的拒绝。 徐百惠面色一变:“世子爷,难道你是在骗我不成?你以为我想这样急躁的进府?可是我的肚子等不得,你想要我们的孩子生出来,便被人指指点点么?”说着,徐百惠便捂脸哭了起来:“若是世子爷不稀罕,那我便只好狠心的流掉他,也好过日后过着屈辱的生活。” 楚潇渭愕然,当真有喜了? 徐百惠瞧着他的神色,嗔怒的捶打了他一下。随即,脸色苍白,啜泣的说道:“这种事,我怎能骗你。你知道我只想与你在一起,若我是你的绊脚石,那不如我们散了。”说罢,便转身离开。 果然,楚潇渭一把搂住她:“又胡说了。待给她做完丧礼,我便与父王商量。” 徐百惠破涕为笑,依偎在他的怀中,目光阴毒的望着转瞬烧为废墟的屋子,心中冷笑:柳倾娍、朱巧慧,这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 —— 龚青岚接到消息,微微发愣,没料到徐百惠是个心狠手辣之人。那日在王府,倒像个没长脑子的。如今想来,她的每句话,都是戳中柳倾娍心中的虚荣,将她捧得高高的。将她的虚荣心,膨胀到极致,认为她自己,就该得到最好的,所有人就该是喜欢她的。 朱巧慧虽然处处算计她,但是没想过要她死,最后终究是死了。 努力的回想着前一世,朱巧慧并没有死,而是触怒了太妃,被送到了静心庵。楚潇渭被搁去了世子的头衔,由晋阳王二子楚潇然继承爵位。 放下手中的纸条,揉着鼻梁,余光瞥见齐景枫领着陈府医过来。 想到昨日在温泉的事,龚青岚一阵气恼,那是一个天然长成的温泉。齐景枫在边上建造了一座宅子,温泉前面是一个阁楼,温泉后暴露在整个荒山中,便用假山将温池挡住,防止春guang泄路。 他们昨日才是第一次去,阁楼里根本就没有衣裳,齐景枫将她的衣裳拿走,她出来,势必会被丫鬟瞧了去,只得在温泉里待了一个时辰。 “劳烦您老给她诊脉。”齐景枫带着陈府医进来。 陈府医拿出小枕头放在榻边,拿着帕子盖在她的手腕,搭在脉象上说道:“体虚,气血不足,需要温补。但是宫寒,需要慢慢疗养,最好是每日泡温泉一个时辰。” 龚青岚这才明白他的用意,为何将她扔进温泉池里。 齐景枫询问了其他,见没有大问题,让长顺将人送回去。 “走!”齐景枫拉着龚青岚起身。 龚青岚怏怏的说道:“累!” 齐景枫拦腰抱着她,坐上马车去了郊野的别院里。 龚青岚泡进温泉里,幽怨的看着坐在上面独自对弈的男人。不管她如何费尽口舌,他都不愿陪她一起泡。想到又要泡一个时辰,便滑进水底,泅水。 忽而,龚青岚看着温泉池底有一个明亮散发着亮光的珠子,便游了过去。 脚被池底的水草缠绕住,龚青岚蹬着脚挣脱,却是越蹬越紧,用力扯一下,脚一阵抽搐的痛。龚青岚蜷曲着身子,双手抱着脚,痛苦的沉进池底。 齐景枫久等不到她上岸,只看到池水扑腾了两下,便没有了动静。以为她又是故技重施,无奈的摇头,继续下棋。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人还没有上来,齐景枫意识到不对,脸色一变。 ------题外话------ 权少的彪悍宠妻/八戒抛绣球 她,“MAFIA”掌握生杀大权的幕后首领,她为了深爱的男人掩藏显赫身份追随而来,得到的却是他为了另一个女人,狠心绝情的给她注射了毒品,最终将她丢进了陌生的城市,暗无天日的戒毒所受尽折磨! 强势回归,她已经不再是为了爱情冲动任性的她,她势必要让那些曾经推她入地狱的人生不如死! 他,权贵翘楚,天之骄子,亦是Z国最神秘的传奇人物,多国总统奉他为座上宾,黑道大佬对他俯首称臣,就连首相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嫁给我,我帮你。” “不需要。”她冷笑拒绝。 “你不需要我帮助,但你需要他追悔莫及!” “好,你敢娶,我就敢嫁。”只是,当她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后,别后悔娶了她便好。 “成交。” ☆、第六十四章 表白 清澈如平镜的温泉池面,水雾缭绕,如梦似幻。 晚风吹皱了池面,晃荡着着圈圈涟漪,碰撞在池边,平镜破碎成粼粼的波澜。 久不见人浮出水面,齐景枫翩然跃下池底,在一堆水草中,找到了浑身缠绕着水草的人,蜷缩成一团。凤眼紧闭,柳叶眉紧蹙,神色痛苦。 轻轻拍着她的脸颊,已经陷入了昏睡。 心中一慌,忙抱着她破水而出。将她平坦的放进白玉石阶上,双手交叠在她腹部按压,嘴里溢出了池水。 “岚儿?岚儿?”齐景枫的嗓音有些微的失控,隐含着一丝颤抖。 龚青岚自口中的水吐出来,便慢慢的有些意识,听着他担忧的声音,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却是被他怕得脑袋昏沉。 怎么会这样? 之前她泅水好好的?怎得突然之间便溺水了? 齐景枫手指发颤的试探着她的脉搏,极其虚弱,并没有苏醒的征兆。抬高她的下巴,扳开嘴,为她渡气。 龚青岚缓解了脑袋的昏沉,不再是如压着一块巨石般沉重难受。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喉咙发痒,想要咳嗽。下一刻,温软薄凉的唇,噙住她的嘴,咳嗽的痒意被憋了回去。 清新微带着淡淡莲香的气息,在嘴里弥漫,龚青岚下意识的伸舌舔了下他的唇舌。想要更深入,憋不住喉咙的痒意,推开他咳嗽了几声。 齐景枫布满担忧的脸,看着她憋得通红的脸,沉了沉,眸子幽黯得如化不开的浓墨。 龚青岚见他是误会生气了,心中盈满了委屈。他漆黑的眸子在浓重的夜色下,格外的深沉,却依旧掩不住担忧与血丝。 专注的盯着她,流转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恼怒。 龚青岚眨了眨氤氲水雾的眸子,看着他只是静静的跪立在她身侧,半天也没有怒火勃发,娇嗔的说道:“如今知晓紧张我,你可要还不搭理我?倘若我一时想不开,做出了蠢事,你后悔都是来不及。”心里却是紧张的,害怕他因此再也不理她,这些时日,遭遇他的冷战,心里有些受不住。方才的误会,无疑是雪上加霜,她适才先声夺人! 齐景枫浓墨挥洒的眉头,紧紧的拧成结。 “夫君,你莫要生气了。气多了,总归是对身子不好。”龚青岚伸手按在他紧皱的眉心道:“易老!” 齐景枫抿紧了唇,一言不发。水顺着湿发,滴落在他高挺如悬胆的鼻梁,顺着弧线优美的唇形滑落,湿润了艳红的薄唇。宛如盛开的玫瑰,沾染着的朝露,红而莹润,有着致命的吸引和诱惑。 龚青岚不自觉的目光凝在他的唇上,忽而,他的下巴偏离了她的视线,抬眼,便看到他起身,打算离开的背影。 不禁怒从心起,提高声音道:“我取血给你换解毒的药,这事儿已经与你说清楚,你心里憋着一股子闷气,几日不曾理我,我也忍了,毕竟我有错在先。你若当真不在乎我,为何还要背着我寻雪莲?你若要休了我,为何又要带我泡温泉调理身子?若你是腻烦了我,不耐烦待见我,不如你干脆写封和离书!免得两人整日里折磨,你也少了一个拖累!” 龚青岚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壮着胆子,一股作气的说道:“若要好好的过日子,你就留下来,不许走!” 她豁出去了,孤注一掷。心知错过了这次机会,这个男人不知要气到什么时候! 齐景枫脚步一滞,拢在袖中的手收紧。微微侧目,捕捉到她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惊慌,浑身因紧张而紧绷。冷凝的眸子,瞬间软化。 龚青岚一直盯着他,自然是发现了他微妙的变化,笑弯了眼:“我就知你舍不下我,否则,你如何寻一个对你如此好的妻子?”眸子里闪耀着水光,前一世,她错过了发现他的好的一双眼与一颗心,这一世重来,她便要紧紧的把他攥在手心。 齐景枫眉眼间隐约有几分舒展,似笑非笑道:“这世间比你好的妻子,比比皆是。”顿了顿,看着她脸上的灿笑僵滞,缓缓说道:“我眼光不好。” “那你可是愿意与我和好?”龚青岚细细的琢磨,眸子一亮,紧张的盯着他,生怕错过他每一个微妙的表情。 “看你今后表现。”齐景枫换下湿漉漉的衣物,拿着一套干净的衣裙过来,要为她换下。 龚青岚心神一动,坐起身,摊开手给他换衣。想到她溺水的原因,看着手中握着的一颗珠子,散发着皎白的光,中间却是蕴含着一粒丹丸大小的红光,如破开云层的一道霞光,煞是好看。 “你看,这是什么?”龚青岚捻着一颗珠子,对着齐景枫晃了晃。 齐景枫不曾见过这颗珠子,虽然他病发,便在这里泡温泉,却是没有去过池底,自然没有发现这颗珠子。 “不知。” 龚青岚左右端详,觉得是个稀罕物。不知值多少银子,却得她喜欢。想了想,随意的塞进怀中。 手中的动作一顿,觉得这珠子不是普通的物件,细心的藏进了腰间的荷包,拉着绳索锁着结。 安静的坐着,看着他为她擦发,轻声说道:“日后你生气,不可以超过三日。” 齐景枫仿若未闻,继续手中的动作。 龚青岚屈起膝盖,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望着温泉池面,上面的雾水,仿佛熏湿了她的眼眶。“我害怕失去你,有些事情,即使知晓你会生气,我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去做。”这几日里,她整日惶恐不安,她清楚的明白到,她前世能那般作践他,无非是因为知道不论她做什么,都会有人疼她、怜她、护她。从不曾见他生气,那么的冷漠,那么的陌生。虽然依旧对她细心,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却让她觉得更加飘渺,那么的不真切。 仗着他的宠爱,肆意的挥霍过。当哪天她失去了他的宠爱,她还有什么? “你可以与我商量。”良久,齐景枫才开口道。 他终是退让了! 龚青岚胸腔里堆积的某些东西汹涌翻腾,似要突破闸口,喷薄而出。紧紧的依偎进他的怀中,攥着他衣襟的手泛白。他这样高傲有原则的人,遇上她,便一而再的低头退让,失去原则。 她三生有幸,能够遇上你! —— 二老爷大喜的日子到了,毕竟有个原配,虽然在庵子里,也不好铺张的大摆酒席。简单请了几桌,便算成了礼。 当天夜里,消息传到了许榕耳中,本就气得病倒在床上。接到他停妻再娶的事,喉咙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咬牙说道:“我要去上告官府,他这是犯罪,我还没死呢!” 静安将打听来的事说道:“齐府二老爷没有停妻再娶,而是娶平妻,给官府递了官文。但是他是用正妻之礼迎娶,怕是不久便会取代了你。” 许榕怒火攻心,气血上涌,嘴角一歪,便翻白的昏厥了过去。 静安忙请了师太过来,把脉后,摇头叹息:“中风,怕是今后的日子都在床上度过。你且将消息传给齐府,可要将人送去。” 静安到了齐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敲开了门:“这位施主,贫尼是静心庵的静安,劳烦您传个话给老太太,贵府二夫人中风瘫倒在床,可要接回府上照料?” “呸!你这小尼姑,大喜的日子,来咒我们新进府的二夫人?去去去!一边儿去,莫要找晦气!”小厮不耐烦的将静安赶走,‘嘭’的关上了门。 静安望了一眼高门大宅,想到二夫人凄惨的模样,与齐府的满宅喜气,那么的格格不入。不知是为她悲,还是庆幸? 悲的是许榕再十恶不赦,却是为了齐二老爷,犯下诸多大恶,得到的便是弃之敝履。庆幸的是许榕如今昏迷,不知齐府对她的无情。 静安走了,小厮便将消息传给了二老爷齐松,齐松心中想的是美娇娘,哪里还记得许榕?被她压制那么多年,早已受够了窝囊气。 摆了摆手,便入了新房。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个奴仆,悄悄的摸到了祠堂,告诉了齐少恒。齐少恒眼睛赤红,险些捏断了手中的狼毫:“他当真不愿管母亲?” “是,二老爷斥退了小厮,便急急的去了新房。”奴才将方才的情形,描述的绘声绘色。 齐少恒脸上充满了怒火,当初为了靠他娘舅,便任由母亲欺压而不敢吭声。如今,翻身为主,便是忘了糟糠。 “你将消息给大小姐送去,兴许她有办法把母亲弄回府。”齐少恒目光阴鸷,瘫在床上又如何?只要进了府,这新进府的贱人,自是要伺候母亲! “奴才这就去。”转身偷偷摸摸的出了府,拿着齐少恒给的银子,雇一匹马,去了陈府,用银子打点了一番,让他们传递消息给齐楚婴。 此刻的齐少恒,并不知晓齐楚婴过得凄惨。陈府看门的小厮,掩上门,便去了洗衣房。半夜三更,井边堆积了满满当当的衣物。一个瘦弱邋遢的身影,蹲在地上浆洗。 “喂,你娘家来信,你父亲娶了新夫人,母亲瘫倒在床,让你想法子把人接回齐府。”小厮眼底满室不屑,都成这副德行了,还能指望上?怕是她娘家的人,不知她落魄了! 齐楚婴闻言,惊愕的抬头看着小厮,想要看出他说笑的成分。可他一脸嘲笑鄙薄,无不在告诉她,这是实情! 整个人抽干了力气一样,瘫软的坐在地上。她忍气吞声,只为了有一日母亲和哥哥救她出去。可现在,有人将她的希望打破,眼底霎时失去了神采。 就这样?一辈子过着奴才的生活? 齐楚婴看着原本纤葱般的手指,关节肿大,严重变了形。浸泡在冰水中,便是刺骨的寒。 不!她不要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 齐楚婴快速的转身,去了充满霉臭味的屋子里,稍稍收拾了包袱,便绕到了一堵围墙下。扒开草丛,露出了可以过一个人的狗洞。 这是她观察了许久,才找到的狗洞,以防万一,可以留着逃跑。 将包袱推了过去,齐楚婴爬出狗洞,身子只过了一半,脚踝被抓住,用力朝后一拖,齐楚婴被拉了回来。看到满脸横肉的洗衣服管事嬷嬷,吓得齐楚婴浑身发颤。 “给我拖下去打死这贱人,打残了为止!”嬷嬷凶恶的一脚踩在齐楚婴的脚背,听到咔嚓一声,冷笑道:“我叫你日后还如何跑!” “啊——”齐楚婴尖锐的惨叫,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快拖下去,莫要扰了主子们的清静。”嬷嬷手一挥,便让人将齐楚婴拖走,去了刑罚。 —— 第二日,龚青岚早早的收惙好,与齐景枫一同去了老夫人处。 新进门的二婶娘,虽说是平妻,可是按照正妻之礼娶进府。而昨夜里传来消息,许榕中风瘫倒在床,怕是在床上等死。 她的一双儿女,好日子也已经到头。齐楚婴逃跑被抓回去打残了,浆洗做活时,手腕套上铁链。 到了老夫人处,掀帘而入,老夫人红光满面,一手边坐着齐蝉,一手边则是新妇萧笑,和乐融融的说笑谈天。 龚青岚一进来,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僵滞住,看着身旁的齐蝉,畏惧的心又活络了。只要齐蝉还在齐府,龚青岚便是不敢对她如何。 “你们来了。这是你们二婶娘。”老夫人拉着萧笑介绍,满心满眼的欢喜。萧笑父母相继去世,她一个人管理家业,将觊觎她财产的叔伯,打的如老鼠见猫一般乱窜,想必能收服龚青岚! 龚青岚欠身见礼,萧笑是老夫人娘家萧氏旁支侄女,当年订了亲事,父母接连去了,耽误了出嫁的年纪。等守完孝,已是二十有一,很难说得上好亲事,便一直拖到了现在三十出头。 萧笑还了一礼,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龚青岚。 “侄媳妇儿,日后还请多多照料。”萧笑笑得极为腼腆,说的话,却极让人深思。 本是简单寻常的一句话,到了她嘴中说出,多了一份难言的意味。 照料? 怎得照料? 龚青岚心中冷笑,看来这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老夫人特地将人挑出来,为的就是压制住她。何况,一个宁愿不嫁,也不肯低嫁了去的人,性格也不见的柔软,好拿捏。 “二婶娘,侄媳妇儿年纪轻,许多事儿不周全,还请你多多见谅。”龚青岚笑的温柔可亲,一双凤眸清可见底,清澈无害。 萧笑那句话,不过是探探龚青岚的底细。若是她答应,日后二房有困难,她自是好拿捏这句话去让龚青岚接济一二。若是她推诿,自个也好寻到她的错处。 可她却没有说答应,也没有推诿,而是顺势说日后自个的要求,她没有答应,办的不妥贴,是因为她年纪轻,莫要与她计较。 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侄媳妇儿说的哪儿话?我们这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客套?”萧笑不懂声色的留下圈套,目光在龚青岚身上打转,落在她明媚动人的脸庞时,眼底闪过一丝黯淡。 “就算是夫妻,该客套也要客套,莫要因此而坏了规矩。若是下头人见主子都没得规矩,有样学样,那还了得?”龚青岚温柔婉约的堵回去。 两人唇枪舌战一番,萧笑半点好处没有占到,看着老夫人望来的目光,哂笑道:“莫不是侄媳妇瞧不上我?” “二婶娘真爱说笑,我嫌弃不嫌弃,左右你也不是与我们过生活。二婶娘该要讨二叔的欢心,惹他喜爱便好。”龚青岚笑吟吟的打趣,只觉得这样你来我往斗嘴的日子无趣。 萧笑面红耳赤,低垂着头。眸光微闪,暗道:好生厉害!说话可圈可点,却又让人抓不到错处,将自个摘的一干二净。 莫怪老夫人瞧着她,如临大敌! “侄媳妇儿说的是,二婶娘糊涂。”萧笑退回到老夫人的身后,面色羞红的看着一旁不作声的齐松。 “这有何关系?你是老夫人侄女,嫁进齐府,更是亲上加亲。老夫人疼你还来不及,怎得舍得你受委屈?自是会庇护你。”龚青岚一语双关,说的老夫人面上讪讪。心底恨不得吃她的肉,食她的血,方能解了心头之恨。 “好了好了,快用膳。”齐蝉笑着出来打圆场,心底对龚青岚多少有些个意见。听说大嫂将老太爷的事儿与她说了,她当即答应了,何时问了齐景枫? 龚青岚也不在意,当初齐蝉帮衬她,不过是为了从她手中那银子,笼络了老太爷?如今,被她拒绝,自是要护着自个的母亲。 老夫人左手边靠着齐景枫和龚青岚,右手边是齐松与齐蝉。萧笑则是立在老夫人身后伺候布菜。 老夫人一个眼神,萧笑的筷子便跟了过去,伺候的老夫人满脸的喜色:“这娶妻还得娶贤,光是一张漂亮的面皮,不抵事。有时候,还为家中招惹祸事。”老夫人意味深长的说道:“笑儿人贤惠,也标致,老二这次可是有福了。” 齐松扯了扯面皮,露出一抹牵强的笑。 他对萧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原以为是个美人儿,却不知生的一般,自是难掩失落。 目光扫过龚青岚,心道:若是娶个这么美的妻子,就算招惹祸事,也甘之如饴。 似乎看出了二老爷的心思,萧笑脸上的笑容挂不住,淡淡的扫了眼龚青岚,垂目敛去眼底复杂的神色。 “两样总得有一,若都没有,如何立足?”齐景枫淡淡的睨了眼萧笑,夹着肉丸给龚青岚。 老夫人气噎,齐景枫话中的意思是美貌与贤惠总得占一样,若是没有样貌不得夫君喜爱,又没不贤惠,如何讨老人欢心?在这府中岂会有好日子过! 这话摆明了挤兑老夫人,萧笑是丢在人群里都认不出来的那种,说标致,委实违心了。 龚青岚见萧笑低垂着头,舀了莲子羹递给齐景枫,笑道:“夫君尝尝,这滋味儿如何?我今儿早,特地为你煮的。” 这话,无疑一个耳光扇打在老夫人脸上。她话中的意思,便是指龚青岚空有美貌,不贤不孝。 而今,龚青岚亲自为夫君熬煮莲子羹,岂会不贤? 龚青岚看着老夫人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心底一阵冷笑。她早就知晓她会刁难,便做了准备。 “侄媳妇儿与侄儿关系和睦,我们也便放心了。”齐蝉笑着说道,夹着一块糕点,放在老夫人的碟子里:“儿孙自有儿孙福,母亲,你日后可以放宽心了。” 这句话,化解了老夫人的尴尬,她这么做,无非是心里放心不下儿孙。 龚青岚笑笑不语。 用完膳,便各自散了。 齐蝉支开了齐景枫,拉着龚青岚走到一旁说道:“侄媳妇儿,上次姑母与你说的话,你与枫儿说了么?” 齐蝉知晓她同意了,心中打着一个算盘,唆使龚青岚将银子给她带到京都,这样她也可以摊一份功劳。 “姑母,这件事儿,母亲也与我说过,当时我不好回绝了母亲,便暂时的应了下来,随即与夫君商议了一番。事情全都交由夫君处理,我一概不知。”龚青岚无奈的说道:“姑母,你应当也知当年老夫人与老太爷分家的事。” 齐蝉心中一噎,龚青岚的意思是齐景枫给的银子,是原本属于二老太爷的银子,与他们所有人都无关,莫要想占便宜! 脸上有些讪讪,沉吟道:“你真是个傻的,当年定是发生了事儿,二老太爷才会不要了财产。本该就是你们的,何必半点好处没捞着便撒了出去?” 龚青岚心中好笑,当年是老夫人陷害二老太爷,二老太爷顾念兄长早逝,她也是个可怜人,一个人拉拔着孩子长大,便不与她争。 这会子,齐蝉竟还拿这些说事! “姑母,当年恩怨是非烟消云散。夫君也不少这些个银子,毕竟是二老太爷的,未免伤了和气,便不斤斤计较罢!”龚青岚不知齐蝉在京都发生了何事,以至于如此急切的想要攀附二老太爷。 齐蝉见她油盐不进,眼底闪过恼怒,沉声道:“我不过是为你们好,如今倒成了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这事儿的好处全都给你们占尽,我半点都无。当真是吃力不讨好!”说罢,齐蝉便带着丫鬟离开。 龚青岚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走向杏花树下的齐景枫。挽着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向上一抽,握住她的手心,十指相扣。 宽厚干净的大掌,带着让人心安、眷念的温暖,想要这辈子握着这双手到老。 “二老太爷的事情,你听说了么?”龚青岚侧头,微微仰头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面轮廓,目光微痴,当初为何就发现不了他的美? 齐景枫摇头,垂目看着她痴恋的目光,紧抿的唇,微微上扬,眼底流泻出一抹写意的笑:“来信了?自从去了京都,便断了联系。” “嗯,给母亲来信,二老太爷要升迁,需要银子疏通打点。母亲说我们能帮衬,便帮衬一二。”龚青岚将原话说给齐景枫听,随即简单的将齐蝉的用意一并说了。 齐景枫眸子一暗,蕴藏着一抹冷意:“姑母你不用管,怕是为了借二老太爷之手,将女儿送进宫。” 龚青岚心中一沉,选秀的时候将到。这次选秀的目地,是为了巩固皇帝的地位,借助其他大臣之力,压制皇后娘家的势力! 所以,这次的秀女,都在正二品以上。 “你的意思……”龚青岚心中止不住的担忧,她不希望他牵扯进朝廷,那一潭浑水,搅不清。 “随她去。”齐景枫似乎窥出了她的心思,沉吟了良久,温和的问道:“若有朝一日,我身置庙堂,你当如何?” 龚青岚心口一紧,他不会说假设的事。他如此问,是否终究有一日,会参与朝堂纷争? 想到此,龚青岚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越来越糊涂。大夫人帮助二老太爷,当真只是因为当初二老太爷将他的那份财产给了齐景枫的原因?而不是为了他布局? 会是因为燕王府么? 脸色骤然一变,血色顿失,龚青岚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大越二十一年冬,燕王世子殒! “你怎么了?”齐景枫见她脸色惨白,关切的问道。 脑袋疼得厉害,看着他担忧的目光,强笑道:“我虽不愿你进入朝堂,若终有一日,恐怕也是身不由己。我已是你的妻,你去哪里,我便跟随去哪。”现在是大越十五年,离燕王世子战死还有几年,会是因此么?不,燕王是在齐景枫死后一年,才战死! 她该怎么和他说? 龚青岚迷惘了,战场上的事情,她无法改变。镇守边关,是燕王府的使命。关于战场的事情,她也只是简单的听过,不知其中真正的缘由。 “夫君,战场上变幻莫测,你要叮嘱安世子小心谨慎一些。”龚青岚想了想,还是先提点一句,事后再想办法。 “你怎得忽而想起了他?”齐景枫不解的皱眉。 “他是下一任的燕王,你若身处朝堂,有他庇护,自是好的。”龚青岚心情失落了下来,转移话题道:“你要押送粮草去边关?顺道将这句话给他,那个朝廷来的将军不是个好的,叫他多多提防。” “军中的传言,都流传到你这来了。”齐景枫目光深邃,仔细看了她一眼,便揽着她回了院子。 龚青岚弯了弯嘴角,有话难言。 —— 齐少恒抄满了经书,便让人给齐松送去,他回了屋子洗漱好,便找老夫人请罪。 “祖母,孙儿一时鬼迷心窍,适才着了贱人的道,这次虔心悔过,还望您莫要再恼孙儿。”齐少恒跪在蒲团上,端着一杯茶水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浅啜了一口茶,看着当初最中意的孙儿,变成这般德行,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改了就好,改了就好。”老夫人连连感叹,让人将齐少恒搀扶起来。 齐少恒依旧跪在蒲团上,痛哭失声道:“祖母,母亲在庵里听见父亲停妻再娶之事,病得瘫倒在床,孙儿不孝,不能侍疾。孙儿又不曾有出息,不能雇人照料母亲。恳求祖母给孙儿指一条出路!” “哦?你当真知错了?”老夫人眼皮子不抬一下,浅啜了一口茶水。 “孙儿知错!恳请祖母帮扶孙儿一把!”齐少恒跪在地上磕头,母亲瘫了,妹妹残了,父亲新娶了。日后二房也全都是给如今二夫人生下的儿子,与他无关。而他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老夫人。 老夫人皱了皱眉,轻叹了一声道:“你若能忍,且等上几年。若不能忍,便要狠!”说罢,让绿水给拿出了两张地契给他:“你好好经营,日子还是可以过。” 齐少恒感激的磕头,心中思索着老夫人的话。忍上几年是熬到齐景枫死么?若是不能忍了,便要狠?如何狠? 脑中的念头飞快的一闪而逝,眸子里蕴藏着一抹精光,便起身离开。 —— 日子平静的过去,龚青岚却觉得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这样让人心中不安。 齐景枫这几日押送粮草去了边关,稍稍调养好的身子,怕是又要因着劳累回到了原点。 百无聊赖的逛园子,正巧碰见了与妾侍在吟诗作乐的齐少恒。微微皱眉,转身绕道。 齐少恒却是见到了龚青岚,起身迎了上来,目光阴冷,邪邪的笑着说道:“大嫂可要来猜字?” “小叔子倒是闲情雅致,我便不扰了你们的雅兴。”龚青岚脸上露出一抹浅笑,看着朝她喷火的美妾,不禁莞尔。 齐少恒也不恼,笑道:“大嫂该是有心事,大哥这几日去了边关运送一趟粮草,正巧那边有流寇,劫杀了不少商户,不知大哥可有赶巧碰上?” 龚青岚心中一沉,前世里好像是朝廷里派来的大将与燕王世子不和睦,起了内讧,导致边关失守,被凶残的蒙格部落首领,带人攻打了进来,烧杀掠夺了不少村庄,许多流寇四处流窜,劫杀商贾。 莫不就是现在?不对!若是的话,那便是时间提前了! 心中惊骇,面上却是风轻云淡:“昨日里我与你大哥通了信,应当是避开了。”龚青岚只觉的他脸上的笑容古怪,却没有放在心上。齐景枫是会武的,遇上流寇,能够应对。 “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是会平安无事。”齐少恒说罢,便继续与美妾调笑。 龚青岚心中不安,立即回了院子,让人去查。齐少恒的态度有问题,他怎得直到齐景枫去了边关?越想便是越如坐针毡。 心思微转,龚青岚心中升起了荒缪的想法,难道齐少恒命人混淆在流寇中对付齐景枫? 眼底闪过冷芒,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齐少恒亲自从齐景枫身上下手! “红玉,你快去通知凤鸣!让他去找齐景枫!”龚青岚面色发白,若是齐少恒借机买凶杀人,齐景枫怕是难逃杀局。 —— 边关,漫无边际的黄沙,扎满了白色的帐篷。 狂风掠过,卷起一层黄沙包裹在众人身上,士兵将士全部都带着头盔,头盔只有眼睛处是掏空。闭上眼睛,眼睫上都落满了沙。 齐景枫接到安振啸的口信,将粮食运送到了军营。 安振啸硬挺的轮廓,雕刻般的五官,寒气逼人。锐利的双眸,扫视了营帐内的众人,最后落在齐景枫身上:“辛苦了!我会让人护送你回去!” 齐景枫摇头道:“边关战事吃紧,你分身乏术。我身边还有两个随从,可以平安回去。” 安振啸不放心,就算他死,齐景枫都是不能够出事。所以,他不敢懈怠。剑眉紧蹙,不容他辩驳的说道:“若父王知晓我让你一人回去,会卸了我!” 齐景枫无奈的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知你让我送粮食过来,便不会卸你?” 安振啸不耐烦的说道:“磨叽什么!我让人送就让人送,再啰嗦,打晕了送走!”说罢,挎着大刀走出营帐。 “世子,不好了,将军将驻守在葫芦谷的士兵调走,蒙格部落的人趁机攻打了进来,已经失守!”士兵跪在地上禀报军情。 安振啸脸黑如墨,立即集结了士兵,上去迎战。 齐景枫见战事迫在眉睫,也不好离去,便在军营里,查阅葫芦谷的地形。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齐景枫依旧不见安振啸回来,立即赶去葫芦谷。在半道上,碰见了安振啸的属下先锋,跪在地上对齐景枫说道:“公子,世子攻退了蒙格部落,被将军设陷阱劫杀。” 齐景枫眼底寒气凛然,朝廷派来的将军,是要分解了燕王府的势力。与世子不和,不是秘密,只是不知他为了一己之私,置燕北百姓于不顾。 齐景枫赶到了葫芦谷,一架弓弩对准了与士兵厮杀的安振啸。齐景枫躲过先锋刘峰的弓箭,对准放弓弩之人的后心,拉满弓,箭羽呼啸而去,一箭贯穿。 一根银丝自袖口而出,凌厉带着破空之势,咻——擦过士兵的脖颈,士兵睁眼倒下。无声无息,在他还没有反应的时候,便已经断了生气。 风驰电掣,衣袂飘飞,整个战场就像是他一个人的独秀,众人只见到那细如微尘的银丝一起一落,便是一条人命的终结,他游走在众人之间,神色淡然,仿佛是在烹煮一壶茶,血光之间不染一丝尘埃。 一时间,这样奇异的场面竟然众人看呆了去。 “你,快走!”安振啸见齐景枫来了,太阳穴突突跳动,两眼猩红,怒斥他离开。 这一分神间,安振啸马匹的前腿被长刀砍断,整个人向前栽去,几个士兵举着长矛对准了安振啸的胸口。 齐景枫滴血不沾的银丝,卷向安振啸的腰间,将他拉到马上,一抽马屁股,二人朝营帐而去。 “追!” “不必!”曹方舟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自谷中走出,看着那一抹白,讳莫如深。 齐景枫看着唇色乌紫,俨然是中了毒的安振啸,神色冷肃:“回城!” “回军营。”安振啸坚持。 齐景枫目光阴鸷,布满了嗜杀之气。紧绷着脸,带着安振啸回城。 经过官道,齐景枫看着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尸首,目光冷厉的扫过四周。就着日光,看到前方不远处散发寒光的铁钉,立即拉住了马。 四周依旧静幽幽,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齐景枫带着依旧中毒昏迷了的安振啸,不敢带他回军营,曹方舟想要谋害他,断然不会让军医医治,军医医治,只怕更加加快他的死亡。 以至于出来匆忙,留在军营里的长顺,长福没有带回来。 若是此处设伏,断然难以脱身。 目光深沉诡谲的望着前面铺散的铁钉,马匹断然是过不去,拖着安振啸,跃马飞身而起。骤然间,空中一张丝网落下。 数十个黑衣人自山上走出,齐齐向齐景枫二人围拢。 而齐府内,到了日暮时分,依旧没有半点齐景枫的消息传来。 龚青岚急的心里上火,在屋子里急行了几步,便听到外边传来脚步声,连忙迎了出去,便瞧见是慕思雨。 她两眼红肿,显然是大哭过一场。 “嫂嫂,出事了!出大事了!”慕思雨见到龚青岚,止住的泪珠儿滚落了下来。 ☆、第六十五章 岚儿,我不会去救自己情敌 “嫂嫂,出事了!出大事了!”慕思雨见到龚青岚,止住的泪珠儿滚落了下来。 龚青岚脸色微变,双手扶着桌子,才稳住了身形。慕思雨对齐景枫态度不明,上次在寺庙中,大清早忽而闯进禅房,直觉是在找齐景枫。说一些暧昧不明的话,又是装脚踝被扭伤。如今,哭的这样厉害…… 种种联想,让龚青岚心悸。 “发生何事了?”龚青岚强压下心底的恐慌,故作镇定的询问。 “燕王派人去军营,得知振啸被暗算。景枫把他给救走,一路追查下去,在回城的官道上,现场一片狼藉,发生了打斗。”慕思雨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捂着脸,悲恸的哭泣。 “不!不可能是他们!你们不是没有找到人么?不过是打斗的痕迹而已。如今,流寇四处游走,或许是打家劫舍留下的。”龚青岚这般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现场有一匹死马,经过辨认,是景枫的。”慕思雨眼睛肿成核桃般大笑,脸色苍白如纸,目光涣散道:“他前日里写了信给我,若他旗开得胜,便迎娶我。谁知……谁知发生这样的噩耗。” 这句话,无疑压垮了龚青岚。提着裙摆,就朝外奔去。 “你去哪里?”慕思雨心中一惊,慌忙起身,追赶了上去。 龚青岚心中只想要找到凤鸣,问个究竟。若是他出场,定然是会将人给救回来。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长青见龚青岚出去,寸步不离的尾随而去。 凤鸣曾说,若要找他,白日里便去长宁侯府,夜间便到东侧门,与小厮对上暗号,便会放她进去。 看着天色,连绵起伏的青山托着一轮烈日,将天际的白云,渲染成金色。 断然坐上马车,去了长宁侯府。府中的人,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出现,有人在门口候着。却不是上次见到的管家,而是换了一个瘦高的青年。 龚青岚匆匆去了书房,‘嘭’的推开门,便见到摆设的四折屏风拉开,一袭火红锦袍的凤鸣,托腮慵懒的坐在屏风下摆放的描红阔榻。两条精致的眉,如远山青黛,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潋滟生波,蕴藏着烟丝,朦胧而迷离,竟比女子的眉眼,多了几分*。 定定的看了她片刻,便移开了视线。把玩着手中一支玉色晶莹的钗,目光微微游离,似乎在想象这支玉钗,戴在头上会是怎样的风姿。 龚青岚凝视着他的侧面,烛火下,白玉般的脸颊,仿若淡扫了水粉,泛着琉璃般玉色光泽。 微微的闪神,抽离了注视他的目光,质问道:“你食言了!”他说过,他会护齐景枫周全!不论他在何处! 凤鸣撩着宽大的袖摆,眼眸微眯,如弯月,流动着一抹精锐的光泽。“我何时食言了?”顺势将玉钗收进袖中! “你若不曾食言,为何如今还不曾告诉我齐景枫的消息?你当真有去救他?”龚青岚紧紧的攥着拳头,她就该亲自带人走一遭,也好过此刻五脏六腑如火在炙烤的燥乱不安。 凤鸣换了个姿势,背脊坐的挺直,脸色严肃的说道:“岚儿,你该知晓。若是没有那场事端,你便是我的妻子。你如今,是叫我去救情敌,你认为我作为一个男人,能大度到这等程度?” “别闹!”龚青岚只觉得他无理取闹,那时候他几岁了,她的母亲还不曾嫁人,怎得订下亲事?不是胡扯么? “岚儿,你若不信,便去信给你母亲,验证是否属实。”凤鸣一改往日的散漫,目光迫人,仿佛能洞悉了她心中所想。 他也不知为何会脱口而出,说些这样不可思议的话。不过是觉得她极有趣,便逗弄一番,心中却是有些莫名的异样与期待。 想要细细的琢磨,那异样极快的散去,消失无踪,心里忽然间,便似空了一般。 龚青岚知道,她问过母亲。当年母亲与前朝皇后关系要好,便订下了口头之约。发生变乱时,外祖父将凤鸣救出去之时,便将藏有寄夏山庄地契的玉瓶给了外祖父,说了一句:世事无常,富贵如烟。若姚儿不弃鸣儿,便履行了婚约,也算了了本宫一桩心愿。若鸣儿福薄,只当口头戏言。 可世事当真无常,外祖父为了保护前朝遗孤,便将凤鸣送走,就是连母亲都不曾告诉。母亲一直以为,凤鸣随着那场宫变而殒了,适才有后面的一些变故。 “就算是真又何妨?先皇后曾说,这事儿可当成口头戏言。”龚青岚眼底有着淡淡的嘲讽,两世为人,他都迟来一步。想来前世他定是寻过她,瞧着她那般的蠢笨不堪,便是不曾相认。 齐景枫,即使她那般待他,他依旧毫无保留的对她好。 “岚儿,我福气不薄。”凤鸣艳红如三月桃花的唇瓣,勾出一抹醉人心魂的笑:“你随我进京,我便将他救出来。” “你——”龚青岚见凤鸣出尔反尔,冷笑道:“你不救也可以,别忘了召唤暗卫的玉章在我手中。”她就不信,凤鸣会放弃了! 凤鸣手一顿,继而端着小几上的茶杯,吹散了热气。漫不经心的说道:“有对我不过是如虎添翼,没有也是强求不得。若有你随我去京都,这些个势力,不都笼络在我手中?”凤鸣算了算日子,再过半月,便是要回京都。鬼使神差,竟是想将她一同带了去:“随我去一趟京都,来回不过一月。可好?” “齐景枫在你手上?”龚青岚冷静下来,发现他至始至终都极为闲适的与她讨价还价,并没有半分急切,仿佛一切事物都尽在他的手中。 难道他不透露齐景枫的消息,坐等在这与她谈判? 想到此,脸色一沉,冷冽的看着凤鸣说道:“我们合作到此结束!”暗中打了个手势,暗一便去寻找齐景枫。 “你找不到他,莫要白费心思。”凤鸣扔下手中的茶杯,在桌子上打了转,便稳妥的倒扣在小几上。心中对齐景枫却是有几分赞赏,他赶到时,齐景枫手中拖着身中剧毒的安振啸,单手对抗四十几人。看着他们的身手,不像是集结的流寇,倒像是专门受过训练的死士。 龚青岚心一沉,凤鸣态度如此强硬,怕是这趟京城是非去不可?其中有什么缘由,让他如此逼迫呢? “你让我随你进京,也得说出一个理由。”龚青岚知道齐景枫在他手上,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就着椅子坐下。 凤鸣眸光微闪,未料到她这么快便猜测到了。 “到时你便知晓。”凤鸣嘴角微勾,流泻一抹笑意,她这么问,分明是要同意了。 龚青岚的想法很简单,皇上要动燕王府,齐府紧跟着受牵连。她的能力并不足以抗衡皇室,那边与凤鸣合作,待他推翻了皇朝,至少在他的庇护下,他们暂且是无忧患。 此次他要带她进京,怕是也会有什么事儿,需要用上她。按照协议,她倒是不好推诿。 只是,若离开燕北进京,便是要与齐景枫分离。 “当真只是来回一月?”龚青岚放心不下,别说一月,就是几日不见,心中都发慌。 “舍不得?”凤鸣挑眉道。 龚青岚没有应答,她是真舍不得。这里的人如同豺狼虎豹,等待着时机反扑。她走了,他有时要在外奔走,这府上的事儿,谁为他打理分担? “你倒真是为难我。”龚青岚起身,望了眼渐黑的天色道:“我不能回答你,得先回去,考虑一番。” 凤鸣也能理解她的难处,颔首道:“十日内,给我答复。” “齐景枫呢?”龚青岚面色平静,心中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齐景枫。 凤鸣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淡笑道:“安世子身中剧毒,在解毒,你便在此候着,待安世子无事,他自然会出来。” “严重么?”龚青岚心头一紧,前世安世子这一年,并没有中毒,难道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原本的轨迹? 可,她并没有做什么! 忽而,心底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骤然一惊,猛然看向凤鸣说道:“刺杀齐景枫,可有上头那位的意思?”若说是当今皇上,一切便也说得过去。 凤鸣眼底闪过一抹精芒,认真的打量她一眼道:“反应灵敏。” 龚青岚苦笑,她猜测的是当年燕王府财产危机,无法购买粮草兵器装备对抗外敌,便将安郡县主下嫁给齐府大老爷齐毅。两家结合,无疑是如虎添翼,更加让燕王府坚若磐石。当年齐府与燕王府关系密切,后来因为齐大老爷的一个妾侍,有了间隙,而大老爷的死,无疑就是一根导火线。 皇上为了离间燕王府与齐府,便是谋害了齐毅,让老夫人彻底与燕王府撕破脸。齐景枫又身中寒毒,活不长久,皇上便放松了警惕。如今,再次兴了对付齐景枫的念头,是因为他与燕王府的关系亲密了,亦或是知晓他解了寒毒?有了危机! “齐毅的侍妾是皇上的人?”龚青岚深吸口气,觉得她的脑袋不够用。若当真是从那时候,皇上便开始布局。太过可怕,他压根就没有打算放过燕王府。不过是逐渐的削弱他的势力,再一举铲除。 难怪前世,齐景枫到死都是无碍,那是因为他那时候断了雄心壮志,皇上也无后顾之忧。 这样想来,一切的变数,皆因齐景枫而起? 凤鸣霎时坐直了身子,未曾料到,她能根据一点线索,推算出那么久远的事。虽然有一丝偏差,却是完全如她所想,沉声道:“燕王府是自开国以来,便存在的势力。随着朝代更替,他的势力更加艰稳。如今的皇上,不过是偷着别人的江山,自然是畏惧燕王府。他怕有朝一日,燕王府也如他一般,推翻了他的王朝。他忌肆,便从登基,开始布局。” “齐景枫的寒毒,也是那个侍妾下的吧。”龚青岚隐隐明白了什么,恐怕那个侍妾喜欢上那样安逸的生活,忘记了棋子该做的事。皇上便将让人溺毙她的孩子,嫁祸给齐景枫,点燃她心底的仇恨,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太出乎意料,她一直以为是许榕在暗中动手,未曾料到是大越最尊贵的人,在高位指点这一切。脸色不禁凝重,看来府中还有皇上的眼线才是。不然,为何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错不在你。”凤鸣宽慰道:“你若不解他的毒,他也没有几年可活,皇上自然没有闲心对付一个将死之人。可你为了他活得长久,解了毒,未必就是祸事。他再权势滔天,也鞭长莫及。” 龚青岚明白凤鸣话中的意思,她不给齐景枫解毒,齐景枫必死无疑。相反,齐景枫的毒解了,他与燕王府的势力,能够对抗一二,兴许能逃过一劫,有活下去的胜算。 “我该相信他。”龚青岚想明白了这一切,吁了口气,再难对付的仇敌,知道了便有应对之策。怕就怕他在暗处,你在明,对自己的对手,一无所觉。 我该相信他。 一句寻常不过的话,触动了凤鸣。笑的格外高深莫测,她终究是小瞧了齐景枫。 龚青岚笑了笑,终于理解,为何那时候大夫人放手,将府中的中馈交给许榕打点,转而自己另外住进了僻静的居所,不过是为了打消那位的警惕。 等到天际微亮,齐景枫适才满身疲倦的自屏风后出来。看着侧趴在榻上入睡的人,心中一动,缓步走过去,轻轻的将她抱在怀中。 布满血丝的眸子里,蕴含着水样的温柔。他就在里面的暗室,将他们的对话都听了去,不曾想到她如此聪慧,从这一次振啸的中毒,与死士刺杀,联想到背后之人是皇上。甚至,将陈年的旧事,也掀翻出来。 母亲当年的退让,他过了很久,才明白其中的缘由。自此,便是暗中与舅舅来往,暗中习武。明面上却是撕破脸面,可他成亲后,舅舅突然间给他寄了帖子。怕是容忍了这么久,到最后那些人还是在操控他,而感到不满。不再隐忍! 轻轻叹了口气,那时候的舅舅想必是对她不满意,怕她是谁安插过来的棋子。 指尖轻轻的勾起她沾粘在嘴角的发,别到耳后,心中流淌着一股暖意,她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他。 站在窗外的凤鸣,看着里面温馨和美的一幕,微微垂了眼角。摊开手心,宽大的手掌上,躺着一枚玉瓶配饰。上面仿佛还残留有她的余温,一如当初她给他时,那烫手的温热。 缓缓的收拢手心,目光深幽的望了一眼。齐景枫对她是毫无保留的好与爱,她呢?她处处为齐景枫谋划,处处以他当先,真的就是爱? 可若不爱,为何要做到这一地步? 他不懂。 看过齐景枫望着她时,眼底不经意流泻的真挚情感后。忽而发觉,龚青岚眼底藏有太多太多的情绪,谁也不能说她不喜欢,甚至是不爱?只是喜欢的不纯粹,她心里包含了太多,隐隐的,他甚至在她回忆时,看到她不经意流露的愧疚。这愧疚,盖过了她对齐景枫的爱。 愧疚…… 凤鸣眼底有着深意,他来时便调查过龚青岚,她之前与齐少恒有过接触,甚至私定终生。她在成亲前,并不曾见过齐景枫。莫不是因为与齐少恒的那一段过往,适才对齐景枫愧疚? 想到此,凤鸣心中一惊。 他何时这么闲了?闲的分析别人夫妻俩的感情?可……为何在想到她对齐景枫不太深厚的感情时,竟隐隐有着一抹异色? 伸手将玉瓶塞进袖口内袋,便信步离开长宁侯府。 齐景枫在那一抹后消失后,淡淡的看了一眼,轻轻摸着她的脸颊,低叹了一声:“你又何尝不是祸水?” 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该庆幸他还不曾明白对她的心思么? 忆起她要与凤鸣一同回京都,齐景枫眸子一暗,日夜相处一月,凤鸣还会发现不了么? 真想把你给藏起来! —— 龚青岚这一觉睡的极其安稳,直到日上三竿,适才悠悠转醒。 “大少奶奶,您醒了。”红玉听到里面的动静,忙将准备好的澡豆、铜盆端了进来。 龚青岚睡眼惺忪,望了眼熟悉的床帐,微微一愣:“我何时回的府?” “天微凉的时候,大少爷抱着您回来的。”红玉脸上堆满了笑意,伺候着龚青岚起床。 “走了?”龚青岚挑眉,她昨日里等到寅时一刻,便睡了过去,怕是他也忙到了很晚,这才多久,他又出去了,也不怕身子吃不消。 红玉瞧着龚青岚脸色微微不对,掩嘴偷笑,瞥了眼她身后的那抹身影,轻咳道:“大少奶奶可是想大少爷了?” 龚青岚听到红玉的打趣,嗔怒的瞪了她一眼,笑骂道:“就你嘴贫!” “奴婢是知心。”红玉替龚青岚描好眉,麻利的梳好发髻,佩戴上珠钗道:“大少奶奶,也没有好害臊,方才见到大少爷不在,可不是一脸的失落么?”说罢,红玉俏皮的眨巴着眼睛,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你这臭丫头——”龚青岚回头嗔骂,便看到掀帘而入的人时,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恍然明白,怕是那丫头早已发现他候在帘外,故意说的这么一番话呢。 想到被他听了去,一顿羞恼。 “心思太重,容易憋坏了。”齐景枫眼底蕴含着浓浓的笑意,扶着她起身道:“红玉为你好。” 龚青岚脸一沉,谁心思重了?生个气,也是闷声不吭。 “夫君这是在说你么?可有憋坏的话,要说与妾身听?”龚青岚温婉的笑望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比成亲时……重了一些。”齐景枫话落,便吃了一拳头。 龚青岚斜睨了他一眼,真是欠打。这话再怎么着,也该憋烂在肚子里。手却是下意识的捏着腰,皱着眉,是长了一些肉。 回头,看着齐景枫靠在榻上,狭长的眼,淡淡的看着她,眸子里流转着波光。身姿颀长,一袭月牙白的锦袍柔软的舒展开,衬得他如一块美玉散发着温润的光芒,那么的无害。 龚青岚嘴角微动,是太过无害,只是有时候说话不中听。 重了! 看来是这些时日,吃的大补之物。 “先用膳,待会带你出去一趟。”齐景枫清浅一笑,隐含着宠溺。 龚青岚看着红鸢端进来的膳食,眉一皱,端着一碗清粥,就着脆萝卜,细嚼慢咽。 齐景枫下榻,端着一碗鸡汤,吹散了热气,递至她的唇边。 龚青岚抿紧了唇,摇了摇头。 齐景枫蹙眉,丝毫不退让。仿佛她不吃,便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胖——唔——”龚青岚张口说话,齐景枫顺势将汤喂进她嘴里。气得龚青岚干瞪眼,死死的闭上嘴,不肯开口。 “乖。”齐景枫诱哄。 龚青岚不吃这一套,她本来没发觉自个胖了。他说出来,定然是不喜的。下定决心,要少食荤腥。 “我喜欢胖一些的。”齐景枫无奈叹息,有种自食恶果之感。耐心的哄道:“你身子虚,若是再不进步,如何伺候我?” 龚青岚隐隐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恍然间忆起,这是新婚时,她进去伺候他沐浴时说的。往往这话,大多是敷衍。 冷哼一声,放下碗筷,肚子还有一些饿,拿着一个肉包子,微微一愣,随即放下,挑选了一个小馒头。 齐景枫心头一跳,放下了鸡汤,拿着筷子拨弄着里面的鸡肉,清润的说道:“想来你是嫌弃它肉少骨头多,没有营养。待你清减了,兴许就如它一般,瞧着咯人。” 龚青岚听着他的话,一口干瘪的馒头,卡在喉咙里,噎得脸色涨红,捂着喉咙,咳嗽了几声,喝下一口茶水,适才缓和过来。 瞪着齐景枫说道:“就你诸多挑剔,凤鸣说我胖瘦皆宜,各有风情美态。” 齐景枫骤然收紧了手中的筷子,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四分五裂成片。淡淡的睨了眼龚青岚,不温不火的道:“嗯,你要与他比美么?” “谁要——”龚青岚话音戛然而止,他这话怎得那么待歧义?凤鸣是个男子,与她比美?龚青岚摸了摸脸颊,认真的说道:“我与他是出自同一脉,自是不分上下。你可有发现,我的眼形与他极相似。” 齐景枫脸色更沉了一分,龚青岚似无所觉,笑道:“我们可有夫妻相?”说罢,拿着一把铜镜,脸贴着齐景枫的脸,看着铜镜中的两人,一人笑盈满眶,一人风雨欲来,极不和谐。 “咦,怎能不像呢?我与凤鸣,有时几乎就像在照镜子。”龚青岚见他听到凤鸣的名字变色,便存了心给他添堵,可是说着说着,倒真的觉得凤鸣与她极像。 她的母亲承袭了献亲王的容貌,想来凤鸣亦是继承了前朝皇帝的容貌,二人才会相似。 齐景枫怒极反笑道:“与他一般,生的个狐狸眼么?” “你说话怎能攻击人?”龚青岚放下铜镜,斜睨着他的侧面,再看看自己的,果真寻不到一丝相像处。 齐景枫不悦的蹙眉,拉着她的手,便朝外走去。 “去哪里?”龚青岚淬不及防,被他猛然拉了一下,一个踉跄,撞在他精瘦的背上。“你要把我鼻子给撞歪,与你有点相似处么?” 齐景枫:“……” 一个在院子里洒扫的丫鬟看了齐景枫两眼,腹诽道:大少爷分明是给大少奶奶气歪了鼻子。 二人来到了长宁侯府的底下暗牢,几名黑衣人被铁钉钉穿了肩胛,挂在墙上。 身上布满了鞭痕,俨然是被严刑拷问过。 龚青岚眸子里闪过深思,齐景枫再次带她来,显然是没有套问出有用消息。 “死士都不宁死,也不会泄露主子的秘密么?”龚青岚看着目光冷冽,暗藏煞气的几个黑衣人,显然是从修罗场历练过。断然不会是齐少恒能请得动的人,可他当真没有插手么? 齐景枫似乎看出了龚青岚的疑惑,笑道:“齐府有安插眼线,齐少恒怕是动了心思,这些人便借他之手,来对付我。” “他们都招了?”龚青岚诧异,难怪齐少恒那么胸有成竹,原来是知晓这些人的实力。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低估了齐景枫。 “嗯,查到了一些线索。” 这是并不确定了? “这次是要问出府中的眼线?”龚青岚觉得有难处,府中的眼线,定是安插了许多年,怎得会轻易的给发觉? 齐景枫颔首,笑道:“钓鱼。” 龚青岚瞬间领悟,怕是用这个黑衣人,将府中的眼线给引出来。可也不是这么容易,他们面见,定然是要暗号,或是其他。 齐景枫摇了摇手中的万花筒,递给龚青岚:“今夜由你来。” 龚青岚疑惑,心中不安,他为何忽然间,将这个东西给她?心猛然一沉,难道那个眼线,与她有关? 心思翻涌,齐景枫让人把黑衣人带回齐府。 龚青岚独自一个人回到了屋子里,将东西放在梳妆台上,静静的出神。她相信齐景枫的判断,可是那个结果,她有些承受不住。 “吱呀”门扉被推开,龚青岚并没有将万花筒收起来。 红鸢拿着花样进来,看到龚青岚微微一怔,待目光落在梳妆台上,手微微一颤。 “大少奶奶……”红鸢声音微颤。 “花样描好了?方才我与大少爷出去了一趟。那些暗杀他的人都抓到了,今夜打算以他为饵,将暗处的人给引诱出来。”龚青岚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看红鸢一眼,淡淡的说道:“听说这是他们联系的暗号。” 红鸢脸色变了变,握紧了手中的花样:“大少奶奶定是会抓到刺杀大少爷的歹人。” 龚青岚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掐进掌心。点了点头,笑道:“是啊。” 红鸢退了出去,龚青岚枯坐在铜镜前,到了半夜里,适才按照齐景枫的吩咐,到了指定的位置,看着那黑衣人站在齐府荒废的南苑里,站在阴暗里,拉开了万花筒。 不到片刻,便有轻微的动静,探头看了看,确定是交接的人,才理了理锦袍,缓步走了进来。不满的冲黑衣人怒道:“你们不是说十拿九稳么?怎得那病秧子又活着回来了?” 黑衣人嗓音沙哑的说道:“你并没有说他身边有相助的人。” 齐少恒眼底闪过惊诧,冷笑道:“老婆子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就算是燕王府去的暗卫,你们也不在话下么?”说罢,看着花架下的藤蔓,缓缓的动了动,走出一道青色的身影,还不待开口,院子里便是跃入数十道黑衣人,齐齐的围拢青色的身影。 青色的身影一怔,转身便要钻入藤蔓,一道银丝,便卷向他的脖颈,向后一拉,青色的身影,重重的甩在包围圈中。 齐景枫揽着龚青岚走近,看到青色的身影,微微一怔,随即便是了然:“原来是你。” 龚青岚也是止不住的诧异,上次徐娘看着她的眼神古怪,想来是知晓她用血给齐景枫解毒。徐娘出自宫中,却是魏太妃从前朝皇帝手中讨要的人,不曾想,徐娘真正的主子是当今皇上。难怪齐景枫一解毒,皇上便立即动手。 她自安郡县主出嫁,便是一直在安郡县主身边,若是她,也莫怪会挑起安郡县主与齐府的矛盾。恐怕,齐景枫与庶长子落水,便是她动的手,刺激大老爷妾侍。 “母亲待你不薄,却是依旧没有焐热你这颗心。”龚青岚冷眼看着坐在地上,捂着不断渗出血液的脖颈。 “我只有一个主子。”徐娘阴冷如蛇的目光扫过齐景枫,笑了几声,便断了气。 龚青岚看向齐景枫,齐景枫面无表情的说道:“她来时便已服了毒,若是没有被发现,她会自行服食解药。” 龚青岚听的冷汗涔涔,他们每次出来,都是带着必死的人,却也是极为小心谨慎。倘若被抓服毒,断然是不会允许他们自尽。 心底却觉得齐景枫的心思果然深沉,知晓这些人谨慎,便在引出齐少恒时,让黑衣人模仿对方的人说话。等徐娘确定是自己人,放松警惕出来时。便将她捉住。 “你为什么不等她解了毒,再抓?” 齐景枫淡淡的睨了她一眼,缓缓的说道:“抓活的也是套不出什么,就怕会纵虎归山。” 龚青岚觉得有道理,隐藏了这么多年,都不曾被发现。若是给她回去,自是有机会逃出去。逃走一个,对他们多一个隐患。只要暗中那只手,想要害他们,必定还会再出手,到时候也可寻处蛛丝马迹。 齐少恒看着齐景枫,眼底露出凶恶的光,憎恨道:“你为何就不死?多活两年也是死,为何就不早死早超生?”看着那群黑衣人,齐少恒隐隐明白齐景枫不是那么好对付,这老婆子以出现,便死了,恐怕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心里有着对死亡的恐惧,却也渴望着那千分之一能活下去的飘渺希望:“你快放了我,否则祖母会将你赶出家族。” 龚青岚目光森冷,齐家祖训,残害手足,便要逐出家族。 想到他上辈子对自己的狠,再回想这辈子他对自己的算计,最后无望,竟是将她卖给薄黎希,可他得到教训,还不知悔改,狠毒的对齐景枫下毒手。 “长青,剜了他的双眼,挑断手筋、脚筋,扔到赌坊门外去。”龚青岚口气冷冽如冰,顿了顿,看着齐少恒眼底的惊惧,笑道:“毒哑了。” “毒妇!你这恶毒的女人,你敢这样对我!你不怕齐景枫那病秧子憎恶你么?”齐少恒吓得肝胆俱裂,知道龚青岚是真的要这么狠毒的方法毁了他。 龚青岚听到一股臊味,见他屁股下,一滩水流出,眼底满是鄙夷,不禁暗叹她前世当真是瞎了眼。 转头看着目光幽深的齐景枫,看不出他的情绪,将她坐在梳妆台前想了一下午的话,对他说道:“你是顾念我与红鸢的主仆情谊,才交给我处理。她也没有让我失望,将齐少恒引了出来。”顿了顿,咬着唇说道:“我不想在你面前带着面具,将我得罪狠了,我便是会狠狠的报复回去。我的心眼不大,容易记仇。可有时心又太大,记不住别人对我的好,才会犯下许多的错事。我的心很阴暗,不如你想的那般纯净,和美好……” 龚青岚话还不曾说完,唇便被齐景枫用手指按住。 “记住我对你的好便可。”齐景枫承认他是被方才她的狠给怔住,接着便是了然,随之而来的是喜悦。她在渐渐对他敞开心扉,证明她在一点一点的接纳。她的狠是对那些残害她的人,并不会主动的去迫害他人。 这就够了! 在这一滩泥泞里挣扎求生存,能有几个是干净的? 齐少恒对她所作所为,千刀万剐,也是不足以尝罪。 龚青岚心里酸涩,这辈子她要将他一点一滴的好,全都刻在心上。她恨不得齐少恒去死,可她知道,死对于齐少恒来说,太过幸福。 她体验过这种失去行动,失去光明,沉浸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是怎样的一种绝望。那是对精神意志的折磨和摧毁,任何一种酷刑,痛过之后便是解脱。她要齐少恒好好的活着,让那种无力和绝望,摧残着他膨胀不甘野心,如丧家之犬任人欺辱,求死而不得。 “让人散播齐少恒聚赌出千被废,再把他送到人市。”龚青岚记得人市便是专门训练这些残废之人,表演取悦观众,她期待着齐少恒在那里过的‘有滋有味’。 —— 二房的人听到齐少恒被废了,欠下的赌债,被赌坊老板将人卖到了人市,愤怒之后,只字不说要将他接回来。 最高兴的莫过于萧笑,齐少恒是她心头大患,毕竟他是齐松的嫡长子,待她生下孩子,不知要到何时。待他长成,齐松早已无用,家产落于齐少恒的手中。 心情一好,萧笑想到了老夫人的叮嘱,收惙了一番,便打算去找龚青岚。 “咻——”一枚暗器钉着一封信纸,钉在了身后的床柱上。 萧笑稳住了慌乱的心神,将信拿下来,看完了里面的内容,吓了一大跳。齐少恒是被龚青岚废掉的…… 那个外表柔弱,牙尖嘴利的女人? 萧笑浑身颤了一颤,心里蹿起一股冷气,她觉得龚青岚厉害,却不知她的手段如此阴狠。 一时慌了心神,她是有手段,可她的手段与龚青岚的比,上不得台面。 想到她看到齐少恒的惨状,霎时脸上的血色褪尽。六神无主的在屋里来回踱步,忽而,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大好的机会。 老夫人抓到了龚青岚的把柄,定然是会将她给赶出齐府,亦或是让她给齐少恒赔命。 立即吩咐丫鬟打一盆水来,将脸上的脂粉洗掉,刷了几层白粉,在帕子上熏染了姜汁,便匆匆的去老夫人的院子里。 还不曾走到院门口,便将帕子在眼角按了按,泪水滚落了下来,便哭喊着说道:“母亲,母亲,大事不好了!” 丫鬟见到二夫人这般,不敢阻拦。 萧笑畅通无阻的掀开帘子,闯入了老夫人的屋子,跪在地上说道:“母亲,儿媳方才得到消息,侄媳妇儿让人将少恒给废了,丢进了人市。那个惨啊,都不忍心看。被扳成一个球,到处踢来踢去,过火门,浑身烧的没一处好的。我这不是看着老夫人心里头疼惜少恒,想要出银子赎回来,可他们说有侄媳妇儿的口令,不肯放人。” ☆、第六十六章 醋意 萧笑满面悲戚,老夫人心里最疼惜的是她自己,自己这般说,无非是给她送上一个处罚龚青岚的由头。 她从老夫人选上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的使命,成为老夫人手中的一把利器对付龚青岚。 可有什么办法? 自幼便丧父丧母,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弟弟,守住了恒产。可两个弟弟并没有多大的出息,一个是市井地痞,一个是书呆子,到如今只是考个秀才,却不肯务实,天天捧着书卷,立志考取举人。 家中的恒产早已败光,全都靠她接零活,卖绣品赚取银子持家。想要嫁个好人家,她却已经是上了年纪,做人妾侍,不如在家扶持弟兄。 齐家是百年世家,虽是做二老爷的继室,可以她如今的状况,无疑是天上落了馅饼?她断然是要抓住这次机会。 何况,老夫人允诺给她弟兄置办田产,娶妻安家。 老夫人勃然大怒,拍着桌子说道:“你说的可是属实?”残害手足,重大四十大板,逐出家族,这是铲除大房的上好机会! “母亲,儿媳说的句句属实!”萧笑举着手指发誓,将齐少恒的惨状一一列举:“母亲若是不信,可派人去瞧瞧。天可怜见的,少恒是齐家嫡孙,怎能遭受这等屈辱?岂不是在打齐家的脸?” “快将这毒妇给唤来!”老夫人面色青紫,齐少恒她是寄予厚望过,不过是后头的作为,太过让她失望。可听到他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心中难免有些伤怀。 齐蝉在一旁喝着茶水,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萧笑,眸光微闪,提醒道:“母亲,你不如请人去一探虚实。” 老夫人沉吟片刻,齐少恒再不济,也是齐家的嫡孙,在那低贱的地方给人娱乐,着实有损齐府脸面。“绿水,你去瞧瞧,倘若是二少爷,便将人赎回来。” 绿水应声离开。 不到片刻,龚青岚便穿着,浅洋红棉绫凤仙裙,裹着银狐轻裘披风,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凤眼。一进屋子,便将披风拉下,欠身行礼:“老夫人唤孙媳妇可有要事?” 龚青岚淡扫萧笑一眼,看着她哭的伤心,不禁微愣。 “二婶娘,这大喜的日子里,哭得这样伤心,可是在府中受了委屈?”龚青岚眸子里盈满了关切,轻声细语的说道:“有了委屈,可以与老夫人说说,老夫人定是会为你做主。” 萧笑见她情真意切,并无一丝做作,微微一怔,倒也是分辨不出龚青岚是知晓唤她来问齐少恒之事,还是不知晓? 一时间,心里拿不准主意。 “岚儿,有人送信到府中,列举你残害恒儿。可有此事?”老夫人懒懒的半掀眼皮,审问着龚青岚。 龚青岚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长叹一声,垂着眼角,摸着圆润如粉贝的指甲:“我虽与许氏有一些过节,但是和小叔子没有瓜葛,为何要残害他?我不过乃一弱女子,小叔子堂堂七尺男儿,如何给我残害了去?可是外边有人在作怪,惙撺着人闹得我们府上家宅不宁?”说罢,眼角斜睨了萧笑一眼。 其中的意味难明。 萧笑也不介意,擦拭着眼泪,却忘了帕子上熏染了姜汁,止住的泪水,唰唰的滚落,看着老夫人眉心一跳。 萧笑心中有苦难言,泪水不过是为了做戏逼真。眼睛红肿,被姜汁刺激得疼痛难忍。可泪水落了下来,也只有顺势捂脸啜泣道:“我不过是刚过门的新妇,便摊上这等事儿来。外边的人,不知怎得非议我,容不下姐姐生下的孩子。我一无子嗣,二二房并没有大房的产业,为何要陷害少恒?”顿了顿,继续说道:“老爷年纪大,我年纪也不小,不知可有生。我断然是不会毁了自己的后退。若是好好待少恒,日后也有个在膝下孝顺的人。” 龚青岚笑道:“二婶娘说的在理,嫁进了齐府,便是一家人。谁会无事,生些事来算计家中人?这些个冷血无情的人,死了都是要下地狱煎油锅。”龚青岚看着老夫人,笑吟吟的说道:“老夫人,你说可对?” 龚青岚话中带刺,扎的老夫人心底难受。她与龚青岚早已撕破脸,不过是在外边做表面龚府。这句话无疑是在揭她的面皮,老夫人面色发涨,想要刺上几句,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言辞。 老夫人毕竟是老夫人,窘迫过后,脸色恢复如初,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接过龚青岚的话茬道:“儿孙媳妇都要尊长爱幼,贤惠孝顺,若是虐待老人残害手足,死后都是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龚青岚知晓老夫人暗指那段囚禁她的日子,温婉的说道:“家中和睦,自是要母慈子孝,若是老人不慈善,儿孙自是不会愚孝。”话锋一转:“老夫人今日唤我来,便是说这事儿么?” 老夫人一噎,被龚青岚耍的团团转。方才还是她掌控主动权,这一来一往间,自己便处于了被动。 “你二婶娘去人市杂耍团里赎你小叔子,那人说得了你的口令与银子,不给人赎走。”老夫人面色一沉,冷冷的看着龚青岚:“你莫不是如许氏所言,记恨着少恒不曾娶你,适才伺机报复?” “老夫人,你若是我,会做这无意义的事儿么?夫君处处比小叔子优秀,我为何要记恨他?不过是在感叹,幸而他有良知,将我许给了夫君。我感激他来不及,为何要残害他?”龚青岚觉得站着累,便端庄的坐在椅子上。 看的老夫人眼睛疼,这个贱人!竟是不知礼数!不把她放进眼底! 可听闻她的话,一口腥甜涌到喉间。 齐蝉眸光微闪,齐少恒算计她嫁给齐景枫,到了她嘴里,变成了齐少恒良心发现,没有祸害了她去,将她许给了良人。话里充满了讽刺,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听出歧义。 萧笑心头一惊,不知道龚青岚与老夫人和二房积怨这般深厚。她方才那句话,透着彻骨的冷意,莫怪她会那般心狠手辣的对付齐少恒。 当初她与齐少恒传遍了整个燕北,她当初还曾为齐少恒可惜,相中了一个空有样貌的女子。可结局却是让人大出意料,龚青岚竟然舍弃了第一美男,下嫁给他病痨子的大哥。 坊间对于龚青岚各种难听的传言,沸沸扬扬。未曾料到,这中间是齐少恒做的文章! “侄媳妇,我可没有搬弄是非,今儿个有人将信送到了我手中。”萧笑急切的掏出袖中的信纸,递给了龚青岚。 龚青岚却是看都不看,冷笑道:“二婶娘,我还收到了你曾与戏子有私情的信件,我当时想,这些事儿没有凭证,断然是乱说不得,便将信件给烧了。如今,你还不曾找到证据,仅凭这一张信纸,咬定了是我。”目光凌厉,直迫人心的看向萧笑道:“莫不是其中有何缘由,让你迫不及待的妄下定论?” 萧笑心中一急,辩解道:“我自是不轻易的相信,接到信,便去了人市一趟,见到了少恒凄惨的模样。我本来也想先询问你一番,事情是否属实。可事出从急,便禀告了老夫人,让她拿主意。” 若事情很急,连知会她一声都怕耽搁了时辰,为何还叫她坐在这儿对峙? 龚青岚听着她漏洞百出的话,也不点破,沉吟道:“小叔子当真是被害了?为何这信暗中之人没有送到老夫人手中,反而给了你这刚过门的新妇?毕竟小叔子是二老爷的嫡子,给他最恰当不过。” 萧笑心里慌乱,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之前被吓住,之后便是被这得之不易的机会给迷惑住,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 龚青岚这一说,她便是有最大的嫌疑——贼喊捉贼! “我们大房已经与二房分家,没有利益纠纷,小叔子遇害如何也与我们牵扯不到关系。反倒是二婶娘,古往今来,继母与继子都难以相处融洽。”龚青岚点到即止,有的时候话说的太圆满,反倒不美。 果然,老夫人被龚青岚牵引,忍不住怀疑是萧笑。可她却没有忘记,今儿个的目地是什么,冷着脸,喝道:“岚儿,你太让我失望。做出残害手足之事,还不知悔改,诬陷你二婶娘!来人,按照祖训处置,杖责四十大板,逐出齐府。” 萧笑的心落了下来,这件事只要龚青岚拿不出证据,老夫人的态度坚决,龚青岚自是讨不得好。 “老夫人,衙门审案,也是有机会让被告出示证据,以示清白。你这般不问青红宅白,便对我顶罪,怕是难以服众。”龚青岚一双清亮的眸子,如古井般深幽无波,看的人心底直发怵。 老夫人面色涨红,怒道:“你若拿不出证据脱罪,便是要给恒儿偿命!” 龚青岚嘴角绽放出一抹冷笑,温柔可亲的对萧笑说道:“真是赶巧,我方才收到府中当铺掌柜递来的消息,有人拿着老夫人的地契抵押银子。掌柜的毕竟是齐府的人,便拿着来过问。我想着地契来路有问题,便让人去查。这一查可让我吃惊不小,竟是二婶娘的弟弟萧生抵押,当时以为是误会,顺藤摸瓜,便牵扯出萧生与小叔子在赌坊聚赌,小叔子将地契输给了萧生,欠下了不少的赌债,被人给废了,卖去人市兑换银子还赌债。刚刚想要将消息说与老夫人听,便被你们给唤来,一时到忘记了这事儿。” 最后一句话,堵住了老夫人狡辩:‘方才为何不说’的话。 萧笑落下的心,骤然提了起来,两个弟弟不成材,却比她的命还重要。未曾料到,龚青岚会从她弟弟身上下手,对她又恨又惧。 “你胡说!生儿虽然是闲人,可不曾做过这么残忍的事。”萧笑脸色煞白,只希望老夫人相信她的话,不要被龚青岚巧舌如簧,给骗了过去! 老夫人听到龚青岚说的头头是道,想要反驳,却是寻不到错处。“你可有证据?” “老夫人可以传掌柜,他在外边候着。”龚青岚示意身边的红玉去唤钱掌柜。 萧笑虽知龚青岚说了这话,定会做完全的准备。听到她唤钱掌柜,心头仍是‘咯噔’一下,紧张的手心冒汗。 不禁开始怀疑,这封信是不是龚青岚送给她,一箭双雕! 可又觉得荒诞可笑,龚青岚并不像是会生事之人。 那她为何算准了会有这一出闹剧,弄出应对之策呢? 钱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长脸八字胡,一双细窄的眼睛,闪烁着精芒,手中执着一把羽扇。一进屋,作揖见礼:“小的是北渊巷齐字号当铺掌柜钱德盛。” “今儿个有人去当铺抵押了我名下的地契?”老夫人目光锐利似剑,仿佛钱掌柜点头,便要贯穿他的喉咙。 钱掌柜从袖口掏出两张地契,递给老夫人道:“老夫人,您请过目。” 老夫人接过地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两张地契分明就是她给齐少恒的,让他好好打点,这两个庄子上的银子,也够他们开支。不曾想到,他拿着这地契去赌! 齐蝉看着也是眼皮子一跳,觉得齐少恒那日是诚心悔过,却不知是为了骗取母亲的私房。 “将萧生给找来!”老夫人紧紧的攥着手中的两张地契,她无论如何也是不相信,那日声泪俱下的齐少恒,完全在做戏! 她要找萧生拷问一番,可是龚青岚设下的陷阱! “母亲——”萧笑惊呼,萧生喜欢赌,但是没有闹出人命。这次出事的是齐少恒,千不该万不该是在她嫁进齐府之后,只要萧生与齐少恒一同赌过,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清了!旁人会说是她指使萧生,暗自对齐少恒下黑手! 怕什么?只要不曾做过,我自是不会问罪他。毕竟,他也是我侄儿。“老夫人瞪了萧笑一眼,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弟兄! 萧笑脸色发白,动了动嘴角,打算说什么,还是止住了话头。 不到片刻,萧生便被带来了,护卫一踢他的脚窝。踉跄的跪在地上。 萧笑心里一紧,看着弟弟脸上的惊慌,闭了闭眼。终究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为了弟弟过上好日子,却是将他们也牵扯进浑水里! “姐姐……”萧生生的唇红齿白,样貌清隽。看到一旁跪在地上,眼睛哭得红肿的萧笑,心里头更加惊惶不安。 “这两张地契你从何得来?”老夫人将地契扔在萧生跟前。 萧生仔细辨认了一番,道:“这是侄儿在赌坊赢的。” 老夫人面色一沉,当真如龚青岚所说,是在赌坊废的么? “那这个人呢?” “被赌坊的人打断了手脚,卖到人市。”萧生所说的一切,都与方才龚青岚说的吻合。 萧笑与老夫人面面相觑,紧紧的捏着裙摆,心里渐渐不安。 “是你打断了恒儿的手脚?”老夫人脸色发涨,胸口急促的起伏,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想要叫人把萧生给乱杖打死,看到萧笑乞求的目光,老夫人极力的压下心头怒火。 “老夫人冤枉啊,小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断二少爷的手脚!”萧生醒悟过来,浑身冷汗涔涔,感到一阵后怕。 “老夫人,生儿生性好赌,却是个胆小怯弱的,他断然没有这个胆量打残了二少爷。”萧笑磕头为萧生求情。 “小叔子身上仅有两张地契,输光了,他断然不会留在赌坊,为何会被打残?方才我查探时,小叔子欠了萧公子五百两银子吧?”龚青岚嘴角微微上扬,冷笑的说道:“小叔子在整个赌坊只与萧公子赌,只欠了萧公子的银子,他人为何要打残了小叔子?” “你莫要信口雌黄!”萧笑怒声呵斥! 龚青岚不为所动,淡淡的笑道:“可要叫赌坊的人来作证?” “不,不要——”萧生面色惨白,他明白自己中了陷阱。逢赌必输的他,今日赢了,他自然要去炫耀一番。后来不知怎得听说与他赌的人,被赌坊里的恶人打残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若是传赌坊的人作证,他们瞧着摊上了祸事,自然会推脱了责任,叫他做替死鬼,谁愿意得罪了齐家? “你这是认罪了?”龚青岚睨了眼萧笑,萧笑浑身发软的瘫坐在地上。心中不禁冷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要对我下手,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拉你最在意的人垫底。 萧笑仿佛看出龚青岚心中所想,心里一阵后悔,她不该对付龚青岚……不……她不该为了蝇头小利嫁进齐家。 “我……我……我……”萧生磕磕巴巴,他没有打残齐少恒,可他这样说,定然是无人信他。可他又拿不出证据!一时六神无主的向萧笑求助:“姐姐,不是我打残的,你要救救小弟。” 萧笑满面的愧疚,事情因她而起,若是萧生有个三长两短,她都没脸见父母。 “母亲……” 萧笑求饶的话,被龚青岚打断:“二婶娘,小叔子是齐家的嫡孙,方才你们误会我时,可是呀杖责四十,赶出齐家。如今,是萧公子,怎得就这样抹平了?”龚青岚心中想要给萧笑一个教训,免得她无聊生事! “你——仅凭你一人直言,怎得能独断生儿的罪?”萧笑咬紧了牙关,心里恨意奔腾。先前若是说为了利益驱使她对付龚青岚,这次当真是结了仇怨。 “二婶娘说笑了,侄媳妇有人证物证,不过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便决定私了。若你说我含血喷人,不如我们送官查办?”龚青岚不急不缓的说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萧笑听到龚青岚的威胁,一时拿不定主意,龚青岚要陷害生儿,定然会布置所谓的‘证据’。方才传认证时,生儿毫不犹豫的拒绝,怕是其中有猫腻。 抬头看着龚青岚言笑晏晏的盯着她,那目光意味深长,心渐渐的下沉,若是送官,生儿就毁了! “母亲,是儿媳妇糊涂。求求你饶了萧生,少恒是……是儿媳妇所为。”萧笑心底权衡了一番,咬牙顶罪。老夫人需要她,即使知晓是她,也不会做出过份的事。若是脏水泼在萧生的身上,老夫人一定不会放过他。心里很后悔,知道龚青岚是心狠手辣的人,怀着侥幸,想要将她赶出齐府。 “二婶娘,怎得是你?”龚青岚故作吃惊,看着萧笑狰狞的目光,她眼底布满了寒霜。 老夫人面色阴沉,气得几乎要吐血,厉声道:“来人,将二夫人杖责四十!萧生杖责二十!”狠狠的瞪了龚青岚一眼,又给她逃过一劫! 齐蝉丝毫不意外,若是龚青岚这么好对付,早在入府时,便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天可怜见的,小叔子当初与老夫人说,他不要了二房的财产,便要老夫人给他指明一条路。可二婶娘不知,酿成了如此的惨剧。”龚青岚按了按眼角,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夫人却是心底‘咯噔’一下,这个贱人怎得知晓这些谈话?岂不是知晓她要对付齐景枫?想到此,老夫人心里一惊,之前龚青岚便含沙射影过,她只是没有深究话里的意思。 萧笑吃了哑巴亏,听到她的话,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白牙。 粗使的婆子,很快将二人拉了下去,拿着布条堵住了二人的嘴。 板子拍打*的沉闷和二人痛苦的哀嚎,传进了屋子里,老夫人面不改色,浅啜着热茶,压下心悸。 “如今才知晓这声音能让我入眠,最近有些个失眠,不如将板子记下?夜间我睡觉时,将刑房的嬷嬷将二人放在我院里头打板子?”龚青岚笑意吟吟,目光却是有些不太清明,昏昏欲睡。 老夫人听了心底直发怵,头皮发麻,外边的惨叫声如今听来极为瘆人,看着龚青岚的目光,有着惊恐。 齐蝉亦是看怪物一般,看着龚青岚,只看着她艳红的唇瓣一张一合道:“京中许多内宅,喜欢玩削鼻子,梳洗。打板子着实轻了些,莫怪他们一个一个的争抢着犯错,日后可以试试这两样,定能治治那些个不安份的。”说罢,龚青岚别有深意的看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心底蹿起了一股凉气,她知晓龚青岚是个心狠的,却不知如此残忍。她在警告自己,若是下次再敢生幺蛾子,她便要削掉自己的鼻子。 不禁吓得浑身发抖,看着龚青岚,她就像张着血盆大口,要一口把她给吃掉。老夫人目光惊恐,吓得跌坐在榻下,尖叫道:“啊——别吃我,别吃我——我不敢了——” “母亲。”齐蝉心中一惊,母亲方才还好好的,怎得突然魔症了一般?伸手去扶,却是吓得老夫人浑身打摆子,不断的说道:“不要过来,不要吃了我,不要,不要削掉我的鼻子——” 齐蝉愠怒的看着龚青岚,龚青岚不待她开口,笑道:“老夫人的病愈加严重,又发作了。日后这些糟心事,便莫要拿到老夫人面前刺激她了。”话落,龚青岚已经走出了门口。 齐蝉恨不得揭了龚青岚的皮,紧了紧手心,赶紧的诱哄老夫人,否则真的会疯! 龚青岚出了院落,看着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萧笑,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老夫人之所以被她吓到,是因为那半个月囚禁她,折磨她留下的阴影,所以她言语恐吓,配上外边萧笑吃板子的凄惨叫声,更容易摧毁了老夫人脆弱的神经。 回到院子里,便看到红鸢跪在院门口,脚下铺着碎沙砾。 “大少奶奶,红鸢昨夜里便跪在这里,她犯了什么错?”红玉本来想要求饶,可看到龚青岚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霾,闭了嘴。 “红玉,罚跪,对她来说已是最大的宽容。”龚青岚若不是知晓红鸢有真心对她好,早已在齐景枫交给她处理时,暗中解决了红鸢。 当初她中毒,红鸢是真的不希望她死,所以才差点被老夫人杖毙。 前世里,红鸢也对她忠心耿耿,为了护她而死。 她又怎能不宽恕红鸢一次? 昨日里特地那般说,不过是为了警醒她。若是她一意孤行,自己也不会轻易饶了她。可她却是将齐少恒和徐娘给引了出来,将功折罪。 红玉听到龚青岚这么说,心想红鸢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也便没有求情了。 红鸢听到二人的对话,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隐忍着膝盖上钻心的疼,腰板跪得依旧挺直。 龚青岚回到屋子里,便看到慕思雨已经坐在了凳子上。微微一怔,唤红玉给她倒茶。 慕思雨脸颊微微羞红,有些不自在的说道:“那日,那日我唐突了。”一听到安振啸和齐景枫出事,便急急的赶来找龚青岚。直觉她有办法,能找到那二人。 “瞧你眼底掩不去的喜色,莫不是喜事将近了?”龚青岚笑着打趣。 慕思雨娇嗔的瞪了龚青岚一眼,细声道:“他,他同意娶我,待他解了毒,便与我订亲。我等了好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燕王府、国安寺,你为何要误导我?”龚青岚终究是问了出来。 慕思雨苦笑道:“我从小爱慕舞刀弄枪的振啸,对身子孱弱的景枫,有的只是心疼怜惜。那些不过是为了试探你,景枫在你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虽然不甚满意,可也没有太令人失望。”顿了顿,慕思雨咬紧了唇瓣,目光闪闪的说道:“至于山顶的事,我不会说,你也不要问。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不是所有人生来,命运是由自己主宰,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龚青岚垂目,她不知为何慕思雨今日会与她坦白,不可否认,她话里是真话,却有的地方太古怪,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那日她失魂落魄的站在禅房内,喃喃的说了一句:他知我在这里,便坐马车回去了,他不愿见我…… 安振啸十二岁便上了战场打仗,向来都是骑马,怎得会坐马车?这个人不用深想,便知是谁。 龚青岚也不点破她,只要她安份嫁给安振啸,不觊觎齐景枫,便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这是太妃给你的方子,她知晓你身子虚弱,便替你求了来,让你好好养身子。”慕思雨将药方递给了龚青岚。 看了眼药方,龚青岚随意的放在桌上,笑道:“我没有你们想的这样虚弱,已经好了许多。” “那你得赶紧有好消息啊。”慕思雨目光在龚青岚肚子上打转,龚青岚双手交叠在腿上,宽大的袖摆遮掩了肚子。 慕思雨笑了笑,将东西送到,便告辞离开了。 龚青岚拿着药方,仔细看了一番,并没有问题,是调养身子的药。随手递给红玉,叫她收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齐景枫便回来了。看着穿着一袭紫纱的女子,躺在铺着洁白而柔软的床榻上,映衬得她的肌肤晶莹剔透,宛如白玉。 掀开珠帘,便听到她细柔的嗓音说道:“今日慕姑娘来了,她说安世子解了毒,便订亲。” 齐景枫颔首:“确有此事。” “你做的媒?”龚青岚可没忘了那盆花,当时她心里有些吃味。 “没有。”齐景枫语气淡淡,兴致缺缺。 “那日在国安寺,你为何见着她,便坐着马车下山了?”龚青岚鬼使神差的问出口,随即一阵懊恼。对上他蕴满笑意的眸子,脸颊微微泛红:“你手中的那块帕子,又是怎么回事?”这句话说完,龚青岚恨不得咬断了舌头。多说多错! 齐景枫伸手刮着她的鼻子,笑道:“我不过是怕她缠着做媒,便躲着她。至于帕子……”齐景枫眸光微暗,淡淡的说道:“你若不喜,我日后便不带了。” 龚青岚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一瞬,便笑的愈发的明艳,松开了把玩他玉佩穗子的手,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不至于这般小气,你若喜欢便带着,不过是一块帕子。”对啊,不过一块帕子,比起那些女人来说,算得了什么? 可她一想到慕思雨和太妃初次看到她时,那一闪而逝的惊愕,又不由自主的多想。 齐景枫听出她话里的低落,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她,半晌,适才说道:“你生气了。”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却是那样的笃定。 “我没有生气。”龚青岚真的没有生气,心底燃起的怒火,还没有升腾,便被她给掐灭。齐景枫全心全意的对她,还有什么不满?想想李凤姣,她已是很幸福的女人。该知足! 齐景枫抿紧了唇,漆黑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一言不发。 龚青岚分不清楚此刻心底是什么情绪,极为杂乱。吐出一口浊气,垂目道:“我过些时日,与凤鸣去一趟京都。” 齐景枫眸子里暗芒汹涌,她还是决定去了。握着她微凉的手,一句‘不要去’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好。”良久,齐景枫吐出一个字。 龚青岚只觉得心底憋闷的难受,她不明白为何会闷得她呼吸困难。心底那强烈的独占欲,如汹涌翻滚的岩浆,想要冲破封口,喷薄而出。却是死死的被龚青岚克制住,那样的她会扭曲,会面目可憎。 她想,她病了。一块帕子,竟是引起她沉淀已久的情绪。那疯狂的偏执,令她害怕。 看着眼前略微有些模糊的容颜,龚青岚伸出的手顿了一顿,手指卷曲成拳,垂落在身侧,笑道:“夫君,我出去一趟。” 龚青岚起身,脚步略有些急促,走出院子,回头望着屋子里的人。龚青岚捂着胸口,她明白自己为何不愿对他带着面具,只想要真实的她面对他。因为,她爱上了他。随着感情的苏醒,她不允许齐景枫身上沾染任何女子的气息。 可,她不能这么做! 龚青岚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齐府,坐着马车,去了酒楼要了一间雅间。推开门进去,便看到凤鸣坐在里头,微微一愣,看着门口牌号,便听到凤鸣道:“我见你心事重重,便来开解你一二。” 龚青岚沉吟,让红玉在外边守着,关门进来。 “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凤鸣顾自给龚青岚倒了两杯酒水。 龚青岚摩挲着酒杯,看着清酒里自己的倒影,确实是满腹心事的模样。“若是一个女子喜欢你,会不择手段的驱散你身边所有其他的女子,甚至是你身上有其他女子的物件,她忍受不住的想要毁了。”仰头喝下一杯酒水,笑道:“你会觉得她可怕么?” 凤鸣面色沉静,点了点头:“会。” 龚青岚心一沉,她上辈子毒害了所有与齐少恒有关的女子,他才会那般的憎恨她。齐景枫呢?他会如何? “你说的可是你和齐景枫?”凤鸣看着她眼底的黯淡,转瞬便明白了过来。嘴角绽放一抹妖冶的笑,齐景枫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头。她方才那些话,断然是不能说与齐景枫听。“你可有想过,倘若他心中只有你,他会与所有的女子断绝来往,保持距离。断然不会让你有机会……不择手段。” 龚青岚思索着端着酒杯喝尽,齐景枫不曾与任何女子有往来,一心一意待她,是因为慕思雨的一些话,一些行为,在看到他对那帕子的不同,才会心里不舒服。 “他很好了,我该知足。”龚青岚连喝了几杯酒,脸有些微熏红,头也昏昏沉沉,仿佛看到窗外对面的屋顶有一抹白,长身玉立。仔细一看,却是什么也没有。“我醉了。” 凤鸣点点头,继续给她斟酒。“嗯,你醉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说出来。”凤鸣目光掠过龚青岚身后那抹白,勾唇一笑。 龚青岚托着腮,咯咯的笑,一双凤眸,泛着水光,潋滟生辉:“我很好,没有不开心的。他们都妻妾成群,夫君只有我一个妻子,还有什么不开心?不就是帕子?那些女人我都不放进眼底,何况是个死物。”说着,又端了一杯酒喝下去。 “既然是死物,为什么要喝酒浇愁?”凤鸣意味不明的看着面色无波无澜,低头沉吟的齐景枫,笑的极为愉悦。 “对啊?我为何要不高兴?”龚青岚有些迷惘,眨巴着眼睛,思索了良久,才说道:“他什么都闷在心里,什么都不与我说。我也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不能说,我想要和他坦诚,把心底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包袱卸掉,可是……我又怎么能?” 凤鸣看着齐景枫握紧了拳,眼底闪过一抹恶趣味,道:“你爱他么?” 龚青岚歪头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对他很愧疚。”凤鸣不知为何,忽而问出这么一句话,看着齐景枫忽然看过来锐利的目光,顾自给龚青岚斟酒,还不曾递过去,酒杯便是四分五裂。 “愧疚……”龚青岚点头。 齐景枫的背脊瞬间僵滞,脸色阴晴不定。 “为什么?”凤鸣眸光微闪,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齐景枫亦是紧绷着脸,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题外话------ 标题折腾的我掉了一大把的头发,嘤嘤,明天把更新调整过来,么么哒~ ☆、第六十七章 祸起 雅间里的气氛骤然紧张,全都看向醉眼迷离的女子。 龚青岚半眯着眼,仿佛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随即,似乎转过弯来,睁大了迷蒙的眼睛,看着对面红衣妖娆的男子。 忽而,眼角朝后一扫,整个人蓦然一怔。眨了眨眼,眼前出现了几个重影,在一晃一晃。 “咦——夫君怎么……也在?”龚青岚伸手捏了捏几个齐景枫,其中一个的脸。 凤鸣嘴角颤了颤,看着都觉得疼。 齐景枫抓着她的手,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清润的嗓音带着蛊惑道:“愧疚于我?”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龚青岚霎时清醒了一些,想到方才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摇摇晃晃的栽倒在齐景枫怀中。 齐景枫将她纳于怀中,注视着她的睡颜,呼吸平稳。身形却是僵硬,也不点破她,抬眼淡淡看向凤鸣:“进京的事宜,有待商榷。” “齐大少爷,这是我与岚儿之间的事。”凤鸣笑着接招,将皮球踢到了龚青岚身上。 “她是我的妻。”齐景枫淡淡的笑道,抱着龚青岚离开。 回到府中,齐景枫将人放在床榻上,替她脱掉外裳,掖好被子:“那帕子是一个故人留下,我用着习惯,便也就没有换了。若知你如此在意,早早的换了。” 龚青岚眼睫微颤,幸而喝了酒,脸色酡红。被他说的羞赧,脸颊微红,也不至于露陷。 “我倒是不知有个醋坛子。”齐景枫眼底有着揶揄,就这样看着她,看她装到何时。 龚青岚收紧了身侧的手,装醉到底。 “红玉,去煎醒酒汤。”齐景枫吩咐一旁候着的红玉,拿着账本翻看。 龚青岚见许久没有动静,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看着他坐在桌旁翻看账本,一时竟是失了防备,睁开了眼睛。 “你日后有话直接与我说,别人也不能解了你的忧愁。”齐景枫头也不回的说道,想到凤鸣眼底的挑衅,微微皱眉。 龚青岚心中一惊,这人莫不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不成? 齐景枫笑而不语,她睁眼那瞬的呼吸屏住,倘若睡着了,岂会屏住呼吸? “景枫……”龚青岚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终是打住了话头。她该怎么说?说我因为害死过你,所以愧疚于你?就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荒唐。 齐景枫执笔的手一顿,心里莫名的燥,望着账本上出了几处错误的数据,搁下笔,揉着眉心。 “累了便洗漱睡吧。”龚青岚看着他眼底的青影,心里揪成一团。智空大师说她心思太重,沉浸在过去。背负太多,反而许多事看不明白。 前一世的事情,随着她的死,而烟消云散。 这一世,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好好把握。而不是对过往耿耿于怀,摆低了姿态,以赎罪的心对待他。许多事情代入了太多前世的情绪,而不敢与寻常的夫妻一般,嗔笑怒骂,每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始终不能与他更近一步。 他这样聪明敏感的人,怎么会不知? 久而久之,对两个人都是折磨,便也违背了她的初衷。何况,他还是他,她虽然是她,却多了前世的记忆,而他却不知,将对‘另一个他的愧疚’强加在他身上,这样对他不公平。他想要的恐怕从来都不是她的补偿。 这样一想,龚青岚忽而茅塞顿开,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嘴角绽放出恬静的微笑,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他,想着之前他的坦白,心里打翻了蜜罐一般甜滋滋。 就这样吧!过去便让它过去,重要的是把握未来。 “好。”齐景枫目光清润,平静而悠扬的注视着她,发觉她好似通身的气质有所改变,清浅的笑容堆积眼角,如清冷弯月的眸子里,蕴着水样的柔情。 红玉端着醒酒汤进来,便是看到这宁静而美好的一幕,一种淡淡的温馨,在两人之间萦绕,一室的暖意。 “大少爷,醒酒汤。”红玉将托盘递至齐景枫的跟前。 齐景枫端着青瓷玉碗,吹散了热气,一勺一勺的喂她喝下。拿着手帕为她擦拭着嘴角:“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突然想通了一些事。”龚青岚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扶着隐隐有些胀痛的头,靠在身后的引枕上,软言道:“你可要与我一道去京都?” “非去不可么?”齐景枫整理着账本,堆积如小山的摆放在桌上:“振啸中毒,燕王府有些事需要处理,我脱不开身。” 龚青岚心底有些失落,可想到不过是一月,笑逐颜开道:“正事要紧。” 齐景枫睨了她一眼,便进了净房沐浴。 红玉将药方子都捣腾出来,看着龚青岚丰腴不少的身段,将一张药方递给她问道:“大少奶奶,可要停了其他,服从这张?” 龚青岚粗略的扫了一眼,随即,接过药方,仔细看了一遍:“这是慕小姐送来的?” 红玉颔首,咬着唇说道:“大少奶奶,您与大少爷成婚两月,一直没有消息传出,外边已经有几个嘴碎的在嚼舌根子。大少爷疼惜您,没有纳妾,那些个人眼红,说的极难听。就算不听他们的闲话,奴婢也觉得大少奶奶要生个孩子傍身,这样与大少爷的关系会更亲厚。” 龚青岚知晓红玉话里头的意思,要个孩子便会稳固她和齐景枫的感情。 垂着眼睫,看着上面的药名,龚青岚脑袋隐隐作痛,燕王府送来的东西,她不敢擅用。正要将药方扔了,突然被人抽走。 龚青岚抬头望去,便看到齐景枫穿着宽大的裘衣,墨发湿漉漉的搭在肩上,滴着水珠儿立在床头,手中夹着那张药方。 龚青岚心一紧,起身想要把药方夺回来。齐景枫稍一抬手,便让她扑了空。扫了几眼方子,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这方子哪里来的?” “慕小姐送来的。”龚青岚闷声道。 “方子是好方子,可只吃这方子,也是不能生出孩子来。”齐景枫漆黑的眸子亮得惊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怀中的人儿。 龚青岚脸颊似火烧,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一股热气涌上头顶,困顿的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的靠在他胸膛睡了过去。 齐景枫无奈的叹息,凤鸣给她喝的酒,后劲大。现在才睡过去,已是不易。 日子平淡无奇的过了几日,龚青岚无事便去梧桐苑陪大夫人小坐片刻。这么多年,一直是徐娘在身边伺候,一时出了这样的事儿,大夫人受不住的病倒了几日。 龚青岚困倦的从床上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几日特别容易犯困,怎么睡都睡不够。 红玉进来伺候龚青岚更衣梳头,惯例端着一碗药递给龚青岚。 “这药有点涩,换了方子么?”龚青岚嘴里寡淡无味,这药汁涩苦,舌头都发麻。 “这药的方子是大少爷给换的,里面的药,都是夫人从龚府派人送来的。”红玉皱眉道:“大少奶奶,这药可就是这个味?要不要给府医看一看?” 龚青岚摇头:“许是这个味吧。”放下药碗,捡了个蜜饯放进嘴里。 红玉见龚青岚没有多大的精神,便提议道:“大少奶奶,您陪嫁的庄子里葡萄成熟了,庄子里的管事来了口信,问您要去摘葡萄么?” 以前母亲每到这个季节,便会带着她与不曾夭折的幼弟去庄子上采摘葡萄。后来母亲身体不好,便不再去了。心神一动,吩咐道:“让人事先去通知一声,我们去摘葡萄。”困在府里太久,心里闷得发慌。 红玉便吩咐长青去庄子上通知管事,红鸢去备马车。红玉转身进屋子里,收惙一些个零碎,丢在包袱里,随着龚青岚出府。 庄子在城外十里远的清河村,那里一半多的上好水田和山地都是属于龚青岚陪嫁的庄子。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替给庄子上中稻子、开垦荒山种番薯赚取家用。或是在村口的小河里,捞鱼去城里卖,日子也算好过。 龚青岚看着黄灿灿的稻子,心情愉悦:“今年晚稻可以大丰收了!”今年齐景枫便是不要为了粮草发愁。 红玉搭腔道:“可不是?今年雨水多,庄稼收成比去年翻个倍,也不会闹饥荒。”说罢,情绪有些低落。 龚青岚看了红玉一眼,她的家乡闹干旱,食不饱腹,饿死了许多人。她的父母便将她给卖了,几经辗转,才进了龚府,留在她身边伺候。说到收成,难免有些伤怀。 “红玉,你若想父母了,可以去寻。”龚青岚掀开帘子,望着一道道金色波浪,心底的郁气消散。 “不了,这么多年,我都忘了家乡在何处。”红玉强笑着拒绝,看着在半山腰的庄子,收拾着包袱道:“大少奶奶,到了。” 马车缓缓的停下来,红玉率先跳下马车,搭上木梯,搀扶着龚青岚下马车。 管事的召集庄子上的人迎接龚青岚,齐齐见礼,刘管事的迎上来说道:“大少奶奶,您来得可巧,庄子上采摘了不少橘子,您可以挑选着好的去,剩下不太好便底价倒卖。” 龚青岚笑道:“不用费心,留着一点便好了。”往年庄子上的果子,只送一筐到府上尝鲜。刚送进府门,便被管家劫走,送去了季姨娘房中。母亲便吩咐管事的,不用再送。今年大约她出嫁,庄子给了她做陪嫁,管事的便来通知她。 “今年的产量都不错,大少奶奶,您要摘葡萄,还是先转一圈?”管事的殷切的询问,额头有些紧张的冒出了薄汗。 龚青岚觉得这里的人朴实,几个陪嫁庄子的管事,她出嫁前,母亲便让她一一见过面。 “不用,给个篮子,我们自己随意走走。”龚青岚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想下次带着齐景枫一道来。 管事的吩咐一个小丫头给龚青岚引路,便顾自忙活去了。 龚青岚看着碧绿层叠的葡萄园,密匝匝的葡萄,晶莹透亮。摘下一串青翠欲滴的葡萄,剥皮浅尝,甜得似放了糖。 “多摘几筐,给龚府、燕王府、魏府各送一筐,剩下的全都搬到齐府。”龚青岚摘了一篮子,看着天色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架势:“今夜歇下。”反正齐景枫不在府中。 红玉忙让小丫头去知会管事的一声,便陪着龚青岚在亭子里坐下。“大少奶奶,您不舒服么?” 龚青岚颔首:“在府中闷得透不过气,昏昏沉沉,脑子不清醒。在这里心情极好,住上一日,换着环境看可还嗜睡。” 红玉留了心,大少奶奶近来是极嗜睡。可煎药都是她亲力亲为,并没有过其他人之手。院子里的人都清除干净,都是与府中各处没有牵扯的人。有几个有问题的粗使丫鬟被盯住,没有机会动手。 起了风,龚青岚有些冷,便起身回去。在院门口,看到方才领路的小丫头在地上用石子刻画。龚青岚止步,看着小丫头在写字,旁边有些古怪的符号。 仔细辨认,那些字与他们写的不一样,比划较简单,依稀能识出几个字。奇怪的符号,则是令龚青岚蹙眉:“小姑娘,你这个写的是什么?” “这是简易化的数字,我家里穷,没有笔墨。那些数字比划多,浪费许多墨汁,我便这样写,简单好记。”小丫头看着龚青岚笑弯了圆圆的大眼,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龚青岚发现这小姑娘五官极为标致,只是面黄肌瘦,掩盖了她精致的脸儿。侧耳倾听她演算的公式,龚青岚略微听懂一些,却觉得这样用在做账上,极为精妙。 “红玉,你觉得小姑娘如何?”进了屋子,龚青岚询问红玉。 红玉对小姑娘印象极好,就是不知她是故意出现在院门口等少奶奶,还是无意为之。“奴婢觉着该观察一番。” 龚青岚了然,若是受人指使,这丫头断然是不能用。倘若是自个精灵,争取机会,她是愿意给的。 吕宝儿望着两人消失在院门口,晶亮如宝石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失落。随即,便又闪过坚定:她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 用完晚膳,下起了毛毛细雨,龚青岚吩咐红玉关了窗子,坐在炕上抱着手炉。 红玉收惙好,坐在龚青岚的对面,笑着说:“您这样怕冷,到了京都如何是好?”自从取了血,她们还是穿两件,龚青岚便要多加两件,稍稍变冷,手脚便如冰块。 “燕北气候比其他地方冷些,听母亲说京都气候干燥,不像燕北这边湿气重,冷到骨头里。”龚青岚用被子包裹住,只露出一张熏红的脸,一双眸子泛着水光,忽闪忽闪,格外精神。 “您在庄子上,精神好。”红玉起身,替龚青岚去煎药,往日在府中这时候,她早已犯困的睡了去。 龚青岚也觉得奇怪,没有深想,阖眼休息。 不过一刻钟,红玉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大声喊着:“大少奶奶,不好了,有地痞拿着凶器跑进来了。” 龚青岚面色微变,暗一她吩咐去办事了,并没有在身边。庄子上只有寻常的庄稼汉,抵挡不住这些个地痞。“人数多么?” “有十来个人。”红玉后悔不迭,为何要嘴欠的提议来庄子上。若是出了事儿,她万死也难尝其罪! 龚青岚略微一思索,便下榻,亲自查看一下地形,好想对策。 红玉也顾不上伺候周全,忙跟着龚青岚出去。雨越下越大,打湿了龚青岚的发,雨水顺着脸颊流淌到脖颈滴落衣襟,彻骨的冷意使她打了寒颤。 匆匆来到大门口,几个庄稼汉用力堵着门,外面将门敲的震天响。 “大少奶奶,您快回屋子里去,这里危险。”管事的吓得面无人色,看着大门将要被撞开的趋势,直恨不得现在就躲走,可大少奶奶在庄子上! “只有这几个人?”龚青岚看着三四个身强力壮的大汉,舒展的眉头紧皱。看着撞开的门,又被顶回去,却一次比一次缝隙撞得开,心底‘咯噔’一下,这些个壮汉俨然是快要抵不住了! “下雨庄子上没事干,他们都回家,留下几个看守庄子。谁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儿?”管事的心里想这些个人是冲着大少奶奶来的,可借他一万个胆儿,也是不敢说。 龚青岚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扯了扯嘴角,望着淅淅沥沥的大雨,轻叹了一声:“如今只有烧滚油倒下去,将他们逼退。可现在下大雨,如何生活烧油?从厨房提过来,已经散了热气。” “何不开门将他们引到厨房去?”这时,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 龚青岚望去,赫然是今儿个在院门口碰见的丫头,笑道:“如何引?”目光不曾离开大门,看着有人爬墙而入,喝道:“快砸石头!” 一旁吓傻的妇孺,连忙捡起石头,朝墙上砸去。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墙头的人被砸落。 “他们的目标是大少奶奶,只得委屈大少奶奶去厨房。”吕宝儿目光清澈,一瞬不瞬的看着龚青岚。 龚青岚沉吟一番,看着撞开的门,十多个举着长刀的地痞冲了进来,当机立断,提着裙子就朝厨房跑。否则,这些个地痞会伤及庄子里无辜的人! 吕宝儿心底欣赏这位看似娇柔的大少奶奶,寻常的贵夫人,早已吓得惊慌失措,哪会这般镇定的想主意? “大少奶奶!”红玉惊呼一声,慌忙追了过去。 可这一声大喊,那些无厘头,到处乱找人的地痞,立即锁住了目标,朝龚青岚追去。 龚青岚本就体虚,这一跑累得气喘吁吁,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后面杂乱的脚步声,龚青岚不敢停下来,咬紧牙关闷头朝前跑。 看着近在咫尺的厨房,龚青岚听到哎唷一声,身后的红玉被绊倒。龚青岚转身去,想要扶红玉起身,地痞已经快追上来。不过沉吟片刻,龚青岚跑过去搀扶着红玉起身。 “大少奶奶,您快走,奴婢的脚扭伤了。他们的目地是你,不会把奴婢如何的。”红玉脸色惨白,急的直掉泪珠。 “他们见你是我的丫鬟,定是不会轻饶了你去。”龚青岚将红玉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咬紧牙关,憋着一口气,扶着她往前走。脚程立即慢了下来,听着长刀挥舞过来的破空声,龚青岚脚下一绊,几个踉跄往前面栽去,堪堪的稳住身形,却是避开了刀口,划破了手臂上的衣裳。 红玉吓得心几乎蹦出胸口,看着劈下来的大刀,伸手用力一推,将龚青岚推着进了厨房,自己后背上挨了一刀,趴倒在地上。 龚青岚看着在外面的红玉,连忙吩咐厨娘把火把点燃扔到外面去。 霎时,外面传来一声痛呼声。龚青岚趁机跑出去,把红玉拉了进来。检查了红玉的刀口,只有一指长,不深,流出的血却是触目惊心。 “傻丫头!”龚青岚眼眶微热,想到了红鸢,又是一阵心塞。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红玉脸色苍白,安抚的拍着龚青岚的手背道:“若不是大少奶奶过去搀扶奴婢,奴婢早已丧生他们的刀下。” 言外之意:这不过是一刀而已。 几个厨娘的力道不比庄稼汉,几下撞门,便有些撑不住。 龚青岚看着厨房里烧得翻滚的油,眸光微闪,她不过提议一句,厨房便是早已在准备了。拿着木勺,将滚油撞进桶里,费力的提着出来:“把门打开!” 厨娘立即打开门,龚青岚将桶里的油泼洒了出去,厨娘拿着棍子一顿敲打地痞的头。旋即,又将门抵住、 萧生走在最后,看着烫得满脸水泡的弟兄,对龚青岚恨的咬牙切齿,狰狞的吼道:“你们一波一波的上,她们泼油出来,你们躲在墙角下。”他就不信对付不了那个臭娘们! 听到萧生的吩咐,众人照做。 龚青岚几次泼不到油,猜想他们知道了应对之策,心里急得直上火。 厨房里的门,老旧不堪,几下撞得已经脱了锈,半边门叶子挂在一边晃荡。龚青岚看着人闯了进来,浑身一个激灵,拖着几人躲进了厨房里。 “快,把辣椒粉朝外洒。”龚青岚吃力的抵着门,若是这道门受不住,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兴许都想到了这里,几个厨娘反倒没那么害怕,一个拿着辣椒粉洒,听着外面的嚎叫声,笑道:“这会子看他们往哪里躲。” 很快,龚青岚发现了不妥,她们这边能用的都用光了。外边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由原来四五个人换成了两个人一拨。 “大少奶奶,东西没有了。”厨娘怔忪的看着龚青岚,双腿发软。 龚青岚紧紧的咬着唇,庄子上的管事还没有来……心一沉,莫不是还有人把他们给绊住了? “你们别急,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龚青岚看着流血过多,很虚弱的红玉,眼底闪过冷芒。“这里可有暗道地窖?” 不待厨娘回话,门已是被撞开,人紧跟着闯了进来。 等人全部进去,吕宝儿把看守庄子的十条狗赶了进去,把门死死的锁住。 屋子里传出了狗犬声和吃痛的嚎叫声,吕宝儿笑的打跌。 龚青岚从屋后绕出来,看着一脸古灵精怪的吕宝儿,眸光微闪,在最后的关头,她把厨房的钉死的窗子给拆了,然后把她们拉出来,又将窗子叫几个男子钉死。她便绕到前面,把狗赶进去,咬死他们。 “大少奶奶,让您受惊了。”吕宝儿也知晓她这一计没有考虑周全,若是她们早撑不住,她赶来也无济于事。 “起来吧,多亏了你!”龚青岚眸子里布满了寒光,吩咐人把红玉扶到屋子里去上药。 “大少奶奶如何处置这些人?”吕宝儿询问道。 龚青岚看了一眼紧闭的厨房,冷声一笑:“那个头早已跑了,这些人关在里头几日,用板车推着扔到城门口。” 龚青岚深看了吕宝儿一眼,回了屋子。 吕宝儿一怔,大少奶奶看不上眼么? “阿宝,阿宝,还杵在这桩子干啥?你娘病倒了!”管事的媳妇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讥诮的说道:“就你这小身板儿,别白费劲儿了,大少奶奶是瞧不上的。好好在庄子上干活,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娘俩。” 吕宝儿垂落了眼睫,管事的儿子摔断了腿,克死了三个媳妇,村里没有人敢嫁,外边花钱买了几个,都打水漂儿了。管事的就把主意打在她身上,所以她才会冒险在大少奶奶跟前露脸,想要大少奶奶将她带出庄子。 “娘,娘,你怎么了?”吕宝儿一进屋子,看着面如土色,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的妇人,立即走到了床边。 “宝儿,是娘连累了你。听说大少奶奶是个好的,你也自个有主意,不用管娘,得了大少奶奶青睐,你就跟着走。”夫人形瘦削骨,说句话,便喘不上气来。 吕宝儿含泪点头:“娘,宝儿一定会带你走出庄子治病!”说罢,吕宝儿便跑了出去。 而院子里头,龚青岚喝下一碗药歇下,红玉躺在一侧的阔木塌上给龚青岚守夜。 “大少奶奶,那个丫头叫宝儿,不是清河村的人。在十年前,宝儿娘带着一岁的她来了清河村,一直在庄子上。不久宝儿娘病倒了,两个人的日子便难过了一些,只有三四岁的姑娘,就上山下地,赚口饭吃。”红玉对吕宝儿心怜,又因吕宝儿有了救命之恩,便是更加欢喜。 龚青岚颔首:“明日叫她跟着回府。” “嗳。”红玉轻快的应声,扯动背上的伤口,倒吸口凉气。起床打算熄灭蜡烛,却看到跪在雨里的人,微微一怔:“大少奶奶,宝儿姑娘跪在院门口。” “你去和她说,若明日不能赶早,错过了机会,便在庄子上呆着。”龚青岚揉了揉眼角,真是个犟丫头。 —— 过了两日,便有人将打探好的消息递给了龚青岚,龚青岚看着纸条上的人名,冷声道:“把人给绑了。” 那头,二房里的萧笑,早在城门口堆放了一板车的死尸,便起了疑,千叮咛万嘱咐,让萧生避避风头,莫要去凑热闹。 不过小半日,萧晓便说二弟给人绑走了。 萧笑心头‘咯噔’一下,便知是给龚青岚绑走了,吓得肝胆俱裂! 上次她的话犹言在耳,她口舌说干,萧生偏生不听劝,竟然趁着人去庄子上给打杀了去。这次犯在龚青岚手中,焉有活路? 在屋里头急行了几步,萧笑心一横,换着衣裳,拿着一个楠木长盒,去了大房。 红玉见到二夫人,也不阻拦,放了她进去。 龚青岚正在做针线,身边跟着一个面黄肌肉的黄毛丫头,在一旁描花样。 “侄媳妇儿在做衣裳呢?二婶娘可有打搅到?”萧笑嘴上这般说,却是顺势坐了下来。 龚青岚动了动嘴皮子,并不说什么。 萧笑讪讪的笑了笑,转眼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看着都是稀罕物,心里头活络了起来,落在书案上,被账本堆压的一个玉镯上。摸着空荡荡的手腕说道:“侄媳妇儿这屋里头有不少好东西呢,桌上那个桌子瞧着极可心,随意的扔在那儿蒙尘,真真是作践了。二婶娘嫁给你二叔,一件像样的物件儿也没有。”说罢,不知有意无意,将手搭在桌子上,露出没有配件的手腕。 龚青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桌子上的手镯,可不就是魏太妃给她的新妇礼——碧玉美人镯? 倒是个贪婪的! “二婶娘若喜欢,便拿了去。”龚青岚淡淡的说道,心里对那个玉镯喜欢不起来。又不好处理了,便顺势做了人情。 萧笑一听,忙不迭的过去拿起来,触手的凉意,自指尖蔓延至心底,极为沁心。怕龚青岚反悔,套在了手腕上,想起了正事:“侄媳妇儿,我那个二弟是个不省心的,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莫要往心里头去,我会好好教训教训他。”顿了顿,看着碧玉美人镯说道:“上次的事儿,是婶娘想的不周全,也吃了板子。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哪能有隔夜仇?你说是吧?” 龚青岚心下冷笑,这次是要她的命!她能不往心里头去?难不成将脖子伸出去,给他们比划着砍一刀? “二婶娘说这话就见外了,那次老夫人罚了板子,我也没往心里头去。你也别急赶着来赔罪,伤筋动骨一百日,你还是快快回去躺着。”龚青岚顺着她的话说道。 萧笑气噎,她说的哪里是这事儿? “侄媳妇儿,我二弟给人抓走了。他平素不曾得罪过谁,我就想到了这事儿。若是误会,我们也好摊开了说,别闹的两家不和睦。”萧笑在误会二字上,咬的极重。 “人没在我这里。”龚青岚也不绕弯子,直接堵回了萧笑一肚子的话。 吕宝儿憋笑憋的厉害,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这里为弟弟求情,又忍不住贪财。拿了别人的东西,又说是一家人的好话,劝龚青岚把人给放了,否则就撕破脸。 若是她,早把人给轰出去了! 萧笑脸上青紫交错,恨不得咬碎一口牙。强笑道:“侄媳妇儿,我那不省心的二弟,在庄子上有得罪你,你多多见谅,不与他一般见识。待他回来后,我好好的收拾他。” 龚青岚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暗示,一脸感激的说道:“劳烦二婶娘了!” 你也得放人啊! 萧笑气得两眼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侄媳妇儿,萧生不在你手上么?”萧笑暗恨在心,却又不得不陪着笑。 龚青岚看着她笑的一脸扭曲,不解的说道:“二婶娘说什么话呢?萧公子怎会在我手中?那日闯庄子的人,全都锁进了厨房,被狗咬死,堆放在城门口,给家属认领。我并不知晓里头有萧公子,若是知晓,定然会告诉他厨房里头危险,快些出来避祸。” 闻言,萧笑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萧生是去杀龚青岚,特地藏在人后不给她认出来。龚青岚知道又岂会放过他? 这会子反被龚青岚倒打一耙,要人没有。若是死了,也是你们不支声,告诉我里头有你弟弟。 萧笑无功而返,回到屋子里,看到齐松大刺刺的躺在床上,一身的酒气。“快去洗洗,别弄脏了床!”萧笑推搡了齐松一下。 齐松睁开醉眼惺忪的眼睛,看到萧笑一张普通的脸,扭曲狰狞,不耐烦的咕囔道:“人丑就莫要做这些个鬼脸,要吓死人!” 萧笑怒火中烧,紧紧的攥着拳头,打砸了一通,出了府。 —— 龚青岚察觉到了问题,萧笑的性格与她二弟萧生极为相似。上次在她这里吃了哑巴亏,断然不会轻易的平息了。 可他弟弟萧生都有了动作,她不可能沉得住气。 目光在书案上转动,心一沉:“宝儿,你看可有少东西!” 吕宝儿到书案上查找了一番,说道:“大少爷的玉佩少了一个。” 龚青岚沉吟,这个书案是齐景枫搬到屋子里,他算账用。里头有几块他贴身用的玉佩,如今少了一块,怕是被萧笑给拿走了。 索要碧玉美人镯不过是个幌子! 但是,她要齐景枫的玉佩作甚? “大少奶奶,少爷的贴身物件,日后可要放好。若是有心人拿着做文章,可要不得。”吕宝儿不经意的说道,这个年代,拿着私物,可是要许终身。 龚青岚灵光一闪,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去,把母亲给我送来的药,全都给陈府医检验一遍。”龚青岚眼底凝结了冰霜,千万不要给她查出来,她们借用她母亲的手对付她! —— 萧笑坐着青布小轿出了府,在约定好的小茶馆下了轿,脸上蒙着轻纱,低调的上了二楼的雅间。 龚青雅早已在里头等着,看到萧笑来了,脸上露出一抹可人的笑,迎了上来:“东西到手了?” 萧笑坐了下来,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龚青雅伸手拿,却被萧笑按住:“可记得答应我的事?”见龚青雅点头,便松了手。 龚青雅拿着玉佩,触手的温润,像极了那人给她的感觉,爱不释手的说道:“这多亏了二婶娘。” 听着龚青雅的称呼,萧笑心中冷笑,都不知能否事成!脸上却是挂满了笑容,柔声道:“不知你那药……” “没有问题。”龚青雅信誓旦旦,龚青岚对谁都会防备,唯独不会对她的母亲有任何猜忌。 “倒是有了一些成效,她最近格外嗜睡。再吃上半年,她就痴傻了。到时候你入了府,自是会取代了她的位置。”萧笑微眯了眼,心中并不将龚青雅放进眼中。等她到了齐府,大房任她搓圆捏扁! “雅儿自是会记得二婶娘的提携之恩。”龚青雅说罢,目光落在萧笑手腕上的碧玉美人镯,心中一惊,这物件怎得在萧笑的手中? 萧笑察觉到龚青雅的视线,笑着道:“这是今儿个你姐姐送给我的。” 龚青雅心底掀起了浪潮,龚青岚会这么好心,把前朝皇后的物件,送给萧笑?心中察觉到问题,却是没有说出来。 “你打算如何布置?”萧笑对龚青雅放心不下,所有的计划都在稳妥的进行,可不能在她这里出了岔子。 龚青雅妩媚一笑:“二婶娘,今夜里,你只管等着好消息。” ☆、第六十八章 自食恶果 陈府医将药材一一端详,放在鼻端轻嗅,都没有问题。 “大少奶奶,这药材没有问题。”陈府医拿着灰布帕子擦拭着手指,目光落在一旁的锦盒上,迟疑的拿起来打开。 “这是我们夫人送来的红参。”红玉连忙说道。 陈府医面色凝重,食指中指并拢指着红参道:“红参复脉固脱,益气摄血的功效。为棕红色,半透明,气香,味微苦。你们看这支,表面呈暗褐色,香气微苦,味涩,是经过熬制的药汁浸泡,你们用作药时,里面的毒便出来了。” 龚青岚没有仔细看过,按照陈府医说的,认真辨认,当真如此,疑惑的问道:“红参也有暗黄色。” “只有一些不透明黄褐色斑块,不似这一支,通体都是。”陈府医放下红参,替龚青岚切了脉,笑道:“你体质经过雪莲的改善,这痴儿药与你无用,比较嗜睡,断了药过几日便无碍。” 龚青岚看着红参若有所思,虽然猜到他们会在母亲给她的药里下毒,却不得不让她慎重,母亲的药里,是否也容易遭毒手? “劳烦陈府医。”龚青岚谢礼,随即让人将陈府医送出府外。 “大少奶奶,您知晓是谁么?”吕宝儿望着桌子上的红参,眸光微闪,将她来府中两日来打听的消息串联起来,隐隐有了数。 龚青岚浅笑,在萧笑拿走齐景枫的玉佩,她便有了锁定的目标。“宝儿,你给我去做一件事。”龚青岚在吕宝儿耳侧叮嘱了几句,吕宝儿眸子晶亮,转身跑出了院子。 “大少奶奶,交给宝儿,不会办砸了吧?”红玉有些担忧,相处不久,不知她的禀性。 “她是个聪慧通透的姑娘,只有十一岁,便有这股灵气,不是那些腌臜之人。”龚青岚在她入府时,观察过她一日。院子里没有事儿做,便去马房,替马夫做事。帮忙带着她节省下来的膳食,送给住在破庙里的母亲。 存有孝心的人,想来也坏不到哪里去。 “大少奶奶……”红玉嘴角翕动,欲言又止。 “你请个大夫去十里坡的土地庙里,给藏在菩萨后的妇人看诊。”龚青岚挥了挥手,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红玉无奈,只得照做。 —— 夜幕降临,万籁俱静。 城郊通往进城的必经之路,出现几道鬼鬼崇崇的身影。 为首的女子,藏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压低嗓音问着身侧的丫鬟:“芹儿,看到火光了么?” 丫鬟伸长了脖子,望着坡下的官道,摇了摇头:“没有。小姐,我们来早了么?” “不会,今夜是个难得的机会。”龚青雅说话时,微微侧仰着头,惨白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脸上,娇柔的面庞,布满了算计。“注意看一辆黑色平顶四方的马车,经过后,你学布谷鸟叫一声。待看到有侍卫举着火把的马车经过,你就叫唤两声。” 芹儿应了一声,就走开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辰,一辆黑色平顶的四方马车缓缓的在官道上驶过。 “布谷。” 龚青雅听到了叫声,示意身旁另一个丫鬟,将她的衣裳给剥了,在脖子、胸口、手臂上掐成淤紫色。 阵阵的刺痛点点的散布开去,痛得龚青雅差点呼出声,紧紧的捂着嘴,催促道:“手脚麻利一点。” 丫鬟吓的手一抖,这一下正好掐在丰盈上,失了手,重重的力道,掐成了乌紫色。 “唔——”龚青雅忍受不住的失声痛呼,反手一巴掌扇在丫鬟的脸颊上:“作死的贱人!你要掐死我?” 丫鬟怯怯懦懦的捂着脸,不敢吱声。 “快滚!”龚青雅满脸怒火,揉着胸口,缓解着疼痛。 “布谷、布谷。” “滚回来!”龚青雅一惊,连忙将丫鬟唤回来,探出头看坡下,一辆朱轮华盖车不缓不慢的驶来,前后各有六名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可见里头之人的身份不凡。 “快,快点撕。”龚青雅手忙脚乱的把发髻弄斜,衣裳撕烂,露出半边春光。杏色的肚兜挂在胸口,龚青雅用力扯断了细绳,倒在草丛里滚了几圈,忍受着荒草扎刺肌肤的疼痛,滚完最后一圈,后背抵在尖锐的石子上。刺骨的痛,让龚青雅眼底泛着泪花,大声的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不——不要过来——” “救命——救命啊——” 龚青雅满面泪痕,双手在空中挥舞,双腿不断的踢蹬。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竖着耳朵听下边的动静。 果然,尖锐凄厉的嗓音传到马车内的人耳里,低沉浑厚的嗓音说道:“可有人在唤救命?” 马车停了下来,侍卫张望了几眼,恭敬的说道:“回将军,山坡上有女子的呼救声。”顿了顿,赵默警惕的说道:“将军,您此次秘密来燕北,并没有声张。这女子出现的太过巧合,恐怕有诈!” 沈长宏锐利如鹰的眸子,望了眼车帘,闭着眼靠在引枕上,摆手道:“你去查探!” 赵默犹豫了片刻,翻身下马,阔步朝山坡上走去,便看到一名女子哭红了双眼,双手捂着胸口坐在地上,满身狼狈,楚楚可怜的极惹人心生怜惜。 龚青雅见到来人,吓得朝后一退,惊恐的瞪着赵默,喃喃的说道:“别过来,你别过来……” 赵默停驻脚步,看着她肤若凝脂,上面却布满了暧昧的痕迹,眸光微闪,却是明白方才发生了何事。 “姑娘,你先将衣裳穿上。可有记得方才歹徒的样貌?”赵默背转过身,冷静的询问道。 龚青雅微微一怔,啜泣的说道:“我……我不曾看清楚他的样貌,依稀间瞧见他穿着月牙白的锦袍,身上有着淡淡的药味……”说到此,龚青雅捂面痛苦,伤心欲绝的说道:“多谢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倘若不是你及时赶来,我,我的清白恐怕不保。只是,没脸苟活,只愿一死了之,来世再报答爹娘养育恩情!” 龚青岚跌跌撞撞的起身,俯身就要朝坡下跳去。 赵默快速的抽出剑鞘,挡在她的身前,制止道:“姑娘,莫要轻易寻短见。歹徒若是方才逃走,我们往前追,还来得及。” “我,我不知,我是被一辆黑色的马车掳来……”龚青雅垂着眼角,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喜色。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等人追上前面那一辆黑色平顶马车,齐景枫这辈子休想甩掉她!轻薄女子,本就要对她负责。若是他不愿意,马车里的那位定然也会要他许她名份! 赵默见她不似方才那般激动,便先下坡回禀将军。脚下踩着一块物件,抬起脚,脚下是一块羊脂玉,正面上刻着一片枫叶,中间一个楷体的景字。翻看玉佩,背面是齐家图腾。 心中一沉,赵默加快了脚步,并没有看到龚青雅眼底闪过得逞的精芒。 “将军,山坡上有位姑娘被轻薄,属下在草丛里拾到一枚玉佩。”赵默将玉佩递了进去。 沈长宏摩挲着手中温润细腻的玉佩,沉吟了片刻,便亲自步下马车:“赵兵,你去前方追赶歹徒。”手背在身后,上了山坡。 这是插手管了? 赵默不敢耽搁,立即跟了上去。 龚青雅看着来人大越四十左右,面庞线条冷硬,五官端正俊秀,一袭金色滚边的黑色锦袍,整个人散发出冷冽威严的气息。 往那随意一站,便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龚青雅吓的忘记了哭,怔怔的看着俊美不惑的男人,虽然与她父亲同岁,丝毫不显老态。比年轻的男子成熟稳重,饱含沧桑。更加的迷人! 沈长宏眸光一凛,迫人的寒气,直逼龚青雅。 龚青雅浑身一个激灵,浓烈的煞气,使她四肢冰凉,猛然发觉她看的是何人!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将头埋在胸口,她怕多看一眼,便会露了陷。 沈长宏出生寒门,一举进京考上了武状元,得到前朝贵族千金的青睐,身份水涨船高。在前朝覆灭后,远赴边关。从一个先锋,爬到了如今正一品大将军的位置。却是至今未娶! 其中什么缘由,外人不得知。有人传言,沈将军心爱的女子病逝,他便终生不娶。最是痛恨玷污女子清白,却不愿负责的男子。 正是看中这一点,龚青雅才奋手一搏! “齐景枫?”沈长宏低低的吐出几个字,有些意味难明。 龚青雅浑身一颤,抽泣道:“小女不知……恳请大人为小女做主……” 沈长宏不再开口。 不到片刻,便是有人将一辆黑色平顶的马车拦截回来。龚青雅心中狂喜,可看到掀帘下来的人,浑身一震,见鬼一样的瞪圆了眼。 龚青岚搀扶着红玉的手下来,遥遥望见龚青雅眼底的震惊之色,嘴角勾着一抹冷笑。走上山坡,惊讶的说道:“妹妹,怎得是你?方才侍卫说这儿有个姑娘出事儿,歹徒坐着黑色的马车。我这心里头古怪,却也不好强行走了,便随着侍卫来一遭,不曾想是你!”说着,龚青岚满脸的担忧之色,关切的问道:“可有找到歹徒?” “姐姐,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姐夫的贴身玉佩……”龚青雅泪水滚落,绝望的说道:“妹妹没脸活下去了,失了清白,苟活在世,平白辱没了龚府门楣。”龚青雅说罢,浑身被抽去力气一般,瘫软在地,空洞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求生的*。 这时,一个满头大汗,浑身狼狈的丫头走来,抱着龚青雅嚎啕大哭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芹儿……”龚青雅唤了一声,主仆两便抱头痛哭。 沈长宏望着龚青岚纤细的背影,听着她们姐妹两的对话,心知这女子是齐景枫的妻子,那么便是龚府的大小姐龚青岚,被污了清白的女子,则是龚府三小姐龚青雅。 “这麽晚,齐少夫人坐着马车进城?”赵默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问题。齐景枫的玉佩落在事发现场,受害人指控轻薄她的人坐着黑色的平顶马车离开。而他们拦截的正是龚青雅所描绘,里头却没有嫌疑人,反倒是坐着嫌疑人的妻子。莫不是为了替嫌疑人遮掩? “前方不远是我陪嫁的庄子,前两日摘了几筐葡萄不曾带回府。今日里特地去挑选葡萄酿酒,谁知马车坏了,待修好后,已是到了这个时辰。”龚青岚缓缓的回答,目光淡淡的扫过沈长宏,却定住一般,怔怔的望过去。 沈长宏看着龚青岚的样貌,也是浑身如雷击,紧绷僵直。 龚青岚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忧心忡忡的说道:“我想那歹徒见有人来,断然是不会坐马车离开,那定然是会在坡下碰见了这位大人。可能是在这背山躲藏了起来,劳烦这位大人差人去找。”顿了顿,龚青岚看着沈长宏说道:“大人,可否将玉佩给我瞧瞧。” “自然。”沈长宏将玉佩递给龚青岚。 龚青岚看着玉佩,惊道:“这块玉佩可不是我昨日里弄丢的玉佩么?” “姐姐,妹妹并没有想要嫁进齐家,姐夫如此……如此待我……我也从不曾想要他负责。你不想我嫁进齐府,也莫要如此污蔑我!”龚青雅面容凄楚,声泪俱下的辩白。 赵默看了眼龚青岚,觉得她着实不该如此说。她夫君做出这等龌蹉之事,她不去替妹妹讨公道,反而狡辩,暗指她妹妹偷拿了玉佩,诬陷齐景枫。若是诬陷,龚青雅身上的痕迹做何解释? “妹妹,我何时污蔑你了?昨日里玉佩丢了,我便报了官,就怕有人拿着这贴身的物件做些触犯律法的事儿,栽赃给夫君,十张嘴也说不清。”顿了顿,龚青岚看了眼沈长宏说道:“与这玉佩一同丢失的,还有一个碧玉美人镯。正是因着这手镯贵重特殊,我特地与知府大人着重说了,是魏太妃给的见面礼,极为贵重,让他仔细为我找找。” 闻言,龚青雅脸上的血色尽失,隐隐明白,她这设局人,掉入了猎物布置的陷阱! “你说谎!”龚青雅陡然拔高嗓音,跪求着沈长宏:“大人,不是这样的。小女被轻薄时,隐隐有所察觉,却不敢断定是姐夫。怕没有证据说出来,伤了姐妹和气。可如今……姐姐为了姐夫,将脏水尽数泼在我身上,我便忍不住辩白几句。虽然姐姐是龚府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维护夫家实属应该。可我是龚家的女儿,就算以死明志,也断然不能叫人给污了龚家清誉。” 龚青岚见她说的大义凛然,心中冷笑连连。“妹妹,你不是不知是何人么?那登徒子若要将你轻薄了去,定是不会让你见到他的样貌。你在惊慌恐惧时,怎得就知晓这样清楚?” “这……”龚青雅一时答不上话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嘤嘤抽泣道:“姐姐是在怪妹妹么?妹妹再如何,也是齐府二少爷的未婚妻子,为何要诬陷了姐夫?” 赵默对龚青岚有些不满,妹妹被她夫君轻薄了去,还如此咄咄逼人的逼迫。不是不给龚青雅活路么? “妹妹,你是在怀疑你姐夫的人品么?上次你入住齐府,替姐姐照顾你姐夫,三更半夜,替你姐夫铺床送宵夜,若他要轻薄你,为何要等现在?看到这块羊脂玉,我便怀疑可是有人偷了他的玉,轻薄你陷害他。”龚青岚眼底有着被误解的伤痛,盈盈含泪的看着龚青雅,满是委屈。 赵默适才明白龚青岚话中的意思,原来她一直不是说龚青雅诬陷,而是另有其人冒充齐景枫? 可她出现的太过巧合,不得不让人生疑。 “若是大人不放心,便让人去府中传夫君来对峙。”龚青岚看向赵默,赵默沉默了片刻,让赵兵快马加鞭去齐府。 就在这时,赵远在附近搜找到一名穿着月牙白锦袍,身上熏满药香的男子出来。 龚青雅见到男人,震惊的张大了嘴——萧生? 怎么会是他? 错愕的看向从容不迫的龚青岚,她笃定这一切都是龚青岚的安排。凄惶的一笑,哈哈!污蔑人偷了碧玉美人镯与羊脂玉,待在萧笑身上将碧玉美人镯搜找出来,又在玷污她的现场找到萧生,谁不相信是萧生所为? 赵默看了萧生一眼,果真如龚青雅所描述,对龚青岚的话,信了八分。且隐隐从龚青岚前一句话中察觉,龚青雅是个不检点的女子? “龚小姐,这水落石出,他若愿意娶你,便将这事回禀龚府,倘若不愿,你这辈子便青灯古佛。”沈长宏从谈话中,察觉出龚青雅有些地方破绽百出,虽然掩饰的极好,却很难在他面前糊弄。 龚青雅神魂俱裂,嫁给这个市井地痞?否则青灯古佛? 不! 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她要做齐家的主母!享受荣华富贵! 她哪点比不上龚青岚,为何她得到的一切那么简单,她却要自己不断努力的争取,最后落得一败涂地? “不是的,不是他,他是被人陷害的。你们看,他身上药味这么浓,是被人刻意熏染上去的。”龚青雅六神无主,急切的在萧生身上找出违和感。 龚青岚左右打量了萧生一眼,轻声道:“他既然能偷夫君的玉佩,自是要模仿他的穿着打扮,恐怕是没有把握好,适才弄得满身药臭。” 萧生瞪圆了眼,眼底布满了狰狞的恨意,仿佛有话要说,却是说不出口,将脸色憋得酱紫。 “他不能说话!”龚青雅惊喜的说道:“他肯定是被人陷害,怕他辩解,把他给毒哑了!” 沈长宏看了萧生一眼,冷笑道:“不必装!” 萧生气得脸红脖子处,蹦出一句:“我没有装!”说完,自己一愣,方才还不能说话,此刻怎得能开口了?“大人,我是被陷害的!被这个毒妇给陷害的!”萧生愤怒不甘的指着龚青岚:“就是她,把我的弟兄全被杀了,将我抓了去,陷害她的妹妹。” 听在龚青雅耳中,成了龚青岚抓着萧生毁她清白,立即反驳道:“不是的,不是他。是姐姐为了替姐夫脱罪,便将人藏在山坡上,栽赃给萧公子” “妹妹,若是要轻薄你,断然是不知晓大人会此时途经这里,又怎么会安排人替罪?”龚青岚看了眼众人,继续说道:“夫君这几日在燕王府,处理要事,时常忙到半夜三更才回府。恐怕他现在,还在燕王府中。” 龚青雅心中‘咯噔’一下,齐景枫原本出现在马车,却是变成了龚青岚,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龚青岚早已布置的万无一失,有何尝会给她揪到错处? “大人恐怕不相信我的一面之词,不若去知府一趟?我都有备案!”龚青岚坦然的对上沈长宏,赵默的视线。 沈长宏颔首,在这荒山,着实不好。 一行人去了知府鸣鼓,知府早已接到过龚青岚的提点,官袍加身的等着。一听有人鸣鼓,立即迎了出来。 “大人,请上座!”知府廖博正给沈长宏看座,坐在挂着正大光明的牌匾下。 一拍堂木升堂,板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萧生,喝道:“地上之人,所犯何罪?” “大人,冤枉啊!这毒妇冤枉草民,玷污龚府三小姐,请大人给草明做主。”萧生跪着,整个身躯趴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喊冤。 “小女断然不会自毁清白诬陷姐夫,可姐姐却是不相信小女,小女在现场找到了一块羊脂玉佩。”龚青雅美目含泪,将手中的玉佩递了上去。 廖博正一瞧这玉,冷笑道:“原来当真是诬陷齐大少爷!齐大少爷为人正直,岂会做这些个宵小之辈的行为?以他的家业,就算娶个郡主,都无可厚非,为何要将你掳走至郊外荒山轻薄?” “这……”龚青雅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青白交错。 “齐少夫人昨日里就差人备案,有人偷了玉佩与碧玉美人镯,谁知,今儿个如她所担忧的那般出了事儿。若齐少夫人为人不谨慎,今儿个怕是得接下这盆脏水。”廖博正将手中的堂木拍得啪啪作响,指着萧生说道:“你可有话要说?” “大人,草民冤枉啊!这个知府早已与毒妇串通一气,致草民于死地!”萧生脸上的血色顿失,跪在地上磕求着沈长宏。 沈长宏沉吟道:“廖大人,你怎知这块玉佩便是齐少夫人备案的物件?” 廖博正打开一个案宗,抽出两张宣纸,递给沈长宏说道:“大人请过目,齐少夫人早已将原图作画,给本官做参考。” 沈长宏目光落在碧玉美人镯上,目光微闪,淡淡的看了龚青岚一眼,目光却是温和了不少:“确实是如此,谁人也无法预料第二日发生之事,看来这是有人存心栽赃给齐大少爷。” 一句话,将案件定板! “大人!你们不能如此草菅人命,这个毒妇将我十几个兄弟用板车推到城门口,捉我陷害她的妹妹,永绝后患。”萧生说罢,看着几人疑惑不解的目光,立即解释道:“三小姐早已觊觎齐府大少爷,怎奈这毒妇不许齐家大少爷纳妾,便设此毒计陷害我,同时毁了三小姐。” 沈长宏浑身一震,摆放在膝上的手指,紧紧的弯曲,捏成拳。 龚青岚并没有看到沈长宏的异样,冷笑道:“萧公子,莫不是你知晓这些事,对我怀恨在心,就设毒计,陷害夫君,以此来报复我?”说罢,龚青岚满目寒霜的看着知府说道:“前几日萧公子为了府上二夫人废了小叔子,卖到了人市,老夫人慈悲心肠,只杖责了他二十大板,他便误以为我诬陷他,从此怀恨在心。两日前我去一趟庄子,他带着十几个市井地痞去庄子上劫杀我,幸而庄子上养了一群与狼杂交的凶狗,将他们一群人活活的咬死,几次没能得逞,便这般离间我们姐妹的关系。让我与龚府结仇!” 沈长宏心中凛然,咬死十多条人命? 廖正博颔首:“确实是被狗咬致死。”这麽多的案件,他们知府定然有涉及。 “本是家丑不外扬,却没料到发生这等事。我就是想瞒住,也是不能够瞒下去。否则,便是毁了夫君的声誉,断了齐家的前程。”龚青岚愤然指责萧生说道:“齐家待你姐弟不薄,你不知感恩,还反咬一口,是何居心?” “我……我……她撒谎,我没有,没有!”萧生语无伦次。 这时,二夫人萧笑匆匆赶到。 萧笑看着弟弟跪在地上,龚青雅满脸泪痕,六神无主,就知事情不是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发展,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大人,不知草民弟弟犯下何错?” 廖博正被萧笑跪地,手腕玉器碰地的清脆声吸引,开口道:“你将左手袖口撩开。” 萧笑一愣,却是照做。 廖正博看着她手腕上的手镯,与图纸比对了几下,冷笑道:“原来是你偷拿了齐少夫人的手镯!”提笔草草的拟写罪状,询问道:“大人,这碧玉美人镯在姐姐身上,羊脂玉在弟弟身上,这一起人赃俱获的案件,可能拍板定案?” 沈长宏也是信了,谁人提前一日,将这些个计划布置周详? 何况,在萧笑手腕上找到碧玉美人镯属实。 “我不过是旁听,一切由大人做主。”沈长宏等于撒手不管了! 萧笑心一沉,脸上的笑容有些个勉强,揪着帕子问道:“大人,草民犯了何错?” “你偷盗齐少夫人的碧玉美人镯,在玷污龚府三小姐的案发现场,找到一块齐大少爷丢失的羊脂玉佩,在附近搜找到玷污龚府三小姐的萧生。你与萧生是姐弟,这事儿难道还能冤枉你们不成”廖正博心底冷哼,眼皮子浅,瞧见好东西便拿走。这会子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成了捉奸的证据! 萧笑两耳嗡鸣,不知知府在说什么,他是说她偷了龚青岚的手镯和玉佩,一个自己带着,一个给了弟弟?弟弟轻薄龚青雅,不小心遗漏了玉佩? 可—— “大人,这手镯是我今日晨去找侄媳妇儿,她送给我的啊!”萧笑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错处。 “二婶娘,岚儿不至于糊涂的将魏太妃赏赐的物件给你,这不是对魏太妃的太不敬么?”龚青岚难以置信的看着萧笑,不知为何她会做出鸡鸣狗盗之事。 萧笑懵了! 这是哪一出? 看着手腕上的手镯,如洪水猛兽一般,急急的脱下手腕:“侄媳妇儿,二婶娘不识货,不知这物件这般贵重,可你也不该放置书案蒙尘啊。二婶娘适才厚颜无耻的向你讨要!” 触及到龚青岚眼底的冷意,萧笑恍然醒悟,龚青岚这是将计就计! 可她又怎知自个要偷盗齐景枫的玉佩? “夫君的贴身玉佩,都是放在书案上,是燕王给的恩赏。我这不想着手镯贵重,便与夫君的放置一块,不曾料到……”龚青岚后半句便不说出口,只是长叹道:“二婶娘若是没有像样的物件,可以与侄媳妇儿说,侄媳妇儿自是不会吝啬。二婶娘若是拿的其他物件,侄媳妇儿也不会放在心上。可这碧玉美人镯是魏太妃给的恩赏,下次去燕王府,自是要带着去。倘若没有,魏太妃问起,侄媳妇儿该如何作答?” 一番话,暗指萧笑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 萧笑被说的面红耳赤,不知当时怎得就被迷了心窍,被逮着把柄了! 且是百口莫辩! 谁会将王爷、太妃恩赏的物件给送人? “按照大越律法,劫掳世家千金,杖毙。”廖博正拍下堂木,让人将萧生给拖走。 “大人,我是冤枉的,大人……”萧生眼底布满了恐惧,心里后悔,他为何要贪小利,丢了性命。 “大人,我弟弟是被冤枉的……”萧笑涕泪齐流,连滚带爬的想要抓住萧生,可是无济于事。 “萧氏偷盗,在大越律法,不超过一钱,劳役三十日。一钱到两百二十钱,背井离乡。二百二十钱到六百六十钱,则要黥面服役。超过六百六十钱则要削掉鼻子、黥面服役。”廖正博翻阅着律法,目光落在她的手镯上,道:“碧玉美人镯前朝皇后的物件,价值千金。罚萧氏削鼻、黥面。” 萧笑如遭雷劈,削鼻、黥面? 不,不,不可能。 “我没有偷,侄媳妇儿,二婶娘求求你,放过我,你告诉知府大人,是你给我的,我没有偷。”萧笑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的乞求着龚青岚。 “二婶娘,不论碧玉美人镯,单指夫君的玉佩,你这鼻子也是不保。”龚青岚无奈的说道:“二婶娘,我也想说是给你的,可若是如此,岂不是变成夫君侮辱妹妹了?” “不,不是的,不是侄儿。是生儿,是生儿侮辱三小姐。”萧笑想到萧生已经被杖毙,为了留命,将脏水泼在萧生的身上。 龚青雅气得浑身发抖,萧笑若反咬萧生,她该如何?她要去庵子里做姑子么? “二夫人,你……” “三小姐,我们萧家对不住你,我弟弟给你偿命了,你就莫要将我们整个萧家拖下水,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们。”萧笑不待龚青雅说完,便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她知道龚青岚是要她洗清齐景枫的嫌疑,便死死的咬定是萧生,只要放过她。 “妹妹,二婶娘最是疼爱弟弟,为了弟弟耽搁这么些年不曾出嫁。若事情不属实,她断然不会承认,让萧公子成为冤死鬼魂。”龚青岚劝慰道:“妹妹,若是救你的恩人,愿意娶你,你也不用去庙里做姑子。” 龚青雅抬头看向赵默,如筛子一般,拼命摇头。她是官家小姐,怎么能嫁给低贱的侍卫?不,她不要嫁! 父亲那般疼爱她,怎得会舍得叫她做了姑子? 想到此,龚青雅眼底闪过光彩,垂头啜泣,不再开口。她知晓如今栽赃齐景枫无望,只奢求别去了庵子里。 廖正博瞅着沈长宏满脸不耐,挥手:“拖下去行刑。” “不,不要——侄媳妇儿,救救我——”萧笑尖锐的叫喊声,无比凄厉,听得极为瘆人。 龚青岚盈盈一拜:“多谢二位大人,还草民公道。”龚青岚搀扶着龚青雅起身,龚青雅原本要挣脱,转念一想,任由龚青岚搀扶着她。出门时,脚下一滑,伸手将龚青岚推下八阶石梯。 龚青岚早已看出她的算计,顺手拉了她一把,抱着了石柱子。龚青雅没料到龚青岚会拉她一把,淬不及防的朝石阶上栽去,脸朝下的滑下去,满头满脸的血。 “妹妹,你怎么了?”龚青岚吃惊的走过去,想要扶龚青雅,却不敢,怕碰痛了她,急的直打转。 随在身后的沈长宏却是看出了龚青雅的意图,摆明是想要将龚青岚推下去,如今摔得这样惨,不过是自食恶果。 “齐少夫人,我吩咐侍卫将三小姐送回府,你看可行?”沈长宏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龚青岚,忽而开口问道:“你母亲,可是秦姚?” 龚青岚一愣,随即了然,他是从京都来的大将军,按照他的年龄,定是知晓过曾经京都第一美人的母亲,而自己又与母亲极其相似,莫怪他会如此问:“正是家母。劳烦大人了!” 沈长宏定定的看了几眼,吩咐赵默将人送到龚府,便乘着马车离开。 龚青岚望着他的背影,半晌,坐着马车去龚府。 到了龚府,还不曾进门,便听到凄厉的哭喊声:“老爷,那贱人将雅儿害得这样惨,你可要为雅儿报仇!” “姨娘,那些暗害妹妹的人,廖大人已经将他们绳之以法,全都杖毙削鼻。你该好好给妹妹养好伤,好好开导一下,那个轻薄她的男子已经杖毙,莫要有心结。”龚青岚看了眼匆匆离开的赵默,含笑走进来。 季姨娘看着龚青岚,布满血丝的目光,充满了浓烈的恨意,似乎要将龚青岚给生吞活剥了,极为骇人。 “你说什么?”龚远山微怔,不是被劫持? “妹妹被登徒子劫持到荒山,被人欺辱,幸而有人及时感到,没有……没有得逞。”龚青岚说罢,担忧的上前看龚青雅,季姨娘急急的将人抱开,扯掉了披在龚青雅身上的衣裳,露出红色暧昧的痕迹。 龚远山的目光恰好落在龚青雅丰盈上的痕迹,惊愕的瞪大了双眼,随即,转过身去:“齐二少爷成了废人,这桩婚事作罢。如今,发生这等事情,雅儿就送去佛堂吧。” “老爷,雅儿是您最喜欢的孩子。今儿这事,只有大人和大小姐知道。我们何不瞒下来?”季姨娘怎么甘心就这样把女儿后半辈子毁了? 龚远山看着面目全非的龚青雅,想到她往日里的乖巧,点头说道:“也罢,暂且先养好伤。” “父亲,这事儿闹大了,还是先将妹妹送到庵子里,避避风头。免得留在府中,听着旁人嚼舌根,想起伤心事寻短见!”龚青岚好心的提醒道。 “谁敢!”龚远山怒从心起,方才雅儿说了,是她闹大的,若是她愿意让雅儿进了齐府,给齐景枫做小,何尝会发生这样的事? 想到此,怒急攻心,喷出了一口鲜血。 “父亲!”龚青岚急忙搀扶着龚远山,慌忙喊道:“快传府医!” 龚青岚赶紧扶着龚远山坐在太师椅上,安抚的说道:“父亲,您消消气。妹妹吉人自有天相,缓过这些个日子,就会好了。” 龚青岚越说,龚远山便越气急,呼吸急促,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不到片刻,府医便提着药箱来了。替龚远山诊脉,检查了眼、口,面色凝重道:“中毒。” 众人一惊,中毒? “大夫,我的膳食都是与夫人同用,夫人不曾有事,我怎得就中毒了?”龚远山满脸的疑惑不解。 “父亲可有吃其他?”龚青岚沉吟片刻,询问道。 龚远山似想到什么,又止不住了话头,俨然有些不相信。 “父亲,大夫若不能随诊下药,这毒难解。”龚青岚担忧心切,满脸的焦急。“父亲,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龚远山询问的目光看向府医,见府医点头,龚远山心底的那层顾忌消散,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说道:“雅儿前些日子,送我一支红参。我便用它切成片,泡茶喝。” 闻言,龚青岚心中冷笑,高深莫测的看了眼龚青雅,这次定然叫你明白,什么叫自食恶果! ☆、第六十九章娘子别生气,我接你回府(一更) 龚青雅自小就是被龚远山捧在手心,娇宠大。 龚远山对她的疼宠,远远的超过了曾经府中唯一的男儿。只要龚远山力所能及,龚青雅想要的,都会尽力捧到她的眼前。 如今,就是一个他耗尽心神,放在心口疼的女儿,有最大陷害他的嫌疑。 气血上涌,直冲头顶,龚远山嘴角溢出一口黑血。 “书房桃木盒子里。”龚远山费力的说出一句话,嘴里血腥味蔓延,呛得他直咳嗽。 龚青岚候在一旁,等着护卫将东西拿出来。 不到片刻,护卫捧着桃木盒子过来。恭敬的递给龚远山,龚远山挥挥手,指着府医。 府医接过盒子,看着里面切成薄薄一片的红参,面色凝重的说道:“红参浸泡过痴儿药,上面洒了一层细粉,是五石散。” 府医的话,如平地惊雷。 在龚远山心中炸响,掀起惊天的波澜! 五石散!竟是五石散! 他最疼爱的女儿,狠心如此残害他! 龚远山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青黑的指着龚青雅说道:“去,去,去庵庙。” 龚青雅怔怔的回过神来,看着她将秦氏换来的那支红参,变成她动过手脚的,顿时手脚冰凉,神魂俱裂。 怎么可能? 她动手脚的药,龚青岚每日都有在吃,且有了成效。怎得眨眼间,到了父亲的手中了? 陷害! 龚青雅脑子一转,便知道肯定是龚青岚发现了问题,偷偷的调换了过来。惊恐的跪在地上,梨花带泪的说道:“父亲,女儿是冤枉的。这支红参女儿千挑万选,适才给您送过去,怎得会下药?” “这支红参从你手中拿来,我一直妥善放好,不曾有人接触,谁会陷害你?”龚远山眼底满是失望,不知他哪里做错了,竟让她如此暗害他。 “父亲,一定是龚青岚陷害我,一定是她!我这张脸就是被她暗中推一把,毁容的!”龚青雅容貌尽毁,血肉模糊的脸颊,嵌着细小沙砾。流淌的血液结痂,将沙砾融长在肉里。格外狰狞可怖! “我自出嫁,便极少回府,怎得会在父亲红参上动手脚?在几个兄妹中,父亲待你是极好的,却不曾想,你如此的狠心!倘若不是顾忌父亲对你的维护,我早早的就将人给你揪出来!”龚青岚双手一拍,一个丫鬟被红玉推了进来,正是被龚青雅掌掴的丫鬟。浑身狼狈,脸上的五指掌印,份外的清晰。“妹妹口口声声说维护龚府脸面,以死明志。倘若我不是为了维护龚府的名声,早已将这丫鬟在公堂上推了出去。原来看着你这样凄惨可怜,便不打算说。却不知你竟是半点不知悔改,更可恨的对父亲下药!” “你说,今儿个到底发生了何事?”龚青岚厉声对丫鬟道。 丫鬟怯怯懦懦的跪在地上,抓着衣角说道:“三小姐相中了大姑爷,对二姑爷瞧不上眼儿。二姑爷出事,三小姐便与齐府二夫人联手,对付大小姐。二夫人将大姑爷的玉佩偷出来,三小姐找舅老爷托关系打听了沈大将军来燕北,自导自演一出被大姑爷轻薄的场面。大将军若是插手管,就会发现二夫人偷来的玉佩,栽赃给大姑爷。” “说!”龚远山脸色发青,冷厉的瞪了龚青雅一眼。 “大将军痛恨轻薄女子,不愿负责的男子,拿着玉佩为证,定会让大姑爷许三小姐名份。可是大小姐早已发现玉佩失窃,在衙门备了案底,官老爷细细的查问一番,就有了结果。三小姐怪大小姐拆穿了她,怀恨在心,大小姐搀扶着她出门,下手要将大小姐推下石阶。三小姐不知怎得,自个不小心,反倒是摔了下去。”丫鬟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出来,偷偷觑了眼底喷火的龚青雅,脖子一缩,止住了话头。 “还有什么没有说?”龚远山额头上青筋爆鼓,在他心底,龚青雅乖巧懂事,心性单纯。难以相信,这麽多恶毒的设计,都是她做出来的。 “老爷,你莫要听一个丫鬟胡乱编排雅儿。雅儿自小与你最贴心,她是什么样的孩子,您不知么?”季姨娘听的心惊肉跳,不知龚青雅背着她做了这许多算计。 “父亲,雅儿……雅儿是被冤枉的。”龚青雅眼底蓄满了晶莹的泪珠,委屈的看着龚远山。 龚远山见她一脸的烂肉,直犯恶心。 “说!”他不糊涂,只是有些事情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们竟然在他头上动土! “三小姐说您偏心,给大小姐说了好亲事。反观是她,嘴上说疼她,其实不尽然。否则,怎得给她相中一个没有用的男人?当天夜里,就让奴婢去药铺买了几味药。奴婢不识字,并不知那几味药的功效。熬成了药汁,将红参放在药汁里泡了一晚上。三小姐晾干了,切成片,撒上了细粉末。奴婢当时心中好奇,问了一句,三小姐说您吃了这药,就会对她言听计从。”丫鬟最后说的这句话,前半句是出自龚青雅的嘴,不过多少添油加醋了一番。后半句,完全是按照龚青岚吩咐的做。 “孽畜!”龚远山暴怒的一掌拍在小几上,大口的喘息,眼底充血,怒到了极致。 龚青雅吓得浑身一颤,哆哆嗦嗦的说道:“父亲,女儿没有做,都是这贱人诬陷。女儿只不过打她一巴掌,她便要报复女儿,她这是在报复女儿啊!” “奴婢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丫鬟忙举手发誓,似乎想到了什么,急急的开口说道:“药是奴婢熬的,药渣被奴婢埋在三小姐院前的杏花树下。” “去搜!”龚远山一巴掌扇死龚青雅的心都有,想不到她如此柔弱,却是蛇蝎心肠。看着龚青岚的目光,极为的复杂。 季姨娘与龚青雅两人心渐渐的,渐渐的沉到了谷底,死死的拧着手中的帕子。偷偷的看龚远山一眼,触及到他盛怒的模样,一阵胆寒,如芒刺在背,扎得跪立难安。 这次的时辰,比上次稍久一些,丫鬟捧着一堆碎渣子过来,让府医分辨。 府医仔细检查,颔首:“确实是这几味药。” “拖下去杖责四十,送去静心庵。”龚远山整个脸都黑了,一眼都不曾看向龚青雅。 “老爷,这四十大板下去会要了雅儿的命!”季姨娘跪在地上,拉着龚远山的袍摆求情。 龚远山看着季姨娘的泪水,再硬的心肠,也有些发软。 就在这时,另外一旁的包裹,滚出一个已经腐朽的木偶。龚青岚蹲在地上,看着木头上刻的名字与生辰八字,脸色煞白。 龚远山察觉不对,劈手夺过来,看着上面是他夭折嫡子的生辰八字,上面还有黑褐色的物体,来不及深思,便听到龚青岚说道:“用槐木做木偶,刻上人名生辰八字,淋上黑狗血施以诅咒,不过三日,便意外而死,或是突发重病离去。” 龚远山忽而想起他的嫡子,重来都不曾攀高,事出那一日,便是从假山上栽下来,血流而亡。却不知,却不知是被人诅咒。 “打!给我狠狠的打!生死不论!”龚远山骤然收紧了手中的朽木,那是他唯一的嫡子与儿子。虽然对待没有龚青雅好,却也是寄予厚望,不曾亏待。没料到被这两个他挚爱的女人,给残害!“季姨娘……也一道送去。” “父亲——”龚青雅刚要出声,便被一旁的粗使嬷嬷,麻利的用布条塞住嘴。她挣扎一下,便使劲的在她腰间狠狠掐几下。 “老爷,你答应过我,不管我犯下什么错,你都会原谅我……”季姨娘伤心欲绝,悲悲戚戚的呜咽哭诉。 “湘云,我原谅你,可不会不罚你。”龚远山说罢,便起身离开。 季姨娘瘫软在地,看着浅笑吟吟的龚青岚,满目憎恨:“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不会!” “有这个空闲放狠话,何不去救救你女儿。”我说过的,一定要你们母女两替幼弟偿命! 季姨娘心中一惊,连滚带爬的出去,就着月光,看着刑杖上泛着幽蓝的光,混合着鲜血,异常诡异。 “啊——雅儿!雅儿!”季姨娘尖锐的叫声划破了静寂的夜,慌忙扑了过去,眼见着板子要挥在她身上,翻身滚落在地上,生怕板子上的毒会打在她身上。 龚青岚冷哼一声,抚了抚微皱的袖摆,朝府门走去。 “大少奶奶,我们不去看夫人么?”红玉心里觉得痛快,却免不得为夫人担忧。 “不了。”龚青岚望着浓郁的夜色,缓缓的走向门口。却看到府外听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抹白色的身影,宛若高山之巅终年不化的冰雪,清冷不染纤尘。目光悠扬,蕴涵着浓的化不开的柔情,丝丝缕缕的缠绕成网,将她整个包裹收拢,此后再难逃脱他的视线。 他温柔如水的目光中,为她冰冷的手脚,镀上了一层温热,驱散了龚远山给她带来的寒凉心伤。 母亲什么也不曾做错,却得不到他的一句关怀。季湘云杀了他唯一的香火,不过落下几滴泪,便是如冰遇火,软化成水。若不是龚青雅毒害他为先,后来才引出幼弟之事,恐怕龚远山给季湘云温言软语哄骗几句,依旧活得风生水起。 龚青岚遥遥的看着他,这些前世便知的事,并没有多大的感触。不过是忍不住的心寒,却在看见他的霎那,满腹的委屈如滔滔洪水,凶猛而来。一时间,红了眼眶。 齐景枫望着一袭白色迆地长裙的龚青岚,身子纤细单薄,安安静静站在门口。一双似皎月星辰的眸子缀着细碎的水光,蕴藏着委屈和心痛。心口一滞,疾步走来,将她搂紧怀中,轻柔的动作,似乎怕重上一分,便会碰碎了她。 “受了委屈?”齐景枫眼底有着自责,沈长宏的侍卫去齐府寻他,那时他在燕王府。待接到消息赶去衙门,却是已经散了,便在门口候着她。早知如此,便该进去。“我不在,你便被欺负。我如何放心得下,让你一人进京?” 龚青岚紧紧的揪着他的胸口的衣襟,泪水汹涌而出。她替母亲心痛不甘,守着这样一个不能护着她的男人,不如离去。 “景枫,若你有一日不再诚心待我。便……放我归去。”龚青岚不知耗费多大的心力,才说出这样一句话。那时,他定是不爱她了。她想,她一定身中他的毒,见不得他与别的女人成双成对。她不如母亲会隐忍,也不如李凤姣那般豁达,她会忍不住伤害他。 不如……放她归去。 “岚儿,不会有这么一日。”齐景枫目光冷峻的望着她,眼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如冰如火。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口:“你能否如我一般,将我……刻在心上,时刻想念。” 龚青岚浑身一震,重重的点头,他的语气极其郑重,宛如千金重,压下她漂浮不安的心。 她却不知,这句话,在他心底抑了许久。几经在唇齿间辗转,却终是无法释出。怀着怎样忐忑的心情说出,那短短的几秒,却是受尽了煎熬。 齐景枫缓缓垂头,薄凉的唇,轻轻触碰着她的唇角,拭掉她眼角的泪:“心里可还难受?” 龚青岚破涕为笑,摇头道:“不难受。” “那又为何哭?”齐景枫温润一笑,驱散了方才那一瞬的难为情。 “只是觉得有你在,很好。”龚青岚傍着他的臂膀,缓缓前行,踏上马车。 —— 长宁侯府 薄黎希与凤鸣对弈对饮,望月兴叹。 “本世子今日才知晓你心中的苦楚,明明是你的,还不曾得到,就已经失去。”薄黎希慵懒的一手搭在石桌上,一手举着酒坛子,灌下一口酒水。一副我知你心伤的模样,举着酒坛碰着凤鸣的酒壶:“来,再干一口!” 凤鸣斜睨了他一眼,眉宇间那一笔朱砂印记,使他绝美无双的容颜,妖冶的令人屏息。只那水波潋滟的眸子,有着似是而非的伤色。 “不懂你胡说什么。”凤鸣随意的碰杯,浅酌道:“我晓得你醉了!” “不懂么?”薄黎希忽而侧首,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道:“那你为何偏要带她入京?” “有趣!”凤鸣淡淡的说道,眉眼却似柔和了些许。心中有什么松动一般,一颗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长出两片细嫩的芽儿,名为:相思。 薄黎希不屑的唾弃一声,看着争吵的天翻地覆的东边厢房,长叹道:“饱汉不知饥汉饿。”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笑道:“你将她带到京都,齐景枫再在意她,也是鞭长莫及。到时候,你可以将人抢了来。反正你们自小便有什么,娃娃亲?” 眉一皱,订亲也是不妨用,关键还得动作快。 “你何不将她抢了来?再如何,你体内可是有她的血脉。”凤鸣眸光微闪,唇畔凝着一抹笑。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你输了。” 薄黎希看都不看一眼,只思索着他方才那句话,什么叫‘你体内可是有她的血脉’?越深想,越觉古怪。 “话怎么说的?”薄黎希狠狠的灌了一口,有些不悦。 凤鸣含笑的看了他一眼,认真的说道:“莫不是要说她体内有你的血脉?” “噗——咳咳——”薄黎希呛得直咳嗽,蜜色的肌肤,泛着薄薄的浅红色。终于明白缘何那句话,那么的古怪,那么的有歧义。 不过—— 遗憾的咂舌,当初棋差一着,差一点,就是她有他的血脉吧?想到此,心神一荡,竟是觉得有些期待…… 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凤鸣脸一沉,手指勾着的酒壶一抛,稳妥的落在石桌上,淡淡的说道:“明日我便是要回京城,你要留要走,随意。” 薄黎希一怔:“明日便走?” 凤鸣讳莫如深的颔首,信步离开长宁侯府。 薄黎希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忽而,一只玉瓶啪的砸了过来,砸碎在他身后的树枝上。脸一沉,这儿也不安宁,还是随他们一同进京。 一个月的时间,陈萧该将这母夜叉给叉走了吧。 “陈萧,你给老娘滚!”怒吼声传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薄黎希摇摇晃晃的起身,觉得该是母夜叉把陈萧给叉走。 而他嘴里的母夜叉李凤姣,则是被陈萧圈在怀中,抵在床柱上,赔罪道:“娘子,为夫的知错了。你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动了胎气。” 李凤姣怒目圆睁,冷笑道:“陈萧,看着你我的怒火就蹭蹭的上涨,你若为孩子着想,立即滚出去!” 说罢,李凤姣拿着一张宣纸塞进他的怀中:“此后咱两桥归桥,路归路。” 陈萧看着怀中的休书,原本脸上讨好的笑,立即敛去,冷声道:“你腹中有我陈家血脉,能桥归桥,路归路么?休想!”将休书撕得粉碎。 李凤姣定定的看了他几眼,突然隐去怒火,疲倦的说道:“陈萧,我累了。你既然对承诺食言,便要得到应有的代价。你若是为了腹中的孩子而来,还是尽早的回去。别逼我一碗汤药解决了他!” 陈萧目光凛然,强硬的说道:“李凤姣,我可有愧对你?当初娶你,便允诺你,除你之外,再不许别的女人生下陈家骨肉。你三年无所出,我不过是买个良妾,生下儿子寄在你的名下……” “够了!”李凤姣打断陈萧的话,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布满了血丝,攥紧拳头道:“陈萧,当年若不是你将那些个腌臜的女人一个个抬进府,我会失去已经成型的孩子么?你如今倒是反怪我心狠手辣,不许别的女人给你生下子嗣。怨我不能为你陈家,生下香火。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陈萧脸色微变,嘴角翕动的看着李凤姣,别开了头。 “陈萧,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我不想忍受你在别的女人堆里穿梭,也不想再在你爽快后,我去做恶人,为你善后。就当我,最后一次求你,放过我!”李凤姣眸子里沉静如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冷冷的看着他,无喜无悲。 陈萧捏紧了身侧的拳头,深邃的眸子里有着刻骨的伤与痛。 “凤儿……”陈萧狠狠的闭上眼,再度睁眼,眸子里一片坚毅:“我不会放你走。”就算折断你的羽翼。 “陈萧,你要我们反目成仇么?”李凤姣心知陈萧是什么样的人,只有他厌倦了,才会放手。否则,即使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相互折磨,他也不愿撒手。 他眼底的痛,那样的真切。不可否认,他是爱她,可是却没有学会怎样的去爱一个人。 “凤儿,你别生气,我会将你不喜欢的东西给移走。明天就来接你们回家!”陈萧双手抓着李凤姣的肩膀,镇重其事的说道。目光深沉的看了她一样,转身离开。 李凤姣望着他的身影,融入夜色。吩咐琳儿收拾包袱,坐着马车到了齐府。 “去敲门。”李凤姣示意琳儿叫门,递了一张帖子给小厮,交给龚青岚。 龚青岚此刻窝在齐景枫怀中,一同写大字。 齐景枫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握着她的手,微微垂头,将脸颊贴在她的脸颊上,聚精会神的教她练字。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龚青岚只觉脸似被烫了一下,双颊火辣辣的。压根没法静心练字! “专心。”齐景枫提醒。 一股药香萦绕在鼻息间,龚青岚呼吸微滞,手上失重,带着他的手,重重的往左一划,毁了一副字画。 齐景枫眸光微闪,张口咬着她的耳垂,略加惩罚。一股电流顺着她的耳垂,涌向全身,一阵酥麻。软软的靠在他的怀中,媚眼如烟丝的望着他。樱红的唇瓣微启,似在邀他采撷。 齐景枫深幽的眸子暗了暗,手中收紧了力道,缓缓的垂首,覆上她的红唇,唇舌辗转交缠。 “大少奶奶,陈夫人给您递帖子。如今,在侧门候着。”这时,红玉接到小厮传来的口信,清脆的开口。 二人一怔,睁开眼,看着对方。齐景枫加深了火热的吻,手指扯着她的衣带。 “别……”龚青岚按住他作乱的手,凤眼含春,微喘的说道:“她这时来寻我,定是有要事。” 齐景枫深吸口气,平息心底的躁动,微哑的说道:“明日我带你去看冰雕。” 龚青岚看着他匆匆的走了,步伐不似往日那般稳重,乱了章法。 垂眼看着自己微乱的衣裳,微微叹息,他都忘了给她整理。 唤着红玉进来收惙一番,便请人进来。 李凤姣进来,看着龚青岚端庄的坐在太师椅上,凤眼蕴含着烟丝,脸颊酡红,红唇微肿,便知方才发生了何事。轻咳一声道:“我今日里倒是不赶巧,坏了好事。”抚着肚子吃吃地笑。 龚青岚听着她的打趣,横了她一眼,道:“好端端的,你又与陈员外吵嘴了?”端着茶水浅啜一口,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你也别成日里风风火火,胎儿尚不太稳,别被你折腾的受不住。” “得了,坏你好事,也不必这般咒我。”李凤姣就着龚青岚身旁坐下,打着呵欠说道:“我给他休书,他给撕了。这不来麻烦你,寻人给我写上几千份,将燕北墙上都给贴满了。” 龚青岚捂着嘴咳嗽,这一招狠! “你不怕他直接将你绑起来,锁着?”龚青岚觉着她们夫妻二人别扭的狠,好似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你也别闹太凶,差不多便行了,倘若惹恼他,得不偿失。” 李凤姣不说话了,摩挲着杯身,神色恍惚的说道:“连你也认为我在闹?我从小便是被当成男孩儿养大,女子所学的女戒,内训,半点不通,反倒是有几分男儿的习性。女子不敢做的事,我倒是都敢一试,父兄便说我离经叛道。”浅浅的笑了笑,似乎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儿:“父亲是开小武馆,里面都是男孩,只有我一个女子。他们能做的事,我样样都能,甚至比他们强。为何男子可以休妻再娶,女子不可以呢?等陈萧找到解语花,我也和情郎缠缠绵绵,双宿双飞了。” 龚青岚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这样洒脱的女子,都难逃情之一字。 她虽说的轻快,眼底却是掩不住的落寞。 “你不会是想与我一同进京?”龚青岚放下茶盏道:“我可不敢捎你一程,这一路舟车劳顿,你怕是吃不消。” “我母亲怀我时,还捣毁过几个土匪窝,我不都好好的么?”李凤姣不以为然,起身道:“不打扰你们夫妻两的好事,否则,下次可别想这么容易见着你。”说罢,李凤姣做了一个跳水的动作,随即浑身抖了抖,一副被冷水冻着的模样。 龚青岚眼角抽了抽,扶额想着齐景枫离开的那一幕,忍不住的起身,正要出去,却是在门口碰见了长顺。 “大少奶奶,大少爷去城郊别院,让您莫要等他。”长顺想着主子泡冷水,引起了寒毒留下的病症,怕大少奶奶担心,便骑着马去泡温泉,不禁一脸窘然。 龚青岚失笑,摆了摆手,便唤红玉进来,伺候着宽衣就寝。 翌日,天蒙蒙亮,齐景枫便将龚青岚哄着起床。看着她睡眼朦胧,亲自抱着她穿衣,梳妆。 龚青岚清醒过来时,已经在马车上。 迷惘的望着漆黑的马车顶,龚青岚眨了眨眼,瞬间清醒过来。看着已经穿戴好,微微松了一口气。 “吃点早膳,待会到了。”齐景枫将包点推到她跟前,舀着一勺小米粥,递到她唇边。 龚青岚张口吃掉,含糊的说道:“去哪?” “看冰雕。”齐景枫伸手替她整理微皱的衣裳,蹙眉道:“陈夫人是怎么回事?”一清早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瞧着他便是一阵挤眉弄眼。 “她啊?她闹着休夫,雇着藏书阁的老先生给她写休书,在日落前贴满整个燕北主城。”龚青岚拿着一个肉包,塞进齐景枫嘴里,见他皱眉,哂笑道:“吃这么斯文作甚?我昨日里听到宝儿说什么‘斯文败类’,想来不是好话,你得改改。” 齐景枫冷峻的脸倏然沉了下来,拍掉她的手,将包子拿出来,包在手绢里扔在桶镂里,正色道:“你莫要沾染她们的习性,日后孩子会怪你。” 龚青岚抿紧唇,疑惑的看着齐景枫。 “陈夫人未来的女婿、媳妇堪忧。”齐景枫叹声道,便执卷而阅,不再搭理龚青岚。 龚青岚细细琢磨,适才转过弯来。他这是说孩子随了陈夫人的性格,日后肚子里的孩子成婚时,会遭嫌弃,孩子便会责备父母。 “你是嫌弃我了?”龚青岚斜睨了齐景枫一眼,蹭了过去,手掌盖在他的书面上,看着圆润如粉贝的指甲,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泛着琉璃般的光泽,煞是可爱迷人。挑眉道:“好看么?” “书上讲解着壮士断腕。”齐景枫说罢,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便起身下车。 龚青岚怔愣在马车内,壮士断腕……看了看自己的手,就这般荼毒了他的眼睛?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龚青岚心不在焉的看着晶莹剔透,雕刻栩栩如生的冰雕,心里还堵着一口闷气。 齐景枫不紧不慢,与她保持三步之远。看着前方气势恢宏的冰雕迷宫,含笑道:“可要去走一圈?” 龚青岚看着他一袭白袍,映衬的他美如冠玉,皎如秋月。就那样遥望着她,仿佛他的眼中仅她一人。不自觉的颔首,伸手攀上他的手臂。 两人一同走进迷宫,龚青岚跟在齐景枫身后,不过绕了两圈,手臂被大力的箍住,用力往左侧一拖,龚青岚惊呼,嘴上却蒙上一只大掌。 “别喊!”凤鸣一袭红衣似火,将冰雕染成了一片血色。看着龚青岚说道:“我们赌一把如何?他若是半柱香找到你,一月之期我便将你安然送回燕北。若是他找不到,便也是没有多爱你,你便陪着我留在京都,永不踏足燕北。” ------题外话------ 下午二更~ ☆、第七十章 相认(二更) 龚青岚隐有薄怒,瞪视他,一言不发。 “怎么?你怕了。”凤鸣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迷惑人心。“对他没有信心?” 龚青岚看着他,展颜笑道:“这游戏,太过乏味。你既然无聊,我便陪你玩一局,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凤鸣眉眼淡淡的舒展开,视线落在一处角落,低低笑道:“但愿,他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龚青岚心中一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齐景枫眉宇间染着一抹焦急,失了往日的冷静,目光四处搜寻,视线从她眼前略过,转身擦肩而过。 “你做了什么?”龚青岚心头一紧,她能从这晶莹剔透的冰雕清晰的看到齐景枫的神色,他望来时,肯定能看到她。 可,他的目光掠过她,直接转身离开。 “智臻大师,最擅长什么,你不知么?”凤鸣看着手中半柱香,燃了三分之一,眼底笑意浓郁。 “你使诈!”龚青岚心慌意乱。 智臻大师最是擅长八卦阵法,而凤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定是尽得他真传。 齐景枫武艺高绝,可他会破阵么? 似是瞧出她的不安,凤鸣悠闲自得,席地而坐,阖眼道:“兵不厌诈。” 蓦然,凤鸣霍然睁开眼,拖着龚青岚的手腕,闪身走出右边一扇门。衣袂消失瞬间,齐景枫快步进来。看着地上的香灰,眸子一暗。 闭上眼,静心听着他们走动的脚步,一个轻,一个重。一个稳,一个浮。睁开眼,眼底蕴藏着冷厉的寒芒。足尖轻点,便是直接飞踏过去。 “给你。”薄黎希将一个与龚青岚一模一样的女子,推到凤鸣跟前。 “你先走。”凤鸣嘴角微勾,将龚青岚点穴,扔进暗角。拉着薄黎希准备好的女子,回了原先的地方。 看到齐景枫追来,撒手抛下,转身离开,抱着龚青岚出了迷宫。 齐景枫看着消失的那一抹红,‘龚青岚’跌坐在地上,盈盈含泪的看着他,满脸委屈。 伸手去搀扶她,在触上手的瞬间。齐景枫触电一般的收回手,目光冷凝,直接出了迷宫。 此刻,凤鸣已经抱着龚青岚坐上马车,笑吟吟的说道:“还不错,居然破了阵,就是不知他可会识破那名女子。”垂目,见龚青岚满脸怒火,解开她的哑穴:“半柱香已经燃掉了。” 龚青岚依旧不能动,木桩子一样坐在马车上,冷笑道:“原来你也不是那么的自信,让薄黎希给你配合。倘若没有易容的那名女子,你难以脱身吧。” 阴险狡诈! 凤鸣挑眉道:“事先可没有说不许使诈,同理,他也可以。”心情极好的斟茶,递到龚青岚唇边:“说了一会子话,想必渴了。” 龚青岚别开头,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在上船之前,你还未必会赢!” 凤鸣也不恼,弹了弹香棍,上面燃掉的香灰弹落,最后一点星火陨灭。“如今,他便是输了。可还记得赌约?” 龚青岚温婉一笑:“我可曾答应你的赌约?” 见她耍赖,凤鸣莞尔,掏出一枚紫贝,道:“你听,里面有你说的回声,休想抵赖。” 龚青岚看着眼前的光滑圆润的紫贝,心神一动,“给我解穴。”话落,双手便是能动了。维持了一个姿势太久,龚青岚浑身酸痛,舒展了一下筋骨。拿着紫贝,将它放在耳畔,里面只有风浪声。 轻轻对着贝壳说了一句话,里面便是回荡了一声。心中一喜,将它揣在袖口内袋,笑道:“我有抵赖么?方才紫贝说‘我没听见’。” 凤鸣怔然,她眉眼弯弯,清浅的笑宛如皎月,散发着醉人的温柔。陡然间,凤鸣心中一软,却在触及她迷离的目光,倏然脸色阴沉。 拿着他的东西,想别的男人。 心思转念间,便明白她要紫贝的用处,眼底染着薄怒,摊手道:“紫贝还来。” 龚青岚仿若未闻。 凤鸣伸手要抓住她的手,龚青岚藏在身后,哂笑道:“凤公子出尔反尔,如今还要做小人么?” 凤鸣手一顿,听着她唤凤公子,心中有些烦闷。皱眉道:“我是你表哥。” 龚青岚古怪的睨他一眼,正要出言。这时,马车缓缓的停下。 凤鸣冷着脸下马车,搀扶着龚青岚下来,望着码头上停着一艘精美的船舫,面色稍霁:“上了船,便彻底的输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龚青岚望着云山苍苍,江水茫茫的景致,两层高的精致船舫停在波光粼粼的江面,脚步一顿。 “我从来不是说笑。”凤鸣强调。 龚青岚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空旷的官道上,只零星几个行人,并没有她想要见到的身影。心里失落,他不曾找到她。随即,又是一阵难过,他不曾找到她,怕是会心焦吧。“你传个口信给他。”莫要让他无厘头的乱找。 凤鸣心知她并没有将赌约放在心上,水波潋滟的眸子,直视着她道:“你就不怕他将你的替身,错认你?” “不会!”龚青岚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毫不犹豫的回答。 呵! 凤鸣轻笑,上了船舫。目光落在船舱,脚步一顿,旋即笑道:“齐大少,果真好算计!” “狡兔三窟,不如守株待兔!”齐景枫弹了弹衣袖,缓缓的起身,目光错过挡在身前的凤鸣,落在龚青岚身上。 龚青岚眉间染着一抹喜色,越过凤鸣,走到齐景枫身旁。拿着绣帕,擦拭他脸颊的一点汗渍。 凤鸣慵懒的躺在软塌上,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虽然寻到了,可是错过了时辰。” 齐景枫不语,只是侧头看向身后。 凤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薄黎希手中拿着一根一米二长的棒香,十分之一都不曾燃烧掉。 “半柱香还早。”齐景枫淡淡的说道,牵着龚青岚的手,朝船舱外走去。 凤鸣半眯着眼,却是没有阻拦,目光深沉的盯着那根棒香,叹道:“扔了。” 薄黎希却是动也不动。 凤鸣瞧出了问题,摸着他的脉,眉头紧锁,无奈的说道:“先这样吧,燃了半柱香,你就能动了。” 薄黎希面色扭曲,瞪了凤鸣一眼。待这香燃一半,恐怕都过去一日了。 齐景枫带着龚青岚上了岸,目光深邃的看着她,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上,慰藉相思。 龚青岚心中亦是不舍,将紫贝放在他的手心:“你若想我,便对着它说,我会听到。” “若我得空,便去京都寻你。”齐景枫克制住想要抱着她的冲动,这一抱,怕是再难以放手。她进京,已是定局! “好。”龚青岚心中酸涩难忍,有些哽咽。 齐景枫紧了紧手心,含笑道:“早去早回。”说罢,背转了身。 龚青岚搂住他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肩背,汲取着他的温暖,似乎想要记住这熟悉的温度。“我已经请母亲搬回大房,这一月由她把持庶务,内宅无须你操持。府外的事,你放心去做便好。”说罢,龚青岚松手,转身头也不回的上了船舫。 齐景枫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甲板,走进船舱。船舫缓缓的驶离岸边,北上。 似要抓住她袖摆的手指,落了空,紧握成拳。 长顺从一旁的草丛里走出来,看着齐景枫落寞孤寂的背影,目光落在江面,船舫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慢慢的脱离视线。劝慰道:“大少爷,大少奶奶一月便会归来。这样也好,方便我们部署。” 齐景枫颔首,摊开手心,一只贝壳摊放在上面。想起她的话,轻轻的说了一句话,将贝壳贴放在耳旁,嘴角缓缓的上扬。 —— 沈长宏秘密来燕北,不过是偶然得知故人的消息。 立在书案上,提着狼毫,按照在心中镌刻多年的模样,画下一幅丹青。望着画上的人,目光复杂,思念与伤痛交织,最后转化为满目柔情,一眼望去那人竟与龚青岚有八分相似。 “将军,齐少夫人已经进京。”赵默将打探来的消息禀告。 沈长宏缓缓的卷上画轴,忘了眼阴沉的天气,就如京中局势。皇帝根基尚不稳固,前朝遗留的几大势力坐大,皇上暂时无力镇压,只得对其放任。 近来,传出皇上当年谋反的密诏罪证,遗落在献亲王手中。可献亲王已经故去,他们暗中将目标转移到献亲王的独女秦姚身上。 因此,他才得知了她的下落。 如今,龚青岚进京,怕就是为了寻找这份密诏。 “我出去走走,你莫要跟着。”沈长宏出了府,心中思念如潮,脚下一转,去了龚府。 布满沧桑的眸子,望着龚府宅院,似乎要穿透这高墙,重重亭阁,落在她所在的院落里。看看她这些年,过得可好? 夕阳西落,血色残阳,将他笔挺如苍松的背影,拉的长长的,仿若一尊守望的雕像。 沈长宏收回视线,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侧门‘吱呀’打开。 侧目望去,一道穿着浅紫色羽纱面薄氅的纤细身影,优雅的走出府。美目四顾,拉高领口,将半个脸埋了进去。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小动作,勾起汹涌如潮的记忆。沈长宏目光如炬,紧紧的锁住那抹身影。提步上前,却又停下。踌躇不前! 时隔十五年,再次见到她。心情激动,却是怕唤住她,相对无言。更怕,对上她陌生或是充满恨的目光。 眼见着她走进转角,消失在他的视野。抑制不住的唤了一声。 秦姚脚步一滞,身体僵了僵,转过身来。 ------题外话------ 亲们,本来准备六千字,今天卡文好厉害,就三千了。么么哒~ ☆、第七十一章 赐婚 秦姚领着沈长宏避开府中奴仆,来到了落霞居。 “坐。”秦姚略有些拘谨的坐在绣墩上,吩咐桂枝奉茶。 桂枝与芍药是秦姚的陪嫁丫鬟生的女儿,桂枝忠心耿耿,芍药便是贪图小利,背叛了秦姚。龚青岚狠厉的手段,更是震慑住了院子里的人,再不敢随意的透露落霞居里的风声。 沈长宏撩袍摆,在她身侧坐下。这一路走来,已经平息了心里激动的情绪,随之而来的是遗憾、惋惜、伤怀。 四处打量着她居住的屋子,布置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精致典雅,床头依旧挂着竹筒风铃,与她曾经的闺房无二。 里面,并没有男人的气息,哪怕是一块腰帛,都不曾瞧见。心里即难过又有股难言的喜悦! 难过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不得夫君喜爱,霸占正头夫人的位置,定然有不少人为难她。喜悦的是她不曾与别的男人……想到此,觉得荒缪。她都为人妻,育有儿女,又怎会不与她夫君行周公之礼?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沈长宏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依旧如年少时那么美丽动人,随着年龄增长,为她增添了韵味。一双凤眸,失了往日华彩,平静如无波古井,微皱的眉宇间,透着一抹难以抚平的伤愁。 心,陡然间紧揪成一团,痛彻心扉。 “很好。”秦姚摆放在膝上的双手,十指绞拧。垂着眼角,至始至终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沈长宏目光落在她交缠的手指,用力而指节泛白。心里百味杂陈,她说谎时的小动作,依旧没有改掉。 “你又何须骗我……”沈长宏精锐凛然的眸子里,布满了伤痛。 “你想我说不好么?”秦姚猛然抬头,口气冷厉,咄咄逼人。触及他目光的瞬间,迅速的低垂着头。 沈长宏嘴里吞了黄连,一直苦到心里,扯着嘴角道:“自然希望你过的好。”顿了顿,满目柔情的看着她,道:“你过的好,我难受,你的幸福不是我给的。可你过的不好,我心里更难受。” 秦姚眼角滚落一滴泪水,他早已是忘记她曾经说过的话。否则,缘何有这一问? “你曾说若我们成婚,你便将屋子布置成两个人的喜好。若一日,你成婚后,屋子布置的如闺房一般,在你心中不曾认同你的夫君,所嫁非良人。”沈长宏目光深沉,字字锥心刺骨。那年她偎在他怀中,娇俏动人的许下这番话,清晰得仿佛如昨。 那日听到龚青岚说不许夫君纳妾,他便想起了她。当初亦是玉指点着他的额头,娇蛮的说道:宏哥哥,姚儿不许你纳妾。 据他查探,龚远山妻妾成群,更是宠妾灭妻。又怎会是她的良人? 秦姚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滚落在手心。 他还记得,可记得又能如何?她为人妻,他兴许为人夫,早已是物是人非。 “如今说这些有何用?不过徒增伤愁。当年那场宫乱,你便杳无音信。顷刻间,我失了所有。也好好的过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秦姚心底对他突然的失踪,终究无法释怀。 “姚儿,不是你所想。当年我临时受命赴边关夺取帅印,恰好边关来犯,我留在边关打仗。待战事平息,赶回京都时,便得到献亲王的死讯。我四处寻你,却是寻到你的……死讯。”沈长宏双眼通红,得到她的死讯,那种痛,撕心裂肺。 秦姚心中翻滚如沸,没料到竟是这样。这一错,便是半生岁月。 “姚儿……” 泪水模糊了秦姚的双眼,看着他眼底浓烈深沉的情感,扭紧手指。他依旧俊美无俦,岁月不曾在他身上刻下痕迹。却是成就了他的地位,愈加尊贵不可攀。在他身旁,她自行惭秽。 她的身心,都不够完美,不够纯净。已为人妻、为人母。再不是往昔,他的未婚妻。 “沈长宏,你走吧。”秦姚别开脸,不再看他。 沈长宏心底失落,见她如此,只得说正事:“青岚去了京都,找献亲王手中的密诏罪证。这事情牵扯甚广,怕是有危险。” 秦姚心中一惊,忙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今日做了个了断。若你觉得歉疚与我,便替我照顾好岚儿。如今你是大将军,地位非凡,想来也是举手之劳。” 沈长宏见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划分关系,心中不是滋味,却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当年不曾有能力保护她,如今他有了权势,便替她护住她的女儿,也算了了当初最初的心愿。 “好。”沈长宏宽厚布满厚茧的手掌,覆上她保养得白皙娇嫩的手背。秦姚淬不及防,挣扎几下。沈长宏加重了几分力道:“姚儿,别动,让我握握你的手。” 秦姚一怔,停止了挣扎。明知不该,却无法拒绝他。 沈长宏执着她的手,不待有下一步动作。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齐齐看向门口,面面相觑。 “你快走。”秦姚面色微变,猜出门外是谁。 沈长宏心中不舍,不想她在府中被刁难。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破窗而出。 同时,嘭的一声,门扉被撞开。 龚远山看着秦姚面色平静,端着茶壶,桌上摆着四个茶杯,她已经斟满两杯,正在斟第三杯茶。 “哭了?”龚远山目光锐利,盯着她红肿的眼睛。目光落在桌上,她无事斟茶作甚?无人喝,便是为了掩饰什么? 心里本来存了怀疑,看着她的每个举动,都别有深意。 “老爷带了几个人一同过来,妾身自是要斟茶伺候。至于哭,不过是岚儿离开燕北,想着她会吃苦,忍不住伤心罢了。”秦姚将心中的措词,反复斟酌。没有破绽后,适才说出口。 龚远山心中狐疑,手背在身后,来回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没有查看到嫌疑人,便在沈长宏方才的位置坐下,顺势端着最近的一杯茶水饮尽。 “岚儿离开燕北作甚?”龚远山心知找不到破绽,便假意关怀几句,未免旁人说他冷漠。 秦姚看着他喝掉沈长宏的茶水,抿紧了唇,半晌才道:“听说去了京都。” “这孩子,顽皮。女婿在燕北,好好的她跑去京都作甚?”龚远山眼珠子乱瞟,哪儿能藏人,就瞟哪里。有人禀告,确实瞧见她领着一个男子进房间。 秦姚见他眼珠睃来睃去,冷笑道:“老爷是听人乱嚼舌根了?怀疑我屋子里藏了不干净的东西?若是放心不下,便让人搜一搜。” 龚远山对上她坦然无畏的目光,反倒是怔了一怔。醒过神来,招手示意人搜。庵庙里传来消息,季氏有喜,庵庙里日子清贫,继续住下去,胎儿怕是不保。若能抓住秦姚的错处,倒是可以商议将人接回府。 “你也知岚儿最忧心你,还是搜一搜放心,免得到时出了事儿,岚儿怕是会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龚远山煞有其事的说道。 秦姚嘴角翘了翘,隐有一抹讥诮。 屋子里翻个底朝天,没有找到龚远山要找的人。心里不甘,腆着脸说道:“湘云去了寺庙,雅儿身上的伤,总不见好,开始腐烂变臭。湘云忧思过度,昏厥了过去,师太给她把脉,是喜脉。”这个孩子他盼了多少年,断然不会让他有事、 “老爷要接她回府,我们便和离罢。”秦姚目光平静无波,她隐忍了十五年。如今,与深埋心底的人见面,孩子也过的安好,她了无牵挂。 “你——”龚远山不曾料到她忽而强硬起来。和离?和谁和离呢! 龚远山冲动的想要应承,到时候将季湘云接回府,生下儿子,便抬她为姨娘。可是,龚家的财产都握在龚青岚手中。她半个字不曾透露藏到哪里去了! 若是和离,这笔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 “湘云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看着办!”龚远山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秦姚怔怔的望着他离去,旋即苦笑。她的孩子死,不过罚季湘云去庵庙。不过一日,传出喜事,便是按耐不住了。 “桂枝,姨娘有喜,你拨些银子叫师太好生照料。姨娘貌美如花,可是不能破损的。”秦姚望着窗外,即使为了女儿,她也不能够再忍让下去。 桂枝心中明白夫人的意思,不能破损了姨娘貌美如花的容颜,便是暗示师太捡瞧不见的地儿下手。 “奴婢晓得了。”桂枝拿着银票,欠身离开。 —— 在船上行驶了六日,龚青岚整个人酸软的瘫倒在榻上。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可空荡荡的再也吐不出东西,只有几口黄水。 晶莹玉润的肌肤,都因她不肯进食,而苍白无光。 凤鸣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吕宝儿出去将药煎来,端着小米粥,递至她嘴巴:“你吐得易伤胃,多少吃一些垫垫肚子,不会这么难受。” 龚青岚虚弱至极,软软的趴伏在榻边,无力的说道:“我听你说了好几遍,每次都吐得肝肠寸断。肚子里没有东西,反倒是没这么难受了。” 凤鸣眸子一暗,掏出一粒淡雅如莲香的碧玉药丸,塞进她嘴里:“吃了。” 龚青岚听话的吃下去,她就靠这药丸吊着。怀中抱着个小枕,将脸埋进去,格外的想念他。 凤鸣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瞳孔深邃得如千尺寒潭,“他若瞧见你这般,会如何?你自己想。”放下碗,转身出去。 龚青岚蜷缩在榻上,听了他的话,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小几上冒着丝丝热气的瓷碗,伸手端过。手一软,瓷碗啪的砸在了地上。 听到响声,凤鸣急急的走来,见她怔然望着自己的手,冷笑道:“几日不进食,可还有力气?你是想待会下船,叫我抱你?” 冷嘲热讽的话,龚青岚满腹委屈。她晕船晕得厉害,吃多少吐多少,根本没有多少胃口。勉强吃下去,碗一放便是吐了出来,嘴里寡淡无味,如何吃得下? 见她如此,凤鸣心中一软。收惙着碎片,叹道:“你睡一觉,大约还有一个时辰,便上岸了。” 凤鸣替她掖好被脚,出了船舱,一个暗卫便飞跃在甲板上,手中提着一只处理干净的野鸡。 凤鸣接过,让人备火盆,将长短一致的柴禾,扔进去,点燃了火。把鸡架在上面,慢慢的炙烤。 待表皮金黄微焦,凤鸣撒上香料,拿着毛刷,遮油涂抹均匀,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凤鸣取下鸡,放在盆中,用刀分离筋骨,将肉切成小块,端进了船舱内。 看着她恹恹的缩在被中,伸手将她挖出来,夹着一块烤鸡肉递到她嘴边:“这个你该能吃下。” 龚青岚闻着香辣的味儿,便被勾起了食欲。眼睛一亮,张嘴吃了下去:“你不是说船上食材有限,大多都是清淡无味的菜色么?这鸡,哪儿来的?” “藏起来的。”凤鸣话落,便被她瞪了一眼,笑道:“若早日里给你吃了,待会下船,你哪有力气?莫不是真要我抱着下去?”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摇头道:“不要罢,太丢丑!” 龚青岚没有力气理他,不过片刻,便将烤鸡吃完。随即,嘴里塞进一粒药丸。“方才不是吃了。” “这是止吐药。”凤鸣淡淡的说道。 “那你之前为何不给我吃?”龚青岚斜睨他一眼,静静的坐了片刻,确实没有要吐。 “浪费。” “……” 龚青岚一觉醒来,船已经靠岸。 吕宝儿替龚青岚收惙一番,关切的问道:“大少奶奶,可有了力气?” 龚青岚颔首,接过她手中的珠钗,笑道:“你也不用忙前忙后,都有红玉呢,你只管替我管账便是。” 吕宝儿露齿一笑,有些傻气。她之前对龚青岚尽心尽力,无非是想要抓住她,脱离庄子。如今,是带着感激的心,真心要对她好。 母亲因着有她请大夫,已经有了一些个起色。虽然好不了,却能减轻她不少的痛苦。 “这是要分奴婢的宠。”红玉揶揄道。 “玉儿姐姐与大少奶奶这么多年的情分摆在那儿,其实宝儿能比得?”吕宝儿这句话说到了红玉的心窝里,对吕宝儿更多了一分喜爱。 二人搀扶着龚青岚走出船舱,凤鸣早已上了岸,与几个锦衣玉袍的人在一起谈话。 龚青岚上岸,凤鸣摆了摆手,便走了过来。“坐马车,你可受得住?” “多久进城门?” “半个时辰。” 凤鸣替她整理好大氅,一旁的官员,瞧见这一幕,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这是他们不近女色的小国师? 探究的目光落在龚青岚身上,想要一窥是何等的姿色,掳获了凤鸣。却只瞧见半个侧脸,不禁惋惜。 “这会是国师夫人么?”一旁的官员看着小国师大人,目光专注,不曾离开身边的人儿半分,极为上心。 “不可能吧?朝中走露了风声,听闻皇上要为小国师与三公主指婚。不知那女子,是什么来路。”局势有变,心里权衡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才不会被风浪波及。 “探子说是小国师远房表妹,撑死了一个妾。” 众人陷入了沉默,不知是该支持皇上指婚,还是支持国师迎娶他身旁的女子。 “唉!小国师的心思猜不透,他与皇上都是不可得罪,若是揣错心思。他手指所过之处,断然是寸草不生。” 其他人心有戚戚焉,皇上对小国师极为重视,他若指点谁,不过一刻钟,那人便是要被拉下马。 龚青岚远远的听到他们的讨论,促狭的看了身旁人一眼,道:“果然有指点江山的气度。” 凤鸣伸手敲了她的额头,龚青岚一怔,摸着额头,再不曾说话。 一路无言,马车缓缓的停在城门口。 凤鸣掀帘而出,有不少官员出来迎接。其中,最数当首的穿着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的娇俏女子,杏眼里盛满了欢喜之色,含情脉脉的盯着凤鸣。 提着华美的裙摆,正要迎接上去。却见他步下木梯,掀帘,一只手递了过去。 一只青葱玉手放在他宽厚的掌心,紧接着,一位女子自马车内走出。浅笑吟吟,脸颊两旁梨涡深陷,绝美的容颜,令天地都失了颜色。 幕画公主脸色煞白,怔怔的看着二人比肩走来。 “公主。”凤鸣拱手作揖。 幕画公主瞬间回神,紧咬着唇瓣,目光落在龚青岚身上,询问道:“她是谁?”为什么站在你身边? 凤鸣眼底蕴藏着宠溺,笑道:“她是微臣表妹。” 幕画公主眼底有着敌意,绝非是表妹这么简单! “既然是你表妹,那本宫也该尽责招待。”幕画公主目光扫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淡淡的笑道:“你离京有两月,府邸本宫替你修葺一番。” 凤鸣颔首,并没有要介绍对方的意思。牵着龚青岚直接越过幕画公主,坐上了软轿。 幕画公主尖利的指甲深深的嵌进手心,脸上的笑容却越加灿烂:“诸位大臣,今夜里皇宫设宴,替国师接风洗尘,各位暂且散去。” 众人哪敢有异议?纷纷告辞。 龚青岚想到她无形中得罪了一个公主,瞪了他一眼道:“可以点开我的穴道么?” 凤鸣失笑:“能让公主记挂,是你之幸。” 龚青岚敬谢不敏:“我可没你这福分,公主怕是时刻记挂着要我小命。” 凤鸣眼角上挑,横她一眼道:“你也就这作用。若不然,我带你入京作甚?” 龚青岚此刻当真想要抓花他的脸,带她入京,竟是为了做他赐婚的挡箭牌! “这也是我的过人之处。”龚青岚反唇相讥:“否则,你也不会带我来,不是?” 凤鸣目光深深的看着她,眼底有着慈悲:“事出从急,没有时间寻其他女子。恰好与你相熟,用起来顺手。” “若我不配合呢?”龚青岚盈盈含笑,并不恼他的话。 凤鸣愁苦的说道:“小姨远嫁离乡,并不受婆家尊重。产下一女,来不及欢喜庆贺。却是天降厄难,夫君病逝,女儿口不能言。怜她年满十五,依旧没有寻到好亲事,便嘱托我带她入京觅个好夫郎,若遭人嫌弃,便让我收纳房中。”顿了顿,含笑的睨着龚青岚道:“这个身世可好?” 龚青岚如遭雷劈,却是捕捉到重点——口不能言。 他这是威胁! “你忘了我会写字?口不能言,可手会说!”龚青岚冷笑道。这人太过黑心肝,所有事情都算计了一通。 凤鸣眉宇微皱,似乎有些为难。看了她的手两眼,冥思道:“再改改?” “天降厄难,夫君病逝,女儿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不能自理……” 凤鸣话不曾说完,龚青岚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布,塞进他嘴里。 凤鸣只觉得鼻端萦绕着淡雅的香气,吐出布条,不待看清楚,便被龚青岚抢了去:“这是什么?” 龚青岚阴阴的笑了笑,一字一顿道:“裹、脚、布。” 凤鸣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心里怒涛翻涌。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她的脚。 龚青岚稍稍动了动身子,裙摆上提,露出一小半光洁如玉的脚背。 ‘咻’一道残影如骤风掠过,轿中没有了凤鸣的身影。 龚青岚将藏在身后的袖筒内袋给扔了,眼底有着嫌弃。弯腰将被她蹭掉的足袋,慢条斯理的穿上。 —— 直到晚宴,凤鸣都不曾出现。 吩咐侍卫,将龚青岚送进皇宫。内侍领着她去了景阳殿,凤鸣在与大臣寒暄,看到她进来,招了招手。 龚青岚走过去,他依旧眸子如水温柔,宠溺的盯着她,似要诏告天下,他对她多么上心。 果然,众人的视线齐齐望来。有好奇、探究、打量、嫉妒,凝结成一柄利剑,将她分解了。一些前朝遗留下来的大臣,在见到龚青岚的容颜,眼底有着震惊。 “怎得现在才来?”凤鸣端着一杯果酒,递给她。 龚青岚似笑非笑道:“总得做好被拆解的准备,否则,关键时刻乱了阵脚,不是毁了你的局?” 凤鸣也不与她计较,拉着她坐在身侧。方才围在他身旁的大臣,知情识趣的退去。 “等下不管他人说什么,你都莫要说话。”凤鸣目光飘渺的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眼底深处,隐藏着刻骨的痛与恨。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 龚青岚心中了然,宫变时,他已经有了五六岁,已是知事的年纪。怕是那血腥凶残的一幕,刻在他心中,无法磨灭。 时时刻刻,踩在浸染父母鲜血的大殿,为杀父弑母的仇人效命,心中又是何等的痛如刀割? 难得的,龚青岚没有开口刺他几句。 这时,一袭金光闪闪的倩影,盈盈走来,钗环碰撞着清脆的响声,拉回了龚青岚的思绪。 抬眸,便瞧见幕画公主披金戴银,温婉端庄的走来,手中端着一杯果酒,碰撞着凤鸣手中的玉杯道:“恭喜。” 凤鸣挑眉,放下了手中的玉杯。 “智臻大师要去云游,你这小国师,便是今后大越国师。”幕画公主眸光微闪的看着他放在桌上的玉杯,笑道:“不该庆贺么?” 凤鸣歉意的说道:“青儿不许我喝酒。” 龚青岚对上公主望来的视线,笑着将一杯烈酒递给凤鸣,道:“果酒不够心意,表哥该喝国酒,方能表述心中浓烈的喜悦。” 幕画嫣然一笑,脸颊微红,毅然换下自己手中的果酒,端着清酒与凤鸣碰杯,一饮而尽:“表妹是个有趣的人,不知可有中意的男儿?” 凤鸣也不推脱,饮尽了杯中酒,眸子极为深沉,哑声道:“不劳公主费心,青儿的婚事,微臣心中自有主张。” 幕画收紧了手中的玉杯,歉意的说道:“本宫逾越了。” 凤鸣阖眼,不打算说下去。 幕画强压下心底的怒意,搁下玉杯,转身去了她的座位。 一旁几个仰慕凤鸣的千金小姐,看到幕画公主吃了败仗,齐齐走了过去,劝慰道:“公主,您莫要气坏了身子。听说那女子没有半点家世,投靠国师。您身份尊贵,只有您才是国师夫人。” “是呀!瞧她拘谨没有见过大场面的模样,居然敢肖想国师大人,也不嫌寒碜人?”吏部尚书嫡长女水芊芊尖酸刻薄道。 “皇上今夜里便要为公主赐婚,我们莫要说这些个损人的话。人无贵贱,不过是无法选择自己的投身父母。我们身在富贵之家,不过是命好罢了。”开口之人,便是内阁学士齐放的嫡孙女齐浅裳。 大家好似习惯她的言词,撇了撇嘴,水芊芊讥笑道:“齐小姐,莫不是你也属意国师?想着攀附那个女子,好嫁进国师府,与那贱人共侍一夫?” 齐浅裳愕然,不曾料到她会说出这般刻薄的话来。白玉般的脸颊,涨的通红:“芊儿小姐莫要胡言乱语,国师喜欢谁,自然便娶谁,岂是我们可以非议?” 一句国师喜欢谁,便娶谁。激怒了幕画,脸色阴沉的拍着桌案:“够了!” 水芊芊怨毒的看了齐浅裳一眼,冷哼一声,回了自己的座位。 齐浅裳无奈的一笑,不知为何水芊芊会针对她。望了眼龚青岚,静若处子,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如烈火般的男子身侧,神态大方得体,俨然是有极好的家教。 轻抚手中的杯盏,沉吟了片刻,嘴角漾出一抹浅笑。这样的女子,也该是夺他目光。 “皇上、皇后娘娘到——”尖细的嗓音穿透大殿,瞬间殿内鸦雀无声。 众人起身跪拜,垂首,不敢冒犯天颜。 龚青岚起身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了一袭明黄龙袍加身,一双眼精芒内敛,两弯眉浑如刷漆。相貌堂堂,身躯凛凛,浑身散发着上位者不可触犯的威严。 身边的皇后,身着大红色的宫装,头戴飞天凤凰金钗,容貌与薄黎希有七八分相似,周身萦绕着温柔祥和的气息。 “今日为国师接风洗尘,亦是为智臻大师践行。”皇上即墨擎天举杯道:“众爱卿,敬智臻大师一杯!” 众人举杯饮尽。 智臻大师不喜热闹,每次宫宴,都不曾参与。皇帝都会举杯,虚敬他一杯,以表敬意。 “国师前去燕北,可有收获?”即墨擎天浑浊的目光,精锐凛然,落在龚青岚身上。本是淡淡一扫,随即,猛然望去,紧紧的盯着她的面庞,放在扶椅上的手,紧攥成拳。 皇后察觉到皇上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落在龚青岚的身上,亦是浑身一震,却很好的控制住,不曾失态。 秦姚! 不!不!是秦姚的女儿!她怎么会如此的年轻? “微臣开阔了眼界。”凤鸣替龚青岚夹着一块芙蓉糕,放在她的碗碟里,轻声叮咛:“想来你是没有用膳,宴会有段时辰,你先垫垫肚子。” 即墨擎天压下心里掀起的浪潮,看着他细心照料,笑道:“这位姑娘?” “回皇上,这是微臣远房表亲,孤苦无依,微臣心中怜悯,便带她一同入京。”孤苦无依几个字,凤鸣咬的极重。 龚青岚心中一动,他似乎不想让人知晓她母亲活着的消息。可即使如此,他又为何带她入京?难道如此冒险,是因为有什么事,非她做不可么?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背脊松散,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笑道:“可有许配人家?” “不曾。”凤鸣微勾着唇,眼底闪过讥诮。 “朕的皇儿,国师觉得如何?”即墨擎天心中依旧难安,秦姚的女儿,不放在眼皮子底下,他又怎能放心? 凤鸣扫过皇帝的四个儿子,摇头笑道:“王爷自是人中龙凤,可微臣心属于她,正要奏请皇上赐婚。” 幕画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慵懒含笑的凤鸣。手指紧紧的揪住裙摆,求助的看向皇后。 皇后垂眸,仿若未见。 即墨擎天浅酌一口酒水,眼中暗芒闪烁,思忖他的用意。 可,凤鸣自为他效命,便是忠心耿耿。他病倒之际,更是割肉给她做药引,怎会有二心? 但他身旁女子的身份,却不得不让他心生猜忌。随即,心中一转,笑道:“国师怕是听到谣传,朕为你指婚,便拿这姑娘做幌子。罢了罢了,朕也不为难与你。”这个话题,算是岔了过去。 龚青岚心底舒了口气,暗中下手,死死的掐了凤鸣一把。她不敢想,若是皇帝当真赐婚,他们该如何化解? 凤鸣眸子淡淡的扫过,任由她胡作非为。 幕画看着这一幕,心底嫉妒的发狂。就算是她碰上他的衣袂,他便是焚烧整件衣裳。如今,他任由女子对他动手动脚。目光温柔、包容,他是当真要娶那女子。 并不是拿那女子,回拒父皇的赐婚! 睿王是皇帝的大儿子,与幕画公主是一母同胞,皆是皇后所生。向来与凤鸣看不对眼,此刻,见他不识好歹,拒绝他的皇妹,百般维护身侧不知来路的女子,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位姑娘梳着妇人头,怕是早已成亲了?国师方才说她不曾许配人家,这可算是欺君?” 凤鸣手一顿,淡淡的扫过龚青岚,果然梳着妇人发髻,意味深长的睨了龚青岚一眼,见她坦然的望来,眼底有着笑意,便知她是故意为之,叹道:“青儿孤苦无依,因她的样貌,惹人欺辱。被逼无奈,梳着妇人头。驱散了不少登徒子,便习惯了。” 睿王一噎,目光在龚青岚脸上流连,确实是貌美无双。“国师与这姑娘虽是表亲,却也有男女之防,这般亲密无间……”后面的半句话,却是没有说出来。暗藏的含义,众人心知肚明。 龚青岚亦是一愣,这一路北上,她卧病在榻,红玉宝儿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凤鸣亲力亲为的照料她。在她心中,早已是将凤鸣当成兄长,却不知授人话柄。 “青儿自小便与我有婚约,她是我的未婚妻,这些个举止,没有逾越吧?”凤鸣淡淡的看向高坐上的人。 即墨擎天打断睿王的话:“行了,既然国师与这姑娘有婚约,朕便成人之美,给你们指婚如何?” 龚青岚心底‘咯噔’一下,凤鸣轻碰她的手肘。“无碍。” 果然,下一刻,睿王与幕画公主一同跪在大殿中央。请求道:“父皇,儿臣自小钦慕国师,恳请您为儿臣指婚。” “父皇,儿臣对国师表妹一见倾心,恳请父皇为儿臣指婚。”睿王至始至终观察着即墨擎天的表情,心知他也是不愿那女子嫁给凤鸣,有意许给他们几位兄弟,便壮胆出来请旨。 即墨擎天皱眉,看向凤鸣,为难的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朕的儿女皆看上你们二位。不如,亲上加亲?” 龚青岚心一沉,皇帝的亲上加亲,便是允诺了幕画公主和睿王的请求。 皇后心中隐有薄怒,暗斥这两个不省心的。其他皇子王爷,便是明哲保身。皇上对凤鸣极其重视,得到他的相助,日后登上皇位,也是事半功倍。 如今,他对身侧的女子,极为上心。他们不帮忙撮合,反倒是棒打鸳鸯。 “画儿,睿儿休得胡闹!”皇后厉声呵斥,脸色稍霁的对即墨擎天说道:“皇上,画儿与睿儿年纪不小,是该指婚。可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国师与这位姑娘情投意合,我们便莫要棒打鸳鸯。” “母后!”幕画惊呼,当初母后可是极为赞成她下嫁凤鸣,这样便巩固了皇兄的地位。 皇后苦笑,今非昔比。若国师属意画儿,倒是一桩美事。可如今,国师如此在意那姑娘,若是被睿儿强娶了去,怕是结成了仇怨。 “画儿,莫要胡闹。母后心中已替你寻到一个中意的驸马,还不快快起来。”皇后语气温婉,却是带着威仪,让人不可违抗。 幕画心有不甘,咬唇,跪在地上不起。她心知,若是错失这次机会,怕是再难嫁入国师府。 “睿儿!”皇后眼底难掩失望,转而严苛的看向睿王。 睿王最是惧怕皇后,愤恨不甘的起身,落了坐。 即墨擎天对皇后甚是敬重,不光是她身后的家世,更是她深谋远虑的智慧。“皇后中意谁家儿郎?” 皇后目光平和的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那苍松挺拔的身影,笑道:“画儿性子活泼不沉稳,一般的男儿难以降得住。臣妾左思右想,便觉得朝中有一个人选,最是适合画儿。” “哦?”即墨擎天心底隐隐有了谱,只听皇后继续说道:“沈将军最是合适的人选。” ------题外话------ 差几百个字,下午有时间二更补上,没有二更补在明天的章节,么么哒~ ☆、第七十二章 犯了错,是要付出代价的 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沈将军断发明志,终生不娶。时隔十五年,皇后再次将沈将军的婚事提上台面,不怕沈将军翻脸么? 随即,看到沈将军空落的座位,心中了然:皇后这是趁沈将军不在,将事情定下来。沈将军知晓,圣旨一下,为时已晚。 即墨擎天也觉得皇后选的驸马合适,京都盛家、薄家、肖家、韩家为大,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根基尚不稳固,并不能动任何一家,只得放任,让他们互相牵制。 而凤鸣则是他新栽培的亲信,沈长宏亦是新崛起的势力,手握重兵,足以与四大家任何一家抗衡。 只不过他处于中立,不会轻易的打破制衡。 倘若即墨画下嫁给他,定然能拢络沈长宏,为他效命。 幕画公主见即墨擎天沉吟,便知事情不妙,连忙磕头道:“父皇,沈将军足以做画儿的父亲,画儿倘若下嫁与他,岂不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侧头看了眼她思慕的男子,眼底闪过坚毅:“父皇,儿臣这辈子非国师不嫁!恳请您成全儿臣!” 即墨擎天眸子闪过一道暗芒,隐有薄怒。 皇后恨铁不成钢,凤鸣与沈长宏身份相当,一个深得皇上器重,一个是令皇上畏惧的人。 随便一人,都事半功倍。偏生幕画被凤鸣的皮相迷了眼,坏了她的算盘! “画儿……”皇后话不曾说完,便被幕画打断:“国师智盖九州,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他的夫人,定然也是满腹才学。”幕画公主起身,昂扬着下巴,倨傲的看着龚青岚说道:“我要与你切磋,若你让我输得心服口服,我便下嫁沈将军,此后再不纠缠凤鸣。倘若你输了,哪来,便哪儿去!”她虽然不是有才气的女子,但是胜一个乡野村姑,还是绰绰有余。 龚青岚忆起沈将军的风姿,再瞧瞧幕画退而求其次的委屈。不禁眼皮子颤了颤,不知沈将军知晓,会有何想法。 看着众人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凤眸里一片清澈,浅浅的一笑:“民女家中贫寒,食不饱腹。怎得有银子请先生教学?大字都不识一个,如何与公主切磋?” 闻言,众人眼底闪过惊诧。她不会还如此坦然?不该羞恼的无地自容么? 幕画只以为龚青岚在糊弄她,秀丽的面容,染了薄怒。 龚青岚仿若未见,为难的说道:“公主会的,民女不会。民女会的,公主不会。如此,便是难以分出胜负!” 众人细细琢磨,若是切磋,断然是要选二人各自擅长的一项比试。不管如何切磋,最后都是平局。 幕画心有不甘,笑道:“那你会什么?” “民女会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怕污了公主的眼。若公主一定要比试,民女……最拿手的便是数银子。”龚青岚眸子晶亮,纯净无害。 幕画面红耳赤,只觉得被龚青岚羞辱。她若出生贫寒,又如何有银子给她数着练手?而且,京中之人皆知她最是瞧不上商贾,满身铜臭味,与他们在一起会失了身份。她如今却是公然要求与自己比试数银子,不是挑衅么? “市井小民!”幕画冷嗤。 龚青岚惊讶的说道:“那为何公主与民女比试?” 众人领悟到她话中的意思,既然瞧不上龚青岚市井小民的身份,又为何与她比试?岂不是自降身份,做着打脸的事儿? 幕画一噎,怒极反笑道:“国师当年有言,非贵族仕女不娶。如今,这话可还作数?” “夫妻无高低贵贱之分,青儿与我成婚,自是跃入名门。”凤鸣眉微皱,淡淡的看着幕画,眼底有着讥诮。她这富贵,不过是偷了别人的! “她出身低贱,根本配不上你!”幕画尖锐的说道,看着龚青岚,眼底有着妒意。一无是处的贱人,为何能得他百般维护? 凤鸣脸色一变,不悦的说道:“恕微臣暂且告辞。”说罢,起身作势离开。 “你站住!”幕画脸色难看,阴郁的瞪着龚青岚。都是这个贱人,若不是她,凤鸣不至于对她如此冷淡!如此不待见! 紧紧的攥紧拳头,眼底满是志在必得。凤鸣只能是她的驸马! “微臣出身低贱,便不与公主同殿,免得玷污了你的高贵!”凤鸣说走便走,丝毫没有说笑。 龚青岚心知肚明,凤鸣不想虚与委蛇,便借势离开。 “够了!”即墨擎天冷厉的呵斥胡闹的幕画,转而神色缓和的对凤鸣说道:“国师想必是累了,一路长途跋涉,便带着这位姑娘一同在偏殿休憩。” “父皇,这是给国师的洗尘宴,哪有主角儿离开的道理?”睿王冷哼一声,目光阴鸷的扫过凤鸣。不知这男人哪里好,既是让幕画死心塌地,非他不嫁。 龚青岚拉着凤鸣的袖摆,对他使了眼色。 凤鸣见此,无奈的坐下。 幕画被凤鸣的‘百依百顺’刺痛了双眼,咬牙道:“山野村妇,最是擅长民谣,本宫便与你切磋歌喉。” 龚青岚眼底闪过冷芒,见她不依不饶,垂着眼角,并不理会。 气氛一时僵滞。 这时,一直坐在吏部尚书身畔的水芊芊,掩嘴笑道:“这位姑娘莫不是不将三公主放进眼底?还是不够资格与你切磋?三公主委身与你比试,便是天大的恩泽,你不跪地谢恩,反倒不冷不热,藐视皇威!”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便是犯了大罪! 龚青岚看向水芊芊,眉头微蹙,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针对她?“民女方才沉默不言,是在想两全之策。民女虽然出身贫寒,却也算不得乡野村妇,并不会民谣。若是我一口回绝,怕是有敷衍之意,免得授人话柄,落得个欺君之罪。这才慎重以对!” 水芊芊脸色微变,使劲的撕扯手中的锦帕,笑道:“如今说来,倒是我误会了。”话音一转:“我若不曾看错,你倒是与曾经京都第一美人有几分相似,莫不是献亲王的外甥女?你与国师是表妹,据我所知,献亲王只有一个兄弟,献亲王妃的娘家,叛国问斩,并没有表亲。” 这话一出,如平地惊雷。 水芊芊话里话外虽不曾直言凤鸣是前朝皇帝的遗孤,却是处处将人往此处牵引,偏生还揪不住她半点错处。 即墨擎天目光冷厉如剑,寒气凛然的看向凤鸣,那双与龚青岚相似的眸子,让他手指冰凉。就算他如今是九五之尊,可这天下,却是强抢来的,坐得始终不踏实。 “国师,朕也极好奇。”即墨擎天隐去眼底寒芒,含笑问道。 “微臣生父是献亲王妃娘家的旁支,并没有受到牵连,与青儿是远房表兄妹。”凤鸣不缓不慢的解释,时隔多年,谁有能分得清,他们像的是谁? “哦?”即墨擎天眼底有着质疑。 “皇上若信不过,便派人去岭南江府查探。”凤鸣面不改色,径自端着酒水浅酌。 龚青岚却看着他握杯的手指骨泛白,青色筋脉暴起,俨然在极力的克制着情绪。 即墨擎天沉吟,内侍附耳嘀咕了几句,即墨擎天眉宇舒展,朗声笑道:“国师多虑,朕有些好奇世间万物的奇妙之处。你们有几分相似,像足了同胞兄妹。”说到后面,有几分意味深长。 凤鸣心知即墨擎天疑心极重,不能轻易化解了他的猜忌。“微臣与青儿关系隔得远了一层,体内却是有相似的血脉,怎会不像?” “若是细看,皇上与皇后娘娘也是有几分相似呢。”龚青岚适时的插嘴道:“民女听过一个传说,每个人都是一半,寻找着另外一半,成为夫妻,两相结合,才是圆满。”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都是命中注定好的缘分,坊间将面容相似的夫妻,称为夫妻相。” 皇后笑道:“是个伶俐的姑娘。”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目光环顾诸位大臣与其内眷,倒真有几对如龚青岚所说——夫妻相。 水芊芊见挑拨不成,心中怒火翻腾。看着面色阴沉的幕画,笑道:“姑娘这是在说你与国师是上天注定好的缘分?如此的相像,怕无人能比得上。” 龚青岚淡漠的扫她一眼,冷静的说道:“这位小姐面泛红光,印堂发亮,倒是大吉之兆。轮廓与皇上亦是有两分相像,若全然按照方才的‘传说’,与皇家有不浅的缘分。” 水芊芊一噎,面色大变的看向皇后。龚青岚这话说的极有技巧,先说她的运势,尔后提点她与皇上有几分像,最后却是说与皇家不浅的缘分。这句话极为的广泛,不单指是皇上,也极有可能是王爷。轻而易举的挑起宫妃对她的防备之心,又离间了她与那些个想要嫁给王爷的官宦千金的关系。 倘若她最后所嫁非皇室,她一句‘传说’,便推脱的一干二净。 皇后细细的打量水芊芊,以前不觉得她与皇上像。但是经人一说,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便会无限的在潜意识里扩大,看人的目光不由得转变,愈看愈像。 水芊芊心里一惊,皇后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霾,俨然是信了这贱人的话。 “芊儿福薄,无法享受皇家恩宠。”水芊芊恼恨她低估了龚青岚,着了她的道! “芊儿小姐莫要妄自菲薄,你脸盘圆润,面相极好,旺家旺夫。有皇家恩泽庇佑,定是福禄长存,又岂会是福薄之人?”龚青岚看着她千变万化的脸色,眼底闪过寒芒,她就真的如粉面团儿一般好拿捏么?否则,怎会每个人都揉捏她几下? 众人心神一动,吏部尚书是前朝官员,前朝覆灭后,便被流放。即墨擎天继位,无人可用,便将他召回,起复重(chong)用他。那年,水芊芊方才出生。随即,吏部尚书十年间,从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官拜正二品,官禄亨通。 以往,都认为他是能力所致,那些有能力,升官艰难的人,却是十分相信龚青岚的话。 在场之人,都是位极人臣,内眷对官场亦是耳濡目染。不止是要靠能力,重要的是时运机遇。看向水芊芊的神色,全都带着防备与敌意。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笑道:“水爱卿好福气。” 皇后霎时变了脸色。 水芊芊脸色煞白,浑身冰凉的说道:“这位姑娘也会看相?”心中又惊又惧,她在府中受宠,也是因着她出生,父亲一路官运亨达,将她当做了福星。今日被龚青岚摊开说,她不觉得骄傲,反倒是后背窜起一股凉气,直冷到骨子里。 “略懂皮毛罢了。”龚青岚来京时,便调查过五品以上官员的资料,对水芊芊的背景,大致记在心上。 幕画公主见水芊芊为她解围,反受掣肘,又不与她有直接利益冲突,便解围道:“芊芊确实是福禄双全的女子,大皇兄有意向尚书大人提亲。可想法赶不上变化,本宫可不愿未来嫂嫂,被欺凌。” 蠢货! 皇后牙都几乎要咬断,水芊芊在水府是福星,到睿王府可别成了个灾星! 吏部尚书虽然是不错的选择,可她更中意齐浅裳。她是齐放的嫡孙女,齐放不日便要迁至礼部尚书。身份与吏部尚书相当,可他祖家却是更胜吏部尚书。远在燕北的齐家,可是富可敌国。 “画儿,休得胡言,莫要坏了水小姐的清誉。”皇后平静温和的嗓音,透着一股子冰冷。 幕画心底一颤,母后动怒了! 睿王虽然对水芊芊有些好感,却是不足以他聘娶她为王妃。听到幕画所言,眼底闪过愠怒。“画儿,皇兄的婚事自有父皇、母后做主。” 水芊芊难以置信的看向睿王,她一直以为他是属意她。方才幕画替她解围,心里惊讶过后,却是浓浓的喜悦。笑意不曾延伸到眼底,他兜头泼她一身冷水。 “睿王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睿王坚定他的立场。 水峘脸色不虞,原本以为睿王对水芊芊有意。方才水芊芊出言刁难龚青岚,适才没有开口阻拦。不曾想,被人给利用。 阴郁的扫了龚青岚一眼,胡子颤了颤,没料到是个厉害的!出身贫寒?恐怕未必! 水芊芊六神无主的看向父亲,他却是警告的瞪她一眼。心中慌乱无措,难道为了一个不愿娶她的男人,与所有人为敌了么? 目光怔然的看向龚青岚,触及她布满寒霜的眸子,瞳孔一缩,急忙收回视线。 恍然发觉,她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皇上,画儿的亲事……如何?”皇后见着下面消停,便重提幕画公主的婚事。 即墨擎天让内侍拟旨,拿着玉玺盖下去,便对众人说:“朕今为沈将军与三公主赐婚,钦天监择选良辰吉日,礼部着手准备婚事。” 龚青岚一愣,皇帝圣旨未下,便着手准备婚事,不打算给沈将军反悔部署的机会。 “放宽心,沈将军若当真如此好对付,岂会如今才给指婚?”凤鸣宽慰道。 龚青岚知晓沈将军的实力,可心底隐隐不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散了宫宴,皇后便唤幕画公主与睿王去了未央殿。 “跪下!”皇后扬手砸烂一只茶杯,指着碎片,呵斥道! 幕画跪在碎片上,锥心刺骨的痛,紧紧的咬着唇瓣,看着殷红的鲜血,侵染了白色的瓦片。眼底闪过浓烈的憎恨,倘若不是那个贱人横插一脚,她又岂会错失所爱?又岂会不得母后欢心? 睿王心中疼惜幕画,看着皇后冷冽如霜的脸,求情的话到了嘴边,便吞咽了下去。 “你如此不长脑子,嫁给凤鸣,反倒是祸!”皇后厉声道:“你可知错在何处?” “儿臣没错!”幕画倔强的抬头,直视着皇后。 “嬷嬷,给本宫打!打到她知错为止!”皇后气得面色铁青,拢在袖筒内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嬷嬷拿出戒尺,扳直幕画的掌心,一下重过一下的抽打。 幕画痛得倒吸口冷气,就是不肯认错。“母后,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没错。争取自己所爱的人,何错之有?即使有错,我便是错在了轻敌。” 皇后揉着眉心,示意嬷嬷收手。目光冰冷的看着幕画,没有一丝温度的说道:“你生在皇家,错在认不清自己的使命!至于凤鸣,你就断了心思,好好待嫁!” “母后,我不甘心,儿臣不甘。守了这么多年,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若她处处比我强也罢,可却是个乡野村姑,叫我如何咽下这口恶气?”幕画双眼布满了浓烈的恨意,对凤鸣,对龚青岚! “啪——” 皇后扬手一巴掌打在幕画的脸上,尖利的指套,刮出一条长长的红痕。 “蠢货!如此沉不住气,如何成事?”皇后胸口急促的起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暂且妄动,本宫自是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说罢,别开头,挥手示意她离开。 幕画紧紧的捂着震得发麻,牙齿隐隐有着松动的左脸,眼底闪过毒辣,愤恨的离开。 “母后……”睿王看着幕画高肿的脸颊,眼底有着不忍。 “你如今什么都不要做,只管去齐府拜访。”皇后说完,转身进了内殿。 —— 龚青岚与凤鸣回到凤府,便一齐去了书房。 “今日之事,你太冒险了!”龚青岚皱眉,不加掩饰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凤鸣侧躺在软榻,因浅饮了几杯酒,琥珀色的眸子晶亮,如愧丽的宝石。一瞬不顺的盯着龚青岚,歪着头,勾唇道:“你也会看面相。” 见他转移了话题,便知他是不会回答。顾自斟杯茶道:“瞎扳谁不会?” 凤鸣失望的阖眼,原来是乱蒙的。 “你不打算告诉我,来京都的目地么?”龚青岚隐约觉着皇上与皇后定然与她母亲有过纠葛,到底是什么纠葛,就得等回到燕北,询问母亲。 凤鸣托腮,白玉般的面颊酡红,一双桃花眼,如一潭荡漾着涟漪的春水,就这样看着你。似要将你吸纳眼中,溺毙其中。 龚青岚别开眼,凤鸣不紧不慢的说道:“密诏,遗留在你外祖父手中的密诏。” “我怎知晓?”龚青岚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她还不曾出生,外祖父被殒了。她如何知晓密诏在何处? “地图在寄夏山庄的地契上!”凤鸣淡淡的说道,眼底有着谴责:“你怎能将地契随便给人?若是被有心人拿走,该如何是好?” 龚青岚哪里知晓地契上藏有密诏地图啊? “地契呢?”龚青岚摊手。 “你给了燕王府,问我要地契,你确定?”凤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心底的那丁点怒火,看着她耸拉着眼皮,烟消云散。 轻叹了一声:“我费了好大的力气从燕王手中拿来,这是你犯得错,我替你付出代价,便由你来补偿我。” 龚青岚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凤鸣却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起身离开。 翌日 龚青岚只身去齐府拜访,递了拜帖。 不过片刻,便有管事亲自领了进去,直接去了老太爷齐放的书房。 龚青岚踏进书房,浓郁的书香气息扑鼻。宽阔的书房里,如藏书阁一般,摆放着数面墙高的书架,摆满了书籍。 只有几米宽的地儿,摆着书案与小几,其他几乎挪不开脚步。 “坐!”老太爷见到龚青岚有些讶异,昨日里在宫宴见着,是以凤鸣表妹、未婚妻的身份。今日里乍然以孙媳妇的身份出现,难免有些意外。 龚青岚看着眼前胡须花白,精光矍铄的老人,已过花甲。笔直的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一本典籍在翻阅。 龚青岚歉意的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道:“昨日里刚进京,来不及事先拜访您。” “老夫不是迂腐之人,你与国师来的匆忙,想来是有要事。”老太爷眼不离书籍,边查阅,边漫不经心的与龚青岚闲聊。 “罪诏。”龚青岚轻轻叹息,看着老太爷猛然放下典籍,抬眼望来,重复道:“为了罪诏而来。”昨夜里散宴,她便询问了凤鸣。 老太爷沉吟,半响才说道:“景枫知晓么?” 龚青岚缓缓的摇头:“我也是刚刚才知晓。您寄到燕北的信,孙媳妇已经过目。这是夫君为您准备的,若是有需要,知会我一声便是。”说罢,将藏在内袋的一个长木盒摆在桌上。 老太爷明白她的意思,颔首道:“祖宅可安好?”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爷莫要挂心。”龚青岚温婉的浅笑。 老太爷却是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连叹了几声:老了。 这时,有奴仆通传,睿王来府中拜访。龚青岚眉头微拧,怕是不安好心。 “景枫那个孩子有点冷情,许多事儿,你得多体谅、宽容。罢了!你见见老夫人,与她认个脸闲谈几句。”老太爷吩咐长随,将龚青岚送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老夫人的院子里极为热闹,坐着不少的人儿,大约是来请安,留下来话家常。 众人看着来人,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裙摆散落着点点红梅,随着她的走动,仿似迎风绽放。乌黑的青丝简单的绾着如意发髻,只斜插了一支梅花白玉钗,素雅不失高贵。 一位身着大红缠枝牡丹裙的妇人,一阵探究后,便是笑吟吟的说道:“好个标致的媳妇儿,不知是哪家儿郎如此有福气。” “这是祖宅那边,大房的长媳。”老夫人头上裹着汗巾,带着发套,遮住了一头华发。穿着皂色绣寿字的褙子,暗灰色的长裙,倚在炕上,儿孙绕膝,好不欢乐。 都是些机灵的人,听到长媳,便知是齐景枫的媳妇。比之前更热络了几分,忙邀她入座。“一路上定然辛苦了,来京都也不去信通知一声,我们也好遣人去迎接。”说话的人,是老夫人大儿子的媳妇胡氏。 龚青岚坐在老夫人身边,看着她眼底的慈爱祥和,嘴角漾着一抹柔柔的笑意:“我与表哥一同进京,来得匆忙,便来不及通知。昨日傍晚进城,不曾来拜访,今日里特地来请罪。” “哟!这可又是个嘴儿抹蜜的小媳妇,瞧老夫人被哄的开心得两眼只见缝儿。”说的是老夫人二儿子的媳妇张氏,说话透着一股子溜溜的酸味。 老夫人笑骂一声,拉着龚青岚的手说道:“枫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好些年不见,怪想念他。” “老夫人,他有事脱不开身,待得闲了,便进京看望您。”龚青岚感受到老夫人骨子里散发出的善意,便也不拘谨。 老夫人连说了几声好,闲聊了一会子,龚青岚便起身出来。二夫人领着女儿紧跟着出来,眼珠子盯着龚青岚手腕上的血玉镯直打转儿。“侄媳妇儿,这次进京可打算常住?你们家大业大,京中有不少产业,该要考虑着置办宅子。到时候可要来寻我,我手头有不少好宅子。”说着,拉扯着身边十五岁左右的女子,推到她的跟前,介绍道:“这是二婶娘的嫡长女,名唤齐浅婉。浅婉,快叫嫂嫂。”前一句是对龚青岚说,后面半句才是对齐浅婉所说。 齐浅婉冲龚青岚一笑,余光扫过她身上的穿戴,欢脱的喊了声:“嫂嫂。” 龚青岚颔首,心中却是不喜她方才打量的势力目光。 果然,二夫人张氏一走,齐浅婉热络的挽着龚青岚的手,目光在龚青岚脖子上挂着的红玛瑙雕海棠花的项链打转。“嫂嫂第一次来京都,小妹带你随意走走。”说着,拉着龚青岚的手朝外走。身子紧贴着龚青岚的手臂,悄悄的摸了一把她手腕上温润细腻的玉镯。 这一碰上,便是不忍撒手。 龚青岚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手腕上的手镯是安郡县主给她的,断然是不能给了别人去。 兴许齐浅婉也瞧出来了,目光发亮的盯着她脖子上成色极好的海棠花,蹭过去说道:“嫂嫂,你这个在哪里定制的?手工极为细致。”说着,伸手就摸了摸。 “这是我的陪嫁。”龚青岚笑容里有着淡淡的疏离。 “可以借给我戴戴么?”齐浅婉话落,手朝龚青岚的胸口摸去,抓着海棠链子要解开。 龚青岚呆了,前世今生加起来两辈子,也不曾见过这样明目张胆带抢的人,一时竟忘了如何应对。突然,一只玉手啪的拍落齐浅婉的手,温柔细语的说道:“你这是作甚?府中物件都是紧着你,不曾少过你,何时变得眼皮子浅薄的人了?” 龚青岚看过去,并不认识。听着她熟稔的语气,想必与齐浅婉是相熟的。 “是你?”齐浅裳看到龚青岚,眼底有着惊讶。目光看向齐浅婉,有着询问。 龚青岚见她认识自己,微微一笑。转念明白,怕是昨夜在宫宴见过。 “要你管?这是嫂嫂给我的见面礼!”齐浅婉讪讪的揉着手背,殷切的目光看着龚青岚。 龚青岚解下坠子,不曾递过去,手中一空,已经被齐浅婉抢了去。 齐浅婉放在脖子上比划了几下,目光落在龚青岚耳垂上的同系耳环,笑着说道:“嫂嫂,你瞧这与耳环是一对,只戴坠子怕是单了些。” 齐浅裳听到一声嫂嫂,心中讶异,来不及寻思。见齐浅婉琢磨着又要搜刮龚青岚,冷笑道:“快些还回来,你若再讨要,我告诉祖母去。” “你!”齐浅婉怒瞪着齐浅裳,冷哼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礼?”说完,揣进怀中,眼疾手快的拔走了龚青岚头上的两只海棠缨络金钗,转身走了。不屑的想道:齐府不是富可敌国么?给她两样物件儿,都不舍得。 “你莫要见怪,婉儿她,她……”齐浅裳不知该如何替齐浅婉解释,急的面色绯红。 “都是一家人,不见外。”龚青岚抚弄稍微散乱的发,心想这齐浅婉是个厉害的,不知二夫人是如何教养出来的。 “你,你不是,不是……怎得成嫂嫂了?”齐浅裳中间几个字含糊不清,龚青岚却是明白她的话,笑道:“凤鸣是我表哥,我夫君是你大堂哥。” “景哥哥么?”齐浅裳不知为何,听到她说是凤鸣只是她的表哥,心里有些难过。凤鸣那样喜爱她,她成了别人的妻子,怕是会伤心吧? 龚青岚颔首,似乎瞧出了她的小心思,眸光一转,道:“可要去凤府一趟?” “这……”齐浅裳眼底有着期盼,却又有着顾忌。 “我独自一人在京都,身边也没有伴儿,你恰好可以给我解解闷。”龚青岚带着齐浅裳一同上了马车回凤府。 到了府中,龚青岚让她坐在牡丹亭,寻了借口回屋子里。 “大少奶奶,为何你请齐小姐进府,却将人扔在亭子里不管?”红玉疑惑不解的问道。 龚青岚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来了府中陪我说话,恐怕也没有心思,我便成人之好。” 成不成,得看他们之间的缘份。 过了几日,齐浅裳每日都来府中一趟。随后,提着自己做好的糕点去牡丹亭。 宫里也传来消息,皇上有意无意传水芊芊进宫,陪水贵妃解闷。皇上便借着探望水贵妃腹中龙种为由,一直坐到水芊芊离宫,适才回御书房。 龚青岚嘴角上扬,恐怕皇上信了那日她所说的话。闲着无事,拿着针线活儿在做。却接到皇后娘娘的懿旨,招她进宫。 龚青岚心底有着不好的预感,皇后虽然表现的温婉可亲,可直觉她并不是好相与的人。这时候召她进宫,可有要紧事? 提笔写下一封信,龚青岚便随着公公进宫。 并没有发现那封信,被透过窗户刮来的清风吹落在地,飘拂进桌脚。 入了宫门,直接畅通无阻的到了皇后的未央宫。 两侧数十名彩衣粉带宫婢,双手交叠放在腰侧。龚青岚从容不迫的自她们身前走过。轻盈的步上石阶,走进大殿。 大殿内弥漫着袅袅淡雅的清香,极好闻,且能平定人浮躁的心。站在大殿中央,俯身盈盈一拜,垂目道:“民女见过皇后娘娘金安。” “赐座。”皇后温柔慈善的嗓音响彻龚青岚耳畔,雍容华贵的脸上,挂着一抹亲和的笑。 龚青岚抬起头,皇后大约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皇后一袭凤袍,端庄高贵的坐在凤椅上,身材丰腴,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妩媚,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凛然之气。 龚青岚不过看了一眼,便垂目坐在椅子上。 皇后浅啜了一口茶水,自龚青岚进来,便是一直细细的打量着。她的举止大方得体,进殿时,目光平视前方,眼珠儿并没有乱转,可见是极有涵养的人。 乡野村姑? 皇后心中泛着冷笑,名门仕女的涵养,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精心描绘过的柳眉微蹙,目光凝聚在龚青岚的脸上,似乎在透过她看着他人。旋即,温柔的笑道:“家母可安好?” 龚青岚思忖,皇后邀她进宫,便是话家常么?虽是这样想,却是镇定的回答皇后的问题:“家母安好,只是劳累这么些年,掏空了身子。” 掏空了身子?那便是没有几年活头了。 皇后点了点头,放下茶杯,又问了一些龚青岚的年纪、姓名,父亲是哪家大族。 龚青岚一一回答,在事实上稍加串改。 “你母亲把你教养的极好,那日在景阳殿,本宫就知你是个伶俐的姑娘。本宫曾经与你母亲是闺中密友,如今想来,只得感叹造化弄人。”皇后眼底有着慈悲,眉宇间隐有一抹伤怀,似乎在缅怀过往。 龚青岚吃不准皇后此番话的用意,不敢大意,恭敬的说道:“皇后娘娘缪贊,民女愧不敢当。家母知您记挂,定然欣慰至极。” 皇后伤愁一笑,挥了挥手:“也罢,今日唤你来,不过是询问姚儿姐姐的近况。既然无碍,本宫这心里也好受一些。”说罢,便让宫婢带着龚青岚在御花园转一转,留着用完膳再走。 龚青岚婉拒,皇后却说:“国师与皇上在御书房商谈要事,你先多留一会,到时与他一同出宫。” 龚青岚看着她不容拒绝的眼神,福身,退了下去。 宫婢领着龚青岚穿过窄道、一道道亮丽的景致,越走越荒芜,心中一沉,道:“这不是去御花园的路,走错了么?” 宫婢闷头前走:“龚小姐,这里是近道,小半个功夫便到了。其他的道儿,要绕一个大圈子。” 龚青岚心头谨慎,她不曾来过皇宫,自是不知她的话是对是错。拔下串在手腕的珍珠手链,扯断了绳索。走四五步,便扔下一颗做记号。 忽而,宫婢停在一道月亮拱门,恭敬地说道:“龚小姐,花园到了。”说罢,宫婢便回去复命。 龚青岚抬眼,几枝桃花树枝探出高墙,结着一粒粒粉色的花蕾。心知这是四季花开不败的桃花树,不由得踏足走进园子,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粉色桃花,极为赏心悦目。 “当真是人比花娇嫩,不知吃起来,可比这桃树结的果子那般鲜美多汁?”一道身着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的男子跳下墙头,手中摇着一把羽扇,缓缓靠近龚青岚。“啧!这不是国师的小表妹么?怎得一个人来桃园里?莫不是私会情郎?”说罢,轻佻的用羽扇抬高龚青岚的下巴。 龚青岚快速的后退几步,躲开他。 “宫中私会情郎,可是要处以宫刑。小王可要行行好,在侍卫寻来时,收你做妾?”四王爷生的唇红齿白,一派风流,行事作风极不着调。 龚青岚心中了然,这是成日里夜宿花街柳巷的四小王爷。皇上最疼爱的儿子,有心立他为太子。命他去江南赈灾,却是将灾银都用在建造红楼楚馆,博得一身骂名。诸位大臣死谏,适才打消了皇上立太子的心思。 只是,他为何在此? 皇后布得局?有何用意?心里渐渐的感到发慌,忽而,龚青岚看到桃林中的一座亭台上。两名宫婢,扶住昏迷的水芊芊,站在二楼凭栏上。 心中骤然狂跳,睁大眼眸,看着一个宫婢将一个火红坠子,形似海棠。放在水芊芊的手心,紧紧的握着。 伸手一推。 嘭—— 水芊芊如破败的布偶,面部朝下,直直的缀落。 “快走!”龚青岚惊愕这狠毒的手段,拉着四王爷朝一边走,却是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暗一,快!抓住那两个宫婢!” 两个宫婢,却是各执一支海棠缨络金钗,刺向对方的胸口,在暗一赶到的瞬间,毙命! 龚青岚瞬间明白了背后之人的用意,水芊芊深得皇上青睐,进宫便是迟早的事。宫中后妃,自是不会想让水芊芊进宫分宠。而她在宫宴时与水芊芊不和睦,水芊芊处处争对她,心中难免会记恨。如今,若是人赃俱获,她断然是难逃一死。 就算洗清了嫌疑,也会背上与四王爷私会的罪名。在宫中与男子私会,要处以宫刑,命怎么着都要留在宫中。 凤鸣若真如表面那般在意她,断然会与四王爷结仇,暗中斗个你死我活。即除掉了进宫分宠的女人,又少了个竞争力最大争夺皇位的王爷,一箭双雕。 所有的证据与得利者都是皇后。 可,当真是皇后么? ☆、第七十三章 千里传相思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来,为首的是着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装,绣着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裙摆逶迤垂地,随着她脚步急促,卷起地上的残枝摩挲有声。 看到直坠落在地上的人影,绝美的脸上布满了惊慌之色,脚步凌乱,匆匆掠过龚青岚与四王爷。面色苍白的站在水芊芊身边,看清楚她的容貌,摇摇欲坠。 “娘娘——”宫婢们紧张的上前搀扶着水音。 “芊儿——”水音抖着唇,悲恸的唤了一声,蹲下身子,双手颤抖的抱着水芊芊。看着她脸色痛苦,满脸满嘴的鲜血,泪水籁籁的流下。 水芊芊浑身抽搐一下,额头的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费力的睁开眼睛,手上握着一个东西,嘴巴一张一合的说道:“是……她杀……杀我。”错骨的痛,使她浑身扭曲,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水音抱在怀里。 水音接过她手中的海棠花坠子,背面刻着一个献字,那是当年献亲王府的印记。紧紧的将令牌攥在手心,哑声道:“芊儿,你别说话,姐姐会救你的,会救你。”拿着帕子要擦她的脸上的血,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水芊芊目光空洞的看着龚青岚的方向,微微一笑,便闭上了眼。 “芊儿!”水音尖声喊道,摇晃着断气的水芊芊。 “娘娘,您保重身体。”宫婢们齐跪在地上,若贵妃腹中龙种有个好歹,十个脑袋不够她们掉。 水音抱着水芊芊痛哭,想到腹中的孩子,渐渐的平复着情绪,布满血丝的杏眼,阴冷的看向不远处被侍卫包围的二人,指着龚青岚,冷声道:“绑起来!” 芊儿,姐姐定会为你报仇! 四王爷即墨卿摇着羽扇,嬉皮笑脸的说道:“水贵妃,抓人抓脏,小王不过赏景,也触犯了宫规?” 水贵妃放下水芊芊,擦拭干净的手指,一只手搁在微隆的腹部,一手撑在腰间,精致的柳叶眉紧拧,怒视道:“四王爷,本宫劝你这件事莫要插手的好!芊儿从本宫宫中不过离开几刻钟,便传出噩耗。她恰好在此,又有人亲眼瞧见她暗害芊儿。难不成有人陷害、诬告她?何况,芊儿……芊儿方才也指证她,若不是她,芊儿为何要袒护凶手,冤枉龚小姐?”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何况水芊芊是被谋害,她死到临头,定然会说出真凶,没有必要掩藏背后之人。 龚青岚听着心里陡然发凉,对方用什么样的筹码,让水芊芊甘愿受死,诬陷她? “芊儿手中有献亲王府印记的海棠花坠,听闻龚小姐是献亲王的外甥女,这是你的东西吧?若不是你推芊儿下来,为何她手中会有你的物件?”水贵妃眼底掩饰不住的恨意,愤怒的想要立即处死了龚青岚,可偏生要压下怒火,以免伤了身子。 “娘娘,水小姐的遗言指控与这物件不能证明,人是我所杀。”龚青岚镇定自若,看着被宫婢收惙的水芊芊,心里有着怪异的想法。 水音冷笑几声,阴鸷的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两个宫婢,胸口扎刺着两支海棠璎珞金钗。冷哼一声,示意宫婢拔出来给她。 宫婢吓得脸色发白,硬着头皮拔下金钗,鲜血如泉的喷涌。 “娘娘。”几个宫婢护在水音身前,未免沾到血液晦气。 细致的擦干净殷红的血迹,恭敬的递给水音。 水音拿着金钗端详,手指拂过钗身刻着的字体,冷笑道:“这两个宫婢身上的金钗,也是有人栽赃陷害?”水音将海棠花金钗举起,冷笑道:“人赃并获,谋害官宦千金,就该杖毙砍头!” 龚青岚看着水贵妃那有几分嗜血的笑,心知对方是要置她于死地,冷冷一笑:“这套珠钗丢了,我留着的一对耳环便赏赐给了下人,所以是有人冤枉我。何况,我与水芊芊小姐并没有恩怨纠葛,为何要害她?” “对啊?为何要害芊儿?”水贵妃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柔媚的脸儿上露出一抹疯狂的笑:“经龚小姐一提,本宫倒知道为何了。四王爷与这姑娘在桃园私会,芊儿怕是无意间撞破,你们便杀人灭口。连本宫身旁的宫婢,都不放过!”素手指着躺在不远处的两个宫婢。 龚青岚心中原本是猜忌水贵妃,可见她如此,倒真像个不知情的人。 “若我们灭口,娘娘又为何第一时间赶来?”龚青岚目光落在另一个宫婢胸口的金钗,眸光微冷,这是前几日被齐浅婉抢走的两支金钗。而两个宫婢,相互将金钗刺进对方胸口,不过是为了制造被人谋害的逼真效果。请了仵作,验出的伤口不可能是自杀。 也会如水贵妃所说,他们私会被撞破,便起了杀心。 水贵妃一怔,沉着脸说道:“芊儿有东西遗落在本宫宫里,本宫命人将东西给她送来。不曾想跟追到这里,瞧见了你们杀害芊儿,便回宫禀告本宫。若本宫来得不及时,倒叫你们逍遥法外了!” “娘娘,这件事儿疑点重重。倘若她瞧见了,为何不唤人来救水小姐,反而是回去回禀你来抓人?何况,我的钗环出现在死者胸口,不一定就是我下的毒手。” “你与芊儿早已结有恩怨,她性子活泼,不与人吵过嘴,只得罪你一人。证据确凿,你休想要狡辩!”水音阴森的说道:“将人绑走!” “娘娘,我是皇后娘娘召进宫,她吩咐我在此赏花。你若认定是我,也是不能够乱动私刑。要处理,也该交由皇后娘娘。”龚青岚不急不缓的说道,一派从容淡定,丝毫没有变脸色。 水音脸色难看,龚青岚明里暗里指责她逾越,不够身份处置她。狠狠的戳进了她的痛处,挥手道:“本宫自是会将你们送给皇上处理,还芊儿一个公道!” 即墨卿望了眼走远的水音,压低声音说道:“杀害官宦千金,又与男子私会,你便是罪上加罪。何不咱们串通一下口风,你说是小王的妾侍,就免了宫刑。” 龚青岚冷冷的看他一眼道:“谁唤你到这里来的?” “小王见今日风和日丽,卦象上说会与美相遇,便来了桃园。”即墨卿挑着眉眼,打量着龚青岚说道:“倒真是个美人,可惜被人坏了好事。” 龚青岚哼了一声,便被人带着去了金銮殿。水音早已哭倒在皇帝身上,宫婢将水芊芊用担架抬着放在大殿上,用白布遮盖住。 “跪下!”皇上身旁的内侍公公,尖声呵斥。 龚青岚盈盈一拜,行了大礼,背脊笔挺。恭敬,却并不卑微。 “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还芊儿一个公道。”水音泣不成声的说道:“皇上,这几日来,你也知晓芊儿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乖巧,贴心。臣妾有孕以来,便郁气不得疏解,还是芊儿时常开导,逐渐见好。怎知发生这样凄惨的事……本宫有错,本宫无颜面见父母,倘若不是本宫唤她进宫,也不会让她丧命。” 水音摸准了皇帝的心思,无非是看上了水芊芊,要纳她进后宫。宣水芊芊进宫陪她,不过是为了端详水芊芊的品性。水音佯装不知,反倒将责任尽数揽在自个身上,挑起皇上的恻隐之心。 果然,即墨擎天略微皱眉,扫了眼担架,沉声道:“发生了何事?” “皇上,芊儿今日照常进宫与臣妾闲聊,见时辰不早,就要出宫。臣妾让宫婢送她出宫,不到几刻钟,就有人知会臣妾芊儿被龚小姐谋害。臣妾赶到桃园,便瞧见龚小姐拉着四王爷的手准备逃离。”水音将事情来龙去脉,条理清晰的说出来。 牵手? 即墨擎天眸子里闪过一道暗芒,听出水音话里的意思。 “龚小姐与四王爷在后宫私会,谋害目击者官宦千金,罪加一等,赐宫刑。”对即墨擎天来说,龚青岚不过是一介平民,随手都能碾死。就算是秦姚的女儿又如何?犯了错,就该赐死,也算拔除了心头的肉刺。 “皇上,民女初次进宫,对宫中并不熟悉,如何去桃园与四王爷私会?”龚青岚眸子里泛着寒霜,即墨擎天这是想要借势除掉她。 “若是有心,又怎会找不到桃园?”水音拍手,方才给龚青岚引路的宫婢,被带了进来。 宫婢跪在地上,看着了龚青岚一眼,怯怯懦懦的说道:“龚小姐……龚小姐说她听闻宫里桃园盛景,想要看一看是否如传言一般,便让奴婢带着去了。” “你撒谎,皇后娘娘让你带我去。”龚青岚面色更冷了一分。 “不是!皇后娘娘让奴婢带你去御花园,不是桃园!”宫婢极力的否认,眸子里有着慌色,仿佛害怕龚青岚报复她。 这时,皇后身着整装,雍容华贵,一脸正色的走来。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两人,目光淡淡的扫过地上的担架,走上玉阶,坐在凤椅上。 “臣妾来之前,了解了来龙去脉。龚小姐是本宫召进宫,挽留她用膳再离宫,却不曾想发生这等事,本宫着实痛心。”皇后拿着锦帕按了按眼角,眉宇间凝着一抹伤痛:“芊儿这孩子是本宫看着长大,极为懂事乖巧的人儿。这转眼间说没了就没了,本宫都回不过神来。”话音一转:“龚小姐虽然与芊儿起了冲突,可龚小姐为人大度,断然不是会记仇之人。极对本宫的眼缘,相信不是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皇上何不仔细查探一番?” 皇后怎么不查?如今,若是这般草率的处死了她,皇后满身的嫌疑没有摘清,岂不是公然与凤鸣为敌? 即墨擎天见皇后一来,辩驳了他的话,心中恼怒。可想到她背后的家世,隐而不发。安抚的拍着水音的手背道:“人赃并获,皇后还要如何罚?” “皇上,国师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不想着嫁给他为妻?龚小姐是聪明伶俐的人,怎会上赶着做卿儿的妾侍?”皇后点穿一个破绽,意味深长的看着水音说道:“芊儿出宫,往日都是乘着轿撵,今儿个怎得去了离晨曦宫出宫的路径相反的桃园?” “这……”水音一时语塞。 龚青岚心中疑惑,若是皇后设的局,她断然是不会帮自己说话。如今,处处为她开脱,难道是另有其人? “朕昨日里与她提过桃花是宫中最美的景致,她当时说今日要去看看。若不是发生这事,朕倒忘了。”即墨擎天眸光微闪,垂着眼角说道:“皇后既然说龚小姐是冤枉,朕便让侍卫将看守桃园的人带来审问。” “父皇,这件事是冤枉了龚小姐。儿臣受三皇妹邀约去桃园。谁知等了半晌并没有见到三皇妹的人影,反倒是瞧见她带着龚小姐走来,好似说了句要回去给母后复命!”即墨卿用折扇指着给龚青岚引路的丫鬟说道。 形式陡然间逆转,与事件毫无关联的幕画公主,也被牵引其中。 皇后一怔,幕画?骤然收紧了拢在袖中的手指,克制住心底的怒火。她心知有人要那龚青岚开路,便邀龚青岚入宫,借刀杀人。却不想,幕画也参与其中。 水音似笑非笑的看了皇后一眼,心中冷笑,现在后悔替龚青岚那贱人开罪了?引火上身,也不过如此! “将三公主带来!”即墨擎天声音骤冷。 不到片刻,看守桃园的公公被带来。 公公跪在地上,目光垂地,不敢直视天颜的说道:“回皇上,奴才今晨职守,三公主便来话,让奴才剪几枝桃花送至她宫中布景。今日里另一个当值的染了风寒,不能看守。奴才当时让三公主派个宫婢来拿花枝,三公主怒骂了奴才,说若是晌午前给布置好,便要了奴才的脑袋。” 若太监的话属实,所有的一切,便是由幕画公主谋划? 可,那两个被刺杀的宫婢,作何解释? 即墨擎天大怒,命人去宁和殿查探。宫婢奴才全都看到这公公在宁和殿插花。 幕画傻眼了,她不过是叫个太监给她插花,便成了她陷害即墨卿和龚青岚私会,借机杀了水芊芊,栽赃给龚青岚?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今儿就是吩咐公公插花布景,根本就没有传口信给四皇弟。而且,而且儿臣与芊儿素来交好,怎得会谋害她?”幕画公主惊慌的向皇后求饶:“母后,您要相信儿臣,儿臣没有做,不是儿臣做的。” 皇后闭了闭眼,暗道她怎得就生出这样的蠢货来? 这一切,都是暗中有只手在推动。目地不是龚青岚,而是皇后! 龚青岚心中一沉,若是皇上当时处决了她,而她只有去见过皇后,又是皇后的宫婢引路,凤鸣自是相信是皇后构陷她,最后与皇后为敌。若是她洗脱嫌疑,证据便指向了幕画,幕画是皇后所生,给幕画定了罪,皇后也是逃脱不了干系。 废后? 不可能!朝中以薄家为大,皇上许多决策,都要得到薄家的支持。若是废掉了皇后,皇上的地位更加堪忧。 对方,目地是什么? “卿儿,画儿给你递的口信?”即墨擎天抬眼看向即墨卿,目光迫人。似在质疑他为何开始不说,为何等皇后来,再说出幕画。 “父皇,是三皇妹身旁的一个宫婢给儿臣递的口信。”即墨卿摇着羽扇,看着惊恐的幕画说道:“儿臣与三皇妹相约,都是以口信的方式。” “你可识得那宫婢?”水音连忙说道。 “儿臣识得,那是三皇妹贴身伺候的宫婢。”即墨卿扫了一眼即墨画带来的宫婢,缓缓摇头:“这里没有。” 即墨擎天命人去找,却得到那宫婢投井的消息。 即墨擎天震怒:“杖责二十,不得朕的命令,不许踏出宁和殿一步!” 幕画惊惶无措的看着皇后,求饶道:“母后,您救救儿臣,儿臣是被陷害,被冤枉的。芊儿与儿臣是好友,儿臣为何要杀她?”随即,哭喊着说道:“父皇,您有失公允,仅凭几个奴才的口供,便定夺儿臣的罪。儿臣不服,不服!” “公主,芊儿昨日与你发生了口角,便心事重重,给我数落了,也知晓是她的错。她根本就不喜欢桃花,想来皇上说宫中桃花最美、最娇艳。知晓你喜欢,今日便去桃园摘花给你赔罪。却不想,不想……”水贵妃后面的话说不出口,呜咽哭泣。 “不想你心胸狭窄,贵为皇女,如此的不能容人!”即墨擎天失望的看着幕画,挥了挥手:“拖下去!” “母后,救救儿臣,母后……”幕画挣扎着想要抓住皇后的手,被侍卫强行拖走。 皇后紧紧的捏紧手心,若到这一步,还不明白他们的对象是谁,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算白做了一遭皇后。 “皇后教女无方,难以统率后宫,便交上凤印,在未央宫静思吧。”即墨擎天冷沉着脸,说完,便扶着水音离开。 这是禁足! 皇后忍不住脸色白了白,森冷的一笑,以为夺了她的权,便能将她拉下位么? 强压下心底的怒火,皇后看着侍卫将水芊芊抬走,一步一步的走下玉阶,在龚青岚身边顿了顿:“本宫从来就不曾想过要害你,今日却差点害了你。宫中不如你想的这样简单,回去吧。”说罢,便从容的离开。依旧保持着皇后的威仪端庄,不曾失态。 “今日你要感激本小王,若不是本小王替你开脱,你会安然站在这里么?”即墨卿贴着龚青岚的耳朵说道。 龚青岚快速的退开,看傻子的睨了他一眼。她能安然站在这里,不过是策划这一切的人的目标不是她,而是中宫那位。 若是她,断然不会留下那么多的线索,引开他人的视线。就算留下这么多的线索,那些人的目标是她,咬定她与即墨卿私会,诬陷三公主,便可要了她的命。 可,她疑惑的是皇上与水贵妃的态度,方才皇上一副置她死地,连查都省了,迫不及待要她死。随后即墨卿道出了幕画,皇上立即转移了目光,对付皇后。好似当真是为了还水芊芊一个公道,倘若是如此,该是要了幕画的命给水芊芊偿命才对。 水贵妃一副要为水芊芊报仇的模样,证据指向幕画,便是由着皇上处置,没有不依不饶,断然不是因为惧怕皇后的势力…… 想到此,龚青岚有一个念头快速在心里成形,立即转身离开大殿。 出了大殿,便碰上了一同前来的吕宝儿和凤鸣。 “大少奶奶,按照您的吩咐,宝儿抓到了水芊芊身边的丫鬟,差点给她偷溜出了城。”吕宝儿眼底闪烁着亮光,将抓那个丫鬟的过程说了一遍:“没想到居然是个会武功的,幸好凤公子及时赶到。” “将人看好了,莫要给她自尽,待会随我去一个地方。”龚青岚心中隐有不安,事情恐怕没有就此结束。 —— 皇后回到未央宫,皇上身边的公公便奉旨来拿凤印。 皇后并没有不舍,直接吩咐姑姑将凤印递了出去。疲惫的靠在软榻上,阖眼养神。 这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大殿,单膝跪地的说道:“主子,证据指向国师府。” 皇后看着手中的信件,转而,放在烛火燃烧。“孝姑姑,你怎么看?” 孝姑姑眸光微闪,恭敬的说道:“皇后娘娘,奴婢查探了一番。水峘自宫宴后,便遭受大臣排挤,心中怨恨龚青岚挑拨所致。同时对睿王心怀芥蒂,当着百官的面拒婚,落了他脸面,一直等待着时机报复。而您在此时召龚青岚进宫,无疑是一个好时机。他本来是要陷害龚青岚与四王爷私会,栽赃给您。让您与凤鸣相斗,出了心底一口恶气,也好让水贵妃得势。后来不知怎的,水小姐也死了,将祸水引向了三公主。水峘若知是三公主杀了水芊芊,断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得利的是龚青岚和国师。”顿了顿,继续说道:“三公主与水芊芊都在宫宴得罪了龚青岚,奴婢瞧着她是个厉害的,如今两个得罪她的人一个没了,一个被罚。” 虎毒不食子,水府断然不会为了对付她,而残害了女儿。 何况,还是一个受到皇上青睐的女儿,若是进宫得宠,又是为水家光耀门楣。 蓦然,皇后心中一转,龚青岚确实是个厉害的,不过三言两语,便让水府成了众矢之疾。 捂着心口,缓缓的闭上眼,思索着究竟是龚青岚,还是水府。 “四王爷又为何说是画儿?”忽而,皇后开口道。 孝姑姑知晓皇后这是在猜忌国师了,连忙说道:“四王爷与国师当年一同从云山而来。”垂着眼提点道:“水贵妃受皇上宠爱,四王爷也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当年差点被封为太子。如今,您与水府相斗,无疑是把水府逼的向四王爷靠拢?”又给四王爷增加了筹码。 有这一层关系,四王爷指出三公主,不言而喻了。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深思。一个宫婢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龚小姐求见。” “请她进来。”皇后敛去疲倦,正色的坐在榻上。端着茶水浅啜一口,便瞧见龚青岚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推着一个绑着的丫鬟进来。 龚青岚见了礼,将绑着的丫鬟推了上来说道:“皇后娘娘,虽然皇上查出整件事情是三公主所为,但是破绽、疑点重重。民女这心里也觉得不安,便让表哥暗地里去查。果然,若我谨慎,有人差点弄得我们反目成仇!” “哦?”皇后不冷不淡的说道:“方才在大殿,不是说清楚了,你没有做不利于本宫的事,何来的反目成仇?” “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要卖关子了。我不过是一介平民,皇上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为何皇上的态度突然的转变?俗话说得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三公主杀了水芊芊,以水贵妃与水芊芊亲密的关系,断然不肯罢休,自是仗着宠,要皇上裁决了三公主。为何由着皇上不轻不重的处罚,便不哭不闹了?”龚青岚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 皇后猛然抬眸,能让水贵妃息事宁人,只有背后之人强大。强大之人——皇上! 这一切都是皇上所为? “画儿是皇上的女儿。”皇后心里发慌,细细的回想,若是她当时没有及时赶到,皇上处决了龚青岚,自己也是讨不得好。如今,洗脱了龚青岚的罪名,却是夺了她的权。 “皇后娘娘,你也去查了,肯定有些线索指向我们。为了防止背后之人得逞,让我们相斗,我便将人立即给你带来。她是水芊芊身边伺候的丫鬟,宫婢身上的海棠金钗还有水芊芊手中的海棠坠子,是她从我小姑子手中拿来。这坠子在水芊芊的手中,这件事断然没有人知道。她死的时候,却是被宫婢放在她的手里,这说明水芊芊自愿死,故意陷害我。而跟她一起被刺死的宫婢是水贵妃的陪嫁心腹,这件事情水贵妃自始至终都是知情的人。”龚青岚一步一步的分析,说与皇后听。 皇后细细的琢磨,龚青岚把海棠花坠子给了她小姑子?最后落在水芊芊的手中,水芊芊不说,定然没有人知晓。这事情看起来,是早有预谋。只是一个姑娘,为何要死? “水芊芊早已与睿王有了私情,睿王不愿娶她,一个姑娘若将这件事泄露出去,断然会毁了名声。她已是残花败柳,在水峘那里便失去了价值。若一个失去价值的棋子,能换来荣耀,你可愿牺牲?”龚青岚意味深长的说道。 皇后隐约知道睿王与水芊芊的事,怕是水芊芊心中是恨睿儿,才会在死也要不让他好过。心中对龚青岚的话,信了三分。 龚青岚最后一句也话触动了她,倘若牺牲了幕画,给睿儿换来皇位,她痛心,可也会牺牲。想到此,浑身一个激灵,明白皇上为何要夺她的权。这是要开始动手,压制她薄家了! 画儿,不过是他的突破口! “你是如何想到皇上?还有你成婚了?”皇后眼底有着探究,否则怎会有小姑子? “我是燕北齐府长媳。”龚青岚颔首,既然要联盟,便要坦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皇后恍然大悟,皇上早已在收燕北撒下的渔网,也莫怪龚青岚今日来寻她。拨弄着手镯说道:“本宫知道他会对四大家族压制,只是不想来的这样快。”先夺了她的权,然后在背后留下线索,要她误会是凤鸣所为。她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暗中定会与凤鸣相斗。凤鸣又岂是吃素的?肯定会对薄家出手。一箭双雕,坐山观虎斗,从中牟利。 “可也不对,若当真是皇上,他已经给将军指婚,画儿下嫁给将军,可以为他拢络权势……”说到此,皇后再也说不下去,心中有些清明。只听龚青岚说道:“皇上不缺儿子与女儿。” 皇后恍然明白过来,皇上之所以答应赐婚,自是知道将军不会娶画儿。皇上又道出他的无奈,被薄家所逼迫,薄家无形中又得罪了沈将军,薄家便是四面楚歌。 凤鸣一人之力,薄家便要倾力相对,若是加上沈将军,断然是要覆灭。局时,栽培水府,取代了薄家。这样大的一个诱惑,水峘又怎会不动心? 能巩固他的皇位,不过弃掉一个公主,有何不忍心? 皇后嘴角勾出一抹讥诮,帝王家,又怎会有真情?想要荣华富贵,在宫中活下去,谁不是踩踏着枯骨一步步攀升?心早就如石头一般冷硬。 “你今日来,说这些个,便是与本宫结盟。”皇后认真的看着龚青岚,良久才说道:“也罢,宫中之事,你们莫要插手就是!” 其中的‘你们’便是指凤鸣。 龚青岚颔首,心知皇后现在也没有心思对付她,要应对皇上和水府。将那个丫鬟留下来给皇后处理,便离开了皇宫。 果然,过了几日,皇上为了安抚水峘痛失爱女,未免他追究三公主,要她抵命。便提携了水家两个嫡系子孙,在朝中担任军机要职。从皇后手中夺回的凤印,以后宫不可无主的理由,暂由水贵妃掌管。 薄家在此事明面上是有亏,便也不好阻拦。 皇后听了后,冷笑了几声,皇上说的冠冕堂皇。倘若那日龚青岚没有来找她,她若也没有从那个丫鬟口中套出话来,倒真的以为他是顾全大局。 当日里,便秘密召见了父亲,商谈了一下午,随即去了宁和殿,看望幕画。 幕画伤的不重,内廷都是皇后的人,下手极轻,却也要做做样子,躺在床上下不得床。 一见到皇后来了,泪珠儿便掉落了下来,抽泣的说道:“母后,儿臣不想忍了。一定是龚青岚那个贱人勾引了四弟,让四弟如此害我。”她想不出来,还有谁与她结仇?拉着皇后的衣袖道:“母后,芊儿不过在大殿帮我说了几句话而已,她便要了芊儿的命。转而陷害我,受了这样大的罪,怎么能甘心?” 皇后慈爱的替幕画擦拭了泪水,劝慰道:“暂时还不能对她下手,待你皇兄坐上了那个位置,你要如何出气,母后都依你。” “母后,你是不是怕了凤鸣?连自己女儿受了委屈,都不敢讨公道,还百般维护她,这个皇后做的都比不得一个贱民!”幕画脸色扭曲,眼底迸出浓烈的恨。忍!忍!忍!还要忍到几时?“等皇兄坐上皇位?若如你这般忍让,恐怕皇兄也会落得如我这般的下场!” 皇后脸色阴郁,冷笑道:“你能耐,有本事,便自己对付她去!又何须落得这样的境地?”说罢,便拂袖而去。 幕画啊地尖叫一声,将东西打砸了一同,目光狰狞的说道:“龚青岚,你若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罢,便阴冷的将贴身饿宫女唤来,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声。—— 龚青岚得到消息,莞尔一笑。皇上这么快动手,少不得凤鸣的功劳。如今皇上与皇后相斗,暂时无法分身将手伸至燕北。他也就不会这么劳累了吧? 凤鸣见她盯着窗台的海棠花出神,眸子一暗,指尖一动,便折断了一朵花儿,在手心打转。“为何你要对付水府?” 龚青岚盯着他玉白的手心,那一朵殷红的海棠,笑道:“我不曾与水芊芊有仇怨,她为了讨好睿王,百般刁难于我。事后遭到排挤,又怨恨我挑拨,她本来拿东西从齐浅婉手中换回海棠花坠子和金钗,便是不打算放过我。我又何须心慈手软?”目光淡淡的扫过在院子外当值的一个丫鬟。 “嗯,明日里可要叫皇上再提升水峘?”凤鸣掌心合拢,张开,海棠花残败的掉落在地。 “你可以让人放出风声,太医诊出水贵妃腹中是皇子,皇上很看重!”龚青岚笑道,既然如今还不够激烈,便再加一把火。这样,皇后就没有心思让人盯着她了! 凤鸣嘴角上扬,欣赏她的同时,心里有些失落。她如此算计,无非是为了远在燕北的那个男人。 “他值得么?”忽而,凤鸣脱口而出道。 龚青岚一怔,值得么?自然是值得的,为他做这点怎么就够了?即使丢了性命,也是值得。 凤鸣肚子里升腾着一股子火气,她不回答,从她的神态,也知她的想法。 “他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好。”凤鸣喝了几杯茶水,也是不能够浇灭心底莫名的火气。 “他好不好不要紧,对我好就够了!”龚青岚浅笑,得他全心相待,她之幸! “那个齐什么,是你放进府?日后不许她来了,你若需要她解闷,便不许再去牡丹亭。”凤鸣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思,正是因为知晓,心里才会莫名的疼。 “她是个好姑娘,你可以试试。”龚青岚并不勉强他,感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她不过是帮齐浅婉一把,成与不成,便是看造化。 凤鸣琥珀色的眸子,微微黯淡,盯着窗台那盆海棠。认真的感受心底,似有薄刃划过的疼。拢在袖中的手指握成了拳头,悟在胸口,只觉得触手的冰冷。淡漠的说道:“这些事,你日后莫要操心。” 吕宝儿掀帘进来,看着龚青岚,笑的两眼如弯月,神秘的从身后拿出一封信,在手中晃了晃,笑道:“大少奶奶,大少爷来信了。” ☆、第七十四章 篡改的情书 凤鸣唇抿成一线,倏然看向她握在手中薄薄的信封。眸子里闪过幽黯的光芒,垂目,缓缓的晃动手中的茶杯。 龚青岚并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变化,整副心思都在信上。缓慢的拆开,拿出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写着一句诗词。 ——挑兮达兮,在泠夜兮—— 在泠夜兮……龚青岚反复咀嚼,双手拿着宣纸,嘴角绽放出一抹清浅的笑,心领神会。挑兮达兮,在泠夜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齐景枫温润清隽的面容,他温柔专注的眸子在脑中盘旋。仿佛站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身,贴在她的耳畔,呢喃的诉说这一句情话,不自觉地弯着嘴角笑了。 不过寥寥几句,便是道尽了相思。 空空落落的心,仿佛因这意外之中的信,而填的满满的。 凤鸣看着她眉眼如烟,盛满了柔情。白玉般的面颊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如涂抹了胭脂,尽显女儿家的娇羞。 目光微敛,落在信纸上。隐约从力透纸背的笔迹,窥出内容。手一滑,白玉描金茶杯里金黄色的茶水,荡在手背,猛然间回过神来。 他这是怎么了? 异样的情绪来得快,消失的也快,来不及让他琢磨。幽黯的眸子里,有着迷惘。为何见到她思慕齐景枫的模样,会觉得刺眼? 龚青岚将宣纸塞进信封,察觉到信封内有东西。封口朝下的倒在手心,一粒色艳如血,形似跳动心脏的红豆落在手心。 掌心红豆,极致的红与白,强烈的色彩冲击着她的视线,心底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好似攥着他的一颗心,在掌心跳动,灼烧着她。抑制的思念如潮水席卷而来,心念一动,提着狼毫快速的在宣纸上写下一句话。 ——君心似我心—— 装进信封,交给吕宝儿:“给我送到驿站。” “是,大少奶奶。”吕宝儿见龚青岚明媚的脸儿似云蒸霞蔚,隐约猜到信中是什么情话儿。贼兮兮的一笑,侧耳说道:“大少奶奶,听闻有许多人在红豆上镌刻字体,缠绕在手腕。”眨了眨眼,嘴里念叨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龚青岚脸红的要滴血,妥善的将红豆收进腰间的锦囊。 “不过分开几日,如此缠缠绵绵,难分难舍。他若当真想念你,早已是追随你而来。何至于写几句拈酸的诗句,将你哄的又哭又笑?都说患难真情,你缠绵病榻,他在何处?早知他的信如此有效,我何须劳心劳肺不讨好的伺候你。回燕北时,我便将他的信贴在你床头罢,无须用药,依旧生龙活虎。”见到她的回信,凤鸣脸色倏然阴沉,忍不住讽刺几句。 龚青岚怪异的睨他一眼,不知他为何突然阴阳怪气。心中对他如此说齐景枫,有些不悦:“你该知我是因为什么来京都?若不是为你拿密诏,何必与他分开?密诏的地图在你手中,我来不来都没多大的用处。”顿了顿,口气平缓的说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儿,与你没有多大的关联,你不必出言损人。” 凤鸣的手,几乎与白玉杯的颜色融为一体。眼底掀起汹涌的情绪,转头看向窗外道:“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来京都不是因着我,而是为了他。又何须提醒我呢?” 龚青岚语塞。 “与我同盟,来京都取密诏,是你的份内事。我可以护你,不会无缘无故的护着他。想要他被庇护,你们二人总有一个人付出成果。如今,倒是怨念我分开你们夫妻。”说到这,凤鸣似笑非笑的看着龚青岚说道:“你从来不曾了解过他,他真的需要你守护?一个不对你坦白的男人,你也敢如此掏心掏肺的对他。这样不平等的感情,真的是你所说的爱?” “我与他之间的事,任何人没有资格置喙。他不需要我守护,可我想为他分担,不想他如此劳累。他再强大如斯,在我心里也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会累会苦,会生老病死,不是无所不能不知伤痛!”龚青岚脸色大变,血色褪尽。爱情里怎么会有平等?若爱着对方,为对方付出,为何要拿着一把戒尺衡量,这样就真的幸福平等了? 是齐景枫前世里对她毫无保留的好,才得已让她千疮百孔的心,保存一分柔软。 凤鸣愕然,不知她怎得反应激烈。 “我……” “我失态了。”龚青岚攥紧了垂在两侧的手,平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前世今生的记忆混乱的参杂在一起,她已经分不清哪些画面是前世和今生。抱着头,靠在引枕上,苍白的一笑:“前路如何坎坷,我唯一的心愿,便是与他厮守到老。” 凤鸣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一滴暗红的鲜血滴落在他血红的锦袍上,绽放一朵暗梅。 霎时,心烦意乱。 “日后不明不白的女人,莫要让她们去牡丹亭。”说罢,凤鸣拂袖起身,拖着逶迤及地的宽大袖摆,离开了屋子。 龚青岚轻轻叹息,隐约察觉到凤鸣对她的不同。希望,方才那番话,他会迷途知返! “大少奶奶,方才门房来了消息。齐府递了帖子,邀您去一趟。”红玉看着阴沉着脸离开的凤鸣,探头进来通报。 龚青岚颔首,让红玉梳妆,随即便去了齐府。 而凤鸣离开后,本来打算去书房静一静。忽而,脚步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便出了府,直接去了驿站。 驿站是传递文书和军事情报的地方,或者是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 龚青岚是以凤鸣的名义,将信送往燕北。 凤鸣报了名讳,驿站的信差,便将那封还不曾送出去的信翻找了出来。 “大人,可是这封?”信差恭敬的将写着齐景枫亲启的信,递给凤鸣。 凤鸣颔首,问信差要了笔墨。拆开信,拿出那张宣纸,在‘君心似我心’后面,提写一句‘我心冷如冰’。“这封信是军机要件,给我加急送去。” 信差是识字的人,信里的内容,早已无意见看进眼底,听着国师这般说,眼皮子一跳。却也不敢说什么,谄媚的应承道:“大人放心,保管几日内,小的给送到。” 凤鸣满意的颔首,看着有月无星的天际,觉得天气极好。 —— 齐府里头,龚青岚给老夫人,张氏,胡氏请了安。 老夫人打心眼里喜欢这文文静静,素净优雅的龚青岚,连忙拉着她的手坐在身旁,道:“今日里突然请你来,可有扰了正事?若有下回,你且搁着,忙完正事儿再来。”说罢,替龚青岚理了理鬓角的散发,笑的一脸慈祥。 张氏见老夫人喜欢的紧,忙吩咐下人将上等稀奇的果品端上小几,说道:“这会子不早不晚,侄媳妇儿怕是肚子里有些空,先吃些垫垫肚子。” 胡氏也应承道:“是呀,侄媳妇儿,只当在自家。莫要拘谨客套!”语气里格外的热忱。 龚青岚起了疑,胡氏势力,但是不会在老夫人面前耍花哨。难道,府中出了事? 张氏见胡氏一句话,龚青岚有些变了脸色,笑着圆场道:“老夫人可疼侄媳妇儿了,今儿个邀你来,怕你闷着,早先将小戏儿给请了来,在园子里预备着呢。”顿了顿,打趣道:“昨日里天气凉爽,满园子的秋菊都开了,请母亲出去赏菊,找戏子唱戏解闷。母亲不肯赏脸,说什么:‘来来回回听了好几回,咿咿呀呀,不知唱什么,吵得头风发作。’”张氏掐着嗓子,学的惟妙惟肖,哄的大家笑得打跌。 龚青岚眼底盈满了笑意,与老夫人说了一会子话,便搀着她去听戏。到了晌午,有人过来传饭:“老夫人,是在园里开饭,还是去屋里头?” “岚儿,你可要边用膳边看戏?”老夫人侧头询问龚青岚。 龚青岚看着老夫人眼底的疲色,笑道:“去屋里吧,清静些。”扶着老夫人起身,便瞧见胡氏眼底有着担忧、焦急。 “二婶娘,可是发生了什么急事?”龚青岚见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便开口询问道。 胡氏见龚青岚开口,眼泪在眼眶打转:“侄媳妇儿,二婶娘对不住你。婉儿那丫头糊涂不知事,差点闯下了大祸。将从你那里得的物件,给别人用一套珍珠头面给换了去。不知晓是为了陷害你,还差点牵累了整个齐家。”说着,便呜呜哭泣。 龚青岚眉心一突,想到齐浅婉,叹道:“二婶娘,小姑子是无心之失,这回只当长记性。” 胡氏抹着泪,强笑道:“二婶娘就知侄媳妇儿是个通情达理的,婉儿也知错受罚了。如今跪在祠堂里抄写经文,天可怜见的,膝盖肿的如馒头,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我这做母亲的没有教好,害得她受如此大罪,心里不好受。给老太爷求情,老太爷要征询你的意思。这不,二婶娘就腆着脸,来向你求情。” “知错了便好,二婶娘快些去让小姑子起来,一同用膳。”龚青岚笑着宽慰。 胡氏立即转哭为笑,说了几声龚青岚是个心好的,忙不迭的朝祠堂去了。 老夫人见龚青岚宽容,心中有善,满意的点头:“那个丫头早该整治,原本要多罚她几日,让她亲自去你府上请罪。可我这有事儿与你说,便让你过来了一趟。” “老夫人,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两家话?倘若小姑子生了害人的心思,断然是不能轻易饶了去,如今她已知悔改,罚也罚了,就这样吧。”龚青岚心里有自己的算盘,替齐浅婉说情。 老夫人忧心的说道:“若她们有你这般知事,也少操许多心。过几日,我便带你去见一个故人,你只管穿着朴素些,她不喜穿着浓艳。” 龚青岚点头,抬眼见,见到胡氏不知何时,已经搀扶着齐浅婉站在身后。 “快给你嫂嫂赔罪!”胡氏催促着齐浅婉。 齐浅婉衣裳布满了皱褶,发髻微乱,面色惨白,身子倾斜的靠在胡氏的身上。从她狼狈的外形,可以瞧出她已经几日不曾缓过衣裳。 齐浅婉脱离胡氏的搀扶,双腿一软,便跪在地上。 痛得齐浅婉倒抽口凉气,面色扭曲,双手捂着膝盖,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泪水滚落,一脸的悔恨:“嫂嫂,婉儿险些酿成大祸,已经知晓做错事,多谢嫂嫂宽容,不予婉儿计较。” 龚青岚看着她红肿的膝盖,上滑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手臂上布满了荆痕,微微叹息:“快起来换衣裳用膳,好好躺床上去休息。”说罢,龚青岚入了坐。 齐浅婉再三道歉,适才回了院子。 龚青岚用完膳,有人通报睿王来府上。 老夫人轻叹道:“皇后不知为何,好端端的有意向娶裳儿为睿王妃,裳儿百般不同意。前几日欢欢喜喜的出府,回来后便魂不舍色,今日里欢喜的出去,回来便是失魂落魄,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 龚青岚不知她那样做是对是错,怕是凤鸣对她说了什么。睿王来齐府,龚青岚也不久留,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老夫人再三叮咛,几日后穿着素雅,去会故人。 —— 水峘带着唯一的儿子,亦是唯一的嫡子,应水贵妃召见,进宫探望。 水贵妃见着二岁的弟弟,满面欢喜,抱着还在坐在膝上,伸手逗弄:“可会背诗了?” 水峘笑着说道:“他调皮的紧,娘娘莫要被他伤着了。” 水贵妃摸了摸隆起的肚子,不介意的说道:“芊儿为了这事儿没了,本宫这心里难受的厉害,每日里都做着梦,说她死有不甘。” 心里总归是心虚的,父亲娶了母亲,生下她,母亲一直没有怀有身孕。父亲便一个一个的往府里抬小妾。妾侍的肚子也不争气,生的全都是些个女儿。后来母亲再次有身孕,父亲母亲都很高兴。毕竟是希望家产由嫡子继承,可好景不长,前朝覆灭,父亲被流放。吃了不少苦头,母亲生下来的不是期待已久的儿子,还是个女儿。母亲因此伤了身子,对水芊芊并不喜爱,直到满月时,京中来信,重用父亲,有个道士说水芊芊是福星,父亲母亲信以为真。将她捧在心口疼宠,而她自然受到了冷落。 便知道只要对水芊芊好,父母才会关注她,对她好,她便一直扮演着好姐姐的角色。水芊芊也如愿的依赖她,对她格外的好。久而久之,她也分辨不清,是真心还是做戏。 当父亲有意让水芊芊进宫,她恐慌了,怕家中支持水芊芊而舍弃了她。怕水芊芊独占了皇宠,她门庭冷清。心中想着要水芊芊死,可水芊芊真的死了,她并没有开心,反而心痛。每日每夜的做噩梦,梦见水芊芊满脸血的问着她为什么要杀她。 她没有害水芊芊,是龚青岚那个贱人害死她的。心里于是有了计谋,想来是水芊芊恨自己没有给她报仇,只要龚青岚死了,她再做点法事,水芊芊便不会来找她了! 水峘脸色一变,良久,抱过孩子说道:“她也是自找的,与睿王私相授受,偷吃禁果,败坏了名声。倘若传出去,连你的声誉也会受到牵连。我们水家好不容易崛起,断然是不允许这些事发生。她生来水家不曾亏待她,死亦是她同意,为水府做出贡献,有何不甘?”顿了顿,叹道:“她怕是心里怨怪着龚青岚将她给逼死的。” “父亲,你莫要忘了,我们府中是因着芊儿而兴旺,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能改变。如今,她死的这样凄惨,难道就这样算了?”水贵妃心里不安,太医说她心思太重,若继续这样下去,腹中胎儿不保。这是要遭报应了!她说要给芊儿报仇,可是到现在还是没有动静! 双手捧着腹部,感受着孩子的踢动。水贵妃眼底闪过一抹狠辣,她不能在等了! “我已经开始部署,你莫要插手,安心的养胎,好生下皇子。”水峘心里有自己的算盘,他要对付的不只有龚青岚! 凤鸣在,他的富贵便是再难以高升。 “父亲,你还要再忍,在观望?等你部署好,兴许龚青岚也在暗中对付我们。你也知道这个丫头有些来头,也是个厉害的,三言两语,便逼得妹妹没有退路,又与皇后结成联盟,国师定是向着皇后了。我们水府吃了个哑巴亏,哪里能忍下去?若这会子忍下去,日后不知多少人骑在头上欺压。”水贵妃眼底闪过厉色,看向殿外,冷厉的说道:“芊儿可不能白死了。” “你是?”水峘心中有了底,怕是水音心中早有了主意,今日唤他进宫,不过是只会一声。 “父亲,不能留下这个丫头,她既然是皇后的人,又是害死芊儿的凶手,断然没有理由放了她。”水贵妃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水峘见她势在必行,沉吟了片刻,询问道:“如何做?” “父亲等着便是。”水贵妃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 一个做丫鬟打扮的女子,手臂上挎着篮子,篮子用布遮掩了,在齐府门外东张西望。 不一会儿,便出来一个穿着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女子,赫然就是齐浅婉。 丫鬟连忙迎了上来,恭敬的唤道:“齐小姐。” 齐浅婉脸色一变,冷声说道:“又是你!”眼前的丫鬟,俨然就是上次从她手中换走了金钗的丫头。 “齐小姐,上次的事儿有误。我们家小姐极为喜欢你那支海棠花金钗,可是不知怎得,放在梳妆盒里,第二日想要佩戴时,便是不是见了。过了几日,听到发生那样的大事,吓得不敢出府。这不是心底过意不去,便让奴婢来给您道歉。”丫鬟笑吟吟的解释,将一副赤金头面塞进齐浅婉手中。 齐浅婉掂量着这副头面,眸光一转,笑道:“无须这么客套,她也是无心之失。”说着,作势把东西给递回去。 丫鬟哪里敢要,连连摆手道:“这是我们小姐给的谢礼,至于那个金钗的主人,我们小姐给她做了糕点赔罪。还得劳烦齐小姐为我们小姐跑一趟,顺道邀她去客栈一叙,亲自赔礼。” 齐浅婉掀开篮子,里面放着几块糕点,盖上道:“只有这些?” “齐小姐,你邀钗子主人的时候,莫要说是我们小姐相约,怕她以为我们小姐不安好心,不愿意去。”丫鬟再三叮嘱。 齐浅婉笑道:“晓得了。”说罢,便驱车直奔国府。 —— 连着几日,龚青岚不曾见到凤鸣,就算在院子里碰上,凤鸣都是来去匆匆。 龚青岚闲来无事,坐在屋子里做着针线,吕宝儿掀帘进来,将一封信放在桌上。龚青岚虽然知晓里面是什么,依旧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活儿,拆开信,尔后倒出一粒红豆。 自那日收到信件起,里面再没有只言片语。每封信里,只放了一粒红豆。 失笑的装在香囊里,待集齐了,在给人刻字。 “大少奶奶,大少爷怎得如此不知情趣,天天给红豆,这是要相思成灾了。”吕宝儿看着红豆儿,忍不住打趣。 “你越来越不将我这个大少奶奶放在心里,成日里打趣,再敢多说半个字,小心我将你扔回庄子上。”龚青岚故意唬着脸,恐吓。 吕宝儿连忙说道:“我的好大少奶奶,莫要动怒。大少爷兴许此刻倚在窗前,抚弄着你的画像,慰藉相思。可要宝儿给你做一幅画,解解馋?” 解解馋? 龚青岚精心描绘的眉,微微绞拧,笑骂道:“宝儿这是要说人家了,可要我给你指婚?” 心里不由自主的想他,此刻在做什么? “别,大少奶奶。否则宝儿患上相思,如何尽心伺候您呀?”说罢,吕宝儿行了礼,脚步轻快的退了出去。 龚青岚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想着快点去那密诏,好赶紧回燕北。 这时,红玉进来通报:“大少奶奶,齐府二房的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龚青岚收拾针线篓子,便瞧见齐浅婉挎着篮子进来,就着龚青岚身边的位置坐下,笑道:“嫂嫂,婉儿是来给你赔罪的。”说罢,将手中的篮子递了过去:“这是我做的糕点,你尝尝口味儿好不好。” 龚青岚揭开布,端出糕点放在桌子上,看着上面花开富贵的花样儿,笑赞道:“手儿真巧,这花儿就像是初绽的模样,你也尝尝。” 齐浅婉摇头道:“嫂嫂,这糕点特地给您准备的,婉儿怎能吃呢?何况,这是婉儿亲自做的,想吃的时候,自己再做便是。” “是么?”龚青岚眸光微冷,看了眼窗外晃动的人影,拿着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不错。口感细腻,不黏不糯,有一股淡淡的莲花香味儿。” 齐浅婉眸光微闪,微微含笑。“嫂嫂,上次祖母邀你去会见故友。今儿个本来要知会你用完膳去客栈,可瞧见我来找你,便托我给你口信。”齐浅婉转动着手腕上赤金手镯,缓缓的笑道:“记得穿戴素雅。” 龚青岚点了点头:“我会过去。”吩咐红玉给齐浅婉拿了赏。 齐浅婉笑盈盈的接过,见事情办妥,便提着空篮子离开。 龚青岚见她走了,拿着帕子放在嘴边,将咬下的那口糕点吐出来,包着扔在了桶镂里。看着窗棂上站着一只跳跃的鸟,龚青岚拿着一块糕点,碾碎了,洒在窗台。鸟儿尖尖的嘴,啄食了糕屑,不一会儿,便扑凌着翅膀,倒在了地上。 红玉看到这一幕,惊呼道:“大少奶奶,这糕点是方才……齐小姐带来的?”想到上次的事儿,红玉一脸愠怒。“大少奶奶,她这人存了坏心思,何必为她说好坏?当初就该跪死在祠堂!”一点都不安份。 龚青岚笑着摇头,拍了拍手,示意红玉将府医请来。 府医看着桌上的糕点,摇头道:“下得是慢性毒和情毒。若是吃下去,会立即情毒发作,而后过了几日,这慢性毒药便会发作,悄无声息的死了,也寻不到凶手。” 红玉脸色发白,见龚青岚从容淡定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大少奶奶,您也太冒险了,若是有个万一,叫奴婢如何向夫人、大少爷交代?” “你太多心了。”龚青岚淡淡的说道,动手将一块绢帛摊开在桌上,一块一块的糕点,放在绢帛上,包裹好,揣进袖口内袋。 “大少奶奶,您这是?”红玉疑惑的看着龚青岚,不知道她把东西包起来做什么。 “自有用处。”龚青岚话落,便瞧见凤鸣掀开帘子进来,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多了几分疲倦。 “得闲便随我出去走一趟。”凤鸣脸色不大好,额间的那一笔朱砂,似是如他的心情一般,黯淡无光。 龚青岚见天色尚早,草草的收惙一番,便随着他出去。 “什么时候我们去找密诏?”龚青岚只觉得马车内很闷,便开口打破沉寂。不想,这话一出,周身的空气仿佛被冻结,瞬凝成冰。 凤鸣手指摩挲着杯身,静静的凝思。从来不知道,有些时候,简单的一句话,寻常的一句询问,会如此的伤人心。 不过离开半月不到,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 是啊!她终究是要回到燕北,回到那个是她夫君的男人身边。 他又是谁? 不过是半道里突然出现的表哥而已。 就算想要多留几日,她也终归要走,做再多的挽留也是徒劳。 “明日。”凤鸣忽而冷淡而疏离,看着龚青岚眼底的不解,重复道:“明日找密诏。” 龚青岚颔首,明日找到,过一两日回燕北,不过十日,就能见到他。 凤鸣见她如此,心里头发堵,自作自受! 看着他冷沉的棺材脸,龚青岚掀开车帘,望着繁荣的街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到了便知。”凤鸣阖眼,怕再多看她一眼,就会被气死。 龚青岚也不再问,放下帘子,不多时,便到了。下马车,适才发现是城门口。前方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轻纱拂动,里面的人若隐若现。 薄黎希躺在马车中央,身侧伴随着两名身着薄纱的女子,看到龚青岚与凤鸣到了。便起身抱着两位美人跳下马车,刚毅俊美的脸上,带着痞痞阴邪的笑容。 “你们回去。”薄黎希拍了拍美人的脸,让她们随着侍卫一同回侯府。 “世子……”两位美人不依不饶,柔软如蛇的缠了上来。 薄黎希好一顿哄,两位美人才不舍的离开。 龚青岚不知他的本性是如此,还是来到京都,刻意变成这模样。他身上的情毒已经解了,断然是不会离不开女人。 唯一的答案便是,他不想让人知晓他解了毒。 “走,好久没有喝上一杯,今日里不醉不归!”薄黎希伸手搭在凤鸣的肩头,被凤鸣拍开:“洗干净再去。” 薄黎希也不在意,看着龚青岚眸光微闪,笑道:“你与他闹得不愉快了?”否则,凤鸣怎么会一直臭着脸? 龚青岚睨了眼凤鸣,凤鸣似乎不悦,剑眉微蹙。“我怎么知道?他这几日都这模样,大约是有烦心事。” “他也有烦心事?”薄黎希挑眉,语气有几分惊异。不知他是惊诧,还是带着讽刺。 龚青岚笑而不语。 一行三人,来到了酒楼,薄黎希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口气嚣狂,看着赏心悦目的女子,便会轻佻的言语调戏。 龚青岚眼底闪过深思,突然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沉重的包袱。薄黎希在燕北,虽然阴邪善变,却是稳重城府极深的人。哪像现在,活生生的一个没有脑子的二世祖。 凤鸣见怪不怪,径自上了楼。 薄黎希还在下面与人争抢女子,仔细一看,龚青岚不禁失笑,那人可不就是四王爷即墨卿? “他看的上眼的女人,不管对方是谁?都会动手抢?”龚青岚也觉得是这样,反正现在京都薄家为大,只要不抢皇上的女人,谁又敢说什么? 凤鸣透过窗棂,看着大厅的情况,笑道:“不是谁都有资格让他抢。” 龚青岚脸上的笑容一滞,琢磨出他话里的深意。看着即墨卿,目光里有着探寻。即墨卿好似有所察觉,朝龚青岚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卷着袖子对薄黎希动手。 薄黎希不甘示弱,把女子抢着护在怀中,一拳打在即墨卿的脸上,一脚踹了过去:“小爷不在京都半年,就有人敢抢小爷看上的女人,活得不耐烦了?”伸手一挥,几个侍卫上来,围着即墨卿一顿暴打。 薄黎希咒骂了几声,便抱着人进了雅间,挥了挥手,女子从雅间的暗门离开。 “你一来,闹得这样厉害,不怕皇后唤你进宫问罪?”凤鸣斟了一杯酒,浅啜了一口。 “有人想要看到,我便满足他。”薄黎希眸子里闪过一道阴霾,端着酒一饮而尽。 “你打他,不怕得罪了?”龚青岚疑惑,皇上对四王爷的态度很奇怪,当初极为疼宠他,几番要封他为太子,最后不了了之。而在宫中那场算计,却是将四王爷拉下水。 “岚儿,不是所有人都如表面那么简单,身在大宅,都是要精心控制情绪,算计恰当。何况是朝堂,便是每人都要带上一层皮。”薄黎希话里透着无奈。 龚青岚心神一动,看着抱着头,躲闪着被侍卫打的即墨卿,眸子里有着深意。皇上将他推出来,是要逼他争抢么? 从袖中掏出锦帛,把糕点拿出来,放在薄黎希跟前:“你瞧瞧,这可是你中的情毒。” 薄黎希捻着一块,凑在鼻尖嗅了嗅,脸色微变,阴沉的说道:“对你下手了。” “水贵妃。” “里头的慢性毒是她还差不多。”薄黎希满脸讽刺,眼底闪过浓厚的杀意。 龚青岚心一沉,见薄黎希这模样,显然是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张口想要问,便听他开口说道:“赌约输了,心里郁闷着,看着心属的人儿在眼前,又不能动旁的心思,憋坏了吧?”薄黎希笑着一脸贱样,调侃着凤鸣。 凤鸣冷冷的瞥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等着回去被侯爷问候。” 薄黎希一噎,摸着鼻子,没有再开口。 用完膳,各自散了。 薄黎希回到府中,迎头便是一根刑杖劈来。薄黎希抱着头,闪身避开:“父亲,你这是要打死儿子。” 薄宗石冷哼道:“你这不孝子,才来京都,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薄黎希不以为然的说道:“儿子维护自己的女人,难道有错?” 薄宗石气得面红耳赤,举着杖刑打在薄黎希的背上,怒斥道:“快把那些女人给遣散了,否则滚回燕北去。”眼不见为净。 薄黎希揉着后背,还来不及开口,门口便传皇后宫里来了人,传世子爷进宫一趟。 “你姐姐如今举步维艰,你就安份,莫要给她添乱了。”薄宗石突然扔掉手中的刑杖,整个人仿佛苍老了不少。 薄黎希眸子里闪过些微动容,随即,不屑的说道:“朝中我们薄家独大,连皇帝都要看几分脸色,怕他作甚?若大姐这都对付不了,索性回府算了,这皇后做的够窝囊。” 薄宗石两眼圆睁,气的差点吐血。 薄黎希趁着他没发怒,赶紧随着内侍公公坐着马车进宫。 —— 宁和殿内,幕画公主听到宫婢说薄黎希回了京都,当即在酒楼和四王爷抢女人,揍得四王爷鼻青脸肿。 皇后听了勃然大怒,当即让人把薄黎希给请进宫。 幕画动了心思,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母后现在忙着收拾薄黎希,断然会对她疏松管教,她就可以偷溜出宫。 这时,远儿走过来,对幕画说道:“公主,您上次让奴婢收买国公府一个丫鬟,让她盯着龚青岚。方才传来消息,龚青岚用完午膳,会去客栈会故人。奴婢打探了一番,其实是与四王爷私会。” 幕画眸光一冷:“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远儿重重的点头。 幕画眼底闪过一抹阴冷,龚青岚这贱人她就知晓不是个好东西,霸占了凤鸣,不甘寂寞的又勾搭上四弟。上次给她逃过一劫,害得自己吃板子,这个恶气堵在嗓子眼,闷得她心里犹如火在烧一般难受。今儿个,可算给她找到机会了! “你去给本宫备一趟宫女装来。”幕画本来想要叫人去揭穿龚青岚的丑态。可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她,想要亲自去看她身败名裂。 收惙好了,幕画偷偷的藏在出宫采买的马车里,出了宫。 而龚青岚用完膳,换着素净的衣裳,吩咐暗一几句,便去了指定的客栈。 ☆、第七十五章 京都,他来了! 秋末时节,何须暖阳高照,丝丝凉爽的清风吹卷着地上落叶,籁籁作响。 齐景枫坐在书房圈椅中,身上有着淡淡的金光,冷峻的侧脸,因着手中的信,微微柔和。 拆开信封,拿出宣纸,上面的一句词映入眼帘。脸色平静的如秋水长天。忽而,嘴角勾出清浅的弯弧,淡淡的一笑。 “我心冷如冰。”齐景枫的手指修长有力,宣纸轻飘飘的夹在两指间。语气清雅平和,却又似将这句话嚼在唇齿间,慢慢的琢磨碾磨,透着凉丝丝的冷意。 凝视许久,将宣纸折叠,高置书架上。 想了想,看着书架的高度,又觉不妥。转而把宣纸展平,放进龚青岚平日里置放账本的匣子里。 提笔,准备了两封信。 “长顺,这封走水路。”齐景枫将一封信递给长顺,旋即,将另一封信,交给长福:“加急,京都!” 长顺与长福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大少爷每日一封信,今儿个怎得加急?莫不是当真有急事?想到此,不敢耽搁,连忙去了驿站。 齐景枫立在书案前,漆黑如玉石的眸子,愧丽而冷清。眸光落在展开的画卷上,流光溢彩,温润如玉。指尖抵在画像上女子精致的眉眼,轻轻顺着弧线移动,勾勒她的模样,回味着她的一颦一笑。 远山黛眉微蹙,凝眸,仿佛在猜测她此刻的神态。 窗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齐景枫缓缓的卷上画轴,放在粉彩绢缸内。 大夫人推门进来,将手中的汤药放在桌上,轻柔的说道:“你身子不曾复原,莫要劳累成疾,辜负了岚儿。岚儿如今去了京都,一时半会不能回来。太妃娘娘说得有理,你身旁总得有个人伺候。红娟与红袖都不在了,可要将太妃娘娘带来的姑娘,瞧一瞧?” 齐景枫指尖按着太阳穴,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回绝道:“母亲,我身旁有人伺候,无须您操心。” “枫儿,你身旁都是粗手粗脚的男子,哪有女子心思细腻?总会有顾虑不周全的地方。岚儿也是,成婚才多久,便去京都。若是有了身子,一路上舟车劳顿,怎么受得住?”大夫人有些责备。 “母亲,你要岚儿经历你所经历的一切么?我身边这么多年没有人,未尝有疏漏之处。添置新人,不见得就周全,反倒生出祸事。母亲日后莫要再提添人,对岚儿尊重些。”齐景枫语气说到最后,不由重了几分。 大夫人眼底有着惊异。 这是不纳妾了? 大夫人终究是见过世面,心底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极快的平复了心底的波动。歉疚道:“是我想的不周全,没有替岚儿设想。你也这般大,母亲没有在你身旁照料你长大,许多事你都是自己做主。既然你心中有了主意,我也不为难你。”龚青岚入门两个多月,就给他添人,是授人话柄,惹人非议。 罢罢罢!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又何必做些惹人嫌的事儿。 齐景枫望着大夫人离开的身影,紧了紧手心,方才的话重了一点。可有些话,莫要因着心软而委婉,必须直截了当,以绝后患。 —— 客栈是京都第一楼,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大多都是名门贵族,风流雅士。 只是,平素虽然热闹非凡,却也不会有人拼凑一起,亦或是席地而坐。 嘴角勾出一抹极浅淡的冷笑,拉低帷帽,步入了二楼的雅间。红玉率先推开门进去,一个黑影极快的朝红玉掠来,手来不及掐上红玉的脖子,后脑一重,便软软的瘫倒在地。 龚青岚绕过地上的人,镇定从容的坐在桌前,顾自倒了杯茶,浅啜了一口。 暗一把劈晕的人,用备好的绳索捆绑,卸了下巴,堵上了布条,扔在角落里:“主子,事情已经办妥。” 龚青岚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清澈纯蓝,微微一笑,笑意却是不达眼底:“很好,你先带着红玉去马车上,待会过来。” 红玉被吓的惊魂未定,虽然知道有危险,可是刚才黑影扑来的一刹那,眼底摄人的杀气,还是将她吓了一大跳。 扶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忧心忡忡的说道:“大少奶奶,奴婢不走。暗一走了,若突然有人袭击,谁保护您?” “你留在这里,不过是拖累我。”龚青岚淡淡的说道,垂着眼角,抚弄着青葱玉指,停留在昨日新染的指甲上,艳如血滴。 红玉脸色微白,记起方才的那一幕,倘若她留在这里,大少奶奶断然不会不管她。可只有暗一一个人,只能护住一个,自己倒真的会拖后退。 犹豫的睨了眼角落里的黑衣人,红玉闷闷的点头:“大少奶奶,您可要注意一些。” 龚青岚颔首,心想:红玉手无缚鸡之力,日后这样的情况断然很多。她身边只有暗一一个不够,长青没有带到京都,他是男子,许多事儿不方便,看来得安排个会武的女子在身边。 看着角落里的黑影,龚青岚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 —— 水府里,水峘静等着水贵妃传来好消息。 双手靠在身后,站立在书案前。书案上摆放着描绘着凤鸣与京中官员的关系图,黑色的棋子代表着人员分布。手中执着一枚白色的棋子,放在凤鸣、龚青岚和薄黎希倒三角的中间,陆陆续续拿着白棋分散在三人周边,蹙眉沉吟。 孙子兵法,引以小利引诱调动敌人,以自己的兵力待机袭击敌人。他先施以小利,待到他们上钩,便利用散布的势力。将他们包围,一网打尽。 随即,落下一子,换掉代表龚青岚的棋子,一步步斩除了与凤鸣有关的小势力。掌心掂量着一颗白棋,叠在凤鸣的那颗棋子上,正要换下来,书房的门被磕响。 水峘手一顿,慢条斯理的收起棋子:“进来。” 管家面色惊慌,焦急的说道:“老爷,不好了。乳娘带着小少爷在园子里,不过转身的功夫,小少爷便不见了!” 水峘面色微变,脸色阴沉:“你说什么?” “小少爷不见了!”管家冷汗涔涔,谁都知晓小少爷是老爷夫人的心头肉,这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伺候的丫环仆从,怕是没有命活了。 “啪!” “哗啦!” 手中装棋子的玉碗砸落在地,黑白棋子散落一地,撞击着青砖地板,不断的跳跃,碰撞出清脆悦儿的声响。 可,水峘却觉得如一道响雷在耳畔炸响,震得他两耳嗡鸣。脚步不稳的走出书房,朝小儿住的园子里疾步走去。 还没有靠近院子,远远的便听到一阵阵哭声。 心里霎时凉了半截。 水峘霎时变了脸色,眼底有着焦躁,加快了脚步,跨进屋子里。看着夫人趴伏在摇篮上痛哭,地上跪满了丫鬟奴仆。脸色铁青,隐忍着心头狂躁的怒火:“将方才的经过说一遍!” 乳娘脸色煞白,两眼哭的通红,双腿发软的瘫坐在地上。见到浑身布满阴煞之气的水峘,慌忙跪在地上,不敢有半丝隐瞒的说道:“奴婢见今儿个天气好,便抱着小少爷在院子里晒太阳。小少爷吃了奶,尿了裤子,奴婢便将他放在摇篮里,却找衣物换下。转身回来,小少爷就不见了!” “你一个人照料孩子?其他人呢?”水峘怒吼。 “这……这……”乳娘急的说不出话来,那个时候的人,全都在屋子里闲聊二小姐的事儿。可这话万万说不得!随便的找了个理由道:“去烧水给小少爷沐浴擦身……” 竟然是因着这个缘由? 荒唐! 他给配了一屋子的丫鬟,每个人分工明确的做什么事。不过是因着孩子尿裤子,无人看守而丢失!人都到哪里去了? “一桶水要十几个人去烧?”水峘额角青筋跳动,阴冷的看着一屋子的丫鬟,冷笑道:“一屋子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留着何用?拖下去乱棍打死!” “老爷饶啊!老爷饶命!”一屋子的丫鬟吓得面无人色,呜咽哭泣。 水夫人自从生了儿子,便心底有点信佛,见一下子打杀那么多人,罪孽深重。大师也说他们杀孽太重,才会一直无后。她听信后,劝慰了水峘多做善事,果真老蚌怀珠,生下了儿子。 想到这次儿子出事,心里头不安,唯恐是因为这两年做了太多的亏心事,遭到了报应。连忙求情道:“老爷,暂时放了他们,也算给咱们儿子积德。” “全都拉下去,关进暗牢。”水峘阴冷的吩咐人快去满府找,又叫人进宫递口信给水贵妃,让她去与皇上说,能否调动侍卫满城搜找。 众人满眼惊恐,这是小少爷找回无事,他们便是小惩大诫。若是小少爷出事,他们是要陪葬! 心里慌乱无措,全都在心底祈求小少爷无事。 看着护卫手中的刑杖,全都怕吃皮肉苦,不敢哭闹的被带了下去。 “老爷,你可要找到晟儿,他是妾身的命啊!”水夫人泪眼婆娑,这个儿子是她盼了好多年才生下来,他哭一声,都揪心的痛。如今被盗走,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心里头,便更加的慌。 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水峘又何尝不是?老来得子,视若命根。孩子不见了,不亚于晴天霹雳。“夫人莫要担忧我这就出去找。” 水峘说完,转身匆匆的离开府。联系旧部,一同去寻找孩子。 水府笼罩着阴霾,每个人都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恨不得把水府掘地三尺,翻个底朝天。 那边幕画公主,坐着采买的马车出了宫。偷偷的爬出马车夹板,去了一间成衣铺子,将身上的衣服换下,用布兜包裹,藏了起来,便急急的朝第一楼而去。 进了二楼,幕画眼底有着焦躁。她出来的匆忙,倒是忘记问是哪一座雅间。 一间间的走去,突然,看到龚青雅身边的一个丫鬟送守在门口。与小二攀谈了什么,偷偷的靠近,隐约听到他们的谈话声:“小二,楼里可有热水?” “有!这位客官,现在要热水么?”小二将毛巾搭在肩上,恭敬的问道。 红玉有些不自在,睨了眼紧闭的雅间门,脸色通红,吱吱唔唔的说道:“差不多快要了。” “姑娘随小的下楼去取。” 红玉踌躇不前,犹豫了一会,便跟着小二下去了。 幕画眼底闪过一抹阴狠,这个贱人居然已经和四弟颠鸾倒凤了!如此不知检点,就该此黥面,浸猪笼。 一步步靠近雅间,血液沸腾,眼底有着兴奋,仿佛龚青岚已经身败名裂,被她狠狠的欺辱、报复。 听着里面床架‘吱呀’晃动声,若有似无的低吟,透过薄薄的纸糊,能隐约看到床榻上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嘴角挂着阴毒的笑容,果然是个yin贱的女人! 后退两步,伸手啪的推开门。来不及开口,手腕被大力攥住,拖进了门内。 “嘭!”门扉再度关上。 “唔唔——”幕画惊恐的挣扎着,可嘴巴被死死的捂住,张嘴想要咬捂着她嘴巴之人的手,嘴里塞进了一团布条。 “唔唔——”幕画浑身扭动着,突然,看到整洁得一丝不苟的龚青岚,端庄的坐在桌前。瞳孔一缩,猛然看向床上。一个媚骨风流的女子,妖娆多姿的从床上下来,伸手捏了捏昏迷的黑衣人,拿着桌子上的银票,娇滴滴的笑道:“这位夫人,日后有这样的戏,要记得找奴家。”说罢,对着幕画抛了一记媚眼,扭着水蛇细腰,风情万种的走到窗口。 暗一绑住了幕画,便提着红楼里的女人,越窗而出。 幕画终于明白了过来,这是一个局,目地就是将她引来。 心里不禁慌了神,有些后怕。心里满肚子的悔意,她不该要看龚青岚身败名裂,也不至于会落在龚青岚的手中! “唔唔!”目光狰狞,凶恶的瞪着龚青岚。 龚青岚优雅的起身,步步走近幕画,温婉的笑道:“公主今日里怎得得闲出宫了?可日子选得不对!” “唔唔!唔唔!”贱人!贱人! “哦。公主有话要说,我忘了给你拿掉布条。唉,什么事儿都要亲力亲为,属下莽撞,得罪了公主了。”龚青岚拔掉她嘴里的布,艳红的指甲,刮过幕画的脸颊。 幕画只觉得彻骨的寒凉,眼底有着浓浓的恐惧。 “我是大越公主,你不能杀了我!我母后不会放过你的!你快放了我,我考虑留你一条贱命!”幕画心底不断的自我安慰,龚青岚不敢杀她,她是大越身份尊贵的公主,杀了她,是要诛九族的! 龚青岚吃惊的挑眉:“公主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何时说要杀你了?”凤眸里一片纯澈,并没有半点虚假。 闻言,幕画松了口气。心中冷哼,就知这贱人不敢杀她! “你还不快点放了本宫!”幕画颐指气使,眼底掩不住的得意。 龚青岚眼底闪过一抹讥诮,莫怪皇后骂她蠢货。 倒真是……名副其实。 “现在还不行,等人来了就放了你。”龚青岚缓缓的摇头,笑道:“暂时先委屈公主了。” —— 城门口设了关卡,并没有找到孩子。城内挨家挨户的搜,也不曾得到消息,倒是闹得民声栽道,一片叫骂声。 水峘眼底急的上火,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看到一批批的侍卫来,对他摇头,心便更沉了一分。 蓦然,想到宫里还没有传来消息,心头转念间,心底泛起一阵寒凉之气,不安逐渐扩大。 龚青岚! 会是她把孩子抱走了么? 心中细数,京中他得罪的人,寥寥无几,其他并没有实力与他抗衡,断然不会与他撕破脸。 想到此,翻身上马,焦急的朝第一楼策马奔去。 到了第一楼,水峘勒住马缰,抬眼,便看到惊魂的一幕。 二楼一个雅间内,身着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的龚青岚,手中抱着一个两水的孩子。孩子的正脸面向他,正是他的儿子。此刻,甜甜的睡倒在她的手上。 龚青岚眉眼温柔的几乎要拧出水来,艳红如血的指尖轻抚着孩子肥嘟嘟的脸儿。看得水峘心惊肉跳,生怕她一个用力,被折断了儿子的纤细脆弱的脖颈。 似乎窥出了他的心思,龚青岚嘴角上扬,绽放如一抹清浅的笑,幽美如夏花。手指顺着脸颊,滑到孩子的胸口,将被子拉着盖在孩子的脸上,手指张开,掐着他的脖子,缓缓的收紧。 “贱人!快放开我儿子!”水峘双眼赤红,心几乎随着她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毒妇,是要杀了他的儿子! 龚青岚脸上柔美的笑,妖艳如罂粟。水峘三番四次在背地里袭击她,宫里头水贵妃也时刻惦记着她的小命,祭奠水芊芊,她若还退让……呵呵!白白重活一番。 水峘没有弱点,官场上的事儿,善后处理的干净。唯一的弱点,便是太过看中香火。 她知道,要想将水峘引来,必须要死死的扣住他的软肋。 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伸手举起孩子,作势要扔下。 水峘瞳孔一缩,心底恨意奔腾。飞跃下马,一头扎进客栈,匆忙跑进二楼。摸准了哪个雅间,踢开门,孩子从龚青岚手中脱离。 “嘭!”一声沉闷的巨响,撕裂了水峘的耳膜。 双眼充血的看着站在窗边,笑的一脸温婉,却残忍的龚青岚。脑袋里一根弦紧绷而断,汹涌的仇恨在胸口激荡,直冲脑顶。拔出腰间的软剑,啊的闷叫一声,阴冷憎恨的朝龚青岚刺去。 “噗呲”剑刺破血肉的声音,水峘想到唯一的嫡子被摔死,疯狂的扎刺。滚烫的鲜血喷洒了他一脸,人群爆发出一声此起彼伏的尖叫。 水峘猛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他所杀之人,怔愣的呆住。 幕画双眼圆睁,死死的瞪着水峘,仿佛要瞪出眶。伸手指着水峘,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嘴里溢出一口鲜血,嘭得倒在地上。 “杀、杀、杀人了!” 雅间门口,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客栈下面的食客,蜂涌而来。目睹着幕画指着手拿淋着鲜血长剑的水峘,有人认出了二人的身份,惊惧的说道:“是水大人杀了公主,水大人杀了三公主!” 龚青岚被凤鸣托着从窗口而出,落在对面的死角的屋顶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雅间内的情况。“来的这么快,送回去了?” 凤鸣唇角微翘,斜睨她一眼:“若所有事亲力亲为,不得累死人?” 龚青岚解下身上素净的长裙,露出里面一袭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拿过挂在凤鸣臂弯的披风,裹在身上,道:“该轮到咱们出场了。” “好。” 凤鸣抱着龚青岚,飞跃下屋顶,回到马车上,驱马停在第一楼前面。 龚青岚掀帘下车,便看到水峘被御林军押解出来,身后有御林军抬着担架,心中了然,冲水峘冰冷一笑。 水峘被龚青岚的笑容激怒,低吼道:“是她,是这个贱人杀了公主。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龚青岚惊讶的说道:“水大人,我方才才下马车,怎得杀了公主?”目光在他身上和后面的担架穿梭,错愕的说道:“水大人,你说公主死了?”纯净的水眸,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御林军看了一眼龚青岚身后的凤鸣,沉吟了一番道:“龚小姐,兹事体大,水大人说您劫持小公子,栽赃陷害他杀了公主,能随我们进宫一趟么?” “水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方才从府里出来,都没有进客栈,怎么就杀了公主?既然你一口咬定,我便进宫走一遭。”龚青岚看着水峘要吃人的目光,定定的说道:“清者自清。” 一行人进了宫,皇后听到幕画溜出宫,还不待去找人,便传来了死讯。 看着幕画双眼圆睁,身上几个窟窿,鲜血侵染了整件衣衫,极为凄惨。 脸色蓦然大变,摇摇欲坠的向后倒去。 “娘娘。”宫婢伸手扶住皇后。 皇后目光怔然,泪水滚落,看着高坐上的皇帝,凄婉的哭泣道:“皇上,画儿这样的凄惨,死不瞑目。你可要为她做主,裁决杀人凶手!”目光阴厉的扫视水峘。 “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在四处搜索小儿,在第一楼看到龚青岚将小儿从窗户口扔下去,微臣救子心切,赶到二楼,就、就看到她把小儿扔了下去,公主,公主倒在血泊中。”水峘老泪纵横,哽咽的为自己分辨。 龚青岚低垂着头,听到水峘的话,眼底闪过一抹冷芒,真会演戏! “此话当真?”即墨擎天眸子里暗芒涌动,不知竟会发生这样大的事。他提携水峘,便是借着幕画杀了水芊芊的缘由,安抚水峘。 若是今日水峘当真杀了幕画,皇后势必不会罢休,要给她交代。 “皇上,民女对此事一概不知。方才到了第一楼门口,便看到水大人被押解下来,他一口咬定民女杀害幕画公主。”龚青岚目光坦然无畏的对上即墨擎天探究锐利的视线,淡定的说道:“民女与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了公主?谁敢说不是水大人记恨公主杀了府上的福星,寻到时机,便杀了公主泄恨?” 这句话,触动了皇后。 幕画在宫中,她将宁和殿保护的固若金汤,并没有能刺杀得逞。以水峘睚眦必报的性格,不排除水峘在宫外杀了幕画! “皇上、皇后娘娘,微臣冤枉。若皇上、皇后不信微臣之言,可遣人去府中打听,微臣说的可否属实。”水峘心痛如刀割,只要皇上出宫去查,得到他儿子的死讯,他定然能有方法脱身。 皇上自是要维护水峘,吩咐暗卫去查。 不到一个时辰,暗卫便来复命。“皇上,属下去了水府一趟,水夫人抱着孩子唱童谣。”简单的一句话,断定了水峘翻身的后路。 皇后紧紧的掐着掌心,尖锐的痛,让她平复心底悲恸的哀伤。双目通红的看着水峘,冷冷的说道:“皇上,谋害皇室,藐视皇威,按律法当诛。” “皇上,不会的,父亲怎么可能会杀了公主?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一定是被人栽赃陷害。弟弟当初是被人偷走,您也派侍卫满城搜找!”水贵妃面无人色,不知道事情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龚青岚没死,失踪的弟弟好端端的回了府中。满头的疑问,撕扯着她的神经。 唯一的念头就是洗清父亲的罪名,即使知道皇上有可能最后不会诛九族,但也会被流放。到时候,她便失去了依仗! “谁知道是不是利用皇上的手,满皇城的搜找幕画公主呀?在宫中戒备森严,公主难得出宫一次,自然是要抓住机会!”龚青岚不冷不淡的说道。当时她手中抱着的确实是水峘的儿子,伸手用被子遮住孩子的脸,不过是做障眼法。等他跑上楼来,便让凤鸣把孩子送回水府。自己手中则是拿着一卷被子捆绑的襁褓,里面装了有重量的一些碎石,扔下去,便会是重物落地声。 水峘早已被她蒙蔽,误以为她真的将孩子扔了下去,新仇旧恨,让他失去理智,对她动杀心。在他举剑刺来的时候,暗一将松绑了的幕画,推到她所站的位置,随后带着她从窗口离开。虽然最后是凤鸣忽而出现,却也不影响计划。 “你——”水峘刺激的站起身,阴鸷的看着龚青岚。 龚青岚朝凤鸣身后一躲,变了脸色:“我不过说了实话,水大人要把我灭口么?” 水峘气得几欲吐血,他何时要杀她灭口了? 虽然恨不得她死!可他会蠢的在金銮殿杀了她? 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皇上,当初您说画儿杀了水小姐,重罚了画儿,安抚了水家。如今,水家心中积怨已深,公然对画儿下毒手,整个客栈的人,有目共睹,还能诬陷了不成?”皇后心知这是一个很好铲除水家的机会,她不想管龚青岚有没有参与其中,即使有,她断然也做了善后,抓不到把柄。 “皇上,微臣是冤枉的,小儿当真是被人偷抱走了。”水峘无奈,稍改事实的说道:“微臣见龚青岚把儿子扔下窗外,提剑要取她的性命。谁知道被她逃走,将公主扔在房间内,众人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你剑上的血是怎么回事?”龚青岚咄咄逼人的说道:“水大人,据我所知,你格外重视嫡子。府中伺候的丫鬟奴仆便有二十人左右,怎么会轻易的丢失?何况丢失了孩子,便是丫鬟奴仆的失职,你有慈悲之心,没有杀了奴仆丫鬟,断然也会小惩大诫,可为何贵府上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有你一个人在喊孩子不见了!” 皇上也起了疑心,水峘不是心怀宽大的人。孩子丢失,那一屋子的奴仆,不杖毙了,也会吃一顿板子,可不曾听到有一个人受罚。 水峘有苦难言,猜测到一定是夫人见到孩子无事,更加肯定是因为她阻止自己的杀孽,孩子才会平安无事。又怎么会惩罚了丫鬟奴仆? 龚青岚这一招,算是兵行险招。人心算计的分毫不差,倘若她没有算准了幕画扭曲的心理,便不能让她的宫婢放出消息,将人引出宫。 倘若没有了解水夫人信佛,在孩子丢失前,让人在她面前说了经文,恐怕她早已忘记了向佛的心。奈何,念子心切的母亲,但凡有一丝希望,也会如救命稻草死死的攥着。 水夫人心里一心想着当初求佛有了儿子,按照大师的话奏效了。如今,人在极度惊慌时,没有任何的希望下,会寄托在精神上的信仰。 适才,保护了丫鬟奴仆。为下一步,水峘的辩解,做下了奠定。 皇后与水峘暗中斗了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性格,恨不得全都乱棍打死。又怎会风平浪静的平息了此事? 就在这时,幕画公主身边的宫婢远儿,一脸惊慌焦急的跑来,在殿门口被侍卫拦住。 “让她进来。”皇后开口道。 远儿惊颤的跪在地上,趴伏着身体紧贴在地上,焦急的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公主今天听说薄世子进宫,便想着要去见世子一面。偷偷的溜出宫殿,走到御花园。就听到、听到贵妃娘娘说龚小姐与四王爷上次在宫中私会,本来该是要死罪,后来因为四王爷袒护龚小姐,便交代了公主出去,让公主吃了板子。如今学聪明了,在宫外第一楼私会。公主想着她因为龚小姐吃了一顿板子,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消,就要找四王爷问清楚话儿。奴婢拦不住,想要知会皇后娘娘,可是奴婢被宫里的大姑姑用事情给绊住,任奴婢哀求,都不肯松口。奴婢做完事,见公主还没有回宫,便急急的来了。” 倘若这话是出自贵妃的嘴,那便是引诱幕画出宫。 水贵妃眼底闪过错愕,随即便是镇定了下来。这丫头看来已经被龚青岚收买了!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怎得会说这些话?这些日子心里忧思过重,一直在寝宫修养,何时去了御花园?”随即,水贵妃脸色一白,今日里她确实被宫婢哄骗的去了御花园散心。 皇后冷笑:“本宫身旁的孝姑姑,便瞧见贵妃在御花园中赏花,摘了不少花瓣儿回宫殿吧。” “臣妾……”水贵妃哑口无言,宫殿还放着花瓣,等着她今晚沐浴时放进沐汤中。 皇后身边的孝姑姑却是从水贵妃宫中将鲜艳欲滴的花瓣,带回到金銮殿。水贵妃看着花瓣,脸色煞白。 摸着五个月,快到六个月的腹部,水贵妃心底燃有一丝希望:“皇上,臣妾是去御花园转了一圈,太医让臣妾多散散心。” “贵妃这些日子都不出来走动,今儿个出来散心,倒真是巧了。如今,证据确凿,水大人你还有话说?”皇后眉眼间带着一抹凌厉。 “微臣没有做,断然是不会认罪!”水峘抵死不认。 皇上打算栽培水峘,自然不会抄家流放,心中谋算着替水峘找个替死鬼。这时,龚青岚开口道:“今日我出府时,看到一个人在国师府门口鬼鬼祟祟,便将人绑了来。一番逼供,听到的消息,着实令人吃惊。”说罢,龚青岚拍手,暗一把在客栈击晕的黑衣人扔在大殿中央。 水贵妃瞳孔一缩,手指泛白的抓紧了衣裳。 水峘亦是为之色变,撑在地上的手指卷曲,极力的在克制隐忍着什么。 龚青岚让人揭开黑衣人的面纱,露出一张清隽秀美的脸,大约三十岁左右。狭长阴冷的眸子,扫了一眼水贵妃和水峘,跪在地上。 “皇上,水大人口口声声说我偷走了他的孩子,不过是一出贼喊抓贼的戏。想来这个人皇上不陌生,当年替水大人救驾有功的护卫。今日在国师府,是想要把布置我杀害幕画公主的线索。没料到被我们给抓住,水大人在客栈也东窗事发。”龚青岚从容不迫的说道。 “可是如此?”皇后娘娘厉声问道。 黑衣人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全都属实,小少爷没有丢,老爷叫奴才藏进了别院。” 水峘与水贵妃脸色灰白,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即墨擎天看着龚青岚的目光,带着几分的探究,捏紧了拳头,看着对水家忠心耿耿的护卫认罪,心中没有多大的意外。龚青岚把人给扔出来,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恐怕,护卫有什么把柄在她的手中。 “你们可认罪?”即墨擎天阴鸷的扫过护卫。 水贵妃与水峘对视了一眼,颓丧的垂头:“微臣……知罪!” “臣妾……臣妾知罪。” 皇后目光复杂的看着龚青岚,便听到即墨擎天说道:“水峘革职看押,念水贵妃怀有身孕,便带罪禁足,产下皇儿后再罚。” 皇后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等水贵妃产下孩子,恐怕这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龚青岚对这结果在意料之中,皇上有心袒护,还有怀身孕的贵妃这个筹码,她也不奢望一举能铲除了水府。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水府,覆灭,不远了! —— 几日后,凤鸣从驿站拿到一封加急的信,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深笑。 拆开信封,拿出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写着:你待我心冷如冰,总好过对他人无心。 原本那令百花失色的笑颜,霎时僵滞在脸上,脸色倏然黑如浓墨。 伸手想要毁了这张封信,心思转念间,凤鸣眼底闪过一抹精芒。将宣纸的两头两尾去掉,徒留:‘我心冷如冰’。塞进了信封,递给信差道:“你去交给齐少夫人。” 凤鸣趁着齐景枫不在,便在这边算计着挑拨夫妻两的关系。却不知,齐景枫把他最后这点优势给剥夺。 一匹通体白色的踏雪停在京都城门口,风尘仆仆,雪白如皎的衣袍,依旧不染尘埃。齐景枫拉着缰绳,清幽的目光望着城门上京都二字,嘴角微微上扬,化去了满身的疲惫。 ☆、第七十六章 凤鸣,我想抽死你! 水府里里外外重兵把守,几里之内,无人敢靠近。 外人看来,水府气数将尽,在等着最后的判决。 唯有内部的人知晓,皇上美其名曰重兵把守为监视。实则是保护水府,免遭薄家毒手。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时机,水府唯一的筹码,便是水贵妃,只要等她诞下皇子,一切便都有了转机。 一顶黑色的轿子,停在水府的侧门,御林军举起长矛拦截。轿子里递出一张文书,御林军便放了行。 轿子一直抬到水府的书房外,适才停了下来。 管家毕恭毕敬的将人请了进去,紧紧的关上门扉,神态严谨的守在门外。 来人穿着一袭灰色锦袍,不高,大约一尺六,身材清瘦,宽大的锦袍罩在身上,支撑不起来,有种小孩子穿大人衣物的感觉。头戴帷帽,进了书房,也不曾放松警惕,遮得严严实实。 “燕北流寇横行,你奏请皇上,亲自去剿灭,带罪立功。待水贵妃生下皇子,你再回京封赏!”来人说话的嗓音沙哑仿佛含着沙子,听不出原本的声音。 水峘也有此想法,在京都,虽是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可终归不安全。燕北,薄家要下手,也是鞭长莫及! “微臣也有此想法。”水峘没料到他会栽在一个女人手中!想到被戏耍的耻辱,仇恨的烈火在心头熊熊燃烧。 “龚青岚……暂且莫要对付。”伸手将一封信放在书案上,手指是久不见天日的惨白,透着深深的阴寒。“信你递给定国将军府盛老将军,明日得到皇上的准许,你便立即带家眷前往燕北。”加重语气道:“切莫停留!” 盛将军? 水峘有点不明白他的用意。 定国将军府已经大不如从前,子嗣并没有出众之人。如今的地位,已经被沈长宏取代。 “定国将军府有用处?”水峘问出心底的疑问,虽然是并列京都四大家,可开始衰落了。 “你只管照做便是。”语气里透着被质疑的不悦。 水峘浑浊的目光闪过一抹暗芒,思索着将自己的顾虑说道:“去燕北皇上同意了,百官也会劝谏。毕竟,皇上已经派了曹将军过去,微臣若再去,恐怕不妥。燕北大局都由燕北王掌控,齐府多少与燕北王府有牵扯,就怕出了虎口又落入狼窝。”这几日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在燕北避开了薄家,可又有个燕北王府镇压。莫说对付龚青岚,到了燕北就怕龚青岚利用燕北王府对付他! 灰衣人低低的笑了声,似在笑水峘的小心谨慎,又仿佛是并没有将他说的燕王府放进眼底。讳莫如深道:“你莫要操心,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说罢,便拂动着迆地的宽大袖摆,离开了水府。 水峘望着书案上的信,目光渐渐暗沉,将信贴身收好。 —— 皇宫 宁和殿已经挂上了白色的帷幔,大殿中央停着灵柩,两边点满了两排白色高高的蜡烛。 整个宫殿死气沉沉,来回走动的宫婢大气不敢喘,惦着脚尖,轻来轻往。 幕画停灵三天,便要安葬。 皇后一身素色,蹲在地上烧钱纸。看着幕画安详的躺在灵柩内,起身替她整理了珠钗发饰,目光温柔慈祥。 画儿,你的委屈,母后定不让你白受。 出殡之日,便是你大仇得报之时! 孝姑姑跪在地上,感受着压抑得窒息的气氛。望着殿外阴沉沉的天气,似一团乌坠坠的浓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殿内传来一阵哭声,哀婉凄凉。 孝姑姑摸着滚落的泪水,知道到了哭灵的时辰。 “皇后娘娘,幕画公主明日便下葬,您先去寝宫休憩一会。”哭灵后,孝姑姑起身,搀扶着泪满衣襟的皇后,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皇后微微点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幕画,闭上眼道:“盖棺。” 孝姑姑一愣,随即应道:“是。” 而水贵妃的宫殿内,依旧璀璨生光,金碧辉煌,丝毫感受不到一丝哀伤。 水贵妃侧躺在软塌上,宫装宽大的穿在身上,柔软的贴服在曼妙的身姿,勾勒出曲线。只是在腹部处,尤为的凸出高高隆起的肚子。 不影响美观,反而为她增添了一抹独特的韵味。 抚弄着刚刚满六个月的肚子,嘴角挂着一抹柔和的笑容,再过四个月,再过四个月她便不用被囚困在这华丽的牢笼。 “娘娘,药来了。”宫婢端上汤药伺候水贵妃饮下。 水贵妃皱了皱眉,近日来,噩梦缠身,动了胎气,太医叮嘱着要吃药。 看着浓稠的药汁,苦涩的味道便蔓延了整个口腔。权衡一番,终究是为了肚子里的筹码,屏息一口喝尽。 “今日后,不用在喝药了。”水贵妃拣了一粒蜜饯放在嘴里,淡淡的说道:“父亲可有来信?” 宫婢缓缓的摇头:“娘娘,这药今儿个是最后一副了。” 闻言,水贵妃颔首。阖眼,舒服的躺在榻上。轻柔的摸着腹部,突然,掌心下一阵涌动,胎儿用力的踹了一下。肚子便传出阵阵的疼痛,神色一慌:“来人,快来人,本宫肚子痛。” 水贵妃猛然睁开眼睛,尖锐的叫着宫婢。 宫婢急匆匆的围了上来,皇上为水贵妃准备的女医,替她把脉,看着水贵妃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拧眉道:“贵妃娘娘这是要生了。” 水贵妃难以置信的说道:“离产期还有三个多月,为何今日要生了?”心中的惊恐不安,孩子才六月,方才成型,倘若生下来,定然是养不活的。 “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水贵妃哀求着女医,神色凄惶。肚子里的孩子,肩挑着水府的命脉,荣华兴衰。 女医把脉,摸着肚子,沉吟道:“没办法了,已经开始发作。史记上也有记载,胎生五月,亦有成活的几率。” 水贵妃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只希望孩子能平安的生下来。 宫殿里人人都紧提着心,里里外外的忙碌,女医来了四五个,全都帮水贵妃接生。 水贵妃被一波一波的痛楚袭击,隐忍不住的呻吟尖叫。 从晌午到傍晚,孩子依旧没有生出来,羊水也没有破。水贵妃痛的满身大汗,浸湿了床褥。浑身的力气已经用尽,再也提不上一丝的力气劲。 一阵痛楚过去,费力的睁开眼,气若游丝的说道:“可有去信通知父亲和皇上?” 众人面面相觑,水贵妃发作,便有人去通报。如今过了大半天,依旧没有动静,怕是被人劫了下来。 水贵妃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眼底闪过阴狠,咬牙切齿道:“是她!一定是皇后那个毒妇害我!”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大了眼睛:“药!汤药有问题!你们快去把本宫的药拿去给太医检查……”若是抓到了皇后的把柄,这个孩子留不住,也不强求了。 “啊——”水贵妃肚子又开始痛起来,抱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疼痛像是没有尽头,一波接着一波,消耗着她的力气。 “哗——”下身一热,似有股水流出来,水贵妃惊惶的喊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女医检查了一番,道:“娘娘,羊水破了。”眉宇间却是浓浓的忧愁,宫口只开了两指,羊水若是流尽,孩子没有出来…… 水贵妃身旁的宫婢似乎看出了女医的凝重,连忙唤人去提热水,紧张的询问道:“娘娘,平安还是凶险?” 女医看着双手攥着床柱上的白绫,凄厉的喊叫的水贵妃,道:“凶!” 水贵妃肚子一*坠痛,最难忍的是下身酸痛撑裂感。强烈的有便意,想要出恭。 “扶本宫出恭。”水贵妃披头散发,汗水湿濡了乌发,紧紧的黏贴在脸颊、额头。 宫婢连忙上来搀扶着下床,水贵妃起身,只觉得坠痛越发明显,双腿发软,一股股热流涌出,浑浊的水滴落在地上。 水贵妃出恭,却是屙不出来。躺在床上,女医摸着肚子,脸色愈发的沉重。对一旁的宫婢道:“煎药去。” 宫婢心一沉,这是难产! “这催产药……”孩子保得住么?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便被女医打断:“这样下去,孩子也是闷死娘胎,娘娘性命难保!” 宫婢一听,吓得浑身哆嗦,连忙跑了出去煎药。 水贵妃喝下药,还是没有多大的作用,双手发软,已经使不出力气。 阴冷的风从四周灌进大殿,吹拂着金丝纱幔,水贵妃彻骨的冷,看着飞舞的纱幔中,站着一个满脸满嘴都是血的水芊芊,瞳孔一缩,尖利的指甲嵌进宫婢的手臂里,尖叫道:“鬼啊!” “娘娘别怕,是起风了。”宫婢说着,起身把四周的窗户给关上。 水贵妃眼底布满了惊恐,呆滞的望着窗口。医女见状,连忙掐着她的人中,刺痛将水贵妃拉回了神,喃喃的说道:“难产么?” “娘娘,羊水破了,只是要吃些苦头。”女医安抚道。 水贵妃心一沉,阵痛将她折磨的筋疲力尽,这都生了快一天了,孩子依旧没有动静,恐怕不妙。 女医心里也急的上火,皇上那边没有动静。她也不敢自作主张。水贵妃食膳中放了催产药,量一点一点的加,时才会提前发作。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不用想,肯定是被皇后给拦住了。 看着脸色惨白,气息渐弱的水贵妃,牙一咬。将参片塞进水贵妃的嘴里,双手揉上了肚子:“娘娘,得罪了。” 水贵妃一惊:“你……” “娘娘,羊水流尽了,宫口还只有两指,若再不生出来,孩子也是要闷死。揉肚子把孩子揉下来,兴许还有活的机会。”女医神色冷然,孩子死了,大的留着她不会受牵连。若是一尸两命,她的命恐怕不保。 水贵妃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霎时手脚冰凉,却也没有阻止,配合着女医的动作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水贵妃痛得嗓子喊哑,终于听到女医说:“快,娘娘快用力,看到头了!” 水贵妃双手死死的攥住白绫,拼尽一口气,将孩子往外挤。 “啪——” 风声呼啸,将门窗吹开。水贵妃双眼无神的望去,便看到窗户外飘荡着水芊芊,脸色煞白,伸着手要来夺命。美目圆睁,避开视线,落在门口,满身血的即墨画,披头散发,仿佛听到她嘴里喊着:我死的好惨,死得好惨,为什么要杀我。 极度的惊恐笼罩着水贵妃,啊地尖叫一声,一口气吓的泄了,出了半个头孩子,缩回了肚子。 —— 未央宫,皇后看着捆绑着扔在殿中央的宫婢,抚弄着手指上的指套,神情恹恹,却依旧难掩浑身的贵气。 望着外边的天色,浓稠的如化不开的墨。嘴角微微上扬,温和的询问道:“这都快一日了,贵妃娘娘这胎生了么?” 孝姑姑摇头:“奴婢方才打听了,听说是难产。” 皇后点头,眉宇间有着一抹忧色:“头胎都比较难生,贵妃娘娘怕是要多吃些苦头。”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落在孝姑姑耳畔,带着彻骨的冷意。 水贵妃那边,都是她一手布置,消息一律封锁了,不得散播出去。 就算水贵妃福大命大,活了下来,孩子是万万别想要了! “画儿看来等不及了,她才会这么早发作,给画儿去做伴。”皇后幽幽的说道,清冷如皎的夜明珠光辉,倾洒在皇后苍白的面色上,陡然增添了一抹瘆人的阴冷之气。 倒在地上的两个宫婢,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吓得肝胆俱裂。皇后当着她们的面说,断然是没想要给他们留活路! “将她们处理了。”皇后摆了摆手,揉着眉心,疲倦的阖上眼。 孝姑姑吩咐侍卫拖了下去,而后寻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宫婢,扮作她们的模样。 回到未央宫,便听到有人来报:“皇后娘娘,水贵妃产下一位皇子,皇子夭折了……后来……后来又给医治活。” 皇后霍然睁开眼眸,挑着精细的眉道:“皇上那边通知了么?” “不曾!” “那还不快去!这么大的喜事儿!”皇后眼底闪过一道冷芒,起身,宫婢们手中捧着一排托盘,上面叠放着凤冠、发钗、凤袍。 素净的脸上,涂抹了胭脂,苍白的脸颊霎时气色红润。更衣收惙好,便坐着凤辇前往晨曦宫。 御书房里批改着奏折的即墨擎天,听到这消息,眼底闪过惊诧,连忙阔步朝晨曦宫而去。 —— 水贵妃眼底闪过哀伤,将手中的襁褓给早先备好的乳母,让她抱下去。 躺在宫婢已经整理干净的床榻上,满室的血腥味,即使点了几处的熏香,也掩盖不了。 想到生孩子时出现的那一幕,水贵妃眼底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双手死死的抓着床褥:薄黎晚! 三个字,放在嘴里来回咀嚼,恨不得把皇后给嚼碎了! “皇后娘娘金安。”这时,殿外传来宫婢的请安声,水贵妃敛去眼底蚀骨的恨,强撑着要起身。 “妹妹刚刚产下皇儿,伤了身子,好生躺着修养,莫要下床请安。”皇后温柔慈祥的模样,仿佛是看着自家的姐妹,轻柔的按着水贵妃的肩头,给她将引枕抽去,平躺在枕头上:“宫中许久都不曾见这喜事,妹妹如今可是立了大功,让宫里头热闹热闹。皇上这一高兴,许多事儿就可以将功折罪了。” 水贵妃听着皇后话里的深意,眼底有着惶恐,怯怯的说道:“皇后娘娘,您莫要折煞了妾身。妾身这是带罪之身,能给妾身平安产下皇子,已是天大的恩赐,怎敢奢想皇上赦免臣妾。”语气里布满了歉疚。 皇后叹息,眼底闪过一抹伤痛,无奈的说道:“也是画儿顽皮,你就别想这么多的糟心事,好好的坐月子。”等着本宫来索命。 水贵妃辨不清她话中真假,可宫里人,十句有十一句是假的,又有何能信? 想到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皇后给她的膳食添加催产药,断然不止是想要她提前产子,恐怕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臣妾谢皇后娘娘不计较。”水贵妃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似乎真的信了皇后的话,一时间,气氛融洽和谐,姐妹情深。 即墨擎天进来,便是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急促的步伐微微一顿,放缓了脚步进来。 关切的询问道:“音儿,身子可有不适?”撩开袍摆,坐在床边,伸手替她拨开黏在眼角的湿发。 水贵妃美目蕴含着水光,脸颊酡红,娇羞无限。伸手握着即墨擎天的手,柔声道:“皇上,臣妾无碍。” “可有通知水爱卿?”即墨擎天眼底布满柔情,仿佛没有看到站在床边的皇后,温声询问。 水贵妃一怔,目光怯怯的看向皇后,似乎有些委屈,随即垂着头道:“臣妾发作的时候便让宫婢传口信出去,恐怕父亲有事儿耽搁了。” 即墨擎天从水贵妃那一眼,就知道是皇后捣的鬼。 “皇上,幸好臣妾有皇上鸿福庇护,才死里逃生的产下皇儿。只是……只是可怜了我们皇儿,差点便见不得他父皇了。”水贵妃娇柔的偎进即墨擎天的怀里,轻声啜泣。 即墨擎天被她夸的心里舒坦,随即听到死里逃生,便知是遇上难产的事。可,为何他半点消息也不曾接到? 脸色蓦然阴沉,冷厉的说道:“皇后,你身为中宫之首,后宫之事会不知晓?水贵妃难产,为何不通禀朕?” 皇后为难的说道:“皇上,你夺去了臣妾凤印,禁足在未央宫,大权交由水贵妃掌管。臣妾方才痛失爱女,浑浑噩噩,精神不济,岂有旁的心思顾虑后宫?”顿了顿,睨了眼水贵妃说道:“若是臣妾胡乱通传,水贵妃如今又无事,皇上岂不是会怪罪臣妾在心思恶毒,咒水贵妃母子么?” 即墨擎天一噎,面色铁青。 “本宫来还不曾见小皇子,快快让乳母抱出来,让臣妾瞧瞧,看是像皇上多一些,还是像水贵妃。”皇后轻巧的转移了话题。 水贵妃有些迟疑,她不得不防薄黎晚。 皇上却来了兴致,让宫婢将孩子抱出来。 不到片刻,乳母将孩子抱了出来。即墨擎天抱着孩子,看着他似一个小猴儿一般,一丁点大,淡色稀疏的毛发,惹人怜爱。 皇后凑近一瞧,笑道:“生的好标致的孩子,比本宫当年生下的睿儿还要大一些,想来身子要强壮好养,水贵妃有福了。” 这话听着是夸赞,可却让人听出其中的深意来。 即墨擎天眸光一闪,睿王当初是足月产下,身子弱小,仔细比较,确实比怀中的孩子小一些。本来这算是喜事,可关键是水贵妃六月产子,孩子是早产,断然不会有这么好的气色。 心一沉,冰冷质疑的目光看向水贵妃。 水贵妃心中一惊,慌乱的看着孩子。皇后不说,她也不曾留意这些个问题,她这是第一胎,哪里知晓孩子的大小不同之处?无措的看向女医,女医却是低垂着头。心里的不安扩大,脸上渐渐发白。 即墨擎天看在眼底,脸色黑沉如墨:“传太医!” 水贵妃坚硬的贝齿咬紧柔软的唇瓣,本就粉白的唇,霎时血色褪尽。苍白孱弱的看着皇上,柔弱的好似风一吹便倒了。 若是平日里,即墨擎天断然会一番怜爱。可如今,事关子嗣血脉大事,断然不会轻易的被糊弄过去。 太医匆匆提着药箱来了,即墨擎天将孩子递给太医:“太医,这个孩子可是足月?” 闻言,水贵妃摇摇欲坠,两眼发黑。 太医仔细检查了一番,点头道:“这个孩子先天不足,是早产而下的孩子。” 水贵妃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向即墨擎天撒娇,便听到太医说道:“问题不大,这孩子在母胎八月,身子各方面已经长成,好生调养,会如常人一般健全。” 八个月?六个月? 细细的算日子,八个月前水贵妃回娘家探亲…… 即墨擎天心思一转,霎时想到水峘与水贵妃原本抵死不认杀幕画的事情,后来护卫被扔出来的时候,他们便认账了。当初他就猜想有把柄在龚青岚手中,却猜不出是什么。 倘若这个孩子是水贵妃与护卫的孽种,所有的事情便说的通。他们认罪,他不会诛九族流放。他们不认罪,龚青岚将事情兜出来,他们便是死罪一条。孰轻孰重?他们自然心里有一本账! 即墨擎天浑身萦绕着黑气,目光凌厉如刀的射向水贵妃。水贵妃惶恐的向床榻内缩,摇着头说道:“不是的,皇上,不是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到嘴边的解释,水贵妃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皇上是因为要重用水府,适才对他们一再忍让。可若是欺君,混淆皇室血脉,这等大罪,皇上断然不会容忍。大越不是只有她父亲‘忠心’,没有了父亲,不代表皇上没有其他的人选! 她后悔了! 此刻清楚的明白,她中了圈套! 皇儿生下来便夭折了,女医给她提议,随便找一个男婴替代了夭折的皇子。 她一心想着要救水府,只要孩子是活着的,她手中便有筹码。一时没有想到许多疑点,为何孩子夭折了,女医能很快的找到一个孩子替代?这显然是早有预谋! “水贵妃,难产,殒了!”即墨擎天额角青筋爆鼓,眼底布满了阴霾,他重用水府,不代表水府可以犯下欺君之罪! “不!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儿夭折了,皇上,臣妾的膳食被放了催产药,提前发作,皇儿没能活过来。臣妾怕皇上怪罪水府,臣妾适才,适才做出糊涂事!”水贵妃听到皇上要赐死她,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不敢有丝毫隐瞒的说出来。 “水贵妃,这个孩子若是替代的,那便是你早有预谋。否则,怎知皇子会活不下去?”皇后适时的提出疑问。 即墨擎天阴冷的看着水贵妃,未料到她与别的男人苟且,yin乱后宫! 且,用低贱男子的血脉,冒充皇室血脉! 罪不可恕! “宫刑!”即墨擎天扔下孩子,转身就走。 “不,皇上,你要相信臣妾,臣妾是冤枉的。”水贵妃连滚带爬的掉落在床下,顾不上疼痛,死死的抱住即墨擎天的腿。 即墨擎天眼底闪过厌恶,一脚踹在水贵妃的胸口,冷笑道:“夭折的皇儿在何处?” 水贵妃一怔,连忙让人去挖出来!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宫婢慌慌张张的走来,对着水贵妃摇头:孩子不见了! 水贵妃心里凉了半截,目光憎恨的看着薄黎晚,这一切都是她布置好的!倘若没有让人扮鬼吓她,她的皇儿也不会夭折,就不会有接下来的这些事情。 “皇上,是皇后,是皇后陷害臣妾。皇后怨恨臣妾父亲杀了幕画公主,皇上偏袒,心里怨气难消,便要对臣妾下手,让您处置臣妾!”水贵妃声泪俱下,捂着痛疼难忍的胸口,控诉着薄黎晚。 皇后轻轻的笑道:“皇上,妹妹说臣妾陷害她,不如将那奸夫带来对峙?” 闻言,水贵妃镇定了下来。 看着被带上来的男人,眸光微闪,紧紧的收拢手指。 “水贵妃回府探亲,与你有染,怀有孽种,混淆皇室血脉。你可认罪?”即墨擎天阴鸷的看着黑衣人,恨不得将他活刮了!没有人能忍受被戴绿帽子,何况还是骄傲尊贵,不可一世的九五之尊! 黑衣人淡淡的看了眼襁褓里的孩子,视线落在水贵妃脸上,微微一笑道:“不认。” 水贵妃霎时松了一口气。 “皇上何不滴血验亲呢?若是这个孩子不是皇上的,也不是这护卫的,那便是如水贵妃所说,是狸猫换太子。”皇后淡淡的提醒,目光温和,仿佛大局掌控在她的手中。 水贵妃完全放松了下来,看着皇上用银针扎在食指,挤出一滴血,随即挤出孩子的一滴血,并没有相溶。 护卫听到狸猫换太子,眸光复杂,滴着血放进碗里,孩子的血滴了一滴,两滴血液在碗里晃荡,缓缓的融为一体。 “不!这不可能!皇上,一定是皇后动了手脚!”水贵妃疯了一般,掀翻了小几,她早该想到,薄黎晚怎么会这么好心?一定是里面动了手脚! “妹妹若还咬定是本宫动手脚,那便请太医为皇上诊脉!”皇后嘴角凝着一抹冷笑,若不是龚青岚把黑衣人交给她时,提醒了一句:皇后娘娘难道不好奇皇上宠幸后宫,为何十年都不曾有人有喜,偏巧水贵妃怀有身孕? 霎时,她醍醐灌顶! 龚青岚抓住了护卫和水贵妃有染的证据,要挟护卫。护卫为了水贵妃和孩子活下去,完成阴谋大计,断然是会认罪,让水贵妃借由孩子翻身。 方才她唤护卫出来对峙,自然知道他不会承认,所以在水里动了手脚。等验出孩子和护卫有血缘关系,水贵妃断然会反抗,她再让太医诊脉,断了水贵妃一切的后路! 否则,她贸然让太医替皇上诊脉,皇上心中会起疑,太医被她给收买。如今,有事实为证,由不得他不信! “皇上当年服用长寿丹,断了子嗣。”太医神色凝重的说道。 水贵妃瘫倒在地,她猜测过皇上不孕,便将这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的野心并不止女儿是宠妃,他要当国丈。便每次在皇上宠幸后,他进宫见她的时候,将护卫带进来,与她私通。孩子的月份对的上,根本不会露出把柄。 可被皇后给她吃催产药,提前生下孩子,然后装鬼吓得她把孩子闷死在腹中。便让为她接生的女医,抓住她的心理,提建议狸猫换太子。刻意弄了一个月份偏大的孩子,留下破绽,月份对不上内侍公公登记临幸的册子,挑起皇上的疑心,一步一步的将她拉下陷阱,无法翻身! 即墨擎天紧紧的捏着拳头,没料到他早已断了子嗣。 “立即行刑!” “皇上——”水贵妃泪眼婆娑,还不待挣扎,便被嬷嬷堵住嘴,拖了出去。水贵妃凄厉的惨叫,盘旋在晨曦宫上空,久久不散。 皇后抚了抚鬓角发丝,优雅高贵的走出晨曦宫。看到前庭行刑的地方,鲜血侵染一地,嘴角的笑容愈发浓烈。 —— 水峘心里莫名的慌,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连忙叫人去打听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片刻,便有内侍公公带着密诏出来,任命他连夜带着家眷前往燕北,助曹将军收复流寇,戴罪立功。 水峘心里有疑心,难道事情有变?适才这么匆忙? 犹豫了半晌,将密诏递给幕僚。 幕僚看着手中的密诏,确实是皇帝的字体,还有私章。便开口道:“老爷,君心难测,怕是临时有变。” 水峘沉吟了片刻:“我这就进宫会一会皇上。” 幕僚眸光微闪,道:“老爷还是快点启程,皇上下密诏,便是不想透露,唯恐薄家半路诛杀、” 水峘心神一动,认可了幕僚的话。便让人收拾包袱、箱笼,连夜带着家眷出城。 水夫人心底难安,抱着小儿子坐在马车上,忧心忡忡的说道:“老爷,音儿在宫里头安全么?可要给她去信?” 水峘摇头:“来不及了,等到燕北,再给她去信。”掀开帘子,望着城外连绵起伏的黑峰,叹道:“连夜赶路,多数会不安全。”说罢,伸手给儿子拉高了被子。 水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朝廷的事,她一概不知。 突然,平稳行驶的马车停了下来,前面几百御林军,举着长矛,对准了马车,待马车停下来,迅速包围。 水峘掀帘而出,看着御林军包抄,疑惑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御林军首领薛涛,冷笑道:“水贵妃yin乱后宫,与护卫有染,产下孽种,处以极刑。皇上下旨将水府抄家灭族,水大人这连夜潜逃,罪加一等!” 水峘脸色微变,强笑道:“薛大人是否有什么误会?水贵妃还有四月才临产,老夫这是奉命前往燕北上任……” “这是圣旨!”薛涛将圣旨扔在水峘身上,手一挥:“拿下!” 水峘脸色一沉,拔出腰间的软剑:“若老夫不从呢?” “就地诛杀!”薛涛面若寒霜,冷酷的看着水峘,后退了几步,拔出佩刀。 水峘心一沉,将密诏拿出来,递给薛涛说:“这是皇上的密诏。” 薛涛目光冷硬而深沉,看着密诏,还不待开口,便听到一道清丽的嗓音说道:“凤鸣,你模仿字迹的本事见长。” 闻言,水峘目光冷凛的看去,只见龚青岚站在小山坡上,清冷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身上,脚下踏着繁盛纷乱的杂草,清风吹拂着摇曳,撩动着她逶迤及地的裙摆,似一朵绚烂绽放的玉兰,空灵幽美。 听着她的话,却险些气得内伤。 凤鸣与她比肩而立,一句‘模仿字迹’让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笑道:“闲来无事乱写的罢了。” “水大人还是随薛大人回去,若是魂断山野,可不值当,水贵妃等着你们收尸呢!”龚青岚嗓音清脆悦耳,听在水峘耳里,犹如魔音贯耳。 水峘心一沉,心知断然是宫里头出事,他中了计。今夜看来是逃不掉了,手一挥,护送的护卫全都拔出剑,齐齐围着马车,护住马车内的人。 心底涌起浓烈的杀气,一跃而下,迈开马步,招式一场凌厉的朝围着的御林军杀去,突破重围,来到龚青岚跟前。不宰杀了这个贱人,难消他心头恨! 一阵金戈交鸣声起,凤鸣敏捷的把龚青岚护在身后,袖筒中的匕首滑落在手心,朝水峘的咽喉割去。 水峘向后退去,‘噗呲’一声,长矛刺入血肉。双眼圆睁,眼底满是不甘,脸颊因痛苦而抽搐了几下,滑到在地。 薛涛收回长矛,给凤鸣道谢。“今日多谢国师,缉拿逃犯!” 凤鸣拍了拍手掌,拿着锦帕根根擦拭,淡漠的说道:“嗯,记得回禀皇上,水大人欲刺杀本国师……我很不高兴!” 薛涛眉毛抖动,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的将水峘的家眷全都带走关押。 一时哭声鼎沸,一阵嘈杂声。 龚青岚看着被带走的人,心里总觉得怪异,水峘似乎是被人推出来的靶子,刻意让他们收拾。好像,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防备? 摸着手腕上的玉镯,龚青岚陷入了沉思,思索着水峘在京中的势力。他的靠山,不单单是皇上,这非常时期,水峘出府,他的靠山不可能不知道。 “叫埋伏的人回去吧。”龚青岚望了眼黑沉沉的天际,她当时还担心有场硬仗要打呢。 凤鸣同样心中察觉不对,却没有多说什么,带着龚青岚进城。 所有人离开后,山道上恢复一片空寂,原本龚青岚所站的位置,出现一个戴着帷帽的灰袍人,俨然就是今晨出现在水府里的人,望着龚青岚乘上的马车,目光讳莫如深。 龚青岚坐在马车上,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顺利的有点诡异,想要开口问凤鸣,却见他阖眼靠在车壁上。双手垂落在身侧,红色的袖摆处,露出半截宣纸,宣纸上露出两个字,字体熟悉的即使闭上眼,都能在心底刻画出。 伸手拿过来,两截宣纸,一截上面是‘你待’两个字,一截是‘好过对他人无心’。心念一动,从袖中拿出今日里收到的信,将‘我心冷如冰’配合在一起,俨然是完整的一张。 “凤鸣,你能说这是什么?”龚青岚目光冰冷,凛然的望着凤鸣。 凤鸣半睁着眼,随意的一瞥,随即猛然睁开眼,抿紧了唇。 “无聊时写着玩的?”龚青岚心中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冷笑的说道:“凤鸣,倘若齐景枫生出什么误会,我会抽死你!” 凤鸣眸子一暗,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忽而看到城门口一袭白衣锦袍的男子,策马奔腾进城门。 龚青岚恰好是冷冷望向他的方向,余光一瞥,也是捕捉到了,微微一怔,不确定的询问道:“凤鸣,方才那是齐景枫么?” ☆、第七十七章齐景枫我想你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齐景枫? 凤鸣眸光微闪,视线落在她拼凑的纸上,不温不火的说道:“穿白衣的就是齐景枫?” “可是……” “他远在燕北,怎能有空闲来京都?倘若他会来,早与你一同回京。”凤鸣不以为然的说道,目光深沉如海,凝视着城门口的方向,暗芒涌现。 龚青岚掀开帘子,空荡的城门口,犹如一个黑洞,黑漆漆的一点星火也无。仿佛方才那拍马而入的白影,也不过是幻觉。 指尖滑过他写的词句,心中笃定了凤鸣背着她做过什么。 “姑且不说他来不来京都,你先说说,这封信是怎么回事?”龚青岚嘴角上翘,凝着一抹笑,定定的看着他说道:“你给他写信了?还是……你在我信中动了手脚?”龚青岚只能想到这里,看着这封信,词语犀利,俨然是像戳某人痛脚。 凤鸣被她盯着心里有些不自在,随意的将碎片叠在一堆,平静无波的说道:“我会这么无聊?还是,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为何要在你信中动手脚?至于这封信,不过是偶尔的恶趣味。” 龚青岚见他目光始终不与她对视,断定为心虚。也不予他计较,心里头想着那抹白影。不是白衣人,便怀疑是齐景枫,而是熟悉,莫名的觉得那一眼,就认定了! 轻轻叹了口气,若他来了京都,定然会去寻她。 凤鸣却是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着都不能给齐景枫与她见面。到时候那黑心的人,告状诬陷他如何是好?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回到国师府,站在岔路口,同时停住步伐。 “我……” “你……”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顿住,随即,相视而笑。 未免尴尬,龚青岚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凤鸣先说。 凤鸣目光深幽的凝视着她,动了动唇,似乎在组织着措词。就在龚青岚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嗓音低沉醇厚的说道:“你会,完成任务才回燕北吧?即使,他找了来,你不会随他回去?” 龚青岚愕然,抿了抿嘴角,直截了当的说道:“凤鸣,我来这已经超出了预期。原本只是为了密诏,如今,却是做了这麽多的算计,耽搁了不少的时辰。燕北,我自是想回去的。”倘若他来接她,她会毫不犹豫的与他一同回去。 “为什么?这里不好么?”凤鸣脱口而出道,随即,似乎察觉到不妥,一双桃花潋滟的眸子,闪过懊恼。 “我的家,我的根,我的依靠在燕北,即使那儿再不好,我依旧是要回去的。何况,我并不喜欢京都。”龚青岚觉着在这天子脚下,皇权聚集地,太劳累,太沉闷压抑。 不喜欢京都? 是因为这里没有他么? 凤鸣嘴角翘了翘,有些自嘲。 “你记住,莫要失言。”凤鸣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回了院子。 龚青岚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花团锦簇的花园,转进了亭阁。缓缓的收回视线,想着在前世他的妻子是谁?好似是过继在皇后名下的一位安平公主,深入简出,因此她上次在宴会并不曾见到过。前世她专注内宅,对这些个传闻鲜有耳闻,并不了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 皇宫 即墨擎天听到水峘被诛杀,眼底闪过戾气。虽然水峘胆大包天,犯下欺君大罪,也该由他处决! “将人带来!”即墨擎天手一挥,侍卫立即出去,将御林军首领,薛涛带到了御书房。 “卑职参加皇上。”薛涛单膝跪地。 “你诛杀了水峘?”即墨擎天目光阴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薛涛。 “回禀皇上,水大人畏罪潜逃,抗旨不尊,卑职便奉命就地诛杀!”薛涛一板一眼的回答。 “放肆!”即墨擎天暴怒,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朕可有给你颁发圣旨?你擅自斩杀朝廷要员,大逆不道,罪应当斩!”眼底的杀意浓厚,水峘之死,坏了他的大计,如何不怒? 皇权之威,不是谁都能触犯! 薛涛见皇上动了杀念,面不改色的说道:“卑职奉命行事,水大人抗旨不尊,刺杀国师,国师大人很不高兴。” 即墨擎天拳头捏的咔嚓作响,怒火转瞬平息,水峘之死已成定局。凤鸣,即墨擎天揉了揉眉心,道:“水府屠灭三族!”挥了挥手,示意薛涛下去。 薛涛一愣,这就平息了帝王之怒? 心中了然,国师这是救了他一命! 待人退散,即墨擎天恢复了冷静。原本想要借机捉拿龚青岚,如今为了安抚凤鸣,也只好缓上一缓。 —— 翌日,吕宝儿将连夜做好的香囊递给龚青岚:“大少奶奶,香囊做好了,里面装好了你要的花草。” 龚青岚颔首,端详着香囊,红色月华锦缝制的香囊,绣着福字,带子两头套着玉珠,尾端挂着缨络,别样精致。 拿着香囊,龚青岚带着宝儿一同去了书房。 敲门,推开,入内。 凤鸣侧躺在榻上,单手支撑着脑袋,一手翻阅着史记。听到开门声,眼皮子不抬一下。 龚青岚随手将吕宝儿绣的香囊放在他的书籍上,凤鸣目光一顿,有着明显的讶异。不知她忽而将香囊扔他眼前作甚? “给你的。”龚青岚笑着看了眼他的书籍,野史?挑高了眉头:“原来你也喜欢看这种书。” “还有谁喜欢看?齐景枫?”凤鸣合上书籍,修长的手指勾起绳带,凑近眼前端详了一番,绣技还不错,心中淡淡的评价。 “他不看这些个正经书,他只看中庸什么之类的闲书。”龚青岚淡淡的笑道。 “……”凤鸣抿紧艳如玫瑰的唇瓣,眉心微拧,目光锐利,似要从她脸上看出半点嘲讽的神态。 龚青岚半点嘲讽的意思也没有,她小时候,便是季姨娘掌家,灌输她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小不教她琴棋书画,只是请绣娘教她针线,表面功夫做的过去,未免旁人说她苛刻嫡女。 识字看账,都是前世认识齐少恒之后,才发奋学习。不过看的都是诗经诗词,哪里懂什么四书五经?野史在她的理解便是正史,记载着历史传奇,却不知野史是闲书,记载着鲜为人知的秘闻,正史不敢记载的事迹,却也有些被夸大而失了真。 至于她把四书五经规例为闲书,是因着龚青雅对她的捉弄,一直信以为真。后来有点才学了,却又用不上这些个书籍,便也没有求真。 “里面装的都是驱虫的花草,你且收着。”龚青岚见他神色莫测的盯着香囊,解释道。 凤鸣凑到鼻端轻嗅,气味繁杂,辨不清里头放了什么东西,香味却不是很难闻。随意的放在一旁,散漫的看着龚青岚:“突然给个香囊,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么?” 龚青岚脸上笑容不变,任由他打量,伸手,掌心摊开道:“给你便是给你,这下子倒成了居心叵测,你不要便还给我。” 凤鸣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慢走不送!” “待会一起用午膳。”龚青岚理了理袖摆,优雅的起身,看着他的目光凝在书案上的某处,明显心不在焉,便离开了书房。 凤鸣见她离开,伸手将香囊拿在手中,眼底闪过一道喜色。她绣的香囊,恐怕齐景枫也没有这福分拥有? 心中的郁气,渐渐的散了。 将香囊贴身的放进怀中,便又翻看着野史。似乎想到了她的话,凤鸣手微顿,把野史收起来,阅读着大学。 不知过了多久,凤鸣突然觉得胸口发痒,伸手抓了几下,手臂上开始痒,越抓越痒,长出一块块红色的斑块。脸一沉,耳后、脸上也跟着奇痒无比。走到铜镜前,看着满脸的红斑,似乎还有些微的肿,紧紧的捏了捏拳头。 终于明白,她为何突然送香囊给他!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存过好心思! 伸手掏出香囊想要扔了,可,脱手之际,又不舍的收了起来。 到了晌午,龚青岚来到偏厅,膳食已经摆在了桌子上。缓缓的入住,便看到凤鸣带着银制面具走来,脖子上的领口,扣得紧紧的,袖口扣得紧紧的,手上,套着奇怪指套,悟得严严实实。 “怎么穿戴这般严实?入冬了?”龚青岚嘴角上翘,似笑非笑的看着凤鸣。 凤鸣身体一僵,目光突然沉了下来,一双风情无限的桃花眼中,静如死水,黑暗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就这么怨怪我?” “凤鸣,什么事情,都是有底线原则。”龚青岚半掀着眼皮,懒懒的看他一眼,口气略有些严肃的说道:“他就是我的底线。”不容试探! 凤鸣不再开口说话,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泠漠,眼底闪过浅而淡的自嘲。在他面前,她毫不掩饰的表述她对齐景枫的在意。 这一顿膳食,气氛格外沉闷,味同嚼蜡。 却又用的比任何时候都要久,凤鸣想要离开,可隐隐觉得,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与她在一起用膳。即使食之无味,却依旧慢条斯理的用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龚青岚放下筷子,凤鸣起身,背对着龚青岚说道:“我不会道歉。” 龚青岚垂着眼帘,敛去了眼底的神色。他虽是挑拨了她与齐景枫的感情,可若是坚定,又如何会动摇? “晚上去取密诏。” 凤鸣拢在宽大袖摆中的手指紧紧的攥成拳头,眼底神色变幻莫测,点头道:“好。” —— 夜冷如水,清冷的月光倾洒,为整个京都裹上一层银霜。 晚风寒凉,龚青岚披着一件大氅,似鹌鹑一般,缩在一团。 凤鸣不知她的身体差成这样,若是入了冬,她岂不是天天要裹着棉被,抱着火炉子,适才能驱散了她的寒意? 心里对齐景枫多少有些意见,倘若不是为了他,龚青岚的身体也不会亏损。 “拿着。”凤鸣将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塞进她手中,看着她抱着手炉,双眼弯弯,似乎透着一股满足感。嘴角不禁也微微上扬,伸手想要揉揉她的青丝,却被龚青岚避开。 霎时,气氛有些凝滞。 龚青岚也觉尴尬,讪讪的说道:“头发会给揉散。” 凤鸣收回手,不在言语。 密诏地图,是在以前的献亲王府。如今,时过境迁,献亲王府已经荒败,杂草丛生,匾额上积满了灰尘,周遭结着蜘蛛网。 这偌大的府邸,并没有修葺,随后赐下给重臣。 “东西藏在哪个地方?”龚青岚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献亲王府,也可以想象在前朝,献亲王如何的荒唐,他的地位依旧举足轻重。 凤鸣掏出地图,比对了一番,道:“藏书阁。” 二人直接来到藏书阁,按照指示,将第三排第二次的一本书扭转,墙壁的门缓缓的打开,清冷如水的光华倾泻而出,照耀满室。 面面相觑,墙壁上镶嵌着鸡蛋大的夜明珠。顺着长廊走去,暗室里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金光璀璨,流光溢彩。 “这……这是藏密诏的地方?”龚青岚愕然,不到十平米的暗室,空徒四壁,角落里堆积着珠宝,并没有能藏东西的物件。 凤鸣将珠宝古董一件件拿开,想要看密诏是否藏在了这角落里。可一直翻到地,依旧没有找到。 “这地图不会是假的吧?”龚青岚随意的捡起一块金锭子,在手中把玩。 凤鸣四处在墙壁上敲击,龚青岚将手中的金锭子随手一扔。嘭的砸烂了一只粉彩陶瓷,碎裂成片。里面一块慌色的绢帛,吸引了二人的视线。 凤鸣弯腰捡起,仔细翻阅,确实是罗列着即墨擎天从兴兵篡位开始的罪证,每一条都记载着详细的时间事件,有了这份罪诏,将即墨擎天引向暴政,再清君侧收复皇权,便名正言顺! “就这些,为何要这么重视?”龚青岚随意的睨了眼,随即又想到即墨擎天极为在意名声,生怕有人声讨他的江山是被抢回来的。而这份罪诏的存在,是即墨擎天毕生的污点,他才会想要毁灭。 凤鸣将东西收好,扫了眼迷乱人眼的金银珠宝,似笑非笑的说道:“这算是你外祖父家的,这麽多银子,可要搬走?” 龚青岚颔首:“自是要带走,算进我的嫁妆!”有银子不要,她傻了不成? “那好,叫你的属下来搬。”凤鸣悠闲的踱步离开。 龚青岚想了想,也不急于这一时,先回去再说。紧随着凤鸣的脚步出来,忽而,看到书架墙壁上挂着一副美人图,女子一袭柔软如云的烟紫色纱裙,矜贵的跪坐在蒲团上,十指拨弄着琴弦,神情温柔而专注。她的身后,一位黑色锦袍的男子,面部线条冷硬,五官冷峻笔挺,微抿着薄唇,倚在柳树下,凝视着弹琴的女子,目光温柔如水。 龚青岚一眼辨认出了这是未出嫁时的母亲与沈将军。 那时,当真是郎情妾意。可造化弄人,生生拆散了这一对。令母亲受尽委屈与苦楚! 明明只有三十岁的人,却是那般的苍老,眼角都生起了皱纹。 心念一动,龚青岚伸手将画像摘下来,带走。可手指刚刚触碰上画像一脚,脚下的青砖移开。一道白影一闪而来,手中的银丝卷着她的腰肢,控制她坠落的速度,紧随着她落入陷阱。 看着数道箭羽朝她射去,原本想要将她抱进怀中,却只得将她推开,斩落了箭羽。 许久等不到人的凤鸣,进来便看到这样的一幕,眸光微闪,纵身跃下,落在龚青岚的身边,在她睁开眼的瞬间,布置的幻阵形成。 龚青岚与齐景枫仅有几步之遥,却是都看不到对方。 “我方才是不是见到齐景枫了?”那样的感觉,异常的强烈。目光四处搜寻,却没有瞧见他的身影。 “那不过是你日思夜想所致的幻觉罢了。”凤鸣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看着齐景枫所在的方向,嘴角微勾,道:“别胡思乱想。” 是这样么? 龚青岚似有所感的望向齐景枫在的位置,脚步控制不住的上前。眼前出现了齐景枫的几个重影,摇了摇头,幻影便消失无踪。 柳眉微拧,难道真的是出现幻觉了? 齐景枫毁损了机关,转眼间,便不见了那一抹身影,一眼便瞧出了眼前被设置了阵法。站在幻阵外,心知是凤鸣在其中捣乱。漆黑的眸子里,墨色涌动,查看着阵眼破阵。 凤鸣知晓齐景枫会破阵,连哄带骗的将龚青岚带走,生怕二人见面:“好了,这密诏找到了,你可以尽快回燕北。这底下阴暗潮湿,不如先出去?” 龚青岚不想走,脚下生根了一般,定定的站着不动。忽而,向左后方退了几步,龚青岚只觉得有股微妙的感觉在心头窜起。 却没有发现,她的动作,使凤鸣变了色。 龚青岚如今的姿势,便是靠进在齐景枫的怀中。只是因着有阵法相隔,他们互相看不到彼此,也感受不到彼此。 他们,感情竟深到如此。 明明看不见,摸不到,却依旧能被牵引,那是心灵上的牵动。 “凤鸣,我好像能感受到他仿佛就在身边……”龚青岚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这幽暗森冷的地下室内,空空荡荡,除了她与凤鸣,再也没有旁人,为何会生出这样怪异的想法? 凤鸣脸色难看,察觉到幻阵不稳,稍稍加固,便不由分说的拉着龚青岚的手臂,将她带出地下室。 龚青岚后知后觉的发现凤鸣情绪不对,询问道:“发生何事了?” 凤鸣有点庆幸他是带着面具,遮掩了他的情绪,敛去眸子里的波动,笑道:“没有什么,只是高兴而已。” 高兴? 找到密诏么? 龚青岚也轻笑,她也很高兴,事情办妥了,便是可以回燕北。“我打算后日回燕北。” 凤鸣心里不是滋味,想到齐景枫来了京都,他是留不住多久。但是也要在这一两日,隔绝他们相见。 “好,那一同喝杯践行酒。”凤鸣知晓齐景枫会找回国师府,带着龚青岚去了酒楼。 而破阵出来的齐景枫,左右找不到人,便知被凤鸣带走了。 径自出了地下室,看着墙壁上的画像,知晓她是为了这幅画,落入陷阱。手一挥,挂着画像的绳索断裂,画卷飘落在齐景枫的手中。仔细拂去灰尘,卷起卷轴,随身带走。 骑着马,朝国师府而去。 到了国师府,齐景枫恰好遇上从外回来的吕宝儿。 吕宝儿一见到姑爷,脸上灿烂的一笑,殷切的喊道:“大少爷,您是来找大少奶奶么?”终于压制不住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的思念,赶来京都了啊! 幸而大少奶奶意志坚定,不曾被凤鸣给迷惑住。 可,这日久见人心。大少奶奶虽然心中有大少爷,难保凤鸣那坏心的动什么手脚,当真离间了去,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幸而,大少爷英明威武,知晓把大少奶奶这小绵羊放在狼嘴边,不安全。否则,何时被叼走了都不自知。 “嗯。”齐景枫颔首,将画卷递给了吕宝儿。 吕宝儿瞄了两眼,便知这是给大少奶奶的,将齐景枫给引进府,却在这时,长福急匆匆的策马本来,马匹尚不曾停稳妥,长福却是满面急色的翻身下马:“大少爷,燕北,加急!” 齐景枫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信,看着寥寥数语,面色却格外的阴冷。 ——安世子殒,速归—— 吕宝儿也揣测出不是好事儿,心里担忧,这大少爷方才寻来,不会又要走了吧? 可要命的是,大少奶奶不在府中啊! 这不是白跑了一趟? 想到此,吕宝儿不禁对齐景枫动了恻隐之心。燕北离京都,坐船是要五六日,骑快马,最少也要三四日。这大少爷风尘仆仆的来,转眼又要回去,都不曾见到思之若狂的人儿,心里可想而知,是怎样的郁闷! 不禁心生安慰的说道:“大少爷,您这是要回去了么?” 齐景枫垂眸,一言不发。 果然是郁粹了,吕宝儿讪讪的笑道:“不知道大少爷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距离产生美?亦不知道大少爷你懂不懂相见不如怀念的含义?若是大少爷想以后与大少奶奶的相处过程中不再处于被动,那就听宝儿一句劝,就此回去,宝儿可保证,不出三日,大少奶奶必将回程,且结果亦会让大少爷满意。” 闻言,齐景枫幽深的目光,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明明云淡风轻,却让吕宝儿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仿佛,看着叛徒一样。 吕宝儿苦不堪言,这不是为了安慰安慰您老受到打击,空欢喜一场的失落感么? “那个,大少爷若是不赶时间,那就进来歇一会。”吕宝儿连忙表忠心,侧开身,恭敬却不谦卑,笔挺的立在门口。 齐景枫心里琢磨着吕宝儿的话,觉得有些道理,脚步却是踏进了国师府。 “大少奶奶还没有回府。”吕宝儿询问了当值的丫鬟,给齐景枫斟茶。 吕宝儿见齐景枫淡淡的睨她一眼,立即站直了身子,笑道:“大少奶奶这些日子一切安好,就是晚间油灯点到天亮。”偷偷的打量齐景枫的神色,见他目光微变,心里有些满意,继续说道:“大少奶奶眼底的青影,仿佛是上了水粉一般深重,这走路一飘一飘的,一股风都能吹跑了去,哎哟,那个看着真揪心。” 齐景枫手一顿,收紧了握着茶杯的手,控制住心底的情绪。“不是都安好?” 吕宝儿干笑道:“这不是府中一律用品齐全,没有亏待了大少奶奶。可是大少奶奶这日子好过,心里不好受啊。这心一旦不好了,也就拖累了身。比如,方才那后遗症就出来了。夜间失眠,食欲不振,这还能好到哪里去?” 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疼惜,静静的坐在前厅等候,半晌都不曾等来。那边长福也是急的团团转,催促道:“大少爷,我们要快些启程了,这都三更天快亮了。” 齐景枫放下茶杯,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打盹的吕宝儿:“将这封信,递给大少奶奶。” 吕宝儿一个激灵,瞌睡虫跑了一半,连忙接过信,百般保证:“绝对亲自交到大少奶奶手中。” 齐景枫走出国师府,驻足在门口,深深的看了一眼,带着遗憾,便翻身上马离开。 齐景枫消失在街尾,一辆乌蓬马车从相反的方向驶来,停在了国师府门口。 龚青岚下了马车,看着紧跟着下来的凤鸣,似笑非笑的说道:“没有糟心事了吧?” 凤鸣脸颊微醺而酡红,桃花眼中水雾涟漪,缓缓的摇头。糟心的人走了,自然就不会糟心了。 龚青岚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宅子,径自去了屋子。 凤鸣今夜太过古怪,明明没有事儿,却寻着借口拖住她在酒楼,太过反常。糟心?他这样的人可能么? 吕宝儿倒在榻上,昏昏欲睡,听到响动声,立即睁开眼,迷糊的说道:“大少爷,大少奶奶来了。” 龚青岚一愣,看着睡眼朦胧的吕宝儿,轻弹了她的额头道:“睡糊涂了?” 吕宝儿见是龚青岚,立即清醒了过来:“大少奶奶,方才大少爷来了,等了大约有几个时辰。收到一封急件,便匆匆的赶回燕北。这不,刚刚才走。” 龚青岚怔愣的回不过神来,惊喜来的太突然,转瞬却是兜头一桶冰水,心里浓浓的失落感。 “刚走么?”龚青岚回过神来,终于明白了凤鸣为何百般阻扰她回府,可拦住了这一回,她便此生不与齐景枫在一起么? 太过可笑。 吕宝儿看着大少奶奶眼底的失落,却也忍不住替齐景枫说话:“是啊,大少爷从燕北回来,为了见您一面,被长福催了好机会,没有时间再等下去,才走的。这一来一回,就要七八日,大少爷的身子,如何受得住?”转身,将画卷和一封信递给龚青岚:“这是大少爷留下来,给您的。” 龚青岚接过画卷,打开,里面的画像赫然是她在献亲王府书房看到的画卷。他给拿来了,是否那时候,不是她的幻觉? 而是他真切的就在身旁? 她掉落陷阱,是他出手相救么?为何她却见不到她?心思转念间,猛然想到,肯定又是凤鸣动的手脚,脸色不禁沉了几分。 拆开手中的信,倒出来,掌心是一朵娇艳盛开的花与一片当归。 花开,当归。 龚青岚眼眶湿润,心里刻意压制的情感决堤而出,泛滥千里。 “宝儿,收拾箱笼,我们即刻回燕北。”龚青岚声音有些微的颤抖,紧紧的握着花瓣当归,逼回了眼眶的晶莹。 抬眼,便看到凤鸣一袭火红的锦袍,立在门边,目光晦涩的看着她。 拢在袖中的手指根根收紧,原来有些事情,真的不管你多么费尽心思的阻扰,也是徒劳。 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垂死的挣扎么? 你看,不过是一个转身,她便是千变万化。 “连几个时辰都是等不及了么?”凤鸣话里透着浓浓的讥诮讽刺,却又有些凄凉。 龚青岚冷冷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是怨怪他百般阻扰自己与齐景枫相遇,可见到他这模样,心里一阵无奈。 “凤鸣,有些事情,错过便是错过,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我不喜欢你,给我的生活造成困扰。”龚青岚知道这话说的有些重,可她不能让他横插在她与齐景枫之间,造成误会与隔阂。“若你是祝福我与齐景枫,那么我们便是好朋友。若你怀有不好的心思,我们日后莫要相见罢!” 凤鸣浑身一震,脸色蓦然苍白,心里仿佛被无数条锋利的细线,割成碎片,痛的那样的深刻,那样的……难以承受。 她这是要此后再不与他相见了? 眼底闪过一抹伤痛,隐隐的,似乎察觉到对她的心思。低低的一笑,转身道:“如你所愿。” 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龚青岚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想要看清楚。即使知道他难受,又能怎样? 吕宝儿收拾好了箱笼,摆放在前厅。奴仆将东西搬上了马车,龚青岚看了一眼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府邸,转身上了马车。 躺在马车上,龚青岚抚摸着手腕上的红豆,希翼着能追上他的脚程。 忽而,马车帘子被掀开,一袭红衣的凤鸣坐在了龚青岚的身边。浑身带着露水的湿意,清清冷冷,并不看龚青岚一眼。 龚青岚微微叹息,随他去了。 马车缓缓的停在了码头上,龚青岚看着前方,对身侧的凤鸣说道:“你保重。” 话落,龚青岚掀开车帘,弯身出来,盈盈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一抹白影上,再也挪不开视线。 烟雨朦胧,青砖铺就的拱桥上,他月白如云的锦袍迆地,清冷高洁的气质宛如浮冰碎雪。眉目雅致温润,唇畔凝着一抹清幽的浅笑,散发出夺目的光华。 龚青岚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他,眼底似有温热溢出,蒙上一层薄纱。依旧能清晰的看到,他单薄的身子,清减了不少,却愈发清隽俊秀。 脚尖一转,撞开了从马车里出来的凤鸣。提着裙摆,飞快的踏下木梯,朝他的地方奔去。 这一刻,抛却了所有的理智,心里浓烈的思念,如炙热的岩浆,在心里沸腾,似要冲破岩层,汹涌的喷薄而出。 他就这样,毫无预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惊喜交加。手中紧紧的攥着他每日一粒红豆串成的手链,再也不用孤身躺在枕畔,将红豆悟在胸前,感受着他就在身边,心与心连接在一起跳动。 耳边风声呼啸,如水人流,鼎沸人声,渐渐远去。周遭的一切,仿佛也远去消失,隔离开来。她的眼底,只存了他那抹飘逸出尘的身影。 每一步,都似踏在心尖上,抑制不住的悸动。 在他数丈远,龚青岚猛然停住了脚步,胸口微喘,伸出去的脚,缓缓的收回,脚下生根一般,如何也迈不开步伐。 心底明明是那样的急切,想要抛却所有的矜持,不顾一切的奔向他,投入那个令她日思夜想的温暖怀抱。 齐景枫站在桥上,静静的看着那抹烟霞水色的身影,飞奔着朝他靠近,想要上前将她纳入怀中,可任凭心底激动得掀起浪潮,却是半点移不开步子。 风云涌动的眸子在她身上定格,望着她明媚动人的容颜,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如初见时,桃花纷飞的树下,她回眸俏丽一笑。柔美灿烂的笑容,如山涧溪水,又如蓝天白云,那样的干净清澈,美丽不可方物。 淬不及防,撞碎他冷硬的心防,就此扎根发芽。 不过短短的双十不见,那绵长的思念便如潮水,波涛汹涌,在心头激荡,牵动他的心魂,彻夜难眠。 摩挲着她的画像,靠着刻骨的回忆,度过这数十天的思念。一笔一笔的划下,她的归期。 对她虽然充满了信心,可收到她那样一封回信,心底终归是不能淡定。适才会踏马而来,只为见她一面。 深幽诡谲的眸子,看着她在几步之遥驻足。 四目相对,浓烈深沉的情感,使双方灵魂为之颤栗。 龚青岚急行两步,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清雅如松的熟悉清香萦绕在鼻息间,夹杂着淡淡的药香,是那样的令人心安。 齐景枫紧紧的抱着她,似要将她镶嵌进骨血,此后再不分离。“岚儿……”一声饱含思念的呼唤,道尽万千相思,使龚青岚湿了眼眶,涌起满腹的委屈。 “齐景枫。”我想你了。“你怎么现在才来。”遭遇算计,亦或是算计旁人,多么的希望,身旁站的人,是你! 齐景枫听着她绵软的嗓音,委屈的指责他,心里一片柔软。俊逸的眸子里,漾着水一般温柔的涟漪。手臂缓缓的将她收紧,勒的骨头都发疼,却及不上重逢的喜悦。 龚青岚从不曾见过他这般失态过,仿佛是失去的珍宝重归手中。心里被暖流包裹,从他的怀中挣脱,伸手抚上他布满青影的眸子,心底揪痛。 “你怎么能这样?我离开前,是如何交代叮嘱你?你为何不爱惜……”龚青岚苛责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他垂首,狠狠的吻住唇瓣,失去了往日的温柔缱倦,多了几分霸道,侵略性十足。 龚青岚这样的姿势,被迫的仰着头,承接着他的热情。 忽而,周遭传来声声议论,龚青岚脸颊‘轰’的通红,似煮熟的虾一般,将头紧紧的埋在他的胸口。似乎,耳畔有无奈的轻叹。腰间一紧,便被他揽着腰,消失在原地。 ------题外话------ 啊啊啊,终于相见了!萌萌哒,么么哒~ ☆、第七十八章 相思成疾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天空微亮,阴沉沉的下着烟雨,整个江上覆盖着一层迷雾,白茫茫一片,朦朦胧胧。 龚青岚被齐景枫拦腰抱着入了船舱,落入榻上。 齐景枫目光幽深,一眼望不尽底。一瞬不顺的凝视着她,似要将这些时日来的空缺,一次看够来填补。 龚青岚已经渐渐平息了心底的激动,被他如此盯着看,脸颊微微漂浮着两抹红晕,低垂着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的目光,落在她弧线优美的脖颈,雪白的肌肤如凝脂般细腻。乌黑的青丝几缕顺着脖颈垂落在胸前。黑与白,两种极致的色彩,给齐景枫心底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眸子一暗,握着她青葱般水灵的玉指,缓缓的问道:“这样匆匆赶来,想来没有用膳,肚子可饿了?” 龚青岚昨夜在酒楼,没有吃什么。晚膳与凤鸣聊着沉重不愉快的话题,也失了胃口。如今,这一番折腾,肚子倒真的饿了。 见她如此,齐景枫嘴角上扬,吩咐长福去备膳食。 “你不是骑马走了么?怎得来了码头?”龚青岚轻声询问出心底的疑问,觉着这或许是上天怜爱,让她与他相遇在这一刻。 齐景枫却觉得这是避不开的缘分,他已经离开了很远,可因着下雨的缘故,泥石流堵塞了官道,无法同行。若要回燕北,只剩下水路。可水路那边又没有船只,只好返回,租赁船只回燕北。 那时,他在桥上看着风景,等着长福租船,却不想,遇上了她。 “官道被堵了。”齐景枫轻描淡写的解释。 龚青岚颔首,两人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宁静。 须臾,长福提着食盒走来,将膳食一一摆放在小几上。一碗樱桃凝露蜜,一盅紫参野鸡汤,一碟玫瑰糕,一碗鲍鱼燕窝粥,精致丰盛。 齐景枫将紫参野鸡汤放在她跟前,道:“好不容易养的白白胖胖,这一遭,便又清减下来。你得将这些,都吃了。” 龚青岚瞪圆了眼,都吃了?这可是三人份! “我没有瘦,反倒是你瘦了。”说罢,龚青岚将燕窝粥推到他的跟前。 齐景枫抿紧了唇,一言不发,静默了一会儿,也不坚持,舀勺放进嘴里吃:“这是你喜欢的玫瑰糕。” 龚青岚手一顿,看着那叠玫红色的糕点,心底百味杂陈。这京都压根就没有,想来是他从燕北带来给她解馋。 何况,这一道点心,是她前世吃过的。今生,并没有寻到在何处。不过是随口一提,他便是放在了心上。 “景枫……”龚青岚轻轻的唤出声,嗓音柔腻。 齐景枫放下勺子,手搭在膝盖上,微微的卷缩。似在极力的克制着心里澎湃的情绪,静静的看着她。 万千思绪汇聚在心头,龚青岚却是如鲠在喉,吐不出半个字。 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出声。齐景枫莞尔道:“快用膳。” 龚青岚默默的吃完鸡汤,两块糕点,一些樱桃凝露蜜,拿着帕子按了按嘴角,捻着一块糕点递至他的唇边。 齐景枫垂目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肤白皓腕的红豆珠串。眸光微闪,伸手拨弄了一下,见她触电般的收回了手,眼底蕴含着笑意。 龚青岚脸如火烧云一般,滚烫。 之前那般毫无顾忌的奔向他,是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失了理智。如今,理智渐渐回笼,断然是做不出如此不符合礼教的事儿。 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下,与他拥吻…… 龚青岚看着他嘴角的笑,只巴不得在地上挖条缝跳进去。 齐景枫见她脸颊酡红,娇嗔的怒瞪他,眉眼间流转的风情,使他心口一荡,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淬不及防,龚青岚跌撞进他怀中。惊呼一声,被齐景枫抱着入了船舫内的房间里,一阵天旋地转,放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眼前黑影笼罩,他随之压在身上,双臂紧紧的禁锢她。 “方才可有吃饱了?” 龚青岚愣愣的看着他,方才问她可要用膳,到如今他的行为,倒有些居心叵测。轻哼了一声,垂目不看他。 齐景枫无奈的轻叹。 “岚儿。”一声呢喃的轻唤,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泛起一阵痒意。龚青岚微微撇开头,珠光圆润的耳垂,摩擦过他温软的薄唇,一股酥麻的电流,涌向全身,止不住的轻颤。 “岚儿,岚儿,岚儿……”齐景枫似乎怎么唤也唤不够,紧紧的拥着她,唇齿相抵,饱含思念的低喃自缠绵的唇齿间碾磨而出。 龚青岚听着他声声呼唤,心里酸涩又夹杂着一丝丝蜜意。四目相对,凝视的瞬间,时光的齿轮仿佛停止转动,再也掩不住彼此深深的眷恋与相思。 双手抱住他精瘦的窄腰,红唇微启,主动的吻上唇瓣,轻咬舔舐,舌头灵巧的探入他的口中。 齐景枫眸色深深,化被动为主动,汲取着她的香甜,缱绻纠缠。 轻如羽毛的吻,温柔中带着几分狂热,噬咬着她雪白如霜的脖颈,落下一朵一朵艳丽夺目的印痕。 宽厚有力的手掌,落在她圆滑的肩头,解开襟带,层层剥落她的衣裳。露出玉白般柔嫩的肌肤,隐约透出魅惑人心的幽香。 齐景枫解开她的发髻,如丝缎的黑发倾泻而下,一手穿过她散落的发,将她的头枕在臂上;一手细细描绘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像是在欣赏一幅世间绝有的名画,带起她一阵阵的颤栗。 “岚儿,你可曾想我?”齐景枫低头在她的颈边轻轻低喃,嗓音带着情动的沙哑,说话间喷洒出灼热的气息在她的耳畔,灼烧着她的心魂。 “不要……”龚青岚努力让自己的理智回笼,微微有些清明,慵懒的睁开如猫一般的媚眼,蕴含着粼粼水波,虚弱地抗议着。 他的吻却不断地在她的脖颈间流连,情潮涌动,她的气息再次紊乱起来。 心中一慌,那些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挣扎、撕扯着她的神经,那些她极力遗忘的、羞愤欲死的画面,不可遏制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像是一种魔咒紧紧的缠绕她,越挣扎,便勒的越紧。 “不要!”一声绝望中带着呜咽的声音自龚青岚的口中溢出,齐景枫抬眸望去,只见她双目紧闭,脸上布满了无助。 “岚儿。”他轻柔的唤她,一如既往的情深,握着她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目光中有着不容她退却的坚定。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与他紧握着她手心带来的力量,那些过往的不堪渐渐的从脑海中褪去,她慢慢的张开眼,眼前是一张俊秀绝伦的脸庞,是她这段时间日日夜夜以来朝思暮想的人。 而此刻,这个人就在她的眼前,握着自己的手,两人坦诚相对,心与心紧密相连,清晰的体会他砰然有力的心跳,没有一点距离。 他的手是热的,他的身体是暖的,他的眼神是她一生所愿。 不知怎么的,心中蓦地一痛,接着一酸,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景枫,我……” 还没待她说完,那人便紧紧的封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似乎是害怕从她的嘴里再次听到拒绝。夹着不安,齐景枫加深了这个火热的吻,似要抽空她体内的空气,一再地侵略着夺去她的呼吸,龚青岚原本就不甚清明的意识被捣的一片混沌,在他温柔霸道的攻势下沦陷。 待得她再也喘不过气来,齐景枫这才罢休,额头抵着她的,温柔的吻去她眼角的泪花,一路从额头到鼻尖,最后唇齿相抵,一字一顿道:“岚儿,愿你如我一般,思之入骨。” 龚青岚闭上眼眸,感受着他此刻的深情,神志渐渐迷离,却也保留最后一丝清醒。 没有分别,便不知思念入髓的滋味,若此刻叫她再次与他分离,却是再也没有这份勇气的。她从来不知道,她会这样的想念一个人,每当夜深人静,它就像长在心中的荨麻草,任由你怎样的想拔除,它都在你心底最深的地方,叫你想也不得,念也不得,只得徒留一个人的孤寂。 而如今相见,却不知怎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份思念了。 原来情到深处,便是如此么? 齐景枫,我为何到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早已爱上你。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但是她再也不会退缩,也不会害怕,只是有些话,她一定要在这之前告诉他。 “景枫……”她的声音细若蚊呐,但是一直观察着她表情的齐景枫却是立即听到了。 他的额间已经布满细微的汗珠,可仍旧停下了动作,静静的凝望着她。 他总是这样,她相信,如果这一刻她说不愿意,他也一定会停下来,绝不会对她有半分勉强。 于是她笑了,本就泛起chun潮的脸上因着这笑容更显媚色动人,齐景枫的眼神暗沉,喉结轻微的动了动,似乎也已经到了理智的边缘。 她双手圈上他的颈项,唇贴在他的耳畔,声音微弱却清晰道:“君心如我心,我心系君安。君若知我心,愿与君欢……”一声闷哼,止住了话头。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齐景枫便兀的嵌进,龚青岚没来得及做任何的心理准备,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瞬间差点窒息,等缓过来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他的肩膀咬出了一个血印。 室内一片旖旎,船舱外,淅淅沥沥的雨水,越下越大,却丝毫不影响一次一次在翻涌浪潮中濒临的二人。 …… 旖旎之色褪去,龚青岚浑身酸痛,绵软无力。懒怠的躺在他的怀中,眨了眨眼,便看到他目光幽深,侧身躺着,一直注视着她。 想到方才的事儿,龚青岚缓缓的缩回了被子里。 下一刻,被齐景枫托出来。 “会闷坏。”齐景枫眼角堆满了笑容,冷峻的面庞柔和,有着餍足。 龚青岚捶打着他的胸膛,拿着衣裳裹身,翻身下床。双腿发软,一阵尖锐的刺痛,直抽到心底,跌坐在床榻上。 “怎么了?”齐景枫担忧的扶住她。 龚青岚看着他泛着珠玉光泽的肌肤上,布满了斑驳的印痕,尴尬的别开视线。“那个,天气寒凉,你穿上衣裳,免得着凉。” 齐景枫知晓她这是害羞,也不逗她,拿着裘衣披在身上。 脚步有些踉跄,拢紧了披在身上的大氅,走出房间。远远的龚青岚看到一个身影立在船头,风雨中,他带着一张银白面具,遮住了面庞,掩去了他的情绪。那一双深邃的眸子里,蕴含着万千情绪。 他的长发湿答答的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仿佛站立了经年之久。 凤鸣拢在袖中的手指骨泛白,看着船舱一荡一荡的摆动,便知他们在做何事。 心底钝痛感蔓延全身,麻麻木木的立在船头,一动也不能动。 凤鸣看着她,瞳孔一动不动,染上一丝清寒,略有些嘲讽:“得偿所愿了。” “你……”龚青岚话没有说出口,便被他给打断。 凤鸣低笑出声,笑声里夹杂着一丝悲冷,“愿他不负你所望。”冷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他是疯了,才会如此作践自己! 龚青岚看着他背影僵硬,步履沉重,缓缓走出她的视线。微微一叹,纵然她无伤人心,人却自伤怀。 —— 水上行驶的几日,龚青岚懒洋洋的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暗淡无光。 好在,能吃下膳食,不至于呕吐厉害。 齐景枫端着汤药进来,便看到她神情恹恹的蜷缩在被子里,心里隐隐的作痛,可想而知,她上次坐船去京都,受了多大的罪。 一口一口喂她喝下,温润的说道:“在坚持一会,待会我们便靠岸。” 龚青岚掀开眼皮,望了眼窗外,疑惑的说道:“这里离燕北还有一段路程,为何靠岸?” “我们坐马车。” 龚青岚心里陡然一暖,安静的躺在他的怀中。 再次睁眼,被剧烈的震动吵醒。望着乌黑的顶篷,便知是坐上了马车。“发生何事了?”龚青岚听到外边金戈交响,马匹嘶鸣的杂乱声,脑袋处于放空的混沌状态,一时间眼底有着迷茫。 “无碍。”齐景枫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背脊,奇异的抚平她心底浓浓的不安。 哗啦一声,乌蓬马车被劈的四分五裂。 齐景枫抱着龚青岚落在后头的马车上,将龚青岚推进了马车内,让吕宝儿护住她,便全心对敌。 根据,他们的招数套路。齐景枫隐隐觉得熟悉。 猛然间发觉,这些人上次是对付安振啸,这一次却是冲着他来。不过不一会儿,齐景枫便发现,这些人虽然与他过招,似乎在谦让着他,并没有伤他的心思,反而是搭箭,对付马车内的人。 心一沉,他们的目标是岚儿。 想到此,手上的动作,便毫不留情。银丝出袖,直取对方命脉。 黑衣人似乎没有想到齐景枫武艺高绝,银丝飞舞间,不断有同伴倒下,警惕的后退了几步。随后,递来个眼神,二十五个人分散开来,将齐景枫围拢成半月形。 杀气剑光由四方涌来。 齐景枫知晓半寸不离马车篷,漆黑的眸子里暗芒涌现,一片冰冷的杀意。 手腕翻转见,银丝挽转出重重叠影,如一朵银白雪莲在他指尖绽放,须臾,便夺了四五人的性命、 嘭的一声,箭羽自山顶呼啸而来,刺破了车篷,一阵闷响,便是毫无了动静。 齐景枫眼底闪过血色,宽大逶迤的袖摆一挥,数道银光凌厉的朝正预备撤离的黑衣人喉间,齐齐倒地。 掀开帘子进去,便瞧见龚青岚举着引枕,引枕上扎刺着一根箭羽。心底松了口气,方才那些人是为了拖住他,好让隐匿在山野间的同伙,刺杀她。 “这些人,什么来历?”龚青岚心里砰砰的急促跳动,若不是她察觉到有危险,趴在车棚上辨认了箭羽的方向,恐怕这箭就刺在她的胸口了。 一旁的红玉、吕宝儿也是吓的不清。这会子见到大少爷进来,便知晓已经安全。 “与上次刺杀振啸是同一批人。”齐景枫神色凝重。 “从军营回来的那一次?”龚青岚心亦是一沉,上次是逮住了隐藏在府中的暗线,顺藤摸瓜的在查。可有人在背地里强硬的压制断了线索,让他们乱了头绪,压根没有查到主谋。“安世子的死,与他们有关?”龚青岚眉头绞拧,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敌人隐匿在暗处,不时的给你一刀,活脱脱的靶子。 “八成。” 龚青岚心凉了半截,真的是他们所杀。那……“我对他们有何威胁?为何要杀我?” 齐景枫缓缓的摇头,表示不知。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的到了齐府。齐府的奴仆却是夹道相迎,热情的迎接着龚青岚回府。 龚青岚疑惑的望向齐景枫,齐景枫亦是一头雾水。 丫环奴仆,似乎察觉到二人微变的脸色,脸上强挤出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这时,蒙着面纱的女人走了出来,脸上陪着笑道:“他们这是迎接大少奶奶和大少爷回府。我这在天香楼订了一个雅间,请大少奶奶用膳,算作接风洗尘。”顿了顿,补充道:“也算是二婶娘为当初的过错道歉。” 龚青岚方才粗略的看一眼,并没有发现她是谁。这仔细一看,适才发现赫然是受刑要流放的二夫人萧笑。 心猛然一沉,当初她叮嘱过牢狱,好好看守她。断然不会轻易的被银子给收买了去,看来将萧笑弄出来的人,有一定的身份背景。 “不过是出门远行一趟,不必要铺张。”龚青岚笑着婉言相拒,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萧笑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忧心的说道:“前些日子,老夫人做寿,萧家来了不少的亲戚贺寿。有几个表侄女留了下来,二房的院子不大,没有空余的厢房。老夫人见大少奶奶与大少爷不在,便将人安排进了大房的厢房内。顺道替你们看守院门,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事儿。如今,你们回来了,她们也该是要走。顶多住上十日,便会回萧府,还得麻烦了侄媳妇儿。” 龚青岚挑眉,这还得感谢你们给我看守院子了? 似笑非笑的看着脸上只有黥面的二夫人,清清冷冷的说道:“二房南苑有一排空着的厢房吧。” “侄媳妇儿,那边的厢房年久失修,给她们住进去,娇养惯的小姐,如何受得住?怕是会说齐府看不中她们,苛刻亏待了去。”萧笑早已是打好了腹稿,应对自如。 “二婶娘这是怨怪侄媳妇儿不曾给二房修葺厢房?可这毕竟是分了家的,我也是不能够插手,这二房里头的事,都是你做主。若是手头拮据,我便将银子借给你。”龚青岚笑吟吟的说道:“那六七间厢房,加快工程,也就三四天的时间。” 龚青岚这话便是撂在这,你厢房不能住人,我便给你银子。三天时间内,赶紧把人弄走。 萧笑丝毫不见恼,笑的更加的慈善:“二婶娘便谢过侄媳妇儿慷慨解囊了。” “二房诸多开销,还是省着点用好。二婶娘的一番好心,侄媳妇儿心领了。随便在府中凑在一起用膳,倒也是热闹的。”龚青岚拒绝了去外用膳,疲倦的朝院子里走去。 “那今儿个便到二房去用膳,权当二婶娘的谢礼。”萧笑眸子里蕴含着笑,却透着丝丝的诡异。 龚青岚点了点头,随着齐景枫一同离开。 心中觉得萧笑越发的古怪了,无论你如何说她,她就是不恼,反而是恨不能凑上来,给你说个高兴。 这样巨大的反差,一时摸不透她要做甚。 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反正不是好事便是了。自己与她可是撕破了面皮的,以她对弟弟的袒护偏爱,自己害死了她弟弟,断然是不会轻易善了。她如今这般做作,无非是在等寻着时机。 时机么? 脸上的笑意渐深,却是不达眼底。 齐景枫察觉到她的异样,侧头望向她,触及她眼底的冰冷,伸手抚摸着她的头顶,揉了揉:“莫要想太多。” 龚青岚斜睨了他一眼,嘟囔道:“烂桃花。” 齐景枫手一顿,意味不明的睨了她一眼,进了内室净房。 龚青岚则是躺在软塌上,红玉蹲在地上,替她垂肩捏腿:“大少奶奶,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累着了。可要休憩一会,再去给大夫人请安?”看着她眼睑的青影,红玉心疼。 龚青岚摆了摆手,既然回来了,再累,也都是要去请安。 “你待会把雪柔给二叔送去。”龚青岚阖着眼,觉着回到这内宅,一样累。 雪柔? 红玉微愣,这不说,都要给忘了。是季姨娘送来的通房,与含情是一块。含情生了不好的心思,则被大少爷发落了。只雪柔在府邸,却是安安静静,如同隐形人一般,仿若没有这个人。 “总要有个说头。”红玉敛眸,送出去也好,免得哪日在大房生幺蛾子。 “这些日子大少爷不在府中,劳烦了二叔打理家业,身边没个伺候的人,不大妥帖。毕竟是齐府的二老爷,便将雪柔送过去充充门面。”龚青岚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却也让人寻不到错处,她这样做,无非是为了齐府的声誉? 红玉眼前一亮,忙应声离开。迫不及待的将人给送了过去! 回来的时候,红玉笑的两眼弯弯,笑道:“二老爷很喜欢雪柔,日子好不好,得看她的手段了。” 这是二夫人表现出不喜欢了? 龚青岚嘴角微勾,萧笑将近三十才嫁,心中难免寂寞孤苦。二老爷又是生的风流俊秀,虽然年逾四十,却是越发的成熟充满魅力,萧笑喜欢上二老爷,并不意外。 她给齐景枫塞女人,给自己添堵,可齐景枫不沾旁的女人,她又有何计较,徒增烦恼。 可,并不代表她就忍了萧笑的作为。 二老爷极好色之人,给他送美人,来者不拒。萧笑自己种的因,就品尝得的苦果吧。 季姨娘恨不得她过的不如意,早已挑好了人,找人调教着。雪柔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又是花楼里出来的清倌儿,定是有几分勾人的手段。就着她来齐府这段时日的作为,便知是个极聪明的女子。 龚青岚起身,沐浴更衣后,便将从京都带来的礼品,拿着给大夫人送去。 大夫人听闻了燕王府的噩耗,头风发作,缠绵病榻。整个人的精神不济,恍恍惚惚。 见到龚青岚来了,眼底的泪水落了下来,拉着龚青岚的手说道:“振啸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如今走了,王爷、王妃如何受得住?” 龚青岚垂眸,安振啸还是死了,提前了几年。燕王府只有他这一个后辈,并没有其他的子嗣。这爵位定是要从旁支选来过继到燕王爷的名下,若是如此,断然是会与齐府生疏了去。 大夫人似乎窥出了龚青岚的想法,眸子一暗,试探的问道:“若是枫儿选去过继到燕王名下,你可有何想法?” 龚青岚一愣,这件事儿她从不曾想过。齐景枫过继给燕王?老夫人怕是死也不会同意。不说她憎恶燕王,光是齐景枫继承了齐府偌大的产业,过继到燕王府,岂不就是连带着齐家的家产也一同归属了燕北王府? 老夫人恨不得从齐景枫身上拔下一层皮来,若不将财产留下,怕是又有一阵闹腾。 “大约不会吧?燕王应当是从旁支过继。”龚青岚心中还有一层顾虑,燕北王若是要过继齐景枫,怕是燕北王旁支也不会同意。虽然齐景枫体内流淌着燕北王府一半的血脉,毕竟是别姓。 大夫人勉强的笑了笑,略有些苦涩,并没有多说什么。询问了她一路上的情况,疲倦的闭上眼。 龚青岚见状,便叮嘱了一番,退了出去。 大夫人直到龚青岚出去了,才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锦盒来,拿出里面的物件,手指微微颤抖。若事情是龚青岚想的那般,便好了。哪里会有这么多凶险的危机? 她深入简出,原以为会就此避开这些个纠缠祸端,却是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脱,挣不开。 —— 燕王府换下了红纱,一片素白,往日庄严肃穆的燕北王府,死气沉沉。 门前两座雄武的石狮,盖上白布,摆放着两个做工精致的纸鹤。昂扬着头颅,带着睥睨一切的倨傲。在这喧嚣的尘世间,这两只白鹤依旧不染一丝铅华,透着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燕王府的安世子,十三岁开始,便镇守边关,立下赫赫战功。一身正气铁骨,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却是死的极为凄惨,找到尸身时,是在边关窑子里。流言蜚语漫天飞,传言安世子不过是受祖蒙荫,剥夺别人的战绩,适才有这一身功名。实则是与浪迹花街柳巷的纨绔将军,与将士争夺美人,被暗算致死。 这无疑是对燕王府的屈辱,许多燕北大族,都等着看笑话。适才停灵期间,大门紧闭,并不像旁的府邸做丧事,接待着吊唁的各府人。 燕王府内,笼罩着浓浓的哀伤,燕王妃哭昏了好几回,燕王铁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慕思雨原本沉浸在张罗婚事的喜悦中,却不想,不过几日,便是人过境迁。 原本说要娶她的人,此刻,面色灰白,紫青的躺在灵柩内。 目光空洞,如木偶一般,跪在一旁,烧着纸钱,听着哀乐,只恨不能随他去了。 可她不行,即使心里痛得肝肠寸断,却依旧不能忘了她肩负的使命。 齐景枫只身一人来了燕王府,上香吊唁,便被人领着去了书房。 书房内,魏太妃、燕王、燕王妃三人早已坐在里面。 魏太妃头上裹着青色汗巾,神色哀伤,拿着白色的帕子,按着眼角道:“振啸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却不想年纪轻轻,遭此厄难。”说着,泪珠滚落,语不成声。 燕王妃听着魏太妃哭,也捂着脸痛哭失声。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突然就这么没了,叫她怎么承受? 齐景枫心里也难受,安振啸是与他一同长大的人,自他病情加重,他上了战场,便不轻易能见面。 他那样忠心耿耿、铮铮铁骨的硬汉,却是被这些个腌臜的手段迫害,如何不痛心? 燕王宽厚黝黑的大掌,抹着眼睛,沉声说道:“枫儿,你也知晓,即使啸儿没有出事,这燕王世子,也是由你来做。只不过,提前了几年罢了。” 燕王经历丧子之痛,整个人苍老了不少。鬓角白发丛生,眼角堆积了皱眉,满脸的沧桑。 他一心忠心为国,却是落得晚年丧子的下场! 皇帝不仁厚,他安家又为何要愚忠? 齐景枫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快,想到做燕王世子,付出的代价,不禁沉默了。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魏太妃目光陡然凌厉,口气严肃的说道:“枫儿,你莫要忘了,你是先燕王选中的人!” “我没有忘。”齐景枫收紧了手指,目光蒙上一层寒凉,坚定不容置喙的说道:“岚儿始终是我的妻。” “啪!”魏太妃一掌拍在桌上,保养得极好的容颜上,布满了怒火,第一次如此的失态:“她既然与你成婚,自是没有休了她的道理。可作为未来的燕王妃,她的身份低下了一点。莫要以为你在背后动手脚,撮合了思雨和啸儿,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齐景枫眸子里闪过不悦,寒声道:“魏太妃,岚儿身份底下,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我不过是一介商贾,岂不是配不上她?” “你——”魏太妃气的面色铁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燕王见向来注重形象,就连发怒都是含笑的魏太妃,被气成这样。便开口呵责道:“枫儿,许多事,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岚儿,是个好姑娘,可……”后面的话,燕王觉得说出来不妥,顿了顿,说道:“她做侧妃,也不会委屈了去。何况,她与思雨相处极好,定然不会发生内宅之争的事。” “所以呢?”齐景枫眼底无波无澜,任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那样被他放在心上珍藏的人,被他们如此作践了,贬低了,心里又怎得会爽快?侧妃?齐景枫低垂着头,露出淡淡的讽刺的笑。即使是燕王妃的位置,她也看不上眼吧。 若她当真如此的势力,何不与凤鸣在一起了? 魏太妃以为齐景枫妥协了,脸色恢复如常,露出得体的笑容:“这就对了,思雨是识大体的人。自小便被我养在身边,当燕王妃教养,举止气度,都是一等一。断然不会为难了岚儿,会很好的相处。” 燕王妃也忍不住的出声:“景枫,倘若岚儿有个好出生,我们也是不会为难于你。你也知,燕王府成了皇上的眼中钉,时刻盯着,找寻着错处。你若娶个出身了得的女子,皇上又多了层顾虑。”看着齐景枫依旧面无表情,叹息道:“岚儿那个孩子是献亲王的外甥女,就是这一重身份,皇上也不会轻易的放了她。于燕王府来说,不过是雪上加霜。” 齐景枫听出了话中之意,原先是要他休了龚青岚么?如今,他们识大体的接纳,他便要识时务。 齐景枫轻笑道:“你们也知我身中寒毒,活不长久,这个燕王世子,你们还是另择人选。以免,日后我死了,你们又要兴师动众的找人过继,还要另寻一个慕思雨来做燕王妃。何必绕这一个大圈子?” “你胡说什么?”燕王脸色阴沉,眼底闪过戾气。 “舅舅,即使你不愿承认,可我身患寒毒是不争的事实。人人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四,离这个年纪不过还有三年罢了。”齐景枫云淡风轻,窗外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脸色苍白略带病态,依旧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目。 慕思雨站在门外,就这样看着他。心想,他的毒已经解了,还能面不改色的说活不长久,也就他一人了。 她早就知道她未来的夫婿会是他,可她心底已经藏着一个人。她也知道他心中亦有一个人,她又何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可结果终究是徒劳。 若是齐景枫不做世子,她的夫婿会是谁? 突然,慕思雨有点不敢想。齐景枫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人,他的品性如何,最是清楚不过,与其另找一个陌生的男子,何不就嫁给了他? 心底虽然喜欢龚青岚,可命运太过残酷了,她无力改变,便只有遵从,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想到此,脸上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推门而入。 ☆、第七十九章 宠之入骨 夜幕降临,二夫人张罗着晚膳,将老夫人、齐蝉也一同请了来。 长顺给龚青岚带了口信,大少爷留在燕王府用膳,莫要等他。 龚青岚叮咛几句,让长顺提醒他少饮酒。 收惙了一番,去了二房。 走到大厅门口,便是听到里头一阵欢声笑语。龚青岚嘴角翘了翘,掀开帘子进去。 果然,里头的人,一瞧见她,霎时噤了声。 老夫人这一月里,龚青岚没有在府里。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孝敬奉承她?又没有糟心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晃,心气平和了,自然就气色好。 此刻,见到龚青岚,耸拉着眼皮子,有些不悦的扫了眼二夫人。早先听闻龚青岚回府,原以为萧笑宴请他们,不过是为了冷落了龚青岚。如今,这般瞧来,倒是替这贱人接风洗尘! 当即,便落了脸子。起身,便要走人。 齐蝉眼明手快,立即拉住了老夫人的衣袖。老夫人瞪来,齐蝉眼底有着不赞同,缓缓的摇头。 老夫人冷哼一声,双手交叠在腹部,并没有搭理龚青岚。 龚青岚笑了笑,端庄的给老夫人见礼,随即,起身就着齐蝉身旁的位置坐下。 老夫人手指收紧,气得咬牙切齿,这贱人太目中无人!给她请安,她可有唤她起身? 齐蝉嘴角颤了颤,睨了老夫人一眼,觉得她就是作!这会子肚子里憋一团闷气,闷着自个吧! 二夫人似乎没有瞧见老夫人不悦的神态,笑脸相迎道:“侄媳妇儿,二婶娘筹备了寻常的家常菜,莫要嫌弃了就是。” 龚青岚温婉的笑道:“家宴,就该是家常菜。” 二夫人拧着手中的帕子,不明白龚青岚是个明白人,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一想到那次被她那般算计,险些她这辈子就毁了,不禁提起精神。“是二婶娘糊涂了,想着侄媳妇儿在京都珍馐美味见了不少。二婶娘这些未免显得寒酸,怕是会怠慢了你。” 龚青岚睨了眼脸色铁青的老夫人,淡淡的说道:“这倒是,珍馐美味多得眼花缭乱。可侄媳妇儿手头紧,面对那些漫天要价的物件,也只能过过眼瘾罢了。”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说借给她银子修葺厢房。第二日,便有人上门来动工,她悄悄命人询问了价钱,买下一栋两进两出的宅子都够了。一出手便是如此大的数目,吃不起珍馐?谁信啊! 似乎窥出了她的心思,龚青岚笑道:“借给二婶娘的银子,你还是直接给老夫人。侄媳妇儿手中没有这麽多银子,便将京中老夫人铺子里这几年的利钱给带回来。想着老夫人平素待二叔疼爱的紧,定是不会让二叔寒酸了去,便自作主张的将银子给二房周旋。”说着,转头看向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您说呢?” 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这贱人拿她的银子做好人,她若叫这贱人将银子还给她,定然又中了她的挑拨! 脸色阴沉的哼哼道:“你也是,这一笔银子不是小数目,都不与我商量商量?” 龚青岚挑眉,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了,忧愁的说道:“大房与二房,都是出自一脉。一笔画不出两个齐字来,侄媳妇儿住在大房,也是公爹注重环境,便也没有多破败。二房呢,毕竟是人口单薄了些,小妾姨娘的院子也够用,那些个空着的院落,便也就置之不顾了。这会子要用,又没得地方住。那会子二婶娘让府中丫环奴仆相迎,恰好说在这个话头。总归是一家人,便想着帮衬了去。若是先与老夫人商量,岂不是在那么多的下人面前,落了二房的脸面?心想着老夫人深明大义,心胸宽广,断然是不会计较。” 一番话下来,二夫人面红耳赤。 龚青岚的意思不外乎是:你们也不要老是盯着大房,看大房的院子有多好、多舒适。那全是仰仗了公爹,他的心思花在了内宅。二房那些话,说的是好听,却是在影射二老爷将心思花在了女人身上,怎么听都有些讽刺的意味。至于迎接她的话儿,倒显得是二夫人刻意为之,逼得龚青岚给她修院子。 如今,银子是老夫人的,她也便没有理由不还了。 老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龚青岚张口闭口一家人,她同意,也是迫于无奈。随即,又是将她一顿好捧,若她不依不饶的要银子,便是心胸狭窄了,气得险些憋成了内伤。 龚青岚安安静静的坐在凳子上,目光平和,心里却是冷笑连连。宴无好宴,二夫人请她来,不止是在她与老夫人的关系上挑拨的恶化,恐怕还有其他的用意。便在她开口之际,堵住她后面的话头。 齐蝉这时插话道:“岚儿,你这次进京给二老太爷送了不少银子,怎得借给你二叔,却没有了银子?” 心中对龚青岚是有怨的,当初苦口婆心的劝,她却是百般推脱。安如意不过是随口一提,她就忙不迭给答应。自己便是白费了一顿的心思,半点好处没有捞着。 “是啊,银子都借给老太爷了。二婶娘若是早些说,我便也不会全借了。”龚青岚这会子明白了,是要从她手上捞银子! 齐蝉讪讪的笑着,便也不再言语。 这一顿饭散席,二夫人都没有把她的心思说出来。 龚青岚自然不会傻的去问,谢过后,将礼物给了众人,便散了。 老夫人看都不看一眼,手一扬,便将礼品给摔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道:“这个贱人!是瞧不上咱们齐府!齐宗早已分家了出去,这个贱人上赶着去讨好,添人脚趾!难怪好端端的去京都,我倒要看看齐宗会给她多少甜头!”一想到京都几年的利钱,一分都没有落在手头,便又是一阵心口痛。 二夫人嘴角弯了弯,起身去了后院,到了柳氏的院落里。 柳氏正在督促齐少安做功课,一见萧笑进来,连忙起身迎上来:“夫人来了。”说罢,请她入了坐,端茶倒水的伺候。 “别忙活了。”萧笑制止了柳氏,看了眼在烛火下做功课的齐少安,说道:“倒是个乖孩子,在学堂功课如何?” “是个顽皮的,夫子管教不得。”柳氏拘谨的站着,听着萧笑注视到齐少安,心里头便有些不安,生怕萧笑将主意打在齐少安身上。 “这可得花费心思。”萧笑脸色一变,叹息道:“姨娘也知晓咱们二房手头拮据,日常的开销也难以支撑。你原先也随着大少奶奶管过中馈,对大房的底细自然是清楚的。我想着少安在学堂进学,想来要花不少银子,又正值长身子,断然是不能糊弄了去,就厚着脸儿去找大少奶奶支点银子补贴家用,她却拿没有银子搪塞。”说罢,可惜的看了眼齐少安。 柳氏是个聪明人,从她当初求龚青岚开始,就是一个有想法的人。 何况,在前二夫人许氏手下,依旧能平稳的生下孩子,护着长大,便知有几分手段。 听萧笑如此说,便知道是要她透露当初中馈的账目,否则,齐少安便莫要想进学了。心思翻转间,陡然有了想法:“夫人想来也听说过,当初妾身随着大少奶奶管账,因着账房被烧,那时候整理的是陈年旧账。” 这是也不知道了? 萧笑垂着眼帘,端着桌上的茶杯饮茶。 这是摆明了不信! 柳氏眼睫颤了颤,强笑道:“大少奶奶其实不太好相处,当初许氏不准许安儿进学,妾身便去求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也没有管,反倒是数落了妾身一顿。” “哦?当真如此?”萧笑眼底有着诧异,深思道:“你后来是如何说服许氏?” 柳氏明白了,怕是当初她求了龚青岚,第二日便讨好了老夫人,她心里怀疑是龚青岚给了她四万两银子呢。 “这还是老爷心疼安儿。”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了。老爷在外边欠下了赌债,如今日日有人上门闹,闹得都不安生。上回老爷还赌债,是卖了女儿的,就是不知他这会如何做。”说罢,萧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齐少安。 柳氏眼底有着挣扎,半晌,咬牙说道:“夫人,大少奶奶在外置办了私产。大少爷也是将银子全数交由她管理,她将银子全都存在了徐家钱庄。”伸手比了一个数。 萧笑心头一跳,这么多? 心里不是些滋味,你说龚青岚不过是个家道破落的嫡女,怎得就如此好命?虽然大少爷身子不好,死了守着这一笔钱,还怕日子不好过? “你该见过她的印章和玉牌。”萧笑和善的说道:“听说姨娘父亲是个秀才,腹中也是有些个墨水儿。” 柳氏心中一惊,这是要她将印章画出来? “我知晓你是个明白人。”萧笑说完,便离开了。 柳氏看着萧笑离开的身影,眸子微闪,轻叹了一声,关上门,落栓。 齐少安放下了狼毫,小脸儿紧绷,抿紧了唇,目光一瞬不顺的看着柳氏。 “安儿是在怪姨娘出卖了大少奶奶么?”柳氏见他点头,心里头安慰:“那安儿便要记住大少奶奶的好,做个有良心的人。” 齐少安是懂非懂,柳氏拍着他的肩道:“你长大了,便会明白。”催促着他去洗漱。 —— 龚青岚躺在床榻上,湿答答的头发,披散在脑后,靠在引枕上昏昏欲睡。 红玉进来,拿着帕子替她擦拭。 不一会儿,帘子被掀开,齐景枫带着一身酒气进来,看着龚青岚躺在榻上,因沐浴后,奶白的肌肤透着一抹浅粉,似云层里渲染着的红霞,格外的诱人。 信步走来,随即,闻着身上的酒气,转身进了净房。 红玉见大少爷回来,转身出了房门。心中便是舒了口气,大少奶奶与大少爷成婚后,便没有圆房。她心里担忧大少奶奶一直记挂着二少爷,可瞧见大少奶奶对付二少爷的手段,打消了猜忌。二人虽然和和美美,可夫妻俩不曾圆房,便是算不得真正的夫妻,生怕大少爷久了,失了对待大少奶奶的这份真心。如今,自京都回来,替大少奶奶沐浴,看到她满身的痕迹后,便知晓是在回程的船只上圆了房。 齐景枫沐浴出来,见她歪靠在引枕上。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榻。侧身,随着她一同躺进被窝里。 龚青岚只觉得忽而腾空,随即,便又落了地。身子被火焰包裹了一般,滚烫滚烫。不舒服的动了动,一个转身,便扑进了齐景枫的怀里。在他胸口蹭了蹭,热气不减反增,眉头微皱,伸手想要将人推开。 下一刻,身子一重,便是被一块巨石压着一般。 龚青岚喘着粗气,睁开了眼,淬不及防的对上一双深幽的眸子,似乎因着饮了酒,带着微醺的醉意,格外的明亮深沉。 “你压着我了,重!”龚青岚嗓音软绵,如羽毛滑过他的心尖儿,心头微颤,轻啄了她噘着的嘴。 “你说我清减了。”齐景枫浅笑,看在龚青岚眼底,却是不怀好意。那一双狭长的眸子,眼角上挑,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清减了就不会重了?啊!痛!”龚青岚紧皱着眉头,摸着被咬的脖子,仔细端详了他一番道:“你醉了。”上次在枫林里,他也是这般。 “嗯。”齐景枫含糊的应了声,双手探入她的襟口,预备着将她分拆入腹。 胸口一凉,龚青岚一惊,睡意顿消,忙按住他作怪的手,嗔道:“你这是做什么?” 齐景枫抬着头,目光温柔而清澈,隐隐的,似乎有些委屈,在控诉着她。 “做喝醉了要做的事。”齐景枫封住了她的唇,手一挥,散落了帷帐。将她翻来覆去,吃了个通透。 龚青岚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失了往日的温柔,霸道的将她侵zhan。恨不得将她揉碎了,融入了他的骨血。 被他折腾的吃不消,喘息着求饶,趴伏在软枕上啜泣,换来的是更激烈、更深刻的交融。 翌日,艳阳高照,守在门口的红玉笑的合不拢嘴,却也隐含着一丝浅而不易见的羞色。大少奶奶昨夜里要了水,这样下去,没准什么时候,便能抱小小姐或者是小小少爷了。 看着在院里头洒扫的红鸢,红玉脸上的笑容一僵,背转了身子。 红鸢眸光一暗,握着扫帚的手指发白。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她虽然背后有主子,可大少奶奶这么些年对她的好。即使是石头做的心,也给焐热了。她便没有存过害人的心思,上次不过是迫不得已。 想到此,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做了便是做了,大少奶奶能饶了她,不过是全了这么些年来的主仆情义。 吕宝儿端着铜盆澡豆走来,看着红玉身后的门扉紧闭,脸上浮现着不寻常的红。轻咳了一声道:“大少奶奶,还没有起身?” “这一路舟车劳顿,大少奶奶累着了,今日也无事,便多睡会子。”红玉神色端正的说道。 吕宝儿撇撇嘴,放下东西,转身去了账房。 屋子里,龚青岚听到红玉的话,伸手掐着齐景枫腰间的软肉。可是……掐不进去! 齐景枫长臂一捞,把她揽进怀中。眼底笑意浓郁:“娘子,为夫昨夜喝多了。” 若有失礼之处,多多见谅么? 龚青岚白了他一眼。 齐景枫手抚上她的腰间,龚青岚浑身一颤,拍掉他的手,一双蕴含烟雾的眸子,瞪了他一眼:“作甚?”却不知,她的目光柔和似水。这一瞪,软而含媚,没有威慑到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的男人,反而撩拨得他心神荡漾。 齐景枫眸子暗了暗,喉结滚动,清雅的嗓音略微低沉:“替你揉揉。” ‘轰’龚青岚只觉的一股血气上涌,直冲头顶,脸如绯玉,似乎要滴出血来。 不过,身子是酸痛的厉害。姑且信他这一回,转身趴伏在床上,给他捏肩捶背。 …… 这一揉,日头低落,月影高照。 龚青岚软绵绵的躺在床上,骂人瞪眼的力气也没有了。手指微微发抖,凤眸媚眼如丝,连看他一眼不敢。 “你欺负人。”龚青岚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这是疼宠你。”齐景枫怜爱的梳理她被汗水浸湿的发,将你宠之入骨,再无人能入你的眼才好,如何会欺负你? 龚青岚腰肢酸痛难忍,果然是‘痛’我!哪有宠了? “傻丫头。”齐景枫下床,身材精瘦颀长,宽肩窄腰,肌理分明,线条流畅。不多一丝赘肉,也不偏瘦一分,恰到好处。昏暗的烛火下,他珠色的肌肤泛着晶莹的光泽,清雅的似一块温润的美玉。 龚青岚目光悠悠的盯着他的身影,捂着脸呻吟一声,钻进被子里一拱一拱的撕咬,泄愤! 齐景枫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今夜里,振啸出殡,你疲累了,便好好歇息,我大约要明日回府。”齐景枫清润的叮嘱,想着燕王府那一摊子烂事,好心情霎时消失殆尽。 龚青岚一怔,闷声道:“为何是晚间?”以燕王府的声望,定然会有许多人去吊唁。应该是要隆重些,如今倒是有点刻意的低调。 齐景枫脸色微沉,眼底透着淡淡的讥诮:“振啸,很可怜。”说罢,齐景枫转身出去,吩咐红玉准备膳食端进去伺候龚青岚。 龚青岚凝思,安世子可怜?为何?想起昨日里吕宝儿打听来的消息,龚青岚心中隐隐不安。 安振啸替燕北王府赚取荣耀,不过死时被人算计,谣言四起,便抹去了他一生辉煌战绩。连死后安葬,燕北王府怕丢尽脸面,被人笑话了去,选在晚间出殡。 这是对安振啸的屈辱,死后背了一身臭名,连出殡都见不得光。 何其可怜?简直可悲! 心思一转,有些不明了齐景枫为何不带她去吊唁,难道…… 眸光倏然暗沉,红娟的主子是在燕北王府。当初拿魏府做障眼法,想来与魏府的人,亦是牵扯不清。 难道要她死的人在燕北王府?三番两次的暗害,都是同一拨人,适才齐景枫不让她去燕王府? 可若是燕北王府的人,又为何要杀了安振啸呢? 龚青岚有点不明白了。 到了第二日,齐景枫没有来齐府,倒是迎来了意外来客——慕思雨。 慕思雨一身素白,头上斜插着一朵白色的绢花,两眼红肿,脚步虚弱得飘如拂柳。手搭在丫鬟的手臂上,搀扶着进了屋子。 一看到龚青岚,便是泪如雨下。 “嫂嫂。”慕思雨泪染衣衫,站在门口,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哭。柔美的脸蛋,挂着两行清泪,哭的人心碎。 龚青岚垂目,她是爱安振啸,连孝衣都穿上了。可若是如此,安振啸一出殡,她来齐府作甚?她们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厚! 诉苦? 不对!慕思雨给她的感觉是极为清高要强之人,岂会对她诉苦? “快快入座,你呀,身子虚着呢,也不知好好休憩。有什么要紧事唤人来我这递个口信,我去燕王府见你便是。”龚青岚起身,温婉可亲的搀扶着慕思雨入座。 慕思雨半晌才止住了泪水,嗓音沙哑的说道:“嫂嫂,你以往去燕王府,燕王妃与你说过,那个种满牡丹花的竹楼,是历代燕王居住。到了这一代,却是无人住进去。你可知其中原因?” 龚青岚心一沉,有着不好的预感。 “当初燕王妃唤我领你去看了一遭,那是先燕王给表哥准备的。”慕思雨说完,便直直的看着龚青岚。 龚青岚面色平静,心里却是掀起惊天骇浪。她的言语中,无不是在说,齐景枫会是未来的燕王? 可,这不是很荒唐么? 安振啸没死的时候,他是世子,理应是他入住。为何是给齐景枫么? 难道早有预谋! “这笔不代表什么,不过是一个屋子。各人有各人的喜欢,兴许先燕王喜爱夫君,适才将那个院子留给他,让他睹物思人。”龚青岚故作不知她话中的含义,笑着岔开话题道:“燕王妃身子可好?太妃娘娘也要保重身体。” 慕思雨眼底闪过一道流光,微微扯着嘴角道:“燕王妃不好,太妃也思忧过重。表哥是先燕王选中的未来燕王。振啸去了,昨日里便与他商议,表哥他……拒绝了。”顿了顿,看着龚青岚依旧豪不变色的龚青岚,叹道:“都给气病了。” 龚青岚恍然,终于明白他为何昨夜里那般的反常。怕是,不止是这么简单吧? 蓦然,龚青岚记起第一次见到慕思雨,她行为举止,说话都极为怪异。后来她与齐景枫说,齐景枫那时说她是爱慕安振啸,要嫁的人,并没有说安振啸,反倒是改口说‘她要嫁给燕王世子’。 冥冥中,龚青岚意识到了什么。收紧了手中的锦帕,看着慕思雨,有着探究。 慕思雨见她明白过来,柔声道:“嫂嫂,我心里只有振啸。为此,我努力争取过。太妃王爷也同意我嫁给振啸,可结果……终究是徒劳,又回到了原点。我自小便被冠上未来燕王妃的头衔,行为举止,不可错一分。表哥避着我,我知道时间来不及了,便央着王妃,让我随你一起去寺庙。他那样的在意你,定然会随你一同去。可惜他没有去,我在山下等了一日,终于见到了他的马车,他一见我,便离开了。” “那天夜里,他去找你了吧。我怕他离开,便失礼的撞开了门,可惜,他还是早一步走了。”慕思雨神色恍惚,似乎在缅怀着过往:“我与你坦白,不过是想要与你投诚。” 龚青岚笑而不语。 慕思雨眼珠子一转,脸色微白的说道:“你大约也猜到,我是故意装扭着脚。否则,也不会在我下山的时候,忽而唤我一声。那时候人的反应,才是身体的本能,意识无法操控。”所以,她在回头的瞬间,右脚自然而然的忘记了装,反而朝前走了一步,双脚并站。 恐怕,那时候她就发现了端倪。既然如此,何不敞开了说? 龚青岚抚弄着手腕上的手镯,不知她的话,有几分真假。 腿装扭伤,她自然心中明白。就怕慕思雨知道她知道,才会有这一说。 “那你又为何装扭伤?”龚青岚端着茶杯,浅浅的啜了口茶。目光似古井般平静无波,令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魏太妃下山,她要我多与你走动,我知晓这代表了什么,可我不愿,适才装着扭伤了脚。能躲一时便一时!”慕思雨苦笑:“我自小被燕王妃选中,变成了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 “听你如此说来,燕王府很可怕。”龚青岚笑了笑,意味不明。 “我知你不愿信我,我是未来的燕王妃,未来的燕王,必须得娶我。而表哥是下一任燕王,就必须要娶我。我喜欢你,不希望失去了你这个朋友,适才会急急的赶来。”慕思雨目光真挚,仿佛,这一刻,你让她去死,她都可以为你奋不顾身。 龚青岚觉得,装的太过,便会失了真。 “你有了主意?”龚青岚心中喟叹,原以为燕王府待齐景枫好,真的是顾念血脉亲情,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亲子都如斯对待,还期望对待个外姓人,如亲生么? “表哥拒绝了,你该知道,若是如此,燕王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才会有了一个想法。你先听听,若是你不愿,便当我没有说过。”慕思雨见龚青岚没有开口说话,便笑道:“我如他们所愿,嫁给表哥。婚后,我便住在偏院里,如安郡县主一般,清修礼佛。不会插足你与表哥之间的关系,只是名头上,要委屈了你。” 见她如此为自己着想,龚青岚感动了一把,情真意切的说道:“也亏得你如此用心,我若不领情,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顿了顿,面色凝重的说道:“你既然是无辜,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成为我与夫君间的牺牲品。不若你说要为安振啸守节?他们断然是不会难为你。” 慕思雨脸色微白,好生歹毒的女人! 守节? 她这是说自己与安振啸有了夫妻之实,只差明媒正娶了!这是要毁了她! 龚青岚见她震惊的回不过神来,心中冷笑。既然你要做好人,何不做个彻底? 不插足? 若当真如此安份,当初又为何说些与齐景枫暧昧不明的话,不是生了挑拨的心思么? “你,不愿么?”龚青岚试探的问道,眼底闪过一抹忧愁:“我原以为你是爱慕安世子,宁死不嫁旁人的。既然你不愿,那便另外想法子吧。” “那我方才的提议……”慕思雨目光盈盈的看着龚青岚,有着不被理解的委屈。 “我为何要愿意啊?就如你不愿意真正的遁入空门一般。假的和真的有什么两样?不都是清修礼佛?我与夫君在一起,从妻成妾,又何止一个委屈便能了了?”龚青岚话音陡然一变:“慕姑娘的好意,我便心领了,若无事便慢走,我不相送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慕思雨忽而觉得龚青岚是个既聪明,又有趣的人。 “我就知方才那一番话不该说,嫂嫂也莫要动怒,权当我不曾说过。”慕思雨说罢,便搀扶着丫鬟离开。 龚青岚望着她离开的身影,收惙了一番,坐着青布小轿,去了晋阳王府。 徐百惠,已经成了晋阳世子妃。装着打扮,极为的庄重,生生将她的年龄老化了几岁。 此时,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子,腹部微微隆起,面色有些憔悴。 “坐。”徐百惠示意龚青岚坐下。 龚青岚关切的询问道:“害喜厉害?” 徐百惠神情恹恹,点了点头,捂着胸口道:“旁人都不怎的厉害,我这个就很闹腾,吃不下,肚子里空空的,又饿得前肚贴后壁。稍稍迟上一会没吃,就泛酸反胃,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快了,也就这一月。”龚青岚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若有所思。 “你今儿个来,不会就是与我叙旧?当初承了你的情,如今倒是来讨债了?”徐百惠谈不上喜欢龚青岚,但是也不厌恶,自己能坐上这个位置,多少得感激她。 “嗯,倒是真的有件事需要你帮忙。”龚青岚将一封信递给徐百惠,笑道:“他对你可好?”一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被烧死的男人,足以见得多么的薄情。 徐百惠眸光有些黯淡,“有什么好不好,总归比以前好,名正言顺。” 龚青岚便不再开口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徐百惠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害死了朱巧慧。如今,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晋阳世子为了她,烧死原配。总归会有一日,为了旁的女人,对付了她。 心中这样想,却是万万说不得。 “你自个也要爱护着身子,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好。”龚青岚原本想说两句关切的话,便告辞,却不知,这句话戳中了徐百惠的心伤。 “这个孩子好与不好,都是留不住他的心。朱巧慧在的时候,时时刻刻便是念着我。如今,朱巧慧不在了,倒装情深,百般的讨好他的一双儿女。警告我,说已经得到了这个位置,便莫要肖想其他。”徐百惠眼底闪过一抹阴霾与不甘,他若不招惹她,她又何必会沦落到这一步? 龚青岚不知要说什么好,看着她眼底的阴霾,便知她是不甘于此。倘若生的是个女孩,倒也罢了。若是生个男儿,恐怕朱巧慧的一双儿女,便没得好日子过了。 “世子妃,孩子总归是无辜的。”龚青岚说罢,便告辞回府。 就在这时,管家来通传道:“世子妃,燕王府的慕姑娘来寻您。” 徐百惠从龚青岚那些话中回过味来,摆了摆手:“让她进来。” —— 齐景枫回府,便瞧见龚青岚翻阅着他看了一半的书卷。 抖落了一身风尘,适才就着她身边坐下。 龚青岚放下书卷说:“我丢脸了。” 齐景枫挑眉,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当初我说凤鸣看的野史是正儿八经的书,你看的这中庸,倒是个闲书。”今儿个她闲来无事,翻阅了记下,突然记起凤鸣当时为何那段目光凌厉的端详她。 没料到,闹了个笑话。 齐景枫失笑,揉着她的脑袋,将她揽进怀中:“傻瓜。” 龚青岚不服气了,她怎么傻了?不过是有人欺负她当初不识字,便被骗了而已。 如今回首,那时候是得有多傻,才会别人说一句信一句。从来没有学会,凡事都要动动脑子,分辨真假。 “是啊,很傻。”傻到分不清谁是真情假意,以至于,缺少了一双发现幸福的眼睛。 幸好,幸好老天厚爱她。 双手圈着他的腰,喃喃的说道:“我想要个孩子。”我们那个有缘无份的孩子。 齐景枫浑身一震,长而卷的眼睫微颤,垂首,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似要看穿了她的灵魂。良久,才无奈的说道:“今日,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龚青岚垂首,她总是瞒不过他。 “什么是不该说的话?”龚青岚转身,背对着他说道:“我是说真的,我想要生个孩子,兴许,已经在我的肚子里了。” “还不是时候。”齐景枫贴近她的后背,把玩着她柔软如缎的青丝:“我们再等等。” 龚青岚心底紧缩着痛。 前世是她不要孩子,今生,却是他狠狠的拒绝她的提议。 “你还太小了。”齐景枫就知她乱想了,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与她有着共同血脉的孩子?又怎么拒绝的了?陈府医的话,犹言在耳,她的身子太虚了,虚的不能供养一个孩子。 —— 萧笑拿着柳氏给的图纸,找人镌刻了印章与玉牌,交给了一个丫鬟,在她的耳边叮嘱了一番,便匆匆回了院落。 丫鬟拿着玉牌,悄悄的出了府,朝徐家钱庄而去。 “叩叩”丫鬟急促的敲响着木门。 好一会儿,掌柜的将门板拆开一块,露出个头来:“谁呀?这三更半夜的!” “掌柜的,我是齐府大少奶奶身边的丫鬟,府中出了事儿,急需要用银子周旋,来兑取银票。”说着,丫鬟将玉牌递给掌柜的。 掌柜的看着玉牌,仔细辨认过一番后,将一叠银票给了丫鬟。 丫鬟这一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干咽了一口口水,连声道谢了,便消失在了夜幕中。绕到了钱庄的暗巷里,把银票给了一个邋遢的乞丐。 乞丐接过用布兜包裹的银票,搭在肩上,东张西望后,进去了魏府。 ☆、第八十章 布局,狠狠收拾你! 秋高气爽,龚青岚坐在庭院里花架下,绣着荷包。 吕宝儿在一旁安静的描花样,红玉则是打络子。 “大少奶奶,咱们屋子里的盆栽,怎得有股怪味儿?莫不是大少爷新引来的花种?这可就奇了,不是药草,反倒生了个药味儿。”红玉手一顿,似乎想到什么事儿,清脆的询问着龚青岚。 龚青岚拿着针头别发,目光无波无澜,一本正色的说道:“当真有这事?待会我好好去瞧一瞧,问问府医,可是能入药?” “大少奶奶!”红玉气得脸颊通红,大少奶奶就爱糊弄人,不知不觉将人的思路带跑。 龚青岚眼皮子不抬的说道:“是药便有三分毒性,我身子已经大好,喝那些药,也会伤身。” “大少爷让奴婢督促您喝。”红玉觉得大少奶奶嫁给大少爷后,心眼多了。 龚青岚抿嘴不语,她询问了府医,她若想要孩子,便莫要喝药,多少会对孩子有损害。她与他圆房,并没有喝避子汤,倘若有了,因着她喝药,不健康。这辈子,她都得后悔死。 “大少奶奶,您有听奴婢说么?”红玉絮絮叨叨的说完,见龚青岚走神,气不打一处来。“您身子虚,天寒地冻,如何挨得过?到时候,岂不是给大少爷徒增烦忧?”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龚青岚见她越说越离谱,忙哄了几声。 听着龚青岚敷衍的口气,红玉来了气性,这事关身体健康的大事,可不能任由大少奶奶使小性子胡来。正欲开口,一阵香风拂来,抬眼望去,便见三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体态轻盈的走来。 这三人面容秀丽,姿色不俗,与龚青岚比起来,便是不够看,胜在有股弱柳扶风的柔弱美,轻易的勾起人心底的怜惜。 萧影、萧岑、萧暖盈盈一拜,给龚青岚见礼。她们分别是萧笑堂叔的嫡女儿,如今送进齐府,怕就是要取得齐景枫的青睐。 龚青岚淡淡的打量一番,不得不感叹萧笑的良苦用心,所有的喜好,都是迎合了齐景枫的。 “快入座。”龚青岚指着其余的三个石凳。 三人面色含笑,一同落了坐。看着龚青岚手中缝制的荷包,萧暖捂着嘴,吃吃的笑:“大少奶奶,这是给大少爷绣荷包么?” 龚青岚看着手中绣了一半的,笑道:“不过是闲暇时,做着解闷的。”说罢,扔在针线篓子里,拿着帕子擦拭着手指,询问道:“可是厢房里短缺东西?住着不舒坦?” 几人摇了摇头,萧影说道:“前两日,暖儿妹妹身子有些不适,我们姐妹适才没有来拜访大少奶奶。” 龚青岚含笑:“不打紧,身子为重。”说罢,温婉的看着萧暖:“身子可有好些?” 萧暖脸颊红红的低垂着头道:“多谢大少奶奶关系,暖儿好多了,就是来时没有注意,受了风寒。” 龚青岚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捧着茶杯品茶。 气氛霎时有些微妙,萧影上下打量着龚青岚,心里有些明白,为何无才无德的她,会得大少爷宠爱,不过是依仗着面皮。待容颜不在,她倒好奇,大少爷会一如既往的对龚青岚好么? 嘴角上扬,端着茶杯抵在唇瓣,掩住了一抹讥笑。男人啊,不过是喜欢美的事物,与新鲜感。成天面对一个人,早早的便腻味了。倘若龚青岚是个聪明的,早该给大少爷纳几房妾侍,这般宠爱得均衡,她的位置才会在大少爷心底愈发的稳固。 “大少奶奶,你一个人在院子里,不闷么?”萧影脸上露出一抹甜腻的笑容。 龚青岚微微垂目:“倒是清静的很。二婶娘便是闹心,刚进府时,体态丰腴,如今瘦的皮包骨了。”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萧影毫不在意,仿佛就是没有目地,只是和她聊天:“大堂姐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可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龚青岚抬头看了她一样,杏眼里盈盈氤氲着水波,清澈见底,毫无一丝的杂质。话里头,明明是在暗指她不给夫君纳妾,她的神态却是不过说一件寻常的事儿罢了。 “倘若真的爱了,又有几个心里还装得下别人?感情里头,从来都是容纳不下第三个人。”龚青岚淡淡的笑开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儿,脸上洋溢着幸福。 萧影脸上的笑,依旧秀丽,只是拢在袖中的手,缓缓的收紧。不知是日头大,还是她的笑,太过刺眼,眼睛隐隐的作痛。 “这般痴情的倒是少见,就是听闻那些个家道贫寒,娶不上妻妾的,养不活才只娶一个。”萧影话里的底气,似乎少了一些。 “深居内宅,到也会有写孤陋寡闻。当朝沈将军,不过因着未婚妻死了,便立誓终身不再娶。”龚青岚细致的观察着萧影,她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 “大少奶奶说的沈将军,下个月便要娶安国公主。”萧影与龚青岚暗地里过了好几招,这招微微险胜。 龚青岚眸光微动,安国不是要嫁给凤鸣的么?怎得变成下嫁给沈将军了? 这时,红玉急匆匆的来了信,是龚府递来的,龚青岚拆开,看到里面的内容,脸色大变。“我今儿个有要紧事,便怠慢各位了。”说罢,提着裙裾匆忙跑出府,脸上的慌色显而易见。 萧影微微一愣,这是人前无比端庄,鲜少有失态的大少奶奶?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令她这般心慌? 龚青岚坐在马车里,浑身仿佛浸泡在冷水里,四肢冰冷。 反反复复的揉捏着手中的信,随即又展平,显得她此刻的心情,极为急躁。 “可有说什么?”龚青岚依旧难以置信,原以为母亲病好了,便会安然无恙的过了下半生,没料到……竟是传出这样的噩耗。 “夫人一切都很正常,就是昨夜里老爷摔门走了,夫人一夜没睡。今晨说要睡觉,支开了桂枝。幸而桂枝放下不下,进去去看看,否则……”红玉咬紧了唇,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龚青岚双手发抖,她实在想不出,为何母亲要轻生。 到了龚府,马车不曾停稳,龚青岚便急急的跳下了马车,直接冲进了府,去了梧桐苑。 秦姚已经喝药睡下,龚青岚进来,便看到搭在石青色锦被上,包扎着刺目的白纱的手腕,眼眶一热,跪在了秦姚的床边,哭泣出声。 秦姚听到抽抽搭搭的声音,睁开厚重的眼皮,看着龚青岚趴在床榻上哭,便让丫鬟全都退了出去。 “岚儿。”秦姚脸色灰白,有气无力的唤着龚青岚。 龚青岚紧绷了太久的神经断裂,扑进了秦姚的怀里哭。她这辈子要改变的就是齐景枫和母亲,这两个人是她刻在心里人,一样重要的不可分离。 前世秦姚的死,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阴影。嗓子沙哑,脆弱无助的似迷失方向的小孩:“母亲,不能好好活着么?为了岚儿,就为了岚儿,好好活下去。”说到最后,龚青岚幽幽呜咽出声,被极大的悲伤笼罩,哀求的说道:“权当,权当岚儿求您……” 秦姚不知她的死,会对龚青岚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一时泪水顺着眼角滚落,喃喃的说道:“母亲太累了,便自私了一回。我原以为你得到了幸福,也见到他得到一个解释,便了无牵挂。既不知,你是这样的傻……” “母亲,是您太傻了,活着累,为何不轻松的活着?父亲……你不爱他,为何就不离开了他?”龚青岚想到此,愈发的坚定了心中这个念头。 秦姚从来没有想过和离,离开了,又能好到哪里去?心都是空的了,活着不过是拖累。 拖累了岚儿,拖累了他。 “他说,要带我走。”秦姚目光空洞的望着窗棂外,两只跳跃着的小鸟,那样的欢快,似乎也感染了她,嘴角微微上扬道:“能得他全心全意的对待,我这辈子都满足了。可我又怎么能跟他走?他如今位极人臣,手掌重兵,不知多少人盯着他,寻着他的错处。我这个前朝的郡主,嫁过人生过子,如何又配得上他,不过是拖累罢了。他的执念太深,我若活着,他断然是不会放弃。” “母亲莫要这样想,沈将军既然说了这话,便会有万全之策……”说到此,龚青岚明白了母亲的选择。 即使与沈将军在一起,她敏感而脆弱的心,便是承受不住外界的舆论,终究是会迅速的枯萎。 只怪沈将军太好了,好到母亲只能高高的瞻仰,不断的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去仰望。 即使爱,背负的太多,太过沉重,也是会痛苦到窒息。 龚青岚叮嘱了秦姚一番,便出了屋子,询问着桂枝:“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寻死了?” 桂枝似有些顾虑,可想到进屋子,那浓烈的血腥味与满床的鲜血,颤抖的说道:“昨夜里老爷去屋子里,要与夫人行、行房,夫人不愿,老爷便大骂了夫人一通。”观察着龚青岚的神色,见她微愣,继续说道:“奴婢母亲说,夫人怀着小姐的时候,老爷不曾沾过夫人的身,后来迷住了季姨娘,也没有心思落在夫人身上。还是有一日老爷醉酒,强行的占有了夫人,才有了小公子。夫人生小公子伤了身子,落下病根,老爷不曾踏进过夫人的院子。昨夜里突然那般,夫人激烈的反应,也是正常。” 龚青岚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母亲似乎并没有打算与父亲同房。 既然如此不喜欢父亲,那为何当初要嫁给父亲呢? 龚青岚心里沉重,怕是母亲早就不想活了。只不过一直再忍,如今全都圆了她的心愿,更加没有求生的意志。龚远山那一举动,不过是导火线罢了。 “没有别的消息么?”龚青岚随口问了一句。 “夫人昨日里得到一封信,这件事传到了老爷的耳中,才会……才会……”桂枝闭了嘴。 龚青岚明白过来了,难怪不曾想过与母亲同房的父亲,忽而间,想起了同房,怕是这封信的原因。 “谁寄来的?”龚青岚厉声道。 “没有署名,是一个小乞儿送来的,写的是关于沈将军的事儿。”桂枝也觉得奇怪的很,沈将军赐婚的消息,究竟是谁传给夫人的。夫人与将军的事儿,没有几个人知晓。 龚青岚倒吸口气,背后之人是要了她母亲的命。 “你看紧了母亲,莫要再生事端。”龚青岚说罢,进去看了眼秦姚,便转身回了府。 —— 老夫人在院子里打马吊,赢了一些银子,心情极为的愉快。 齐蝉端着茶递给老夫人:“母亲,我来燕北也有好些时日了,我最近几日,便回京都。” 老夫人眼底有着不舍,这好几年都难得见一面。她年事已高,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蝉儿,府里头是不是出事儿了?” 齐蝉将信拿出来给老夫人:“这是我昨日收到的信,我不在这些日子,他们竟敢那般的作践姐儿,女儿这心里头难受,不忍看她受苦。” 老夫人沉吟道:“怎得好端端的,对付了姐儿呢?” “这……”齐蝉欲言又止,看着老夫人递来的目光,绞拧着帕子说道:“还不是为了二老太爷的事儿,女儿没有办妥当,他们迁怒了姐儿。” 老夫人叹息,还不就是为了银子的事儿? “你的嫁妆想来也没多少了,我这老婆子,也帮不了你多少。你回去,便带些身家,风光的回去,他们自然会高看了你。”说罢,老夫人解下腰间的玉牌,递给齐蝉道:“你去徐家钱庄,将银子给弄来。” 齐蝉接过玉牌,想要交代丫鬟去取,转念一想,这不是一笔小银子,便亲自坐着马车去了。 将玉牌递给掌柜的,掌柜的一瞧,脸色倏然阴沉。 “你这个是假的!”毫不客气的将玉牌扔在了齐蝉的面前,眼底有着鄙夷。 齐蝉自小就没有受过这等待遇,如今,被人当作匡银子人,当即气的浑身发抖:“你们看仔细了,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位夫人,我们徐家钱庄的玉牌,都是由四种花代表着身份,分别是梅兰菊牡丹。每朵花蕊,都有三条规则不均衡的红血线,坠子下方,才是刻着字。一般都不是贵客的名讳,都是取字或者其他。你这个都对上了,可字不对,显然是你们老太太的名讳。这红血线,似乎是朱砂嵌进去的。”掌柜的态度不是很友善。 齐蝉经过他说的比对,果然问题重重。怕是有人早已掏空了母亲的银子了! 想到此,冒出一身冷汗,连忙赶回了府。 老夫人一听这玉牌是假的,当即拿过来端详,果真不是原先的那一块。 “啪”的一声,将玉牌甩在桌子上,厉声喝道:“给我搜!” 嬷嬷专挑近身伺候的丫鬟,最后查到昨日里有个丫鬟鬼鬼祟祟的在屋子里东摸西碰,便给绑了来。 老夫人目光锐利,冷声说道:“可是你把玉牌偷走的?” 绿波连忙磕头求饶:“老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昨日里是在看屋子里的家什可有蒙尘,想要洒扫灰尘。不知您说的玉牌!” “绿水,备银丝碳。”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阴冷,居然偷到她的头上来了! 绿水将烧红的银丝碳端了进来,放在地上,烧的通红的炭火,噼里啪啦的溅着火星子。 “我这几日都是你近身伺候,若说你毫无嫌疑,我自是不信的。你说你冤枉,那便将手拿起一块炭火捧在手心,我定然会信你。若你知晓是谁,可以将功折罪。否则,这炭火不是捧在手心这般简单。”老夫人不冷不淡的说道,话里处处透着威胁。 绿波吓得心惊胆颤,看着火炉子,眼底布满了惊恐。老夫人话里头的意思,不管是谁,都赖上她了,拿她出气。若是交代了出来,便能免了罚。连忙说道:“老夫人,奴婢不知,奴婢冤枉!” 见她嘴硬,老夫人一挥手。 绿水便夹着一块炭火,放在绿波的眼前:“接着,否则,老夫人便是要将这炭,塞进你嘴里。” 绿波浑身打摆子,看着这火红的炭,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惨白惨白。紧紧的握着拳头,就是不伸手。 眼见着一个婆子上来,作势扳开她的嘴,吓得连忙摊开掌心。 灼心的痛自掌心蔓延,绿波尖叫一声,将手心的炭火抛落在地上。炭火在地上直直滚出老远,在地上留下一排黑印。 “老夫人,奴婢招了,奴婢招了。”绿波看着焦黑的手心,山发出阵阵焦臭味,拼命的磕头求饶。 “机会只有一次。”老夫人没的耐心周旋,一向的急躁火爆性子。倘若触及了她的底线,手段不亚于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是二夫人,二夫人叫奴婢偷的。”说着,将怀里的银票全都掏了出来:“这是二夫人给奴婢的好处。” 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没料到是萧笑,这可是她亲自选进来的,无疑是在打她的脸:“快将她唤来!” 齐蝉眸光微闪,劝慰道:“母亲,您消消气,兴许有误会呢。” 老夫人心底却是有些信了萧笑,二房手头拮据,定是会想方设法的套银子。上回萧笑来要,她没给,许是这样便动了心思。 萧笑款款走来,不知发生了何事,方才一行礼,便听到老夫人怒斥:“快跪下!” 萧笑慌乱的跪下,目光闪烁的看着老夫人:“母亲,儿媳不知做错了何事。” “我原以为你是个耿直的人,没料到也是个腌臜的贱人。将手伸在我的头上,把我在钱庄子里的银子,全都给套走!”老夫人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目光略显狰狞,这是她全部的身家,她如何不气? 萧笑脸上的笑容一僵,惊慌的解释道:“母亲,儿媳冤枉啊。儿媳对你如何,你心里还不知么?侄媳妇儿一回府,你的银子便丢了,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何这般的凑巧?儿媳若要拿你的银子,何须等到现在?” 老夫人脸色铁青,冷声抛下一句:“你还敢狡辩?这个丫头的姐姐绿荷,是我身边拨出去给你的人。如今,你绑了绿荷威胁她偷我玉牌,果真是好本事!” 萧笑变了脸色,没料到这件事儿还牵扯到了老夫人。转瞬间,便明白过来,怕是龚青岚插手了! 柳如云这个贱人! 竟然敢在背后出卖她! 却不曾想过,柳如云本就是受过龚青岚恩惠的人,又岂会被你三言两语的收买?何况,她是个聪明人,自是知道计较得失。与其和本是天敌的正室夫人合谋,不如投靠没有利益纠纷龚青岚。 “母亲,儿媳没有拿,便是没有拿。二房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去看看,都是冷锅冷灶。倘若拿了银子,我何须如此?早已是有米有肉,你若问起,我随便编排个银子来路的借口便是,何必委屈了自己?”萧笑见老夫人神色有些松动,继续说道:“昨日里绿荷出去一趟,便不见回来。今儿个听说侄媳妇儿回了一趟娘家,听说亲家在疏通关节,要起复。”说到此,萧笑便点到即止。 老夫人顺着她的话一想,龚青岚嫁进府中有三月,除了回门,便没有去过龚府。她的银子一丢,龚青岚就回了娘家……疏通关节,是要大把的银子铺路…… “快把大少奶奶给请来!”老夫人最后两个字咬字极重。 不到片刻,龚青岚便带着红玉一同掀帘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萧笑,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福身见礼。 “岚儿,你今日回娘家去作甚?”老夫人抿了口茶水,不温不火道。 龚青岚眼皮子一跳,垂着眼睫说道:“孙媳离开燕北一月,回来时,想念母亲的紧,挂念她的身子,便将从京都准备的礼品,给送了过去。” 老夫人关切的问道:“身体可有起色?” “不过是老毛病,没有大碍。”龚青岚不明白老夫人为何有这一问,往日里都是直接问罪了。 “听说亲家在各出疏通关节,要起复做官儿,这事儿办的如何了?若有用得上的地方,便知会一声。亲家好了,我们齐府也会受益。”老夫人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 龚青岚只觉得老夫人愈发的古怪了,这一趟京城,回来便是都变了一个人一般。 “有这等事?听说我父亲这段时日,都在庄子上,陪伴着有身子的姨娘。”龚青岚眼底闪过诧异,显然不知道有这事。 老夫人不敢掉以轻心,龚青岚最是会演戏的人。“你可认识这个丫鬟?”老夫人伸手指着绿波。 龚青岚缓缓的摇头:“不曾见过,是老夫人身旁的新人吧、” 老夫人见龚青岚镇定自若,心里恨得直咬牙,紧绷着脸,目光凌厉的说道:“你可有拿我的玉牌去钱庄取银票?” “老夫人是怀疑我窃取你的银票接济娘家,助我父亲起复?”龚青岚神色淡淡,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下,继续说道:“我手头上有这么大的产业,为何要贪墨了你的银子?”顿了顿,斜睨了萧笑一眼道:“我昨日里瞧见二婶娘在徐家钱庄徘徊不去,后来与一个掌柜的打扮的男子在一起商谈。”胡诌,谁不会?能不能忽悠住对方,才是本事:“对了,说到这件事儿,我倒是忘了恭喜二婶娘。三弟终于考上的举人,在盐城担任书吏。” 老夫人面色一变,盐城?那可是大越经济最好的小城,在那里头做官,不论大小,都是能够捞油水的,何况还是个书吏,掌管了下面人的文书,自是少不得油水,这样一个官职,就算有点关系,都难以谋得。萧笑的三弟……怎得就上任了? 当初她也曾经为齐松动过去盐城的念头,花了大把的银子,还是没有成效。 这会子,没有理由不信是萧笑了!为了她弟弟,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偷点银子? “二婶娘,上次侄媳妇儿去京都去的急,没有来得及将你从牢里保出来。这一回来,府里大小事务忙的脚不点地,忘了给你赔不是。”龚青岚一脸的歉疚。 老夫人猛然想到萧笑眼皮子浅薄,偷拿龚青岚的玉镯。 目光陡然凌厉:“你能说你三弟是怎么回事?” 萧笑脸色惨白,慌了心神。她也不知道三弟的事,怎么突然间就靠上了?还去盐城那样的肥缺上任。若是平日里,她定是会高兴的谁不着觉,此刻,却是冷汗涔涔,百口莫辩了! 谁不知盐城都是有家世的人,在里头任职? “母亲,不是的,儿媳也不知有此事。你不若唤徐家钱庄的掌柜一同来对峙!”萧笑心里头急的上火,居然给龚青岚这贱人逃脱了! 老夫人闭了闭眼,许久没有开口。齐蝉拉着老夫人的袖摆:“母亲,便将掌柜的唤来对峙。否则,有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老夫人挥了挥手,奴仆便立即去了徐家钱庄,将近半个时辰,才将人给请来。 “掌柜的,你来辨认一下,昨日里是谁拿着老身的玉牌,去贵钱庄兑取银票?”老夫人整个人精神不太好了,直奔主题。 掌柜的一愣,随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看了满屋子里头的人,指着红玉说道:“是这个姑娘去的,当时三更半夜了,说大少奶奶急需要用银子。” 闻言,萧笑松了口气。 龚青岚眼眸半眯,徐百惠,你倒真是会做人情。 老夫人的眸子锐利如刀,射在龚青岚身上,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来泄恨! “天黑露重,掌柜的没有看走眼么?”龚青岚淡淡的说道,半垂着眼皮,敛去了眼底的神色。 掌柜的仔细的辨认了一番,确定无误的说道:“就是她。” 见他一口咬定了,老夫人冷笑道:“上次你二婶娘偷拿你的玉镯,被送了官。如今,这笔银子,数目也不小,公平起见,我也将你送至官府,让官老爷裁决。” 老夫人觉得她还是很看得开,银子不见了,能收拾了龚青岚也是不错,何况,龚青岚走了,大房的财产自是会交由她管,那些丢失的银子,不等于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龚青岚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依旧一脸浅笑:“将人带进来。” 吕宝儿昨夜堵在门口,将匆匆回府的绿荷给绑了,以此要挟绿波,一口咬定是二夫人偷拿了老夫人的玉牌。 最后就算是二夫*水东引,大少奶奶也有应对之策。幸而,大少奶奶谨慎,不全信他们,自己留了后招。 屋子里看到推进来的人,全都一愣,因为她和红玉一模一样。 “掌柜的,你可辨清了是谁取的银子?”龚青岚温婉的浅笑,目光如水,却自有一股凌厉之气,直迫人心! 掌柜的心一沉,大小姐只告诉他,指出齐府大少奶奶身旁的丫鬟便是,没有告诉他,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丫鬟,该如何应对。 老夫人满头雾水,这又是弄的哪一出? 吕宝儿把绿荷推到地上,绿荷身子直直的摔倒在地,放在袖口内的玉牌,便给甩了出来。 “啪嗒”格外清脆悦耳。 二夫人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龚青岚这是把绿荷给易容了,她是算准了徐百惠会倒戈,适才留有这一手。她把人推出来,玉牌甩了出来,这事儿便是铁板钉钉。想到绿荷是她的人,心头一寒,连忙怒斥道:“贱婢!母亲待你不薄,你既然做出这等偷盗之事。来人啊,快把她绑去见官!” 随后,捂着脸,痛哭道:“母亲,这府里的人容不下儿媳啊。就连个丫鬟都如此的污蔑儿媳,这日子如何过下去?绿波是绿荷的妹妹,绿荷是儿媳身边的人,东窗事发,毫无疑问,便是怀疑儿媳心怀了鬼胎,偷盗了你的私产。” “萧笑,这事儿我便不追究了。三日内,你将银子尽数归还与我。”老夫人疲乏的挥了挥手,心底还是认定了萧笑。她弟弟的能耐,老夫人心里有本亮堂的账,能突然之间去盐城上任,怕是将她的银子全都砸了。 龚青岚,她掌管着齐府所有的财产,着实没必要偷盗她的! “母亲!”萧笑难以置信的惊呼道。 “你若凑不齐,别怪我翻脸无情。”老夫人是要萧笑对付龚青岚,可萧笑没有能耐,反而坏了她的利益,这样无用的人,她自是不会留在身旁。 萧笑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如置冰窟。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踉跄的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出老夫人的院子,坐着马车出了府。 龚青岚见没有事情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掌柜的,告辞离开。“宝儿,跟上。” 吕宝儿应了一声,连忙跟着萧笑出府。 龚青岚回到院子里,暗一突然出现,跪在地上道:“主子,属下无能。将那一笔银子跟丢了!” 龚青岚目光一沉,淡淡的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件事情,本来就不简单。 看来,背后之人知道她再查,便愈发的谨慎了。 红玉也是满脸的担忧,大少奶奶知道二夫人为了银子的事,会绞尽脑汁的下暗手。没料到她送上门去找柳姨娘,柳姨娘心中记挂着大少奶奶的恩情,转头便送了口信过来。大少奶奶便将玉牌的图纸送了过去,柳姨娘把图纸给了二夫人。 二夫人取走了大少奶奶存在徐家钱庄的一小部分的银子,大少奶奶转头,便将老夫人的银子弄来,填补她丢失银子的空缺,顺道栽赃给二夫人。由老夫人施压,逼急了二夫人,而后二夫人六神无主下,断然会出府向她身后的人求助。 这样,大少奶奶便能揪出了背后的黑手。 只是,中途却出了徐百惠这样的一个变数,差点儿大少奶奶引火上身了! “大少奶奶,您怎得知晓徐百惠会倒戈?”红玉心里头疑惑。 龚青岚笑道:“也不算倒戈,她帮了我的忙,只不过,同时也在帮别人办事而已。”两头都顾上,最后谁赢,便要看本事。 日落西山,吕宝儿都没能回来。 龚青岚心里有些不安,知晓其中肯定哪里出了岔子。将整个计划,重新过滤了一遍,便看到齐景枫风尘仆仆的赶来。 眼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掩不住的疲惫。“岚儿,钱庄里头的银子,你都挪走了么?” 龚青岚一愣,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铺子里要赶一批货物,还有三日便要交货。可铺子里出了内贼,将仓库都烧了,损失了不小。其余的银子,我都拿去其他地方周旋,这边出现了空缺,需要银子。我去了钱庄,一两银子都没有。”齐景枫倒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喉。 龚青岚张口要说话,看着窗户口那一晃而过的黑影,打开了窗户,提高了声音,难掩惊愕道:“钱庄的银子没有了么?不是老夫人的不见了?我们的一两也没有了?怎么可能?” 心中灵光一闪,这人一招接一招,先是将她的银子偷走,然后把齐景枫的铺子给烧了,要银子周转,随后发现钱庄的银子被挪空,定然会怒急交加,回府质问她。若是方才在老夫人处吃了败仗,怕是这事儿传到齐景枫的耳朵里,就成了定局,断然会挑拨了夫妻两的关系。心底,隐隐明白,背后之人是谁! 只是,不太确定。 齐景枫一怔,陡然间明白过来:“听二婶娘说,是你拿去接济娘家了?倘若这笔银子无法凑齐,齐府的声誉便会毁了。你快些去娘家,将那银子拿来。” “你不相信我?”龚青岚猛然转头,看到他板着脸,眼底蓄满了冷意。心里暗赞,到底是在内宅都正中长大的人,若不是知晓他连命都能为她豁出去,她定是会信了,他不信任她! “别胡闹,明日里你若不曾将银子拿回来,我便……”嘭的一声,关掉了窗户,双手搭在龚青岚的肩上,调转了角度,吻着她的红唇:“我便狠狠的收拾你!”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龚青岚被他猛然扳转身子,慌乱的挥舞着手,抓着他的衣襟,脚步一错,不小心踢到了凳子,将桌上的茶壶给摔倒在地。 屋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外面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窗户上的倒影,便是看到齐景枫双手死死的掐着龚青岚的脖子,龚青岚挥舞着双手,使劲的挣扎,而后掐上了齐景枫的脖子,砸烂了不少物件儿。 心头一喜,连忙悄悄从狗洞爬出了府。 ☆、第八十一章 全都炸飞! 魏国侯府,吕宝儿嘴里塞着布条,双手被反捆绑在身后。 缓缓的睁开眼睛,后脑勺一阵刺痛,脑袋昏昏沉沉,两眼发黑。眨了眨眼,打量四周的环境。 四周狭窄,黑漆漆的,伸手不见十指。她双腿弯曲,背佝偻着紧贴在大腿上,下巴抵在膝盖,身子都难以舒展。 逐渐的瞪圆了眼睛,大脑终于清醒了过来。她跟踪二夫人出府,到了魏国侯府,后脑勺一沉,被人被劈晕了。深深嗅了一口,入鼻的是松木香,她这是被人绑着塞进木柜内。合拢的两片柜门的缝隙里,微微透着一丝白光,亮而刺眼。 心中一喜,这柜子门显然没有关紧,伸出脚尖,踢了踢,柜门缓缓的打开一指宽,便是怎么也踢不动了。 我踢,我踢,我再踢! 吕宝儿也犯倔,一下比一下用力,柜门一次比一次打得开,却一次一次反弹回来,被关上。似乎,外面有什么东西抵着。 魏绍勤坐在轮椅里,原本是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书卷。忽而,身后有力道,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轻轻推他。每推一次,便是隔一刻钟,便再推一次。如此反复了几次后,动作剧烈,一次比一次频繁、加重力道。 他的轮椅,被踢的滑出去。由于屋内的设计,怕他坐着不稳,轮子滚出去摔倒,便是在书案几步远处,微微加高了弧度。被滑出去的轮椅,到了弧度又滑落下来,再次抵着柜门。 微微转头,柜门闭着,只开了一条缝,他的角度看不清楚柜子里有什么。书案离后边的书柜,只能堪堪放下轮椅,不能够转身。只得看一会书,回身看看推着他滚动的是什么东西。 吕宝儿累得满头大汗,气得要吐血。她清晰的听到,是轮子的滚动声,不知是谁这么缺德,把个轮子重物放在柜子门口。难道,是为了防止她逃跑,刻意抵着她的? 双手在背后挣扎,绳索却是越来越紧,手腕火辣辣的痛,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魏绍勤听到咝咝抽气声,开口道:“谁……谁……在里面?” 吕宝儿屏住了呼吸,不确定这个人,是否是抓住她的人。 魏绍勤没有听到了声响,目光深深的看了眼柜子。唤道:“小……一。” 候在门口的小一,推门进来,询问道:“少爷,要回屋子么?” 魏绍勤颔首。 听到轮子推动声,吕宝儿判断,此人是个残废。见人走了老远,没有声响。偷偷用脚趾抵开柜门,随后,露出一个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看着四处无人后,球一般滚了出来。 嘭的一声,吕宝儿脑门撞上柜子,痛的龇牙咧嘴:“啊哟喂!” “咳……咳咳……” 窗外传开咳嗽声,吕宝儿顾不上头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窗户,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珠儿。他狭长的眸子似裹着冰晶的黑曜石,布满了沧桑的纹路。在细碎的光照下,泛着幽蓝色深邃的暗光,格外的深沉。 只这一眼,吕宝儿便觉得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且是挺悲惨的。否则,为何这样的年轻,眸子里却是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淡然。 魏绍勤没料到被她发现了,一怔后,便是平静无波的看着她。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面上沾染着灰尘,却依旧难掩秀丽。此刻,呆呆的望着他,回不过神来。稍稍歪斜的嘴,扯了扯,似乎有些自嘲。 吕宝儿倒在地上,观察着他,在他的身上,没有瞧见恶意。明眸弯弯如皎月,灿烂的露齿笑:“小桑,能帮我解开绳子么?” 魏绍勤转头,看了看身后,只有小一。不明白她嘴里的小桑,是在喊谁。 “就是叫你呢。”吕宝儿不知为何,有些迷上他那沧桑深沉的眸子,因富有故事而格外迷人。 他就这样看着你,一瞬不顺。便如一个无底的黑洞,能将你吸纳进去,并且沉醉其中。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歪嘴,不协调的双手。生生破坏了他的美,处处显露了残缺。 魏绍勤收回视线,示意小一进去,为她解开绳索。 “少爷……”小一欲言又止,踌躇不前。 “她……孩子……”魏绍勤缓缓的说道,似乎怕惊吓到吕宝儿,刻意放低、放缓了语速,并没有结巴得厉害。 小一无奈,进去给吕宝儿解开绳索,吕宝儿看着纤细的手腕上,几圈深深的淤紫,眼底闪过怒火。抬眼,一脸笑容的看着魏绍勤说道:“小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魏绍勤微微蹙眉,小桑? 好怪异的名讳。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吕宝儿笑眯眯的说道:“你的眼睛很迷人。”说罢,便转身走了。 魏绍勤看着她脚步轻快,浑身充满了活力,眸光有一丝丝的波动。干瘦的手指,按捏着不受支配的腿,那丝波动归于沉寂。 “少爷,这位姑娘在书房,肯定是姑奶奶放进来的,你擅自放走,恐怕会惹姑奶奶不悦。”小一略有些责备,不知少爷为何又心软了。 当初就是那般对待少奶奶,才会被糟蹋成这样。小一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似乎,从这姑娘身上,看到少奶奶的身影。都是这样带着阳光一般的笑容,走进少爷的生活,被接纳后,便如吸血鬼一般,无尽的索取、肆虐。 心中这样想着,便暗下决心,日后断然不能让少爷与这姑娘见面。 魏绍勤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心思,方才的小姑娘与李丽影一点也不像。不过觉得是一个有趣的小孩子,便放走了她。 吕宝儿在偌大的侯府里,东绕西转,不知道转到了哪个院子里。见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正在与二夫人站在假山后说话。因为离的远,吕宝儿并听不清楚,他们说的话儿。 目测了石柱与假山的距离,她所站的位置是湖中回廊,假山在湖边上。略微思索,便悄悄的潜下水,在水底最深处,缓缓的朝边上靠近,游到了假山后,偷偷的浮出水面。紧贴在石块上,听到二夫人说道:“少爷,银子的事情,我已经弄了出来。那老不死的叫我填补上,倘若没填上,她是要将我赶出府。这个计划,便成不了了。” “你的意思……我掏银子给你填补?”男子阴邪的声音,透着丝丝阴冷与危险,就如同一条毒蛇,涂着蛇信子,紧紧的盯着你,下一刻便要扑上来,咬断你的咽喉。 “这……”萧笑不蠢,她听出对方是不愿的。“少爷,你可以与娘娘说一声。” “你将这个带回去,埋在她的院子里,我便将银子给你。”男子陡然间转变了主意。 萧笑心里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少爷,这次我定会万无一失。”说罢,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便匆匆的离开府邸,回了齐家。 吕宝儿等人走了,悄悄探出个头,恰好看到一抹熟悉的女子身影。若有所思,按照原路返回,终于随着采买的马车从侧门偷溜出了府。望了眼天色,眼底有着懊恼。不知大少奶奶那边如何了,她这个任务算是失败了。 方才回到府中,便被焦急守候在门口的红玉拉回院子:“你怎得现在才回来?遇上事儿了?这一身湿答答的。” 吕宝儿讪讪的笑道:“我被偷袭了,将人跟丢了。” “快进去吧,少奶奶在等你。”红玉努嘴,示意她一个人进去。 吕宝儿掀开帘子进来,屋子里点着淡雅的熏香,缭绕着白色的烟雾,朦朦胧胧中,龚青岚躺在雪白的狐皮铺垫上,一袭软紫纱裙,顺着玲珑有致的身段逶迤垂落在地,透着一股子妖媚之气。 缓缓的侧头看来,清冷的光照下,她绝美动人,眉眼间楚云缭绕,有着一股子淡淡的哀愁,却自有一番摄人心魂的风情。 吕宝儿看的醉了。 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龚青岚。心里想着,莫怪大少爷非大少奶奶不纳妾。捧着这样一个天仙儿的人,心里软化成秋水,心神荡漾,哪有心思想别的女人? “大少奶奶,宝儿这次失责,被人敲晕绑了。是魏国侯府的一个少爷救了宝儿!”吕宝儿收回心神,将大致的情况,都说了一遍。“二夫人与魏国侯府的一个男子在一起,唤他为少爷。我只看到了袍摆,是一抹宝蓝色。” 龚青岚对她失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微微颔首。“你也辛苦了,快些下去休息。”心里却在思索着魏国侯府的少爷,谁爱穿宝蓝色的锦袍。 “大少奶奶,那接下来怎么做?”吕宝儿心里有些紧张,她这次没做好,大少奶奶会不会用不着她?想到那一抹身影,迟疑的说道:“我瞧见那个男子和慕小姐在一起。” 龚青岚眸光微闪,慕思雨与魏国侯府的人有牵连……难道,红娟是她的人?不!不对!红娟自小便安插在齐景枫的身边,难道是……眼皮子一跳,目光微冷道:“不用,等!” 闻言,吕宝儿松了口气,两眼晶亮的说道:“大少奶奶,魏国侯府那个做轮椅的少爷,叫什么名字?是他救的宝儿,改明儿有机会,也好报答他。” “你也算有心了,他是魏国侯府的三少爷魏绍勤。”龚青岚淡淡的看了吕宝儿一眼,微微蹙眉,她对魏绍勤有兴趣? 吕宝儿眸光微闪,嘿嘿笑了两声,便跑了出去。 吕宝儿走后,龚青岚便吩咐暗一,找一条狗来养在院子里。 风平浪静了几日,院子里的猎狗,到处转圈,乱吠。龚青岚心思一动,便牵着绳子,猎狗围着院门口的木桩子转了几圈,伸着舌头,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在靠近主屋的墙角下。到处乱嗅,拱掉了上面的一个盆栽,前爪不断的扒土,汪汪吠叫。 龚青岚眸光微闪,命人将这刨成浅泥的泥土,一直往下深挖。 当看到一个四四方方包裹的物件后,掂量一下,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埋进二夫人的主屋墙下。”到时候有什么用处,不就一目了然了? 就在这时,红玉匆匆的走来,附耳说道:“大少奶奶,有人将银票用在了齐府名下的酒楼。” “不用管。”龚青岚背手望着烟青色的天空,当真是要山雨欲来了。 —— 慕思雨想到自己这一局,给吃了败仗,心里憋着一团火气。从魏国侯府出来,便坐着小轿去了晋阳王府。 看着徐百惠坐在凉亭内,冷笑道:“世子妃当真是玲珑心思,好手段!”讨好她,还要奉承了龚青岚,两边都巴着,哪有这等好事? 徐百惠摸着腹部,望着波光粼粼的荷塘,淡淡的说道:“慕姑娘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承了你二人的情,你们都在此时央着我讨还人情,我也不好不给。又不能厚此薄彼了,很公平的帮你二人,最后谁赢,得看你们自个的修行!” 慕思雨脸色铁青,厉声道:“你别忘了,是因为我,你才有今日!” 徐百惠眸光一闪,端着安胎药一口一口的喝掉,笑道:“慕姑娘,莫怪你会输。有这个心思,来与我计较,不如回去,想着如何对付她。下次,别输得太惨才好。” 慕思雨怒极反笑:“这事不劳世子妃费心,我早已是准备好了。”心里想着徐百惠这是得势了,才如此眼高于顶。 她等着,等她从高高在上,摔得粉身碎骨! “你啊,就是敢在我面前如此真性情。不过是笃定了我不敢把你怎么着,可有的时候,会成了害死你的利剑。”徐百惠难得的好心安慰着一个失败者,免得惹急了,也是会乱咬人。 慕思雨冷哼了一声,扫了眼她微凸的肚子,笑的有点诡异的道:“我便提前祝你产下个小公子。” 徐百惠脸色微白,故作镇定的说道;“女儿好,女儿贴心。” 看着她脸上挂不住的笑,慕思雨冷冷一笑,起身离开:“我与她之间的事,最好你是不会插手!” 徐百惠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捏紧了拳头,眼底闪过一抹阴冷。 —— 齐景枫拒绝了燕王世子的位置,燕王府为了逼迫他妥协,四处对他的生意施压。 齐景枫在龚青岚进京时,便早已是做好了准备的。将重心向外扩展,并非燕北境内,所以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却依旧将声势造大,外人眼底,齐府怕是要伤及根本。 燕北王见差不多,未免逼迫下去,会适得其反。便邀了齐景枫入府,二人关在书房内,详谈。 齐景枫垂目,转动着手中玉佩的穗子,等燕北王开口。 燕北王毕竟是做了强硬的手段,心底有些发虚。缓和的说道:“枫儿,你也知,你的性格倔。认定了便是认定,十头牛都拉不回。你莫要因着儿女私情,便不顾大局。” 听着燕北王打亲情牌,齐景枫嘴角动了动,将玉佩扯下来,扔在桌子上道:“既然燕北王已经对我动手,便莫要罢手!” 见他不再唤舅舅,燕北王知道坏事了,逼迫的太紧,起了反作用。 “枫儿,舅舅是糊涂了,再如何我们也都是一家子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燕北王故作爽朗一笑,却显得极干涩,反倒越来越假,更显敷衍做戏。 齐景枫淡淡的看着眼前,鬓角白发丛生,健硕挺拔的身躯,背脊微微佝偻,说话的声音不再声若洪钟燕北王。安振啸的死,对他的打击确实很大。 可,他们的作为,却是令人心寒。 “铺子烧了,生意一落千丈。齐家的祖业倘若毁在我的手中,便是无颜面见祖宗。舅舅以为,一句话,便能圆了你的所作所为?刻意在之前将盐田给我,恐怕是早有设计吧?”齐景枫早已是看淡了,对他们的做法,没有特别大的感触。他的亲生父亲,为了安抚姨娘丧子之痛,将他按在水里,想要闷死他的时候,他的心便冷了。 燕北王自小便是手把手教他武艺,不过是有所谋。生父恨他去死,生母撒手不管,任他自生自灭。从来就不曾奢想过,会有人不计较得失的对他好,只一心对他好。 二老太爷曾说过:找不到一心对你好的人,便找一个你想要一心为她好的人,看着别人因你而开心,你会觉得莫大的满足与幸福。 他遇上了一个人,是他想要不顾一切对她好的人。 燕北王脸色尴尬,这是慕思雨给他提议。齐府家大业大,断然是没有什么欠缺的东西。便将东西诱之以利,让齐景枫将流动的银子,全都投入盐田。随即,让人下一笔大单子,赶在出货前,一把火都烧了。而后,收买了齐府二夫人,将龚青岚的银子偷偷挪走。待齐景枫需要私银周转时,发现一个铜板也无,定然是会与龚青岚脸红。他们局时将龚青岚的银子,给齐景枫周转,齐景枫断然是会感恩戴德。寻个适当的时机,让齐景枫贬妻成妾,迎娶慕思雨。 “枫儿,你若是没有银子,舅舅手头有一些,你拿去用。”燕北王解开内袋,扔在齐景枫的面前。 齐景枫看着银票上的记号,眸子里似乌云翻滚,淡定的收入怀中。 “你看这世子的位置……”燕北王缓缓的提起,目光炯然的盯着齐景枫。 齐景枫淡然道:“燕北王还是另觅人选。”说罢,便起身离开。 一走出书房,便瞧见慕思雨站在门外。 慕思雨脸上绽放着得体的笑容,脚步轻盈的迎上来,如水般柔软的目光凝视着齐景枫:“表哥,你为什么要拒绝燕王世子的头衔?你若成了日后的燕北王,岂不是更好?生意上也不会如此的受压迫。”脸上的笑容淡去,慕思雨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清愁:“我没料到振啸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之间便不得不硬生生的牵扯在一起,横插在你们夫妻两之间。我前几日去见了表嫂一面,让她放心,即使我们成婚,我也是不会插足。给我一个偏僻的院落,度过后半生。虽然名头上委屈了她,可是也不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好生说了一通劝,希望表嫂也尽快的想通。表哥也就不用如此操劳了,这鬓角都生了白发。”慕思雨说的通情达理,一番话下来,倒是龚青岚不识好歹。 齐景枫面无表情,深邃幽暗的眸子里,没有因她的话,有半丝波动:“有劳你了,日后莫要再去找岚儿。” 慕思雨心里一沉,他果然是知晓自己找过龚青岚,是这个女人说的么? “表哥,雨儿听说你在钱庄里头的银子,不翼而飞了?后来雨儿无意间听人说是嫂嫂拿去给人救济娘家,给她父亲打通关节做官呢。”慕思雨眸子里一片纯净,疑惑的问道,仿佛,只是对这件事儿好奇而已。 “你倒听的真多。”齐景枫唇边凝着一抹冷笑,拂动着袖摆,朝府门走去。 慕思雨亦步亦趋的跟着,眼底溢出了水雾,有些委屈的说道:“表哥,这也是因为我关心你。嫂嫂这做的就有些过份了,你在外日益操劳,生意上,出了点事儿,需要银子,却是拿不出来。白白毁损了这么多的银子与合作的人,半句没有对嫂嫂说过。她却半点也不曾体贴过你,甚至……甚至还……”慕思雨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的脖子:“她都要掐死你了!”两眼盛满了心疼。 齐景枫嘴角上扬,凝着一抹冰冷的笑:“慕思雨,我已经从旁支选中了一个人,过两日便会到达燕北。” 慕思雨心中一惊,他替她选得?心缓缓的下沉,恐怕是没有安好的心思。 “你说过答应我的一个条件,当初你避而不见,振啸的那件事,自然是不算的。”慕思雨目光平和,安静的看着他说道:“我要你娶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嫂嫂她是为了银子嫁给你,我是因着使命,为何就不可?” 齐景枫眼底闪过阴霾,凛然的看向慕思雨说道:“倘若你因振啸的死,而自主将这个条件取消,我也就没必要履行这个条件了。” “为什么?”慕思雨难以置信的说道。 “答应你的这个条件,是我许诺给你妹妹。而今,你妹妹死了,自然就做不得数。”齐景枫话语冷冽如冰,带着淡淡的讥诮,越过横档在前面的慕思雨,径自出府。 慕思雨脸上的血色褪尽,拢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了……不!他应当一开始,便什么都知道! 心里头慌乱,寻思着要做点什么,尽快的尘埃落定。 这时,丫鬟递了一张请柬过来:“慕小姐,这是魏国侯府的请柬,魏夫人明日做寿,您看可要去?” “去。”慕思雨微微浅笑,机会来了。 —— 龚青岚拿着魏国侯府的帖子,陷入了深思。 齐景枫从内室出来,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眉眼,清润的说道:“交给我便好,莫要想这麽多,你只管养好身子。” 清香扑鼻,龚青岚顺势依偎进他的怀中,慵懒的说道:“他们这次也沉得住气。” “不沉住气,如何叫你放松警惕?出其不意,往往会收到不错的效果。”齐景枫抱着她一同躺在榻上,却是被龚青岚拒绝。“你去书房,我们两个可是‘互相厮杀’中的仇敌!倘若还睡在一起,岂不是会教人生疑?” 听她说的冠冕堂皇,齐景枫失笑道:“我并不曾理会她。” 龚青岚白了他一眼,萧影也是个心怀不轨的,在她这里来一遭,不是丢这,便是落下其余的东西。来回几趟了,见到他都是一副羞答答的模样,仿佛齐景枫将她怎么着了一般。 齐景枫想着要去一趟书房,方才提步,脚又落了下来。目光若有似无的睨了眼窗外,静静的坐在她的身畔,蹙眉凝思。 龚青岚余光一瞥,瞧见他眼底深幽诡谲的光芒。深刻的领悟到,她在软榻上,非常的不安全。便下榻,坐在书案里,将账本拿出来,打算对账。 打开匣子,看着里头的信,龚青岚脸色微微一变,“凤鸣给你这信,你便回了一封给他?” 齐景枫抿紧了唇,躺在她方才的软塌上,执卷而阅。 “你这倒是一朵好桃花。”不温不火的道。 龚青岚挑眉,似笑非笑道:“哪能比得上你后院里的三朵金花。” 齐景枫淡淡的说道:“娘子怪为夫在你去京都的这些时日,没有能守住后院的方寸之地?还要劳烦你操持着家业,回府面对这一堆烦心事,忙得脚不点地,倒是为夫无用了。若知娘子如此在意,便该打了出去。” 龚青岚看着账册上的一个错处,手指如飞的拨弄着算珠,眼皮子也不抬的说道:“倒也不是这般在意,你守住了清白,便也算是了不得了。” 齐景枫一怔,意味深长的说道:“这都是娘子的功劳。”说罢,缓缓的起身,信步至她的身旁。 “你做什么?”龚青岚拍掉了他的手。 “例行每日向娘子证明为夫的清白。”齐景枫熄灭了烛火,抱着她躺在床上,拍了拍她的脑袋。“快睡。” 龚青岚脑子有一瞬转不过弯来,他费尽口舌,就是抱着她睡觉? 想到此,龚青岚有些微不自在,倒是她将他想的不正经了。 齐景枫瞥了眼半开的窗棂,眸子里墨色涌动。大约过了半柱香,长顺站在窗棂前打了个手势,齐景枫一摆手,转身,揽着龚青岚睡去。 谁也不曾发现,方才院落里有过一场刀光剑影。 龚青岚睡得极沉,醒来后,便带宝儿坐着马车去了魏国侯府。 魏国侯府祖宅在燕北是百年的世家大族,当年有手足迁至京都,后来府中出了一个女儿,成了皇后——凤鸣的母后。 那是魏国侯府最风光的日子,可随着前朝覆灭。魏国侯府在京中的势力被拔除,驱逐到了燕北,毕竟是有根基,不容易受到动荡。除了燕北王府,便数魏国侯府的声望高。 此刻,门庭若市,偌大的坪地里,停满了黑鸦鸦的乌蓬马车。 龚青岚掀开帘子下车,便瞧见了慕思雨掀开帘子,白玉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惨白。目光没有焦距,显然是受过一场惊吓。 慕思雨看到龚青岚,眼底的恨意一闪而逝,敛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嫂嫂。”虚弱无比的唤了一声。 “怎么了?”龚青岚随口询问一句。 慕思雨红了眼眶,身旁的丫鬟道:“半路上有人行刺小姐,幸而燕北王府的死士来的及时。否则,否则小姐都不能安然来宴会了。” 慕思雨见她没有大碍,便知昨夜里的刺杀失败。今儿个她遇刺,恐怕是齐景枫给她的警告。 “喝杯茶压压惊才是。”龚青岚说罢,便进了魏府。 史今芸一瞧见龚青岚,便笑着走来:“好久都不曾见到你了。” 龚青岚笑了笑:“是啊。” 二人挽着手,进了府邸里搭建的戏台子下,龚青岚不经意的问道:“你们府中谁最喜爱穿宝蓝色锦袍?” “二叔子喜欢。”说罢,便有丫鬟来请史今芸,史今芸便走了。 到了正午,宴会开席。 龚青岚被安排着与慕思雨坐在一起,慕思雨给龚青岚倒了一杯酒水。 龚青岚喝尽,顺势给慕思雨倒了一杯。 慕思雨见她毫无防备,笑的更加天真无害,端着龚青岚给的酒水,一饮而尽。 龚青岚扯着嘴角,看戏。 慕思雨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坐不住了,心里头燥热,有这不好的预感。当酥酥麻麻的感觉,爬满全身。慕思雨终于明白过来,龚青岚根本就没有喝她倒的酒,而是用她宽大的袖摆做掩护,喝的另外一杯,随即将她的又还了回来。 “嫂嫂……我先离开一下。”慕思雨费了好大的劲,适才控制住话里绵软柔腻的嗓音。 慕思雨一起身,那头史今芸带着龚青岚询问过的魏国侯府二少爷魏邵天走来。 慕思雨眸子里涌动着两簇火焰,看着魏邵天,却成了齐景枫的模样。不受控制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拉住了魏邵天的手臂,紧接着,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慕思雨惊恐极了,明知是假的,却是挣不脱幻觉。握着魏邵天的手臂,那冰凉的的触觉,使她浑身发软,紧紧的靠进他的怀中。 魏邵天吓傻了,没料到慕思雨会如此的豪放、孟浪,突然缠上了他。随即,意识到不对!慕思雨虽然与他合作,多少却是有些瞧不上他,有怎得会在众目睽睽下,对他投怀送抱。 “慕小姐——” 魏邵天打算唤醒了慕思雨,谁知一开口,温柔香甜的唇瓣,堵住了他的嘴。 众人哗然—— 这是燕北王府的慕姑娘?这也太不知羞耻,青天白日,便如此浪荡的轻薄男子。真是……败坏门风! 慕思雨心里恨不得杀了龚青岚,她一定在自己的酒杯里,又放了幻药。她身体燥热,不受控制的扭动,思想被操控。明明恨不得推开魏邵天给他两巴掌,现实却是紧紧的抱着他,宽解他的衣裳。 “听说这是魏太妃亲自调养出来,做未来燕王妃的。往日看着端庄,高贵优雅,却是……”一道不轻不重的嗓音想起,足以令整个大厅的人听到。 “是不是燕王府门风不正?你说安世子也是死在女人堆里,这未来的燕王妃,也是如此放荡。都是表面正经的人,谁知内里却是这般的yin贱?”说罢,几人带着几分深意的一笑。 这时,寿星魏夫人与魏太妃一同从侧门入,听着那妇人的话,与厅内的这一幕,为之色变。 魏太妃目光深深的看了龚青岚一眼,让身边的丫鬟,把扯掉魏邵天一件外衫的慕思雨给带了下去。 魏太妃尾随着离开,一到厢房,魏太妃拿着铜盆,将水泼在慕思雨的头上。 慕思雨浑身一个激灵,蓦然清醒了几分。嘭的跪在地上,面色发白的看着魏太妃:“姨奶奶,我……我……这是中了龚青岚的奸计。” “啪!”魏太妃将手中的铜牌扔在木架上,冷声道:“何时学会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如今你行差踏错了这一步,咱们满盘皆输!”魏太妃气得个仰倒,事情只差最后一步,却被她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毁了龚青岚,而失败。 慕思雨也知她太冲动了,只是见齐景枫如此的在意龚青岚,为了龚青岚杀她,她便失去了镇静,提前一步动了手脚。不曾想到,毁了她辛苦在外营造的良好形象。 “就这样罢,你回府。”魏太妃恢复了镇定,从容的抚着鬓角的发,朝外走去。 “姨奶奶,那齐景枫……” “以你现在的声誉,还能做上燕王妃的座位?”魏太妃轻轻柔柔的嗓音,带着彻骨的冷意。 慕思雨颓败的跌坐在地,十指紧握成拳,她谋算了这么久,就这样毁于一旦么? —— 整个宴会,都是谈论着方才发生的事儿,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魏太妃也被含沙射影一番,却依旧从容淡定,脸上带着轻柔慈爱的笑,丝毫不受影响。 龚青岚自叹弗如,这才是好定性。 散宴后,龚青岚回到府中,洗漱好,吕宝儿便满头大汗的跑来说道:“大少奶奶,你让宝儿看守的那个墙角,方才被人扔了火把。” 龚青岚转瞬明白了是什么事,当初那个地方,可不就是二夫人埋东西的地方? “你把火把扔她的院落里。”她倒要看看,里头埋的是什么东西! 吕宝儿一怔,随即应声跑开。 而二房内,慕思雨目光狰狞的坐在主屋里,阴冷的看着大房的方向,许久没有听到动静,急躁的问道:“东西,你确定埋好了?” “埋好了。”二夫人眼皮子直跳,心里发慌,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随即,安抚着自己,等下龚青岚就粉身碎骨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慕思雨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想着她做事,也不是个妥帖的,便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慕姑娘——”二夫人急忙追了上来,要问银子的事。 “闭嘴!”慕思雨阴冷的瞪了二夫人一眼,龚青岚不死,她心底难安。当初她并不想龚青岚死,可谁叫她聪明的让她心里有危机感,断然是不能留。如今,龚青岚对她的所作所为,断然是不能原谅。毁她的名声? 那就拿命来尝! 走出屋子,毫无预警的‘轰隆’一声,屋子瞬间爆炸开来,腾腾的热流,将慕思雨推着向院外飞去。 “啊——”慕思雨倒在地上,一块热石,冲击力十足的射进她的眼睛里。双手紧紧的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 吕宝儿站在大房的院落门口,惊愕的看着瞬间坍塌的屋子,心中惴惴,这人心思太狠毒了,竟是埋了炸药,显然是想要趁着大少奶奶沐浴,给炸死! 龚青岚站在窗子前,听着暗一来报:“大少奶奶,二夫人被活埋了,慕思雨那时候走出了屋子,只是被炸瞎一只眼睛。” 龚青岚勾唇一笑,很快,就不止是瞎一只眼这般简单! ------题外话------ 推荐文:帛书的《与魔共枕》女强,古言。 “如此美男,就你了,借你一夜!”她脸颊滚烫,扑上他,解魅毒。 “滚开!”他一脸怒气,磨牙低吼,却无力反抗,寒毒毒发,只能任由她胡作非为。 …… “女人,你要负责!”他慵懒坐了起来。 她惊慌失措后退,怯生生道,“干什么?色诱不成,换讨债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找个美男解毒,居然惹上这么一个妖孽,本以为是一只猫咪,没想到是一只猛虎。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今晚,你还我一夜!明日,我再借你一…”他邪魅一笑,扑倒… ☆、第八十二章 王府辛秘,有喜 慕思雨对龚青岚恨之入骨,怎奈也不能借这件事儿,打压她。 毕竟,炸药是禁制在民间流传,管制极为严格。这些还是她偷偷命人从军火厂给带出来。倘若要查,也是她自个自食苦果。兴许,还会招受燕北王的惩戒。 她本就因这事失败,惹恼了太妃,闹出来,于她便没有好处。定是会被送回家族,重新选个女儿过来。 伸手捂着裹上白纱的右眼,慕思雨咬紧了牙关,挥手摔了桌上的铜镜。 她名声尽毁,眼睛也瞎了一只,成了个‘废人’,断然是会与燕王妃的位置失之交臂。 “小姐。”慕思雨身边的丫鬟,吓得脖子一缩,惊呼道:“可是身子不适?” 慕思雨阴冷的瞪了丫鬟一眼,受伤的眼睛,钻心的痛。面部一阵扭曲,隐忍的捏紧拳头,白的几乎透明的手背,青色血管根根鼓起。 丫鬟又惊又怕,想要上前伺候,又怕被慕思雨迁怒,无措的站在原地。 忽而,想到了什么事情,从袖口内掏出一封信,说道:“小姐,这是魏国侯府送来的信。” 慕思雨拆开,展开折叠的宣纸,看着上面的内容。冷哼一声:“给我更衣。” 魏邵天,他那个时候,为何会出现在女眷处?莫不是被人给算计了? 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独自一个人,出了府。 来到约定好的戏园,慕思雨站在紫竹环绕的一个寒潭边,望着水面上如白云浮动的袅袅烟雾,阵阵寒气逼人。 地上,堆积着厚厚一层的枯黄落叶。踩在上面,便会有细碎清脆的响声。 听到背后的动静,慕思雨并没有转身,只是开口道:“魏邵天,寿宴上,我不是嘱咐过你,莫要出现在女眷处,你为何还过来了?”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责备与怒火。 慕思雨没有听到动静,只听到身后之人,呼吸愈加的粗重,似乎很恼怒。 冷笑道:“很气愤?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莫怪你在府中比上不如你大哥,比下连你那残废的弟弟都不如。你说,你还能做什么事?”说罢,愤然转身,眼前一黑,被人用手蒙住,双手也被大力的钳制住。 慕思雨心中一惊,汗毛倒竖。不知道绑着她的人是谁! “你们快放了我!知不知道我是谁?”慕思雨心里无比的慌乱,故作镇定的言语试探。 周围一阵安静,只有走动声,还有压低的交谈声。听着声音,并不能分辨出是谁。 “你们快放了我!”慕思雨双手奋力的挣扎,咔嚓一声,被错了骨,剧烈的疼痛,让她沁出一身冷汗。 “闭嘴!再鬼喊鬼叫,剪了你的舌头!”奴仆厉声恐吓道。 慕思雨浑身一个激灵,闭着嘴,不敢出声。 接着,有一双冰冷的手,抬高她的下巴,似乎在端详。随即,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奴婢想着是哪个瞎眼的敢主子抢男人,原来是慕大小姐啊!”说罢,看向了坐在树下的女子。 女子体态丰腴,面盘圆润。皮肤不似寻常贵族女子的白,微微泛黄,却是极有光泽。此刻,因着怒火,而满面通红。 这该死的女人,当着燕北贵妇的面儿,轻薄魏邵天。她连小手都不曾牵过,居然被这个女人抢先一步投怀送抱,当众强吻了! 活该瞎了眼! 做了一个手势,粗使嬷嬷,拿着一个装有蜜蜂的圆筒,盖在慕思雨的嘴上。拿着小木棍,敲打着圆筒,里面的蜜蜂受惊的到处嗡嗡乱飞,胡乱蜇着她的嘴。 慕思雨吃痛,只觉得有数万根银针,在扎刺她的嘴,每一针都扎到了心尖上,痛的浑身打颤。 万籁俱寂,人的感官便被放大,蜜蜂的嗡鸣声,在慕思雨耳旁响起,犹如要扎穿她的耳膜,刺破她的心肺,被极度的恐惧笼罩。 寒凉的冷风吹拂,慕思雨打着寒颤,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拼命的挣扎,奈何双手被死死的张开,按在地上,双腿亦是如此,丝毫不能动弹。 “呜呜——”使劲的摇着头,企图晃掉嘴上的圆筒。越挣扎,蜜蜂蜇的更厉害,折磨的慕思雨恨不得昏死过去。 半柱香后,慕思雨精疲力尽,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楚子茜冷眼看着,示意把圆筒拿开。露出被蜇得红肿如肥肠的嘴,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这个贱人,喜欢亲嘴是么?今儿个给你亲个够! 视线落在她的双手,眼底闪过狠辣。她都不曾摸过魏邵天,这双脏手,居然摸了,还给魏邵天宽衣,既然手欠……嘴角噙着阴冷的笑。 丫鬟拿着两个布袋,将慕思雨的手塞进去,布袋快速的跳动,慕思雨浑身一阵抽搐,啊的一声,尖锐的喊叫。 手指被无数的东西在啃咬,摸到毛毛的东西,令她毛骨悚然。尖锐的痛从指尖蔓延心底,阵阵收缩的疼痛。 布袋安静下来,丫鬟便抖动一下慕思雨的手,黑色的布袋便是一阵撕咬。 “啊啊啊——”慕思雨嘶哑的喊叫,嗓子喊得冒烟,变成幽幽的呜咽,极为凄厉瘆人! 挣扎的动作由剧烈,缓缓的变慢,最后渐渐不动了。黑布下的瞳孔涣散,极度的惊恐,令她肝胆俱裂,浑身被冷汗浸湿,如死人一般,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楚子茜觉得乏味,挥一挥手,示意够了。 丫鬟把布袋一扔,几只大老鼠,咻的蹿进了林子里。 “可要松开?”屏儿询问着楚子茜。 楚子茜颔首,仿佛看着死物,慕思雨对她半点威胁也无。 “还是主子的手段英明,三番两次抢主子的夫婿,着实该警告一番。”一个婆子也奉承的说道。 “是啊,这瞎眼的东西,少爷岂是她能攀上的人?擦鞋都不够格!”屏儿淬了一口,不屑的说道。 慕思雨听着他们的话,动了动伤口淋漓的手,心里猜想着对方是谁,这般的对付她。当听到抢男人的时候,汹涌的恨意自胸口迸裂,奔腾而出。心里恨毒了龚青岚,她敢笃定,是龚青岚以魏邵天的名义,写信引她出来对付。想到受的折磨,双手紧紧的抠进了泥土里,死死的捏着,忘记了疼痛! “龚青岚,你如此待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她要去齐景枫面前,揭露龚青岚这个毒妇! 楚子茜一愣,嘴角缓缓的上扬,龚青岚,有意思! 就是害死嫂嫂的女人么?忙给一旁的屏儿使了眼色。 屏儿心领神会,嗤笑道:“也要看你有没有命活着出去报仇!” 闻言,慕思雨心底一颤,这是要杀了她灭口?不顾身上的疼痛,不顾双腿酸软,连滚带爬的朝一边走,期望着能躲过一劫。 一行人仿佛看着小丑一般,看着她表演。 慕思雨被蒙着眼睛,根本看不清楚路,快速的爬到了寒潭边。双手抓空,丝丝寒气侵袭着她的手,仿佛要将她的手冻结成冰。心中一惊,这是寒潭边了。 楚子茜看着满脸血污,辨不清容貌的慕思雨,似垂死挣扎的小狗,在死亡线上不断的徘徊。她脸上惊惶的神色,取悦了她,可染指了她的男人,断然是不给活路!冷哼一声,刻意变换了原本的声音:“这般yin贱的女人,就该沉塘了。”吩咐屏儿把慕思雨给捆了,在背上叠着一块石头,然后扔到了寒潭里去。 慕思雨瞳孔骤缩,来不及呼救,嘴里被噻了东西。瞪圆了眼,感受到自己腾空呈弧线的抛到了寒潭里。 嘭的一声,溅起了无数的水花,冰冷刺骨的寒凉,涌入她的耳鼻喉,将她迅速给吞噬。 “县主,她再如何,也是魏太妃的人。我们如此对待,会给晋阳王府添麻烦。”屏儿忧心忡忡的说道。 楚子茜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正是想到了,才会约慕思雨到戏园。她当众轻薄魏邵天,名声早已臭了。待会,便让人编排着有人争夺戏园武生,落了寒潭。这般丢脸的事,她就不信燕北王府敢声张! “本县主自有主张。”楚子茜看着寒潭,慢慢归于沉寂,晃荡不起半丝的涟漪,轻笑道:“何况,谁知道是本县主杀了她?”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龚青岚听到这消息,毫不意外。 只是觉得,似乎有些太便宜她了,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死了! 当初听到吕宝儿谈及慕思雨与魏府的少爷走得极近,她便让人暗中探查了一番。调查出那人是魏府的二少爷,而后又将他的人际关系,顺道调查,牵扯出楚子茜这么一号人物,心里便有了想法。 果然,参加寿宴,慕思雨沉不住气的动手。她便在询问史今芸的时候,将一张纸条塞进她的手心,叫她开宴时,想方设法的把魏邵天给引来。 一步一步,全都是按照她所想的方向进展。 微微阖眼,最近身边清静了不少,老夫人因着二夫人的死,整日里呆在院子里不敢出门,生怕会被她给暗害了去。 行事作风上,也收敛了许多。 “大少奶奶,我们被盗走的银子,大多数到了大少爷的手中,一小部分流到了四大家族里。”暗一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说道。 龚青岚眼底闪过深思,这一小部分的银子,在普通的人家,也是一笔庞大的银子。如今,与她猜测相驳,流落在四大家族的手中。倒像是在拢络! 可是,燕王府的地位,为何要拢络了四大家族?龚青岚隐隐的发觉,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你派人盯着。”龚青岚觉得她深陷旋涡中,既然无法自拔,便要查清楚根源,而后拔出危机。 这时,红玉探头进来:“大少奶奶,大少爷请您去一趟大夫人的院落。” 龚青岚颔首,稍稍整理一番,没有失仪,便去了大夫人的梧桐苑。 满园子的牡丹花,全部都开败了,甚至,许多因着没有照料,而枯萎。 龚青岚心里惋惜不已,当初就是因这牡丹花,适才得到大夫人的喜欢。 “大少奶奶,您快请进。”丫鬟拉回了龚青岚的思绪,忙不迭将她迎进了屋子。 屋子里,房正面对着门儿,镶的两人宽炕床,挂着四扇各样颜色绫缎剪贴各色花样儿的吊屏。桌上鉴柱镜架,盒罐锡器家活堆满,地下插着棒儿香,上面设着一张东坡椅儿。大夫人便是气色不好的躺在上面,走近了便是闻到一股子浓厚的药味。 “母亲。”龚青岚福身见礼。 大夫人示意她坐下,也不说话,闭上眼睛,仿佛在蓄养精神。 没有过多久,齐景枫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坐在大夫人的身边。大夫人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的把汤药喝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今儿个让你们过来,想来景枫心中是有了数。”大夫人也不绕弯子,直言道:“你们舅舅,方才来了府上一回。当年,他们欠了我良多,随着你祖母那一闹,便是少了恩情,不再轻易的走动。当初我能放心的撒手不管,是知晓你外祖会叮咛燕王暗中照顾你。可却没有想到,总会有疏忽之处。” 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他们来索要当年的诺言。为了护住你,我答应了你外祖的条件,便是让你继承燕王世子的身份。这个身份,不仅仅只是世子这么简单。”说罢,深深的看了龚青岚一眼,道:“燕王府,是随着大越开国皇帝,在马上一起打下来的江山。那时候的祖师爷与开国皇帝,是拜把子的兄弟。原本祖师爷的功绩最大,拥护的声望极高,开国皇帝也是要祖师爷登基。可祖师爷却拒绝了,他说他一介粗人,喊打喊杀还可以,但是这些个劳心劳神算计人心的活儿,他万万是不能胜任,便拥护了开国皇帝登基。” “开国皇帝深感动容,便封了燕王府为一字并肩王。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终究是有人眼红,处处给燕王府使绊子。祖师爷倒真是粗人,哪有文人那些个花花心思,满腹算计?为了避免祸事,自请旨意,镇守边关。恰好那时部落来犯,皇上便派祖师爷镇守燕北,并且将燕北划分为封地,赐给祖师爷。” “皇上心底到死都是惦念着祖师爷,心怀愧疚。觉着若不是祖师爷的谦让,这天下,怎得会姓秦?临终之际,便写了一封遗诏,将江山归还给安家。那时候祖师爷想要的是家国安定,倘若忽而皇权更替,定然会引起动荡,何况那时大越国根基尚不稳定,便将遗诏给藏了起来,重新拟定了一封圣旨,传位给了秦家的子孙。” “这个消息不知怎得,还是泄露了出去,历代的皇帝,便开始处处提防戒备着燕王府。想要慢慢的剥夺削弱燕王府的权势,可他们还来不及动手,秦家江山便给取缔了。新皇上任,又是个偷抢来的江山,心里总归是有鬼,害怕了燕王府拿出遗诏,推翻他,便处处迫害燕王府。” 听到这里,龚青岚面色沉重:“母亲,您的意思是自从皇上要削弱燕王府的势力开始,先燕王恐怕就开始部署,倘若真的祸及燕王府,便将遗诏拿出来,推翻秦家,自己登基做皇帝?”否则,为何先燕王早已选择还是半大孩子的齐景枫做世子? 心里不禁有个荒缪的想法,立安振啸为世子,不过是把他当靶子,吸引仇敌的视线。 “没错。”安如意颔首,淡淡的语气,带着嘲讽道:“燕王府的野心也见涨,不再是当时的祖师爷,置功名与身外。替大越立下赫赫战功,却招受猜忌,每一个举动,都被上头的人盯着,心中难免不忿。于是,也开始慢慢的筹谋,等寻着时机。却不想前朝忽而覆灭,更加膨胀了燕王府要反的心思。” “安世子的死,便是矛盾的爆发?燕王才会迫不及待,使用各个手段,逼迫夫君去接了世子之位?”龚青岚隐隐明白了,为什么非要齐景枫不可。因为齐景枫天赋异禀,又掌控着大越半数经济,他跺一跺脚,大越便是要震荡。 燕王府有权,有兵力。而齐景枫有财力,两相结合,便当真是个土皇帝! 莫怪,燕王会生了旁的心思! 只是,为了夺取江山,拿自己的儿子,做活靶子,着实有些难以令人接受。 可若是如此,前世为何是凤鸣继位了? 心里有什么快速闪过,龚青岚猛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人物——魏太妃! 她是凤鸣的姨母,莫不是齐景枫死了,魏太妃便全力支持着凤鸣了?同样的名正言顺! “皇上着手要替燕王选过继的人。”安如意勉强一笑,眼角的皱纹深如沟壑,这样的年纪,苍老的这样快,令人心酸。 龚青岚了然,皇帝要拔除燕王府,又岂会选个好的?适才,燕北王才会迫切的要齐景枫过继。 “母亲呢,你是什么想法?”龚青岚看着安静坐在她身侧,一直不言语的齐景枫。微微侧着脸,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他脸部的神色。 “皇上已经将矛头指向了齐府,与燕王府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安如意别有深意的看着龚青岚,怕她不堪忍受这样的动荡,会生出怯意。 龚青岚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这是要齐景枫做燕王世子了。 低叹一声,手掌一紧,便是被齐景枫修长的手指握住,微微有些抖。龚青岚抬眼望去,齐景枫眸子里有些慌,唇瓣紧抿,一瞬不顺的盯着她。似乎,也是害怕她退怯。 龚青岚一怔,从不曾见到过这样的他。以往那般的淡然从容,仿佛大局都掌控在他手中,何时出现过害怕、心慌的神态? 罢了罢了,早在知道他不平凡的时候,就隐隐有其他的猜测。早已做好随他混迹朝堂的打算,却不想,燕王要的是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唯汝所愿,一生相随。”龚青岚目光坚毅,对上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 齐景枫心底触动,微微别开了头。 龚青岚就着光线,捕捉到他湿润的眼角,心神一动,握紧了他的手。 大夫人也是红了眼眶,她在感情上,是失败者,作为母亲,同样的失败。只是,唯一做好的,便是为人子女的职责。 龚青岚知道大夫人想到了她自己,心里感叹。怕是先燕王将她嫁给齐毅,便是下好了这一步棋。 否则,好端端的,为何要将一个县主,低嫁给一介商贾? “母亲……”龚青岚心里有些话,想要说清楚。 大夫人似乎知晓她要说什么,蹙眉道:“思雨那孩子,一日一夜不见了踪影,而且还传出那样的坏名声,断然是不能够为他们所用。你放心,你舅舅同意,不会将你贬妻为妾。” 龚青岚心中冷笑,怕是等不及了吧,才会做出妥协! 终于明白了,为何要拢络了四大家族,这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母亲,夫君过继到燕王的名下,可是要改姓?”龚青岚担忧这一点,齐景枫断然是不会愿意改。他看似淡漠冷清,却是有着不容折辱的高傲,倔到了骨子里。一旦他不愿做的事,任何人无法说服。她敏锐的察觉他方才有一瞬流露出对燕王府的厌恶,仅凭这一点,就休想他改姓。 果然,齐景枫开口道:“没必要。” 大夫人笑道:“你这傻孩子,不过是一个姓,你不喜欢便将你如今的名当成了别名,依旧可以用。冠着安姓的名字,不过是给外人看,有什么好计较?”心里却是极为欣慰,她的儿子,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比起慕思雨,她更喜欢龚青岚。 齐景枫眼睫半遮,垂首,缄默不语。 龚青岚垂头看去:这是闹别扭了?不禁掩嘴轻笑。 齐景枫斜睨她一眼,揉散了她的青丝,看着她瞪眼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清雅的浅笑。“母亲,无事我们便回了。”说罢,便托着龚青岚起身,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屋子。 “你慢一点。”龚青岚喘着气,脚步凌乱,跟上他的步伐。忽而,他陡然转过身来,将她抵在回廊朱漆柱上,以吻封唇。 龚青岚回想到他方才听到大夫人说让他做燕王世子,眼底一闪而逝的憎恶,不禁有些恍惚。将他推开,试探的问道:“你的毒……是他们?” 齐景枫身躯一僵,骤然收紧了手掌。眼底墨色翻涌,蕴含着一抹戾气。 龚青岚被他抓着的手腕,骨头都要被捏碎一般,痛得倒吸口凉气,轻声唤道:“夫君,夫君,我是岚儿。” 齐景枫松开了手,看着她手腕的一抹红痕,怜惜的在手中揉捏,眼底有着自责。 “你若不愿,我们便无须勉强。”龚青岚抱着他,安抚的拍着他的背脊。不知道他身上承载了多少沉重的包袱? 齐景枫久久不动,良久,才缓缓的放松。将她紧揽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两个人就这般万古情深的相拥,仿若时光静止,天地万物化为虚无。 凉爽的清风,带着一丝悲凉的荒芜,卷走了一片片布满生机的枝叶,零落了一地的残枝落叶。 斑驳的光影倾洒在他们二人身上,在青砖石板的回廊上,投下长长的剪影。 “为何不要?与其处处受到掣肘,不如挣脱压制,反做主人?”齐景枫嗓音微哑低沉,似埋藏许久的佳酿,醇厚醉人。 “其实……”龚青岚抬眸,笑意浅浅:“你隐忍至今,不过是蛰伏着,等待着时机?一半为我,一半拖延着为了更好的与燕王谈判?” 齐景枫眸光微闪,清幽的望着她,半晌,薄唇微启道:“半路遇见狗了?” 龚青岚一时转不过弯来,随即醒悟,嗔道:“你良心才被狗吃了呢!” 龚青岚心里憋着一股子闷气,理也不理睬他,便回了屋子。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他有许多事并没有对她敞开心扉,对他的了解,不过冰山一角。 这时,吕宝儿神色匆忙,见到龚青岚,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说道:“大少奶奶,我,我母亲快不行了,我,我出去一趟见见她。” “快些去,这事儿随便与红玉她们说一声便是,这会子等着我来,倒是耽搁了不少时辰。”龚青岚吩咐红玉给吕宝儿一些银两:“请个好大夫去。” 吕宝儿千恩万谢,拿着银子急急的走了。 红玉看着龚青岚,欲言又止,不知该说和启口。 “有何事?”龚青岚见她忸忸怩怩,索性自个问出来。否则,难保她会憋多久。 “有人来信,说夫人最近近来喜欢吃酸的,精神不济,今晨用膳吐了。怀疑……怀疑夫人有了喜。”红玉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夫人早已不与老爷同房,怎么会是有了身孕呢?上次还与老爷因此事吵嘴……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圆了眼道:“大少奶奶,这孩子不会是……不会是将……” “闭嘴!”龚青岚脸色阴沉的呵斥。经红玉这一提,霎时心慌意乱。“可有请大夫?” 红玉摇头。 “走,回府瞧瞧。”龚青岚焦急的坐上马车去龚府,只觉得最近是多事之秋,母亲才出事不久,便传出这样的事儿。倘若真的是……不是要人命? 龚府的奴仆见到大小姐回府,纷纷有着诧异,今儿个府中没有传出什么事儿,大小姐回来作甚? 龚青岚哪里顾得上旁人的眼光心思?一颗心全扑在秦姚的身上。 还没有踏进院子,远远的便听到龚远山的怒骂声:“贱人,难怪不准我碰你,原来早已与人有私情!这般丧尽妇德,我要将你浸猪笼!” 龚青岚听到里面的打砸声,立即提着步子,快速的跑过去,推开门,迎面砸来一只花瓶。 侧头避开,花瓶狠狠的砸在门扉上,弹落在地,随着清脆的碎裂声,无数碎片四溅。 龚青岚目光冰冷的看向龚远山,龚远山在她迫人的目光下,竟隐隐有着心虚,色厉内荏道:“你来得正好,你母亲与人苟且,暗结珠胎,是赐药,还是浸猪笼?” 龚青岚目光阴寒,龚远山眼底那抹兴奋,刺激得龚青岚浑身血液逆流。冷冽的说道:“让开!” 龚远山一怔,反应过来,适才发现他挡在床头。被龚青岚怒斥,心里头不爽快:“怎得对你父亲说话?你母亲如何教你的?” 龚青岚讥诮的说道:“你小时候生生把我们母女分离,将我放在季姨娘膝下养大。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还能有很好的教养不成?” 龚远山一噎,面红耳赤。 “念在这麽多年的情分上,我也就不赶尽杀绝。这样吧,你把龚府的银子都拿出来,我便放你母亲一命。让她拿着休书离开龚府,我对外宣称你母亲暴毙。”龚远山说不清他对秦姚什么感觉,心里即排斥厌恶,又忍不住的靠近。 “不肯能!”龚青岚想也不想的回绝,就这样轻易的离开,便宜季湘云么? 龚远山也动了怒,压制着翻涌的怒火道:“那你要如何,要你母亲死?才不会丢脸,影响你在齐家的荣华富贵?也是,谁家能够接纳不守妇道的夫人之女?” 龚青岚脸色越来越冷,冰冷如锥的看着龚远山,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 “母亲没有怀孕!也没有与人有染!”龚青岚掷地有声,使龚远山一怔。伸长脖子,仿佛听了笑话一般的说道:“可要再请大夫把脉?”顿了顿,道:“你若怀疑我收买了大夫,大可以换一个。” 龚青岚心一沉,难道真的怀孕了? 想到陈府医的话,猛然打消了念头! 侧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秦姚,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底空洞黯淡,不喜不悲,不愁不苦。如一尊没有情绪的木偶,就这样静静的躺在那。 心里一缩,坐在床边,握着秦姚的手,轻柔的唤道:“母亲,你身子哪里不舒服?女儿给你请大夫,可好?” 听到龚青岚的嗓音,秦姚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缓缓的摇头:“岚儿,你信母亲就好。” 龚远山看着秦姚这般,心里也有些不好受,随即,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目光陡然阴冷,这都是她活该自找的,居然耐不住寂寞,出去勾搭男人,留下了孽种! “我等下请族长来,已经派人将湘云接进府。你不洁是不争的事实,你们母女两好好商量,别说我冷血无情!”龚远山挥袖离开。 龚青岚冷笑,一点银子,就摧毁了龚远山的骨气。倘若不是想要从她手中拿回祖母留下的产业,哪里会如此缓和?通情达理?早已是强硬的将母亲绑着去沉塘了! “母亲不能怀孕。”龚青岚在龚远山踏出的时候,淡淡的说道。“母亲自幼弟夭折,缠绵病榻,汤药不断。有人在里头动了手脚,不能有孕!” 龚远山难以置信的回转,看着床上的二人,讥诮道:“大夫都说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难不成有假?”他自成婚,近她的身,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母亲的药里放有砒霜,大夫说不可能会有身孕!”龚青岚心里快速的猜想,是哪里出了错。母亲没有怀孕,为何症状却是一样的呢? 唯一猜测的结果,就是大夫被人收买了。 可,母亲的反应将她的想法给推翻了! “方才可是有大夫把脉……”龚远山冷静下来,心里仿佛打翻了调料瓶,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竟是,竟是有种隐隐的窃喜。 窃喜? 他懵了! 秦姚死了他高兴才是,怎么听到她有可能是清白的,便窃喜呢?对!一定是因为他不想被戴绿帽子,才会高兴的! “这事情,之前怎得没听说?”龚远山眼底有着质疑,沉着脸说道。想着赶紧在季姨娘回府之前收拾了他们,否则,免得坏了季姨娘的心情,动了胎气:“你去催催,看族长来了没有。”吩咐着身旁的长随。 龚青岚见他这是铁了心要对付母亲,冷声说道:“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得与人私通?这个院子连个护卫都没有!你方才不是说大夫给母亲诊脉了?我又不在,怎知真假?”转身对红玉说道:“你,快去请陈府医来!” 除了陈府医,她对谁也是不信! 龚远山面色铁青,这是怀疑他动的手脚! 气得浑身发抖,连说了几个好:“倘若真的是怀了野种,这贱人必须死……” 哗啦一声,龚青岚端着茶水,迎面泼了龚远山一脸。 “父亲没有漱口,女儿便尽孝道,给你漱漱口!”龚青岚嘭的放下茶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龚远山只觉得这一眼,让他浑身发凉。 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和茶叶,怒道:“钱财也一并交出来,否则,我便闹得人尽皆知!” 龚远山忽而发现,软硬不吃的龚青岚,她的软肋便是秦姚! 既然如此,他便要好好的拿捏拿捏。 眼底精芒闪耀,不待开口,便听到外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去,便见到季姨娘头上缀满了珠翠,穿着绛红色绣牡丹的锦裙,一副正室夫人的穿着打扮,疾步走来。 龚远山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即走了出去,放缓了声音道:“你都是有身子的人,怎得还这般急躁,动了胎气怎么办?” 季姨娘眼眶一红,忧心的说道:“老爷,我这不是接到一卷画轴,怕耽误了事儿,便急急的赶来。” 见她如此娇柔,龚远山心软的一塌糊涂,脸色也不忍心甩,哄道:“我这也是担心咱们的孩子。”目光落在她身后丫鬟手中的卷轴,询问道:“这是什么?” 季姨娘看了一眼龚青岚和床上病恹恹的秦姚,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抬头,便是一抹娇柔的模样,拿着画轴说道:“老爷你自个看,妾身拿着时,便是好一顿吃惊!” 龚远山打开画轴,里头穿着一袭紫纱罗裙的秦姚,面容绝美而略显青涩,面容娇羞,嘴角露出一抹幸福的浅笑,跪坐在蒲团上,焚香弹琴。她身后则是一袭黑色锦袍的俊美男子,双手拿着勋,目光温柔的凝视着他,情意浓浓。 龚远山收紧了手,目光阴冷而暴戾,秦姚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如此生动过的表情。揭开红盖头,便是一副死人脸,万年不变。 心里被熊熊的怒火灼烧,比听到她怀有孽种,还要深感背叛!气愤万分! “老爷,这位爷可是如今的沈将军,听雅儿说,沈将军可是一个月前,来过燕北一趟。”季姨娘幸灾乐祸的看着秦姚,这次还整不死你! 沈将军? 猛然想到一个月前,有人告密,秦姚带着男子进了屋子。莫不就是沈将军?难道即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他戴绿帽子?龚远山的怒火如火山爆发。 “来人!快点将这个贱人给我浸猪笼!”龚远山一刻也不能容忍,心里不知被什么情绪给渲染,又酸又涩又怒,似乎隐隐有着妒火! ☆、第八十三章 麝香滑胎 秋阳,透过窗口高大的桂花树缝隙,照入屋内。半数阴影,半数光线穿透。斑斑驳驳,洒在龚青岚身上。朦胧了她的面庞,神色莫测。 随着龚远山的一阵怒吼,惊飞了桂花树枝上跳跃的雀儿,扑凌凌的拍打着翅膀飞走。 拢在光影中的龚青岚,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目光凛然,如覆薄霜的看向龚远山。挑高眉梢,冷笑道:“急什么?大夫还没有来。这一幅画是十几年前,母亲不曾嫁给你时所做。迎娶母亲,你岂会不知母亲过往的事情?”当年母亲与沈将军可是被称之为一对璧人,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羡煞的一对儿。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龚远山被噎住,当年他根本不愿意娶秦姚。在母亲提议婚事前半个月,他便与寄养在家的季姨娘私定了终生。本来想寻着好时机,与母亲商谈娶季姨娘为妻。可母亲忽而为他说了一门亲事,打得他措手不及。 在心中怨怼秦姚,插足了他与季姨娘之间的感情。 成亲了,他确实被她的容颜给惊艳。可到底是郎无情妾无意,秦姚冷淡疏离,不似季姨娘那般温柔贴心,善解人意,久了他也便没有了热头劲。 “若是十几年前倒也罢,如今看来,倒是藕断丝连!”龚远山看着画像上的沈长宏,心里不是滋味。他不要的女人,只能指望着奉承着他过日子,可非但没有这样,反而找一个比他还要好的男人,便似吞了一只苍蝇般! 龚青岚又岂会不知他的心理,讥诮的说道:“父亲越发的能耐,一个妾说什么便是什么,一点依据考究也无,莫怪会起复无望。” 龚远山面色涨红,仿佛被戳到了痛脚一般,嗤笑几声道:“你倘若能耐,何不帮为父起复?何须在这说些风凉话?” 这句话太过无耻,颇有些无赖。仿佛再说,我听一个妾侍,也无须你指手划脚。你若有本事,便帮我。若没这个心,赶紧的闭嘴。 龚青岚一怔后,脸上绽放出一抹极浅淡的笑。一字一句,极为清晰的说道:“当初齐景枫将你从牢房里领出来,可是询问过你,是你一句话回绝。季姨娘的兄长,会为你牵线搭桥。如今,倒是怨怪我这个做女儿的铁石心肠,不帮你!” 龚远山忽而记起,季姨娘与她兄长算计他之事,脸色一沉。 季姨娘眼皮子一跳,见惹火烧身,连忙说道:“老爷,都是那官老爷不讲诚信,银子都入了他的私囊,却是不愿办事。我们都是写平头百姓,哪能斗得过?”说罢,委屈的按着眼睛。 龚远山生怕会哭着伤到孩子,连声安抚道:“你莫要听她胡说,动了胎气。” “老爷……”季姨娘水做的一般,泪珠儿滚落。哭着几声,脸色一边,深吸一口气,捂着腹部身子往下滑。 龚远山吓一大跳,慌忙拖住季姨娘下滑的身子,生怕磕碰着她,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伤着了?” “老爷……妾身……妾身疼……”季姨娘双手紧紧的握着龚远山的手,泪眼盈眶,柔弱的惹人心怜。 “龚青岚!你好歹毒的心!既然要害了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你的弟弟没有了,便怨怪在姨娘身上了!”龚远山一肚子的怒火,听着季湘云痛吟声,两眼急的通红。这是他盼了好久的儿子,若是没了,他杀了龚青岚的心都有! 季湘云眼底闪过得意,埋在龚远山的怀中,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她身上可是有龚远山的软肋,还怕对付不了么? 龚青岚脸色微白,拢在袖中的手,紧捏成拳。这句话,亏他也说得出口! “龚远山,和离吧!”秦姚目光坚定,掀开被子,坐起身。靠在她身边的龚青岚,却是感受到秦姚的身子微颤。 她的骨血,便是低贱如草芥。看着他如此维护季湘云,心里有的只是心寒,替那个早夭的孩子痛心! 即使她不爱他,可不能改变他是那个孩子父亲的事实。 龚远山愕然,万万没有想到秦姚提和离! “和离?你放心,我会休了你!等大夫来替你诊脉,我便成全你!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夫妻缘分!”龚远山眉眼间隐匿着戾气,和离?让你与那个沈长宏双宿双飞?没门! 秦姚眉目冷清,龚远山的话,是说若她没怀孕倒也好,怀孕了,断然是会休了她沉塘。 “你宠妾灭妻,我都不曾说什么。何必赶尽杀绝?”秦姚蹙眉,终究是给龚远山一个机会。 龚远山却是冷笑连连:“秦姚,大越律法,也是绕不得你!”说罢,看着进来的陈府医,侧身让他过去,双手拢在身后,等着陈太医得知结果。 陈府医看着秦姚,叹息道:“龚夫人,当初老夫便是让你莫要忧思过重。你不听也罢,偏生不好生修养。”拿着一块帕子盖在秦姚的手腕,切脉道:“身子还是极虚,体内的毒素,倒是淡了许多。继续服药半年,便能彻底解了毒。”说罢,提笔开方子。 龚远山见陈府医叮嘱了几句,扔下方子,便收拾东西打断离开。急忙说道:“陈府医,这……夫人可有怀身孕?”他是请陈府医诊喜脉,说些杂七杂八的作甚。半天也没有绕到重点! 陈府医古怪的睨了龚远山一样,缓缓的说道:“龚老爷,令夫人体内积毒已深,最快一年内,断然是没有法子有孕。若有大夫有办法,还望龚老爷到时引荐。” “不可能!”龚远山拉着陈府医到床边:“你在把把脉。”秦姚明明是害喜的症状,大夫也说是喜脉,怎么可能没有怀孕?猛然看向龚青岚:“是不是你收买了他?” 陈府医也是有气性的人,冷笑道:“龚老爷,令夫人食用了一味药,能与有孕的症状一样,脉象上也会有所改变。若是深谙医道,断然是能分辨出!”说罢,拂袖离开。 龚远山傻眼了,这是食药所致? 愣愣的看向桌上的画,一时拿不定主意。 季姨娘恨得咬牙切齿,这药那人不是说查不出的么?怎得这老不死的,一切脉便查出来了?难不成骗她的? 心里恨得咬断了一口小白牙,惊怒交加,连忙哭求道:“老爷,这人怎么能如此作态呢?一个小小的府医,压根没将您放进眼底。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龚远山转念一想,他可是燕北王府的府医,指不定被龚青岚给收买了。 “你们先等着,明日里,我在来找你们算账。”龚远山多少忌肆着齐景枫,不敢怎么放肆。可叫他忍气吞声,如何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阴沉的目光,扫过秦姚的腹部,明日里定要落了这野种! 看着他们甩袖离开,龚青岚扶着秦姚坐下,躺在床上。“母亲,你不用想太多,交给女儿就好。” 秦姚对龚青岚满心的愧疚:“你父亲,不过是要银子而已。你千万别听信了他的话,好好的照顾自己。”她,就不用管了。 想到了陈府医的话,秦姚眼底流露出冷意,目光落在忘记带走的画像上,展颜笑道:“岚儿,你去了献亲王府?怎得将这画像给带来了?”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似乎沉浸了在自己的思绪中。 “母亲,你可要和离了,女儿到你走?”龚青岚见她动做一顿,继续说道:“父亲心中没有你,你在这府里,活着也不自在。人人都想要迫害你,还有何留念?沈将军,他一生未娶,一直在等你。” 感情的事情,在今夜里,也显得格外的沉重。秦姚有种无所遁形,使劲逃也逃离不了的感觉:“我与他早已散了,这辈子是有缘无份。” 她这么脏,怎么配得上他? “母亲,你别想太多,和离不一定就是和沈将军过。你以往不是想要在农家生活么?离开龚府后,你便去庄子上,如何?”龚青岚自上次秦姚自尽,便安排好她的去路,一切只是在等寻着时机。 龚远山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轻易的放在母亲,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和宽,他如今一直觉得母亲肚子里有个孩子,抓住了母亲的把柄,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秦姚心中一暖,摸着龚青岚的头说道:“岚儿长大了,不再是爬在母亲腿上撒娇的女孩了。” 龚青岚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溢着温暖慈祥的笑容,眼眶泛酸,她活的太累了! “母亲,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你也不喜欢龚府,明日,我便带你走!”龚青岚说完,便让红玉收拾箱笼。 龚远山拂袖离开,便让人看守着落霞居。生怕龚青岚半夜里带着秦姚潜逃! 大约四更天的时候,守着院落的奴仆急急的赶来,敲响了季姨娘的院门,火急火燎的说道:“老爷,大小姐在替夫人收拾箱笼,大约明日一早,便会离开。” “嗯,你先下去。”季姨娘看着香醇入睡的龚远山,眼底闪过一抹阴冷。 一大早,龚远山起身,便有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道:“老爷,昨夜里大小姐要将夫人带走,奴婢出手相拦,结果……结果……” “怎么了?”龚远山心提了起来,要是人带到了齐府,他便休想要把钱财要回来了。 季姨娘红着眼睛,把丫鬟的衣袖撩开,白嫩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淤痕,显然是被狠狠抽打了一顿。 “老爷,奴婢不要您给奴婢做主,就是大小姐太过分,压根没有将您放在眼底,还骂……还骂您不是东西!”丫环跪在地上,乞求着:“求老爷行行好,莫要将奴婢托出来。” 龚远山坐不住了,哪里听得见丫鬟说什么。草草的收拾好,便疾步朝落霞居而去。 恰好看到许多的物件,堆积在门口,不乏有些珍稀玩意儿,看的眼皮子直跳,怒火冲到了头顶,阔步进屋:“龚青岚!你这是要做什么?带着你母亲和野男人私奔么?”带着昨日里寻来的七八个大夫,一同进了屋子。 龚青岚一听到响动,便是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脸色冷如寒霜,伸手将桌上的和离书,拍在龚远山的脑门上:“拿着,滚!” 听到龚青岚出言不逊,龚远山脑门上的青筋爆鼓,气得浑身发抖。 “来人,给秦姚把脉!”龚远山咬牙切齿,这句话,几乎是从压根碾磨而出。他请了八个大夫,不可能一一被收买! 前头几位,纷纷摇头,诊脉不出什么症状。 第六个切脉,眉宇聚拢,沉声道:“令夫人是有了身孕……” 龚远山眼底闪过兴奋,是真的了?他就知道是真的,这么明显的状况,怎得可能是假的呢? “几个月了?”连忙开口问道。 大夫狐疑的看着龚远山道:“方才切脉,确实是有身孕,可令夫人的身子着实不能受孕。老夫便再次仔细切脉,那是药物制造的滑脉。” 龚远山难以置信的后退了几步,真的是假的。 怎么可能? “你们两个去。”龚远山呵斥着木桩子一般的其他二人。 其他二人面面相觑道:“肖大夫是燕北声望极好的,他说是,便是。”没有打算再上去切脉。 原本近在眼前的财宝,明明唾手可得,可当他伸出的手要抓住时,远在了天边。 龚远山一时间难以接受,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怒斥道:“都给我滚!” 大夫都走了,季姨娘这时带着族长进来。喜上眉梢,秦姚死了,她就是正室夫人了。 “老爷,族长请来了。”季姨娘安排族长落了做,吩咐丫鬟奉茶。 龚远山经季姨娘一提醒,脑子里凌光闪过,冷笑道:“族长,今儿个家里有些丑事,劳烦您做个见证。秦氏乃是小侄明媒正娶的夫人,却是带着外边的男子入府,进了自个的屋子……如今,更是传出了害喜的症状。大夫诊断的却是被药物所致,小侄认为她们自己吃药,栽赃给旁人,逃过私通暗结珠胎的罪名!” 龚青岚倒吸凉气,龚远山的无耻,再一次超过她在心底设下的底线。 “是啊!族长,姐姐与旁人私通,还不许夫君沾她身,原来是有了孕,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季姨娘煽风点火。 听着你一言他一语,族长看着靠坐在床上的秦姚,只见她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凄凄冷冷的,心里不禁起疑。 “岚姐儿可有话说?”族长询问着龚青岚。 “族长,您见过怀有身孕的女子,会来癸水么?”龚青岚笑意吟吟,看着正室夫人打扮的季姨娘说道:“让族长笑话了,家丑不可外扬,切莫将龚府不会治家的事儿传出去。” 族长皱眉,确实是乱了套。一个妾,穿着夫人的鲜丽颜色,主家的没说话,一个妾侍抢前头搭腔。 “贤侄,你饱读圣贤书,却治家不严,随着一个妾侍胡闹。有失体统,也莫怪你起复困难。”族长撂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龚远山被这一连串的打击,冲击的气血在体内翻涌,加之被龚青雅下毒,体内积有余毒,这会子大动肝火,气得喷出了一口血。 “噗嗤——” 龚青岚看都没有看一眼,龚远山所作所为,都是他自找的。将和离书放在桌上道:“今后,母亲便与龚府无关。” 龚远山看着秦姚,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嘴角还残留着鲜血。悲凉的笑几声道:“姚儿,是我错怪你了。我也是被这个贱人给蒙蔽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么?” 面对龚远山突然的见风使舵,季姨娘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龚远山满心满眼都是龚家的财产,要是秦姚和离走人了,他便是身无恒产了。如今,虽然手头没有银子,却是有秦姚的嫁妆贴补家用。她一走,岂不是会饿死? “我昨夜里便写好了文书,知府已经盖了印。”秦姚淡淡的说道。 龚远山跪坐在地上,这是无法挽回了? “不不不!我们撕掉和离书,撤除底案就好了。”龚远山企图做最后的挽留。 秦姚本就对龚府没有留恋,并且是她的屈辱,隐忍这么多年,不过是为了龚青岚。如今,龚青岚好了,她也便没有后顾之忧。 “龚远山,你自个珍重!”说罢,便被桂枝搀扶着走出屋子。 经过回不过神来的季姨娘身边,龚青岚冷笑道:“季姨娘这是赶我母亲走,而后迎接新的主母么?恭喜你,达成了目标。” 季姨娘美目闪过狰狞,不知她话里头意思。 “姨娘日后做美梦和算计的时候,先温习一下律法。”龚青岚温婉的提醒道。 季姨娘脸色刷的惨白,大越律法:妾侍一律不得扶正,若是匡扶妾侍为妻,便是触犯了律法。 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软软的瘫倒在地。 龚远山直到人都走出去了,才堪堪回神,连忙追赶着出去,“龚青岚,你如今不是龚府的人,要把龚府的财产给交出来!” 龚青岚拍着脑门说道:“哦,倒是忘记有件事与你说了。祖母当年留下了遗嘱,上面写着倘若没有嫡子继承家业,这笔嫁妆,便是由嫡长女继承。”说罢,掏出一张发黄,却保存极好的遗嘱。 龚远山两耳嗡鸣,竟然还有这样的遗嘱?想到季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心里有了算计。 连忙将遗嘱抢了过来,撕裂成碎片,扬手洒在地上,阴冷的笑道:“哪里有什么遗嘱?” “我忘记说了,方才给你的是抄录的备份,你若不服气,便去知府鸣鼓。”龚青岚不理会龚远山,直接上了马车。“这宅子也属于我的私产,看在你是我父亲的份上,便给你几分体面。明日里搬出府邸,若是不搬,我便会直接让人打出去!”龚青岚心中冷笑,你们不是谋划着要她母亲死么?想要财产么? 我便让你们的愿望一一成空! 想来对于眼高于顶,好高骛远的龚远山来说,虐他皮肉,算不得什么,不过痛一时。若是将他驱赶出府,才是对他更残忍! 季姨娘最清楚不过龚远山的性子,除了祖上的恒产,龚远山根本赚不到养家糊口的进项。 “老爷,怎么办?你可要好好想办法。”季姨娘心里打算唆使龚远山去状告龚青岚,可话没有说出口,“啪——”一个耳光将她喉间的话拍碎,脸颊都被他大力的打偏。 “贱人,若不是你整出这些个幺蛾子,岂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倘若真的被赶出来,你等着被我卖!”龚远山两眼充血,凶恶的瞪着季姨娘。 季姨娘恨不得戳瞎了龚远山,她掏心掏肺对他。最后,却是因为他的无用,而要将她卖了换银子! 龚远山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目光晦涩。秦姚不过是一只破鞋罢了,除了他还会有谁要?嫁给沈长宏么?人家一品大将军,早已是妻妾成堆,岂会瞧得上她那昨日黄花?且是嫁过人生过子的女人! 一定是他太宠幸季湘云,想要她的命,让她心灰意冷了! 一定是的!她的心里若是没有他,又岂会用嫁妆养他? 心里打定主意,要去齐府,好好与秦姚谈心,日后好好过! —— 龚青岚将秦姚接回了齐府,这个消息,不过一刻钟,便传的满府皆知。倘若是以前,老夫人早已是拉着脸过来。 今时今日,听到了不过敢在心底冷哼一声,再不敢开口说其他。 龚青岚也有些惊讶,老夫人居然就是这样被镇住了!倒真无心插柳柳成荫。 “母亲,你安心在这儿住着。庄子上的屋子在修葺,好了我便将你送过去。”龚青岚很欣慰母亲愿意随她来齐府,小住上几日。 秦姚看着周边的布置,便知是费了心思,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有心了!”秦姚目光落在盈盈走来的一位女子身上,脸上的笑容一僵:“景枫呢?” 龚青岚知晓母亲多想了,笑道:“他待会便回府。” 萧影穿着白色的衣裙,头上带着素净的绢花,衬得人越发的空灵。眉眼间凝着一抹忧愁,见到秦姚微愣,随即,便俯身见礼,对龚青岚说道:“大少奶奶,堂姐膝下无子,府中已经将另外两个妹妹接回去,由我住下,替她守三年的孝道。” “妹妹不小了吧?”今年十四,再过三年便是十七,已经过了最好说亲的年纪。 “影儿自小与堂姐亲厚,守孝三年,不过是未免她太孤苦了一些。”想要留下来,萧影只能这样说。 “你若有这诚心,二婶娘地下有知,也是欣慰的。既然如此,我便将佛堂命人修葺一番,你再搬进去。”龚青岚面上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见她如此识大体,仿佛是自家的姐妹一般,与有荣蔫。 萧影面色一白,搬去佛堂? “这……”萧影想要住在大房,若是般去佛堂,她又为何要留下来守孝? “妹妹是有什么不妥么?若是身体不适,便算了。二婶娘心领了你一番心意,不会怪你。”龚青岚最后一句话,带着一股子的阴森之气。 萧影身子一僵,呆呆的站在屋子里,不知所措。 “你先回去吧,这事儿你该知会老夫人一声。若是不喜佛堂,嫌太冷清,便去二房,那里离二婶娘最近。”龚青岚吃着茶,淡淡的说道。萧影那点心思,她岂会不知。看着她身形晃了晃,细数三个数,果然,一个香囊自她的袖口落下。 萧影总觉得能听出龚青岚的话,别有深意,细细琢磨,却又是很寻常。只是她最后一句话,听在心底,有点瘆人。 “影儿告辞。”说罢,便踏着细碎的步子离开。 龚青岚盯着地上的香囊半晌,才拍了拍掌,一只猎狗冲了进来,扑在龚青岚怀里。伸着舌头就要舔龚青岚的脸颊,龚青岚侧头躲开:“石头,把这个香囊给方才那个美人儿送回去。” 石头‘嗷唔’一声,嗅着香囊,用前蹄子按住,撕咬了几下,尖利的牙咬破了香囊,露出几缕青丝。 龚青岚见此,挑眉:有意思。 “快去!”龚青岚沉着脸,加重了语气。 石头摇摆着尾巴,双眼湿漉漉的看着龚青岚,仿佛有着委屈。被龚青岚一瞪,撒腿跑了。 秦姚觉着这狗极有灵性,不过想到方才的女子,嘴角的笑容渐渐的敛去:“你不许他纳妾,他如何说?” 龚青岚抚弄着鬓角的发丝,将散乱的捋顺,别至耳后。“是他自个说不纳妾,可不是我不许!” 秦姚心满意足的笑道:“你们夫妻感情好,母亲就放心了。你若是生个孩子,事情便也圆满了。只是……”脸色有些凝重,“你若到了生产,便去信给智臻大师。” 龚青岚知晓母亲从来不会说无用的话,便记在了心底。想着左右无事,便拉着秦姚上街:“母亲,我们去醉香楼用膳,听说很不错,我都不曾去过。” “你呀,还和小孩子一般。顽皮!”秦姚点着她的额角,嗔骂道。 龚青岚很享受这样愉悦相处的气氛,前世她对母亲的隔阂太深,错过了太多的母女情。今生,她便要好好的惜福。 二人来到了醉香楼,迎面一个男子,撞了龚青岚的肩膀一下。 醉香楼两边厢房的夹道,并不宽,只能同行三人。龚青岚是挽着秦姚的手臂,男子撞来时,她是没法躲避。生生的被撞一下,痛的她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秦姚见龚青岚痛的脸色苍白,连忙扶着她入座雅间。微微扯开她的襟口,雪白的肩膀上一片淤紫,极为触目惊心。 “他怎得这样蛮横?”秦姚眼底有着恼意。 龚青岚摆了摆手,安抚着秦姚。她隐隐能觉得那人是故意的,且是会武之人,否则,就算是跑着撞上她也不会伤的这样厉害,那人断然是用了几分内劲。 “你认识那个人?”秦姚挑高了眉梢,脸上隐隐有着薄怒。 龚青岚摊开手心,一个玉牌躺在上面。上面刻着的是一个麒麟,背后是成国公府的标致。成国公只有一子一女,一个战死沙场的属下,将遗孤托付给他,成了养子。 嫡子成旭年方二十二娶了乔敏,小女儿成冉,被柳倾娍算计,至今躺在床上未醒。一个养子在外历练,不曾在燕北。 成旭她见过,那个男子并不是。那么,定然就是养子了。 他方才那一撞,看来是将成冉的事儿,怪罪在她身上。 轻轻叹了口气,柳倾娍死了,总要有个人给他发泄怨气。可她也是无辜之人,为何就要承受了他的怒火? 透过窗棂,恰好就见到他走出酒楼,扬手将杯盏砸下去。那人敏捷的闪躲开,啪,一个盆栽砸在他腰椎上,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在地。堪堪稳住身形,却是极为的狼狈。 成翔目光阴鸷的看向二楼,只见一袭月白纱裙的女子,临窗而立,浅笑嫣然。手中坐着失手的动作,对他致歉。 成翔分明看见她眼底的讽刺,心里气急,他又不能站在酒楼门口,指着龚青岚破口大骂,亦不能上楼收拾她一顿。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 何况,她方才已经道歉,虽然并不是很有诚意。可,他撞她在先,并且也没有赔礼,反倒是他的不是! 龚青岚见他痛得龇牙咧嘴,便知伤的不轻。‘啪’顺手关掉了窗棂,便坐回原处,陪同秦姚用膳。 用完膳,带着秦姚逛着珠宝成衣铺,挑选了几样色彩鲜艳的。 “我这都是和离的人,哪能穿这么亮眼?”秦姚翻动着一件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她这个年纪,这个身份,断然是不合适的。 龚青岚才不管这麽多,成婚后母亲便一直压抑着自己。好不容易和离了,便要随心所欲,凡事都凭喜好来。 秦姚站在一旁,看着龚青岚为她忙碌,脸上洋溢着温柔慈爱的笑容。忽而,眼角余光,瞥到一抹挺拔如松的身影,慢慢的凝固。 “娘,你看这件衣裳怎么样?”龚青岚抱着几件过来,看着秦姚神色不对,抬眼望去,赫然是沈长宏站在斜对面,面容冷峻的看向这边。 龚青岚诧异,母亲才和离,他就赶来了,消息怎得这么灵通了? 沈长宏阔步走来,秦姚下意识要躲。却被龚青岚抓住,意味深长道:“娘,若有一个人要追你,即使你躲到了云层里,他也是能把你找出来。何不用这躲的时辰与精力,来与将军把话说清楚明白?” 秦姚嘴角翕动,龚青岚却是转身走了:“我累了,先回府。待会将军定是会将你送回府!” 沈长宏与龚青岚擦肩而过的瞬间,龚青岚听到一声低哑的道谢声,勾唇道:“将军莫要谢我,我只不过是给我娘幸福的机会。” 沈长宏步伐一顿,郑重的点头。笔直,不容秦姚退缩的走过去,挡住了她全部的退路。 龚青岚知晓沈长宏对秦姚是怎样镌刻入骨的感情,便放心的把秦姚交给他。 “卖母求荣。” 冷不丁的,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龚青岚转身,看到的是成翔。嘴角弯了弯,隐有讥诮:“彼此彼此。” 成翔浑身透着阴郁之气,这该死的女人,总能轻易的挑动他的怒火。 “你野心不小,连一品大将军,都给攀上了。可你别忘了,你母亲要嫁给他,也是个妾。”成翔高仰着头,傲慢的睥睨着龚青岚:“妾生的女儿,自然是卑贱的庶女。” 龚青岚见觉得这个男人太过小心眼,专拣别人的短处说,似乎这样,便能衬托了他的高贵来。 “嗯,你卖父母求荣,从个小平头百姓,变成个高贵的出身。是我们这些个白身,树立的标榜。”龚青岚反唇相讥。 成翔脸倏然阴沉下来,黑得如锅底灰。 “没有人告诉你,伶牙俐齿,痛快过后,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么?”成翔忽而倾身,凑近龚青岚。 一股浓烈的阳刚味扑鼻,刺激得龚青岚弯腰干呕。险些把方才的膳食,全都给吐出来。 她这一举动,比任何话语,杀伤力都来的大。 成翔拳头捏的咔嚓作响,恨不得掐死了她。 “你,离我远一点!”龚青岚好不容易平息了胃里的翻涌,朝后走了几步,喝止朝她走来的成翔。 成翔磨着牙根,愤恨的瞪着龚青岚。不得不停住脚步,若他上前一步,这该死的女人吐出来,他岂不是自取其辱? “好了,我和你没话说,就这样。”龚青岚转身就走。 成翔受了辱,怎可能这样轻易的饶了她? 几步,便追上了龚青岚。还不待开口说话,一道绿色身影扑了过来,死死的抱着龚青岚,双手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 “咳咳……快……快松开。”龚青岚抓着李凤姣的手,用力拉开。 李凤姣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肚子微微显形,满面怒火的瞪着龚青岚说道:“你这死女人,当初说好带我进京,结果第二日不见你人影。好不容易联系上你,知你去了京都,我便追赶着过去,你居然被个男人给勾回了燕北,让我又扑了空!” 龚青岚适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似乎有那么一回事:“那时我回你信件,归期不定。便是随时有可能回燕北,我怎知你会去京都?” “我这不是烦的么?”李凤姣白了一眼身后紧跟着的陈萧。 龚青岚指着她的肚子说道:“你就大着肚子,来回奔波?” “不然呢?”李凤姣挽着龚青岚的手臂,朝马车的方向走去,道:“你回来了,我这食宿又有着落了。” 龚青岚侧头看她,姣好的面容,露出一抹灿笑。两眼半眯,长而卷的眼睫半遮,投下两抹剪影。 “我回头问陈萧要。”龚青岚回身,便见陈萧满脸疲惫,对着她露出一抹乞求的笑。 龚青岚微微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怎么没见你夫君呢?”李凤姣觉得稀奇,这形影不离的二人,怎就舍得分开了? “作甚?”龚青岚从柜子里,端出备好的水果,递给李凤姣。 “大夫说我肚子里是个闺女,这不怕她遗传我的眼光,便让她在肚子里时,多看看你夫君,日后也不会如我一般,捡了块鸡肋。”李凤姣拿着苹果咬了一口,极为愉悦的说道。 龚青岚沉吟了片刻,忽而问道:“你休夫的休书贴了么?” 李凤姣一愣,摇头道:“哪里有时间做?” “那先缓缓,待我有孕时,你再贴。”龚青岚目光真挚,极为诚恳。 李凤姣疑惑不解的问道:“为何?叫你闺女识人心么?” “嗯,让他日后选妻子,要慎重!” 马车内霎时,响起李凤姣的怒骂声。陈萧听着车内的动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李凤姣有个闪失。 成翔眸光微闪,目光从马车,落在陈萧的身上,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令夫人与齐少夫人很熟?” 陈萧颔首:“嗯。” 成翔垂目凝思,便转身去了十八坊的一条小巷,潮湿阴暗,散发着腐臭的霉味,转进了一道内门。 门内却是别有洞天,假山流水,柳阴竹林,亭台楼阁。步步是景,处处皆画。与外边的衰败,便是两个天地。 走过抄手游廊,进了后院。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躺在贵妃榻上,沐浴在日光下。 “今日我碰见了她,似乎与陈员外的妻子李凤姣很熟识。”成翔坐在石凳上,顾自斟茶自饮。 榻上的人动了动,一言不发。 “倒是个牙尖嘴利的。”成翔眸子里闪过暗芒,转动着茶杯,看着茶水在里面形成一道漩涡,不经意的说道:“陈萧的妻子怀有三月身孕,听说他们得子不易。” 这时,榻上的人,终于坐起了身。一张偌大的头巾,包裹了面部与头发,只露出一双眼睛。里面闪烁着幽蓝的光,似淬了毒一般。 “这件事交给我,你莫要插手!”女子嗓音低沉的说道,暗含着警告。 ——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几日过去了。 龚远山每日都到齐府大门守着,他已经被龚青岚赶出了府,府中的值钱的物件儿,都不许他带几样。 季姨娘怀有身子,又住不惯破庙,便将首饰和仅有的几个物件儿典当,租住在客栈。嘴又因这些年奢华的日子,养得刁了,要吃好的。银子便如流水般花了出去,身上仅剩看几个铜板。 今儿晨,便被客栈掌柜赶了出来。他没法子,只得将季姨娘安置在破庙。想破头,都没能想出见秦姚一面的由头。 龚远山想要贿赂奴仆,放他进去,可是人家看不上眼这几个铜子。 落魄的坐在石阶上,等着府里人出来。 而龚青岚听到红玉说龚远山穷困潦倒的日子,不过抿唇一笑。这还算是便宜了他们! “守着夫人,莫要让她单独出府。”龚青岚不得不慎重,谁知龚远山逼疯了,会不会做出对秦姚不利的事儿。 “是。”红玉应声,想到什么似的,说道:“主子,那副画像是宝儿偷拿给季姨娘的么?” 龚青岚摇头:“不是。”画像她早已拿去给了秦姚。 红玉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宝儿这丫头极为激灵,又得大少奶奶欢喜,若是再发生红鸢这样的事儿,大少奶奶定是会难受。 这时,李凤姣身边的丫鬟,平儿过来说道:“大少奶奶,我们夫人精神不大好,叫你过去陪她解解闷。” 龚青岚也察觉到李凤姣不对劲,原以为她是从京都赶来,劳累了。却是一日比一日辛苦憔悴。 看着她面色有些微泛黄,恹恹的躺在床上,就着床边的绣墩坐下:“可要见陈萧?” 李凤姣有气无力的瞪了龚青岚一眼道:“我昨日开始,肚子便隐隐有着坠痛。是不是我赶马车去京都,动了胎气?”说到这,语气里有着一丝颤抖。 “如今知道怕了?”龚青岚目光四顾,打量着室内可有古怪的东西。 “大少奶奶,我原以为屋子里有脏东西,搜找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平儿这是插话道。 龚青岚颔首,收回视线,扫过床头不远处布景的金弹子,原本没有察觉不对,可忽而想起这是齐景枫从西域带来的。李凤姣那日回来,看着喜欢,便捧到了她的屋子里。那时她说:哟,这果实儿鲜艳,看着人就舒心有食欲。 这会子,果实却是焉巴巴的,许多都掉落在陶瓷盆里,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起身蹲到地上,拨弄着落下的果实,发现泥土有翻过的痕迹。当初齐景枫带回来,泥土表皮覆盖了一层青苔。 拿着一支竹筷,翻着土,接近一半的时候,看到里面的东西,脸色大变。 麝香! 是谁要害李凤姣肚子里的孩子? 龚青岚心神一动,隐约想到了什么,抿紧了唇瓣,这分明是有人挑拨她与李凤姣和陈萧的关系。这一招果然够狠,陈萧盼了三年的孩子,倘若没了,断然是会迁怒齐府。 “啊——岚儿,我肚子痛。”李凤姣痛苦的呻吟,双手捧着肚子,倒在了床上。 龚青岚慌忙起身过去,还没有靠近,便被从外冲进来的陈萧推开,小心翼翼的抱着李凤姣:“凤儿,你怎么了?快!快去请大夫!” ☆、第八十四章 和离(一更) 屋子里,因着李凤姣突变的情况,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龚青岚站在一边,帮不上什么忙。她上前一步,陈萧便是双眼猩红,隐含厉色的望着她。 心知是误会她,将药埋进土堆里。 “慢着。”龚青岚制止了传大夫的丫头,让红玉去唤。冷静的说道:“这屋子里有麝香味,你抱着她从侧门出,去隔壁的厢房。” 陈萧看了一眼地上的盆栽,骤然收紧了抱着李凤姣的手,一刻也不敢耽搁的抱着李凤姣去了隔壁的屋子。 龚青岚让平儿把盆栽收拾一下,叮嘱道:“若有人问起,你便说陈夫人看着这盆栽枯萎了,太过碍眼,便撤换一盆新的。” 平儿不知龚青岚的用意,但是她这般慎重的叮咛,断然是有用处,连忙点头道:“是,大少奶奶。”说罢,将泥土掩埋好露出来的麝香,抱着离开。 龚青岚封锁了李凤姣出事的消息,院子里的人守口如瓶。 红玉将陈府医给带了来,转身出去到外边守着。 “这是陈府医,当年太医院医术最精湛的太医。”龚青岚看着陈萧防备的神色,目光落在满脸痛苦之色的李凤姣身上,道:“你若耽搁下去,凤儿肚子里的孩子,便会出事了。” 陈萧心头一紧,感受到怀里的人儿,痛的浑身发颤,将她的手腕递出来。 陈府医见状,也顾忌不上其他,手指搭在手腕,神色凝重的说道:“吸食了太多的麝香,孩子极为危险。”说罢,便开了方子,让人抓药去煎熬。转而对陈萧道:“你看她可有见红。” 陈萧看着屋子里的人出去避嫌,掀开被子检查,并没有,提着的心,稍微落下来一点。 陈府医照例详细询问了一遍,蹙眉道:“先服药,倘若能镇住痛,孩子便能保住。” “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李凤姣脸色苍白,唇瓣上咬着要个深深的齿印。 陈萧紧紧的握着李凤姣的手,眼眶竟是有些湿。 李凤姣费力的对龚青岚说道:“你一定要抓住凶手,交给我!”伸手抱着一阵一阵抽痛的肚子,李凤姣满眼的寒霜,竟然有人敢将主意打在她孩子的身上,她断然是饶不了背后之人! 龚青岚颔首。 这时,红玉端着药进来说道:“煎好了,可要现在喝?” 陈府医闻了一下药,递给红玉道:“现在。” 药一喝下去,没过多久,李凤姣肚子痛的更加的厉害,感觉下身一热,似乎涌出了一股热流:“我的孩子——”李凤姣尖锐的喊叫。 陈萧也慌了,手足无措的抱着李凤姣,不知要怎么做。 龚青岚脸色微变,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没有喝药还好一点,喝药下去,竟是越发的严重了。 陈府医看了眼药碗,缓缓的摇头说道:“老夫无能为力。”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龚青岚急切的问道,看着陈萧杀人的目光,心中便是有着不好的预感,怕是加深了陈萧的误会,以为她找个庸医应付。 “倘若早两日发现,便还能保住。”陈府医摇头,眼底有着不能救治的遗憾。 “龚青岚,凤儿如此的信任你,你便是如此待她?叫她移至一旁的屋子,怕是要销毁证据。她肚子里的孩子,何处妨碍了你?竟是让你三番两次的设计?”陈萧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这是他盼了三年的孩子,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却因他的一个疏忽,便没了。 他如何不怒? “我若是要对付凤儿,何至于将麝香从盆栽挖出来?”龚青岚坦然的看着陈萧,道:“你也知我仇敌不少,不乏有人利用凤儿,来离间恶化我们的关系。” 陈萧心里知晓,可他心里痛得难受,让他失去了理智,便口不择言的说道:“那是你贼喊抓贼,以便你好脱身,洗清嫌疑。凤儿视你为姐妹,你却如此待她,日后你便莫要与凤儿联系!” 龚青岚轻叹,事情还是如背后之人预料的发展,可她也无力回天,孩子已经很危险了,陈府医都束手无策,收拾箱子走了,找谁都是无用。 李凤姣痛的浑身沁出了冷汗,心里知道不是龚青岚动的手。心里暗恨陈萧没脑子,又是一阵无力感。倘若她是陈萧,亦是会失去理智的迁怒。 陈萧眼底布满了痛苦之色,跪坐在床踏板上:“凤儿,你要挺住,待我们护住了孩子。我便回府上,将侍妾全都给遣散了。好好过日子,行么?”心里头深深的懊悔与自责,倘若不是他为了一个妾侍,难为她,他们两人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李凤姣原本是感动他的担心,可听到他提及府中的妾,脸色微变,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 陈萧加大了力道,扼制她:“别动,会伤到孩子。” “陈萧,你若是为了孩子,没必要做到这一步。我不会约束你纳妾,也不会毒害你的子女,你大可放心。”李凤姣也是有她的骄傲,你若是爱我,为了我放弃一屋子的美人,她会很动容。 倘若是因为肚子里孩子,这个筹码,让他如此相待,李凤姣只觉得委屈与折辱。 感受着肚子里的力道逐渐的消失,李凤姣心里痛如刀割,但在看到陈萧那深邃的眸眼里的浓烈的痛楚,她竟是隐隐有着快感。 “陈萧,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李凤姣放弃了挣扎,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出,眼角滚落一滴清泪。 陈萧紧紧的捏着拳头,额角的青筋凸起。冷硬的说道:“你要好起来,不然,我不会放过齐府。” 李凤姣苍白无力的一笑:“陈萧,你在意的只是孩子。他没了……你就放过我。”声音淡而飘的说道:“我们和离。” “不……”陈萧想要开口解释,却是被李凤姣打断:“权当我求你。” 陈萧痛苦的闭上眼,他竟是不知伤她如此之深,到如此的境地,都是不肯原谅他,时刻想着逃离! 龚青岚心中百味杂陈,看着相互折磨的二人,轻轻叹息,回身打算出去。 就在这时,远远的一抹白色的身影信步而来。 龚青岚怔怔的看着他,只见他将一个瓷瓶递给陈萧:“喂她吃下去。” 陈萧带着敌意的看着齐景枫,迟迟不见有动作。 李凤姣眼底布满了绝望,听到齐景枫的声音,费力的开口道:“快点给我吃下去,快点!” “凤儿……”陈萧眼底有着挣扎,怕这药是毒药,吃下去,连大人都保不住。又怕是解药,不给吃去,耽误了救治,他会后悔死。 李凤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抢过瓷瓶,倒出来一粒药丸,吃了下去。 过了半刻钟,肚子虽然痛,却是没有方才痛得厉害,腿间也没有热流涌出,欣喜的说道:“岚儿……岚儿……我的孩子,能保住……真好。” 是啊!真好!经过这一遭,李凤姣更加的想要疼惜肚子里的孩子,再也不敢冒失的东奔西跑。 陈萧目光复杂,看着她如此信任着齐景枫,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你放心,凤儿在我这儿出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龚青岚目光冷凝,散发着阴寒,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是她太过仁慈了么? 陈萧心里有愧,却是开不了口道歉,只是闷着头,抱紧了李凤姣。这一刻,他无比的清楚,他是不能够失去她。方才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不亚于有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在凌迟他的心。 齐景枫握着龚青岚的手,拇指按着她的手心,安抚着她。 龚青岚心里也很难过,前一世,她何时遇到过这些问题?如今,能得她在意的人,背后之人便是不余遗力的对付。 “景枫,陈萧说的没错,是我害了凤儿。”龚青岚站在屋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或许,她根本就不要结实朋友,这样便不要因她而受苦。 齐景枫冷峻的面容,因她脸上的脆弱,而软化柔和。“傻丫头!” 龚青岚靠在他的怀里,鼻息间,淡淡的松香夹杂着药味,安定了她浮躁的心。喃喃的说道:“与我做朋友,他们很倒霉。” “你倒霉的源头是我,是我将你拉进了这泥潭里。那我是否要就此放手?离你远远的?”齐景枫目光幽暗,晦涩不明的盯着她。看着她眼底的湿润,终究是心怜的伸手抚上她的眼眸,擦拭了她眼角的泪。 “不,不是的。”龚青岚心头发慌,陡然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齐景枫看了眼屋内的情形,牵着龚青岚的手,打算回正屋。这时,平儿匆忙的过来说道:“大少奶奶,方才有个丫鬟问我这个盆栽怎么撤换了下来。我便将您说的话,一一转告给方才的丫鬟。” “嗯,做得不错。”龚青岚让人换了一个盆栽在李凤姣就寝的屋子。 到了晚间,李凤姣的孩子也算是堪堪保住了,龚青岚也没有问齐景枫,他是从哪里来的药,一粒下去,孩子就保住了。 齐景枫也没有说,只当没有这回事儿。 若不是知晓龚青岚真的在意李凤姣,齐景枫见陈萧态度那般恶劣的对待龚青岚,药丢了喂狗,也是不愿给。 他没有慈悲心肠,他只是在意他所在意的人,不想要她伤心难过罢了。 侧身躺在她的身边,手指梳理着她长如瀑布的发,哑声道:“燕王府那边说好了,择选个好日子,便去祭拜祖宗,记载族谱。” 龚青岚被他的手指按压着头,舒服的昏昏欲睡,听到这一句,蓦然一个激灵,便是清醒了过来:“这样快?” “他们嫌晚了。”齐景枫嘴角上扬,清浅的说道:“皇上选的人,已经在路上。” “燕北王断然是不会让他安然抵达燕北。”龚青岚笃定的说道。 “何以见得?若是动手,皇上便一定会对燕王府施压。”齐景枫挑眉道。 “燕北流寇太多,死了许多商贾吧?你也不必寻我话里头的错处,不过是妇人之见罢了。”龚青岚翻了个身,半个身子趴在齐景枫的胸膛上。 齐景枫眸光一暗,缓缓的说道:“你妇人之见,却是有许多男儿也不及你半分。”心中却是赞同她的想法,燕北王确实是利用流寇,劫杀了。 “那是自然,否则,怎能做好你的妻子?”龚青岚迷迷糊糊的应道,睡在他的身上,格外的心安,这两日来缠绕她的噩梦,便也散去。 齐景枫心底被触动,看着她眼底的青影,拥紧了她。 半夜里,夜色深沉,屋外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向来浅眠的龚青岚被惊醒,掀开被子,打算起身。手腕却是被握住,轻柔的说道:“我去去就回,这是内宅的事儿,你便莫要去了。” 龚青岚下床,替齐景枫掖好被角,披上衣裳,便走出屋子。 “大少奶奶,抓到了。”红玉沉着脸说道。 龚青岚颔首:“将她的资料给我。”说罢,便去了偏厅,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的丫鬟,跪在地上。 龚青岚在主位上坐下,吕宝儿端着茶水递给龚青岚。 龚青岚接过,浅抿了一口,目光清冷的看着低垂着头,跪在地上的人:“抬头。” 丫鬟浑身一颤,缓缓的抬着头,一张娟秀的脸,稚气未脱,不过十三四岁。 这是齐府管家的女儿,秋月。 “这东西是谁给你的?”龚青岚指着方才换过的新盆栽,泥土翻开,埋了一半。 秋月浑身害怕的发抖,那人告诉她,小心一点,是不会被发现。如今,才几日就被发现了。想来那个被换下去的盆栽,就是因为暴露了,才拿走。布下这个局,来捉她。 “陈夫人打了奴婢一个耳光,奴婢记恨在心,便生出了歹意,要报复她。”秋月忍住心里的惊惧,趴伏在地上,不敢看龚青岚。怕她多看一眼,自己便会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龚青岚面无表情,缓缓的浅啜一口热茶,一股暖意,流淌进胃里,驱散了浑身的冷意。不温不火的说道:“你叫秋月,是管家的女儿。你哥哥一个月前成婚,新婚之日你嫂嫂被人当众羞辱,你哥哥便与羞辱你嫂嫂的贵公子发生了冲突,无意打死了那个贵公子。你哥哥犯了命案,被抓拿进监狱,是要被处决。前几日忽而被释放,安然无恙的在家,怕是与你脱不了干系。” 秋月面色渐渐的发白,江大富是他们村子里地主的儿子,极为贪财好色。见嫂嫂有几分姿色,便趁着大哥在外敬酒,偷摸着去新房,轻薄大嫂。幸而大哥中途便回了新房,看到这一幕,便拿着门背的一把锄头,敲在江大富的后脑勺,失血过多死了。 江大富家里只有这一个独子,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让她大哥偿命。她四处求救无门,后来有人找上了她,不但摆平了江大富家里人的纠缠,反而把大哥给放了出来。 “江大富他该死,官老爷知晓我大哥是无辜,自然就放了人。”秋月控制住话里因害怕而颤抖的语气,尽量平缓的说道:“奴婢虽然是个丫鬟,先前在大夫人的院子里当值。并没有受过委屈,陈夫人那般刁蛮,奴婢忍受不住,便要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样她定然会离开齐府,奴婢好换个主子伺候。” 龚青岚翻开着管家这一家的资料,勾唇浅笑,有弱点好啊,没有弱点才是可怕的人。停留在最后一页,笑道:“若是你大哥杀了江大富,是江大富罪有应得,那么你大嫂呢?她也该死么?” 龚青岚心中也能猜出几分秋月大哥的心理,原本有个好差事,因着他为了女人杀人,而身上有了污点。不但丢了差事,也受到村里人的指点,便心生怨气。在家里肆意打骂凌虐妻子,他的妻子受不了企图逃跑,被他抓到当即便掐死了。 “草菅人命,断然是不能饶。”龚青岚缓缓的说道:“红玉,将这件事儿报官。” 秋月脸色惨白,差点脱口而出的求饶,被死死的忍住。大哥进去一次被那人救出来,这次去,断然也是能安然放出来。 龚青岚似乎不知她的小心思,笑道:“管家身边的长随,年纪到了,该给他指婚了。秋月,你说是不是?”顿了顿,蹙眉道:“你可有好的人选?毕竟,你与他也算自小一同长大,关系亲厚胜似兄妹。” 秋月若方才为了哥哥的事,能停住。那么这件事,便击溃了她的心防。府中的奴仆,卖身契都掌握在大少奶奶手中,不说是指婚,就是发卖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秋月,厨房的玉娘,你说可以么?”龚青岚脸上溢着温柔的笑容,似乎真的在替奴仆打算。 秋月眼底布满了惊恐,玉娘,玉娘如今是徐娘半老,丧夫的寡妇。嫁给长生哥,岂不是委屈了?心神一动,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若长生知晓是因为她,大少奶奶才给他指这一门亲事,断然是会恨她。 “不!大少奶奶,长生哥怎么能娶玉娘呢?”秋月高声反驳。 龚青岚也不恼,淡漠的说道:“娶不娶,都是取决与你。”转而吩咐吕宝儿说道:“去唤长生来,看他满意这门亲事么?” 秋月连忙磕头说道:“大少奶奶,奴婢说,奴婢全都交代。”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可要想好了说。若你背后之人,知晓你任务败露,不知还会不会浪费心思再一颗废棋上。”龚青岚不得不感叹齐景枫的强大,府中每一个丫鬟奴才背后的关系,都详细的记载,即使有一点变动,第二日,便会将新消息给添加上去。 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秋月现在才知道大少奶奶不是个好糊弄的,不敢造次的说道;“奴婢也没有见过背后之人,是红鸢姐姐亲自找上奴婢的。” 龚青岚手一顿,脸色阴沉了下来。 秋月以为龚青岚不信,连忙磕头说道:“大少奶奶,奴婢说的是实情。求求你放过我大哥,不要给长生哥指婚。奴婢求求您!” 龚青岚让人将红鸢找来。 红鸢看着地上跪着的秋月,垂下了眼睑,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 “红鸢,你与我主仆一场,上次我便饶了你,这次你再犯。若是交代了出背后的人,我便留你一命!”龚青岚心里到底是失望的,原以为给过她机会,她便会有所觉悟,可终究,她最后还是背叛她! “大少奶奶,奴婢不会说的。”红鸢如木偶一般,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 龚青岚眸光微闪,闭了闭眼,冷声道:“杖责四十大板,丢出府外!” 红鸢没有任何反抗的被拖了下去,听着外边的杖刑声,龚青岚心底终究是有些不忍。红鸢到底是陪她长大的人,又曾经为她死过。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吕宝儿的声音:“大少奶奶,红鸢扔出了府。有两个人,立即把她抬上了马车。” 终于来了么? “跟上去。”龚青岚眼底闪过寒芒,理了理衣袖,起身,出府。 ------题外话------ 下午有二更,么么哒~ ☆、第八十五章 引鱼上钩,夫妻间的(冷战)二更 夜深人静,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唯有几辆乌蓬马车,缓缓的朝城外驶去。 龚青岚在最后第二辆的马车,靠在引枕上,阖眼养神。 红玉则是认真的观察着前方的动静,跟出了城外,依旧没有见到有任何异样,反而是加速行驶。 “宝儿,你打探的消息属实?”红玉有些不放心,跟在大少奶奶身边太久,越是平静,越是诡异易出妖。 吕宝儿微微掀开帘子,睨了眼前方第一辆马车,点头道:“是上了第一辆马车,你看,马车后有一团火焰的标志。” 红玉正要看明白,忽而,马车剧烈的颠簸。 前面两辆马车并行,突然驶向岔路口两个方向。 “你看见第一辆马车在哪边?”红玉被那一颠簸,整个人跟着一晃,眼前一花,便是没有注意看到。 吕宝儿栽倒在车壁上,捂着磕到的后脑勺,摇头道:“我也没瞧见。”探头出去看,远远的看到右边的岔路口方向,马车后那火焰的标志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在右边。”吕宝儿兴奋的说道,幸而她看到了标志。 “大少奶奶,我们跟哪边?这样看来,那两辆马车都是同一拨人,弄得障眼法。不若我与宝儿去追右边,您带着暗一去左边?”红玉面色凝重,心里总有些慌,似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龚青岚早在听到马车上的标志时,便睁开了眼。摒心静气的想了想,忽而开口说道:“你们带着暗一去。” “大少奶奶!”宝儿和红玉惊呼道,眼底都是有着不赞同。出了事,她们反正是个丫鬟。大少奶奶不一样! “这是命令!”龚青岚语气清冷,却是不容置喙! 二人立即闭了嘴,暗一提着两个人,坐在最后面的一辆,马车上。 红玉与宝儿心中一惊,大少奶奶早有准备? 这样一想,心底倒是镇定了下来! 龚青岚追着右边那条道儿去了,缓缓的开口道:“长青。” 须臾,长青跃进了马车内。心底有些惊讶,大少奶奶怎得知晓他来了? “你说,成国公府二公子,他的武功如何?”龚青岚判断着她的思路是否正确,若正确,宝儿与红玉,便是会安全许多,身边有暗一照顾着。 “成国公府二公子,自小便是随着他父亲在边关生长,长大后便是武艺超群,不过那是在手中有武器的时候。若是没了武器,就像是折断了翅膀的雄鹰!”长青拧眉道,语气里有些可惜。 这可是致命的弱点! 龚青岚掀开帘子,打探了一下地势,看着那条河流道:“这里的河流一直顺着官道下流?” “对,一直通达水乡之称的渭城。”长青将这条河分布与地势,细致的描述了一下。 龚青岚手指遮水,在小几上比划了几下,忽而道:“你若对上成二公子,有几分胜算?” 长青一愣,大少奶奶的语气,仿佛他们的敌手是成二公子! “三成!” 太低了。 大约到了半刻钟,前面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龚青岚睁开眼,便看到马车的乌蓬打开,成翔大赤赤的坐在马车上,斜睨着眼,望向龚青岚所在的马车道:“本公子本不想出来,直接让齐大少奶奶,做个不明不白的冤魂。可既然你猜出了本公子,自然也就露面,让你死得明白一些。” 龚青岚缓缓的卷起车帘,弯身走出,站在马车前面的横板上。一袭月白轻纱逶迤垂落在地,微风吹拂,裙裾摇摆。淡淡的睥睨着不远处的成翔,丝毫没有惧意,反倒是怡然自得的走下马车。 “成二公子真爱说笑,什么死不死的,这三更半夜说出来,怪瘆人的。你若要寻死,好歹要等我走了再死。否则,我今夜可是不能好眠了。”龚青岚踱步至河边,望着河水平缓的流淌。天际的星辰映照在河水里,被波澜给绞碎,星星点点的似明镜碎片。 成翔眼底闪过戾气,看着她,就这样,随意的往河岸边一站,身后映照的圆月,倒成了她的背景,举手投足,皆是风华自成。 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有胆量,一个人尾随他而来。知他有心要她的命,却依旧淡然处之。周身沉静悠然的气质,尽显优雅高贵,似乎,并没有把他放进眼底。 呵! 倒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纵身跃下马车,成翔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近龚青岚。手中端着的酒杯,里面晃荡着猩红的液体。 “齐大少夫人真会说话,这大半夜不都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么?”成翔说得别有深意,目光锐利的顺着她的脸庞,落在优美弧线的脖颈,一路向下探究。 龚青岚眼底的寒芒一闪而逝,垂目敛去,很好的掩饰住。抬头,凤眸里如水洗一般的清澈,布满了疑惑:“敢问成二公子,大半夜将我引出来,不会是为了叙旧?若不曾记错,我们不曾相识过吧?既然如此,自然就没有深仇大恨,动不动将死挂在嘴边,成二公子若真的死了,倒真冤枉我,背上了你这么一条人命。” “哦?你也怕?”成翔眼底闪过阴霾。 “都说债多不压身,可我这心里总归是惴惴的。毕竟这么威风的将士,死在我这妇人手上,传出去自然是会风光无限。可我这么低调,不喜欢高调的作风,倒是为难我了。”龚青岚嘴角凝着一抹笑,透着无尽的冷意。 成翔眼底掀起浪潮,如鹰眼一般的紧盯着龚青岚,似乎要将那锐利的目光,幻化成剑,直取她的命脉! “齐大少夫人莫要嘴上逞威风,待会刀下成狗熊!”成翔拔出了斜插在腰间的佩剑,刀身出鞘,散发着森冷的寒芒。“这把刀许久不曾饮血,用你的血祭它,是你的荣幸!” “第一次见面,将我撞伤,第二次见面,便要我的命。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明白,总归要有个理由。”龚青岚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冉儿因你而昏迷,至今不醒,生死未卜。大夫说已经无力回天,她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唤着你的名字。既然她这么想念你,我自然不忍她一个人孤单,便将你送去给她做伴。”成翔眼底闪过痛苦之色,他至今都记得,听到她的噩耗,是怎样彻骨的痛。他离开成国公府出征,她还娇俏可人的拉着他的衣袖,说等他回来,却不知,回来是这样的光景! 果然是如此。 龚青岚轻吁口气,抬眼,便瞧见他高举着剑,朝她刺来。 龚青岚眼底闪过惊慌,看着成翔步步逼近,长剑抵在她的胸口。龚青岚双腿下意识的朝后退,脸上也跟着变了色,慌乱的说道:“有话好好说,你别……啊……”企图避开他的掣肘,背朝后仰,急促中脚下腾空,‘噗通’掉落在河里。 成翔一怔,看着她在河里乱无章法的扑腾几下,便没有了踪影,冷冷一笑:“老天爷都要收了你的命!” 转身要上马车,忽而,察觉不对! 她好似自一下来,便站在河边,那么唯一有个可能,便是伺机逃走!可一个妇人,她会泅水么? 猛然转身看去,果然,几米远的河中央,她露出了水面,朝他露出一抹笑。那抹笑,透着狡黠和嘲讽。 成翔勃然大怒! 周身散发着煞气,看着她快速的朝上游游走,纵身跃下河水,身形矫健,不过一瞬,便是游到了龚青岚的身边。 龚青岚似一尾滑溜的鱼,从他的钳制挣脱,游向岸边。 成翔看着她游走的方向,是在一颗高大的树下,那里是个陡坡。即使露出水面,也是不易上岸。眼底闪过阴冷的杀气,你这是自寻死路! 龚青岚游到横长在岸边的树下,树枝大多数,都浸泡在水中。在下面摸索了一阵,转身看到成翔跟了过来。手臂伸长,眼见着要抓住她。 龚青岚心头一紧,急急朝水底游去,搅浑了河岸边的水。 成翔眼见着就要抓住她,见她忽而沉下水底,搅浑了沉淀的泥土,眼前看不见水底的情况,根本辨不清她在何处。感受到身边水流波动,睁开眼,浑水渐渐清澈,看到她游到他的身后打算逃走,猛然伸手抓着她,扣住她的脖子。 龚青岚伸脚猛地踹着他的胸口,成翔在水底没有着力,被她用力一踹,朝后跌去。 哗啦—— 摊放在水底的网,骤然聚拢,将成翔吊挂在树上。 龚青岚破水而出,溅起无数的水花,裙裾在水底绽开,似一朵水出玉莲。朦胧月色下,清冷而妖媚,脸上滑落的水珠,泛着琉璃般的光泽。 漂浮在河面上,龚青岚清浅的笑望着满脸愤怒的成翔,摇头道:“成二公子征战数年,难道你的师傅,没有教你不可轻敌么?” 早在宝儿谈到马车上火焰的标志,她便知道那是成国公府的标志。她只与成翔有过摩擦过节,马车内断然就是他了。 为何笃定他没有去其他的马车,那是成国公府的马车,都是不能乘坐奴仆,等级制度极为严格。适才,在马车上,成翔身边没有伺候的人。 而她询问了长青,成翔的底细。他只有三成的胜算,多半是输。看着周边的地势,她便只有偷巧取胜。成翔在水里,便是战斗力减弱,身法舒展不开,不似在陆路那般的强势。 她便让长青,将捆绑杂物的丝网拿走,赶水路,抢在成翔前面,在河岸边的树下布网。她下马车,便站在河边,待成翔要杀她时,便刻意制造成失足落水,引爆他的怒火,将他给引到树下放网的地方。等他游来,她便潜到水底搬开一块压制的石头,将水弄浑浊,他便看不到前面的网。 借机游到他的身后,制造动静,他便来不及看清前面的网,被她引住视线,出其不意的将他踹进网里,藏在繁枝密叶里的长青,便将网拉紧。 “你使诈!”成翔恨不能碾死龚青岚,这恶妇,居然,居然将他捆在网里! “兵不厌诈!”龚青岚笑着摇头道:“成二公子能灭敌,而不被敌军杀了,也真是侥幸!” “你——” “嘭!”长青跳出树枝,拿着剑鞘挥打在成翔的后脑勺。眼底对龚青岚满是钦佩,成翔将他们引出来,他没有多少的胜算,叫大少奶奶回去。大少奶奶说后边有埋伏,果真藏着十几个人在后边。若是他们往回走,怕是就劫杀了。当时听到这个计划,他心中忐忑不安,如今,倒是他小瞧了大少奶奶。 龚青岚嘴角扯了扯,以前小时候无意看到季姨娘将其他的庶子,推到水里淹死,她害怕会淹死,为了活命悄悄学的泅水。如今,倒真的是保了她一命! “将他倒挂在城门口。”龚青岚冷笑,知晓李凤姣这件事成翔有参与,但不只有他。只要把成翔挂在城门口,与他勾结之人,必定会出来! —— 回到府上,龚青岚远远的,便瞧见齐景枫穿着单薄的站在门口。 心头微微一暖,似乎满身的寒气,都被驱散了去。 身上包裹着大氅,里面是湿透了的衣裳。对上他清冷的眸子,蓦地,有着心虚。 齐景枫见她目光躲闪,头发湿答答的披散在身后,脸色泛白。紧了紧拢在袖中的手,转身,进了府。 龚青岚心底‘咯噔’一下,出城门时,闻到长青随在他身边染上的熏香气息,她便知道坏事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看来,份外的严重! 连忙踏下木梯,追赶了上去。双手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底气不足的说道:“夫君,这次失策了。下次,带上你一同去。可好?” 齐景枫驻足,清幽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唇色因寒气冻得发紫,脸倏然沉了几分。 龚青岚咽了口唾沫,最怕见他生气。 “我下次不在熏香点安神香……”龚青岚认错态度良好,可感受到空气骤然冷了几分,连忙打住了话头。恨不能咬断舌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景枫见她如鹌鹑一般,低着头,缩着脖子。心底既生气,又心疼,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到燕王府举行仪式时,你这段日子,便在海棠苑呆着。”齐景枫嗓音清冽平缓,丝毫没有怒火。 龚青岚却心里直打鼓,他越是如此,便心底越是气急。 这会子,都禁足了! “夫君,明日晨我得出去一趟……” “我明日去一趟西域。”齐景枫冷冷的打断她的话,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龚青岚怔愣的站在原地,被他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长青见大少奶奶如此,心里暗暗地想:饶是大少奶奶再如何厉害,还是被大少爷给镇压的死死不能够翻身! “大少奶奶,你莫要心急。大少爷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一趟西域。”只是,原本大少爷取消了行程,不打算去了的。 这后半句话,长青却是没有说出口。 龚青岚又怎会不知?齐景枫对凡事都有着极高的要求,他若要出远门,必定提前三两天就开始准备。这次却是毫无动静,便是临时起意。 拖着步子,疲惫的走进屋子,齐景枫已经和衣躺在床上。 龚青岚见红玉宝儿还没有回来,去了净室一趟,打算随便用点冷水洗了。可看到里面浴桶冒着腾腾雾气的热水,眼眶似被熏热了,氤氲着水汽。 沐浴换好了裘衣,龚青岚擦干了头发。坐在床榻边,他侧身躺着,背对着床外。伸手想要碰他,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龚青岚感觉他身躯一僵,便知他没有睡,心神一动,从书案上拿着笔墨纸砚,放在内室,正对着床榻的八宝桌上。提着笔,抄录着忏悔书。 齐景枫不想理她,听她打喷嚏,心里心疼。可见她做事令他提心吊胆,便狠心不去管,让她长记性。 怎知,她却是没有睡觉。而是窸窸窣窣的拿着笔墨纸砚写着什么。这一写,便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心下,有些按捺不住,担忧她的身体。 龚青岚抄录了小小的一叠,看着他的身子崩的更紧了。眸光微闪,捂着嘴干咳几声。写几个字,便又一阵咳嗽。 见他依旧没有动静,龚青岚心想这次肯定没这么好哄了。 鼻子痒的厉害,又是一个喷嚏。手上的戳倒了茶杯,‘哐当’倒在桌上。 齐景枫忍不住的坐起身,看着她手忙脚乱的将宣纸拿开,免得被茶水弄湿了,衣袖上沾染着一点墨汁。 起身,利落的替她整理好,看着她抄录的东西,目光一顿,缓缓的放下,走出内室。 “夫君若是不原谅我,我便……便抄满一千份,再睡觉。”龚青岚收拾好东西,作势去书房,见他没有反应,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便开口道:“不吃不喝也不睡!” 齐景枫脚步一顿,听着她近乎无赖的话,又好气又好笑。 “对了,听说凤鸣要来信了。你去西域也好,便是不会被他给气着。”龚青岚说罢,也觉得她肯定发烧了,脑子糊涂了。否则,怎会做如此幼稚的事儿来? ☆、第八十六章 这磨人的妖孽! 凤鸣? 齐景枫眉眼微动。 龚青岚察觉到他的异样,抬头,对上他那双幽黯寂静的眸子。 上扬的眼角缓缓的垂落,收敛。意识到火上浇油了,盯着脚尖,静默了片刻。忽而,仰头冲他一笑:“你不是要出去么?咱们一起走!” 说罢,又觉着太没有硬骨气了。 “你不走,我走了!”龚青岚跨步,见他没有追过来。放缓了脚步,略有些墨迹磨蹭。心里想着,这辈子可算是栽在他手里,没法翻身了! 数三声,他若不过来,便与他冷战几天! 还没有开始数,眼前便是突然覆盖一片阴影。 齐景枫就站在她跟前,单薄的丝质裘衣,顺着他如玉的肌肤垂落,平整的没有一丝皱褶。目光沉静而清冷,俯视着她。 “可要送你进京?亦是你改名换姓了,与他藏起来,让我无法找到你!”齐景枫不温不火,心里却是翻滚如沸。不可否认,她方才说那一句话,他心底嫉妒成狂。恨不能拿根绳索,将她捆绑在身旁。 龚青岚紧张的双手交握,终于知晓她这次闹大了。 “夫君……”龚青岚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齐景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径自越过她,吩咐长顺几句,便进了内室。 龚青岚提着心,忐忑不安,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进屋。看着他坐在书案旁,手中拿着翻阅的书卷,目光一瞬不顺的看着手中的书籍,聚精会神的模样,仿佛有什么内容吸引了他。 龚青岚眸光一闪,想要看看是什么书。走近一瞧,脸上的笑容微僵。淡淡的提醒道:“反了。” 齐景枫抬头,缄默不语的盯着她。 “书卷拿反了!”龚青岚心里越发的煎熬起来,你看,这都气糊涂了! 齐景枫眸光微转,淡淡的扫了眼了书卷,从容淡定的将书卷放下,揉着鼻梁,道:“过来!” 见他肯与她说话,龚青岚笑着走了过去。不待开口,长顺端着一个瓷碗进来,碗里装着黄褐色的液体,极为的浓稠,散发着难忍的苦味。 只是闻着那气味,便是苦到了心底。难以想象,喝进嘴里,会是怎样的滋味儿。 齐景枫接过碗,递给龚青岚,见她挑眉,淡淡的说道:“你既是不愿喝药,思念……凤鸣……成灾,明日我便送你回京,免你遭受分离之苦!” 龚青岚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默默的站着,一言不发。淡淡的看了眼桌上的药,耸拉着眼皮子道:“你是要苦死我,而后一了百了,不再为我操心了?”话里透着淡淡的埋怨。 齐景枫丝毫心软,随意的坐在太师椅中。淡淡的月光,洒在他清隽冷峻的面容上,朦胧了他的眉眼。 龚青岚看不真切,他的心思向来藏的极深,若他不想让你窥得,即使你掏空心思去了解,也触不到他心底最深处。 想到此,轻轻一叹,端着药碗一口灌下去。苦涩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比胆汁都有过之而犹不及。舌头都僵硬发麻,喉咙仿佛痉挛摩挲,根本无法下咽。看着他冷静的望着她,心里升腾着委屈,压下胃里阵阵的翻涌,强迫吞咽一口下去。 或许是太急,又或是方法不对,带着空气,似乎吞着一块石头下去,涨得气管发痛,清晰的感受到药汁顺着喉咙慢慢的入了胃。嘴里泛着一阵苦水,‘哇’的一声,弯腰对着盂盆,吐得肝肠寸断。 苦的浑身都不对劲,恨不得把胃掏出来洗一遍才好。 齐景枫收紧了手指,克制了冲上前去安抚她的情绪。心里心疼着她,可却告诫自己,若是再放纵下去。便只能永远的被她抛在身后的黑暗里,目送着她一步一步前行,离他越来越远,再也无法伸手碰触到她。 平息了情绪,起身走到木架旁,拧干湿帕,替她擦拭了脸颊,端着一杯水给她。 “苦。”龚青岚细长的凤眸里氤氲着水汽,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那便记住这个味道!”只有深刻过,你才不会轻易的忘怀。 龚青岚委屈的躺在床榻上,任由苦味麻痹她的舌头,泛着阵阵清水。心里却是怨念着狠心的男人,给她喝了熬得多粘稠的黄连水。却是半粒蜜饯都不给她吃! 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鼻,龚青岚侧身,见他背对着她躺在床边。 越想便越是委屈,张口在他肩胛处咬了一口,还是不解气,张嘴咬下去。不曾料到,齐景枫突兀的转身,因他低垂着头,这一口咬在他线条优美柔和的下巴。 两人同时一愣,龚青岚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动的涟漪。使坏的上移了半寸,覆上他的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苦一起苦吧! 舌头灵巧的探入他的唇齿,清冽的茶花香蔓延,似乎淡化了嘴里的苦味,带着一丝丝的甘甜。 齐景枫眸子漆黑幽暗,似浓稠得化不开的墨,亮得格外惊人。 龚青岚有些心虚:“你闭上眼……”一句话没有说完,齐景枫已经欺身压过来,封住她的唇。 他的唇冰凉,气息炙热。双手在她的身上游移,点起一簇簇火苗。感受到她绷紧的身子,渐渐的放松,婉转娇吟。齐景枫抬头,看着她凤眸里荡漾着潋滟的水光,面色酡红,隐有媚色。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柔的碰了碰她的脸颊。 “夜里凉,多穿件衣裳。” 龚青岚一怔,从混沌中抽离,意识清明。一时无法理解他话中的含义,蹙眉,目光温软的看着他。 齐景枫却是不语,翻身下床,拿过搭在屏风上的衣裳,慢条斯理的穿上。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嘭’门扉推开的瞬间,一件大氅,不偏不倚的盖在龚青岚半露的身子上。 吕宝儿看着门内的情形一愣,慌忙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龚青岚适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心里不禁气结,他明知有人来,还如此待她…… 闭上眼,手臂横搭在眼睛上。认命的平息那不上不下,吊着的空虚感。整理好衣裳,便出了屋子。 吕宝儿焦急的在门外踱步,见到龚青岚来了,一脸焦急的说道:“大少奶奶,我们中计了!那辆马车装的都是猪肉,左边的路通向深山里,吸引了狼群。幸而暗一将我们及时抱着放在树上,适才躲过被吃的命运。可是红玉的树枝断裂,她掉了下去,被饿狼撕咬的遍体鳞伤。” 吕宝儿心里满满都是自责,若不是红玉为了保护她,也不至于奄奄一息。 龚青岚脸色微变,连忙随着他们去了隔壁的偏房,红玉青绿色的衣裙,被血染得通红,无一完好。 了无生气的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痛苦呻吟。 龚青岚收紧了手心,那些人是没有打算放过她,还有她身边之人了! 红玉她早已当成了亲人一般的对待,看着她伤的如此重,龚青岚心底自责与心疼参半,忙让人去请大夫,给红玉治伤,倘若继续耽搁,恐怕有生命危险。“暗一呢?”龚青岚转身,便看到暗一一条胳膊不自然的垂落,衣袖被咬烂,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 “你也去包扎一下。”龚青岚看着心悸,这得多凶残,才能生生将一块肉给咬了?可当她看到红玉脱掉衣裳,浑身都是这样深的伤口时,浑身发颤,竟是不忍多看。 是她没有保护好他们,让他们步入的陷阱,早知如此,便不将他们给支开! 可是,倘若没有支开他们,在设计捕捉成翔的那个局,便失了效用。 他们几个,还是难逃一死! 兴许,比这狼口脱身,还要惨烈! 龚青岚眼底闪过阴冷,似要凝结成冰,手中紧紧的攥着从红玉手中拿下来的锦囊。上面绣着一个惠字——徐百惠! 她与慕思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会是她动的手脚么? 大夫包扎好,叮嘱了一些事,便留下方子走了。龚青岚吩咐吕宝儿照应着红玉,将暗一唤出屋子。“可有什么发现?” “红玉早在交叉路口时,被扔出了马车。并且有人跟踪着我们,那些狼也不是平白无故被肉引来。”暗一面色凝重的说道:“当年师傅说,江湖有许多奇能异士,并且为人所用。属下怀疑那跟踪的人,会驭狼。” 龚青岚脸一沉,驭狼?会是成翔收罗的人么?可他那般并不像。 那么,会是谁? “还有其他的线索么?”龚青岚慎重的询问道。 “没有。” 龚青岚蹙眉沉吟,面若覆霜,冷声道:“你先下去。” 而另外一边的城门口,长青把人倒挂在旗杆上,便藏匿在暗处,盯着成翔的一举一动。 原本黑沉的天气,似乎要下雨,冷风凛冽,刮着成翔在空中飘荡。 血气从脚底,窜到了头顶。浓浓的耻辱,让成翔在心底燃烧成熊熊的烈火。目光阴鸷的看着来去匆匆的行人,双手拢在袖口,脸埋进披风里。看到城墙上的‘风景’,便会驻足观望一番。 他被针扎刺了一下,愤怒的言语,被堵在喉咙,无法咆哮而出。 浑身紧绷着,青筋爆鼓,目光狰狞而凶狠的瞪着行人,因夜色浓郁,行人根本无法看清楚他的神色,肆无忌惮的对他指手划脚。 龚青岚!好!你很好!今日之辱,他日定当双倍的奉还与你! 倒挂在城门口几个时辰,浑身因血液不畅,而脑袋昏沉。成翔刻意的保持着清晰,企图有人在天亮后,将他解救。 天空的第一缕晨曦,撕裂夜幕,照亮整个大地。 成翔被光亮刺的睁开眼,这一看,便是要怒火高涨,眼底迸发出野兽般嗜杀的光芒。毫不怀疑,龚青岚此刻在他跟前,他会将人给撕裂两半。 下方,聚拢了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对着成翔指手划脚。 “你们知晓他是谁么?怎得被挂在城门口示众?” “你们没有看到绑着他的绳索挂着个铁圈,上面放着檀香。待檀香烧尽,绳索断裂,他便头朝地,大约会脑袋开花。” “不是吧,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下次毒手?咦……我这仔细一看,这人倒是像成国公的养子。” “别开玩笑了,成国公的儿子,可是所向披靡的先锋官。怎么会挂在这里出丑?” “是真的……” “若我是他,断然会一头碰死去。” 成翔脸上火辣辣的,自出生,便没有人敢如此的议论他的错处!如今,将他摊放在阳光下,就像扒掉了衣裳,任人观赏。 可他却无力制止! 强烈的羞耻感,在心底发酵成仇恨的怒火,却又无处发泄。成翔觉得他将被体内的怒火给炸裂,就在这时,看到人群中面带着帷帽的女人,眼底闪过一抹亮光,终于来了! —— 龚青岚接到信件,眼底闪过寒芒,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齐景枫坐在她的对面,见她异常的沉默。便知红玉的事情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打击! “这件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齐景枫淡淡的说道:“至少还活着。” 龚青岚浑身一震,是啊!至少还活着!总比面对一具冰冷的尸体来得好! 看着画纸上的地图,青葱般的玉指,滑过红色朱砂笔带来的印记。龚青岚冷冷的一笑:“听说红馆来了一个舞姬,是罪臣之女,最善歌舞,曾经名扬大越,是个难得的尤物。” 齐景枫挑眉,这是要去看了? “我想要去瞧瞧,是不是比我美。”龚青岚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齐景枫心中虽不愿她去烟柳之地,可她也不是会胡来的人,相比是有用意,便与她一同去红馆。 龚青岚却是走到庭院里,木板搭建的狗窝,蹲在地上,看着石头趴伏着,黑漆漆的双眼看着她,笑道:“石头,带你出去玩儿。” 石头汪汪叫了几声,扑到龚青岚怀中,嗷唔的蹭着龚青岚卖萌。 龚青岚失笑,拍了拍它的脑袋,朝府外走去,石头亦步亦趋的跟着。 齐景枫眉头微蹙,不知她带着石头出府作甚。 “待会你可莫要被那些个花花草草迷乱了眼。”龚青岚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景枫,淡淡的说道:“你的眼光不至于太差。” 齐景枫失语,不理会她。 忽而,身形一动,不知想起什么,说道:“你留着他,有何用意?” 龚青岚眼底闪过森冷的寒芒,倘若她没有对她身边的人动手,她也不至于会主动出击。三番两次的触动她的底线,不见得她就完全没有脾气! “还有用处。”她要对付的不单单只是成翔! 齐景枫眸光微闪,静默不语。 两人到了红馆,一同步下马车。 龚青岚看着‘红馆’两个烫金大字,微微驻足,这个地方曾经被她利用薄黎希给毁了,可是短短的数日,便是又崛起。足以见得背后之人有多么强硬的后台,之所以被薄黎希轻易的收拾,兴许是避其锋芒。 红馆与别的烟柳之地有所不同,日日夜夜都不会歇业,白日里便是歌舞表演,吃茶调戏美人儿,倒是有些雅趣。晚间便是成了*窟,里面大多都是官妓,接待的人物,自然便是达官显贵! “进去吧。”龚青岚率先朝里头走去,齐景枫脸色微沉,缓上她几步。 妈妈见到龚青岚,笑的一脸暧昧:“这位夫人,是听曲儿还是找个解语的消遣?” 齐景枫脸色微变。 “自然是寻解语的消遣心中苦闷。”龚青岚勾唇一笑,细长的凤眼,睨了眼后头的齐景枫,说的别有深意。 齐景枫脸倏然黑沉。 妈妈见龚青岚如此放得开,倒像是久经烟花之所的女子,说话一点羞涩都无,反倒是透露着丝丝的媚态。心里的戒备松了一大半,想来是在别处玩儿的主,腻味了,今儿个便光顾红馆尝尝鲜罢了。 只不过,她来上红馆,为何要带着个男宠?可想到富贵人家里,都有些怪癖,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看着她穿着不俗,想来是个大金主,便笑的份外的亲热:“这位夫人,您还别说。咱们这红馆的小倌儿,都是一等一的,随便哪一家,都是比不得的。”说罢,便将龚青岚朝里头引,暧昧的说道:“不知夫人是要皮相好,还是身材好的?”说这话,冲龚青岚挑眉。 龚青岚前世在红馆呆过,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隐有听闻烟柳之地的常客,说话的姿态。若是她放不开,说几句话,便脸红的似熟透的果实,断然是会引起怀疑,忽略身后散发着冷意的某人,伸手摸了摸脸颊,难以启齿的说道:“这……我倒不熟识这儿的规则,不若妈妈给举荐?” 妈妈笑的花枝乱颤,这会子倒是害臊了? 大约都是如此,便没有怀疑,将二人带上了三楼雅间。“你们先等等,我这就去唤人。” “等等!”龚青岚唤住了妈妈,笑吟吟的说道:“听闻楼里来了一位清倌儿,是京中外放的罪臣之女。我这就是冲着她的名声来,唤她来伺候这位爷。”素手指向齐景枫。 妈妈这会子倒是重新审视齐景枫,看着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便知她方才看走了眼,被龚青岚被拢住了视线。如此看来,倒不是遂养的男宠。莫不是兄妹? “醉月是我们楼里的招牌,还要缓上……奴家这就给夫人、公子将人唤来。”妈妈本欲拒绝的话,在看到桌子上的银票后,连忙笑成一朵花儿,将银票塞进袖口内,转身利落的出了雅间。 齐景枫似笑非笑的说道:“心中苦闷?” 龚青岚眼皮子一跳,只手托腮,美颜楚云缭绕,一股抹不开的愁绪。幽怨的说道:“岂止?” 齐景枫欺身而来,龚青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给你喝半斤黄连熬的汁,我想,夫君也是会异常苦闷。” “嗯,我唤长顺放了一斤黄连。”齐景枫颔首,似乎很赞同她的话。 “……” 这时,妈妈将人给带了进来,只有醉月一人。妈妈脸上带着讪讪的笑,方才她有将小倌儿带来,可是在门口遇见个煞星,用剑抵着了小倌儿的脖子,不许进。 “这位夫人,今儿个客人多,没有腾出来……”妈妈脸上堆着假笑,解释道。 龚青岚也不是非要小倌,不过是为了打消猜忌罢了。看着醉月,挥手道:“行了,醉月来了便是。” 妈妈如获大赦,说了一些奉承的好话,便走了。 龚青岚细致的打量着醉月,鹅蛋脸,杏眼娥眉,面色玉白,唇似樱桃。长发高高的梳着朝天发髻,缀满了珍珠头钗。玲珑有致的身段,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裙,妩媚而娴雅。 盈盈一拜,一双水眸,波光潋滟。娇羞无限的睨了眼齐景枫,媚态横生,跪坐在二人的跟前。“奴唤醉月,不知二位贵客,听曲儿还是赏舞?” “舞上一曲。”龚青岚淡淡的说道:“你若让我满意,便让你脱离这玉臂千人枕,红唇万人尝的命运。” 醉月浑身一震,神色不由自主的凝重,不再是方才那娇媚的神态,每个眼神都流转着勾人的烟丝。 起身,自己清唱,旋转着翩翩起舞。 舞姿曼妙、轻盈优美。一回眸,以举手投足间流转的风情,足以令沉溺酒色之人迷醉。 龚青岚费了很大的功夫,适才替醉月赎了身。 方才踏出红馆,一直安静的石头,突然躁动起来,朝前头的暗巷里奔去。 龚青岚与齐景枫坐着马车追了过去,便瞧见石头停在十八坊的一条暗巷门口。里面昏暗*,臭气熏鼻。 龚青岚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唤着齐景枫一同跟了进去。石头不断的在门口转悠,极为的暴躁。 “回去。”龚青岚探头看了眼紧闭的门,朱漆斑驳,眸光微闪,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齐景枫目光深沉,落在门槛上的一个浅而淡的脚印上。若无其事,随着她离开。 —— 回到府上,龚青岚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暗一,让他给送出去。 躺在榻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询问着醉月,随后,便让人给送走。 转眼间,过了两日,十八坊的暗巷里,在子夜时分,突然出现了一批黑衣人,将火把扔进各个屋子里的角落,大火冲天,浓烟将隐藏起来的人逼出来,一一给斩杀! 一位头巾裹头的女人,站在府外,看着里面的屠杀,双眼似乎要淬出毒。身后的成翔,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地方很隐蔽,一般人是无法找到。 “你引来的?”女人目露凶光,这个据点,只有她一个人知晓,怎么突然间,被莫名其妙的捣毁? 成翔目光阴鸷,他才来几回,怎么就泄露了行踪? “不可能!”笃定的反驳。 “自你救了我,便来据点,倘若她直到据点被毁,断然不会轻易的饶了你我!”头巾下的面庞狰狞,愤恨的道:“断然是龚青岚那个贱人动的手!” 成翔想到此,蓦然知道了问题的所在:“她将我吊在城门口,断然不止是让我出丑那么简单!” 女人心头慌乱,难道是用成翔引路? 一想到这个可能,阴冷道的笑道:“你无用也罢,居然害得我损失惨重。这件事儿,便由你去交代清楚。” 闻着鼻端的血腥味,眼底闪现着疯狂。 —— 龚青岚闲赋在家,左右无事,便应邀去魏国侯府,与史今芸叙旧。 史今芸面色憔悴了不少,明明才十八的年纪,面色蜡黄,迅速削瘦的似老朽。 “你怎得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了?”龚青岚看着她脸颊颧骨高高凸起,神情恹恹的靠在软塌上。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病了好些天了,最近才见好。闷得快要长霉,便邀你来说会子话。”史今芸虚弱的笑了笑,却是极为的难看。 史今芸身边的丫鬟橘子,欲言又止。 龚青岚注意到了,屏弃掉了丫鬟,将门关起来,板着脸说道:“你与我老实说,到底如何了?” 史今芸面色微苦,苍白的笑道:“我是小产了。” 龚青岚心一沉,虽然大致猜到,却没料到她小产,会病得这样苦,整个人瘦得都脱了形。原本圆润的脸颊,似被锋利的刀突兀的削去,下巴尖的能刺伤人。 龚青岚心生怜惜,宽慰道:“你要放宽心,孩子还会有的,你消沉下去,没得将身子给累垮了。” 史今芸苦笑,眼底有着羡慕:“若我有你一半的好命,这辈子也心满意足了。”她不过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完全都要看各人的造化。可惜,她命不好,嫁了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这本事家丑,不能外扬。我知你是个能藏得住事的,心里实在憋得苦,便与你倾诉一二。我嫁过来时,府中便是有几房妾侍,有的都赶在我过门前头,生下了孩子。这些都算了,他竟然与三弟妹有染,珠胎暗结。倘若不是李丽影如今穷困潦倒,过不下去,也不会偷偷来找我,要挟我不给她银子,便要将这丑事给宣扬出去。我这才气的小产了!” 李丽影? 龚青岚嘴角有着讥笑,她倒真的有几分手段。嫁给了魏府三少爷,背地里却是勾搭上了魏府大少爷。 “你当真把银子给她了?”龚青岚眼底有着诧异,这不是史今芸的做派。 她看似和气热情,背地里的手段,丝毫不逊色,否则,怎么坐稳了大少奶奶的位置?想到此,心底闪过一道灵光,探究的看着史今芸,叹道:“看来你未必把我当成了好姐妹。” 史今芸一怔,笑道:“我的小心思瞒不过你。”顿了顿,看着门外的宝儿说道:“我要问你借个人。” “谁?”龚青岚皱眉,她身边有什么人,是史今芸需要的? “吕宝儿。”史今芸眼底闪过暗芒,李丽影阴魂不散,不就是为了痴想与魏绍勤破镜重圆?她上次可是见到吕宝儿离席,偷偷的潜去了三房。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三叔子,也不曾将人赶出来,反倒是相谈甚欢。 “不行!”龚青岚极为的护短,她身边的人,断然是不能给别人算计,利用了去! 何况,她喜欢宝儿的那份机灵。 “我三叔子虽然那样,可是个心苦的人。宝儿她一个丫头,到底也是伺候人的,嫁给我三叔子,未尝就不可?虽然也是伺候他,可终究有名分。”史今芸完全是在以丫鬟的身份思考,谁不愿意飞上枝头做凤凰?配个小厮,也是要辛劳一辈子,嫁给她三叔子,不管怎得说,都是个主子,各个方面都体面。 龚青岚沉默了半晌,缓缓的摇头道:“还是不行,宝儿与旁人不同。她是我的账房小管事,是个重情重义的丫头,但凡账房没事,便随在我的身边伺候。这样真心待我的人,我也不会将她往火坑推。以她的姿色与才学,配得上一个寒门妻。” 在龚青岚心中,吕宝儿嫁给富贵人家做正妻都不为过,可门第之见极为严重。吕宝儿在她心中千万般的好,也是避免不了一个丫鬟的身份。 史今芸有些不悦,一个丫鬟嫁给她三叔子是高攀了,怎得就成了火坑? “我说话耿直,你也莫要生气,宝儿与红玉是我贴心的人。她们婚嫁,我都由她们自个选。”龚青岚似乎瞧出了史今芸的心思,淡淡的说道:“三少爷性子沉闷了,心思敏感细腻。宝儿这丫头野惯了,她粗心大意,嘴上把不住门。他们在一起,难!”断然是摩擦不断。 闻言,史今芸笑出了声:“妹妹也莫要急着拒绝,你也说婚嫁随他们,不如唤宝儿这丫头进来询问一番?未必她对我三叔子无意。” 宝儿站在门外,断断续续的听到些什么,串联了起来,脸腾的烧得通红。她也瞧得出来,他对他的前妻,心里多少是在意的。她虽然对魏绍勤有好感,不嫌弃他的病。对他心中依旧对前妻的在意,她也是有芥蒂。何况,她也分清楚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是男女之情,还是同情。 听到里头的传唤声,吕宝儿进去,顺手关上了门,以至于没有瞧见被小一推着来的魏绍勤。 史今芸细细端详着宝儿,发觉她五官精致秀丽,可见她长开后,是怎样的倾城国色。只是可惜了,出身太低。 “宝儿,你见过我们府上的三少爷,你可愿意留下来伺候他?”史今芸委婉的问道。 吕宝儿清脆的回答:“宝儿还小,只想着在大少奶奶身边伺候,其他的等过些年在说。” 史今芸是个精明的人,听宝儿这么回答,也不是全然无意。“你家大少奶奶可是欠着三少爷的人情呢,你过来伺候三少爷,不就替你大少奶奶偿还了?”说罢,别有深意的看着龚青岚。 龚青岚也不意外,史今芸是凤鸣的人,断然是知晓她拿了魏绍勤的雪莲。 她如今是以讨人情的方式说,自个也不太好拒绝。 吕宝儿心里天人交战,她是喜欢魏绍勤的,和他没有见过两次面,却是谈得来,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忙碌,心里都觉得是满足的。 “宝儿听大少奶奶的命令。”吕宝儿将难以选择的包袱,踢到了龚青岚的身上。 龚青岚好笑:“那你就留下来吧!” 吕宝儿见龚青岚打趣,耳根通红。她虽然是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可也不曾谈过恋爱,说到这事儿,也是有点羞涩。 史今芸想要一拍定板,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三少爷,您不进去了么?” 几人面面相觑,便是听到轮椅吱呀碾过枯枝的声响,渐渐远去。 吕宝儿低垂着头,这是他无言的拒绝! 屋子里,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史今芸有些微的尴尬,她没有事先与魏绍勤商量好,便心急的与龚青岚开口,这下好了,倒是落了龚青岚的面子。不知如何开口打圆场的时候,便听到吕宝儿说道:“大少奶奶给宝儿再造之恩,既然欠了三少爷的人情,宝儿便留下来,以三年为期,替大少奶奶偿还人情。” 龚青岚缓缓的摇头,宝儿愿意留下来,她也是不会阻拦,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她从不曾将宝儿当成丫鬟看待,不过是在她的身上,那双明亮而倔强的眸子里,看到了对未来的希望。一时心有感触,便将她留了下来。 宝儿留了下来,龚青岚便是独身回府,在经过魏府花园时,远远的便看到了一个媚骨横生的女子,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蝴蝶缠绕,美不胜收。 亭中,走出一名男子,赫然便是魏府二少爷魏邵天,痴迷的走向醉月,唤道:“月儿,你真美。明日里,我便禀告母亲,娶你为妻。” 醉月娇羞的垂头,两颊酡红,却又有着担忧:“我的出身……” “月儿,母亲不在意门第,何况,你也是官家出身,不过是家道遭逢变故。”魏邵天拥着醉月,眸子里情意绵绵。 醉月还是放心不下,忧心忡忡的询问道:“听说你是太妃最重视的外甥,想来她会为你做主婚事,又岂会我让我风尘女子,嫁你为妻?” “太妃她……” “啪——”亭中碗碟碎裂声,一道俏丽的身影走出,满脸的怒火,阴鸷的扫过醉月,冷笑道:“天哥哥,你怎么能娶这么低贱的女人?且心肠恶毒,若是茜儿心中有防备,将她做的糕点,洒进了荷塘,鱼儿吃了翻白,恐怕茜儿被毒死了去。”楚子茜看着柔弱无骨偎近魏邵天怀中的醉月,直恨不得把她皮都给扒了! “楚子茜,你莫要胡搅蛮缠!”魏邵天脸色阴郁,极为偏袒醉月。 “天哥哥,谁胡搅蛮缠了,是这个女人要谋害茜儿!”楚子茜见魏邵天偏袒着醉月,愤怒在心底翻涌咆哮,心里想里不下数十种让醉月惨死的方法。 “二少爷,奴家怕!”醉月楚楚可怜,眼底氤氲着水汽,看到远处的龚青岚,眸光微闪。 “楚子茜,日后你莫要随意的进出魏国侯府!”魏邵天早已腻烦了楚子茜的纠缠,狠心绝情的说道。 楚子茜认定是醉月说了她的坏话,魏邵天才会如此待她,抽出腰间的鞭子,照着醉月如花似玉的脸颊抽过去。 “啪!”魏邵天带着醉月躲过,鞭尾落在了龚青岚的脚下,龚青岚吓得脸色发白,醉月连忙挣脱了魏绍天的怀抱,搀扶着龚青岚:“这位夫人,您没事儿吧?” 龚青岚笑着道:“无碍。” 略有些慌的目光看向楚子茜,心里搜索着她的资料。燕北人人都知楚子茜迷恋魏邵天成狂,魏邵天却是看不上她。楚子茜便将魏邵天说好的亲事,一一给搅黄,以至于魏邵天如今二十三,依旧是不曾娶亲。 说到这楚子茜,却又不得不说她身世。她是晋阳王与晋阳王妃晚年得女,前头育有两儿,便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宠,两个哥哥,虽然大哥品性不行,与二哥明里暗斗,却都是将她视若珍宝,谁若胆敢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没有得到楚子茜的原谅,便会一直折磨你到她气消。养成了*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饶是你身份再高,靠山再强硬,她都有恃无恐,反正后面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楚子茜冷哼一声:“都没抽到,肯定没事!用的着你假惺惺赔罪,衬出本县主刁蛮?” 龚青岚笑笑不语,捏着手心的纸条,递给醉月一个神色。醉月便泪珠儿滚落的扑倒在魏邵天的怀中:“奴婢身份低贱配不少少爷,不过死想要留在少爷身边伺候,不计较名份。县主这般折辱奴婢,奴婢不如离开。”说罢,便哭昏了过去。 龚青岚看着这边一团乱,穿过小径出了府,坐上轿子,看着纸条上面的内容,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千算万算,却是算漏了你! ☆、第八十七章 你放一万个心,我不会爬床一更 风平浪静的过了两日,徐百惠穿着一件用树皮纤维织的布,染成了艳红色,裁剪出最新样式的衣裳。 气色较之上次见到,又好了许多。 抱着一匹布,来到齐府,见龚青岚一面,顺道说了来意:“这是旁人给我一种用树皮纤维织的布,穿在身上柔软不伤身,且极为凉爽。我这还有一匹,便给你送来,求你替我做一件事儿。” 龚青岚淡淡的扫了眼纤维布匹,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徐百惠笑道:“齐大少奶奶,我这是听所你的针线好,特别是绣的一手好寿字,不同的针法,花样百出。适才腆着脸,让你成全我一番。” 龚青岚微微一笑,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当年为了讨祖母的欢心,她便日以继夜的绣百寿衣。虽然极为辛苦,但是得到的回报,却是让她欣喜若狂。 一些个姐妹中,祖母最喜欢的便是她。 徐百惠见她目光悠远的盯着不远处的景致,便知晓她是沉浸在她的思绪中了。也不急着打扰,端着茶水看了看,便浅啜了一口。 龚青岚回过神来,摸着杯身,淡淡的笑道:“怕是手法生疏了。” 徐百惠见她如此说,便是委婉的拒绝。目光微闪,思索的说道:“齐大少夫人莫要急着拒绝,手法生疏了,多练练便是。” 龚青岚莞尔:“我这事儿多,这衣裳修不急……” “这个莫要担心,一个月内都是可以的。”徐百惠摊开布,指着标有记号的地方说道:“其实也不用绣一百个寿字,这面是印有暗纹的,这个稍稍填补下,便可以了。” 龚青岚眼底闪过冷芒,既然如此,又为何偏偏让她绣? 似乎徐百惠也察觉到自个太过热情,讪讪的笑道:“我是想要见识见识你的双面绣。” 双面绣? 龚青岚睨了眼布匹,有点意外。若是制作衣裳,为何要双面绣? “这个地方裁剪一块下来,做帕子用。”徐百惠淡淡的解释,见她依旧没有点头,叹道:“我这也是没有法子,才寻上你的。但凡是能让下人做,我和至于腆着脸求你?”说罢,凑耳嘀咕道:“这是给太妃娘娘的,半丝错处都是不允许。” 见她如此,便也是不好拒绝。 “我试试,实在不行,我便遣人给你送去。”龚青岚让人把布匹收下去。 徐百惠这才笑开了,她算不得多漂亮,只是五官比较耐看。这一笑,便似梨花满树开:“劳烦齐大少奶奶了,这件事儿本事委托了我,这会子我倒是偷懒,塞给你。这功劳,我便不居着,该如何便如何。” 龚青岚拿着小勺,舀了一勺糖,放在金灿灿的茶水中,搅拌了,再喝一小口:“不过举手之劳。” 徐百惠感觉她很奇怪,这茶水清香馥郁,甘美味甜,为何还要放糖? “每次我伤心的时候,便喜欢把所有的东西加糖吃。”龚青岚淡淡的解释。 徐百惠却是眼皮子一跳,干笑道:“吃糖多了不好,容易长蛀虫。” “是啊,开始毫无防备,吃下太多甜腻美味。忽而间,便生长了蛀虫,坏了牙,让你越吃越痛不欲生。”龚青岚意味深长的说道。 徐百惠有些坐不住,龚青岚话里带着深意,似乎在含沙射影着什么。 “我这就不打扰你了,改明儿有时间再聚。”徐百惠说着便起了身,作势要走。 龚青岚忙唤道:“不多坐片刻?你是双身子的人,来回奔波劳累,太过辛苦了。” “不用不用,我回府还有要事。”徐百惠哪里坐得住?龚青岚那淡淡的目光,随意的朝你身上一扫,便是被看透了一般。 “他在外养了外室吧。”龚青岚突兀的开口说道,晋阳王世子天性风流,得不到的便是美好的。当初对徐百惠言听计从,成婚后便是弃之如履。 徐百惠脸色微白,突然想到龚青岚对她的关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回去罢,男人都是要哄,软着来。该强硬,便软弱不得。”龚青岚言尽于此,不等徐百惠离开,便起身进了屋子。 直到门扉紧闭,徐百惠才回过神来,感激的看了一眼院落,便急匆匆的回府了。 龚青岚翻看着布匹,触手极为柔软如丝,并没有想的那般粗糙,很难得。 “你们拿着去绣房,裁剪一块绣手绢的布过来。”龚青岚想着左右无事,便先做点绣活。 红玉将描好的花样递上来,看着那匹布说道:“大少奶奶,这布染的是绛紫色,该绣什么花样好?这颜色一般都是夫人他们穿的,该要用些吉祥的花样。” 龚青岚摆摆手:“这些不用我们操心,只管绣寿字便是。”心里猜想着,难道是送给晋阳王妃? 缓缓的摇头,晋阳王妃虽然上了年纪,却是喜欢艳丽的颜色。这匹布是绛紫色,太过暗沉,怕是送了也不会穿。 红玉点头,东张西望,没有见到吕宝儿后,有些失落:“大少奶奶,您怎得将宝儿送走了呢!她不在,奴婢怪不自在的!” “她不在,无人陪你嬉闹了?”龚青岚眼底蕴藏着笑意,她又何尝愿意将人送走?宝儿自个要走,就算留着人在身边,心也是栓不住的。 看了眼书案上高高摞着的账本,轻叹了一声:“红玉,你去学管账。”宝儿在,她只管检查一番便可。 红玉愕然,她学管账? “大少奶奶,奴婢……奴婢不识字……”红玉脸颊微红,她真是没用,除了会伺候人,什么也不会。心里越发的想念宝儿,若她在大少奶奶便不用如此辛苦。 龚青岚沉吟了一番,便让红玉下去。将暗一唤出来,让他去暗卫里挑选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替代吕宝儿的位置,这样出行也方便许多。毕竟,很多事儿,暗一是无法做的。 暗一领命,将一封信递给龚青岚:“大少奶奶,这是昨日里国师递来的信。” 龚青岚接过,拆开信,一目十行。看到末尾处,轻轻叹了口气。 将信纸放在桌子上,目光落在他最后一句话,心里百味杂陈。前世的姻缘,有的时候,终究是无所避。 皇上将安平公主许配给了沈长宏,沈长宏满腹心思都用在母亲身上,却又不能抗旨不尊,让皇上寻到借口没收兵权。 凤鸣来信,不过寥寥几句问候,最后询问她可中意沈长宏做继父。倘若她需要,便由他来处理了婚事。 龚青岚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如何处理?皇上再窝囊,可他毕竟是九五之尊,颁发的圣旨,断然没有收回之礼。 唯一的办法,他娶了安平! 她是不会愿意凤鸣娶安平,这样,这辈子她便是还不清他的人情。即使,前世他娶安平是有所谋。不可否认,这一刻,他是为她着想。 龚青岚静静的出神,连齐景枫进来,都没有发现。 齐景枫看着桌上的信,目光深沉的说道:“娶安平,对他有很大的用处。”顿了顿,缓缓开口:“至少在皇位之争上。” 龚青岚不解的看着他,安平是个深入简出的公主,有什么奇特之处么? “安平,母亲是贵妃,母族犯罪被诛。在宫中她无权无势,可在皇上的心中不一般,到底她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且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九五之尊,与贵妃琴瑟和鸣。”齐景枫强调最后一句话。 龚青岚明白了,与所爱之人生下的孩子,到底会是放在心底的孩子。 比如龚远山,不管龚青雅犯下多大的错事,都不忍责罚。 何况是皇上,他是大越至尊,可处处受到掣肘,对皇后有的只是算计,制衡其他的家族,并没有感情。越是如此,他孤寂之时,便会越加的怀念过往的美好。 “这件事给我处理,你不用理会。”说罢,齐景枫将信纸收回袖中。 龚青岚失笑,他这是不想自个与凤鸣有多大的牵扯。戏谑道:“如何处理?你替沈将军娶了么?” 齐景枫斜睨她一眼,道:“我这是抱了个醋坛子回家。” 龚青岚气绝,谁醋坛子了? “把信给我!”龚青岚伸手就去拿。 齐景枫轻巧的避开,将她反扣在怀中,脸颊贴着她的脖颈,低声道:“我这是也给熏酸了。” 龚青岚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坐在绣墩上,刺绣! 这时,红玉慌张的进来,急促地说道:“大少奶奶,不好了,石头死了。” 龚青岚霍然起身,脸色大变道:“方才不是好好的,怎得就死了?”石头抱来养没多久,龚青岚却是有了感情。 人与人之间会背叛,但是它们到死也是不会。龚青岚适才投放了心思进去,当成孩子在养! “奴婢也不知晓,奴婢去绣房,它也跟着去了,奴婢下楼一趟,上去便发现它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吐着白沫儿死了。”红玉说着也是胆战心惊。 龚青岚面若寒霜的朝绣房走去,到了绣房二楼,看着石头倒在地上,没有生机,龚青岚心里微微有些揪痛。 “查!”龚青岚眨了眨眼,散去了眼眶里的雾气,让人去唤大夫,给石头检查一番。 不一会儿,大夫匆匆的走来,撬开石头的嘴:“大少奶奶,中毒而死。” 龚青岚心一沉,绣房都没有食物,怎得就中毒死了? “石头今日吃了什么?”龚青岚询问着红玉,它的食物,都是红玉亲力亲为,不加他人之手。她也在训练着石头,不许吃旁人给的东西。 红玉怔怔的说道:“大少奶奶,今儿个奴婢给石头喂了肉食。” 其余几个将石头的食盆拿来,也没有问题。 “去绣房四周找找。”齐景枫握着她的手,吩咐红玉去找。看着龚青岚脸色发白的立在原处,目光呆滞,无奈的抱着她。 一直便知她不易付出情感,若是付出,便是全心全意相待。这样,便也是容易受到伤害。 “我们,再养一只可好?”齐景枫轻声道:“与石头一样的。” 龚青岚缓缓的摇头:“不必了。”她身边的人事物,那些个人,一样都不放过。她又何必多增弱点? “我不会这么容易被击溃。”龚青岚阖眼,咽下嘴里的苦涩。 红玉在角落里,找到一块咬了一半的肉骨头,用木棍夹着过来,给大夫检查。 “有毒。”大夫神色凝重的说道:“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极为可怖。” 龚青岚踉跄的朝后退了几步,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她竟不知他们如此良苦用心,竟是对待一条狗。 “葬了。”龚青岚虚弱的挥了挥手,双手抓着齐景枫的衣襟,将脸埋进他的怀中。齐景枫拦腰抱着她,回到屋子。 —— 吕宝儿抱膝坐在石阶上,满脸愁苦。 她原以为上次二人在书房里谈论的极好,关系上也不至于太冷漠的如陌生人。 可如今,至从在魏大少奶奶那里,说了那一番话,被他听了去,便是不愿见她。好不容易,缠得他烦腻,准许她随意的出现在他跟前,却是再不肯与她说话。 上次,她见他极喜欢画画,便教他简易的工笔画。如今,他却是将画纸全都收起来,不再画画。 听着屋子里翻书的声音,吕宝儿苦巴巴的,不断的在心底质疑,这样犯倔真的好么?不就是被拒绝,为何就是要将他降服了?如今看来,倒是他将自个降服了! 小一一直防备着吕宝儿,每次见到她接近三少爷,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戒备。幸好,三少爷看不上眼,松口气的同时,竟有些可怜她。 不过一瞬,心里旋即冷哼,飞上枝头做凤凰,这样的白日梦,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小一。”吕宝儿见小一在打量着她,灿笑道:“三少爷……”话没有说完,小一冷哼一声,不理会她。 吕宝儿便是倔脾气,越是遇到挫折,便越奋勇。 被小一这一刺激,吕宝儿心里头憋了口恶气。瞧不上她是吧?改明儿她降服了那块陈年木头,还怕收拾不了你了? 整理好衣裳,便推门进了屋子。 魏绍勤听到开门声,长而浓密的眼睫微颤,头也不抬,继续翻阅书卷。 吕宝儿有一瞬的挫败感,走到他的身边,就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只手托腮,就这样看着他。 魏绍勤本来还可以镇定的看书,被她一瞬不顺的盯着,便容易走神。心里莫名其妙的很躁,看到她,便极易想起往事。心底不由自主的,极度抗拒她。 吕宝儿见他依旧如老僧入定,撇了撇嘴,拿着狼毫,看他几眼,便在宣纸上勾勒。大约出现了一个轮廓,啪的一声,书籍被重重的摔在书案上。 震得吕宝儿手上失衡,拉下长长的一撇。 “三少爷……” “出……去……”魏绍勤极力的克制着,面色冰冷,眼底没有一丝的温度。 吕宝儿心里委屈,一股子怒火便涌上了心头,脱口而出道:“三少爷,你也不必如此。奴婢不过是为了替少奶奶偿还人情,并没有要嫁给你的心思。在世子妃那里听到的话,你便权当是玩笑。你的身份尊贵,奴婢这低贱的身份也是攀不起的,三年时间一到,奴婢便会走。” 伤人一分,自伤三分。 吕宝儿便是如此,脑袋一热,嘴上把不住门。说完后,便是恨不得咬断舌头。 魏绍勤敛眸,旁人看不清楚他心底的想法。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便知是气得不轻。 吕宝儿心底一阵心疼,想要上去询问他,在他几步远,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只见她最喜欢的那双眼睛,冰冷得能将她冻结成冰的视线,凝在她身上,一字一句道:“知道……便要守……守本份……” 吕宝儿面色惨白,是啊!她是个丫鬟,在这个封建社会,她是个随便都能碾死的角色,又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主子的底线?她不过是个丫鬟,又怎么能自以为是的认为他对她是不同的,兴许是心血来潮,将她当成宠物一般,想起便逗弄一番……不,兴许她连宠物的资格也是不够。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无礼? “奴婢晓得了。”吕宝儿挤出一抹笑,飘飘忽忽的走出屋子。 小一看着失魂落魄的吕宝儿,心里有些怜惜,看着她消失在回廊,收回视线,见到三少爷拿过她画了一般的画像,静静的出神。 自从那一日后,吕宝儿便每夜里,在单独的小偏院里,唱着忧伤的歌,一唱就是大半夜。 院子外的树下,魏绍勤便常常在她开始唱的时候,坐在那里。 连续唱了三天,突然间,便是没有了声音。 魏绍勤担心她出了事,可想到她白日里活蹦乱跳的模样,静静坐了片刻,便让小一把他推回去。这一回去,便是有几日没有见到吕宝儿。 魏绍勤坐立不安,拿着她画了一半的画,觉得他是不是太过份了?她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小一……看……看宝……”魏绍勤吩咐小一去看看情况。 小一心里也是担忧的,又怕是那个女人自己整出的什么幺蛾子。可终究是抵不过心里的那份焦急,匆匆的去了宝儿的院落,便看到她面色潮红,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吕宝儿……吕宝儿……”小一紧张的喊了几声,都没有动静,连忙去请示魏绍勤。 喘着粗气,神色慌张的说道:“三少爷,吕宝儿她病重了。” 魏绍勤手一顿,让小一去请大夫。心想等她好了,还是送到齐府去。 宝儿喝了药,睡了一小会便醒了。她最近得到三房里的丫头婆子排挤,什么活儿都让她做。等做完了,饭菜都没有了,冷锅冷灶,连沐浴的水都是冰凉的井水。拖着劳累的身子,又受了寒气,第二日又要做活,便累倒了。 嘴角不禁苦笑,小时候再苦再累,也挺过来,不敢生病。如今,跟随了大少奶奶,过了一个月的好日子,倒是越发的娇惯了,不过累一两天,就病了! 吕宝儿想到一堆事没做,便下床,四肢发软,脑袋有些昏沉,摇了摇头,站着一会儿,缓过劲来,去了浣衣坊。原先对她刻薄的管事不在了,换了一个新的嬷嬷。一见到宝儿面无人色,嘴唇白的如纸,干涩蜕皮。连忙说道:“宝儿姑娘,你身体不好,赶紧的回去休息。”心中暗想三少爷在意这宝儿姑娘,便将她调到身边做大丫头。 也暗怪之前的管事没有眼力见,见三少爷冷落了宝儿姑娘,便暗地里欺压,这下可好,向来和善的三少爷发火了,将人给发卖了去。 “嬷嬷,不用的,我干完活再回去。再说,我身体也好了,总不能白拿月例不干活。”吕宝儿有个习惯,该她做的事情,她不会推迟。不管多累多支撑不住,也要咬牙做完。 嬷嬷在心里喊了一声活祖宗,生怕她有个万一,便通知小一去了。 “小一啊,你给嬷嬷透个底细,这个宝儿姑娘在三少爷心里,是什么位置?”嬷嬷先摸清楚底细,也能好有对策,免得一不小心得罪了吕宝儿,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一面色古怪,说三少爷对吕宝儿特殊吧,看着她在浣衣坊,也不做声让吕宝儿调过来做轻松的活儿。若说不在意吧,前头浣衣坊管事,欺压了吕宝儿,便给发卖了。 其实魏绍勤这么做,无非是要吕宝儿吃不得苦,赶紧的回齐府去。 “这主子的心意也不好揣摩。”小一为难的说道:“该如何对待便如何,不要特殊,也莫要‘照顾’。” 嬷嬷舒了口气,悻悻然的说道:“这就好了,这宝儿姑娘也是个倔的,拖着病体去干活,我这不是怕她有个啥,主子怪罪。既然你说无碍,我便也由着她算了!” 小一心底一颤,他今儿个早上才发现她病死在床上,请大夫喂了药,不过几个时辰罢了。大夫说要好好修养,这是累病的。这会子倒好,一醒来就去干活。当真是个祖宗! 她这样糟蹋自己,是做给谁看? 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三少爷,看着三少爷拿着狼毫一步一划的画那个什么工笔画,本来打算瞒着,又怕真的出事,磨磨蹭蹭的说道:“三少爷,吕宝儿她……” “醒……了?”魏绍勤放下狼毫,看着宣纸,不满意的揉搓成一团,扔在纸篓里。 “她,她在浣衣坊干活。”小一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魏绍勤的神色,见他神色淡淡,便也落了心。 “推我……去……。”魏绍勤眸子一暗,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 小一落在心底的石头,瞬间提了起来,不敢违背命令,推着魏绍勤去了浣衣坊。停在不远处,看着坐在水井边洗衣服的吕宝儿。 身边依旧洗好了一堆衣物,身子瘦小的坐在那里,热的一会用衣袖擦额角的汗水,一会锤锤酸麻的腰。 魏绍勤轻轻叹息,心想她该是熬不了几日了。便打算让小一推走,可抬眼,便见到惊魂的一幕。 吕宝儿提着木桶打水,双手攥着绳索,忽然她整个人一软,便朝井口栽去。 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反射性的想要站起来奔过去。可现实给他重重的一击,双腿软绵无力,似踏踩在棉花上,眼睁睁的看着她半挂在井口。搭在扶椅上的手,根根收紧,指骨泛白。 吕宝儿也吓得半死,连忙松开了绳索,双手紧紧的抓着进口上架着的横木。 刚刚站起身来,双腿一阵发软,靠着水井,滑坐在地上,平复着心跳。抬眼便瞧见不远处的魏绍勤,脱口道:“小桑。” 魏绍勤抿唇不语。 小一将魏绍勤推到了吕宝儿的身边,魏绍勤缓缓的说道:“回……齐……府。” 吕宝儿浑身一震,酸痛自心口四周蔓延,吸了吸鼻子说道:“三少爷,奴婢的卖身契在您手上呢。你若要将奴婢卖了,奴婢也是只有服从的命,断然是不敢违抗。可,那也是在奴婢犯错的情况下,若您觉得奴婢碍您眼了,我在这偏僻的浣衣坊,也是不能够随便见你,在你面前瞎晃。”顿了顿,勾唇道:“三少爷三番两次赶奴婢走,是怕奴婢对您心怀不轨么?您便放一万个心好了,奴婢再厚颜无耻,也是不会爬上您的床!” 小一倒吸口冷气,这个…… 魏绍勤细长的眸子风平浪静,并没有一丝波澜,沉默了半晌,适才道:“随你。” 吕宝儿看着他的背影,差点气哭了,这男人怎么就如此善变了? 死木头!臭木头! —— 龚青岚花了五六日的时间,将百寿衣做好,命人给徐百惠送去。 徐百惠亲自将衣物包裹好,给魏太妃送了去。 魏太妃看着细密的针脚,便知是费了心思的,和蔼的笑道:“我不过随口与你母亲一提,你便为我准备好,倒是个有心的孩子。” 徐百惠盈盈笑道:“哪里,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这可都是岚儿姐姐绣的,惠儿的针线可拿不出手。” 魏太妃一愣,脸上的笑意不减,将衣物放在一旁道:“她啊,许久都不曾见到了。因着雨儿的事,与王府有了误会。”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愁绪:“都是心性好强的孩子,僵持了许多时日了。只得等举行了仪式,再好好的开解。” 徐百惠劝慰道:“太妃也莫要担忧,岚儿姐姐是个心宽的,不会计较这麽多。近来她也是不好过的,怕您多想,便不眠不休的把本是一个月绣好的衣裳,只花了几日绣完。” 魏太妃这才抿唇一笑:“这丫头,别把身子给累垮了!” 徐百惠摸着肚子说道:“是啊,憔悴了不少。” 魏太妃的目光落在她微隆的肚子上,笑道:“不用这般操劳,给我生个曾孙抱,就是对我这老婆子的孝心了。” “岚儿姐姐与姐夫这是刚刚新婚,浓情蜜意,用不着多久,便有了。”徐百惠掩嘴咯咯的娇笑,眼底闪过艳羡。 魏太妃仿若未见,赏赐了一些个东西。 看着徐百惠走了,便让人将衣裳收起来。魏太妃身边的一个嬷嬷,便将衣裳捧着,打算收入箱笼。衣裳上的倒钩,刺破了手指,嘭得倒在了地上。 魏太妃听到动静,连忙起身,便看到嬷嬷口吐白沫,抽搐的倒在地上,断了气息。 脸色微变,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的丫鬟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磕头道:“奴婢们不知。” 魏太妃身边的老人,康嬷嬷走过去检查,看到嬷嬷手指上有血,目光落在衣裳上面的一根回针上,眸光微闪,拿到魏太妃面前道:“恐怕是这根针扎刺,毙命。” 魏太妃脸色大变,连忙让人去请陈府医。心里想着这到底是龚青岚动的手脚,还是徐百惠! 陈府医匆匆的走来,拿着银针检查,摇头道:“没有毒。” “那这个嬷嬷是怎的回事?”魏太妃摆明了不相信,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何况,衣裳里搜出了这根回针,嬷嬷手上也有针口。 陈府医拿着衣裳,检查了一番,神色凝重的说道:“这件衣裳有毒。” “什么?”魏太妃大惊,这就是龚青岚做的手脚了? “这件衣裳是由毒箭木的树皮纤维织布,染色做成。许多少数民族,都是剥下树皮,用木棍反复捶打树皮,让纤维和木头分开,将纤维浸泡数月,才能去了毒。可这件衣裳,依旧毒性极强,想来是直接剥下,便织成布,做成了衣裳。穿着无事,但身上有一点儿伤口,便是见血封喉。”陈府医缓缓的说道:“一般的大夫瞧不出来是什么毒,这还是老夫从地方志看到了,这是毒性最强的一种树,有着‘七上八下九倒地’的称号,许多人便是用毒箭木做成木箭打猎。” 魏太妃脸色发白,这也就是穿着没事,有伤口便会要了命。看到桌子上的那根回针,眼底闪过暗芒。 “传龚青岚!”魏太妃脸色阴沉,隐有风暴! ------题外话------ 下午有二更,么么哒~ ☆、第八十八章 如此毒辣 龚青岚听到魏太妃的传唤,猛然惊醒,那衣裳是给太妃做的。 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没有耽搁,命人备了马车,稍稍收惙了一番,便去了燕北王府。 魏太妃的屋子,坐北朝南,光线极好。 龚青岚掀开帘子而入,屋子里点着檀香,袅袅轻烟缭绕不散。秋末的阳光,并不强烈,暖暖的晒在身上,格外平静宁和。 魏太妃靠在临窗的青鸾牡丹团刻紫檀贵妃榻上,微阖着眼,神色祥和。 龚青岚恭敬的见礼,魏太妃让身边的康嬷嬷给龚青岚赐座。淡淡的嗓音,隐含着一丝温和:“自打寺庙回来,便没有见你了。上次在魏国侯府,出了一些事儿,没有好好与你聊聊。恐怕如今,心里头还在怨怼我们强逼着枫儿娶雨儿么?” “没有的事,近来府中许多琐事,抽不开身,便也没有来拜访您。”龚青岚神色淡然,唇畔凝着一抹浅笑,丝毫没有怨气。 魏太妃眼皮不掀一下,似乎累极了,缓缓的说道:“你也有心了,给我缝制了一件衣裳。”说罢,睁开了眼睛,蕴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深意。 康嬷嬷连忙搀扶着魏太妃坐起身,在她腰后塞了个烟灰紫色团花引枕,捧了杯茶水地上。 龚青岚眼观鼻,目光并没有四处顾盼。眼底的疑惑一闪而逝,细细柔柔的说道:“岚儿何时给太妃缝制衣裳了?近来身旁得力的帮手给魏国侯府世子妃给要走了,岚儿忙着对看账本,阖眼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能挤出时间做衣裳?等岚儿有空闲了,便为太妃做件衣裳。” 魏太妃目光陡然锐利,微眯着双眼,锐气逼人的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本宫!”说罢,抄起边上的衣裳扔在龚青岚的面前:“谁人不知,你虽不识得几个大字,在针线上的造诣,燕北的女子无人能及。更别说双面绣,与一百个不同的针法绣制!除了你,还能有谁?” 紧随着龚青岚而来的红玉,闻言,心中一惊,脸色霎时惨白。 龚青岚看着地上的衣裳,浑身一颤,眼底闪过慌乱,强制的镇定下来,目光闪烁的说道:“岚儿不知太妃说什么,这燕北出色的绣娘很多,怎得就只有岚儿会?” 魏太妃见她眸光闪烁不定,俨然是心虚,愈加肯定了:“你可是在怨恨本宫降你做妾?便用毒害死本宫?” “我……”龚青岚张嘴欲解释,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住了嘴。 见此,魏太妃冷笑道:“好!当真是好!不贤不孝,心胸狭隘,怎得能担任未来燕王妃?” 龚青岚面色微白,眼底有着委屈:“不是的,我没有做。”语气显然底气不足。 魏太妃眉宇间隐有厉色,凌厉的说道:“你便自请休去,到静心庵礼佛,本宫便饶你一命!”竟然是龚青岚对付她! 好大的胆子! 龚青岚眼底盈满了晶莹,委屈的说道:“太妃如此独裁,难道不听岚儿解释一二么?” 魏太妃似笑非笑道:“本宫从不曾与人结仇,你出身门第低也罢,也是看不清楚身份的人。本宫不予追究,让你继续做枫儿的妻子,却不想你心怀怨恨,用如此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手段对付本宫,你还要如何解释?” “太妃向来只听片面之词么?从不肯求真?”龚青岚捡起地上的衣裳,抚摸着上面的针线,阵脚细密,绣工是一等一。收敛去了委屈,微微浅笑道:“太妃若是细看,定然能发觉不同之处。岚儿虽然会绣不同的针法,但是一百个不一样的寿字,便就是出自岚儿的手。天下间,并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相同的是每个人也会有不同的绣法。您看,每个针法的起头,收尾都是不同,熟知针线的师傅,一眼便能瞧出这是出自不同之人的手笔。” 魏太妃一怔,脸色依旧染有怒火。坐直了身子,让康嬷嬷把衣裳拿给她看,细细的端详,果真如此。斜睨了龚青岚一眼道:“你说这是出自一百个人的手?那你当时为何不解释?” “这件衣裳,可有说绣了多久?岚儿日以继夜,也得不少于十天。至于不解释,岚儿自有苦衷。”龚青岚面色不变的说道,至始至终,都是淡然处之。 魏太妃并不疾言厉色,不温不火的说道:“惠儿将布给你缝制衣裳,可有这回事?若这件衣裳不是你给惠儿,那便是惠儿送来毒害本宫,栽赃与你?” 龚青岚难以置信,似乎没想到这件衣裳是徐百惠拿给魏太妃的,惊愕的说道:“惠儿给太妃的?可是……”欲言又止,这般更引人猜忌。 想了想,避开了话头道:“她有给我。但当时说一个月绣好便可,岚儿如今只绣了十几个寿字。至于这些事儿,岚儿并不知晓。” “你撒谎!”这时,屏风后晃出一抹淡黄色的身影,赫然便是徐百惠。脸颊因怒火烧得通红,因急促的呼吸,胸口不断起伏。“这件衣裳是你府中的丫鬟给我送来的。” “你可有瞧清楚她的样貌?重要的事儿,我不假他人之手,都是红玉亲力亲为。惠儿,姐姐方才还以为是有误会,便没有将你说出来,没料到,反倒是你……陷害我。”龚青岚眼底闪过一抹冷芒。徐百惠与她说话时,目光躲闪,多次欲言又止。她给过徐百惠机会,她却是不肯说。 她知道布料有问题,却是查不出来。直到石头死了,她也同样以为是肉骨头所致。当她夜里拿来绣的时候,看到布被咬破了一个洞,显然是尖利的物件儿。她便大胆的揣测,是不是石头咬了这块布,便中毒的?安插在府中的眼线,怕东窗事发,便在墙角扔了一块带毒的肉骨头? 于是,她便拿着布询问齐景枫。稀奇的是齐景枫认识,这是毒箭木纤维,她便找了三十位绣女,赶制衣裳,命人送了来。看背后之人,有什么作用。 却不想,是给魏太妃! “这……我没有陷害你。”徐百惠语塞,她确实没有注意看,只得苍白的辩白一句。眼珠子一转,忽而问道:“那妹妹给姐姐的那匹布呢?” 龚青岚给红玉使了眼色,红玉便跑到马车上去拿了。龚青岚笑道:“从齐府到燕北王府要半个时辰,岚儿不想耽搁了去,便拿到马车上绣,权当打发辰光。” 徐百惠脸色发白,她这是早有预谋! 若是龚青岚撇清了罪名,岂不是成了她陷害人?这毒箭木不是一般人都看不出来么?怎得如今,轻易的就被龚青岚察觉了? 不一会儿,红玉便将布匹抱进来,上面确实绣了十几个寿字,针法精妙绣致,比之方才的百寿衣,有过之无不及。 魏太妃吩咐康嬷嬷给在碧纱橱候着的陈府医,随后,走出来,冲魏太妃摇头:“没有毒。” 魏太妃眸光暗沉,不是龚青岚,便是徐百惠了? 徐百惠顾不上肚子里的孩子,连忙跪在地上,背脊上渗出冷汗,阳光打在她的后背上,毛刺扎着一般的痒,忐忑不安的说道:“惠儿给岚儿姐姐的布匹在岚儿姐姐的手中,那般是惠儿也遭人陷害了!” 魏太妃听着徐百惠的解释,脸色稍有缓和,还不待开口,便听到门卫来报:“魏太妃,齐府大少爷命人来传消息,有贼子潜进海棠苑的绣房偷盗,让大少奶奶回府清点,可有少什么。” 一番话,别有深意。串联起来,便是徐百惠陷害龚青岚,转眼,让人去齐府将没有毒的布匹偷来,龚青岚便是百口莫辩。 “不!不是的……怎么会?”徐百惠心里慌乱,有些语无伦次。 “太妃,想来有人以为你不会这么早发现衣裳上的问题,便事后再去岚儿那儿偷盗布匹。”龚青岚清冷的一笑,带着彻骨的寒意,睨着徐百惠,缓缓的说道:“这是少数民族的毒箭木,我们这边极少有人知晓,即使知晓,断然也没有毒箭木。如今摊开了说,岚儿便想起以往与夫君谈论的事儿。听说徐家老太爷在彝族担任布政使参议,死于这种毒箭木。” 徐百惠脸瞬间雪白,这件事是他们家族里的密事,对外宣称的是暴毙了。这件事情,龚青岚怎么知道? “老太爷确实是死于毒箭木,我们家族,恐惧毒箭木的毒性。自然是敬而远之,怎得会收藏?”徐百惠双手死死的绞拧在一起,骨节泛白。 “那你这匹布是如何得来?既然惧怕,你还敢穿它做的衣裳?”龚青岚咄咄逼人。 徐百惠死咬着唇,眼底水光闪烁:“这是……这是……” 龚青岚见她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有耐性,浅抿一口茶水,淡淡的说道:“妹妹不能说,那我这个做姐姐的便要照拂一二,替你说了。当年你们老太爷是布政使参议,上级是慕老太爷担任的布政使。” 话落,魏太妃霎时变了脸色,慕思雨的祖父,便是在彝族担任过一段时日的布政使。龚青岚不提,她倒是差点忘记了。“你的意思是雨儿?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龚青岚笑道:“太妃还不知么?她这是怨恨整个燕北王府与我呢。相比燕北王府,她更恨你。是你将她拖进这个漩涡,给了她做王妃的希望,最后她没有利用价值,便给你一一脚踹开,她自是不服气。” 魏太妃心里微乱,当真是如此么?不然为何她会离开燕北王府? “那你又是如何笃定是雨儿?”魏太妃目光凌厉,似要将龚青岚给看透。方才她摆明了可以在她质问的时候辩解,却是没有,在最后她定她罪,适才说了出来! 是故意为之,还是当真顾念着与徐百惠的情谊? 似乎想到什么,魏太妃冷冷一叱。 “慕姑娘早已对岚儿下了杀手,太妃不信,可以看红玉,她便是被慕姑娘引到了狼窝,差点被咬死。”龚青岚说罢,红玉自发的掀开手上的衣袖,都是大片大片深黑色的痂,极为可怖。 “妹妹还不打算招么?”龚青岚对着面无人色的徐百惠说道,当真是好计谋,她刺绣的时候,若是稍微不注意,绣花针扎刺在手指头,她便会瞬间毙命。就算她小心谨慎没死,也是陷害了她毒害魏太妃。心思如此毒辣,她又岂会罢休? 徐百惠眼底闪过挣扎,闭上眼,重重的点头:“是她威胁我。” 龚青岚微眯着眼,威胁? 目光落在了徐百惠的肚子上,徐百惠察觉到龚青岚的目光,心惊的下意识用手遮掩一下。 魏太妃怒火攻心,没料到残害她的竟是一手带大的慕思雨! “嬷嬷,你让人将她给找来!”魏太妃面如覆霜,手大力的拍着桌子,失了往日的镇定。 龚青岚垂头,敛去嘴角的冷笑,对魏太妃来说,慕思雨已经相当于她的女儿,被亲人背叛,想来心底很难受,很痛吧? 一颗心泡在冷水里,是不是满身寒凉,如身置冰窟?可你们这一点惩罚,怎么比得上齐景枫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康嬷嬷出去寻找,徐百惠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双手紧紧的扭着帕子,拧成了麻花儿。 龚青岚心中冷笑,岂是这么容易找?当初她可是在成翔的身上,涂抹了一种香料,洗也洗不掉,能维持一个月。随后给石头闻了,适才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后来,醉月从魏邵天的口中,套到了消息。 慕思雨根本就没有死! 捣毁了他们藏身的据点,根本就没有抓到慕思雨和成翔二人。她也不急,反正不管成翔藏身在何处,只要与慕思雨在一起,她都能找到! 暗中做了手势,暗一闪身离开,给康嬷嬷引路。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康嬷嬷一行人适才匆匆回来。 “人呢?”魏太妃见只有康嬷嬷他们,并没有慕思雨,厉声问道:“没有抓到?” “太妃,慕小姐死了。”康嬷嬷脸色灰白,双腿如今都还是软的,浑身止不住的哆嗦。她赶过去的时候,慕思雨倒在木板上,受过了梳洗的刑罚,鲜血侵染了她身下的木板,整个人只剩下一堆骨头。 魏太妃承受不住打击的跌坐在贵妃榻上,双目无神,难以置信的说道:“你说什么?” “这是在慕小姐身边找到的东西。”康嬷嬷将帕子包裹的玉佩,递给了魏太妃。随后俯在耳边嘀咕了一句:“据点被毁。” 魏太妃双眼漆黑,浓郁的似要滴出墨来。心中大恨!她建造的据点,花费了数年时间,居然一夕被毁,她竟是不知!看着刻着火麒麟,前面印着翔字的玉佩,骤然收紧了手中的玉佩。 成国公府——成翔? ☆、第八十九章 就是阴你! 龚青岚躺在榻上,拿着一支朱砂笔,在挂在墙上的一个不同标记的序列号,画下了几笔。 红玉至今都看不明白,那些个圆圈圈里的东西是什么。至从宝儿来了后,大少奶奶便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大少奶奶,慕思雨是您动的手?”红玉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她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见。 龚青岚但笑不语,慕思雨不全是她动的手,不过她也有触成罢了。 伸手捂着肩膀,她得感激成翔那一撞,否则,她又怎会将他的玉佩攥来,祸水东引呢?成国公府在燕北的地位举足轻重,她已经树敌够多,没必要莫名其妙的多一个强劲的敌人,不如给闲着没事儿,想着算计她的人一点事儿做。 根据醉月的消息,貌似太妃在每个府中,都安插着眼线,不知她此举是为了什么! 夺位? 虽然是,可又仿佛不单是如此。她能暗中密布一个查探消息的据点,便足以证明她不是能随意拿捏的人。 “红玉,待会子给你见一个人。”龚青岚淡淡的说道,红玉还是莫要知晓太多的好。 红玉知大少奶奶在转移话题,也没有继续追问。 不一会儿,边有个身着劲装,梳着高高马尾的女子,眉宇间隐有一抹英气。握拳作揖道:“陆姗。” 龚青岚颔首,侧目打量了一番:“暗一,我信得过。他选的人,断然是最优秀的人。” 陆姗动了动眉心,没有说话,身子笔挺的候在一旁。 龚青岚挑高细致的柳眉,这样英姿飒爽,像婢女么? 抬眼看向暗一所在的方向,暗一别开了头,这是凤鸣的意见。 龚青岚叹息,又多看了陆姗几眼,名讳很女子,性子倒像是男儿。 “日后,你穿红玉这样的衣裳,可好?”龚青岚拢了拢散落的头发,指着红玉道。实在是她的衣裳,太像行走江湖的侠客。一眼,便能瞧出是暗卫有武功! 陆姗拧紧眉头,想也不想的要拒绝,却在接收到暗一的警告,默默的接受。 暗一舒了口气,主子的命令,不得违背。 红玉打量着陆姗,觉得没有吕宝儿好,冷冰冰的,心里想着:改日叫大少奶奶去侯府走一遭,她要去与吕宝儿通口气。 这时,管家进来通传道:“大少奶奶,晋阳王世子妃递了帖子,可要见?” 龚青岚略微沉吟,便颔首道:“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徐百惠便被丫鬟领着进来。面色苍白,削瘦了不少。见到龚青岚,便是捧着肚子跪了下去:“岚儿姐姐,妹妹来给你赔罪了。” 龚青岚眼皮子也不抬,悠闲的喝着茶水,待这一杯饮尽了。似乎才注意到徐百惠还跪着,淡淡的蹙眉道:“世子妃这是做什么?行如此大礼,岂不是折煞了我?”龚青岚这样说,没有叫徐百惠起来。 徐百惠咬了咬唇,她也知龚青岚心中怨极了她。本来想等她消消气再来,可她手中握着攸关她生死的把柄。一日没有拉拢了龚青岚,心里头便慌得坐立难安。便也顾及不了身份,对一个比她身份低下的龚青岚下跪。 “你是惠儿姐姐,受得起惠儿一跪。”徐百惠为今之计,只有装软弱,博得龚青岚垂怜。 龚青岚唇角翘了翘,含着一抹讽刺。 徐百惠见龚青岚不屑与她做戏了,心底‘咯噔’一下,这是代表着撕破脸了? 心里的不安逐渐的扩大,四肢冰凉,泪珠成串的滚落下来:“姐姐,妹妹这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被慕思雨给要挟。倘若不按照她的说法去做,妹妹性命不保。当事情做成了定局,妹妹这心里头,也如针扎一般,时时刻刻都似在火上煎熬。” 龚青岚困顿的看着徐百惠,她不如别的女子那般刚烈,能屈能伸。慕思雨的死,与她也是脱不得关系。当时太妃命人去找慕思雨,她脸变了色,眸子里蕴藏着惊疑不定的害怕,似乎是害怕某件事情被揭穿! 当时她以为是徐百惠害怕慕思雨的到来戳破她,后来她得知慕思雨的死,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变动。见太妃没有追究,便舒了口气。那时候的时宜不对,便猜测她也是凶手! “你恐怕早已知慕思雨死了,又为何将衣裳呈了上去?心中也是存了害我的心思罢。”龚青岚觉得既然已经撕破脸,便不要浪费情绪,扮演姐妹情深。 不但浪费感情,还浪费了时间! 徐百惠面色微变,坦诚道:“当初我有想过告诉你,但是理智制住了我。可以反悔取消的时候,我动了歪念。” 龚青岚不得不赞她,人的心思揣摩得如此精准。她若隐瞒不说,反倒是没有活路。若是剑走偏锋,兴许还能险中求胜。 “你求也是无用,要哄的太妃开心了,可能会答应放走你的同伴。”但是,会在半路被魏太妃给诛杀。 龚青岚说半句,留半句。徐百惠被她从朋友中除名。断然不会帮助一个时刻记挂着你性命之人,给她任何提示! 徐百惠似乎也认识到这一点,龚青岚变了。她不再是笑面虎,而是所有的情绪,冷酷的摆放在脸上。然后你对她这种毫不掩饰的行为,嗤之以鼻的同时,深深地震撼。 因为,即使她不与你虚与委蛇,你也是拿她莫可奈何。 徐百惠后悔了! 这一刻,她深刻的明白,到底招惹了怎么样的一个人。她就是淡淡的,轻飘飘的扫你一眼,便如芒在背,冷汗涔涔。 她不狠,因为心底保留着一份柔软。可她却也手段狠辣,因为眼底揉不进沙,容不得半点背叛。 “岚儿姐姐,惠儿错了,您救救我!”徐百惠深刻的明白,被东窗事发后,她会沦落到何种的境地。 龚青岚目光落在她微隆的腹部上,淡淡的笑道:“说什么话呢,你可是双身子的人,这样跪下去。不小心小产了,我这不就罪过了?”心中冷哼,心思还是如此的恶毒,怕自个拿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挟她。她便永绝后患的将孩子跪死在自个的跟前。 若在她这屋里头小产,反倒被她反咬一口。 徐百惠面色一变,讪讪的说道:“妹妹这就起来。”身后的丫鬟,立即上来搀扶。 龚青岚笑道:“孩子还有六七月便要临产,按说这月份,该是成型了。若是有个闪失,那便是亏损了阴德。” 徐百惠眸光微闪,心里有些发毛,慌忙说道:“是惠儿不懂事儿。” “好好养着吧,好给晋阳王府生个大胖嫡孙。”龚青岚笑意吟吟,似乎对她屏弃前嫌了。 徐百惠微微一愣,对她突然的转变,有些不适应。旋即,猛然想到什么,双手死死的捂着肚子,惊恐不安的盯着龚青岚,再次跪在地上哭喊道:“岚儿姐姐,惠儿求求你饶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是无辜的!求你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我说了自是也做不得数,得看你自个的造化。”龚青岚疲惫的阖上眼,谢客。 徐百惠听出她话里暗藏的玄机,沉默了半晌,眼底闪过挣扎,艰涩的说道:“我当初嫁入晋阳王府,挑好了日子,开祠祭祖,登入族谱。在中间出现了一些波折,至今还没有上族谱。”说罢,徐百惠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转身离开了。 龚青岚缓缓的睁开眼眸,闪过一抹深思。 转眼间,便到了燕北王府择的吉日。并没有多铺张,程序却是极为繁琐,一丝一毫都没有疏忽,体现了王府的重视。 龚青岚与齐景枫穿戴好,便打算坐着马车去燕北王府,在院门口,看到了一个稀罕的人。 老夫人有些不自在,讪讪然的说道:“你们这一去,便是与齐府毫无瓜葛。过去的事儿,也是我做的过份了些。岚儿入门,我也是没有给见面礼,今儿个便补上。”说罢,便是掏出了一个匣子,递给了龚青岚。 龚青岚微微一怔,没料到老夫人突然转变了性子。 接过随手给了陆姗,道了谢,二人上了马车。 齐景枫并没有按照燕王府的规矩来,依旧是一袭白色的锦袍,宽大的云袖与襟口,金线滚边,逶迤在地。 温润清雅,却又隐隐从骨子里散发着泠漠与疏离。坐上马车,便是一言不发。 陆姗将盒子递给齐景枫,齐景枫睨了眼,拿着放在小几上,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块金片锁。这锁片一般都是给孩子戴的,旁人都是洗三礼才给。老夫人在她没有动静的时候给了,难不成以为他们真的与齐府断绝关系了? 更令她惊讶的便是,老夫人居然没有闹,不过是思虑了片刻,便点头应允了。 “扔了。” 忽而,齐景枫淡淡的开口,透着彻骨的冷意。 龚青岚不用想,断然是里头有问题。她不指望老夫人当真能够改头换面,起码也不要在她面前整幺蛾子。 到了燕北王府,府中的白绫,全都换成了红绸,一片喜气洋洋。门口便是铺着十里红毯,一直至祠堂。 府里头的丫环奴仆管事,夹道相迎。 四五辆马车缓缓的停在门口,王府的奴仆,自发的去将二人的箱笼搬到竹阁。 红玉搀扶着龚青岚走下马车,齐景枫接过她的手,牵着她一同去了祠堂。 魏太妃、燕北王、燕王妃全都在祠堂候着,见到他们二人来了,脸上露出笑意。 龚青岚一一见礼,目光落在魏太妃身上,不过几日,憔悴了不少。鬓角都生了白发,用乌黑的发套遮住。见龚青岚看着她,微微颔首。 龚青岚回了个笑,便与齐景枫敛神磕拜燕北王府的列祖列宗。 魏太妃点燃香火,嘴里念念有词,三叩首后,将香插在了香炉里。 一系列程序过后,拿出族谱,将齐景枫登入族谱。当写龚青岚时,突然间,点燃的香,‘咔嚓’自中间断裂。 众人面色一变,都是极为的信奉神佛。骤然间,全都齐齐看向龚青岚。这是不详的象征! 龚青岚这才明白徐百惠她所说的‘波折’,她被判定是不详之人,断然是不能够入族谱,怕给整个家族带来厄运。 齐景枫淡淡的说道:“写吧。” 族长看向燕北王,征询着意见。 燕北王犹豫了,本来就不中意龚青岚做世子妃,不过是勉强答应了安如意。如今,龚青岚是个不详之人,齐景枫与安如意也是寻不到借口了。 “枫儿,我们不能冒险。”燕北王直言不讳的拒绝。 魏太妃适时的说道:“燕北王府如今祸事连连,断然不会给任何一个不详的征兆,使燕北王府承受厄运。枫儿,我们已经答应岚儿是你的妻子,入族谱这一事,暂且缓缓。” 齐景枫面色不变,清清冷冷,对周遭的一切变故,都置身事外。可触及到了龚青岚,他便不能不管:“夫妻本是一体,既然岚儿不能入族谱,我也没有登入的道理,给移除罢。” “你——”燕北王哪知齐景枫油盐不进,丝毫不懂退让,一口恶气堵在了嗓子眼。 齐景枫与龚青岚并立,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嘲。好端端的,香火怎得会断了?不用想,也知有人动了手脚。即是不愿接纳岚儿,又为何要虚伪的应承? “这香火断,不一定便是单指岚儿。燕王府不就是断了香火,今儿个才有过继一说?”齐景枫丝毫不留脸面的冷嘲。 燕北王与燕王妃齐齐变了脸色,青白交错。 “枫儿,你太过无礼了!”魏太妃板着脸,眼角堆积的皱纹,因神情肃穆,伶人觉得份外严厉。 齐景枫淡淡的笑道:“事实罢了。” “枫儿,你怎得变成这般模样?”燕王妃对齐景枫莫大的改变,痛心疾首。当年那个事事乖顺,听话懂事的人,怎得一夕间,变得如此嘴恶? “你若一意孤行,我们便将她登入族谱。”魏太妃叹息,退让一步。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走来,神色慌张的说道:“不好了,王爷。祖坟那边被人给刨了!” 燕北王怒极攻心,祖坟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动不得的。这会子,竟然给人挖了! “可有抓到贼人?”燕北王脸色阴沉,恨不能将人给挫骨扬灰! 丫鬟在燕北王的震慑下,双腿发软的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的说道:“奴婢不知,奴婢是听到通传,求王爷饶命……” 燕北王目光如刀,祖坟被坏,燕北王的运势自然是会遭到破坏。莫怪近些时日来,燕北王府祸事连连。目光阴鸷的看向龚青岚,莫不是因着她这个不详的人而起? “今日入族谱之事,下次再说。”说罢,燕北王便阔步离开。 魏太妃嘴角微勾,将手中的族谱合拢。蓦然,看到纸张上金色光芒大盛。好奇的打开,齐景枫名字旁,几个金光灿灿的‘龚青岚’三字。 “啪!”魏太妃惊愕的失手将族谱掉落在地,燕王妃心中怪异,便连忙拾起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连忙唤道:“王爷,王爷,祥瑞!” 燕北王本是被乌云笼罩,听到祥瑞二字,连忙疾步走来。夺过族谱,看到那几个字,眼底闪过复杂。 昨日里他遇到一位高僧,会有一女子身带祥瑞之兆,化解王府灭顶之灾。 难道,是龚青岚? 想到此,心里即使有一百个不愿意将龚青岚记入族谱。却有一万个将她记入族谱的理由! 魏太妃见燕北王如此,便知他心意无法撼动。拢在袖中的手指,紧紧的收拢。半垂着眼帘,笑道:“王爷,这是好事儿。断然是有那些个奸恶之人,动手脚要毁了燕北王府的风水。幸而,枫儿有福气,娶了个祥瑞满照的女子,定能扭转燕北王府的运势。” 龚青岚抿唇一笑,看着身侧的男子,不知他是怎得动的手脚。别人费尽心思,连祖坟都给刨了,阻止她登入族谱。谁知这男人,不过使用一计,让他们所有布置的一切,成了泡影。 齐景枫嘴角微微上扬,眼底蕴含着浅浅的笑意,他都舍不得欺负的人,怎能让旁人欺压了去? “王爷,祖坟要紧,这事儿以后再说。”齐景枫牵着龚青岚的手,打算先行离开。 燕北王心中一急,什么都没有王府兴盛重要!何况,要成大事,祥瑞之气,必不可少! “枫儿,我已经命人去修葺,登记个名字罢了,不费事。”燕北王冷硬的说道。 “岚儿不舒适,我且带她下去休憩。不过就是入族谱罢了。不妨事,日后择选个好日子再来。”齐景枫脸上有着浅浅的担忧,将龚青岚抱入怀中,脸埋进他的胸膛,憋得她脸色通红。垂目,急切的说道:“烧得太厉害了。” 不等燕北王阻止,齐景枫便是带着龚青岚快速的离开了祠堂,去了竹阁。 龚青岚没好气的说道:“你做这麽多的事儿,不就是为了给我上族谱。为何他们改变了主意,你反倒是变卦了?” 齐景枫失笑道:“你若登记了,他们便不会将你看得太重。你若越让他们求而不得,便越是对你极好。”真是个傻丫头,那上面不是有她的名字么? 龚青岚了然的点头,突然,灵光一闪,眼底闪过狡黠,道:“不对,你太狡诈了。在他们没有转过弯来,你用言语带跑他们的思路。忘记我的名字在族谱的事儿,随后你拿乔了。只是,你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的手脚?” “在原属于我排名的地方,后面用金粉写了你的名字,随后,用一层白粉掩住。当他们写下我的名讳时,那粉被他们用衣袖不经意间拂去,便露出溶有金粉的字。”齐景枫早料到今日之事,不会太过顺利,果然,如他所料。 看着她明艳的容颜绽放着清浅的笑,如珍珠般,流转着如皎月白的光芒,满室生辉。身上一件白色的锦裙,银丝勾绣着精致的梨花。被微凉的风吹拂,裙摆悠悠飘卷,宛如梨花绽雪,洁白晶莹,风骨清新。 “却也不是完全作假,你本就祥瑞高照。”齐景枫眸子一暗,嗓音微哑,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酥酥痒痒,龚青岚忍不住娇笑出声,忙伸手将他的推开,搓着泛红发热的耳根。 “成翔已经回了国公府,不轻易的出府。太妃寻不到机会,我猜想,大约今夜会是个好时机。”齐景枫复又将她抱回,下颔抵在她的肩上,低哑的说道。“你可要有其他的准备?” 龚青岚敛眸沉思,成翔他大约也知晓慕思雨死的诡异,心中存了几分谨小慎微。却尤不知他已经无形间,与魏太妃结了仇。 “自然要做。”龚青岚坐在他的腿上,轻轻抚平整他微散的发,触及他询问的目光,微微别开视线,并没有打算将心里头的算计说出来。想要岔开话题,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眼角落在他的衣摆上,伸手撩起他的袖摆,上面绣了一圈如意暗纹,痕迹极淡,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只是挥袖间,流光挥洒,如玉珠滚落。“我只以为你衣裳,不过是滚了一圈金线,倒不知还绣有暗纹。” “我以为你早已知晓。”齐景枫自是知晓她转移话题,也不点破。清隽的脸上笑容四溢,如波光浮曳,暖了她的心头,每一寸被风吹冷的肌肤。面容熏红,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以为你高风亮节……” “高风亮节便不许衣裳印纹?”齐景枫挑高浓墨挥洒的眉,打断她的谄媚奉承。 龚青岚干笑了几声,不知如何应答。本想转移话题,却不知又落入另一个深坑。却也意识到,对他终究是疏忽了,做得还不够好。 齐景枫似乎看出她所想,轻叹道:“这也好,我们也是心意相通的。”说罢,起身拿出一个包袱,慢条斯理的拆开,里面是一件折叠整齐的衣裳。 齐景枫抖开,月白的锦袍,与他身上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袖摆处,同样有一圈银线绣制的如意暗纹。 龚青岚一怔,随即了悟,这是她给他做的衣裳。 “你从哪里找出来的?”龚青岚斜睨了齐景枫一眼,这都没有送给他,就私藏起来了。 齐景枫一本正色道:“昨日里收拾箱笼,瞧见里头有一件我的衣裳,便放入我的箱笼。” 龚青岚就不信这男人不知这衣裳不是他的! 狠狠的瞪他一眼道:“你岂会不识得自个的衣裳?这是我给……” “嗯?” 龚青岚轻哼道:“这原本是要给我家石头做的。” 齐景枫眉头抖了抖,脸色倏然阴沉。将衣裳放在桌上,拿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玉扣上。 龚青岚疑惑的看他一眼,齐景枫淡淡的说道:“解开。” “自己来。”龚青岚推开了齐景枫,转身欲走,被齐景枫抓住了手腕:“我试试便知,这衣裳是给谁的。” 僵持不下,龚青岚只得为他解开,脱下了外袍,将自己做的衣裳,给他穿上,刚刚合身。只是袖口处,有些窄。“先脱下来,尺寸不对,我修改一下。” 齐景枫任由她脱衣,转身自背后搂住她道:“成婚几月了,你都不知我喜好,尺寸,着实该打。”话落,轻如羽翼的吻,落在她的脸颊。 龚青岚也自觉失职,可看着外边的天色,将衣裳扔给他,道:“府中要宴请燕北名门大族,你少不得要露脸,赶紧的过去,莫要迟了,授人话柄。” 齐景枫仿若未闻,抱着她耳鬓厮磨一番,适才眷念不舍的离开。 —— 燕北王府选择过继的人选,让整个燕北等着看戏的名门望族,都大跌眼镜。 原本以为是从哪个旮旯里选一个旁支的人过来,却不曾想,是齐府大少爷! 众人心底满是疑惑,齐府与燕北王府早已撕破脸,又怎得会将家主过继给燕北王府?连带着偌大的身家! 非但没有看到笑话,反倒是让他们自心底油然而起的危机。 燕北王府本就是不能撼动的存在,如今,与庞大财富的齐家大少联合,不是谁都能轻易动得。甚至,从今往后,皇上动手,都要三思! 龚青岚站在王府中央,眺目远望,红墙高瓦,亭台高阁如山峦延绵不绝,琼楼玉宇,淡金色的阳光下,金光烁烁。 成翔尾随着龚青岚而来,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发髻随意绾起,几缕散发,黏贴着她的脸颊,迷离了她明艳动人的面庞。冷风渐起,吹卷着她拽地的长裙,如迎风怒放的玉兰。 似有清淡迷离的香气,随着清风,吹拂到他的鼻端,竟是隐隐有几分醉意。 看着龚青岚的目光,不由变了几变,正欲走上前去,却见她朝一旁的厢房盈盈而去。 成翔食指擦拭着鼻端,上面似乎还萦绕着她的幽香,身体某处,竟是有些躁动。脚步,不由自主的追随了上去。 穿过羊肠小道,来到一排小矮房,只见她闪身进去,门扉便被啪的合上。 成翔打量着四周,一排一排的小矮房,围成一个正四方形,中间庭院里栽种一颗高大的灵犀树。树下有一方石桌,上面散落着针线篓子,飘零的几片落叶。并没有一个丫鬟奴仆,处处透着宁静清幽。 目光灼灼的盯着龚青岚所在的屋子,再次四顾,没有异常后,阔步走去,推开门扉,径自闪身进去,阖上了门扉,落了栓。 —— 燕王府宴客的大厅,依旧是男左女右,中间用屏风隔开。 龚青岚浅笑吟吟的落座在燕王妃的身旁,替燕王妃布菜。 燕王妃眼角堆积着笑容,按住龚青岚的手说道:“不兴这些个规矩,我有丫鬟伺候着。你们有这份心,我就心满意足。” 龚青岚也不勉强,放下筷子,端着茶水浅啜。 席间其他人,目光在燕王妃与龚青岚之间打转,气氛极为的微妙。在座的都是内宅主母,都是人精。自是知晓燕王妃先前打算将她的侄女,下嫁给齐景枫,不惜反目相逼,最后虽不知怎得和好如初。但是根据她们的经验分析,燕王妃断然与龚青岚有隔阂。 平阳郡主最是兴奋,当初也是共坐一席,被燕王妃与龚青岚两人落了她的脸面。一个女儿因着龚青岚残了,一个女儿不知死活。心里怎么会不怨恨? 摸着身上粗糙的布料,劣质的首饰,更是恨毒了龚青岚。若不是她吹枕边风,齐景枫不会与李庸撕破脸,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天天清粥小菜,吃得嘴里寡淡无味。 如今,看到他们二人撕破脸,心里笑得直打跌,面上控制不住的两颊肌肉抖动,狰狞可怖,她却是一无所觉。 “当初瞧着燕王妃与齐少夫人有婆媳缘,这不,倒真的印证了本郡主的想法。”平阳郡主心里痛快极了,两个仇家住在一起,不得天天斗个你死我活?她恨不得两个都去死了,可苦于没有出手的机会! 平阳郡主一开口,席间便是鸦雀无声,没有人应承,权当她是空气。 当初她得势,心胸狭隘不说,且喜欢挑拨是非,这里的人大多不会与她有交情,不过是因着她的身份,给几分薄面。如今,李庸上调无门,反倒因受贿而被贬官,他们压根不将平阳放进眼底。 平阳郡主似乎后知后觉的发现,紧紧的捏着筷子,眼角看到满桌的山珍海味,将方才的不愉快抛掷脑后,直接断过一个盘子放在眼前吃。 龚青岚眸光微闪,看着平阳郡主这般落魄,呵呵一笑,不知是谁将平阳安置在主席。以她现在的身份,配不上这个位置。 燕王府眼一眨,便招呼着诸位道:“这是龚青岚,景枫的妻子,燕王府的世子妃。” 龚青岚端着一杯酒水,敬了众人一杯。齐景枫在族谱上改了姓氏,大约是改了姓氏名字不大好听,他便不许人连名带姓的唤。 除非,依旧是唤他齐景枫,便是没有异议。 她却是恶作剧的,趴伏在他的身上,一声一声的喊着安景枫,当时他的脸就黑了,随即转白,变青,涨紫。 想到此,嘴角流泻一抹笑意,燕王妃有些不明所以,却听见平阳郡主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哟,听说你们入族谱的时候,祖坟给人刨了,这是真是假?那这族谱入了么?京都曾经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情,那媳妇可惨了,当即被休赶出夫家。” 话中的深意,却是暗指龚青岚是个灾星,你们不休了,还当宝捧着,没瞎吧? 龚青岚也不计较,与平阳这样的人较真,没得失了身份。 平阳见众人不理会她,正欲开口,便听到有人惊呼道:“太妃,不好了,康嬷嬷要自尽。” 魏太妃霍然站起身来,康嬷嬷是她陪嫁的丫鬟,自小便是在与她一同长大,极为的亲疏。为了伺候她,至今都不曾出嫁。 怎得没事儿,便闹着自尽了? “发生什么事了?”魏太妃冷静下来,询问着奴才。 奴才看着成国公府的位置,吱吱唔唔的说道:“康嬷嬷今日身子不适,便半道转去了下人房休憩,成……成二公子,摸进了嬷嬷的屋子……”后面半句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魏太妃脸色大变,就连成国公与成夫人都变了脸色,一同疾步朝下人房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也跟着去看热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下人房,便听到康嬷嬷撤着嗓子嘶喊不要活了,这么大的年纪,遇上这等腌臜事。 魏太妃让人架住跪倒在地,不断磕头的康嬷嬷,厉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康嬷嬷一见到魏太妃,伤心欲绝,哭喊道:“太妃,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累得心慌,便在屋子里休憩,迷迷糊糊间,有人……有人摸上奴婢的床,奴婢以为是哪个贼子要偷盗,可……可这登徒子,竟是要毁奴婢的清誉!” 众人看着脸上布满皱褶的康嬷嬷,看了眼气宇轩昂的成二公子,嘴角都忍不住抖了抖,这也下得了嘴? 魏太妃陡然间目光凌厉的看向成翔,眼底深处似有火焰燃烧,不过片刻便是散去,布满了怒火:“嬷嬷品行端正,洁身自好。伺候本宫,便是一生未嫁,你竟是……竟是……”太妃闭了闭眼,后面的话,也是难以启齿,却更加让成国公府羞愤不已,无地自容。 成翔双手握拳,眼睛红的似要滴出血来,阴鸷的盯着隐匿在人群中的龚青岚,笃定这件事,是她陷害他。 心中大恨!竟是又中了这个女人的毒计! 看着年老色衰,比他养母都年迈的康嬷嬷,成翔犹如吃了苍蝇,心里恶心,却是吐不出来!几乎要憋成了内伤! “我没有轻薄她。”成翔断然是要否认,在场的人,谁会相信他会对一个做他祖母的人下手? 康嬷嬷一听,嘶喊的嗓音,能震碎了众人的耳膜,悲愤的怒骂道:“老奴……老奴只求一死,以护清白!”双手捶胸,微散的衣襟敞开,露出松弛,堆积着层层皱褶的脖子上,一点刺目的玫红。 成翔如遭雷劈,他根本就没有亲上! 那会子他以为是龚青岚,便爬上了床,抱着人,正要亲吻下去,却看到花白的头发,与身上的一股子老年人的气味,便发觉不对。可为时晚矣,当即被康嬷嬷踢翻在地。 “成国公,你们有何话说?人赃俱获!”魏太妃满脸的厉色,一副不打算轻饶的表情。 成国公与成夫人心中也是难为,康嬷嬷是魏太妃的心腹,遇到这等龌龊事,又岂会罢休? 看着满脸狠色的成翔,又不忍心将他推出去,只得说:“康嬷嬷说是犬子轻薄,可有证据?兴许这其中有误会。” 证据? 康嬷嬷指着成翔,讽刺的说道:“他被我踢翻到床下,当场捉住还不能够断罪?他爬上我的床,抱着我是找错乳母了么?” 噗呲——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龚青岚眼底藏不住笑意,这康嬷嬷是个泼辣的,当即落了成国公的面子,连带奚落成翔没断奶,这才爬错床。 不管是哪一种,对成翔来说,都是屈辱。 成国公穿着灰青色的锦袍,国字脸,浓眉大眼,长相一般,却又违和的透着几分儒雅。听到这番话,亦是气的脸色涨紫。 “翔儿,当真是你轻薄了康嬷嬷?”成夫人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昏厥过去,可一想到重要的事儿没处理好,便掐着人中清醒过来。 成翔进退维艰,咬牙饮恨的指着龚青岚说道:“母亲,儿子没有。是她陷害儿子,将儿子引到这里来!” 龚青岚失笑道:“成二公子真会说笑,我虽然自今日后,便是燕王府的世子妃,可对府中却极为的陌生,连自个居住的院落到府门,都是不认得路,如何将你引到这里来?” “对呀!我们翔儿也是初次来燕王府……”成夫人话不曾说完,便被人打断。 “我方才在亭阁里,见到屋顶有人飞来飞去,当时也没有在意,如今看来……”说到这里,似乎察觉到失言,连忙住嘴。 众人细细一琢磨便清楚了,成翔是将帅,自是有一身了不得的武功,站在屋顶,轻而易举。而这恰好堵住了成夫人的话,站在屋顶,可以将燕王府的全景,尽收眼帘。 “我与成二公子无冤无仇,不知你为何要陷害与我,挑拨我与燕王府的关系。”龚青岚眼底有着疑惑。 成国公府却是心中一震,她话里藏话,浅白的就是说成翔个人的恩怨,往深处说,便是连带着,牵扯到了成国公府,受了他们的唆使。 “世子妃,是犬子无礼,你莫要计较。”成夫人也意识到这一点,连忙赔礼。 龚青岚也不为难,她要对付成国公府里的人,也就不会绕一大圈,若她不依不饶,倒真的会得罪了二人,那便得不偿失。 “你胡说!当时你在荷塘边,闪身来了下人房。”成翔被激怒,如同一头狂暴的野兽,恨不得将龚青岚给撕碎了。 龚青岚吓得失色,朝后退了几步道:“我开宴便是在大厅,何时在荷塘?成二公子莫要如此含血喷人,辱了我的清誉。”顿了顿,龚青岚继续说道:“成二公子,我就算在荷塘,来了下人房,与你来此轻薄康嬷嬷没有任何的关联吧?难不成你说是我将你打晕了,下了药,将你送到康嬷嬷的身侧?” 成翔哑然失语,他不能说是对龚青岚起了不轨之心。 成国公却是从中品出味来,他知晓成翔对冉儿的感情。可冉儿坠楼,与龚青岚无关,她也是被人陷害。柳倾娍已经死了,他以为这段恩怨算了了。 谁知,这臭小子,如茅坑的臭顽石一般,固执的要对付龚青岚,这下可好,中了对方的计,又能怪得了谁?只能自食苦过了! “成国公,令公子轻薄康嬷嬷不认账,反倒是怪罪我们世子妃,这样的缺失品性教养,没有任何担当,如何能做好将士统帅?康嬷嬷是本宫的心腹,放她出嫁,心里万份难舍,可若是留下来,她如何苟活?如今,只得让令公子娶了康嬷嬷。本宫自会是康嬷嬷的娘家,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魏太妃安抚的托着康嬷嬷起身,目光锐利的看着成翔道:“嬷嬷,你随在本宫身边四十年,本宫也不会让你委屈了去。” 成翔当即就傻眼了,娶她? 一个年纪大,又身份低贱的奴婢? 成国公也不曾料到是这样的后果,看着夫人哭的泪人儿,也是无奈,就怕别人就是等着他栽进陷阱。 “魏太妃,可否卖我一个人情,看在过往的交情上,这件事情……”成国公想要争取一下,毕竟对付不是有身份的人,只是一个奴仆。 魏太妃毫不留情面的打断,目光坚毅,不容置喙:“本宫会拿出空白圣旨,给康嬷嬷与令公子赐婚。”顿了顿,说道:“本宫会请旨替康嬷嬷请封,认作义姐。”一语定下了成翔所有的退路,且要恭敬的伺候康嬷嬷。不能娶回去,偷偷的处死了! ------题外话------ 大宦官鱼朝恩便动过挖郭子仪祖坟的歪念头,希望通过盗掘郭子仪的祖坟,达到遏制郭氏官运亨通,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可以看出古代极为重视祖坟。 ☆、第九十章 鹣鲽情深 龚青岚没料到太妃竟是会将成翔逼得没有任何的退路,不惜拿出当年先燕王救驾有功,赏赐的空白圣旨。 这得有多恨成翔? 却也倍觉太妃报复手段狠辣,她不会让你死,而是让你羞愤欲死,却又不甘就此死了,屈辱的活着,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端着桌上的玉壶,精致玲珑,泛着淡淡青色烟丝。揭开盖子,里面盛满了梨花酿,清香酒味扑鼻,顾自斟酒,浅饮上一杯。 龚青岚眯眼回味,酒性不烈,温和入喉,且唇齿留香。“这梨花酿是谁搁置在院里的?” 陆姗垂目:“奴婢搁置。” 红玉呶呶嘴,人看着冷冰冰的,倒是会讨好主子欢喜。插嘴道:“大少奶奶的身体弱,不能饮酒呢。”说罢,就上去将玉壶收起来。 龚青岚莞尔道:“调整了不少,适当的饮些酒,也是养身之道。”这丫头,竟是与陆姗争锋。 红玉只觉得大少奶奶偏袒了陆姗,瞪了陆姗一眼,抱着玉壶去了屋子里。 龚青岚失笑,只觉得红玉是个孩子的性子,竟是拈酸吃醋了。 “事情办的如何了?” 陆姗恭敬的回禀道:“处理干净了,一共二十个人,剿杀康嬷嬷。” 龚青岚颔首,魏太妃迫不及待的隔日便将康嬷嬷下嫁给了成翔,成翔装病不来,魏太妃更绝,竟是让康嬷嬷去成国公府将成翔迎接到燕王府拜堂,这等于成翔入赘。 成国公当即五花大绑,将成翔捆绑着来迎亲。 “可有圆房?”龚青岚唇畔流淌着温柔的笑,娶了不圆房生嫡长子,怎的是好? “圆了。”陆姗面不改色,只是心底疑惑,主子为何在意成翔和康嬷嬷圆房的事儿?还给成翔下软筋散。 龚青岚嘴角露出诡异的笑,最好让康嬷嬷一举怀上嫡子,让成翔恶心死。 想到此,龚青岚弹了弹衣裙上的灰尘,去询问陈府医,康嬷嬷这年纪,可能有孕。 而被龚青岚问起的二人,正酣睡在新房。 “嘭!”康嬷嬷睁开眼,看着睡死在身边的成翔,毫不留情的一脚将他给踹下床。“快给老身打水来。” 成翔吃痛的皱眉,睁开眼,看着浑身*的康嬷嬷,想到昨夜里屈辱的一幕。他竟是被她绑在床上,强迫的行了房事。 愤怒在心底翻涌,来不及发怒,便是被老女人给指使去打水,伺候她沐浴,一口鲜血憋在嗓子眼,吐不出来。 “啪!”康嬷嬷见成翔瞪她,抄起床上的玉枕,砸在他的头上:“看什么看?躺地上作死?还不赶紧的去?” “你身为人妻,该你伺候我才对!”成翔心思转换间,想到没有杀成这老女人,便折磨死她。 “夫君,你莫不是糊涂了,我可是有封号在身,你不过一个受祖蒙荫的白身,身份上可比我矮上了一截。何况,我是太妃赐婚于你,你叫我伺候你,等同于命令太妃。你是何居心?”康萍嗓音尖利,怒斥着成翔。 一股腥甜涌上成翔喉间,几欲咳血。 目光阴鸷的瞪了康萍一眼,转身,去了姨娘的院子。 康萍并不气馁,洗漱好,便穿着正装,来到了姨娘的院落里,听到里面传来的话,康萍怒火蹭蹭的高涨。 “夫君,委屈您了,娶了个这样的老虔婆。”娇滴滴的嗓音,穿透紧闭的门扉,飘到了康萍的耳中。 让人推开门,康萍走进去,瞧见成翔趴在窗下的软塌上,姨娘正在给他捏背,整个身子全都贴在成翔的后背。康萍怒火大涨,叱道:“今儿个新妇茶,你却被这个狐狸精给缠住了!这点事儿都被你忘了,日后要是有军机要事,你给这狐狸精给迷惑住,怎得是好?来人,将这狐狸精拉下去,杖责二十!” 成翔看着几个粗使嬷嬷上来,将姨娘给拖走,脸色阴沉的吼道:“够了!” “夫君,你是要叫太妃来评理么?太妃这也是为你好,见你是不可多得的大才,只是缺失了教养。既然把你交给我,我自是要好好教导夫君为人处事!”康萍镇定自若,眼底有着不屑。 成翔气得面色铁青,七窍生烟。这该死的老女人动不动便是将魏太妃挂在嘴边刺激他。“日后莫要唤我夫君!”说不过,便拂袖离开。 康萍冷笑,这只不过是开始,便受不了了? 成翔日日备受康萍折磨,反抗不得,还要将她当成祖宗供奉着。索性,成日里宿在了姨娘的屋子里,熄灯入睡。被姨娘撩拨的兴起,还没开始几下,床上便有铃铛晃动。门外霎时丫鬟奴才跪满一地,大声喊着:“二公子,身体保重,莫要贪度伤身。” 屋内,成翔本在兴头上,被这一喊,面色由青到紫,最后黑如浓墨。 身下的姨娘满腹怨恨,却不敢表露半分,娇柔的缠上成翔:“爷……” 成翔被撩拨的心神一荡,又来了兴致。这时,丫鬟奴才听到铃铛再度响起,高唱道:“二公子,时辰到了。二少奶奶……” 成翔被吓的一软,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姨娘身上。 这些事儿,不知怎得,流传到了市井,每人茶余饭后,便是聊着这点谈资逗趣。 成翔心理上笼罩着阴霾,出门对上别人指指点点,嘲讽耻笑,便萎靡不振的住在书房,喝得烂醉如泥,形同废人。 龚青岚听到这些消息,不过一笑,这都是成翔自找的。倘若没有动歪念,何至于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齐景枫自内室走出,看着她笑容四溢,温润清雅的说道:“今日气候不错,可要去游赏?” 龚青岚颔首,自从成婚,他们都不曾出去游玩过。唯一一次看冰雕,都被凤鸣给破坏了去。 坐上马车,龚青岚便将成翔的事儿分析给齐景枫听,冷笑着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成翔虽然吃食了我下的软筋散,化去了武功,可这是暂时的。他常年征战,断然不可能没有识破,却依旧视康萍如虎,被她欺凌打压。没有任何的反抗,反倒是堕落了。” “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此事,吃了一个哑巴亏,断然是不会善罢甘休。”齐景枫微微蹙眉道:“他大约会将计就计,让你们松懈,好一举反击。” 龚青岚也觉得是如此,倘若不是她顺着风向,将迷心散飘散,迷惑住了成翔,又岂会这么容易得逞? 将垂落到脸颊的发丝别至耳后,缓缓的说道:“成国公不是简单的人,可惜成大公子喜欢舞文弄墨,醉心收集古籍。他便着重的栽培了成翔,倘若成翔这么容易败了,成国公不可能没有一点的动静。” 一切容忍,不过是在寻求一个时机! “你打算如何?”齐景枫隐隐察觉她要做的事,心里有些担忧。 “我要毁了红馆。”龚青岚眼底蕴藏着冷意,上次歼击的据点,不过是一个分点,重要的机密结构,则是红馆。 “你莫要轻举妄动,这件事交给我。”齐景枫拿过小几上的一个冰玉壶,晃荡了几下,里面似乎有东西,碰撞出声。揭开盖子,便瞧见里面有清雅淡香的果酒,上面漂浮着用冰块切割成的心形,眸子微闪,道:“倒是心灵手巧。” 龚青岚疑惑,凑过头去看,惊诧道:“咦,方才我在院子里喝的时候,怎得没有这冰块?” 闻言,齐景枫眸子里暗色涌动,似笑非笑:一片冰心在玉壶。 “不过口感好。”龚青岚浅尝了一口,冰爽的果酒,微眯了眼。 齐景枫见她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笑道:“冰镇的果酒,口味自是不一般。你若喜欢,回头让人冰些梅子酒。”说罢,将她手中的酒杯拿回,连杯带壶的扔进了篓子里。 “扔了作甚?这酒挺好,也没有坏。”龚青岚睨了眼玉壶,心里有些可惜,伸手要捡回来,却被齐景枫给拉住手腕,听他说道:“这玉壶裂了缝,不能要。” “方才不是好好的?”龚青岚挑眉,若是裂缝,这酒便会洒漏。 齐景枫见她不依不饶,无奈,伸手勾着玉壶,巧妙的用力,霎时便有一条裂纹,指着裂纹道:“若留着,爆裂了,会伤着手。” 龚青岚却是接过玉壶,看着上面的裂纹,蹙眉道:“方才它躺在篓子里,这个位置朝上,并没有裂纹。”目光探究的看向齐景枫,觉得他越发的古怪。 齐景枫一愣,淡淡的说道:“光线不好,你便没有瞧清楚罢了。” 生怕她将玉壶放进篓子里求证,顺手将玉壶扔出了马车外,一本正色道:“危险。” 龚青岚若有所思,他好似自她说里头方才没有冰块时,微微变了脸色,莫非是酒壶有问题?想到此,便也不纠结了,阖眼休憩。 不知过了多久,龚青岚昏昏沉沉的醒了,睁开眼,便是碧波蓝天,丝丝凉爽的风,吹拂着肌肤,整个人便是愈发的慵懒困乏,昏昏欲睡。 潺潺河水平缓的流淌,撞击在竹筏上,荡漾着水花,细碎的水珠溅在她的手臂上,沁人的凉意,使她舒服的喟叹。 “许久都不曾有过这般轻松惬意的时日里。”龚青岚闭着眼,听着耳边清澈的河水声,心里一片安宁。 自从嫁与他,便是一刻都不曾轻松过,时刻戒备着。 久久听不到回应,龚青岚微微睁开眼,入目的是河岸边随风飞舞的芦苇,碧波荡漾的秋水河面上,飘零着芦苇花,似无依的浮萍,顺着河水,没有尽头的漂流。 一时,心中竟有些凄清的感触。 怔怔的看着另一端的齐景枫,含了一缕温润清浅的笑,如秋水波澜般在他红而莹润的嘴角,轻轻荡漾开。手中拿着削薄的竹条,在快速的编织什么,两袖被风带动,轻盈飘逸若回转的轻烟。 心里一突,望着他坐在几步远,飘逸脱尘。明明这么的近,却似乎伸手怎么也够不住他,不禁慌了神:“景枫。” 伸手去抓他,握住的却是一缕飘散的风。脆弱轻呼的嗓音,被吹散在耳畔。似乎,那个整夜缠绵她的噩梦,浮现在了眼前。他满目的清冷,再也没有任何的温度,将她远远的抛下,弃之不顾。 听到她的呼唤,齐景枫放下手中的竹条,来到她的身旁。握着她腾空握拳的手,温和道:“做恶梦了?” 冰冷的手被温暖宽厚的手心包裹,触手的一霎那,龚青岚慌乱不安的心,骤然平缓下来。 手心翻转,与他十指紧扣,似乎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指尖两侧的脉搏跳动,牵动了她的心魂。 “你不会抛下我,对不对?”龚青岚将脸埋在他的怀中,清亮的泪珠迅速被他的衣袍吸去,晕染着片片暗色水印。 自从回到燕北,她便又开始噩梦缠身,每晚都是相同的情景。似乎他知晓了前生事迹,眼底有着冰封般的寒气,再也没有往日待她的温柔。将她独自扔下,头也不回的离开。 齐景枫拍着她的后背,如哄着孩子一般,一遍一遍。“那只是梦。” 龚青岚抬眸,望进他漆黑的眸子里,依旧是她熟悉的温润光泽,若有似无的怜惜。可,她心底的恐惧,丝毫没有得到平息,反而愈发的强烈。 “你不会抛下我,对不对?对不对?”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似乎没有得到他的允诺,便会一直这般询问下去。 “不会。”齐景枫轻叹,拿着娟帕,擦拭着她微红的眼眶。眸子暗了暗,近日来,时常听到她夜半啜泣,唤她也不见醒。“做什么梦了?” 龚青岚咬了咬唇,不知该如何说。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道:“梦见你不要我了,将我扔下不管。” 嘴角露出苦涩的笑,这是因果。 虽然知晓这一世,他不可能得知上一世的事情,可她重生这等荒缪的事情都发生了,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忽而记起。 那时候的他,还愿意如同前一世,那般包容她么? “梦是相反的。”齐景枫浅笑,他怎会抛下她呢?一直都是她在不断前行,他在后面追逐着她的脚步。“只愿与你并肩而行。” 龚青岚心中悸动,如这起伏荡漾的波澜,无法平静。 齐景枫将编织好的竹篮,递给龚青岚,在里面放上鱼食,用一个中间镂空一个洞,盖上竹篮,一头系着绳索,扔下了湖里。 “这样有用么?”那么大一块的鱼食,能有鱼吃么?龚青岚满头的疑惑,望着不远处撒网的渔夫,道:“咱们应该用网。” 齐景枫笑而不语。 龚青岚觉得无趣,只手托腮,看着两岸的景致,目光错落在不远处的精美画舫。当看到船舫上一头火红头发的男子时,龚青岚眨了眨眼,觉得异常的熟悉。 男子穿着青色的锦袍,精致的五官不辨雄雌,慵懒的斜靠在栏杆上,微阖着眼,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睁眼,一双水蓝色的眸子,如冰魄般纯净透澈。 蓝眸? 龚青岚微微一怔,这不是西域质子宫陌钥? 他怎得在此处?薄黎希进京,他该是随着薄黎希一道离开才是。莫不是……这般一想,船舱内走出一道墨色身影,身后追着一名秀丽的女子。 薄黎希满脸不耐,女子却是蛮缠着,两人在争执着什么。 忽而,薄黎希看到竹筏上的二人,微微一愣,脸上的不耐之色尽褪。勾唇道:“岚儿,你怎么知晓我今日回燕北?” 龚青岚唇角缓缓的上扬,他还真的来了燕北。想到他在京都的那一幕,揶揄道:“被侯爷赶回燕北的?” 薄黎希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道:“竹筏有什么好玩的,快到船舫上,凤鸣托我有东西要给你。”目光落在龚青岚身后盘腿而坐的齐景枫,邪肆的说道:“玉壶你可有收到?那是我费了不少心思,才弄来的果酒,最适合你们女子喝。” 齐景枫清冷的眸子,似被风吹皱的一池秋水,不过片刻,便是恢复平静。 龚青岚没有发现齐景枫微妙的变化,温婉笑道:“还不错。”笑望着身后的齐景枫,摇头婉拒道:“不了,船舱里闷,我喜欢竹筏。” 他的心思,她又岂会不知? 说到底,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只有齐景枫。从某处的细节,便能体会出来。 从京都回来,他知晓她坐船闷,便命人造了竹筏游湖,她又怎会拂了他的心意? “这破竹子有什么好玩赏?一个风浪来,便翻了。”薄黎希不能理解这二人,怎得有这清闲,坐竹筏游赏? 安全么? 龚青岚但笑不语,只是仰身,靠近他的怀中。 宫陌钥淡淡的瞥了眼竹筏上的二人,眸光微闪,一眼便瞧出薄黎希没有希望。那女子心思敏感,那男子有过之无不及。心细如发,照顾的极为周全。即使是一叶小舟,上面的东西,亦是一应俱全。 目光落在画舫内,一派的奢靡之气,歌舞伎,使出浑身解数表演。为的是有幸得薄黎希垂怜,好一跃枝头做凤凰。 若不是喜爱攀权附贵,没有女子愿意与纵情声色的男子在一起。何况,身边已经伴有良人。 薄黎希见他们依偎在一起,目光一变,他们比过往更加亲密,似乎已经融为一体,无人能将他们分开。终于明白,为何凤鸣那日自她离开,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原来竟是这样。 “也罢,你拿一下凤鸣给的物件便是,又不强留你。还是,你怕了?”薄黎希似乎想到当初邀约她到画舫,她设计一个小倌儿来应约。那时候,西域进贡的舞姬,起了催情的效果,勾起他体内的情毒,差点便强迫了她。却不知,那人不是她,反而是他被人给…… 脸色蓦然阴沉,可恨的是他被糊弄了过去。若不是知晓齐浅婉没有那脑子,对她依旧有疑,调查了一番,果真是她。 于是,他便用银子收买了齐少恒,将她骗到温泉池。看到她取血换取解药,心里那点仇恨,竟是磨灭了去。 “你扔下来。”龚青岚感觉到腰间的手,紧了一分,便知那玉壶怕是他故意扔掉的。 眼底温柔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倾身,咬着他的耳朵道:“醋、坛、子。” 齐景枫脸上的笑容一僵,别开头,淡淡的说道:“嗯,那个醋坛子在瞪你。” 龚青岚一怔,抬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甲板上那名女子,鼓着腮帮子,美目圆睁的怒瞪她。 “不许看!”龚青岚捂着他的眼睛,娇嗔道:“那是喜欢别人的女子,你是没有机会了,看了也是白看,不过是徒惹伤怀罢了。” 齐景枫煞有其事的点头:“那些男子都是有意与你,你适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龚青岚看了眼船舫,呵呵笑道:“哪能呢?” 薄黎希手上拿着包裹,看着温情脉脉的二人,喉间竟是有些干涩。“杵着做什么?快去给爷倒杯水!” 女子被薄黎希一吼,杏眼泪光闪闪,委屈的噘着嘴。见薄黎希半点目光都吝啬给她,跺了跺脚,转身进了船舱。 薄黎希纵身一跃,落入竹筏,竹筏因突兀的重力,剧烈的晃荡。薄黎希嘴角露出一抹坏笑,顺势栽倒在二人的中间。 齐景枫身形一动,便是抱着龚青岚立于竹筏另一端。薄黎希也不恼,坐在龚青岚方才所做的雪白狐皮上,将包裹摊放在小几。缓缓的打开,露出里面的一个木头镌刻的像。 是她侧躺在榻上,神色恹恹,疲乏的裹着被子,露出一个脑袋,酣睡。正是她在去京都时,晕船入睡的雕像。 镌刻的栩栩如生,细微的能看出她当时的疲倦与难受。 感受到身后之人,紧攥着她的手,微微叹息,终于明白凤鸣是如何的不安份了。即使他身在京都,都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挑拨他们。 这样一个雕像,不过是提醒齐景枫那段时日,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的是他——凤鸣。 “啧啧,听说凤鸣给你烤鸡肉,亲自喂你吃的?”薄黎希惟恐不乱,添油加醋道:“那时他可是衣不解带的守在你床边伺候。以至于他没日没夜的镌刻雕像,依旧是雕不完一般,堆了一屋子,每个表情都不同。” 龚青岚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敛去,这是给齐景枫添堵了。 “薄黎希,你这是污蔑凤鸣,你信不信我在他面前污蔑你?”龚青岚眸子里有着愠怒,他这话说的太过了! 薄黎希见惹恼了她,收敛一些,道:“这是给齐景枫的。”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支碧玉钗道:“你的玉钗毁了,他给你送一支。” 薄黎希放在小几上时,竹筏晃动,玉钗滚落了河里。 薄黎希别有深意的睨了眼齐景枫,笑道:“今日的风着实大了些,这竹筏不安全的紧,我还是回去的好。” 心里想着,这事儿如何添油加醋的与凤鸣说道说道。 齐景枫见她目光落在湖面上,温声道:“不舍?” 龚青岚手肘拐了他一下,怒瞪道:“这是你给我的那支玉钗!”那些事日,她整日里缠绵着床榻,头上并无配饰,后来下船,梳洗的时候方才发觉不见了。 齐景枫失笑的刮了她的鼻尖:“不是。” “你给的也是一朵玉兰花,钗尾有个缺痕。”龚青岚看的分明,一模一样。 “我给你的玉兰花钗,钗身有一条细不可见的血丝,方才那支没有。”齐景枫眼底闪过暗芒,这是要以假乱真,让龚青岚时刻戴着凤鸣送的钗。 龚青岚将信将疑:“那是你唯一送给我的一支钗。”话里有着幽怨:“人家都有许多惊喜,我生辰你都没有送……”说到这,龚青岚住了嘴,她生辰还没有过。她潜意识里,将前世的事儿,代入了今生。 齐景枫并没有说话,看着丝线动了动,便松开她。拉着丝线,将竹篮提了上来,有一半露出水面的时候,龚青岚便看到里面连在一起两条鱼。凑近了看,原来是嘴对着嘴。 惊讶的说道:“这是什么鱼?”真奇怪! 齐景枫微微蹙着眉,看着一半浸泡在河水里的竹篮,里面一对粉白色的鱼,嘴对嘴,并没有发现危险。 “姑且唤它爱情鱼。”齐景枫打开竹篮,将一对鱼放了出去。“这是好兆头。”鹣鲽情深,不管何时何地,都是不会分离。 龚青岚面颊如三月桃红,装作听不见他话里头的深意,疑惑的问道:“为何放了它们?”既然放了,为何又要下饵抓它们? “有一对被束缚了自由,为何要将它们也困进去?”齐景枫拂动着拽地的云袖,目光悠悠的望着潜入水底的鱼儿。淡淡的笑道:“你没有口福了,愿想捉鱼,烤着给你吃。如今,时辰不早了,不若先回府?” “好。”龚青岚心里熨烫,有一对失了自由,说的是他们么?见他淡然的神情,龚青岚眼底有着深思,怕是他向往着自由。 思索间,竹筏微微晃荡,便停下来。 龚青岚抬眸望去,宫陌钥一袭青衣,迎风而立。目光依旧明净如天光皎月,清澈而泠漠。秋日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投射在湖面上一道长长的暗影。 “今日来寻你要条件。”宫陌钥的嗓音如冰川融雪,清凉沁心。 龚青岚想到了那三个条件,沉吟道:“你说。” 齐景枫微微蹙眉,不明她何时欠了宫陌钥三个条件。恍然间,似是想起了。宫陌钥为他解过寒毒,怕是那时,她央求着宫陌钥许下的承诺。 “我要住进燕北王府。”宫陌钥睨了眼齐景枫,目光落在龚青岚身上。 “为何?”龚青岚猜不透他怎得突然要住进王府,细作?心底否认,他不想。 “你只管应便是。”宫陌钥眼底泛起了波澜,似乎对她的多话感到不悦。 “可以。”龚青岚想着他第二个条件是什么,毕竟,还有两个没有用。 “住你隔壁屋子。”宫陌钥似乎没有看到齐景枫微变的脸色,自顾的说道:“这是一个条件,还有两个,暂且留着!” 龚青岚一愣:“这是两个!” 宫陌钥抿唇,淡淡的说道:“我当初救他,只是解寒毒,其余若是不算,那我便将火蛊取出。” 这是威胁! 龚青岚看着气色日渐好的齐景枫,也觉得这两个合成一个,也是值当的,便也没有再开口。 回到府中,龚青岚便直接去净房洗漱,待收惙好,天色已经晚了。齐景枫出去游玩了一日,有许多事物没有处理,便去了账房。 龚青岚提着膳食,打算亲自给齐景枫送去,却是看到宫陌钥立在斑驳的树影下,如月中妖仙。 “你可还有其他的事儿?”龚青岚蹙眉,想到第二个条件了? 宫陌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要带走吕宝儿。” ------题外话------ 抱歉抱歉,今天卡文,更迟了,还更新少了,明天补上,么么哒~ 推荐蓝牛最新力作——田园小当家—— 编程高手姚若溪前世她天生腿瘸,惨遭抛弃,却在有望治好的时候被亲人抢占存款,混乱中致死。 不曾想穿越古乡村,依旧是个人人嫌弃,处处被欺的小瘸子。 她爹是倒插门,沉闷软弱被欺压。 她娘是狠心肠,刻薄寡恩盼儿子。 姐妹各有心思,亲戚谋划算计。 她那个便宜姥姥还老蚌怀珠,一家几口面临被赶出门的下场。 只是那个把她爹卖出来当上门女婿的爷奶家,根本也无法容留她们。 握紧小拳头,这辈子她决不再隐忍受欺。发家致富斗极品,招来桃花朵朵开。 ☆、第九十一章 兄妹相认,头号情敌的出现 龚青岚不曾料到宫陌钥要宝儿,可宝儿是她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人儿,怎得与宫陌钥有牵扯了。 见僵持不下,当初也曾允诺,除了不触及母亲与齐景枫的利益,一切便会同意。龚青岚无奈的说道:“宝儿从来都是自由身,如今她在魏国侯府,你倘若要带她走,必须经过她的同意。” 吕宝儿对魏家三少爷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宫陌钥断然是带不走。 似乎是瞧出她所想,宫陌钥淡淡的说道:“你带我去找她。” 龚青岚心底再不愿意,也无法推脱。看了眼天色,沉吟的说道:“明日里再去。” 宫陌钥并没有为难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的病得早些治了,莫要耽搁到最后,不治之症。” 龚青岚心中一惊,她有病? “夜间不能寐,肋下胀痛,心中发热,不时眩晕。精神倦怠,四肢酸软。”宫陌钥看着她,不用把脉,便是一溜的症候脱口而出。 越听,龚青岚越心惊肉跳。她时常以为,是身体太过亏损,气分太虚所致。 “如今病症不太严重么?”龚青岚心里慌乱,询问道:“可能治愈?” “能!”宫陌钥转身欲走,似乎想到什么,侧身道:“大少奶奶心性高强聪明,可聪明太过,则不如意之事常有。不如意之事常有,则思虑太过。你这病忧虑伤脾,肝木太旺。又血气不足,不曾好生调养,又有血亏之症。” 龚青岚面色发白,她浑身都缠着病。 “噩梦缠身,可有药化解?”龚青岚紧握的手心,覆上了一层的薄汗。 “忧思太过。”宫陌钥扔下这句话,便是进了自个的屋子。 忧思太过,便是心魔了。 龚青岚也没有了精神,将食盒递给陆姗,吩咐她给齐景枫送去。径自进了屋子,睁眼望着帐顶,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手,抚上了腹部,都一个月没有消息,那便是没有了。她身体这么差,又怎会有喜? 这样想着,便再也躺不住。起身唤红玉找宫陌钥要方子,煎药给她吃。 红玉听闻龚青岚竟是主动讨药吃,眼底闪过惊诧,更多的则是不安。必定是大少奶奶病倒了,且极为的严重。否则,她成日里将是药三分毒挂在嘴边,又岂会平白无故的吃药? 心中惴惴,思索着是否要通知大少爷。 “不用告诉他。”龚青岚幽幽的说道:“你说了,大少爷会嫌弃我的。” 果然,红玉闭了嘴,立即转身出了屋子。 整夜里,龚青岚都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到天亮熟睡了去。却是被外头一点儿脚步声给吵醒,便是再难以入睡。 睁眼躺在床上,望着在屋子里忙碌的红玉,唤道:“为我更衣。” 红玉掀开珠帘,来到床前。见着龚青岚眼底的青影与她苍白的脸色,心疼的说道:“大少奶奶,昨夜又不曾睡好?” “嗯。”龚青岚困乏的应道,浑身酸软的靠在椅子上。 “大少奶奶若觉着困,便躺床上休息一会子?”红玉怜惜的说道,目光落在龚青岚削瘦清减的脸颊,回想着她刚刚过门。这明媚的容颜,虽然貌美无双,却是不曾脱了稚气。不过几月,眉宇间却是凝着一抹清淡的忧愁。 淡淡的,令人揪心。 龚青岚摇头,缓缓的说道:“待会要出去一趟。” 收惙好,用完早膳,出了屋子,便瞧见宫陌钥在院外等着。 一行人坐着马车,去了魏国侯府。昨夜里,龚青岚便让人下了帖子给史今芸,一大早,便有人在垂花门候着。 龚青岚熟门熟路的去了大房,宫陌钥却是被丫鬟领着去三房。 而三房浣衣坊里,吕宝儿正在闷头浆洗衣裳。累得满头大汗,双臂发酸,却是依旧咬紧了牙关做活。 看着一盆盆衣裳浆洗好被丫头端出去晾,管事的嬷嬷又提来一堆脏衣裳、褥子、被子,小山一般的堆着,吕宝儿两眼一阵阵发黑。 看着泡在水里,指头发白发皱,自然的舒展,手指头太过劳累,阵阵的抽搐。委屈的砸落了几滴眼泪,不明白她好端端的,为何就要受这份罪! 宫陌钥被领着到了浣衣坊,清冷的面容微变,看着坐在井边,双手抱膝,不断落泪的瘦小身影。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带着凌厉的弧度。 缓缓的走近吕宝儿,俯视着她。目光落在她的食指上,水蓝色的眸子里闪过暗芒。 吕宝儿正在伤心处,突然间,一片阴影笼罩着她。泪眼朦胧的抬头,便瞧见一个如仙似妖的男子,绝美的容颜,让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就这样,呆滞的看着他,不知他是谁,为何突兀的出现在这浣衣坊。 “这位公子,您找谁?”吕宝儿扬着浅淡的笑,眸子里蕴含着水光,如水晶一般闪耀着琉璃般的光晕。 “玉儿,我是来找你。”宫陌钥见到她吃苦,喉咙发紧,微哑的说道:“对不起,让你受了累,哥哥这就带你走。” 宫陌钥蹲下身,仔细的端详着吕宝儿,目光落在她耳垂后,那一颗胭脂痣。伸手拿着帕子,轻柔的替她擦拭着额角的汗珠:“哥哥,来迟了。” 吕宝儿怔愣的看着宫陌钥,这个美男子,他说他要带她走?他还说是她的哥哥?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让吕宝儿一时难以消化。 “我是吕宝儿,不是你要找的玉儿。”吕宝儿强调了自己的名字。 宫陌钥失笑:“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名字的深意?”顿了顿,温柔的说道:“我姓宫。” 吕宝儿一愣,照他这么说……吕……宝……宝盖头里一个吕,便是宫…… “不可能!这只是巧合!”吕宝儿矢口否认,心里拿不定主意,有些慌乱起来。看着眼前的美男子,他的气质与穿着考究,断然是极有身份的人。“我们若是兄妹,为何你是红发蓝眸,我确实黑发黑眸?” 宫陌钥脸色微微一变,转瞬,便依旧恢复了独对宝儿的那一份温柔:“你也认为我是妖孽?” 吕宝儿失言。 “我来的太突然了,你难以接受也是常事。母妃有给你一个蓝水晶犀角,刻着我们的名字,你若有,便是我没有找错人。”宫陌钥微微浅笑,温暖的笑意,似乎化去了周遭的枯拷,万物回春,松动了吕宝儿心底的防线:“我暂时住在燕北王府,你若愿意与我相认,便去那儿找我。” 吕宝儿听闻他住在燕北王府,戒备全消:“你认识大少奶奶?” “嗯。” 吕宝儿露出一抹灿笑,解释道:“你来的太突然,而且我从小便是与母亲一个人生活。母亲说过我有一个哥哥,但是已经不在了。既然你找来,还说了一件信物,我便回去问一问母亲。” 吕宝儿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她胸口便贴身放着一把蓝水晶犀角。 宫陌钥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笑道:“宫陌玉,你叫宫陌玉。” 聊得开心的二人,并没有发现不远处,小一推着的魏绍勤。 魏绍勤看着她笑的灿烂,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任由那名男子,为她捋顺发丝,擦拭汗珠。 小一却是惊愕的瞪大了双眼,愤怒的说道:“她不是说喜欢少爷您么?怎得如今看到好看的男子,就露出这么花痴的笑?都舍不得移开眼!哎,还这么的亲密,不知羞耻!” 魏绍勤眸子一暗,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枯瘦的双腿。 “不害臊!朝三暮四!看到有身份的男子,便是不管不顾的缠上去。”小一喋喋不休,数落着吕宝儿的不是。 魏绍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缠着他,当真就是为了他的身份?连他是残废都不介意? 心里凉了半截,勾起了过往李丽影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到最后的…… “走吧。”魏绍勤眼睫半遮,忽略了心底那一抹浅而不可见的涩意。 小一愤怒的说道:“少爷,你就不该管她,奴才瞧着,她就是没安心。指不定,又是如前少奶奶一般。当真是人心险恶!” 魏绍勤微微变了脸色。 这时,后面有两个浣衣坊的丫鬟越过他们,小声的交谈道:“那个吕宝儿真是幸运,这么个男子专程来寻她,要带她走。” “是啊!若是我,一定会随着那男子离开。一见便是身份不俗,俊美无俦。谁愿意在这儿干苦力?” “是啊是啊!吕宝儿一定会走的,你没瞧见,每次洗衣裳,洗得累不过,她就偷偷抹泪,定然受不得累,满腹的委屈呢。这次,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留下!” 听着两个丫鬟的交谈,魏绍勤手指握紧了扶椅。 当初将她赶到浣衣坊,不就是为了让她受不了离开么?为何现在她要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一也有些愣了,她常常偷着哭? 悄悄的斜睨了不远处的二人,正好看到宫陌钥朝前头走,吕宝儿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不时的说话,气氛相处融洽。 “三少爷,吕宝儿要跟那个人走了!”小一咋呼道,她真的要走了,不是说要降服了三少爷么? 魏绍勤猛然回头,看着吕宝儿攥着男子的衣袖,有说有笑。微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面颊泛红,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媚。 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直到完全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三少爷……”小一没有见过少爷这模样,即使知晓三少奶奶背叛了他,也不曾这样过。仿佛,被人抛弃了一般。 清风吹拂,树枝籁籁作响,斑驳的光影,笼罩在他的身上。 魏绍勤忽而觉得冷,由内而外的寒气,让他不自觉的身体蜷缩。可,轮椅空间狭小,根本无法让他大幅度的动作,只得任寒气在体内流窜,四肢冰凉。 摸着他的脸,摸着他的腿,嘴角露出一抹凄清的笑,他这般模样,又岂会有人能真挚相待? 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 “三少爷……”小一焦急的唤着魏绍勤。 魏绍勤良久才回过神来,示意小一推他回去。一到屋子里,便沐浴了,躺在了床上。浑身卷着被子,依旧刺骨的冷。恍恍惚惚,又觉得热。 魏绍勤难受的掀开被子,便发觉浑身都是酸软无力,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明白,发烧了! 手背搭在额头上,滚烫滚烫。 脑海中,蓦然,浮现了她的笑脸。魏绍勤心神一动,费力的坐上轮椅,自己滚动着轮子,走出屋子,就着清冷的月光,朝一处僻静的小屋子而去。 停在门口,魏绍勤喘着气,唇烧的干裂,体内仿佛有一团火球,在燃烧。烧得他目光朦胧,神色恍惚。 看着她的屋子,没有点亮烛火。猜想着她是不是已经走了? 突然间,就想看看,她住的屋子,是不是如她一般,充满了阳光,可以驱散了他体内的寒气。 看着几阶石梯,魏绍勤为难了,这里他的轮椅上不去。忽而,眼角瞥到不远处的石板,按下扶椅,几根铁丝飞射而出,卷上屋子的门柱。双手推着轮子,不断的收紧铁丝,借住力道,将他给拉了上去。 推到门口,那道高高的门槛,已经被挖去。 魏绍勤骤然收紧了手指,倘若他还不知这是何缘由,便是彻头彻脑的废人了。心里百味杂陈,一时竟有些怯步。 内心挣扎,终是伸手推开门,缓缓的转动着轮子,进了屋子。 方一停下,抬眼,便在黑暗中,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 吕宝儿心中对宫陌钥有了底细,毕竟,没有人知晓她有蓝水晶灵犀。心里既高兴,又胆怯。她喜欢的是一个不正常的男子,看着宫陌钥的穿着打扮,定然身份不俗,那样的大家族,定然不会接受魏绍勤。 而且,魏绍勤现在根本就不接受她,若是相认了,又受到家族的阻扰,这辈子她别想和魏绍勤在一起了。即使日后要相认,也得等到她修成正果。到时候,他们就算阻扰,也是来不及。 想到这里,便觉得前路艰难。叹了口气,整理着包袱,便听到门外有轮椅滚动声,心跳骤然加快了起来。 屏住呼吸,看着他推开门,缓缓的进来,吕宝儿紧张的捏紧了手心。 两人静默的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心底都极为的诧异。一个没有料到是他一个人过来,一个是没想到她还在! 魏绍勤别开了视线,看着她手中的包袱,目光一沉,一字一顿,语速极慢的说道:“不是说好了三年么?这才几日,你便要走?” 话落魏绍勤便觉得他是烧糊涂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吕宝儿亦是一愣,随即眼底闪耀着精芒,道:“你不是要我走么?我走便是了!这样不很好?不会碍你的眼,也不会让你闹心。何况,我来是替大少奶奶偿还恩情,既然你不要,我便回去享福,也不会做着粗使丫头的活儿,如此作践自己了!” 果然,她是要跟着那个男人走! “骗子!”魏绍勤心里有些怒,目光深幽暗沉,一瞬不顺的盯着她,似乎想要看出她是否有说谎! “对!我就是个骗子!你不是在心底认定我是个贪慕虚荣,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么?今儿个有人让我做凤凰了,我为何不去?守着你这块感化不了,也点不着的臭木头么?”吕宝儿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来侯府,是要追求降服这块木头。被发落到浣衣坊,怎么追啊?一切都只看现在了,若是刺激的成功,她就会回到他的身边,到时候还怕修不成正果么? 魏绍勤气得双手发抖,深深的看了她几眼,转动着轮椅就要走。 吕宝儿看着他乱不章法,也不帮忙,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急的脸色涨红,看着他摔下……吕宝儿快速的跑过去,拖着他要栽倒在地的身子,拉回轮椅上。 触手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给烫伤,焦急的捂着他的额头,果然是病了! 心急如焚的挣脱被他抓着的手,想把他弄到床上去,给他煎药去。 “别……走……”魏绍勤阖眼,迷迷糊糊的抓着吕宝儿的手,喃喃的说道。 “不走不走,你快放开,我给你熬药去!”吕宝儿感受到他的温度攀升,急的眼眶都红了,用力甩掉他的手,打冷水,用帕子给他敷在额头上。 又觉得他烧成这样,煎药来,也给烧傻了! 看着摆在角落里的一坛子酒,吕宝儿有些犹豫。毕竟魏绍勤是个古人,若是被她给轻薄了,醒来会不会羞愤? 可这时候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麻利的解开他的玉扣,脱掉了外衫和裘衣,只留了一条裘裤。将酒水涂抹在他的身上,给他搓着发红发热,不断的给他在额头上换冷毛巾。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的温度似乎没有这么热了,吕宝儿才松了口气。 洗完手,转身便对上他漆亮暗沉的眸子。微微一怔,这是被逮个正着了!原本打算趁着他没醒,给穿戴好送回去的! “我,我这是……”吕宝儿磕巴的解释,下一刻,看着他闭上眼睡过去,重重的吁了一口气。不敢耽搁,手忙脚乱的给他穿戴好,将他的双腿移到床塌下,把他的身子抗在肩上,咬紧牙,将他费力的搬坐在轮椅上,匆匆的将人送了回去。 来回的折腾,吕宝儿累瘫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在心里祈祷:他将今儿个的事,忘掉吧! —— 龚青岚调养了几日,也发觉自己的气色好了一些。 想着马上入冬了,便想要去街上走动,顺道看看可有需要的东西要添置。 随身带着陆姗,走出府门,恰好碰上了回府的齐景枫:“出门去哪里?” “去添置些物件儿。”龚青岚拿着帕子,替他扫落身上的风尘。 “我陪你去。”齐景枫吩咐长顺几句,便坐着马车,与龚青岚一道去了繁华的街道。 看着人来人往的长宁街,龚青岚微微皱眉:“今儿个怎得这么多人?昨日里清清冷冷,这会子马车都过不去了。” “我们可要下来走?”齐景枫掀帘,前面堵着几辆马车。 龚青岚颔首:“只得如此了。等疏通,这都要日头西落了。” 几人便下了马车,适才发现之所以这么拥堵,是前面的一间药铺子,被人闹事,这些个人都围堵着看热闹。 “这都没人管么?”龚青岚微微拧眉,朝人群中间瞥了一眼,这一眼,却让龚青岚心中一震,面色微白。 齐景枫察觉到龚青岚的异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名男子穿着青衫,墨发斜插一支木簪,清润儒雅。此刻,被几个大汉包围,依旧面不改色,与他们在交涉。 “你认识?”齐景枫挑眉,她成婚前只认识齐少恒,其他的男子倒是没有熟识的。 “不认识!”龚青岚摇头否认,目光却是依旧看向那名青松傲雪般的男子。 齐景枫目光平和的望着她,龚青岚避开了他的视线。紧紧的绞拧着手中的锦帕,倘若不是突兀的见到他,她都要忘记,还有这样的一个人——纳兰卿! 前世里,她落了孩子,身体亏损,便是一直由他替她调养!自从齐景枫死了,她便时常做噩梦,似乎那时候便有些精神失常了!后来齐少恒欺骗她,娶了妻子,一个一个女人纳进门,她残害了他的妻儿后,大约那时候她已经疯癫痴狂了,常常出现幻觉,所有出现在齐少恒身边的女人,都是要杀她,她便心狠手辣的一个个的除掉。 非但没有缓解了症状,反而越发的严重。 是纳兰卿说她心思太过,杀虐太重,才会魔症了。便每日里都来府中一个时辰,开导她。 她是有所缓解,可那往后,便更加的依赖了他。每日都央人去请他入府,将心里的事儿,全都说与他听。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不会打断你,也不会因为她的心狠手段,腌臜毒辣而厌弃。只希望她能改邪归正,不要再乱害人。 可,当她渐有起色的时候,他却突然不来了,医馆也关门了。她便去让齐少恒替她找人,那时候齐少恒说他回了家乡,她信以为真,却不知,纳兰卿遭了齐少恒的毒手。 后来无意间才得知,竟是因为齐少恒害怕她将齐府的财产分给了纳兰卿。 “大少奶奶,属下查探了一下。这名男子叫纳兰卿,是刚刚来到燕北的大夫。由于医术高明,抢走了不少的生意。对面的医馆便请人来找茬。”陆姗最会观颜察色,早已知龚青岚是认识纳兰卿的,便悄无声息的去打探。 龚青岚颔首:“开门做生意,便是有好有坏,手艺比不过人,便要潜心钻研,而不是用这等腌臜的手段。陆姗,你去帮帮那名大夫。” “为何要帮他?”齐景枫哑声道。 “医者受人尊崇,何况,你我都是病人,都要依仗了大夫。说不定那一日,便用的着他,今儿个,便借机让他欠下人情。”龚青岚却在心里想着,算是弥补了对纳兰卿的愧疚吧。前世需要他,今生便是不必了。 “可要我日后照拂?”齐景枫见她心事重重,忽而开口道:“对面的医馆,是燕王侧妃的弟弟所开。今日里你帮忙,或许会害了他。” “那你便安排个人进医馆,护他一段时日。”龚青岚也察觉不妥,补充道:“帮人便帮到底,也不至于会因为我的出手而害了他。” 齐景枫深深的看了一眼不管如何被刁难,始终含笑的男子,心里,竟是有着危机感。 “我们走吧。”龚青岚打算离开,正好对上他望来的视线。那双似涓涓溪水,清澈明净的眸子,令人舒心宁静。此刻蕴含着感激,含笑对她作揖。 一派优雅谦谦君子的作风,让她恍惚的记起前世里,他狠狠的撕裂她心底的伤疤,说她是爱着齐景枫,只是被仇恨蒙蔽,误害了他,才会疯癫。 似乎被戳到了痛脚,她拿着东西对他打砸。脸上被砸出了瘀伤,依旧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温润儒雅,仿佛天生便是没有脾气的人。温和的劝慰道:你如今不过是自欺欺人,若他死了,按理说你该是大仇得报的痛快!为何对着他的遗腹子时哭时笑? 龚青岚扯了扯嘴角,大约那时候,她是真的疯了。可为何重活了,又正常了? 或许真如纳兰卿所说,她那时喜欢上齐景枫,因他的死,着了心魔。到死的时候,不过是突然豁然开朗后的释然,自然而然的,便走出了心魔。 齐景枫见她情绪突然的低落,不由得多看了纳兰卿一眼。 “可要去选皮草?”齐景枫侧头,询问着心不在焉的龚青岚。 “好。”龚青岚哪里还有心情?却又难得与他出来一次,怕他起了疑心,便强打着精神去了成衣铺子。 齐景枫见她站在一匹青色的布匹面前,眸光微暗,缓缓的说道:“看中了什么?” “还没有。”龚青岚回神,下意识的伸手摸着眼前的布匹。 齐景枫脸一沉,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我还有事,咱们先回去。要选的话,便让掌柜的将布送到府中挑选。” 龚青岚也由着他,反正也没有心思。坐在马车上,微微阖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齐景枫见她碰见了纳兰卿,便整个人都不对了。破天荒的要求他去保护,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想到那名男子的气质,心沉了几分,他与纳兰卿有些相似。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是纳兰卿的替身?还是其他? 她的表现,纳兰卿不止‘熟人’这般简单! 断然不可能是成婚后相识,怕是早就与纳兰卿相熟。 越深想,齐景枫心底莫名的燥! —— 翌日 纳兰卿打听到替他解围的是龚青岚,便一大早提着礼物,上门道谢。 却是被拦截在了府外! 而一直在门外徘徊,等着龚青岚的龚远山,看到这一幕,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闪过一道精芒,整理好已经有好几天不曾换洗的衣裳,上前搭讪道:“你是来找世子妃的?” 纳兰卿颔首:“世子妃不在府中。” 龚远山腹诽道:怎么可能不在府中?昨日里进去,就不曾出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你有事找她么?我是她的父亲。” 纳兰卿细长的眸子微敛,上下打量着龚远山,头发微乱,宝蓝色的锦袍,看得出面料极好,可上面却是沾染了不少的灰尘与污渍。身上隐隐有一股味儿散发出,显然不可能是龚青岚的父亲。 “在下明日再来。”纳兰卿微微浅笑,作揖后,转身要离开。 龚远山有些尴尬,讪讪的笑道:“老夫是世子妃的父亲,你随便的打听,便知道。唉!也怪老夫被人蒙蔽,对待世子妃母女并不好,宠妾灭妻,适才不受世子妃待见。我这不是知错了?便连着守在府外几日,求得原谅,都不曾见到人。”说罢,便是老泪纵横。 纳兰卿似乎也有些感伤:“昨日里世子妃为我解围,今日里便上门道谢。” “她不在乎这些个虚礼,你来回跑也不太好,不如我替你将东西转达给世子妃?”龚远山目光在他手中的礼盒上打转,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吃饱了。 纳兰卿将礼盒递给龚远山,道谢道:“多谢老先生了。” 龚远山见纳兰卿要走,拉着他的袖子,呵呵笑道:“等等,你这礼盒都是药材,世子妃最是不喜欢药材,每次看着都要发怒。” 纳兰卿皱眉:“还请老先生原谅则个,差点莽撞犯错。世子妃喜欢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唉,造孽啊!世子妃小时候被我苛刻了去,三餐难以温饱。便是有个收藏银票的嗜好,只有拿着银票,她才会心安。”龚远山捻着袖子抹泪,满脸的悔恨。 “世子妃是心肠好的人,老先生潜心悔改,世子妃会原谅你的。”说罢,纳兰卿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龚远山,再三感谢后,便离开了。 龚远山手上拿着银票,笑的合不拢嘴,这些够过半年了!拍了拍手中的礼盒,这下子,他儿子生下来也有着落了! 抱着东西,便朝破庙而去。 红玉嘭的关上大门,嘴里臭骂了龚远山一顿,便气愤的去了海棠苑。 “大少奶奶,门口来了一个叫纳兰卿的公子,说是要给您道谢昨日的解围,却是被侍卫挡在了门外。恰好碰见了龚老爷,太臭不要脸了!竟然说您喜欢银子,看到药材便会发脾气,生生讹走了纳兰公子几张银票。”红玉心里当真是恨毒了龚远山,那般作践夫人和小姐,如今落魄了,便在王府门口转悠,求得原谅。却是不知悔改!遇到找大少爷或是大少奶奶的人,便会腆着脸凑上去,败坏了大少奶奶的名声! 龚青岚莞尔,纳兰卿是个软心肠,在他眼底,没有善恶。所有变坏的人,都有理由,他会用善心感化。始终坚信着,只要用心对待对方,终有一日对付方向善。 他岂会看不出来龚远山话中漏洞百出?不过是龚远山用对了方法,在他面前悔恨,痛斥他自己以前如何混账。纳兰卿便犯了心软的病,只求他是诚心悔过。 “可有让人跟着去?”龚青岚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骗到她头上来,用钱养那贱种,她怎么能容忍? 龚远山不是说她记恨季氏残害了她幼弟,忍不下季氏腹中骨肉么? 那她便如他所愿! 起身,拿着宣纸写了一封信给红玉:“你送到百草堂去。” 齐景枫逆光站在门口,听到医馆的名字,眸子暗沉了几分。紧了紧拢在云袖中的手指,掀开珠帘而入:“长顺要出府一趟,可要唤他送?”目光淡淡的扫过信封上的字。 “不用了!”龚青岚斟茶递给他,笑道:“今儿个怎得这么早便得闲了?”也不点穿他为何将纳兰卿拦截在府外。倘若这封信过了他的手,怕是进了桶镂里。 齐景枫浅抿了一口茶水,忽而,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道:“竹筏上的话,你可还记得?” “什么话?”龚青岚觉得他今日里极为反常,许多行为都莫名其妙。昨日里不过是唤他去保护纳兰卿,今日却是不许别人进府。 齐景枫手一顿,垂着眼睫道:“你可还记得你央求我什么?” 龚青岚一愣,随即脸色涨红,瞪了他一眼道:“不记得了!” 齐景枫眸子里闪过愠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抵在桌边道:“你每夜里做梦,是梦见他了么?” “没有,我又不认识他,梦见他作甚?”龚青岚的腰肢抵在桌沿,烙的痛,便挣扎着要起身。 “你日后不许见他!”齐景枫目光如炬的盯着龚青岚,不错过她一丝细微的表情。心中越发觉得她以往便是认识纳兰卿,否则,为何嫁给他起,便没有理由的对他百般的好,甚至,那好里面参杂着愧疚! 往日里他不追究,是因着当初以为她是暗怪自己成婚前与二弟的那一段情。如今看来,倒是被他给误会! 她的愧疚,是对他,还是纳兰卿? 龚青岚推开齐景枫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景枫一怔,看着他失了理智,眼底闪过懊恼,摇头道:“无事。”说着,便转身出去了。出了院落,便吩咐长福,口气冷冽如冰:“将纳兰卿逼出燕北!” 龚青岚哪里知晓,她被某人给误会了? 却也没有时间揣摩齐景枫的心思,陆姗急急的来通传道:“大少奶奶,季氏吃了龚远山从纳兰卿手中带回去的血燕,忽而腹痛难忍,大出血。被龚远山背着去了百草堂,大吵大闹,怒斥纳兰卿害他妻儿。” 龚青岚眼底闪过寒芒,立即带着陆姗,一同去了百草堂。 百草堂内,里面被龚远山打砸得一片狼藉,草药落得满屋子都是。 季氏则是面色青灰的躺在地上,下身的血侵染了锦裙,慢慢的溢出一小滩,看着触目惊心。 “你这黑心的庸医,竟是给我假的血燕。我夫人吃了,便落了孩子。我要抓你去告官!”龚远山双眼猩红,指着纳兰卿的鼻子破口大骂。丝毫不解气的掀翻了看诊的桌子! “铺子里的并没有假药,老先生若不信,便请知府大人来查验。”纳兰卿不温不火的说道。 龚远山呸了一声:“没有假的?这是你拿去给世子妃道谢的药材,世子妃不喜欢,我想着不吃也浪费了,便拿去给夫人补补,却不想,害了我夫人与腹中的孩儿!” 纳兰卿站在散落的药材堆里,温和的目光看向龚远山,有些谴责。 这时,外边的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突然出声道:“我就说了这是间黑店,前几日才闹出事,今儿个又快要出人命了!” “可不是!外来的大夫,莫要轻信了,这可事关人命!” 听着外面的议论声,龚远山眼底闪过得意,满面悲愤,跪坐在地上,抱着季氏道:“你醒醒,为夫的无用,不能给咱们孩儿讨回公道。为夫这就去找咱们女儿,她可是燕王府世子妃,叫她查封了这间黑心的药铺,将这丧尽天良的郎中给抓去处死,给咱们孩儿讨回公道!” 众人一听,眼底都闪过兴奋,原来这是世子妃的父亲与娘亲啊,那这家药铺可得倒霉了! 纳兰卿蹙眉,看着龚远山的目光略有些不赞同:“世子妃……” 龚远山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怒火满盈的说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世子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倘若不赔我一万两银子,我这就状告世子妃,你这是要谋害她!” “我母亲好端端的在别院,这是谁在冒充我母亲招摇撞骗?”龚青岚下了马车,便听到最后的几句话,心中冷笑不已。季氏……她的母亲?也配! ☆、第九十二章 诱惑的代价(一更) 龚远山听到龚青岚的声音微微一愣,她不是将纳兰卿拒之门外不见的么?为何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他方才的话,她究竟听去了多少? 对上她阴寒的目光,龚远山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心中惴惴不安,毕竟她恨不得季氏死,自个方才还说季氏是她的母亲。 想到此,龚远山软下去的骨头,硬挺了起来:“岚儿,为父休了你生母,娶了季氏为妻,应当算是你的母亲。” 龚青岚睨了眼半死不活的季氏,淡笑道:“一,是我母亲与你和离。二,大越律法抬妾为妻,这可是犯罪。你确定,要娶季氏为妻?” 龚远山一怔,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茬,莫怪季氏自他和离后,便不曾开口抬她为妻。 “我是你父亲!”龚远山脸色涨红,怒瞪着龚青岚。 “你也知晓是我的父亲?成日里守在王府门口败坏我名声,弄个妾侍做我母亲,非但如此,借以我的名义坑骗纳兰公子的银子。如今还闹上门来,可有半分羞耻感?”龚青岚口气平缓,却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势。 “你……” 众人闻言,全都对龚远山指指点点。 “混账!我是你的父亲,你若肯见我,我何须如此?不过是为了逼迫你出府!”龚远山底气不足,越说到最后,越以为自己说的是这个理,愈发的理直气壮来! 龚青岚冷笑,龚远山是愈发的没脸了。以往就是蠢了些,被个姨娘玩转在手心。如今,被这穷困潦倒的日子,逼迫得,如同一个市井无赖。 “父亲?和离书上的清清楚楚,你不会不识字?”龚青岚笑的温婉,自袖中拿出折叠整齐的和离书,慢条斯理的打开,字的那面面向龚远山,手指指着一行字道:“自你与母亲和离,我们便是断绝了父女关系。” “你冒充我父亲,骗取纳兰公子的钱财药物,落得这个场景,不过是她虚不受补所致。不问清楚缘由,大吵大闹,诬告纳兰公子卖假药,索要银子赔偿,却没有让纳兰公子给季氏救治。有你这闹腾的功夫,方才说不定腹中的胎儿保住了!”龚青岚冷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能吃的大补药,弄个不好,便是要人命的毒药!” 众人闻言,心中恍然。原来是贪图小利,才会导致滑胎。故意诬赖讹钱呢! 龚远山面对形式突然逆转,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听着嘲讽耻笑声,体内怒火翻涌,恨毒了龚青岚。 若不是她,他早已将纳兰卿给逼得倒腾出一万两银子! 如今,孩子没有了,银子也是要打水漂了! “我没有同意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你这是大不孝!”龚远山脸红脖子粗,他一无所有了,不能够失去了龚青岚。 龚青岚素手指着签名处:“官老爷已经批了。”由不得你不愿意! 龚远山看着上面的印章,瞳孔一缩,这……这是无法挽回了? 脸色变了几变,冷笑道:“既然你不是我的女儿,那这件事你就莫要插手!纳兰卿,你害死我的儿子,这件事,定然就不能这般了了!”说罢,龚远山从怀中掏出剩下的半盏血燕,扔在地上:“你们看清楚了,究竟是贱内虚不受补,还是这黑心的人,卖得假药!” 纳兰卿捡起扔在脚下的血燕,看着鲜艳如血滴,俨然是假的。真的呈褐红色,不会呈鲜红的颜色。将它放进茶杯里浸泡片刻,拿出来用手指按压,软软的沾粘着手指。 龚青岚看着纳兰卿是查验血燕,当看到泡了水的血燕,沾粘在手指上,便知是假的。 心中不禁疑惑,她知晓纳兰卿是被诬陷。可是龚远山视季氏腹中的孩子如命,怎得会将假的给季氏吃下去? 回头,对陆姗使了眼色,见她颔首,心中便是了然。 “我给的都是上好的血燕,这是给人换了假的。”纳兰卿不疾不徐,温和的说道。 “换了假的也是你给换的,难道是我换个假的,陷害你不成?这可是我的独子!”龚远山满面的怒火,憎恶的瞪着纳兰卿。“一万两!少一两,我便去击鼓报官!你这医馆别想经营下去!” 看着龚远山的无赖行径,龚青岚笑道:“终于说了一句真话,这燕窝还真的就是你换的。” 众人哗然—— 为了讹银子,当真落了自己的孩子?当真是心狠手辣! 龚远山眼底闪过慌色,不过一瞬,便是镇定了下来。“你胡说,我怎么会害了自己的孩子?” 龚青岚冷笑,拍着手,暗一将一包东西拿出来扔在地上。拆开包袱,里面是一个不曾拆开的礼盒。 龚青岚让暗一拆开,里面全都是养身的补药,其中有两盏完好的血燕。“你说纳兰公子给你两盏假血燕,可是这两盏?” 龚远山看到礼盒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摇头道:“不……不是,这是我自己买的。” “哦?吃了假的血燕,你还敢来纳兰公子这儿买血燕?”龚青岚将礼盒内的包装拿出来,上面印着百草堂的字样。 龚远山哑然,目光里的怒火,恨不得将龚青岚撕裂成片。 龚青岚仿若未见,担忧的说道:“你还是尽早给季氏医治,否则,就不是没有了孩子。还有,将这里的损失清算一下。” 龚远山额角的青筋爆鼓,目光阴鸷的瞪着龚青岚。 龚青岚看了人群一眼,落在穿着锦衣的男子身上,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眼底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附耳,吩咐了陆姗几句。 转身,便瞧见纳兰卿要给季氏医治,龚远山却是死死的护住,囔囔道:“庸医,你想要害死我夫人不成?快些滚开!”说罢,龚远山恶毒的看了龚青岚一眼,便抱着季氏离开。 龚青岚看着纳兰卿收拾药材,面色温润平静,并没有因为被人大闹一场,而生气怨念。 “你不向他索赔?”龚青岚突然想再问一遍。 纳兰卿微愣,似乎是看到龚青岚还在,感到诧异。不过一瞬,便浅笑道:“他不过是个可怜人,若我处处相逼,将他给逼死,岂不是成了与他一般的恶人?” 龚青岚一愣,这是与前世一样的回答。 “这件事因我而起,你放心,我会处理妥当。”龚青岚说罢,便打算离开。却被纳兰卿唤住,侧头望进他温润如水的眸子里。此刻,蕴含着一丝谴责:“他不管再如何凶恶,都是生养你的父亲,不应该做得如此决绝。” “大圣人,许多人都有自己想这样做的理由。”龚青岚笑着驳回。 纳兰卿看着她清浅婉约的笑容,呆愣的回不过神来,只是看着她渐渐的走入日光中,在他眼前消失。 摸着有一瞬因她笑容而慢半拍的心口,缓缓的摇头,继续收惙。 这时,几个官兵拿着封条进来:“有人举报你这里卖假药。” 纳兰卿好看的眉眼微皱,温和的说道:“这位官爷,在下医馆不曾有假药。” “搜!”官兵头头一挥手,后面的衙役便在医馆内搜查,不一会儿,便搜出一包发霉的药材:“这是怎么回事?” 纳兰卿一愣,他根本就没有这包药材,想来是有人陷害了他。解释道:“官爷,这是别人放在在下医馆……” “少废话!将人带走收押,查封医馆!”官兵沉着脸,将手铐烤在了纳兰卿的手腕上,将人带走。随即,关上医馆,落了大锁,贴上封条。 纳兰卿微微叹息,随着官兵去了衙门。 —— 龚青岚回府,陆姗便事无巨细的说道:“属下跟随着龚老爷走了,季氏气息微弱,被龚老爷用一卷破席子裹着,扔到了乱葬岗。随即去见了一个人,带着帷帽,属下没有看清楚样貌。” “女的?”龚青岚对龚远山的作为,毫不意外。这些日子吃的苦,被季氏压榨,早已满腹怨气。诸多的不满,磨尽了他对季氏的爱。当有一日,出卖了季氏,能换得荣华富贵,他自是毫不犹豫的弃掉季氏。 “是。”陆姗回忆着那名女子的特征道:“穿着的是月华锦做的裙子,走路稍稍有点瘸。” 瘸子? 那会是谁? “世子妃,燕王爷请您去一趟书房!”这时,红玉进来通传。冲一旁的陆姗微微一笑,现在没有排斥了陆姗,因为陆姗能替她保护了大少奶奶。 陆姗唇角微动,并没有说什么。 龚青岚整理好了衣裳,便起身,去了燕王书房。 书房内,除了燕王,还坐着燕王妃,与一名年轻的女子,大约十*岁,清秀的面庞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端庄的坐在燕王妃的身侧。 龚青岚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因为她身上穿着裙子是月华锦。当初齐景枫与她说过,纳兰卿竞争的对手,便是燕王侧妃的弟弟。 若是如此,倒也说得通,为何侧妃要找上龚远山。龚远山手上有纳兰卿的药,可以用假药诬陷了纳兰卿,以此替她弟弟赶走了纳兰卿。 龚远山如今穷困潦倒,三餐不继。只要有足够的诱惑,便能让龚远山落了季氏腹中的孩子,陷害纳兰卿。不管最后他落到什么下场,都是他受诱惑付出的代价。 一一见了礼,龚青岚温婉的说道:“王爷唤岚儿来,有事么?” “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了,还王爷王爷的唤,要喊父王。”燕王妃娇嗔道。 龚青岚笑了笑,并没有应声。 燕王妃也不在意,端着茶水抿了一口。她旁边的侧妃肖盈娇声笑道:“王爷王妃没有把人当外人,可人家却不一定不把你们当外人!这不,我娘家弟弟开了个医馆,被一个外来大夫抢了生意,这也就罢了,各凭本事。可前儿出了一件事儿,那个新来的大夫,闹出了人命,给世子妃找人摆平了去。我想着都是一家子人,也不好说出来,落了世子妃的脸面。这会子可好,又因着卖假药,使一个孕妇滑胎。这不稀奇,稀奇的是滑胎的人是世子妃的姨娘,为了维护那个大夫,可是与她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 顿了顿,肖盈喝了口茶水润喉道:“我很好奇,那个大夫与世子妃有何关系?竟是让你如此庇护他!幸好官老爷公平公正,将他的医馆给查封了!” “当真有此事?”燕王目光锐利的看向龚青岚,倘若自己的父亲,都能如此狠心的对待。那么,当初他们要将她降为妾,心中怕是有怨,否则,怎会不叫他父王? “侧妃消息真灵通,这市井里的事儿,不过片刻,便传到了你耳里。”龚青岚看着燕王说道:“我之所以这么做,为的不过就是公正二字。身为世子妃,夫君刚刚过继过来,断然有许多双的眼睛盯着,等着抓他的错处。若我明知父亲有错,不严厉管制,反倒任由他离谱的错下去,包庇了他,严惩备受无辜的大夫,岂不是闹得人心惶惶?人人惧怕我滥用身份,处处巴结、讨好我父亲,捧得他不知所谓,不知收敛。到时候,旁人骂的不是我父亲,而是燕北王府与夫君!正是因为我将燕王府当成了一家人,适才要以身作则!” 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堵得几人哑口无言。 肖盈紧紧的捏着袖中的锦帕,不曾想到龚青岚能言善辩,狠狠的落了她的脸面! “你这么做是对的,倒是我不分青红皂白了!”燕王立时赔罪。 龚青岚擦拭着眼角说道:“旁人都是不服夫君成了燕王府世子,毕竟比起旁支选上来的人,身份上要远了一些。正是因为如此,我们便要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行错一步,便是毁了燕王府的名声。” 肖盈恨得咬牙切齿,这个贱人这般说来,与她父亲断绝关系,是为了燕王府着想了? 燕王妃眸光微闪,和蔼的笑道:“倒是我们误解了岚儿,让你受委屈了。”说罢,板着脸,呵斥着身旁的肖侧妃道:“下次切莫胡言乱语,伤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可是……可是世子妃包庇那个大夫,栽赃磊儿的医馆卖假药,铺子被查封了!”肖盈泪光闪闪,满腹的委屈道:“这也没什么,可是磊儿不只是做寻常百姓的生意,许多药材要运送到军营。这一查封,药材没法子送到军营,怕是会耽搁了军营里的大事!” 燕王有些不赞同的看着龚青岚,道:“岚儿,事情有轻重缓急,回春堂是军营的药商,你恐怕也是知晓的,为何明知,也要查封了?” “王爷,正是因为知道,才让人给查了。他敢卖假药,就敢将假药送到军营。军营里都是守卫家国的士兵,若是用了假药,岂不是会赔了性命?因此丢命,而不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岂不是令士兵心寒,还耽误军情。”龚青岚淡淡的看了肖盈一眼,将她的愤怒尽收眼底,缓缓的说道:“肖侧妃,你说我想的可对?” 肖盈冷哼道:“你如此大义凛然,为了公平公正,都大义灭亲了,还能有错?” “肖侧妃这话可说错了,方才你不是说我偏私么?毕竟是自个的生父,如何不会痛心?也能理解了侧妃的护弟之心。”龚青岚不赞同的纠正。 肖盈气得两眼发黑,这贱人反咬她一口,为了庇护弟弟,罔顾士兵性命! 果然,燕王脸色黑沉。龚青岚这话戳到了燕王的死穴,他可以不顾任何人的性命,连自己的儿子某种程度上都能牺牲了,但是唯独不允许有人在军营对将士动手脚! “封了便封了,岚儿做得对,下次谁胆敢再卖假药,本王便将他流放!”燕王说罢,怒瞪了肖盈一眼,挥袖离去。 燕王妃拍了拍龚青岚的手,说了一声:“好孩子,委屈你了。”便也尾随着燕王离开。 肖盈一双杏眼中,盈满了怒火,冷笑道:“世子妃倒是牙尖嘴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笑到最后!”以为成了燕王世子妃,就可以为所欲为么?竟敢抓捕她的弟弟! “侧妃一心爱民,从不徇私,岚儿只是以侧妃为榜样,如侧妃所愿罢了。”龚青岚盈盈一笑,便缓缓的离开。 “嘭!”屋子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龚青岚微微一笑,对陆姗道:“纳兰公子被抓起来了么?” 陆姗摇头:“医馆被查封,纳兰公子带到衙门,不一会儿,便放了出来。被逐出燕北!” 龚青岚挑眉:“谁做的?” 陆姗抿紧了唇,她能说是大少爷做的么? “不知,想来是肖侧妃……”陆姗面无表情的说道,只能委屈肖侧妃背黑锅了,谁让你得罪了大少奶奶,反正也是要向你索取利息。债多不压身,也不在乎这一回。 龚青岚眉一皱,眼底闪过沉吟。回到院子,便察觉到气氛古怪,踏进屋子,便见到已经被驱逐的纳兰卿,坐在雕花椅中,身旁坐着宫陌钥。 收回视线,看向主位上的齐景枫,脸色极为的阴沉。 宫陌钥见龚青岚进来,便淡声道:“纳兰一族,医术高明,不在我之下。你这身体要长久调理,便请他来府中,为你调养。” 龚青岚一愣,宫陌钥的意思是他要走了? “没有其他的大夫?”齐景枫忽而开口道。 “有,医术比不得纳兰。”宫陌羽淡淡的睨了齐景枫一眼道:“令夫人身弱多病,若是不好好医治,我怕是束手无策。纳兰的医馆被封,治病期间,便由他住在燕北王府。” 闻言,陆姗嘴角抖了抖,大少爷这是自作自受…… ------题外话------ 下午有二更,争取六点之前发文,么么哒~ ☆、第九十三章 小心眼的男人,弑父 纳兰卿在龚青岚院子隔壁的厢房住了下来,每次例行诊脉,齐景枫不论多忙,都把公事推掉,守在龚青岚身旁。 龚青岚靠在软榻上,斜睨着坐在身侧的男人,有些失语。 “今日里不是要与王爷去一趟军营?”龚青岚扶额,不知他怎得突然就变得空闲起来。 “不急。”齐景枫淡淡的说道,戒备的看着给她诊脉的纳兰卿,似乎他搭在龚青岚脉搏上的那两根手指,再往上挪一寸,就要剁掉。 龚青岚垂眸,今日都瞧见他拿的信上面贴了鸟毛,加急的信,怎得就不急了?也不点破他,只是催促着纳兰卿:“可有好一些?” 纳兰卿拧着眉头,并没有感受到齐景枫那强烈敌意的视线。只是轻声道:“我要看看你的伤口。” 伤口? 手臂内侧的伤口? 龚青岚下意识的看向齐景枫,纳兰卿给她切脉,便是如临大敌般。若是脱了衣裳…… 果然,齐景枫脸色微变,阴沉如墨。 “伤口有问题。”纳兰卿极有耐心的再次重复。 “这个伤口在手臂内侧,怕是不便……”龚青岚也是难为情,毕竟对方是男子,要查看伤口,她的衣裳都得脱掉。 “医者面前无性别。”纳兰卿目光落在她的左手手臂上,动了动手,似乎要亲自撕开了衣裳。 齐景枫浑身散发着阴寒之气,抱着龚青岚避开了他的手。 纳兰卿一怔,收回了落空的手,严肃道:“你出去。” 齐景枫半眯着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出去?给他脱自己妻子的衣裳? “你在这里,妨碍了医治。”纳兰卿不能理解齐景枫的作为,不是很担心他妻子的病情么?否则,缘何每日里诊脉,都紧张的守候在身旁?这会子查找出病因,却是碍手碍脚。 “我们不治!”齐景枫冷冷的开口道。即使要检查伤口,他也会找女医。一个男子,像什么话? 龚青岚见两人僵持不下,安抚着齐景枫说道:“不如用匕首,将手臂内侧的衣裳撕裂,只露出那一条伤疤?” 齐景枫唇瓣紧抿,一言不发。 “纳兰,你出去吧,我不治了。”龚青岚缓缓的开口,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疲惫。 纳兰卿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终究是闭嘴没开口。收惙着东西打算离开,却被齐景枫给喝住:“站住,回来!” 齐景枫看着满面的倦容,终究是退让了一步。冷冽如冰的目光射向纳兰卿:“转过身去。”便拿着匕首,划破了她的衣袖,破了个洞,刚刚露出一道伤口,不多一分,不差一毫。 纳兰卿凑头,看着粉白的伤疤上,鼓着一个个黄色的小包,不仔细看,便以为是伤口没有愈合好,长出的肉。可细致的一看,便是化脓了。 “伤口感染化脓了。”纳兰卿伸手一按,龚青岚痛的条件反射的抽搐一下。 “伤口愈合了。”龚青岚疑惑的问道。手指抚摸着伤疤,凹凸不平,里面似乎还有硬块,按压一下,便会游走。 “把洞开大一点。”纳兰卿指着她的伤口说道。 齐景枫面若覆霜,眼底墨色汹涌的翻动,似要将纳兰卿给绞碎了。 可看到龚青岚手臂上的伤疤,眼睛被刺痛。麻利的将衣袖上的洞开大了一小截小指那么大。 纳兰卿拿着银针,挑破了伤口,用药粉撒在伤口上,用纱布浸泡在烈酒里,用手指卷着,来回擦拭着她的伤口,将里面的脓,彻底的清洗干净。 龚青岚的手臂,因疼痛刺激的剧烈抽动,沁出一身冷汗。 齐景枫抓都抓不住她的手,急的两眼发红,却又不能做什么,只希望纳兰卿的动作快一点。 “这伤口就是引发她的病源,倘若不清理干净,日后会引起败血症。”纳兰卿冷静的说道,看着她紧咬着唇瓣,就是没有喊出声,眼底有着欣赏。 这样的疼痛,男子都没有几个能承受的住。 “伤口包扎的很好,为何会化脓?”齐景枫疑惑的询问道,她的伤口都是他给包扎好的。 “前期没有处理好,感染了。” 齐景枫微微一愣,那时候她取血,是瞒着他。伤口一直是她自己胡乱处理,心底不禁自责。 “我没事。”龚青岚额头上的汗水滑落到眼底,微微的刺痛感,有些睁不开眼来。 齐景枫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是他太过粗心大意,许多次,都不曾发现她的伤口有问题。 龚青岚也是没有发觉,她以为刺痛,不过是伤口没有长好,便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想,是化脓了! 好不容易清理好,龚青岚已经筋疲力尽,躺在床上休息。 纳兰卿开了药方,递给红玉,让她快去煎药。 齐景枫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不时的用手试探她的体温,怕她被折腾的发烧。 伤口一日比一日的好,不过几日,便有许多症状,没有再出现。气色好了许多。 纳兰卿也是松了口气:“继续调养一月,你的身子便能大好。” 龚青岚含笑道:“可能要孩子?” “可以。”纳兰卿见她想要孩子,便拿着药方稍作了改动:“再吃半个月,便停了。” 龚青岚点头,这次是多亏了纳兰卿。她终于明白为何宫陌钥没有走,却也叫纳兰卿给她治病。恐怕他早已知晓自个的病源在何处,只是不便处理,便扔给了纳兰卿。 吃着齐景枫准备好的零嘴儿,便看到红玉气喘吁吁的走来,满面怒火:“大少奶奶,龚老爷跪在门口赔罪,请求得到您的原谅。” 龚青岚眉心微动,龚远山前不久,便是日日打着赔罪的幌子,行败坏她名声之事。今儿个,又是做什么? “不用理会。”龚青岚摆了摆手,过几日,他便会离开了。 “大少奶奶,若是如上次那般,奴婢也不会将这糟心事说与您听。龚老爷这次负荆请罪,若您不原谅他,他便死在王府门口。嚷嚷着,要见夫人一面。”红玉被龚远山作得满肚子的怒火,很想泼他一盆洗脚水。 龚青岚挑眉,起身道:“走,看看他这次耍什么花样。”说罢,二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府门口,在半道上,龚青岚碰见了肖侧妃。看着她从假山那一头绕过气,右脚有些不对,走路一高一低,眼底闪过一抹精芒。 那人果真是肖盈! 出了府,便看到龚远山背上绑着一捆干柴,跪在地上,膝盖下铺上一层软黄色的垫子。周围围满了人,指着王府交头接耳的议论。 “岚儿,为父知错了。求你给为父一次悔改的机会,将你母亲还给为父。为父不能没有你母亲!”龚远山声泪俱下,极尽悲伤的哭求着。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她的父亲,却是说掉眼泪,便掉眼泪,与妇道人家无二。 “父亲,当你将母亲沉塘的那一刻,你就权当她不在了吧。”龚青岚嗓音细柔轻缓,踱步到龚远山的面前,绕着他走了几圈道:“瞧你这德行,便是气数已到了。” 龚远山忍下满腹的怒气,迎合道:“可不是?越老越糊涂,当年做的混账事,岚儿,你就忘了。为父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善待你的母亲!” 龚青岚不以为然,龚远山若知悔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地步。没有脑子,又好高骛远,贪图享受,却与能力不成正比,浑身上下,一无是处! 幸而,祖母将龚家的财产都交由她打点以至于没有给龚远山败光! “你快些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不过也是气昏了头,做了许多不孝的事。今儿个让父亲跪在门口赔罪,这不是折煞女儿么?快快起来。”龚青岚眼角瞥了眼人群,吩咐红玉将人给扶起来。 龚远山心中一喜,没料到这次她居然同意了。 “女儿这里也不好招待你,你先自个寻处宅子住着,待我得闲,便去寻你。”龚青岚掏出银票给龚远山。 龚远山看到银票,脸上便露出笑容来。连忙搓掉手上的泥土,拿着银票塞进袖筒里说道:“岚儿,为父这次一定改,一定改过自新。与你母亲,好好在一起过日子。” 龚青岚呵呵笑道:“母亲的事儿,暂且放在一边,你先拿着这些个银子,寻点事儿做,有点起色的时候,便将母亲接回来!”龚青岚脸上笑容渐深,却是没有蔓延到眼底,秋水剪瞳里,蕴藏着寒光。 龚远山毫无所觉,说了几句做长辈的教诲,便乐滋滋的离开。 还不曾走到巷口,便被肖磊给拦截住:“你这会子有银子还给我了吧?”肖磊伸手朝龚远山的袖口抓去。 龚远山连忙避开,捂住袖筒道:“这些银票不能给你了,我还要去交差。” 肖磊怎会就这样放手?他比龚青岚摆了一道,抓着去坐牢,倘若不是他姐姐将他赎出来,恐怕还在牢里待着。他本是想要利用龚远山与龚青岚反目成仇,可惜,却看到父慈女孝的一幕。 “是你与龚青岚一同合谋,骗我的银子吧?”肖磊一双吊梢眼,眼角上扬,痞痞的看着龚远山,摊手要银子的说道:“你若不将上次五千两银子拿出来,我有的是办法叫你后悔!” 龚远山哪里肯拿出来?上次是肖盈给了他五千两,只要诬陷纳兰卿,将他赶出了燕北,再给他五千两做酬劳。当时他并不愿意,毕竟,季氏肚子里有他盼了许久的儿子。可肖盈说生出来撑死了一个庶子,有了这笔银子,还愁娶不到妻子?到时候再生个儿子,不就得了?还是个嫡子!你若继续守着这个庶子过活,不但生活没有盼头,恐怕还如了龚青岚的意。巴不得你死了,这样才能独占了龚家的财产! 转念一想,是这个理。等他拿到了一万两银子,娶个妻子生儿子,到时候那一笔龚家的财产自然而然的就到了他的手中! “不给!为了帮你的忙,我儿子美妾都没有了,可不能白白的牺牲。”龚远山离肖磊远远的,探头看着街道,壮着胆子说道:“你别过来,过来我就喊你要杀人!” 就在这时,两名男子从巷口走过,肖磊生怕龚远山会喊,心里有些慌乱,恶狠狠的说道:“早晚有一日,老子会要你的狗命!”放完狠话,肖磊一脸凶恶的离开。走出巷子,见到那二人回头看他,眼放凶光的吼道:“看什么看?老子废了你们!” 那二人一听,连忙加快脚程,跑走了! —— 翌日 龚青岚躺在齐景枫怀中,伸手给纳兰卿诊脉,这次是一根红线,搭在手腕上,给纳兰卿切脉。 龚青岚看着一道屏风后的纳兰卿,无奈的说道:“这样有用么?会容易误诊。” “他若医术不行,便让陈府医给你诊治。”齐景枫冷哼了一声,随即淡淡的说道:“想必是可以的,宫陌钥能金线切脉,他的医术不下于宫陌钥,断然是可以的,你莫要担心。” “你怎得替他说好话了?”龚青岚古怪的睨他一眼。 齐景枫悻悻然的别开头,如玉般的脖颈,爬上一抹熏染的薄粉,淡漠的说道:“当时不过是忧心心切,见你疼的厉害,难免会质疑他的医术。如今,你好了许多,便是相信他的医术高明。” “哦?你这样就轻信他了?伤口清洗好,自然会好,又不是他能起死人肉白骨。”龚青岚好整以暇的挑高眉梢,含笑的睨着齐景枫。 齐景枫心底有些恼,脱口而出道:“你若嫌弃他医术不好,宫陌钥还不曾离府,便换他给你医治?”说到此,微微有些变了脸色:“他上次的举动,太过轻浮。” 龚青岚笑而不语,纳兰卿是隐世家族的人,他们极为的闭塞,从不与外往来。民风却是不如他们严谨,有的女子生孩子,都是由男子接生。 适才她的伤疤在手内侧,他也没有顾忌的伸手,想要扯开她的衣裳,检查伤口。 前世里,好似也因此,惹得一个官家小姐,寻死觅活的非他不嫁。 齐景枫见她眉眼弯弯,笑出了声来。脸一沉,以嘴封嘴道:“我在外给他安置一处私宅,每日里定个时辰,让他来给你把脉,可好?” “不必了。”龚青岚拒绝,肖侧妃那日遇上了纳兰,眼底闪过狠辣。倘若将纳兰安排到府外,怕是会遭到肖侧妃的毒手。 齐景枫气得心口一滞,狠狠的咬着她的唇瓣,怀柔道:“我们与他非亲非古,留着他住在府上不太好。不若,将他的医馆解封?”垂目,见龚青岚想要拒绝,再接再厉道:“他医术高明,也醉心救死扶伤,将他圈禁在燕北王府,只给你一人治病,他心中定然是苦闷难忍。” 龚青岚见他想法设法,各种理由,将纳兰赶出府。轻叹道:“其实,将他逼出燕北的,是你吧?” 齐景枫背脊一僵,长而卷翘的眼睫颤了颤,浅笑道:“我是这样阴险的人么?为何无缘无故要为难他?倘若如此,就不会安排长福在医馆护他周全。” “长福去,恰好可以将长霉的药材,藏在他的小仓库吧?”龚青岚探究的看着齐景枫,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你这是为了他怀疑我的品格了?”齐景枫似笑非笑的看着龚青岚。 “你方才就挤兑他了。”龚青岚开始翻旧帐。 “我说的是实情。”齐景枫眼底闪过不悦:“我是你夫君,你怎得为了个外人,坏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龚青岚深深的看了他两眼,侧身,闭眼:“幼稚!” 齐景枫一噎,正要开口,便见到纳兰卿绕过屏风进来,脸一黑,冷声道:“怎么进来了?” “在下学艺不精,丝线无法切脉。”纳兰卿木然说道:“在下多谢世子好意,不必开医馆,住在王府很好。”后山有一大片的药,可以给他打理。 看着他眼底闪耀着精芒,齐景枫探究的说道:“为何?” “在下发觉王府很好,寻到了珍贵的东西,待研究透彻了,便会离开。倒时还请世子爷割爱,让在下带走。”纳兰卿说到兴致的东西,眼底放着光芒,流光溢彩。 珍贵?研究?带走? 齐景枫面黑如锅底,浑身散发着‘腾腾’的冷气。 陆姗见事儿不妙,连拖带拽的将纳兰卿给拉出门外,冷声道:“日后说的时候,带上名称,莫要再讲些让人容易误会的话。” 纳兰卿蹙眉,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处。 “请姑娘指点。”纳兰卿谦虚的作揖请教。 陆姗眉头动了动,道:“日后少出现在大少奶奶面前,我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后果自负。”说罢,闪身进了屋子。 “我这要给青岚治病,怎能不见她?”纳兰卿一时摸不着头脑,啪的一声,他的药箱被砸在脚下。 齐景枫气绝,他不过那日一会儿的功夫没盯着,这会子便喊青岚了! 齐景枫摔坏了纳兰卿的药箱,纳兰卿将自己两日关在屋子里,修补着药箱,及一些用具。两日都不曾来给龚青岚诊脉,面对龚青岚那悠悠的目光,齐景枫也觉得有些过份了,便也没有敢出现在她面前,成日里呆在军营。 龚青岚耳边倒是清静了两日,打算出府走动走动。方才一出院子,王府管家通传道:“世子妃,府外有消息传来,龚老爷身亡了。” 龚青岚眼底有着诧异:“你说什么?” “方才有人传消息进来,龚老爷死了两日,倘若不是有人经过巷子拾荒,怕是不会发现龚老爷。”管家想到看着龚远山的尸首,胃里一阵翻涌:“死的可惨了,世子妃,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外边有人谣传,是您杀了龚老爷!” 龚青岚颔首道:“我知道了,多谢管家。” “尸首停在衙门,王爷与王妃、侧妃都过去了。”管家见龚青岚疑惑,叹道:“终归是亲家,这最后一程,再大的恩怨,也该消了。” 龚青岚到了衙门,里头正在审案,王爷王妃侧妃坐在左边,下面一块白布,盖在龚远山身上。看着被白布掩盖的人,龚青岚紧了紧手指,并没有多大的感触。 若说前世被他的所作所为,令她心寒。最后的一丝情份,在他将母亲沉塘,在王府外败坏她的名声,消失殆尽。 最后负荆请罪,都是带着目地,让她如何对他生的起一丝亲情? “世子妃,外面有人亲眼看见你将龚远山刺死在巷子里!你可有话要说?”知府拍着堂木,指着龚青岚说道。 龚青岚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个瘦弱的人,淡淡的说道:“可有证据?” “我亲眼所见,你怨怪龚远山苛刻你们母女,宠妾灭妻,甚至至你们母女于死地,你对他怀恨在心,便起了杀念。龚远山一时没有防备,便给你从后背刺死!”瘦弱的男子争辩道。 “你怎知这些?”龚青岚似笑非笑的看着男子,眼底闪过寒芒。 “你与龚远山起争执时说的!”男子目光闪烁,依旧斩钉截铁的说道。 “既然是起争执,他又为何没有防备?若你当初就瞧见了,为何现在尸首被发现,你才来衙门作证?”龚青岚从容不迫,戳穿了男子的疑点。 “因为你给他的银票,里面下有迷药!我之所以不说,不过是怕被灭口。最近我娘病重,看到衙门悬赏,便斗胆来作证!”男子掏出怀中揭下的悬赏榜。 这一句话说的无可挑剔,仵作将从龚远山怀中的银票呈了上来:“里面含有大量的迷药与毒药,即使没有刺上那几刀,受害人也是活不长久!” 肖侧妃插嘴道:“哟,这可是弑父呀!这么心狠手辣的女人,世间可是少有。按照大越律法,弑父可是要流放!王爷,我们燕王府几百年来,可没有出过这等丑闻,都是忠义两全的人。这样品性有问题的女人,怎能担任未来的燕王妃?” 龚青岚眼睫半遮,镇定自若,并没有出现慌乱之色。 “仅凭几句口头之言便断定了我是凶手?这银票上,若是我下的药,为何还要冒险,去刺杀他?”龚青岚冷笑的看着肖侧妃。 肖侧妃触及到她那冰封彻骨的寒意的目光,心里似有寒气蔓延,莫名的觉得不安。 “你不过是怕你父亲会把银票没有放在身上,毒不死他,便刺杀了他!”肖侧妃忍不住嘴快的堵住龚青岚的话。 “肖侧妃这般清楚内情,难道这事儿是你所为?”龚青岚不急不躁的将话题,牵引到肖侧妃的身上。 肖侧妃显然没有料到引火烧身,眼底的得意尽数敛去,嘲讽道:“我与你父亲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听王府一个丫鬟说,时常碰见你身边的那个叫什么红的,半夜三更的在林子里烧纸钱咒你父亲。都说主仆一条心,怕是你也恨毒了你父亲,要将你母亲沉塘,随后又败坏你的名声。之所以这次下毒手,怕是忍无可忍了!” 龚青岚一怔,看向身后的红玉,只见她目光躲闪。 龚青岚轻叹,这个丫头啊! “红玉不过是想念父母,我便准许她在父母的忌日,烧点纸钱,尽尽做子女的孝道。怎知,这一举动,在旁人看来,到城里厌魅之术!肖侧妃,这样嘴碎,喜欢搬弄是非的丫头,可是要不得,指不定哪一日,会反咬你一口!”龚青岚好心的提议道。 肖盈霎时变了脸色:“晴儿才不是搬弄是非,她听得一清二楚!”说罢,回头看向文晴,却见文晴咬着唇说道:“侧妃,那夜里风声大,奴婢怕是听差了。” 肖盈难以置信的看着文晴,陡然拔高声线道:“你胡说什么?不是你说那个什么红日夜咒骂龚远山和燕王府么?” 文晴胆怯的看了一眼肖侧妃,朝后面退了几步:“奴婢没有,是您要奴婢这样说,奴婢害怕,怕说谎日后下地狱会被拔舌。” 肖侧妃脸色灰白,没料到她身边的丫鬟,会背叛了她!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这瞎话说多了,总有一日会害了自己。肖侧妃一口咬定是我,却是没有证据,这罪名也是不成立的。”龚青岚脸上露出清浅的笑,拢了拢袖口道:“我与父亲虽然有不可化解的矛盾,但是不至于要害死他。我不知是那个居心叵测的人,如此冤枉我,让我背上弑父的罪名,抹黑了燕王府!” 肖侧妃恨极,这个贱人,三两句不离燕王府,摆明了是挑拨她与燕王! 果然,燕王不悦的瞪了肖侧妃一眼,带着警告! 肖侧妃有苦难言,龚青岚如此狡猾,这件事,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么?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男子突然想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支发钗,说道:“这是我从小巷里捡到的,当时看着值不少银子,想要当掉。后来怕被人追查,便藏了起来。” 燕王妃一看,脸色微变:“岚儿,这是我给你的那支发钗!” 龚青岚目光微闪,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 这一幕恰好被知府给瞧见,拍着堂木道:“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民女冤枉,不认罪!”龚青岚不卑不亢,淡然处之。 “来人,上刑!”知府脸色一沉,看着王爷和王妃,并没有力保龚青岚,便打算屈打成招! 刑具搬弄了上来,龚青岚冷笑道:“官老爷,都是屈打成招么?” “你——”知府眼底闪过怒火,拍着堂木,还不曾说完,便被人打断:“大人,府外有两个人来作证!” “快传!” 肖侧妃收紧了手中的锦帕,目光一瞬不顺的盯着从府外进来的二人。 那二人一进来,便是跪在地上:“大人,草民张文(张生)。” “你二人可是来作证,指控罪犯?”知府指着龚青岚说道。 “草民确实看到有人与死者有争执,可不是世子妃,而是一名男子。好似在为了银子的事情,起了争执。死者不愿意给那名男子,那名男子便放了狠话,说迟早杀了他!后来走出来,瞧见了草民,同样说废了草民。” “此事当真?你们可记得那人长相?” “认识,他是长宁街回春堂的掌柜!”张生连忙点头说道。 肖侧妃霍然站起了身来:“你们胡说!磊儿与龚远山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了他?”说罢,转头对着燕王哭诉道:“王爷,断然是有人栽赃陷害磊儿。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说罢,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龚青岚苛求道:“世子妃,妾身知错,不该向王爷告状冤枉你庇护纳兰公子!这就请求王爷解封了纳兰公子的医馆,请磊儿亲自上门赔罪,你就行行好,高抬贵手,放过他!” 龚青岚眼底骤然闪过寒芒,她这是说自己记恨她冤枉了纳兰卿,便陷害肖磊杀人? ☆、95 肖磊醉醺醺的从酒馆出来,手中甩着钱袋子,一步三晃。 忽而,前面有一道白影,脚步急促的上了马车。脚步一顿,睁开醉眼迷蒙的眼,伸长脖子,仔细看了一眼。 那背影,赫然就是龚青岚的! 酒,霎时醒了一大半! 按理说,这个时辰,龚青岚不该出现在此处才是? 心底这样想着,肖磊便提着步子,悄悄的追赶着马车离开,一路来到城南的一个荒宅。看着人下马车,匆匆的进了屋子。 肖磊一时迟疑了,看着斑驳腐朽的宅门,唯恐里头有诈。便靠在墙角上,等着龚青岚出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辆灰布小轿停在门口。几个鬼鬼崇崇的奴才,扛着一个卷起的被子,一眼瞧去,里头便是有个人。被随意的扔进了灰布小轿子里,随即催促道:“快!快!别让人给发现了!” “嗳!”其余两个抬轿的应声,东张西望后,确定没有异样,便朝荒山而去。 “走快点,待会世子妃还有其他的吩咐。”两个轿夫相互的催促着对方。 “世子妃这次真是恼火了,她手中的人,可不能毁了,到时候暴露出去,世子妃讨不得好。” “行了行了,都是主子们的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做好分内事儿,就够了。”说话间,已经走出很远。压低的嗓音,却是若有若无的传递到肖磊的耳中。 心中思忖,怕是龚青岚手中抓到的是了不得的人物。不然,为何如此谨慎? 心下便是按耐不住了,想要进去一探究竟,最好是抓住龚青岚的把柄,好报那一牢之仇! 偷偷摸摸的靠近侧门,伸手推开,却是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待片刻。忽而: 哗—— 哐啷—— 头顶上掉落一个小盆,鲜红的液体泼洒而出,溅得他胸前、袍摆,到处都是血印子。 吓得肖磊朝后退一大步,暗叹一声好惊险。否则,他进去,便是狗血淋头了! 面色不禁陇上了阴霾,这个龚青岚,断然是布置了陷阱在里头。宅里断然是无法进去,否则,被困住了如何是好? 抖了抖袍子,看到上面星星点点的血印,低咒了一声:晦气! 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肖磊一脸的嫌弃,脚步略有些蹒跚的打道回府。沐个浴,换下这一套脏污的衣服。 方才一回到府中,一换下这身血衣,便听到屋子外边响起了争执声,细细的辨认,是他身边的小厮,还有几个是生人。 这样一想,便沉着脸,推开门出去,怒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爷花银子雇佣你们,不是带到府中用来吵架!快快干活……”话不曾说完,眯着的眼睛,看清楚了与小厮争论的几人,身着官差的衣物,腰间挂着佩刀,上下打量着他。 “肖磊?”官差看着他湿答答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滴着一小摊水,在脚后跟。 “我就是!有什么事儿?”肖磊握拳,大拇指指着自己,懒怠理会他。 上次才从天牢里出来,那里头的日子可不好过。若是没有依仗,天天只有被欺压的份,饭菜都吃不饱。难免他放出来,心里有怨,不待见里头的官差。 “带走!”官差脸色极差,肖磊的态度,惹恼了他。 手铐铐在手腕上,肖磊如梦方醒,急忙给官差赔不是,谄媚的说道:“官爷,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好端端的又来抓人,我可是燕王侧妃的弟弟,嫡亲的。” 这时,有人送肖磊屋内,搜出了方才带血的衣裳,还有一把藏在床踏板下面的匕首。 看到这些个东西,官差冷笑道:“燕王妃的嫡亲弟弟也无用。” 肖磊心中‘咯噔’一下,指着血衣和匕首说道:“那匕首不是我的,这是有人栽赃给我。” “衣裳可是你的?” “是。”肖磊糊涂了,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带走。”官差一挥手,便拖着肖磊去了衙门。 衙门内一片肃静,全都等着张生、张文指认。看着被官差押进来的肖磊,张生、张文齐齐指着他说道:“就是他!” 肖磊傻眼了,看着这二人,觉得份外熟悉。看着站立在大堂中央的龚青岚,肖磊一怔,她不是在别院么?怎得转眼间的功夫,就到衙门了? 龚青岚看着肖磊眼底的惊愕,嘴角微微上扬,视线落在官差手中的血衣和匕首道:“肖侧妃,这才是人证物证俱在。” 知府秦大人看着那件血衣和带血的匕首,冷声说道:“呈上来。” 官差将东西放在仵作的跟前,道:“大人,这都是在他的屋子里搜找到的。” 仵作掀开血衣,上面都是喷溅上的血液,呈黑褐色,俨然是过去了有些时日。匕首,确实是与龚远山身上的伤口一致。 “大人,是证据。”仵作将东西堆叠好,而后呈给知府。 秦大人睨了眼罪证,看着下首指控龚青岚的男子手中拿着的一支珠钗,道:“肖磊故意杀害龚远山,处以斩刑!” 肖侧妃闻言,双目圆睁:“大人,我不服。为何方才他提供了罪证不成立,方才龚青岚拿出罪证,你不问,便直接定罪?” “仵作有检查,这血衣上沾染的是死者的血,匕首与死者伤口一致,这些都是在肖磊屋子里找出,他自己也承认罪行。至于方才审判世子妃,着实证据不足,难以定夺。”秦大人方才也是想要草草的结案,毕竟没有人指证。而龚青岚是有最大嫌疑的人,又有一些个证据,为了讨好燕王,便打算屈打成招。谁知,龚青岚拿出了更有力的证据。 肖盈面色惨白的跌坐在椅子里,怔怔的看着呆如木鸡的肖磊,哭喊道:“磊儿,姐姐对不起你,姐姐连累你了!” 众人方一听,便以为是肖盈得罪了龚青岚,时才会被龚青岚栽赃陷害。 龚青岚听在耳中,知她说的是实话。肖盈让龚远山跪在王府门口给她赔罪,倘若她没有出去,便是不孝。这个罪名,轻则流放,重则要处以绞刑。而偏偏她坏了肖盈的打算,不但去了,还与龚远山和好如初。肖盈一方面认为龚远山与自己在做戏,谋骗她的财产,便动了杀心,借机栽赃陷害给她。 自从知晓肖盈与龚远山联手,她便秘密的让人暗中盯着,适才发能及时发现他们的计谋。而后吩咐陆姗,等她被衙役带走,便装扮成她的模样,将肖磊引去了荒废的别院,猜测出肖磊为人多疑,谨慎。碍于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她的把柄,于是让人伪造出她背地里杀人,且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引起他的好奇心。断定他会先推门,查看没有危险才会进内,便在门架上摆放着一盆加了料的狗血。 他一推开,狗血泼洒而出,溅在他的身上。形似他杀人,死者身上喷薄而出的血迹一般。 龚青岚冷冷一笑,只要他推门紧随着而入,她这个计划就行不通了。那盆狗血会迎头倒在他的身上,达不到那种效果。 “多行不义必自毙。”龚青岚冷笑道。毫无畏惧的对上肖盈喷薄怒火的双目,缓缓走过去,低声说道:“被人当棋子使用,便要有承担棋子最后下场的觉悟。”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肖盈的衣裳,替她整理好道:“这就舒心多了,你要时刻谨记着,你是王府侧妃,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王府。” 听着她说无关紧要的话,以胜利者的姿势。肖盈恨的咬牙切齿,还不待开口,便听到龚青岚说道:“我得感谢你身后之人,若不是她提醒我,我又怎会祸水东引?我嫁祸你弟弟,都是按照他的指示,因为他觉得……你弟弟是个拖累,影响你今后的手段。” “若不是看在我们是‘一家人’,荣辱共存,你这般陷害我,我都懒怠理你,直接等着你死就好了!”龚青岚压低了嗓音,贴在她的耳畔说话,旁人看着,便是龚青岚微笑的替肖盈整理衣裳,二人在闲聊。 肖盈猜忌心重,听闻这一番话,心惊肉跳,没料到龚青岚知晓她受人指使。后来,听她说是背后之人泄露,心中隐隐有些信了,毕竟她做事密不透风,特别防备着龚青岚,龚青岚又岂会知晓自己杀了她父亲陷害她? “世子妃说什么呢?我怎得听不懂?”肖盈紧紧的绞拧着手指,故作镇定的说道。 “你今夜便知了。”龚青岚意味深长的说道。 肖盈心中不安,看着被带走的弟弟,哀求着燕王和王妃,见他们无动于衷。肖盈心渐渐的下沉,便听到耳侧有人道:“明日定然会救你弟弟出来。” 肖盈已经,猛然抬头,便是看着龚青岚盈盈浅笑的望着她。 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却终究知晓现在无法救弟弟出来,便率先回府。 龚青岚看着担架上的龚远山,让人抬着他与季氏去做伴。 —— 肖盈内心满是煎熬,越到晚上,便是越坐立难安。 想到龚青岚的话,心蓦然一沉,心一横,便决心试探一番。左手捏着右手衣袖,提笔写下一封书信,交给了身边的丫头文书。 文书一出去,文竹便走进来,焦急的说道:“娘娘,舅爷他,他在狱中遇刺了!” 肖盈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肖磊遇刺了? “伤着了没有?”肖盈内心祈祷着,龚青岚既然算准了肖磊会遇刺,为了拉拢她,断然会救了肖磊。想到此,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伤着,伤着,舅爷日后无法传递香火了。”文竹脸色涨得通红。 肖盈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色发白,双手微颤的说道:“快!他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文竹带着肖盈去了一所民宅,还没有靠近,便听到肖磊痛苦的喊叫声。提着裙子,朝屋子里跑去,却被龚青岚给拦住:“我还是去晚了一步,对方似乎知晓有埋伏,用了调虎离山之计。”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不奢求其他。”只要肖磊活着,她就会减轻了心底的罪孽感。 龚青岚似乎看穿了,欲言又止,听着里面如野兽一般的嚎叫,唇瓣蠕动的说道:“他中了情毒。” 肖盈备受打击,身子摇摇欲坠。双手紧紧的捏成了拳,那人太过狠毒。断了子孙根,还下了情毒,无法宣泄,这是要生生的折磨死肖磊! 眼底闪过寒芒,大越只有那人手中有情毒,莫不当真是他要杀了肖磊? “你知道是谁?”龚青岚眸光微闪,略有些担忧的说道:“这毒发的突然,伤口也没来得及唤大夫包扎,继续这样下去,怕是会要了人命!” “我……”肖盈几乎要脱口而出,可看到龚青岚的身后,双眸圆睁,半个字说不出来。 察觉到她的异样,龚青岚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黑色的衣角。 “他是谁?”龚青岚目光锐利,直直的逼视着肖盈。肖盈浑身哆嗦,咬着唇,拼命的摇头。 龚青岚眼底闪过阴鸷,只差最后一步! 龚青岚也知晓逼问不出,便安抚了肖盈一番,回府了。 红玉斟茶递给龚青岚,担忧的说道:“世子妃,可有查出什么?” 龚青岚缓缓的摇头,今夜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为的是取得肖盈的信任。可差最后一步,给人破坏了! 端着茶水抵在唇边,蓦然,龚青岚脸色一变,将茶杯搁置在桌上。 “不是肖盈?” “世子妃,怎么了?”红玉面对龚青岚突然的转变,有些回不过神来。 龚青岚盯着茶杯,嘴角微扬,勾出一抹浅淡的弯弧:“这茶水里也是下了毒的,这些日子来,吃食里都是同样的毒。我原以为抓到了肖盈身边的丫鬟,加之有医馆的事情与她闹得不愉快,便以为是她要毒害我。谁知竟不是她!” 肖盈心神难安,哪里还有心思给她下毒?投放毒药的人,都揪出来了。肖盈完全被她给控制住,断然没有机会下毒。究竟是谁,见缝插针? 找错方向了么? 龚青岚快速的在心里将有恩怨利害关系的人,一一排列,揣测谁嫌疑较大。 院子里几乎都是她自己的人,想要安插进来,谈何容易?那么,下毒的人,便是从厨房入手! 这时,陆姗从外面走来,将信递给龚青岚。 龚青岚一看,竟是醉月递来的,看着上面的消息,脸色微沉,竟是魏国侯府下的手么? 魏邵天……娘娘?他们口中的娘娘是暗指肖盈,还是魏太妃? 龚青岚细细的回忆,突然发现,有一个共同点。自从她嫁给齐景枫,去了一趟燕王府。身边便有人开始动手,慕思雨是燕王府的人,虽然是燕王妃的侄女,却是寄养在太妃的名下。 而安插在身边的细作,都是通过魏国侯府做幌子,最后乔装,避人耳目的去燕王府。而魏国侯府是魏太妃的娘家……难道这一切都是魏太妃动的手脚? 这是为什么? 既然她要扶持凤鸣,而她与凤鸣是表兄妹,手中有一定的势力支持凤鸣。她为何要暗下杀手? 红玉也是打探消息回来说道:“世子妃,小厨房将您的膳食和太妃一起做的。” 龚青岚冷冷一笑,果然是魏太妃! 倘若不是她,为何她的吃食有毒?魏太妃却毫无动静! 倘若不是心存了怀疑,便会忽略掉许多的细节。疾步到箱笼,将堆压在箱底的碧玉美人镯搜出来,龚青岚亲自拿着去了纳兰卿的院落。 纳兰卿正在院落里整理药材,一身青衫松松系在身上,越发显得清秀。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眉眼带着几分笑意道:“世子妃有何事?” 龚青岚面带三分笑颜,将手中的玉镯递给他道:“还真的有事相求,你看看这镯子可有问题?” 纳兰卿接过玉镯,面色凝重的说道:“世子妃日后莫要碰触这镯子,触手冰凉,并不是纯正的寒玉,而是动了手脚。常久带在手腕上,寒凉气息入体,便是会导致不孕。” 终于还是印证了心中所想,龚青岚心底发寒。魏太妃算准了她的身份与她年纪喜欢的物件,碧玉美人镯,若她没有重生,她这个年纪,断然是会极喜欢,爱不释手。 原来,她从第一次见面,便开始了布局。 这是为什么? “世子妃,你怨气太重了。”纳兰卿面上含笑,清秀干净的让人无法直视。 龚青岚扯了扯嘴角,眼底有着一抹哀愁道:“纳兰,正如你所说,人天性本善,谁又生下来,便是这么多的恩怨痴缠?不过是身在那个位置,便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想向善,可总有某些人、某些事诱你入魔。”若尘世间之人,都如他这般,她又何尝这么累?背负这麽多的罪孽! 纳兰卿愣住,不曾想她是透彻的人。看着她缓缓的走出院子,长裙拖过青砖地面,发过沙沙的响声。 每一声,都似敲在他的心头。 缓缓的摇头,驱散了这诡异的异样,继续埋头整理药草。 龚青岚回到院落里,便瞧见齐景枫站在院门口,披着满身风尘。漆黑的眸子如裹薄冰,目光冷然,却透着似冬雪般纯净的光芒。看着她,便似冰川消融,漾开了一抹清雅的浅笑。在这寒凉的夜里,宛如夏花般绚烂,眉眼流转间,光华万千。 对着她伸出手,玉白的手修长,指骨分明,指甲修剪圆润干净。将手放在他的手心,触手的冰凉。 “骑马回来的?夜间你日后做马车。”龚青岚空着的一只手,替他整理了散乱的衣袍。 齐景枫似乎很高兴,伸手将龚青岚揽进怀中,嗓音清润温和:“好几日没见你了。”手中的力道紧了几分:“事情我都听说了,这是我给你整理好的资料。”说罢,齐景枫将一叠订成册的本子放在她的手心。 龚青岚心神一动,随意的翻开,却整个人定住一般,怔怔的看着那一页的记载。霍然抬头:“你早已知晓是她,对么?” 齐景枫语气里透着疲惫道:“先前只是猜测,后来你捣毁的那个据点,让我加重了疑心,便命人进京都去调查。毕竟过了几十年,许多事情,都很难还原。如今,能找到这麽多,已是不错。” 龚青岚看着手中装订的册子,里面记载着魏太妃十四岁到嫁入燕北王府的事迹。 她没有想到,一切都是上两辈的恩怨,牵扯到她身上。 魏太妃当年与姐姐前朝的皇后,是京都双姝,眼界极高。一个势必入宫,一个要嫁给青年才俊献亲王。 那时候,前朝皇后顺利的进宫,魏太妃却是没有这么顺遂。她心性极为好强,看准了献亲王,便是非他不嫁了。此后迎合献亲王的喜好,终于得到献亲王的侧目,皇后让皇上下旨赐婚。却在婚礼上,献亲王并没有穿上喜服,而是带着她的外祖母出现在喜堂,并且宣布终此一生,只娶她一人为妻。 魏太妃受辱,当即便要寻死。被救活后,消失在了京都,再度出现,是嫁给先燕王做继室。 爱得如此轰轰烈烈,如飞蛾扑火的魏太妃,是个刚烈的女子,她岂会不恨? 龚青岚伸手抚上那一条记载,魏太妃曾对着皇后立誓,献亲王如此羞辱她,此生仅此一妻,她便要他此生妻妾成群,荒淫无度! 似乎为了印证魏太妃的话,不久后,献亲王夜宿花街柳巷,府中美妾成堆,日日醉生梦死。 谁都说献亲王得到了报应,可谁知,他是中了情毒? 虽然他一夜间变了,外祖母依旧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 魏太妃的恨,依旧没有消散,一直到如今,都是憎恨着外祖父。否则,为何对她赶尽杀绝? 这件事说不清楚谁对谁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悲剧收场。 “你日后见她,小心一点。”齐景枫眸光变幻,不知多少人因‘情’之一字,结下许多的孽缘。 又有几个人,能像他一般得偿所愿?适才要倍加珍惜,上天对他的厚爱。 知道背后之人是魏太妃,龚青岚也猜测出指使肖盈的恐怕也是魏太妃。一个侧妃,在府中无所依,未来的燕王,也是过继来的子嗣,恐怕没有她的立足地。除掉自己,选一个与她可心的人未来王妃,肖盈在府中又稍好过些。 过了两日,燕王府风平浪静。肖盈忙于替弟弟求解毒的解药,没有心思想其他。燕王燕王妃依旧和蔼可亲,每日都免了龚青岚的请安。 可,尽管如此,龚青岚还是病了。 魏太妃坐在花圃里修剪花枝,身旁候着康嬷嬷。 康嬷嬷降在府中折磨成翔,还有打探来的消息,尽数说与了魏太妃听。随即,布满一些皱褶的脸上,露出一抹笑:“老奴除了这些事儿,还有一件事儿相告。”见魏太妃看来,康嬷嬷缓缓的说道:“奴婢日后有了送终的人。” 魏太妃手一顿,清清冷冷的目光看向康嬷嬷的肚子,嘴角微勾,似是有些嘲讽:“也是你命中该有。” 康嬷嬷被魏太妃那一记目光盯的四肢发凉,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太妃若不喜,奴婢这就落了他。”康嬷嬷嘴上说的利索,心中却是不舍的紧,不曾有后送终,是她的遗憾。如今,她四十有七,老蚌怀珠,是老天的眷顾。 “不必。” 太妃的话,让康嬷嬷松了一口气。 这时,宁嬷嬷匆匆的走来,附耳对着太妃的左侧,嘀咕道:“太妃娘娘,竹阁那位病了。对外是染了风寒,她院里有个丫鬟将药渣埋进了树洞里。老奴挖出来,不是风寒,是解毒的药材。还又一味,是散寒……怕是要调理身子受孕了。” 魏太妃眸光微闪,想到这两日龚青岚早上来请安,手腕上的碧玉美人镯,冷笑道:“成婚都四五月了,再不调理要孩子,也着实太过了。王爷这一脉子嗣单薄,枫儿又只娶她一个妻子,倘若再没有消息,便是要纳妾了。” “调理好……应当不用多久吧?”宁嬷嬷话里存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命里有时终须有,康嬷嬷不就是?”魏太妃极有深意的说道。 宁嬷嬷心中‘咯噔’一下,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句是指世子妃么?想来世子妃是没有孕的了。 进屋,见魏太妃梳洗干净,便拿着盒子朝外走,连忙追上道:“太妃,您这是去哪里?” “世子妃病了,我自是要去看看。你将箱笼里的那个包袱里的小衣,给康嬷嬷带走。”魏太妃目光平静,眼角眉梢都染着淡淡的忧愁,似乎在替龚青岚担忧。 宁嬷嬷一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还是 到了竹阁,魏太妃不用人通报,便掀帘而入。屋子里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冲鼻,似乎用药材在里头熏了一般。 魏太妃眉头微皱,将盒子放在龚青岚的枕头边,就着床边的绣墩坐下,关切的问道:“怎得好端端的,便病倒了?” 龚青岚面色灰白,气弱游丝,想要撑着坐起身来,手一软,却是又跌落在床榻上,苦笑道:“这身子太破败了,三天两头的病倒,累太妃操心了。”说这一番话,龚青岚费了不少的力气劲儿,直喘息。 魏太妃眼底盛满了关切,浓浓的担忧溢于言表:“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好好的谁愿意受这份罪?你好生修养,莫要想这次糊涂事儿。” 龚青岚感动的泪光闪闪,抽搭着鼻子说道:“我怎么能不忧心呢?我知太妃一心为我好。可是,怪我自个不争气罢。身子弱不说,就连大夫说我有……”说到这里,自觉失语,龚青岚闭了嘴。 魏太妃轻叹,握着龚青岚的手,一手轻轻的拂过她的手腕,劝慰道:“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你还年轻。说句不知丑的话,我身旁的嬷嬷,都有了身孕。” 龚青岚眼底闪过惊愕,她是真的震惊,康嬷嬷成婚方才一月,就怀孕了? 是丸药的效果么? 魏太妃见龚青岚陷入了沉思,笑道:“你呀,就是心思太多。莫要想这些糟心事儿,顺其自然的好。这是康嬷嬷吃了丸药,你试试,指不定吃下去,便有孕了。” 龚青岚看了眼盒子,说了几句感激的话,魏太妃便起身离开了。 龚青岚看着自己的手腕,方才魏太妃给她把脉了。是来一探真假么? “出来吧。”龚青岚淡淡的说道。 纳兰卿从内室出来,拿着盒子里的丸药看了看,皱眉道:“这是吃了能怀孕了丸药,且能化解了体内的寒气。” 龚青岚一怔,有些摸不透魏太妃了。她百般下毒害她,她病倒了,倒是给她送药来了。那当初,又何必多此一举,将不孕的手镯给她呢? 难道,那个手镯是有人要害前朝皇后? 纳兰卿把扎进龚青岚脖颈的一根银针取下,龚青岚灰白的脸色,瞬间气色红润。虚弱的脉搏,也恢复如常。检查了一番,纳兰卿适才开口道:“这丸药能有孕,可里面有一味药材,毒性极强,能毁坏了胎儿生长的神经。一般的大夫,是不会注意这味药材的药性。也有健全的胎儿,但极少!” 龚青岚心一沉,好歹毒的心思!沉吟了一番,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提笔,给吕宝儿写一封信,塞了一粒丸药,一同装进信封内,给陆姗送到魏国公府。 “我的病该要好了么?”龚青岚询问着纳兰卿,倘若她没有将计就计的装病,兴许魏太妃不会给她这丸药! “不急。”纳兰卿出乎意料的没有阻止龚青岚。 —— 吕宝儿近来心中苦闷,虽然被魏绍勤调到了身边,可是又不太理会她。 她也不知那夜里给他搓身,他是记住了,还是忘记了?反正他的神色正常! 只是,不知小一从何得知了,每日里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对着她,冷嘲热讽。 “三少爷要用膳了,你快去厨房端来。”小一紧绷着脸,叮嘱着吕宝儿。 宝儿斜视着小一,冷哼道:“这是你的事儿,我的职责是伺候三少爷沐浴更衣。” “你,你不知羞耻!”小一气得脸色涨红,这女人果然没安好心,好想要给少爷沐浴!想得美! “知羞能抱得少爷归么?”宝儿挑高眉梢,露出一抹清丽的笑容。转身,进了屋子,恰好看到魏绍勤坐在轮椅中,目光悠扬的望着墙壁。 看着墙上眼色深浅不一,俨然之前上面是放过东西,按照尺度,该是画像。宝儿眉头微皱,谁的画像?他前妻的么? 宝儿心里有些个不是滋味儿,索性不给自个添堵,转而去收惙凌乱的书案。看着空白的宣纸上,画满了女子的轮廓,宝儿心里微酸,是他前妻的么? 蓦然,想到小一的话:你再多费力也无用,三少爷屋子里堆满了三少奶奶的画像! 宝儿鬼使神差,伸手从祭兰釉开光粉彩花鸟纹轴缸内,抽出一个画卷。手指拉着细绳,想要拉开,看看他每日里都要画上一副的,是谁! “别……碰!”魏绍勤脸色微变,立时呵斥住宝儿的动作。 宝儿一愣,就这怔愣间,画卷给魏绍勤给拿了过去,重新放进了轴缸。 宝儿不知为何,眼底溢满了水汽。他若对她无意,为何又要私下里对她格外关照?可若对她有意,又为何如此伤人? 看着他目光落在画卷上,闪过一抹浅而不易见的柔光,捏紧了手心,犯倔道:“我就是要看一下,里面的人,有我美么?”宝儿与魏绍勤相处,发觉他吃不住脸皮厚,耍无赖的。 魏绍勤伸手拦住吕宝儿,吕宝儿动作快,两人一人握住一端,‘嘶啦’一声,画像被撕毁。 魏绍勤目光木然的看着毁坏的画卷,看着上面李丽影的画像,脸色发白。 看进宝儿眼底,却是他在乎画像上的女子,心中隐隐的揪痛,转身,跑出了屋外。 小一站在外面,早就听到里面的动静。看着宝儿伤心,半垂着眼睑,希望她能早日梦醒。推开门进去,小一跪在地上,挺直了背脊请罪。 “三少爷,画像是奴才换的。”小一手指微颤,他希望三少爷惩罚他,就是不要赶他走。 魏绍勤一言不发,看着手中裂开的画卷,将她摊放在桌子上,用米糊黏贴好。淡淡的说道:“挂……挂到……墙上去。” 小一惊呼道:“少爷,奴才知错,请您责罚奴才!”小一害怕看到这样的少爷,他最是厌恶李丽影,如今,却是要将李丽影的画像挂起来。“奴才错了,奴才知错了!” “你们没……没错,是……是我的错……”魏绍勤脸色苍白的能看到皮下的血管,蓦地,将画像扫落在地,眼底暴戾的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双手死死的掐着没有知觉的双腿,浑身萦绕着悲伤绝望的气息。为什么明明早已认清楚现实,却还是贪婪着奢求着能抓住那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有何理由责罚小一?他不过是让他梦醒罢了! “少爷……少爷……”小一慌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少爷,想要上前,却又害怕。转身,跑了出去。 心底只有这一个念头:找宝儿,把宝儿找来! 宝儿跑了出去,泪水迷蒙住了视线,委屈的跑进屋子里,收拾包袱。 她宝儿也不是非他不可了! 看着手中简单的几样东西,宝儿心一下子空空落落的了,目光落在一个小泥人上,这个是魏绍勤送给她的。 现在想来,恐怕这泥人也是他前妻喜欢的吧? 伸手就想扔出去,可甩出去的瞬间,又是满心的不舍:吕宝儿,你完蛋了!这辈子别想翻出他的五指山了! 取出挂在脖子上的蓝水晶犀角,吕宝儿眼底闪过深思。 这时,一个与宝儿之前一同在浣衣坊当值的丫鬟魅儿扭着纤细的腰肢进来,漂亮妩媚的脸蛋儿上,露出一抹浅笑。“宝儿,怎得哭肿了眼儿?这可就不美了!” 吕宝儿扯了扯嘴角,魅儿原本是二少爷身边伺候的人,就是人长的美,嘴儿又甜,想着爬上二少爷的床,被楚子茜给发落到了浣衣坊。可,两人并不相熟,她今儿个怎得找过来了? “我这不是遇到了管家,他见我左右无事,又与你相熟,便将信给我,替你送来。”魅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看着吕宝儿手心握着的蓝水晶犀角,眸光闪烁。 吕宝儿拿着信,拆开信封的时候,便顺手将蓝水晶犀角放在桌子上,拿出信纸,看到龚青岚心中说魏绍勤极有可能在魏国侯夫人受孕时,吃下这枚丸药,导致双腿不能行走。看能否按照这枚丸药,配得解药。 双眼一亮,眼底有着惊喜,立即拿着信跑了出去。 魅儿拿着桌上的蓝水晶犀角,细细的端详,这就是那个贵公子说的信物么?宝儿,既然你留念三少爷不愿离去,便成全我得了!这辈子我都会好好的感激你! 眼底闪过一抹笑,将犀角放进怀中,匆匆的离开了屋子。 ☆、第九十五章 染病,劝收通房 吕宝儿欢喜的拿着信,走到书房,看到满地的狼藉,微微一愣。 目光流转,落在坐在窗下的男子,浑身被金色的日光笼罩,却依旧觉得寒冷。 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画像,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静静的看着他。 良久,魏绍勤似乎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抬眸,看着蹲在眼前的女子,微微恍惚。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触摸她的脸庞,却在要碰上的一瞬,收回了手。 吕宝儿心里盛满了失落,握着他的手,将信放在他的手心。 魏绍勤目光落在她柔软小巧的手上,那温软的触感,令人上瘾,想要就此握上,再也不放手。 吕宝儿收回手,轻声道:“这是世子妃给我寄来的信,里面放了一粒丸药,孕前食用或是孕期,都会破坏了胎儿的生长,变成你这个情况。我们找到了丸药,是不是能够轻易的找到解药了?”氤氲着水光的眸子里,盛满了期待。 魏绍勤看着她纯粹干净的眸子,有一瞬间要点头,可事实总归是残忍:“我早已知晓解毒的方子,可却是几味药,其中一味药极其珍贵难寻。” 吕宝儿心一沉,不死心的问道:“有几成能找到的机会?” “没有!”魏绍勤看着她眼底一闪而逝的错愕,嘴角缓缓的上扬,露出最温柔的笑容,说着对他最残忍的话:“没有!这辈子都是残废!” “不,不会的。我一定会给你找到!”吕宝儿心想,这世间只要有这一味药,一辈子还那么长,难道还怕找不到? “这粒药丸在上古典籍里记载,可世间无人见过,它是生长于天地灵气集结养成的精髓,谁也不知它是什么模样。”魏绍勤费了好大的力气劲,才一字一字,极缓慢的将这一句话说出来 吕宝儿心却是沉入谷底,这是无药可救了? “只要不放弃,总会寻得法子的。”吕宝儿劝慰道。 魏绍勤却是不容乐观,深深的看了宝儿一眼,道:“你随那位公子走。” 吕宝儿瞬间变了脸色,摔门就走。随即,又有些后悔。听世子妃说宫陌钥医术高超,便动了去找他给魏绍勤治腿的念头。这样想着,吕宝儿便与嬷嬷说了一声,偷偷溜出府了。 而从宝儿那边拿到蓝水晶犀角的魅儿,乔装着出了府,直接找到了供养宝儿母亲的屋子。推开门进去,屋子里整洁的没有一丝异味。 魅儿悄悄的走到内室,看着床上躺着的吕氏。从怀中拿出一粒丸药,捏碎在水壶中,晃了晃,倒杯茶水走到吕氏的身前,轻轻拍着吕氏的脸颊道:“醒醒,快醒醒。” 吕氏缓缓的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女子,眼底有着戒备。 魅儿温柔的浅笑道:“夫人,我与宝儿是在一起当值的丫鬟,今日里休息,宝儿便委托我来看看您。”说着,将茶杯递在她的唇边道:“夫人,渴了吧,喝点水。” 吕氏摇头,宝儿说无论是谁,都莫要轻易的相信。 魅儿好说歹说,吕氏就是不肯张嘴。来了脾气,扳开吕氏的嘴,将茶水尽数的灌进她的嘴里。 吕氏摇晃着头,企图挣脱了她的钳制。魅儿脸上露出一抹笑:“你喝下去,喝下去我带着你去享福。” “唔唔——”吕氏拼命的挣扎,可她被病痛折磨的瘦如枯镐,哪里敌得过魅儿,三五下,便将茶水全都倒进了肚里。 浑身抽搐几下,瞳仁扩散,陷入了黑暗。 魅儿冷哼一声,拍了拍手,将吕氏背着,到了长宁街。 她花银子打听到,那个贵公子会在这一带出现。便将吕氏推着躺在席子上,在地上放着早已写好的纸,卖身救母。 不过一会儿,周遭围满了人。 魅儿眼睛被生姜熏红,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求各位好心人救救吕氏! 这时,一个市井闲人,走到了魅儿的跟前。拿着手中的折扇,挑高她尖细的下巴,端详着说道:“啧啧,是个美人儿。今儿个就随爷回府?爷给你治了这老婆子的病!” 魅儿感激的磕头,不断的道谢:“这位大哥,您是个好人,魅儿无以为报,愿给您为奴为婢,答谢您的救母之恩。” 周遭的人群发出一阵轻叹:“这般好的姑娘,又要给黄老四给糟蹋了。” “可不是?跟着回去,哪里会给她老母治病?顶多一卷破席子,裹着扔到乱葬岗。” 魅儿听到这一番话,犹豫的看着黄老四,轻轻柔柔的说道:“这位大哥,您是骗魅儿的?” 黄老四眼见美人要到手,被周遭的人一顿嘴碎,到嘴的鸭子就要给飞了,凶狠的瞪了众人一眼,见他们悻悻然的闭嘴。笑道:“怎么会?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母亲。”手一挥:“快将人给抬走。” “不!”魅儿突然惊呼尖叫,制止黄老四的动作,摇头道:“我不卖了,我不卖了……” 黄老四脸色一变,冷笑道:“卖不卖由不得你!”伸手攥着魅儿的手腕,朝马车走去。 魅儿张嘴咬着黄老四的手,黄老四扬手一耳光扇打在魅儿的脸上,力道大的将魅儿甩在地上,放在怀里的蓝水晶犀角摔出去几米远。 魅儿神色一慌,连忙爬着过去捡,却被人早一步捡起来。 入目的是一双金丝绣祥云的白缎靴子,魅儿抬头看着一袭青色锦袍的男子,火红如丝绸的发,随意的一根丝带束着,披散在脑后。微微侧脸,露出一张俊雅绝伦的面容,令人如痴如醉。 “这是……你的?”清冽如雪山冰泉的嗓音,在耳侧响起。魅儿猛然回过神来,手足无措的拉着滑落的襟口,局促不安的说道:“这……这是母亲给我的。” 母亲? 宫陌钥目光落在吕氏的身上,信步至她的身畔,拨开她的头发,露出耳侧一朵蓝色的妖姬。骤然收紧了手中蓝水晶犀角,平静无波的面容,有一丝丝的波动:“你们是如何到的大越?” “母亲说我们是西域的人,举家迁至大越,在途中遇上了流寇,父亲与哥哥为了保护我与母亲,被流寇杀害了。”魅儿说着泪珠儿成串的滚落下来:“母亲为了养活我,拼命的劳作,适才会病倒,明明才五十不到,却如同六七十的老妪。”泣不成声的磕头道:“公子,小女子求求你救救母亲,您让小女子为奴为婢都行。” 宫陌钥目光探究的看了她一眼,眉头紧锁,看着她耳后有相同的一颗胭脂痣,叹道:“你们随我来。” 魅儿来不及开口,便看到两个神出鬼没的人,将吕氏给抬走。心里震惊的同时,又无限的欣喜,得到他的认同后,她也会过上这些个日子的。 连忙爬起来,看着不远处的烤鸭小铺子,舔了舔唇道:“公子,母亲还不曾用膳,可否给她一个……一个馒头?” 宫陌钥看着她眼珠睃来睃去,盯着烤鸭铺子,笑道:“你要吃什么?” 魅儿看着宫陌钥忽而笑了,一时被魅惑住,张口道:“我要吃烤鸭,用荷叶包裹着烤的,涂上香麻油。” 宫陌钥脸色蓦地一变,锐利的看向她道:“你怎么诸多挑剔?” “母亲说这样才好吃,哥哥小时候便爱如此,我就喜欢这样吃,可是家里穷,哪里吃得上烤鸭?”魅儿脸不红气不喘的将平素从宝儿闲聊时套出来的话,神色自然的说出。 “你可认识吕宝儿?”宫陌钥嗓音干涩的说道。 “认识,我们以前在一个庄子上做活。母亲病重,没有银子看病,我便委托宝儿为我照顾母亲,出去找活做,希望能多赚点银子。”魅儿疑惑的看着宫陌钥道:“你怎得认识宝儿啊?” 宫陌钥抿紧了唇,缄默不语。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忽而,宫陌钥询问道:“你可愿随我回西域?” “想啊,我想看看父亲的家乡。” 一路上,二人一问一答,宫陌钥听着她滴水不漏的回答,一时在想,当时真的找错了?眼前的女子,才是他的妹妹? —— 龚青岚生病期间,魏太妃过来看过几回,说会子无关紧要的话,就会离开。 每次,都会留下不同的物件儿。 有时会是零嘴儿,有时又会是补药。龚青岚无一例外的都拿去给纳兰卿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一切都是那样的正常。 正常的让龚青岚怀疑,魏太妃究竟知不知那丸药的危害?一切都不过是对她的误会。 纳兰卿让龚青岚‘病好’,而后,出去多多走动。 龚青岚自是明白他的用意,敌人已经开始收起爪牙蛰伏,等她慢慢被‘毒药’毒死。想要抓到背后之人,便要以身涉险。 推开下了毒的吃食,龚青岚舒展着筋骨,吃了一颗果子,擦拭着嘴角道:“红玉,为我更衣。” 红玉精神恍惚的站在一边,并没有听到龚青岚的话。 龚青岚抬眸,见她出神,笑道:“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红玉被弹了一下脑门,霎时回过神来,看了龚青岚一眼,捏着短襟,垂着头说道:“没有,奴婢只是想田里的金稻子被丰收了,剩下的是一片片荒野,大约要等来年,才能再见往日的光景。” 龚青岚想起了去庄子上的事儿,笑道:“你若喜欢的紧,可以去庄子上顽几日。” “不用,奴婢只是随口说说。”红玉扯开嘴角,笑着说道:“奴婢给您梳妆。” 龚青岚坐正身子,红玉手脚麻利的为她收惙好,戴上一朵珠花,道:“世子妃,您要去园子里走动么?奴婢听说王府有处景致极好,不过是在王府湖泊的另一边,要乘小船过去。到了秋天的这个时节,满天的红枫飘落,美极了。” “这么好的地儿,等世子回来,一同去。”龚青岚起身,拿着一把折扇,走出屋子,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叹道:“又是一场暴风雨。随意走走便是!” “世子妃不喜欢红枫么?咱们齐府,也有一片红枫林,可是却比不得燕王府。”红玉殷切的推荐着。 “红玉,你今儿怎么了?”龚青岚斜睨了红玉一眼,今日里,份外聒噪。 红玉自知失言,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龚青岚穿过羊肠小径,来到僻静的紫藤花架下。茎干随着拱门攀爬生长,累累花朵,遮掩住了拱门,只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小洞。 若是没有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花架后,还掩藏着一座小屋子。 龚青岚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不过一眼,便打算转身离开。可是,耳边传来‘哗哗’铁链撞击墙壁的声音,随即便是一阵凄厉的嘶吼。 沙哑的嘶吼声,透着浓烈的绝望与恨意,最后化成幽幽的呜咽声,阴森得似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龚青岚头皮一阵发麻,脚步急促的离开。并没有发现前头迎面走来的燕王妃,垂头差点撞上,被燕王妃的丫鬟,给搀扶住。 “你是如何伺候主子的?”燕王妃的大丫鬟碧浅,扶稳了龚青岚,厉声呵斥着红玉。 红玉吓得面色一白,屈膝跪在地上。 “是我走着急了,红玉没能拦住。”龚青岚歉意的说道,便让红玉起身:“多大的事儿,到底是我不稳重了。”说罢,忍不住回头,睨了眼背后的紫藤屋。 燕王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脸色微微一变。随着她的走动,头上的钗环晃动,在脸上投下重重阴影,看不真切她的神色。 嗓音轻缓,而悠长的说道:“你听见了,或是看见了什么?”目光凌厉的看向龚青岚,有着探究。 龚青岚也不隐瞒,毕竟,她从那头过来,断然是不可能没有听到动静。垂目,敛去眼底的猜忌,道:“听到了铁链撞击声,还有喊叫。” 燕王妃和蔼慈祥的笑道:“傻孩子,这般紧张作甚?”说罢,便拉着龚青岚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你可曾疑惑燕北王府的子嗣单薄?” 龚青岚抿着粉润如三月桃花的唇瓣,浅笑倩兮的凝视着燕王妃,侧耳倾听。给予了绝对的尊重,是一个忠诚的倾听者。 燕王妃似乎极为满意她的作为,笑得两眼微眯。似乎想到了不太好的事儿,燕王妃敛去了眼底的笑,叹息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听听。” 并没有等到龚青岚的回答,便径自说道:“从前,有一对佳偶,是人人羡煞的一对。男有才,女有貌,极为的登对。二人结了秦晋之好,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不过一月,便传出喜事儿。女子是个知书达理的,查出有孕,便将身旁的丫鬟,开了脸,送与男子做通房。等她生下了第三胎,开脸的通房与聘请的良妾,都不曾有孕。突然,有一日,女子身边陪嫁,便道出女子虽然表面亲和和善,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早已在通房良妾的衣衫上薰了虎狼之药,此生都无法有孕。” “男子闻言,心中愧疚难当,便越发的疼宠通房与良妾,渐渐的冷落了女子。女子心中怨恨难消,心生了一个毒计,将她几个年幼的儿女,锁在了屋中,点燃了大火,陷害当时正得宠的良妾,虽然最后三个孩子得救,却是害怕了他们的母亲。男子查出是女子下的狠手,心里极为的失望,便将她关押起来,让她悔悟自省。” “可她心里早就积怨已深,收买了丫鬟,将她的三个儿女哄骗过来。立时将手中准备好的白绫,勒上了其中一个孩子的脖子。她要带着几个孩子一起死,狠狠的报复男子。谁也没有意识到,她之所以举动那么的疯狂,是因为早已精神失常。” 龚青岚心头一紧,心思转念间,恍然明白了什么:“男子是先燕王?女子是先燕王妃?”想到此,越觉得残忍,因为失宠,而迫害孩子,以此来拉回恩宠。 都说虎毒不食子,她却是……电光火石间,龚青岚惊诧道:“那个孩子没有了?” 燕王妃略有深意的看着龚青岚,并没有接话,而是另说:“孩子死了,她活着,却真的疯了。” 龚青岚心中了然,一个大家族,不允许有得失心疯的人。何况,德高望重的燕北王府。断然是容不下杀害子嗣,精神失常的人做王妃。必定是要封锁了消息,将她给藏起来。 心神一凛,那个屋子里的人,是先燕王妃? 燕王妃嘴角露出一抹笑,欣慰的说道:“是个伶俐的孩子,枫儿身旁有你帮衬着,我与王爷也就放心了。” “王妃过誉了。”龚青岚沉浸在方才的冲击中,燕王妃不似会说无关紧要的话,她不过是根据她的提示,分析出来的罢了。 “不管如何,她都是一个可怜的人罢了。何况,先燕王逝去时,也已经原谅了她。”燕王妃抚了抚鬓角,起身道:“她近来病了,我得过去看看她。” 龚青岚起身行礼,目送燕王妃离开。心想,感情的事儿没有对错,倘若先燕王没有这么多的通房良妾,也不会将她给逼疯了去。 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燕王妃在说这个事件,也在提点着她,作为燕王妃,便要有容人的度量。否则,便会落到先燕王的下场! —— 乌金坠落,龚青岚一整日就这样过去了,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看着红玉、陆姗在屋中忙碌,懒怠的倚在窗前的软榻上,随意的翻着榻上搁置的书卷。 这时,屋外传来丫鬟的对话声:“红玉妹妹,劳烦你给世子妃通传一下,姐姐有要事相告。” 红玉掀帘进来,盯着脚尖说道:“世子妃,王妃身旁的碧玉要见你。” “让她进来。”龚青岚昏昏欲睡,揉着眉心,迷蒙的目光,适才清明起来。 碧玉得体的见礼,恭恭敬敬的说道:“世子妃,王妃感染了风寒,让您替她去照顾先燕王妃。” 闻言,龚青岚的睡意消散了大半。伺候疯掉的先燕王妃?方才燕王妃还好好的,怎得一转身,便病倒了? 似乎看出龚青岚的疑惑,碧玉笑道:“世子妃,如今只有您才能去照顾。奴婢们是王妃的贴身丫鬟,才知晓先燕王妃。府中上上下下,除了王爷王妃与近身的几个丫鬟,便无人得知。” 龚青岚想了想,颔首道:“好。”话说到这份儿上,她若在拒绝,便是不识趣了。 碧玉见龚青岚应承下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颜。自腰间将一串钥匙扯下来,放在龚青岚身侧的小几上:“钥匙便交给您了,每日早晨去见一次,陪她说一会子话。晌午餐点去见一次,喂她用完膳。傍晚再去一次,替她梳洗好。” 龚青岚看着碧玉交代完,福身告辞,动了动眉头,把玩着手心的钥匙,猜测燕王妃的用意。她才得知这件事儿,紧接着便要她接手伺候。 仿佛,是策划好在等她入局一般。 翌日 龚青岚收惙一番,便提着早膳去紫藤屋。 红玉将紫藤高高的掀起,龚青岚弯身而入,打开门上的铜锁。推开门进去,一股子臊臭味扑鼻而来,薰得龚青岚几欲作呕。 拿着帕子揉着鼻子,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命人将油灯点燃。 晕黄的烛火溢满室,屋子里的摆设一应俱全,只是里面老鼠四窜,肥大笨拙的从屋子里掠过,看着极为瘆人。 龚青岚一眼便找到了先燕王妃,头发花白,一身邋遢,缩坐在角落里。双手在身上摸索,似乎在抓跳蚤,然后放在手指甲上摁死。 这似乎是她平日里的乐趣,乐此不疲。摁死一个,脸上便会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龚青岚默默的立在一旁关注,刻意的制造声响,都没能吸引她的视线。 “太妃,用膳了。”龚青岚蹲在地上平视她,看着她脸上脏兮兮的,根本就无法辫清楚样貌。 金太妃抬着头,双眼浑浊,看着龚青岚,咧嘴一笑,伸手就要抢走龚青岚头上的金钗。 龚青岚吓得后退一步,她的动作太过突然了。 “是谁,是谁?你是谁?”金太妃似是盯着龚青岚看,可目光却是没有焦距。 “我是龚青岚。” 金太妃咬着手指甲的动作一顿,突然拿着地上堆拢的石头,砸向龚青岚,嘴里发出怪异的叫声。 龚青岚心惊的藏在柱子后,堪堪避过砸过来的石头,骨碌碌的在地上滚落,摩擦出一条白痕。 金太妃不依不饶的追上来,怀中抱着不少的石头,追赶着龚青岚砸。 龚青岚大惊失色,又不能让人将她捆绑起来,扔下手中的膳食,逃出了屋子。双手捂着心跳急促的心口,喘着气回想金太妃的举动。眼底闪过一抹凝重,毕竟昨日里她听到铁链的碰撞声,今儿个没有见到。想来是燕王妃命人摘掉了铐着金太妃的手链。 “你去请示王妃,看能否锁住金太妃。”龚青岚吩咐着身旁的红玉。 不一会儿,红玉便折了回来,摇头道:“不行。” 龚青岚轻叹了一声,也知对方是有意为难她。重新让红玉准备了膳食进去,金太妃趴在地上,双手抓着她方才掉落在地上的早膳,白白的莲子糕,滚满了黑色的灰尘。丝毫不影响她,抓着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 “不能吃。”龚青岚抢过地上脏污的早膳,将新的摆放在桌子上。 金太妃看了看,端着碟子放在地上,趴在地上吃。 龚青岚看着莫名的就是一阵心酸,吩咐人打水进来,让人伺候着金太妃沐浴,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裳,将那件看不出颜色的裘衣给扔了。 这一忙活,便是一早上。龚青岚看着金太妃像个小孩子,摆弄着自己的新衣裳,摸了摸头上的发髻,指着龚青岚头上金光闪闪的钗。 龚青岚笑着将金钗别在她的头上,金太妃欢喜的手舞足蹈,乱无章法的跳舞。 龚青岚如此,照顾了太妃几日,她似乎有点能识人。看着龚青岚到来,便会欢快的一蹦一跳的扑过来,抢她手中的食盒。吃完了,便会坐在院子里,唤龚青岚给她梳妆,便蹲在河边,看着倒影看一下午。 伺候金太妃用完膳,龚青岚疲倦的回到院落里用完午膳,休憩了一会,喝下红玉端来的药入睡。下午醒来,便是浑身酸软无力,面色不正常的潮红。 红玉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芒,急匆匆的去请了陈府医给龚青岚医治,陈府医面色凝重:“这是得了时疫,暂时观察一段时日,再确诊。” “可能不是?”龚青岚心底‘咯噔’一下,好端端的怎得就染上时疫了?心底不禁一片寒凉,怎么也捂不热。 “初期,不太能确定。”陈府医摇头道:“传染极强,你这个要与人隔离。” 龚青岚面色发白,闭上眼,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红玉眼底闪过焦急,嘴角翕动,却是什么也没有说,替龚青岚掖好被脚,便转身出去。 齐景枫得到消息,火急火燎的从军营赶来,到了门口,却是被陆姗拦截住:“世子爷,世子妃有令,谁也不见。” 齐景枫眼底布满了血丝,眉头紧锁,冷声道:“让开。” 陆姗纹丝不动,目光无谓的看向齐景枫,声音冷冽没有起伏:“世子妃说若是世子爷一意孤行要进去,她便会搬到别院去住。” 齐景枫紧紧的捏着拳头,闭上眼,一拳砸在门柱上。目光深邃幽黑,定定的看着紧闭的门扉,似乎要透过这门扉,看到里面的人儿。 半晌,拖着沉重的步伐,齐景枫转身,步下石阶,笔挺的站在庭院里。 看着齐景枫沐浴在清冷月光下,身影拉的长长的,落寞而孤寂。陆姗眸子里有丝波动,不过一瞬,便是恢复了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传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似乎敲砸在他的心口,一下一下,木木的揪痛。 抬眼看着陆姗闪身进了屋子,脚不由自主的跟上去,却是被陆姗沉着脸挡住:“世子爷,世子妃让您回去,如若不然,她便不治了。” “为什么?”齐景枫嗓音沙哑,似乎是从喉咙里磨挤而出。 “世子爷,你该了解世子妃的性子,她这般做,自有她的理由。”陆姗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情绪。 齐景枫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陆姗:“你把这个给她。”说罢,深深看了一眼屋子,便转身离开。 陆姗看着手中的锦囊,转身进屋子。将锦囊给龚青岚:“这是世子爷留下来的。” 龚青岚眼底闪过水色,伸手接过锦囊,拉扯开串着一粒珠子的绳索,锦囊打开。龚青岚将东西倒在手心,是一个折叠成三角形的平安符,还有一个开光的玉坠。 龚青岚眼睛仿佛进了沙子一般,酸涩难忍。他是不信神佛的人,如今为了她,向他不信的神佛祈求,保她顺遂平安。 失落的心里,因着他的这份心思,填涨得满满的。 而齐景枫曼联疲倦的回到书房,屋内点着一盏晕黄的灯火,微微一愣。目光落在床榻上,被子高高隆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谁!”齐景枫目光冷凛,低声喝道。 床榻上的人动了动,缓缓的坐起身来,长发披散,将那瓜子脸映衬的愈发清瘦惹人怜。咬着唇,目光闪烁的看着门口的人。 “世子爷,世子妃让奴婢来伺候您。”红玉面颊通红,伸手就要解开腰间的丝带。 红玉? 齐景枫拢在袖中的手收紧,目光阴鸷:“长福,扔出去。”心里不明白龚青岚究竟要做什么,将他拒之门外,如今,更是唤她身旁的丫鬟来伺候他! “世子爷,世子妃说她身子不方便伺候您,已经给奴婢开了脸,让奴婢替她尽心伺候您。奴婢是世子妃贴心的丫鬟,断然是不会与世子妃争宠。待世子妃病好,奴婢便依旧做好丫鬟的本份!”红玉清秀的脸儿,画着精致妩媚的妆容。杏眼里蕴含着水汽,似要湿润你冷硬的心。 齐景枫手背青筋鼓动,冷声道:“你如今做好丫鬟的本份,去伺候她便好。”转身,出了内室。坐在书案前,翻开着医药典籍,看能否查找到医治时疫的方子。 红玉却是不依不饶的追出来,雪白的足,踩在厚重猩红的地毯上,每走一步,便解掉裘衣上一粒布扣。 “世子爷,世子妃的命令,奴婢不敢违背。就让奴婢伺候您!”红玉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书案旁,襟口已经被解开大半。 “长福,扔出去!”齐景枫目光阴寒,语气是彻骨的寒凉。 “世子爷是世子妃让奴婢伺候您……啊……”红玉话没有说完,便被长福给扔了出去。 红玉被毫不怜香惜玉的扔在地上,吃痛的倒抽口凉气,捂着被擦伤的手臂,看着血珠渗出来,眼里有着委屈的泪水,跪坐在地上,哭喊着:“世子爷,奴婢没有完成世子妃的吩咐,便长跪不起。” 齐景枫宽大逶迤及地的云袖一甩,拂落了桌案上的茶具。 “啪——”的一声,听到门内清脆的碎裂声,红玉脖子一缩,再不敢言语。 —— 龚青岚躺在床榻上,就着陆姗的手,一口一口的喝药,随即捡了口蜜饯,含在嘴里。伸手抚弄着带在手腕上的玉坠,眼底漾着浅浅的笑容。 “世子妃,红玉以您的名义去书房伺候世子爷,被世子爷给扔了出来。”陆姗垂着眼,将方才的事,一一说与龚青岚听。心里直皱眉,红玉一向乖觉,今儿个怎得做如此出格的事儿? 龚青岚面色一变,推开了药盏。苍白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查出我是因何染了时疫?”倘若不是她染病,也不至于与齐景枫分开,让人钻了空子。 “金太妃,已经感染了许多时日,活不长久。”陆姗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他们是算计好了,要龚青岚的命! 龚青岚一怔,金太妃染有时疫,唤她去伺候,司马昭之心。 “谁的主意?”龚青岚闭了闭眼,想到金太妃戴着她的金钗,手舞足蹈的模样,心一沉,鞋子都来不及穿,便急急的赶了过去。 陆姗紧随在她的身后,追了过去。 龚青岚到了紫藤屋,里面点燃了一盏油灯。金太妃穿着艳丽的大红锦裙,端庄的坐在铜镜前梳妆,满头华发,梳的整洁,一丝不苟。上面戴着凤冠,画着出嫁时的新娘妆。 看到龚青岚进来,整个人似乎是清醒的,笑着起身,转了几圈,身子轻盈若飘。 “我好看么?”金太妃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雍容华贵,露出少女般的娇羞。 龚青岚没有看到违和感,却觉得心酸。 金太妃脱掉了绣鞋,在屋子里翩然起舞,热烈的舞步,似乎在耗尽她的生命,在燃烧。 龚青岚呆呆的站立在门口,看着那舞动似精灵,又宛如一团烈火的妇人。虽然已经将近五十,却依旧身段柔韧似少女。 旋转,旋转,迅速的旋转,裙裾飞扬,随着旋转的舞步,如层层叠叠绽放的玫瑰,妖冶绚丽。 突然,龚青岚看着金太妃急速的倒下。心骤然收缩成一团,跑过去接着金太妃,脚步踉跄的抱着金太妃跌坐在地上。 金太妃脸上扬着一抹天真的笑:“我跳的美么?锦哥哥说我跳舞最美了,他最喜欢看我跳舞。可是,他怎么就没有来看我了呢?” 龚青岚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世间,有多少人能逃脱‘情’之一字? “他被别的女人迷了眼,再也不来看我了。男人没有一个好的,没有一个是好的。你要记住,不要爱上男人,不要爱上。”金太妃突然情绪变得激动,紧紧的抓着龚青岚的手腕,要她发誓,不会爱上别的男人。 龚青岚抚摸着她散乱的发髻,轻声说道:“他爱你。”只是,更爱他自己。 金太妃一愣,凄清的笑道:“他怎么会爱我,我杀了他的孩子,他说我不听话,便困我一辈子,他做到了,困死了我一辈子……”说到这里,金太妃嘴里溢出一口鲜血,从怀中掏出一件物品,递给龚青岚,笑道:“好……孩子,你……你是……个好……的。” 龚青岚感受到她气息越来越微弱,看着手中的金锁,收拢在袖中,连忙叫陆姗,抱着金太妃去纳兰卿的院子里去。 刚刚踏出院门,便看到魏太妃与燕王妃脸色不好的走来,身后跟随着十来个侍卫。 看着陆姗手上的人,燕王妃脸色微变,语气难掩惊诧:“这……这是……岚儿,我知你被金太妃传染了时疫,夫妻分隔,给贴心的丫鬟钻了空子,心中不痛快。可我与魏太妃已经请人会诊,给你治病。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是下毒手害了金太妃……” ☆、第九十六章 主仆情深 魏太妃斜睨了眼满脸黑血的金太妃,眸光微闪道:“糊涂东西,时疫是能治的病,与我们好好商量便是,犯不着为了这些个事儿,下此狠手!”目光落在她赤足上,眉眼一沉:“愈发的不稳重了!” 龚青岚莹白的脚趾微缩,适才发现沙砾刺得脚心疼。 “岚儿,你心中有怨,拿那个丫鬟出顿气便是。金太妃……再如何,也是王爷的母亲。枫儿知晓,只会越发与你离心了。”燕王妃痛心疾首,拿着锦帕按着眼角道:“前些日子,还说你是个稳重的,适才将金太妃给你照料,你非但让她学狗吃食,甚至成日里虐待她,如今更是……”失望的别开了头。 龚青岚目光始终如古井般深幽无波,看着这一会儿功夫,金太妃身子已经慢慢的僵硬,垂目道:“我没有下毒毒金太妃。” “这紫藤屋,除了你能进,谁也不知晓。难不成,你的意思是金太妃自个服了毒?好端端过了那么些年,为什么不早不晚,此刻毒死了?”燕王妃拧紧了眉头,条条是道的点出破绽。“金太妃的吃食,都是经由你一手准备。这屋里头许久不曾有人进出过,里面断然是不可能有毒药。即使金太妃要服毒,也是不能的。” “王妃、太妃若是不信我,便让衙门仵作来验。”龚青岚脸上没有任何的波动,从容不迫的说道:“我与金太妃无冤无仇,为何要毒害了她,为自个徒增糟心事儿?” 燕王妃脸上布满了失望之色,似乎对龚青岚的不思悔改,极为的痛心:“岚儿,我们知道你心中苦闷,怕这时疫要人命,又给丫鬟钻了空子,离间了夫妻的感情,你便心中怨恨金太妃,倘若不是她,便不会闹出这么些事儿。” 龚青岚心中冷笑,燕王妃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无非是说她被金太妃感染了时疫,又遭丫鬟背叛,才会怨恨难消,杀了金太妃泄恨。 “都是我不好,不该染上风寒,遣你去照料金太妃。”燕王妃满脸的愧疚之色,转身,吩咐人将金太妃抬着放进屋子里去。 陆姗也松了手,给后面的侍卫,将金太妃抬进屋子里。 “王妃,你无须自责,生老病死是常有的事儿。可你在这里唠嗑指责我谋害金太妃,倒不如直接请仵作来验尸,好尽快查出凶手,给金太妃偿命!”龚青岚眼底闪过嘲讽,以为这样便是抓到她的把柄,她无法翻身了么?“听说衙门的仵作,能查出尸首是何时中的毒,时辰上,判断得丝毫所差无几。” 闻言,燕王妃心中一慌,眼睫颤了颤,道:“仵作不必请了。毕竟,在外人眼中金太妃是已经逝去的人。倘若突然出现,会引人猜忌。” 龚青岚嘴角微微上扬,略有些嘲讽道:“王妃想要如何?” 燕王妃一愣,道:“岚儿,你的气度小了些。景枫这辈子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不过一个丫头,便让你失了身份,倘若日后娶得有身份的侧妃,你又该如何?通通毒死去?那不是给景枫铺路,而是让燕王府给孤立,四处结仇。”目光怜悯,夹杂着一丝冷硬道:“你今后退居佛堂罢!” 龚青岚冷笑,这是要她老死在佛堂?不!是让她自生自灭了,身染时疫,不给医治,又能活多久? “我若不愿呢?”龚青岚目光清冷,直直的看着魏太妃。“凡事都得讲究证据,是不是?” 魏太妃皱了皱眉,语气冷清道:“进去搜。”随即吩咐一旁的宁嬷嬷:“你带人去世子妃的院子里去找。” 宁嬷嬷领命而去。 魏太妃淡淡的看了眼龚青岚,率先进了屋子。里头已经有人在打点金太妃生平用的物件儿,这时,有人在床塌下,拾到一个揉成一团的油纸包。 魏太妃让人拾起来,打开油纸包,里面还残留着少许的白色粉末儿。 “你还有什么话说?”魏太妃脸色冷肃,目光凌厉的看着龚青岚:“这里只有你与你的丫鬟,若不是你,难不成是你丫鬟毒死了,陷害你?” “太妃何须如此激动?陈府医立时便要进来,待会儿,将这药给他检查检查,瞧瞧药性如何。”龚青岚意味深长的说道:“何况,这屋子里不是至始至终都是我一人,王妃可是照料过许久,突然染上风寒,也是不能排除感染时疫的可能。” 燕王妃一怔,龚青岚这是将包袱踢到了她的怀中。 “我,我没有感染时疫,只是普通的风寒罢了。”燕王妃脸上的笑容有些许的挂不住。 “哦?是么?”龚青岚似笑非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岚儿,你这是何意?要将这事儿,推脱到我身上?”燕王妃色厉内荏,冷笑连连:“枉我为你求情一番,你却是反咬一口。今儿个,我便让你无话可说了去。”燕王妃一拍手,隐匿在紫藤屋四周的人,便全都出来了,单膝跪地。 龚青岚眉心微动,看着地上八个黑衣人,把玩着手中的金锁。 铜铃碰撞声,在这暗沉的夜色中,格外的清脆。 黑衣人神色为首的人,抬头看了龚青岚一眼,飞快的垂下了头,仿佛之前那一瞬,不过是个幻觉。 “你们是先燕王派来守护金太妃安危,平日里世子妃虐打金太妃,你们没有出面,那是没有危机金太妃的性命。她神志有些不清,亦是不能向你们求助。如今,金太妃殒了,你们说说这几日来,世子妃对金太妃做什么!”燕王妃眼底闪过一抹冷然,她让龚青岚伺候金太妃,金太妃用石头砸走了不少伺候她的人。 她知晓龚青岚是好强之人,断然是受不得金太妃如此对待她,定是会回手,苛刻金太妃。局时,金太妃死了,没有人不会怀疑是龚青岚所害。 “世子妃第一日来,被太妃用石头砸跑,不过片刻,重新整理了膳食给太妃送来。替太妃沐浴换衣,教她玩碰石子,梳妆赏荷。”顿了顿,补充道:“每日都如此,今日里,太妃突然清醒了过来,与世子妃说了一会子话。” 闻言,魏太妃,燕王妃同时面色大变。 龚青岚冷笑,当时她被金太妃用石头砸,让红玉去请示燕王妃,用铁链锁着金太妃被拒时,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便在用膳的时候,与金太妃玩碰石子,石头砸落地的声音,便如同金太妃在砸她。随后便给金太妃揉肩,她有些痛,便会痛呼嚎叫。在外人听来,便是她在凌虐金太妃。 “正是你对她如此好,染上了时疫,你便心有不甘吧?”燕王妃揪着她染病的事儿不放。 “岚儿,你这时疫传染极强,即使你没有毒害了姐姐,也是要送到佛堂。”魏太妃斜着眼角,淡淡的说道:“如今,你触犯了燕王府族规,便自请归去。” “我不过是如王妃一样,感染了风寒罢了。谁乱传我得了时疫?”龚青岚挑眉,怒斥着陆姗道:“可是你在外胡乱说话?让太妃与王妃这几日,为了我的病,费尽了心思!”最后几个字,说的别有深意。 往好处想,便是担心她的病情,费尽心思的寻大夫,寻求医治的法子。往坏处想,便是得知她染了病,费尽心思的想着法子,将她拉下马,再也翻身不得。 魏太妃与燕王妃,便是听出后则的意思,霎时面红耳赤! “陈府医亲自为你诊脉,传出得了时疫!”燕王妃脸色一沉,竟是被龚青岚给戏耍了! “当时陈府医也是不能确定,后来确诊是劳累过度,病倒了。”龚青岚疑惑的说道:“莫不是王妃希望岚儿染时疫?为何知晓是普通风寒,便不高兴了呢?” 燕王妃气噎,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紧了紧手中的帕子,笑道:“怎么会?不过是恼这些个奴才,瞎嚷嚷,让人心里担忧挂念。你没有事,自然就是好的。” “是啊,我不过得风寒,便是没有理由怨恨金太妃,断然是没有杀她的动机。”龚青岚顺杆子往上爬,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透着丝丝的冷意。 燕王妃却觉得荒缪,竟是从她的眼底看出了睥睨之色,仿佛他们不过是小丑一般,在胡乱的蹦达。 想到此,心中不悦,道:“岚儿,这病情却是耽误不得。我们还是让陈府医,再次确诊一番。” “也好,我这心里也是惴惴的,再次确定,也是极好的。”龚青岚随意的坐在椅子上,陆姗端着茶水,递给龚青岚。一派的悠闲,似乎在自家的屋子里一般。 魏太妃眸光微闪,垂目,在一旁站着。 龚青岚看着站在门口的二人,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怕金太妃的时疫,传染给她们么?适才这屋子里的东西,碰都不敢碰。 不过一会,陈府医便被请来,给龚青岚切脉道:“世子妃的风寒已经大好了。” “怎么可能?”燕王妃惊诧的说道。 魏太妃精致的眉头微皱,不经意的说道:“其他各方面的都好?” “一切都好。”陈府医收惙好,便看到地上揉成一团的纸包,拾起来,放在鼻端嗅了嗅:“这是慢性毒药,吃食进去,不过五日,便会毒发身亡。” 燕王妃倒吸口凉气,震惊之中头上的钗环颤动。难以置信的说道:“不是剧毒的?”随即察觉失言,讪笑道:“陈府医可要瞧清楚了。” 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她明明让红玉那丫头,将急性剧毒的纸包,藏在了床褥下。怎得这会子,成了慢性? “老夫不可能看错。”陈府医心里有些狐疑,随即,心下了然,当即说道:“燕王妃,老夫还要随王爷去一趟军营,便先告辞了。”内宅的事儿,还是远离的好。 心想:方才坏了燕王妃的事儿,还是向燕王请辞罢了。 “王妃,五日前,还是你在照料金太妃,可是……”龚青岚后半句不说,在座的却是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要狡辩!本宫念在你是枫儿心头好,便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你偏生不知悔改,还拿这个纸包,构陷王妃!”魏太妃目光冰冷似剑,再没有了往日的平和。“将人带上来!” 两个粗使嬷嬷,将身着薄纱,一头墨发散披的红玉,带了上来。 红玉裸露在外的双臂,大块大块的擦伤。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痛得她依旧微微发颤。 “你说,世子妃都做了什么!”魏太妃抚弄着手指上新染的蔻丹,涂染艳红口脂的唇,微勾:“有什么便说什么。” 红玉看着她艳红如血的红唇,似乎她稍有一句假话,便要吸尽她的鲜血。面色发白,浑身颤抖,惊惧的说道:“奴婢……” “慢着。”这时,龚青岚微笑着说道:“太妃请了人来,我自是也请了人来。暂且缓缓,待他们来了,再让红玉说说,好让他们顶罪,不可偏颇了去。” 闻言,魏太妃与燕王府对视一眼,竟是摸不透龚青岚要做什么。 就在思索间,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为首的人,鹤发童颜,穿着灰白的道袍,眉须花白,云袖摆动间,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感。 魏太妃见到来人,却是变了色! 他是先燕王的父亲,安世敏。自小便崇尚道教,无心习武打仗。高太祖无奈,便逼迫他娶妻生子。当王妃生下了先燕王,便随着一个道士云游,再没有音讯。直到先燕王娶魏太妃时,出现过一次,阻扰这场婚事,对先燕王施以告诫。 虽然最后为何先燕王依旧娶了魏太妃,可至此,魏太妃却是怕极了安世敏。 安世敏被龚青岚请上座,斟了杯茶,恭敬的递了过去。 安世敏浅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远处浓绿翠玉的泪珠,缓缓的说道:“你忘了当年的话?” 话没有提名道姓,魏太妃却知说的是她,连忙跪在蒲团上:“儿媳有罪,未能治理好家业。” “知错便是要改,起来罢。”安世敏目不转睛的看着龚青岚,肃穆的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你这丫头,鬼灵精怪。你如今做了错事,寻我来,也是无用。” “曾祖,岚儿是做错了事。错在未能识人心,错在太轻信亲情。”龚青岚跪在地上,目不斜视,字字如铁。 安世敏轻叹:“也罢。” “岚儿今日请您来,是知晓您不畏惧身份权势,公平公正。燕王府日渐不如以往,断然是不能任其这般发展下去。适才会打扰您清修,让您沾染这凡尘俗事。”龚青岚看着魏太妃说道:“太妃,你说我杀了金太妃,已经将我身旁的丫鬟请来指证我。如今,曾祖也来了,若是拿出有力的证据,我便自请归去!” 魏太妃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知龚青岚竟是将安世敏请了来。心知今日是无法责罚她,可已经到了这份上,断然不能喊停。 深吸口气,面上平静的说道:“红玉,你说。不要有所顾忌,本宫自是会为你做主。” 燕王妃眼皮子一跳,心中被浓浓的不安给包裹。 红玉脸色苍白的看了眼安世敏,随即看了看魏太妃,磕头哀求道:“太妃娘娘,奴婢求求您放了奴婢的父母,他们不过是寻常的庄稼汉,何必为难他们。奴婢不过一条贱命,您要就拿去,求求您放了他们。” 魏太妃脸色陡然一变,怒斥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龚青岚抿紧了嘴角,敛去那浅显不易见的笑。当初红玉突然说起了金色稻子,她便察觉有异,她太过了解红玉的心性,她不会说无关紧要的话,留了个心眼。喝完她喂的汤药,觉察出与往日不同,让陆姗将药渣给了纳兰卿,纳兰卿查出是预防时疫的药。心中觉察古怪,便盘问了红玉一番。 红玉那时也不隐瞒,如实相告。她也装不知,叮嘱红玉受要挟,任由魏太妃拿捏,按照魏太妃的吩咐行事。 为此,她都不曾告诉齐景枫。只有这样,才会更为逼真,让他们相信。 “太妃娘娘,奴婢都按照您的要求去做了,求求您放过他们……求求您了。”红玉不断的磕头,额头磕得青紫,却依旧没有丝毫停顿,一下重过一下。 “可有此事?”安世敏淡淡的看向魏太妃,那透彻的目光,魏太妃在他眼前,似乎就如同一个水晶一般的人。 魏太妃连忙跪在地上,辩解道:“没有的事,儿媳抓她的父母作甚?” “太妃娘娘,您与王妃给金太妃下毒,便让世子妃去伺候,将一个急性剧毒的纸包给奴婢藏在金太妃的床榻上。可他们虽然是奴婢的父母,但是将奴婢卖给世子妃,断了父母恩。心中难舍,可到底比不过世子妃的恩情。奴婢醒悟,可也不能不顾了生身父母,便将王妃下毒的原纸包藏进去了。” “后来,让奴婢引诱世子爷,奴婢是世子妃的陪嫁。世子爷对世子妃如何,奴婢全都看在眼底,许多样貌美丽的女子,世子爷都不曾看进眼底,又岂会看中资质平庸的奴婢呢?早已是预料到了后果,却没有办法,为了保住父母的性命,便按照他们的吩咐去做。” “世子妃,奴婢对不住您,对不住您。”红玉眼底蕴含着水光,虽然她没有背叛了龚青岚,可是曾经有一瞬动过这样的心思。 她有违嬷嬷教导,到最后却是不忠不孝,她有何资格瞧不上红鸢?猛然起身,朝一旁的石柱撞去。 陆姗身形一闪,便拉住了红玉,将她甩在地上。 “红玉,你浑说!魏太妃怎会如此对我?”龚青岚难以置信,唇角颤抖的看着燕王妃道:“方才我说有可能是王妃下毒不过是浑说,恼她不信任我。谁知……谁知你也要诬赖她!” “奴婢没有瞎说,这药是王妃身边的碧玉给肖侧妃递了口信,在百草堂拿来的。倘若奴婢有半句谎言,便天打五雷轰!”红玉举手立下了毒誓。 燕王妃脸色微白,魏太妃给她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开口道:“红玉,本宫何时抓你的父母?你自小便是卖身到龚府,本宫哪有这份心力搜找你父母,只为要挟你?既然你说药是肖侧妃拿来的,便传她来对峙。”吩咐宁嬷嬷去传肖侧妃。 不到片刻,肖侧妃给请了来,给众人见了礼,看到安世敏,微微一怔,也是福身行一礼。 “不知太妃请妾身来一遭,有何事?”肖侧妃面容憔悴,肖磊的事情,折腾得她没有心力顾及其他。 “这药你可识得?”魏太妃将一个纸包递给肖侧妃。 肖侧妃瞥了一眼,点头道;“这是妾身前段时间,拿给王妃的。她说屋子里有耗子,要药死耗子。妾身想着这药管用,便去百草堂托掌柜送了一些来。” 话落,燕王妃脸上瞬间惨白:“肖盈,你胡说什么?” 肖盈始终垂着眼角,干巴巴的说道:“当时妾身还叮嘱过您,这药药死耗子,毒性极强。倘若是人误食了,便要立即催吐。因为这药对人反应慢,还可以解。” “倒也不是岚儿冤枉了王妃。”龚青岚脸上布满了愁容,凄清的说道:“我原以为我做的够好,得您的喜爱,却不知,你们既是容不下我。” 魏太妃脸色阴郁,紧紧的攥着拢在袖中的手。 “燕王妃毒害了金太妃,迁居佛堂,为她诵经守孝三年。府中庶务,交由世子妃处理。”安世敏一锤定音。“念在你为锦儿守孝八年,便暂且饶你一次。” 魏太妃尖利的指甲紧紧的掐进手心,面上还要牵强的笑着:“儿媳谨记公爹教诲。” 龚青岚看着燕王妃失魂落魄的被粗使嬷嬷架着离开,魏太妃佯装身子不适,由着宁嬷嬷搀扶离开。一时屋子里只剩下龚青岚,安世敏,肖侧妃。 肖侧妃看着龚青岚,咬唇说道:“我这是还了你救命之恩了。” 龚青岚含笑的点头:“王妃对你有恩,可却是对你诸多利用。倘若不是她,你弟弟又岂会……”说到此,龚青岚自知失言,见肖盈猛然抬头看向她,幽幽叹道:“可惜了。” 肖盈急切的说道:“世子妃,你放才说什么?我弟弟是燕王妃害的?”想到王妃对她的种种行为,愈发的笃定了! “肖侧妃,你莫要想太多。”龚青岚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喜欢脑补胡思乱想的人,就这一点好,你什么都没说,她便朝你这个要引导她的这个思路去想,效果比你想的还要好。 肖盈脸色变了几变,态度立即转换了,屈身说道:“世子妃,从前迫于立场,不得已才会与你为敌。如今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恩怨两消。”说罢,跪在地上,郑重的磕头道:“今日我得罪了王妃,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若世子妃能护我们姐弟周全,我愿为世子妃效劳!” 龚青岚脸上的笑容蔓延自眼底,肖盈是王妃的棋子,对王妃知之甚多。有她在身边,还怕对付不了王妃么?想到此,脸上的笑容加深,亲自搀扶着肖盈起来:“浑说什么?一家子人,这般客套作甚?” 肖盈舒了口气,寒暄了几句,适才告辞。 “嘴皮子比往些年伶俐了。”安世敏朗声笑道。 “莫怪他们寻不到你,谁知一直以为是个和尚的智臻大师,是个道士啊。”龚青岚不甘示弱的反驳。 “道佛一家,有何区别?”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却骗了全天下。”龚青岚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倘若不是凤鸣,她至今都以为智臻大师是个和尚呢。 “我一心向道,可心性不定,师傅将我放在国寺打坐诵经,修行了几年,倒也算半个和尚。”安世敏目光悠扬,似乎想到了那段过往。师傅说他六根未净,不适合修道。 “今日多谢了大师,您都出家几十年,还劳烦您着手管理俗事。”龚青岚诚心磕头。 “罢了,作为安家子孙,我是不孝。燕王府败落,终归是不忍见。”说罢,安世敏缓缓的起身离开。 龚青岚抬头,便见原本安世敏在的位置,空空如也。 —— 红玉伤口上了伤药,跪在地上,给龚青岚赔罪:“世子妃,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父母寻来,我偷偷与他们见了几次,也不会给太妃抓到了把柄,来对付您。” 龚青岚只手撑着额头,透过琉璃珠帘,看着伏案处理公务的男人,缓缓的说道:“你也是有你的苦衷,倘若你没有给我换药,我恐怕就真的染上了时疫。”纳兰卿真是一个妙人,让她出去下饵,果真便钓上了鱼。 “奴婢有次被魏太妃传去,听到一个消息。似乎魏太妃曾经有过一个孩子……”红玉东张西望,附耳对着龚青岚耳侧道:“生出来了。” 龚青岚挑眉,魏太妃不是绝育了么?“怎么可能?” “奴婢偶然间听到太妃与宁嬷嬷说话,似乎与王爷有一般大了,顶多就是四五岁的差距。”红玉将那日的细节,一一说给龚青岚。“这还得多亏了康嬷嬷,是因着太妃将收在箱笼的小衣,送给了康嬷嬷,宁嬷嬷叮嘱那是太妃对小主的念想,既然赐给她,便是天大的恩赐。” 龚青岚冷笑:“这不过是敲打康嬷嬷,让她莫要忘了她的主子是谁。”不过是怕她被富贵迷了眼,生了旁的心思。“你下去好好休憩,将你父母送出燕北。”赏了几十两银子给红玉。 —— 燕王妃被打入了佛堂,立时让人给太妃送信去,让她想法子求王爷,放她出去,可太妃那边丝毫没有动静。 想到是龚青岚让她沦落至此,心里升腾着一抹恨意。她又不曾生害龚青岚的心思,不过是她的身份底下,无法给燕北王府带来利益。便让她挪居佛堂,重新给齐景枫寻个家世相当的女子。 “碧玉,你去给本宫找几样东西来!”燕王妃吩咐碧玉几句,眼底露出愤怒的火焰,在佛堂三年。再次出去,早已是换了天地。 既然太妃不帮她,那就只有她自己动手了。只要龚青岚出点意外,府中大小事务无人处理,王爷断然会请她出去打点庶务。 念及此,脸上露出一抹和蔼的笑。何以躺在床上入睡,半梦半醒间,似乎有许多东西在身上爬动,嵌咬。 刺痛感,使燕王妃从睡梦中醒来,就着清冷的月光。看到身上爬满了翘着长长尾巴的蝎子,脸上的血色褪尽,啊的一声凄厉惨叫,从床上滚落下来。 手臂上,已经被啃咬的鲜血淋漓,红肿不堪。 燕王妃似乎感觉到蝎子爬到了衣服里,不断的到处嵌咬。在地上乱滚,两只手在胸口乱抓,两脚乱蹬,时而痛苦的蜷缩身子,时而梗着脖子,蹬直了脚。 想要叫喊,却是不敢,一张口,蝎子便会要爬到嘴里。只能鼓着眼珠儿,唔唔的痛苦呻吟。 龚青岚在佛堂外,看着里面的一切,嘴里露出一抹冷笑。这只是开始! 到了白日,蝎子便会自己爬走,蝎子是经过了处理,没有强烈的毒性。只是轻微的毒素,不会致死,却是让燕王妃浑身肿大,疼痛难忍。 每日夜里,便会有不同的毒虫,爬满她全身,折磨得她精神恍惚失常。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念念有词。 过了几日,燕王府迎来了两个稀客。 龚青岚看着眼前面色红润的秦姚,欢喜的说道:“母亲,你怎得突然间便来了?一点儿动静也无!”说罢,斜眼睨着一旁面色柔和的沈长宏。心里想着还是他魅力大,母亲与他在一块才多少时日,便将身体给养好了,眉眼间蕴含着幸福的神态。 “我……我要随他进京。”秦姚说着脸颊微微泛红,似娇羞的少女。 龚青岚眼底有着揶揄:“母亲这是要舍弃女儿了?”心里却是为母亲高兴,她在感情上,怕是就如同少女一般。能放开心结,接纳了沈长宏,也是好的。 “你若舍不得母亲,便随母亲一块儿进京?”秦姚笑着点着龚青岚的额头。 龚青岚抱着秦姚,眼眶微微酸涩的说道:“母亲,您便在府中住上几日,与女儿好好相处一些时日,可好?” 秦姚拍着她的背脊,也有些感伤,“好,母亲陪你几日。”随即,看向沈长宏。 沈长宏哪里敢说不?诱哄她去京都,便是耗费不少心力,倘若没有顺着她,不愿走了,怎好? “你想住几日,便几日。” 龚青岚见沈长宏如此,提着的心,彻底的放了下来。“母亲,你如今这样,真好。”与龚远山在一起,就是一朵枯萎的花,了无生机。 秦姚见沈长宏出去,神色微微黯淡:“岚儿,母亲这些时日,不过是偷来的罢了。也不想想太多,人生就是这样的短,一眨眼,便是半数岁月过去。这辈子就是认定了他,可造化弄人,生生的错过。他说,这一辈子的缘分,错过了半世,难道连下半辈子也都要继续错过?他怎么甘心?都说来生继续今世没有延续的缘分,可他却觉得要活在当下,谁也不知,下一辈子就真的会再次遇上。” 龚青岚深有感触,觉得沈长宏那个看似冷冰冰的男人,却是这么的感性。 “母亲,和离的女子也是有权利追逐幸福。大越有许多的贵夫人,甚至诰命夫人都是和离过的女子,不都过得极好?”龚青岚知晓秦姚的心结所在,柔声道:“母亲是过好自己的人生,何必在乎旁人的想法?你与沈将军是上天注定的缘分,错过半生,你依旧独身一人,他也等在了原地,何必要相互的折磨?” 秦姚何尝不知?但是做,却是极难。 倘若她不是太过在乎了世俗,又岂会沦落至此? “岚儿,好好珍惜枫儿那孩子。”秦姚目光温柔慈爱,拨弄开龚青岚黏在脸颊上的发丝,轻笑道:“母亲是个没有主见的人,而你就是太有主见了,有时未必你就真的能摸准了对方的心思。夫妻,是比父母还要亲近的人,既然能对母亲说,为何就不能与枫儿说?何必藏着掖着,相互的揣摩对方的心思?有什么话,敞开了说,也少生出许多的不如意。” 龚青岚微愣,母亲这是在提点她。想着齐景枫这几日的举动,嘴角漾着一抹浅笑:“女儿晓得了。”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便是没有见到了沈长宏。秦姚蹙眉道:“他这是去哪里了?” “大约是嫌咱们聒噪得厉害,逛园子去了。”龚青岚轻柔的笑道,随即,意识到梨园太妃今日在举办宴会,宴请了许多名门贵族夫人与小姐,生怕他走错,会误闯了去,脸色微变:“母亲,我们快快去寻。” 二人一前一后的四处寻找,问着当值的丫环奴仆,沈长宏朝哪个方向而去。 当听到他是去了梨园的方向,龚青岚心一紧,焦急的说道:“不好了,母亲,将军去的地儿,太妃正在宴请女眷。他若闯进去,怕是不能善了了。” 秦姚心中一惊,不禁加快了脚步。 而沈长宏请奴仆引路,带着他去寻齐景枫,一路走来,安安静静。突然,便是听到一阵女子的欢声笑语,脸色一沉:“带错路了!” 奴仆脸上露出谄媚的笑:“这位爷,这里是去往世子爷所在的藏书阁。里面的女子笑谈,是太妃在宴请贵女。我们从门口的小道绕过去,便是了。” 沈长宏目光凛然,浑身散发着冷气。手指微动,一片树叶飞射而出,划破了奴仆脖颈的表皮:“你若撒谎,下一片,就是割破你的喉咙。” 奴仆下的腿一软,跪在地上求饶道:“奴才该死,奴才糊涂了,带爷走错道了。”说罢,便要领着沈长宏往回走。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道尖利的嗓音:“太妃娘娘,听说你们府中的世子妃,是个破落户?这样穷酸底下的身份,岂不是辱没了燕王府?何况,成婚都将近半年,一个蛋都不曾下,还不许世子爷纳妾。倘若是我,早就按个善妒的名头,将她送到庵庙里去。” 太妃但笑不语。 另一个看着自家的女儿,笑道:“都说娶妻要门当户对,到底有身份教养的女子,都知书达礼。我们姐儿成婚一月,便怀有身孕,主动将她婆婆送来的丫鬟开了脸,这不,其中一个通房也是有了身子。女子要识大体,贤惠淑良,这样才能给夫家开枝散叶。门户底的,陪的也是寒门妻,养家糊口都是问题,哪有银子养小妾?适才那些破落户,不会注重的调教女儿,难免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龚青岚贬得一无是处。 沈长宏气得脸色铁青,几个箭步便是入了院子,鹰眼一般锐利的扫过众人,冷笑道:“我的女儿,也容你们嘲笑?” ------题外话------ 沈将军威武霸气了,萌萌哒~ ☆、第九十七章 心事 随即赶来的秦姚,倒吸口冷气。 龚青岚亦是一怔,看着高大挺拔的背影,有某种情绪在心底酝酿着发酵。 上下两辈子,从来没有一个名为‘父亲’的人为了她挺身而出。如今,却是一个毫无关联的男人,在满园子的抨击诋毁她的人面前,像大山一样的维护着她。 眼睛酸涩难忍,她期盼了多年的父爱,竟是在旁的男人身上体验。 只是因为爱着她的母亲,便是包容着她母亲的一切。 园子里的人,目光齐齐错落在沈长宏的身上,对他突兀出现的惊诧、愕然,随即,便是被心下震动,目光有些意味难明。 谁人不知龚青岚是龚远山的嫡女?前不久还传出龚青岚弑父,如今,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自称是龚青岚的父亲,未免有些可笑? 可触及到沈长宏冰封的眸子,皆是心中发寒,不敢轻看了去。当看到他身后的秦姚,众人皆是一阵了然:原来是赶着做继父呢! 魏太妃端庄矜贵的坐在石凳上,浅抿了一口茶水,缓缓的抬眸,看着沈长宏。轻声道:“沈将军何须较真,不过说着消遣罢了。” 众人心惊,这无礼的莽夫竟是冷面阎罗? “随意嚼舌头,这当真是好教养!”沈长宏冷哼道。 前头几个奉承魏太妃,贬低龚青岚的人,面红耳赤。魏太妃见了,皱了皱眉:“沈将军莽撞的闯梨园,园子里皆是女眷,恐怕不妥。你即使相中了龚夫人,要娶她为妻,也要到衙门备案。这般失重的豪放厥词,怕是会毁了龚夫人与世子妃的清誉。” 沈长宏自袖中掏出一纸婚书,冷冷的说道:“诸位口舌多言,可见府中大人治家不严,何以能胜任官职?近来御史空闲,想来是有时辰参奏一本!” 方才议论龚青岚的夫人,大惊失色,连忙告罪道:“将军,妾身知罪,这张嘴儿笨拙,不会说话,适才胡言乱语。下次定然好好管束自己,再不碎嘴。还望将军莫要往心里去!” 心里却是害怕极了,遇上这么个瘟神。得皇上器重,他说一句话,皇帝自是不会驳了脸面,倒是老爷革职,断然是不会容忍她。 魏太妃冷眼看着被吓得面无人色,只差跪下来磕头求饶的几人,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讥诮:“将军参奏旁人,自是要以身作则,你罔顾礼法,可要上书御史,参奏你一本?” 沈长宏早就知晓魏太妃对龚青岚极为苛刻,来燕北王府前,便已经多方面打好腹稿,以防到时派上用场:“皇上下旨让本将军巡视燕北,提拔有作为的官员,自然也要剔清蛀虫。今日恰好来燕北王府视察,听闻有人言传是非,便进来瞧瞧是哪家大臣家眷,好登记上达天听!” 魏太妃轻缓的摩挲着杯身,听到沈长宏这一番言论,骤然收紧了手指。他摆出这是圣旨、是命令,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头,便是不能按他个擅闯民宅。 “魏太妃身为燕北大妇,众女子之典范,却是任由他人挑拨离间,实是有*份,难以堪当大妇。”沈长宏看都不看魏太妃一眼,转身看到身后的秦姚,眼底闪过诧异。随即,面色一正,冷冰冰的走到她的面前:“你怎得来了?”只字不提方才的话,心里阵阵的发虚。 龚青岚见他如此,极为暖心。一个冷面的人,一个大男人,为了维护她们母女,降低了身份,参与内宅之事。 此举在旁人面前恐怕会极为的不屑,说他有*份,与妇人一般计较。又怎知,这是他极为的护短,面对在乎的人被贬低,便是早已将他自己给忘却,容不得旁人多说一句的不是。 莫怪,这样一个人,让她母亲镌刻在心上,念念不能忘。 秦姚看着他手中的婚书,眼眶盈满了泪水。那是十几年前,他们订亲写下的婚书,已算是夫妻。 “长宏……”秦姚话没有说完,便被沈长宏给打断:“乱糟心的,回去。”说罢,转身就走。 拢在宽大袖摆中的手,紧紧捏成拳,手心湿濡,覆上了一层薄汗。心里极为紧张,比第一次带兵打仗,还要紧张百倍。 在脱口而出龚青岚是他女儿的一瞬,竟是恍惚的有些当真。 秦姚见他阔步离开,双手交握,拧着手指。抬眼看了龚青岚一眼,目光平静却隐有锐气:“诸位夫人倘若当真有教养,又岂会在外嚼舌根?我们岚儿虽然出身低,却是谨遵婆母教诲,谨言慎行。” 一园子的人,被秦姚刺的脸色通红,涨成了猪肝色。她们方才说破落户没有教养,如今被秦姚一说,便是她们都不如破落户了。对于自持身份,有素质涵养,目高于顶的人。不亚于,狠狠的扇了她们一巴掌。 龚青岚推搡了她母亲一下:快去追! 秦姚放心不下龚青岚,可又怕沈长宏胡思乱想。心里乱成了麻,想到他说岚儿是他女儿时,给她带来的冲击,一时心底不安起来。该要如何对他解释? “岚儿自以为家丑不可外扬,即使家里有何事发生,也是极尽所能的掩盖。平阳郡主,你们都不看进眼底,却着实让岚儿钦佩。她行事乖张,毫无做派,却是容不得他人诋毁李府,谁若说,她豁出命也要维护一二。可,太妃着实令岚儿心寒。岚儿出身低,却并不觉得如何。身份标识的不过是地位罢了,可我即使没有身份,也能做你们所不能做之事,那些个有身份的人,谁不是有事求我?”龚青岚目光凛然,冷笑道:“诸位日后说话三思,莫要再说自打耳光的话。” 魏太妃目光一沉,她竟是在龚青岚眼中看到不屑。她若没有燕王府,何来其他的依仗,给她作威作福? 园子里,许多攀附龚青岚,或是想攀,攀不上说风凉话的人,都低垂着头。一边看不起别人,一边求人办事,恨不得喊祖宗,不是自打耳光是什么? 龚青岚深深的看了魏太妃一眼,魏太妃心中凛然,随即,微微扯唇,算是接受了龚青岚的宣战! —— 龚青岚这番话,不知为何,流传了出去,得到许多在夫家没有地位女子的推崇。 更是流传到了安家宗族里,族长与长老们,一同找上了燕王。魏太妃轻了说,罔顾家族利益,往重了说,便是犯了七出。 统一商议的结果,便是撤销了魏太妃大妇的名头。 在燕北,大妇的身份如同皇帝册封的诰命,甚至比诰命还要略高一筹。走到哪里,都是高人一等,受人尊敬。 魏太妃听闻这消息,病倒了在床上。维护了一辈子的名声,大妇的名头,让她走到哪里,都是受到众人艳羡,她也极为享受这种待遇。 可,如今撤销了大妇的名头,外人便知她犯了错,有违这名头。 不知内幕之人,最好(第四声)乱加揣测,以讹传讹。 宁嬷嬷在一旁侍奉汤药,看着魏太妃鬓角的白发,劝慰道:“娘娘,您要放宽了心。她就是见您太在乎名声,便在这其中动手脚。您越是如此消极,岂不是如了她的意?” 魏太妃怎么不知,可她就这样没有过招,便输惨了,又如何甘心? “可有消息了?”魏太妃揉着眉心,捻着一块腌姜片含在嘴里。 宁嬷嬷摇头,看着魏太妃失望的神态,宁嬷嬷心中不好受,赶忙说道:“娘娘,都那么些年了,当年那户收养的人家早已不在了。奴婢顺着线索打听,隐隐有了苗头,再过上一些时日,恐怕就能找到。” “当真?”魏太妃死水一般的眼底,有了波动,期待的看着宁嬷嬷,见她点头,被龚青岚带来的阴霾,一扫而尽。 “听说当年参军了,跟在了成国公的那支军队。我们,恰好可以让康嬷嬷去寻。”宁嬷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当年边关战事吃紧,成国公临时受命,身边并没有多少的人手,便在那一带招兵,大半的小伙都参军。 魏太妃神色缓和,精神好了不少:“你给康嬷嬷去个信。” 宁嬷嬷将信给康嬷嬷送了去,康嬷嬷拿到信的时候,正躺在拔步床上,身边几个丫鬟在旁边伺候,穿金错银,浑身金光闪闪。 拿着信出来,看完后,神色一变,立即起身:“快,搀扶我去公爹书房。” 身后的丫鬟早已是见怪不怪,除了第一次敬茶,唤公爹婆母后,将成夫人气昏了,此后多唤了几次,成夫人也能镇定的坐着,不会两眼阵阵发黑,瘆得慌。 到了书房,康嬷嬷敲门,推了进去,看到书案后的成国公,略有些皱褶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公爹……” 成国公镇定自若,执狼毫的手,依旧忍不住的颤了颤。 “听说您当年在槐树村招兵过?可知有一个唤何槐的人?”康嬷嬷虽然在府中极尽嚣张,却是心中有点怕成国公。 成翔比她压的死死不能翻身,已经许多时日不曾回府了。 成国公手一顿,探究的看着康嬷嬷,道:“你问他作甚?” “他是我失散的弟弟,儿媳寻他许久,今儿个刚刚得到消息。”康嬷嬷话落,便见到成国公面色大变,一滴浓墨滴落在公务上,也是没有觉察到。 成国公心底掀起汹涌的浪潮,康嬷嬷的弟弟? “年代久远,我先查查,你回去。”良久,成国公才压下心底的震惊,将康嬷嬷给赶走。 见到康嬷嬷消失在门口,成国公按住了胸口。吩咐人去厨房,叮嘱厨娘几句。 康嬷嬷看着比往日还要丰盛的膳食,脸上的笑容更盛,吃了鸡肉汤,吃了些虾,肚子便隐隐的作痛,心中大惊,捧着肚子喊道:“快,快去传大夫。” 看着满桌子的膳食,康嬷嬷眼底闪过狠辣。肚子狠狠的抽痛,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几个伺候的丫鬟,手忙脚乱的将康嬷嬷搀扶起来,看着绣墩上染着的血,啊地尖叫了一声:“二少奶奶流血了。” 康嬷嬷心中亦是一慌,紧张的小腹一缩,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作死的东西,还不快快去请府医!”康嬷嬷痛得满头冷汗,紧紧的抱着肚子,似乎这样,就能留住了孩子。 不过片刻,便有大夫来了,给康嬷嬷切脉:“幸好吃的少,发现及早,孩子能保住。”开了方子,随即拿了一粒丸药给一旁的丫鬟:“兑水喂二少奶奶喝下去。” 康嬷嬷松了口气,吃了药,肚子不痛后,便让人写信给魏太妃,有人残害她腹中骨肉,让太妃给做主。 魏太妃心里记挂着她的儿子,接到信,便亲自来了成国公府一趟。 成国公面色沉郁,看着坐在圈椅上的魏太妃,缓缓的说道:“既然惊动了太妃,有些个话,我还是直说了。让康嬷嬷与翔儿和离,流掉孩子。” “为何?康嬷嬷有做出格之事?”魏太妃眼皮不抬一下,看着杯中沉浮的君山银针。 成国公陷入了沉默,半晌,才滚动着喉结,干涩的说道:“禾槐是康嬷嬷的弟弟,翔儿是禾槐的儿子……”端着桌上的茶,润喉道:“他们这是于礼法所不容。”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魏太妃手中的茶杯滚落在地。茶水泼了一地,四处流淌。 成翔是禾槐的儿子?不,怎么会? 魏太妃面色倏然一变,双手忍不住的发抖,嘴唇发颤的说道:“他呢?禾槐呢?倘若是他的儿子,为何养在你的名下。” 面对激动中的魏太妃,成国公心底疑惑,却没有迟疑的说道:“他在一次杀敌中,战死在沙场,夫人随他一道殉情,留下翔儿。禾槐随我征南战北,是我的亲信,看着他的遗孤无人照料,便收养在名下。” 魏太妃心底震惊,头上的钗环乱颤,目光四转的说道:“他叫什么名字?” “禾槐改了名字,叫何谓。”成国公心中诧异,何谓是康嬷嬷的弟弟,她为何反应如此强烈? 心中有了猜忌,又觉得荒缪。 魏太妃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是自作孽么?算计来算计去,既是算计到了自个孙儿头上! 这究竟是羞辱到了谁? 康嬷嬷给丫鬟搀扶着进来,面色极为的复杂,她也没想到如此欺压的人,是小小少爷。而她肚子里的孩子…… “太妃……”康嬷嬷一时语塞,不知晓说点什么好。 魏太妃静静的回过神来,目光怔然的看着她的肚子,垂目,淡淡的说道:“你好生养着。”说罢,将一串佛珠递给康嬷嬷:“这是宁嬷嬷为你求的。” “太妃,你不怪奴婢?”康嬷嬷嘭的跪在地上。 “好好待他。”魏太妃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给宁嬷嬷搀扶着离开成国公府。 —— 龚青岚看着手中的信,嘴角微勾,原来成翔是魏太妃的孙子? 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当真是大水冲龙王庙,一家不识一家人。 康嬷嬷由一个丫鬟,一跃成了魏太妃的孙媳,想到此,眼底盈满了笑意,吩咐陆姗去做一件事。 “红玉,为我更衣。”龚青岚精神极好,穿着白缎绣梅花的绣鞋,步伐轻盈的去了魏太妃的院子。魏太妃此刻在修剪着花枝,看到龚青岚来了,淡淡的扫了一眼,便细致的继续手中动作。 “太妃,我听见了一件有趣的事儿,见您近日来极为的郁闷,便说与你解解乏。”龚青岚看着魏太妃修剪花枝的手微顿,笑道:“一个富贵人家的主母,念在身边的陪嫁,伺候自个多年,忠心耿耿。心中有愧,替她寻觅了一桩婚事儿。你说世间怎会有如此之巧的事儿?那人竟是主母的孙儿……” “咔嚓!”魏太妃将整株花茎都剪掉了。 龚青岚眼睫颤了颤,笑意渐深:“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早就算计好的缘分?知那主母不舍嬷嬷,便让她成了孙媳,依旧可以在身边伺候。” “果真是件好事儿。”魏太妃淡淡的一笑,恢复如常。 “是件好事儿,可后面的就有些不好了。那嬷嬷身性便是强悍,见少年嫌她人老珠黄,便用各种法子折磨。如今真相大白,心里悔极了,情绪波动太大,便滑了胎。这也就算了,少年年轻,还可以再生。可坏就坏在……那嬷嬷吓得少年已经无法传宗接代了。”龚青岚看着太妃脸色变幻无常,青白交错,呵呵笑道:“主母听后,怒极交加,听闻后当即吐了口鲜血。” “噗——”魏太妃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龚青岚侧身让开,眼底蕴含着冷意,张口喊道:“快来人,太妃病倒了!” 宁嬷嬷匆匆的跑来,看到嘴角襟口沾有血迹的魏太妃,瞳孔一缩,惊呼道:“太妃,您怎么了?”双手拍打着魏太妃的脸颊,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龚青岚满脸忧色的说道:“方才还好好的,怎得突然间就吐血了呢?” 宁嬷嬷有苦难言,魏太妃昨夜里都吐了一口血,府医说是郁结其心,肝木太旺所致。“世子妃,太妃娘娘有碍,奴婢便不伺候您了。”说罢,唤来几个丫头一起,抱着魏太妃进了屋子。 龚青岚驻足,望着被夕阳笼罩的院子,琉璃红瓦,一片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冰凉的手指,被温暖宽厚的手心包裹,龚青岚才怔怔的回神,浅笑道:“我把她气吐血了。” “做得不错。”齐景枫冷峻的面容,因眼底的融融笑意,柔和了线条,俯身在她额间印有一吻:“这是奖励。” 龚青岚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噘着嘴道:“你这是占便宜,怎得是奖励了?” 齐景枫轻笑道:“那……这个算不算。” 龚青岚只觉得发髻微微动了一下,伸手一摸,触手微暖,拔下来,是暖玉钗。“姑且算是吧。” “我让纳兰卿住几日离开。”龚青岚突然开口说道。 齐景枫一怔,墨色翻涌的眸子微闪,笑道:“你若实在不舍,便由他住下去。” “真酸。”龚青岚似笑非笑的看着如珠玉在侧的男人,替他整理衣衫,道:“纳兰卿……不及你重要。”心中不知如何解释纳兰卿,千言万语,只剩下这一句。 齐景枫手指弯曲,静静的凝视着她的侧面,神态认真,眼睫半垂的为他整理衣裳。心神一动,知道她藏有不为他知的心事,可愿意对他慢慢敞开心扉,已是好的开始。哑声道:“有你这话,便足矣。” —— 城北的一栋宅院内,宫陌钥为吕氏把脉,见她神志稍稍清醒,便询问着她:“可有不适?” 吕氏缓缓的摇头,当看清楚宫陌钥的样子,浑身抽搐,激动的伸手拉着他的手,想要说话,嗓子被卡住一般,半个字吐不出来。 宫陌钥水蓝色的眸子,里面仿佛盛满了一汪海水,风平浪静:“你嗓子坏了,再有半个月才能开口。” “怎么会这样?”魅儿神色担忧,从门口焦急的奔进来,看着吕氏见到她,双手胡乱的飞舞,似乎要说什么。魅儿心一沉,立即哭着扑上去,死死的压着吕氏的双手:“母亲,您怎么了?女儿不过是离开了几日,便有人将您毒害至此!” “唔唔……”吕氏嘴里发出声音,似乎在抗拒着魅儿。 魅儿泪水落得更凶,请罪道:“母亲,您是在怪魅儿没有好好照顾您么?魅儿也是有逼不得已的事,这次不会了,再也不会离开您半步。” 吕氏心里焦急的呐喊:不是的,她不是小公主! 魅儿垂着眼角,抽抽搭搭的说道:“公子,求求您救救我母亲。就算要我做牛做马,报答您都行,只要能救活母亲。” 宫陌钥看着她脖子上的蓝水晶犀角,清冷的说道:“你快起来,我会治好她。” “谢谢您,谢谢您。”魅儿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宫陌钥拿着药膏递给她说道:“日后无须对我这般客套。” “那我可以叫你哥哥么?你身上有哥哥的感觉。”魅儿美目闪耀着水光,蕴含着一丝期盼。 宫陌钥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的打量着她,良久才开口道:“好。” “哥哥!”魅儿欣喜,连忙喊道,生怕宫陌钥会后悔了去。 宫陌钥眸子一暗,拿着药草走出屋子,便见到奴仆领着吕宝儿进来。 吕宝儿一见到魅儿,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蓝水晶犀角,变了脸色:“魅儿,你……” “宝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么?”魅儿说罢,便走了过来,抱着宝儿,轻声在她的耳侧说道:“宝儿,我知道你喜欢三少爷。你若是戳穿我,可要想清楚了,到时候兴许这一辈子都不能与三少爷在一起了。” 宝儿到嘴的话,吞咽到了嘴里,暗怪自个遇见魏绍勤的事儿,便乱了分寸。一双澄澈的双目,直直的看着魅儿说道:“你将我母亲也给带来了?” 魅儿勾唇媚笑道:“不过是借用一下,我让哥哥给她在治病。” 宝儿心口一滞,哥哥……这个词让宝儿心神一动。抬眼,便见宫陌钥目光淡然的看着她,再没有了当时的温柔。 闷闷不乐的推开魅儿,捏着衣角走到宫陌钥的跟前,低垂着头盯着鞋尖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儿么?” 宫陌钥方才瞧见魅儿跑过去,与她说了什么,她面色变了几变。 “说。” “你可以给魏三少爷治腿么?”吕宝儿忽闪忽闪的大眼,期待的看着宫陌钥。 宫陌钥从她清澈的眼底,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忽而,开口道:“为何求我?你知,我治病,除了亲人,便要有我需要的东西。”顿了顿,端详着宝儿的神态道:“若没有符合一条,我便是不会诊治。” 宝儿心下一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急切的说道:“你若能治好魏三少爷,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宫陌钥眸子微微波动,清冽的说道:“魅儿是我妹妹,你心灵手巧,又正好与她相识。我要带她回西域,唯恐她一路上舟车劳顿不适应,你便给她做婢女,伺候她。” 宝儿急忙摇头:“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倘若她做魅儿的奴婢,便是要离开了魏绍勤,如此,还不如直接戳破了魅儿。 宫陌钥眸子里闪过一道幽光:“浮生,送客。” “等等!”吕宝儿焦急的拉着宫陌钥的袖摆,哀求的说道:“你说你是我哥哥,我有事儿便能来找你。为何,今日你却是出尔反尔呢?” 宫陌钥凝视她良久,轻笑道:“我认错人了。” 一旁的魅儿松了口气,心里却是心急如焚,若是宝儿一同走,断然会戳破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哥哥,你去给三少爷治腿,可好?他对我们母女,格外的关照。” “是啊,三少爷人很好,对夫人极好。”吕宝儿听见魅儿唤宫陌钥哥哥,心里极为的不舒服。 宫陌钥修长如玉的手指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撩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甩至背后道:“不治。” 宝儿见他转身进了屋子,心里急的上火,踩着大步子,紧跟着进去。宫陌钥走到哪里,她也走到哪里,如同一条小尾巴一样。 忽而,宫陌钥转身,一脚踩在宝儿的脚趾上。 宝儿倒吸口气,提着脚,到处乱跳。 宫陌钥伸手扶住她,似乎想到什么,敛去了眸子里的关切,默然的捣着草药,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眉头微拧,彰显着他此刻的心情不好。 宝儿试探的说道:“我给魅儿找个丫鬟,可好?” “不好!”宫陌钥头也不谈的说道。 真是个古怪的男人! 有时候与他说什么,他都说好。有时候就像现在,不论你说什么,也都不同意。 “我给你采药?”吕宝儿看着他的手,布满了伤痕,想来是采草药割伤的。 “不必。”这会子,连个眼神都不给宝儿。 宝儿心中挫败,不断的挣扎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就是他的妹妹?魅儿不过是假冒的?可他会相信么?上次自己不愿意承认,何况魅儿脖子上还带着从她那儿偷来的蓝水晶犀角。 “让开。”宫陌钥突然开口,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着一丝冷意。 “你不给治,我就不走了!”宝儿不知怎得,就是觉得眼前的男子,不会与她生气,便犯倔了。 宫陌钥蓦然抬头,目光一瞬不顺的盯着宝儿,没有任何的波澜。淡淡的开口道:“你挡住光了。” “你若是找到你的妹妹,她喜欢一个不正常的人,你会赞同她与那个人在一起么?”宝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宫陌钥,生怕他会说不同意。 “会。” “为什么?”宝儿惊愕的问道。 “我反对,她会不认我。”宫陌钥这句话让宝儿眼底晕满了水光,觉得她太小肚鸡肠了,可转念一想,宫陌钥绝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他说:“找机会毒死他。” “……”吕宝儿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哽在嗓子眼。蓦然,想到了那日,逆光而站,温柔替她擦泪的男人,心里涌起了一股勇气,直觉他是不会让亲人伤心的男人,决定赌一把,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妹妹,上次之所以不愿意承认。是怕你不同意我与魏绍勤在一起,所以想等时机成熟,再与你相认。至于魅儿脖子上的蓝水晶,是从我那里拿的。” 说完,吕宝儿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紧张的握着手心,怕宫陌钥不相信她的话。 ------题外话------ 抱歉,烟儿今天家里有点糟心事,少了两千字,明天补上,么么哒~ ☆、第九十八章 背叛,坑死你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余他浅而绵长的呼吸,与她急促怦然跳动的心跳声。不断的在宝儿耳畔放大,便越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偷偷的觑他一眼,只见他依旧是垂首捣着草药。面色平静,仿若没有听见她方才的那一番话。 这个意识,让宝儿又气又恼,瞪圆了眼,说出的话,却是语气绵软:“那个,你听到我的话了么?” “砰、砰、砰。”回应宝儿的是药杵声。 “你生气了!”宝儿笃定的说道。 药杵声一顿,接着又是一顿砰、砰、砰。 宝儿抿着唇,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他的身旁,抓着那根药杵,按住。宫陌钥将她的手拂开,她又固执的按住,也懒得再动。 “将药捣好。”说罢,宫陌钥起身,拿着簸箕,整理里面的药草。 宝儿将药杵一扔,张开手,拦在他的身前,咬着唇道:“你不信我的话……其实,我自己都不信。毕竟我开始就拒绝与你相认,这会子你找到魅儿,我有事相求,适才与你说我是你妹妹,你怕是以为我别有用心。”手慢慢的垂落,宝儿此刻也发觉她太不是东西了。完全的顾虑自己的感受,而罔顾宫陌钥的心情。 倘若不是请求他医治魏绍勤的腿,这会子又怎会与他相认? “魅儿说我母亲是她的母亲吧?以你的身份,要去调查,立即便能打探出真相。不论你是我的谁,我都该尊重你的意愿。”吕宝儿看了宫陌钥一眼,火红的长发,遮住了他半边脸颊,隐匿在阴影中,辨不清楚他此刻的神色。“魅儿不是你妹妹。”久久见他没有反应,吕宝儿脚尖一转,朝门口走去。 l宫陌钥一身绣锦淡色青衫,淡色金光洒在他的衣摆上,流转着翠玉色光泽。浑身冷清的气质,犹如是陡峭悬崖间生长的松柏。 见她朝外走,并不阻拦。 果真,吕宝儿走出几步,又倒转了过来。 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嘴角翘了翘,一样的固执、偏执。 吕宝儿饶是脸皮厚,也熬不住他这般盯着。面颊微微泛红,讪讪的说道:“我药还没有替你捣好。”心中止不住的叹息,若是旁人,还能软硬兼施,下黑手。可对付是她哥哥,还是她推拒门外,造成如今后果。只能是打断牙,和血往肚里咽。 “哥哥,母亲将喝下去的药,全都吐了。”这时,魅儿满面焦急的走来。丝毫没有半点的伪装,吕宝儿与宫陌钥在屋子里头呆了太久,倘若吕宝儿说出身份,该怎么办? 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便将吕氏药倒,将宫陌钥引开,也恰好可以避开吕氏认吕宝儿的场景。 宫陌钥立即朝西厢房快步走去,吕宝儿也心焦,随着宫陌钥一同离开。 魅儿看着二人相继离去,手指紧紧的扣在门扉上,目光晦涩难明。 “母亲——”宝儿跨进屋子,见吕氏面色青白的躺在床榻上,心慌的走过去,跪在床踏板上,握着吕氏的手,有一丝暖意,提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 “母亲这是怎么了?”吕宝儿眼底覆上了一层水汽,焦急的看着宫陌钥。 “中毒。”宫陌钥目光落在吕宝儿膝盖边上一滩暗色的水渍,水蓝色的眸子里,似乎涌过暗流。 “母亲的毒不是解了么?”魅儿尾随着而来,忧心忡忡,指责吕宝儿说道:“我将母亲托付给你,你怎得让她中了毒?” 吕宝儿一愣,怔怔的看着魅儿。她一双媚眼,眼角上扬,满是责备之意。心下升腾着不悦,道:“我是没有照料好,尽到儿女的职责。可她是我的母亲,何时成了你魅儿的?” 魅儿心头一慌,她这是在说什么呢?挤眉弄眼的给吕宝儿使眼色,吕宝儿仿若未见:“你脖子上的犀角,何时还给我?上次你将世子妃的信给我送来,将犀角拿走。你现在还给我,我便不与你追究。” 魅儿脸色霎时一变,难看的说道:“宝儿,你胡扯!枉我将你当成姐妹,不曾料到,你为了救三少爷,竟是要冒名顶替我。” 吕宝儿心里恼恨魅儿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竟是敢对她母亲下药,当即戳穿她道:“你从小是在侯府长大,而母亲带着我在庄子上长大,随便遣个人去侯府或是庄子上问候一下,水落石出。”宝儿见魅儿还要辩驳,继续说道:“你说是你的母亲,想来也知晓母亲的芳名。而他是你的哥哥,自然也是心中有数。” 魅儿傻眼了,她当初从宝儿口中套了不少话,随后带着她的母亲,这样更加有说服力。谁知,这会子倒是成了她的破绽。 “她叫……叫……”魅儿磕巴,目光四转,心里急切的想着借口。 “你不知吧?那是你根本就是假冒的!你说蓝水晶犀角是你的,那你可知犀角的秘密?”吕宝儿咄咄逼人,倘若没有触及她的底线,她便是得过且过。 魅儿慌乱的看着宫陌钥,局促不安的说道:“这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吕宝儿扬唇一笑,意味不明的说道:“哦?什么名字?” “宫……宫陌玉。”魅儿底气不足,惊慌不已,心里不断的咒骂着吕宝儿,她不是要嫁给三少爷么?如今,怎得就突然揭穿她了? 心中冷笑,恐怕攀上三少爷也是因着贪慕虚荣。如今,这宫陌钥身份比三少爷尊贵,身子健全,傻子都知如何抉择。心中不禁悔恨,当初就该让宫陌钥立即回西域,这样吕宝儿便是找不到了。 宫陌钥衣袖挥动间,魅儿脖子上的蓝水晶犀角,落在了他的手中。摩挲着上面的符号,嘴角微抿。西域文与中原不同,是突厥文,而非汉字,不曾接触过西域的人,断然是看不懂上面的字。 “你回去。”宫陌钥对宝儿开口道。 “这……”宝儿还没有说完,便被宫陌钥打断道:“魅儿才是我妹妹。” 宝儿一阵错愕,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为何他还是不相信呢? 魅儿一阵心喜,面上却是不表露半分,一副被宝儿背叛的神色,哀伤的说道:“宝儿,我视你如姐妹,许多话贴心的话,都说与你听。没料到,你最后还要夺抢我的亲人。你若是要脱离奴籍,与我说便是。以我们的情份,我自是会帮你。” 吕宝儿气的面色通红,想要带着母亲一道走,却心知走了断然会死。有宫陌钥在,定是会治好。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离开,边走边骂宫陌钥是猪头。 “慢着!”宫陌钥冷声唤住吕宝儿,讲一个锦囊扔给吕宝儿:“这是你捣药的工钱。” 吕宝儿气的咬牙,恨不能冲上去将他给晃醒。摸了摸锦囊是两锭银子,将锦囊塞进袖中,蹬蹬蹬的跑出宅院,越想越气,越想越想咬人。掏出宫陌钥给的锦囊,踩几脚泄愤,可看着上面精致的绣纹,微微叹了口气。松开系住的绳索,里面装着两个扁扁的瓷瓶。一个上面写着个吃,一个写着涂抹。 扒开木塞,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出。吕宝儿怔怔的看着,看着眼角湿润,才缓缓的将木塞塞住。 看着手心两个类似银锭子形状的瓶子,仿佛是他刻意弄成这样误导她。 蓦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吕宝儿撒腿往回跑。 而屋子里,魅儿心里有着不安,怕被宝儿一闹,她唾手可得的富贵,烟消云散。忐忑的喊着:“哥哥。” “去煎药。”宫陌钥面无表情,转身出了屋子。回到药房,将宝儿捣好的药,做成了丸药,放在药架上。拿着一粒,过去喂吕氏吃下。 这时,一个黑衣人跪在宫陌钥面前:“王上得知您找到公主,已经请法师设坛做法,以她之血祭奠,洗去您身上的妖气。” “嗯,你透露消息,我要将公主转移。”宫陌钥目光晦涩的看着床榻之上的人,抚摸着属于吕宝儿的那个犀角。 “王爷,您要王上派人来捉公主回去么?”黑衣人冷冽如冰的语气,有了一丝起伏。西域王子,一个接一个离奇死亡,只剩下王爷一个王子。西域王适才与长宁侯谈判,迎接王爷回国。可又怕王爷红发异瞳会给西域带来厄运,便有法师说用同出一脉的血为祭,可化解王爷身上的厄运。 王爷得到消息,打算立即回西域,却不想找到了公主。如今,透露消息,岂不是将公主暴露了?王爷那般思念着小公主,为何就…… “你带她走,有人追上来,切莫恋战。”宫陌钥将蓝水晶犀角,套在他的那一只上面,打个结,放在胸口处。 魅儿端着药进来,看着屋子里多了一个黑衣人,微微一愣,将药摆在小几上。 “你先随浮云回西域。”宫陌钥搅动着汤药,交代了她几句话。 “哥哥呢?你不去?”魅儿总是觉得怪异,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我在这边有些事没有处理好,你先走一步,我随后便追上。”宫陌钥眉头微蹙,显露他的不耐。魅儿心中有许多疑问,却是不敢在问。她并没有多少东西,随意的收拾一下,便随着浮云离开。 躲在角落里的宝儿,听到这一些谈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恐怕他一开始就知道魅儿是假的,留着魅儿,是替她去送死。紧紧的攥着手中的药瓶,心中百味杂陈。吕宝儿推开门进去,看着宫陌钥将魅儿煎的药,倒进盆栽里,看着迅速枯萎的盆栽,吕宝儿心底最后那一丝慈悲,归为虚无。 宫陌钥对她去而复返,眼底有着诧异。吕宝儿挑眉,摊开手说道:“不是说了给工钱?你拿这两个破瓶子,就想搪塞过去?怎得这般小气?” 宫陌钥劈手拿走瓷瓶,却被宝儿避开,对上他比天空还要明净的眸子,委屈的说道:“你真是一个坏哥哥!” 将她气得半死,却又在背后默默的为她着想,扫清一切危机。 “你拿了药,不是该给魏绍勤医治,来这作甚?”宫陌钥眸子一暗,见她如此,怕是听见了。将手藏在衣袖中,不敢对上吕宝儿清澈如镜的眸子,怕她害怕有一个这样残忍的哥哥。 “我总是要看看,是谁做好事不留名。”宝儿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将瓷瓶藏在了袖中,大大的眼睛,眯成弯月,闪耀着皎洁的光芒。看着他脸色紧绷,转身朝外走去,轻声道:“哥哥,我为了脱离苦日子,不嫁给庄子管事的儿子。赶着一群狗,咬死了一堆人,得到大少奶奶的认可。” 宫陌钥脚步一顿,心绪如潮,没有想过一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却是心思细腻,窥出他所在意的事,不惜说出她不堪的过往。 “哥哥,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活着。只要心里保留一方净土,一份柔软,不曾害过良善之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吕宝儿眉宇间染上了一丝愁绪,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谁手上没有摊上过人命?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是会在背后插你刀子。所有的算计,不过是为了护住在意的人,一同活下去。 宫陌钥拢在袖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平复下心底的浪潮,缓缓的转身,看着眼底蓄满晶莹,却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泪水滚落的倔强女孩儿。心里一片柔软,招了招手:“过来。” 吕宝儿看着他眼角堆积着笑,一时间,竟有些忸怩起来。 “小女娃儿。”宫陌钥靠近吕宝儿,掏出丝帕,按在她的眼角,吸去眼里的晶莹,温和的说道:“算你还有一点良心。” “你若再欺负我,这点剩余不多的良心,怕是也要喂狗了。”宝儿拉着宫陌钥的手,看着整双手都是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心里心疼,感觉到他手微颤,想要收回。宝儿用力拉住,他宽大的袖摆却是滑落了下去,手臂上也是斑驳的伤痕,没有一小块完好的肌肤。如同一块美玉,碎裂成块,拼凑胶粘而成。“这是怎么回事?” “无碍。”宫陌钥抽回手,整理好袖摆,语气略有些凉薄道:“你回去,日后莫要再来。若要寻我,用这个便是。”将一个瓷瓶塞在吕宝儿手中。 吕宝儿明白他的用意,魅儿顶替了她,她若与他关系亲近,断然会让人生疑。 “你把犀角给我。”吕宝儿摊手。 宫陌钥看着她手指上的冻疮,目光一紧。明明是十月的气候,还不曾入冬,她手指便是伤成这副模样。“不给。” “为何?”宝儿瞪着他。 “小没良心的。”宫陌钥哼哧一声,拂动着宽大的袖摆,转身离开。 吕宝儿皱了皱鼻子,她怎么没良心了? 宫陌钥看着浮云给他的密令,这是每个西域王室子女必须要经历的事,在成年前出来历练三年,为西域王室做一个任务,若是不能完成,便是被舍弃的棋子。 看着上面的任务,宫陌钥眼底侵染了寒霜。 ——杀齐景枫,灭除燕北王府。 他的姑姑得到的任务,便是要拔除了齐府在西域的势力,已经深深威胁到了西域王。她隐匿进齐府接近齐毅,那时候她的身份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西域舞女,只能嫁给齐毅为妾。原想齐毅没有成亲,便也就同意,日后生下孩子,定然能扶正。却不曾想,燕北王府横插一脚,安如意下嫁给了齐毅,不但打破了他姑姑的美梦,还将她放到了庄子上。心里充满了怨恨,便在安如意怀孕时下了毒,致使齐景枫早产。后来她重新进了齐府,没料到儿子被齐景枫害死,为了报复给齐景枫下了寒毒,让他受尽折磨再死去。随后便以此事要求齐毅将齐家在西域的势力,暂时过继到了他父王的名下,到时候二人便诈死回西域,却不知真的死了。 为此,他的父王耿耿于怀。 手心一动,密令化成一堆碎屑。快步出府,直接去了齐府。 —— 龚青岚与齐景枫一同在书房看账本,忽而,听到红玉通传,宫陌钥早外等着。 “快请进来。”龚青岚哪里敢怠慢了宫陌钥。 宫陌钥进屋,便直言道出了来意:“我来,取出你体内的火蛊。” 龚青岚一怔:“他的寒毒不曾彻底的根除,这火蛊取出……” 宫陌钥面无表情,他父王怕是知晓他为齐景枫解了毒。齐景枫重新将生意做到了西域,又惧怕了,便要斩草除根。 “火蛊可以取出来。”宫陌钥缓步走到齐景枫的跟前,拿着他的手,用针扎破,拿出一个瓷瓶,揭开木塞,将他的手指放进去。 齐景枫只感觉手臂有东西不断的蠕动,向手指爬去,看着皮下米粒大的东西在爬动,随即便不动了。 宫陌钥伸手一按,火蛊速度极快的爬出,落在了瓷瓶里。 “第二个条件,我要齐家在西域的生意,全都撤出。还有,你布下的据点。”宫陌钥最后一句话,看着齐景枫所说。 龚青岚不知宫陌钥为何突然间,便提出这样的问题,看了齐景枫一眼,心里很为难。西域的生意,齐景枫极为的看重,即使发病,都要亲自去打理,从不假手他人。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比得上他的性命?”宫陌钥将齐景枫的手拿出来,将木塞堵住那不断往外爬的火蛊。 “你这个是涉及到当初的约定,不会触犯到齐景枫与我母亲。”龚青岚面色一沉,没料到他是打这个主意,那第三个呢?第三个他要如何? “我若第二个条件,要你的命。以此要挟齐景枫放弃西域,他可会答应?”宫陌钥换了个说法,结果不变,变的不过是过程,却避开了龚青岚定下的条件。 “你为何要这样做?”龚青岚眉头微拧,西域的生意,并不会触及到他的利益。 “我将是下一任西域王,不容许一个势力迅速的崛起,给我造成威胁。”宫陌钥嘴角挂着冷笑,将一纸协议,摆在齐景枫的面前:“你若不签,我便是要带走了她。” 齐景枫擦拭掉指尖暗红的血,温润的说道:“据点可以给你,生意……不行!” 宫陌钥水蓝色的眸子一暗,汹涌得如同深蓝色海水,颔首道:“也好。” 齐景枫爽利的签字,随即将纸张递给宫陌钥:“你的第三个是什么?” “第三个……”宫陌钥将协议收好,拿着齐景枫给的令牌,叙叙说道:“在一张空白宣纸上,盖下你的私章、手印。” “不行!”龚青岚快速的否决。 空白的宣纸,盖上了齐景枫的私章,宫陌钥可以利用做许多的事情。若是放在不正当的用处,便会害了齐景枫。 齐景枫什么话也没有说,盖上私章手印,递给了宫陌钥。 “世子爽快。”宫陌钥收好,道:“日后再见便是陌路殊途。” 龚青岚心一沉,看着宫陌钥青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庭院,心中阵阵的发慌:“他这是什么意思?” 齐景枫抿直了嘴角:“我父亲的小妾,是他的姑姑,西域长公主。” 龚青岚惊愕的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说道:“那他为何要治你?”说完,便察觉失言。方才宫陌钥不就轻而易举的剥夺了齐景枫的势力?“既然如此,你为何将那个私章给他?” 倘若他不救,又如何能这般轻松? “不妨事。”齐景枫淡淡的说道。 龚青岚也不再多说什么,看着他面色微微泛白,关切的询问道:“你冷不冷?” 齐景枫眼底含着笑:“不冷。”将她抱进怀中,低声道:“没你想的那么病弱。” 龚青岚怎么能放心得下?暗骂宫陌钥狡诈,这人没有完全治愈,他倒是将条件都要了回去! 就在这时,陆姗敲门进来,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二人,目不斜视的说道:“世子妃,康嬷嬷与成翔和离,重新回到了魏太妃的身边。” “见机行事!”龚青岚面色不变,这些都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陆姗应声,想了想,将方才探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魏太妃事先去了魏府,与魏夫人密谈了许久。随后出来,进了成国公府,实行拉拢。成国公本就与魏太妃没有多大的恩怨,有的也是因成翔而起,如今成翔与魏太妃有纠葛,便也放下了成见,达成联盟。而后,回府与王爷在书房,说成翔是她一个恩人之子,便要给他安排个职务。” 龚青岚陷入了沉思,魏太妃如今开始有动作,拉拢燕北四大家族其中之二,除了晋阳王府与陈家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小势力,她究竟要做什么? 晋阳王府暂且不说,陈府是一定不会被太妃给拉拢。魏太妃这么做,断然是对他们没有好处,要做的便是破坏他们的联盟。 陆姗耳边吩咐了几句,让她下去。 不一会儿,长青将一封信递给龚青岚,看完上面的内容,龚青岚眼底闪过寒芒。如今找到了自个的孙子,便动了歪念,想叫成翔替换了齐景枫的爵位,这样能更好的控制住燕王府么? “你打算如何做?”齐景枫看着上面的内容,心情似乎变得极好。 “人家要把你拉下位,你还能笑的这么开心?”龚青岚没好气的白了齐景枫一眼,晋阳王府徐百惠给她拿捏住,可她不是王妃,断然是没有权利插手晋阳王府的事儿。扬了扬手中的宣纸说道:“你不用急,我们等着看戏便是。” 说罢,便拉着齐景枫一道出府,去了成国公府。让齐景枫抱着她跃上屋顶,而后趴伏在琉璃瓦上,揭开两片,看着康嬷嬷在收拾她的物件儿。 “这些东西,都是太妃赏赐,我与你在一起,做了不少对不住你的事儿。这些个东西,便都给你罢。”康嬷嬷面色惨白,神情恹恹。 成翔眼底有着憎恨,看了眼几个箱笼,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康嬷嬷看了成翔一眼,成翔起身,甩袖离开。 伺候康嬷嬷的丫鬟,大约是与康嬷嬷身份相当,便也没了什么顾忌了,询问道:“嬷嬷,您怎么就与少爷和离了呢?当初嫁给少爷,你不该如此羞辱他,兴许日子好过些。” 康嬷嬷苦笑一声:“我不过是个奴才,总得听主子的吩咐。我这年纪身份,嫁给他,怎不想好好过日子?不过是命令不可违。” 丫鬟霎时唏嘘不已:“你这般尽心尽力的伺候太妃,她居然这样对你?” “都是为主子做事的,你这丫头,就是机灵。既然我不在国公府了,我便安排你去书房伺候,你便为我打听消息,传到燕王府,太妃少不得你的好处。”康嬷嬷说着,摸着一把金钗,推到丫鬟的手中。 丫鬟眼底闪过喜色,连忙将金钗藏了起来。 那头的成翔离开,想到身上没有银子打酒喝,便转了回来,没料到听到这么些话。竟是魏太妃陷害他,为的是让康嬷嬷嫁给他折磨他,羞辱他。随后又是细作,从国公府打听消息! 他方才还以为是魏太妃有事求父亲,才会让康嬷嬷与他和离了去。 眼底闪过怒火,眼底蓄满了阴霾,出了府。 龚青岚眼底晶亮,笑吟吟的说道:“我们回去。” 齐景枫眸光微闪,看着成翔渐行渐远的背影,点了点她的额角,笑道:“明日可以看戏了。” —— 过了几日,在龚青岚无聊之际,成翔递来了两张帖子,一张邀请龚青岚,赔礼道歉。一张给魏太妃,化干戈为玉帛。 龚青岚收惙了一番,便去了约定的冰城。那里十有*,都是在下雪。 到的时候,龚青岚掀开帘子,冰冷的风刮在脸上,如刀子在割。远远的便看到成翔坐在湖心,因气候太低,湖面全都结了厚厚的冰。 龚青岚给陆姗搀扶着走去,在成翔左手边坐下。冰面上铺了一层牛皮,随后一个厚厚的铺垫,表面上再垫着狐皮,极为柔软舒适,并没有一丝的冷意。 “今日请你来,是为了那日在客栈撞你与后来的莽撞,赔礼道歉。当初也是因为一场误会,便衍生了后面那么多的事。”成翔态度诚恳,递了一杯酒给龚青岚,碰杯,一饮而尽。 龚青岚也喝掉了一杯酒,肚子里暖融融的,驱散了浑身的寒气。 “你也说了是误会,误会解开了,便好。”龚青岚说完,便瞧见康嬷嬷搀扶着魏太妃走来,就着右边的位置坐下。 魏太妃眼睫上沾染上了一层白霜,垂目,喝了一杯热茶,道:“今儿个怎得来冰城?怪冷的。”说罢,双手拢在袖筒里搓了搓。 龚青岚也是有这个疑问,为何哪里不去,来冰城呢?而且还不是去岸上的梅亭,而是在湖心中央。 成翔连喝了几杯酒,让丫鬟再给满上,道:“我父亲极喜欢下雪,觉得这里的雪,美极了,便邀你们来。”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暗梅道:“这里的梅花,三季不败。因它这里的雪,三季不停。暗梅盛开,便被雪覆盖,结成冰,将它全部都给包裹住。待它开花的时节,雪会停,而后花瓣随着雪的消融掉落,开出新的花瓣,随后在零落之际,给冰冻住。”喝了口酒水:“极妙。” 魏太妃笑而不语,大约也是冷得紧,也端着一杯酒饮尽,暖胃。 目光在成翔身上打转,随即,又落在不远处雕刻的冰雕,淡淡的说道:“年轻时,我也极爱雪。” 成翔并没有急着接话,给魏太妃夹了一块鱼肉,却因零零落落的雪花飘落下来,已经冻成了冰。“我父亲极喜欢这样吃鱼,说总有另一番的滋味。” 龚青岚看着魏太妃在成翔话落,夹起那块鱼肉放进嘴里,笑容蔓延到了眼底。这样吃鱼,确实别有一番滋味,鱼太硬太冷,分不清楚鱼刺,你入喉时,鱼肉大多消了冻,骨刺便会扎进喉管。 “咳咳——”魏太妃捂着喉咙,使劲的咳嗽,脸上咳得通红。 折腾了半晌,才将鱼刺给吞咽下去,龚青岚端着一杯水给魏太妃。魏太妃接过,喝了几口,缓过了喉咙的刺痛感。 “这鱼不是这样吃。”成翔拿着小刀,切成片,放在火中过一遍,再沾上配好的酱吃。 龚青岚看着魏太妃变了色,忍不住的笑意从嘴角流泻而出。 魏太妃眸子半垂,放下筷子,不打算再进食。 成翔也不再劝,端着一杯酒给魏太妃赔罪:“当初是我不知礼数,擅闯了后院,适才会唐突了康嬷嬷。即使再有什么深仇大恨,经过这一些事,也该是化解了。” 魏太妃眉眼微动,端着酒喝了下去。 “大家都喝了点酒,便来滑冰吧。来了冰城,不玩这些,算白来一遭。”成翔命人将竹子劈成两半,将结挖空,周边弄了几个洞,套上了绳索,而后把脚放进去,用绳索系住脚背,手上拿着两根木杖,在冰面上滑动起来。 魏太妃一见这个便是没有了兴致,龚青岚亦是坐在座位上,动都不曾动一下。对着魏太妃说道:“我听说过何副将的事迹,是玩冰的好手,就是在冰原一战而得名。若不是我身子骨若,倒是想尝试尝试。” 魏太妃摸不准成翔要做什么,若是对付龚青岚,为何将她晾着不动?难道真的只是喝喝小酒,道个歉? 这时,成翔滑了过来,对着龚青岚说道:“世子妃,你便是不厚道,若是不放心,我便让几个丫鬟,陪你一道玩儿。” 龚青岚笑了笑,将竹片绑在脚上,让陆姗在一旁护着她,便也滑了起来。 成翔看着龚青岚的背影,勾着唇,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 “太妃不玩?”成翔挑眉,指着龚青岚说道:“找个人扶着便是,试过,你会记住这个感觉。” 魏太妃心动了,她只是心底对儿子太过愧疚。知道他是在冰原上打了胜仗,也想体验他那时的心情。便让康嬷嬷给绑上竹片。 魏太妃不太稳,毕竟上了年纪,哪里有龚青岚反应灵敏。 龚青岚此刻也不好过,因为她看到成翔成后面,朝她撞来。面色大变道:“陆姗,调转方向。” 这一转,后面的魏太妃,被康嬷嬷扶着从这个方向来,在撞上龚青岚的瞬间,用力拉住魏太妃。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在地。魏太妃却是被康嬷嬷甩到了一个坡上,直直的滑下去。 魏太妃吓的面色惨白,双手想抓,可到处都是滑溜的冰,只能变换着方向,好掉落下去不受伤。 “嘭!”魏太妃掉落下来,砸在冰块上,冰块一沉,魏太妃侧翻入了刺骨寒冷的冰河里。 “快!快救魏太妃,魏太妃落水了!”康嬷嬷爬起身,看着下方的情形,大喊道。 龚青岚看着康嬷嬷所站的位置,眼底闪过深思,他们在湖中央滑,魏太妃怎得被甩得到岸边上,然后滚落下坡。且这个坡下的冰也是坚若磐石,怎得就被她掉落下去,给砸穿了? 看着走近的成翔,笑道:“费了不少的心思吧?做得漂亮!” 成翔并没有说话,看着被侍卫打捞上来的魏太妃,浑身冻成了紫色,眼底闪过阴霾:“幸得你搭救,否则,我亦是有心无力。” 龚青岚笑而不语,很想问魏太妃,被孙子捅刀子,是不是很痛快? 半晌,龚青岚看着魏太妃被几个丫鬟焦急的抬走,清浅的说道:“举手之劳罢了。”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她得感谢慕思雨救了成翔,倘若不带着成翔去魏太妃的据点,成翔便不会知道魏太妃的人,有哪些标识。她也不会顺利的找到魏太妃的据点,并且让人模仿魏太妃的人,刺杀了成翔。让人无意间透露,他是魏太妃的孙子,魏太妃为了掩藏了这一个污点,便要斩草除根。 成翔看着龚青岚走远的身影,眉头紧蹙,竟是看不透这个女人。让他颜面尽失是她,让他前几日从魏太妃派来的暗卫手中死里逃生也是她。 他们究竟是敌是友? —— 宫陌钥拿着齐景枫给他的空白宣纸,模仿齐景枫的字迹,伪造了一份通敌卖国的信件。 并且,让人送往边关。 随即,看着燕王府的关系图,便找上了魏太妃。 魏太妃掉落冰寒刺骨的河水里,几次差点熬不过去。烧了三日三夜,才退了下来,整个人便是去了半条命。 面色煞白,身上盖着几床厚棉被,有气无力的靠在软枕上,看着手中调查来的消息,就好似又把钝刀子,在戳她的心窝剜肉。 她无论如何,也是不曾想到,他是要对付她! 原以为成国公是告诉了他,是自己的孙子,才会邀她去,看到龚青岚也在,便认为他是要联手与她一起对付龚青岚! 想到此,又气又急,拿着帕子撕心裂肺的咳嗽,看着帕子上的血,魏太妃眸子暗了暗,她这都落下了病根,一双腿冰凌似的,木木的没有任何知觉,却是一下一下的抽搐着痛。半夜里睡觉,犹如整个人泡在冷水里。 她确实记住了这个滋味! “魏太妃,西域王子要见你。”康嬷嬷掀帘进来通报。 魏太妃眼底闪过疑惑,声音沙哑的说道:“让他进来。” 宫陌钥坐在外间,用一道屏风,与魏太妃分隔开来。优雅的落了坐,嗓音清冷如雪的说道:“我今日来,是要与太妃合作。” ☆、第九十九章 魏绍勤病危!迫不及待要你死 十月转瞬即过,进入了十一月。气温急剧的下降,屋外吹刮着呼啸的寒风,夹杂着冰粒子,打在脸上,冰寒彻骨。 龚青岚愈发懒怠,不愿出门。 素日里,身体渐好的齐景枫,因着取出了火蛊。体内残留的寒气,使他浑身整夜的冰冷,怎么悟也捂不热。 龚青岚浑身蜷缩在他的怀中,身上盖着两床厚重的棉被,压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感受到自己微微搓热的身体,碰上他冰冷的身躯,不过一瞬,便是有丝丝寒气渗入她的肌肤,冷得打了寒颤。 齐景枫看着怀中蜷缩得如猫儿一般的人,明明极为怕冷,却想让他暖和,不畏惧他身上的寒气,紧紧的抱成一堆。 “岚儿,我不冷。”齐景枫伸手要推开龚青岚,龚青岚闭着眼睛装睡,半分不肯挪动。 齐景枫无奈,背转了身体,稍稍与她分离。伸手在被子中间按一按,将被子阻隔二人。 龚青岚缓缓的睁开眼,翻转身子,看着背对她的人。伸手搭在他的腰间,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背,喃喃的说道:“我冷。” 齐景枫眼睛是闭上的,眼睫微微颤动,伸手覆上她搭在腰间的手。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涩意。他们两个就像是两只刺猬,明明浑身长满了刺,却已经依偎在一起,刺得对方遍体鳞伤。 两个人都这样冷,却依旧抱在一起取暖,殊不知,只会越来越冷。 微微睁开眼,看着床边不远处的火炉子,里面的银丝碳燃烧的极旺,噼里啪啦的溅着火星子,屋子里流转着暖气,他们却感觉不到半分,仿佛生生有道无形的屏障隔离开来。 身后之人,倔强的不肯松开手。轻叹一声,翻转身来抱着她,下巴磨蹭着她头顶柔软清香的发:“明日我们睡暖炕。” 龚青岚点头:“今夜还很长呢,可要叫人去烧?”仰着脸,玉白的脸上,散落着乌黑的发丝,映衬着她的肌肤,光洁赛雪,似剥了壳的鸡蛋,莹白柔嫩。 齐景枫缓缓垂头,在她额间轻轻印有一吻。看着她的青丝缠绕在手臂,与他的散落一起,分不清彼此。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肩头,滑腻的肌肤宛如细瓷。喉结微微滚动,欺身压上她,轻笑道:“大抵都睡了,不用唤醒他们……” 张口欲说些什么,阴影笼罩下来,龚青岚所有的话语湮没在唇齿间。与他抵死的缠绵着,浑身仿若架在烈火上炙烤、燃烧,在极致美妙的感觉没顶扑来的一瞬,她双臂用力缠绕在他的脖颈。 龚青岚浑身热汗淋漓,软绵绵的瘫倒在床榻,双手却有力的紧紧抱着身上的男子,心与心没有间隙的贴靠在一起,听着他砰然有力的跳动,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化去了她心底的浮躁不安,静静的将脸埋在他脖颈间,感受着这一刻紧密相连带来的悸动。 这一夜,是入冬来,最为安稳香甜的一夜。 龚青岚缓缓地睁开双眼,身边早已空了,伸手一摸,触手冰凉,已经起来有些时辰了。伸手盖在脸上,揉了揉眼角,适才掀被起身。 红玉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掀开珠帘进来,拿着衣裳给龚青岚穿上,利落的为她梳妆:“今儿晨下起了鹅毛大雪,庄子上出了事,天蒙蒙亮世子爷便乘着马车走了。那个庄子,山路崎岖,九转八弯,路途凶险,奴婢心里惴惴,没敢把心落下。” 龚青岚拨弄珠钗的手一顿,睨了眼铜镜中,站在她身后的红玉,道:“可有备好吃食与手炉?” “奴婢不知,起身时,只来得及看着世子爷上了马车,向长福打听来的消息。”红玉面颊微微红了一下。 龚青岚却是看出了一点不同寻常来,心里挂念着齐景枫,他身边都是男儿,没个心思细腻的。 “红玉,你去世子爷身边伺候,可好?”龚青岚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的决定。 红玉脸一白,慌忙跪在地上,急的都要哭了出来:“世子妃,奴婢伺候您,哪儿也不去。” “你这丫头,就是不稳重。”龚青岚托扶着红玉起来,转过身去,拿着桃木梳,梳着发尾道:“我身边只有你与陆姗,能信得过。世子爷身边没有心思细腻的人照料,难免有些地方疏漏。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能依托你。” 红玉紧紧的咬着唇,她自小就跟在世子妃身边,如今离开,断然是舍不得。可世子妃身边无人能用,她要做的便是尽到奴婢的本份,为她分忧。 “世子妃,奴婢得您看中,推心置腹。是奴婢的福分,定不会辜负您的心意。”红玉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龚青岚逗趣道:“你做好了,我便向世子爷讨个恩赏,将长福指给你。” 红玉脸蛋腾的一片通红,呆呆的看着龚青岚,直到听到一声银铃般的笑,回过神来,起身跺着脚道:“世子妃,奴婢会尽心尽力给您看好了世子爷,莫叫他被野花迷乱了眼儿。” 龚青岚嘴角含笑,听到珠帘晃动声,睨眼望去,陆姗站在室外抖落一身风雪,掀帘进来。“世子妃,魏太妃病倒最断时日请了宫陌钥给进府医治。随即去了信给晋阳王妃,没有谈成。晋阳王妃说王府的权利,逐渐落在了徐百惠的手中,要询问她。” 龚青岚有些诧异,精致的柳眉微拧。徐百惠倒是没叫她失望,这么快便拢络了人心。 —— 龚青岚受邀史今芸邀请,乘着马车去了魏国侯府。 史今芸却是不在,被丫鬟领着去了三房的院落里。看着人来人往,龚青岚便猜测,怕是魏绍勤出了事。 史今芸站在院门口,看到龚青岚来了,眉宇间染着担忧,轻叹道:“小叔子突然发病,险些就没救回来,闹得人仰马翻。如今,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龚青岚拢了拢身上的狐皮披肩,防止冷风灌进领口。听到里面传来魏夫人的哭声,轻声问道:“宝儿呢?她如何了?” “唉!那个丫头,急红了眼,守在床边不肯离开。”史今芸看了龚青岚一眼,唇角翕动,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婆母知晓宝儿对小叔子的心思……”缓缓的摇头。 龚青岚心里明白,魏夫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除非宝儿的身份比魏国侯府高贵,才能打消了魏夫人认为宝儿借助魏绍勤攀龙附凤的疑心。 毕竟,当年李丽影也是如此待魏绍勤。 魏夫人怕是已经对魏绍勤成亲不抱希望,只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不要受罪!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倘若他们有缘,任何人都无法阻扰。”龚青岚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眼,毕竟,某种程度上,魏绍勤也是有恩与她。 一进屋子,便是看到宫陌钥坐在床头,左手略拖着右手衣袖,右手替魏绍勤施针,动作优雅流畅,别有一股风流之态。 似乎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宫陌钥微微侧头,看到龚青岚,目光一顿,便是继续凝神替魏绍勤施针。 龚青岚也没有怨怪宫陌钥,毕竟与他非亲非故,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那般做也是实属应道。虽然理解,却是不能谅解。 目光落在宝儿身上,猜测着她与宫陌钥是什么关系。否则,为何宫陌钥专程寻她?不惜浪费了一个条件。 宝儿一见到龚青岚,抬手抹掉眼里的泪水,快步走过来,忘却了尊卑,一下子扑倒在龚青岚怀中,无声的哭泣。她是真的害怕了,当时魏绍勤病情发作的突然有一瞬都失去了心跳。 龚青岚一怔,随即抬手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并没有出声打扰,而是任由她发泄。 过了半晌,宝儿抽抽鼻子,松开了龚青岚,看着龚青岚雪白的狐皮上,一大块水渍,使柔顺的皮毛沾粘成一团,有些尴尬的说道:“世子妃,我……我……” “无碍,清理一下便是。”龚青岚笑着宽慰,在她眼中,宝儿充其量只是一个孩子,何必太苛刻? 这时,宫陌钥拔完针,写下了一张药方递给下人,让他们去煎药。随即,对魏夫人说道:“你大约也知晓能完全治愈他的药方,只是缺少一味药。而那味药无人见过它生长成什么模样。兴许有人见过,却是不知那是极其珍贵的药。我偶然间,在一本残本上窥其相貌。形似珍珠,外表光洁圆润,似裹着一层冰晶,泛着水光色。其中间蕴藏着一粒豆子大红心,这颗红心便是他的药引。” 听着他的描述,龚青岚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珍珠?”魏夫人诧异,倘若是珍珠,岂不是很好找? 宫陌钥笑着摇头:“不是珍珠,它只是外表像珍珠,夜间会发光。” “那便是夜明珠了!”龚青岚清冷的附和道,她是小心眼的人,对宫陌钥说的,她一点也不感兴趣。既然想不起来,她便也不想了。何况,他们也都说了,世间无人见过,她这深藏闺中的人,又岂会知晓? 想着被宫陌钥摆了一道,他既然想要宝儿……勾唇道:“宝儿,三少爷好了,你便随我回燕王府。” 闻言,宫陌钥立时变了脸色。 “世子妃……”宝儿喏喏的喊道。 龚青岚的注意力全都被宫陌钥给吸引,他的情绪波动太大,看来宝儿对他极重要,且燕王府……有危险? “别忘了,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龚青岚为了确定心中所想,下了一剂猛药。 “三少爷的病,大约还有一个月才能稳定。”宫陌钥眉目淡淡,看着伤心难过的宝儿,沉声说道:“倘若一个月后,没能找到那味药,你们便做好准备。” 龚青岚心一沉,更加确定自己所想了,便留了一个心眼。 —— 魏太妃得贵人相助,精神愈发的好了。双腿依旧麻木的没有一丝知觉,却已经没有那么疼痛了。 喝下一碗浓稠的药汁,吃着蜜饯道:“可有将晋阳王府世子妃给请来?” “太妃,晋阳王府的世子妃去了竹阁。”康嬷嬷火上浇油道:“太妃,那晋阳世子妃摆明没有将您放进眼底。当初眼巴巴的讨好您,如今您亲自给她下帖子,她倒好,竟是先去了世子妃的院里头,表明了是暗指世子妃的身份高过您!”康嬷嬷眸光微闪,看着摆弄床头修剪好插在玉瓶里花枝的魏太妃,沉吟的说道:“上次晋阳世子妃拿的那件毒衣,怕是与世子妃通了气。” 魏太妃扯下一片粉色娇嫩的花瓣儿,指甲掐进去,碾碎。垂目看着手指上浅粉色的花汁,笑道:“世人本就怪会踩低捧高。哪有什么永远的同盟与仇敌?兴许到最后,在背后捅你刀子的是同盟!” 康嬷嬷立即跪在地上,脸色微白的说道:“太妃恕罪,老奴这张嘴太碎,着实该打。”说罢,毫不手软的朝自个脸上招呼。 太妃阖眼,淡淡的说道:“你与宁嬷嬷是我从魏府带进王府里头的老人,若是你们都信不过,身边着实没有可用的人了!”却是没有喊康嬷嬷住手。 康嬷嬷这会子,脸都扇红了,嘴巴一阵麻木的痛,却是不敢松懈力道亦或是停了下来。 宁嬷嬷一直站在一旁,吊着眼角看着。 “行了,去外边等着晋阳世子妃。”魏太妃挥了挥手,侧身,面向窗口,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扯了扯嘴角,嗤笑了一声,赢了几场,便当真就能收拾了本宫? 康嬷嬷一怔,不敢忤逆,连忙起身出去守着。 冰渣儿已经消融,风雪停了,只是下起了毛毛细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光洁圆润。徐百惠从竹阁出来,在交叉的路口处,选择了去往太妃的院落,方一踏上拱桥,踩着碎步。忽而,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双手胡乱一抓,却是什么没有抓到,只有扯住身边丫鬟的一个荷包,重重的跌坐在地。 徐百惠吓得大惊失色,啊的叫了一声,屁股坐在地上,震得肚子里的肉团似乎抛掷了一下,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本是白里透红的面颊,瞬时褪去了血色,白如枝头上堆积的残雪。 “世子妃——”翠竹不敢惊呼道,连忙搀扶着徐百惠起身。 “别……别动……”徐百惠肚子钝钝的痛,屁股摔得麻木,还没有缓过劲来,根本站不起来。 “世子妃,您肚子有没有痛?”翠竹担忧的询问道,心知世子妃能掌权,全都是依仗了肚子里的小祖宗。若是没了,世子爷在府中又是不管事儿,怕是地位要一落千丈! 徐百惠手掌撑在地上要起身,却也是一滑,拇指、食指指腹摩挲一下,竟是滑腻得泛着油光。凑到鼻端轻嗅了,脸色大变道:“这里被人洒了桐油。” 这儿是竹阁通往魏太妃院落的唯一路径,俨然是有人在此等着她! 等身上的疼痛缓和过来,方才让人扶着起身,身旁的另一个丫鬟,已经找燕王府的人带路,将府医请了来。 “世子妃的脉象本就不稳,如今摔一跤,动了胎气,煎服几幅安胎药试试。”陈府医已经请辞,来的是燕王府重新聘请的一个府医、 徐百惠被人抬着躺在魏太妃屋子隔壁的一间厢房里,魏太妃坐在床边的绣墩问道:“你放心,今儿个是本宫将你请来,出了这等事儿来,断然会揪出凶手,给你做主!否则,本宫都难以向老姐妹交代。” 徐百惠见她情真意切,抚着肚子,泪水打转的说道:“魏太妃,这个孩子都已经五六月,即将临盆。竟还是有人下此毒手,这等狠毒之人,万万饶不得。” 魏太妃的目光落在她高隆的腹部,慈爱的目光,夹杂着一丝怜悯:“好孩子,是本宫害苦了你,倘若出了事,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徐百惠也是心中悲苦,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曾得罪人,怎得就遭人暗害了?” “世子妃,您不曾与府里的人结过怨么?”宁嬷嬷上前一步,恭敬的询问道。 徐百惠眼底闪过思虑,半晌,轻轻咬着唇,手指紧紧的揪着被子,似乎对想到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有么?”魏太妃状是无意的问道。 徐百惠沉默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我当初就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拿着那件毒衣,构陷岚儿姐姐。事后她极为宽容,并没有处罚我。我也意识到了错处,亲自上门赔罪,和好如初了。除此之外,并不曾与他人反目。”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道:“我相信岚儿姐姐不会害我。”语气加重了几分,似乎在说服着她自己。 魏太妃心里冷笑,只要有怀疑就好。怀疑就如同一颗火种,越烧越大,直到你再也控制不住。 “你呀,就是心善。”魏太妃笑了笑,便不再言语。命人去搜查,是谁动了桐油。 宁嬷嬷带着人去库房询问,管理库房的嬷嬷说竹阁小厨房的厨娘被烫伤,领了桐油去浸泡。近段时间,便是没有人领过。 宁嬷嬷便领着人去竹阁盘问厨娘,看着她手臂上那一点鸡蛋大小的烫伤,板着脸问道:“你这点伤,用的着半升桐油?” 厨娘惊惶不安的看着宁嬷嬷,吱吱唔唔的说道:“在厨房做事儿,难免多有烫伤。我这不是嫌麻烦,便多领了一些来。” “那你将剩下的桐油拿出来给我瞧瞧。”宁嬷嬷细长浑浊的双目,在她身后搜寻。 厨娘心中一惊,连忙说道:“哎哟!我的大姐儿,不就是一点儿桐油,何必如此较真?何况,我这是从账上支出的。”说着,从袖中掏出二两碎银,塞在宁嬷嬷手中。 宁嬷嬷是什么人?太妃身边的红人,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岂会看上这一点碎银?何况,她这可是有重要的事儿要办。 “实话与你说了,有人将桐油洒在路上,致使晋阳世子妃滑倒,动了胎气。如今,就只有你一个领了桐油,出了事儿,第一个就是拿你问罪!”宁嬷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厨娘肝胆俱裂,惊慌失措的说道:“我……我……我不过是见红玉姑娘给世子妃熬药烫伤手,送了一半桐油讨好她。谁知……谁知差点要了我的命!”说着说着,脸色发白,生怕被顶了罪,拔下手腕上的绞丝银镯塞进宁嬷嬷手里。 宁嬷嬷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扔在地上:“带走。” 立即将人押送到了徐百惠休憩的厢房里,将事情如实禀告了魏太妃,魏太妃让康嬷嬷将龚青岚与红玉一道请来。 不过片刻,龚青岚便到了。身后的红玉,左手厚重的白纱包裹,神色略有些憔悴。 龚青岚一进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徐百惠,眼底有着诧异。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关切的询问道:“方才在我那边还好好的,怎得这会子出事儿了?”目光在魏太妃身上流转。 徐百惠垂着眼睛,并没有看龚青岚一眼,因情绪压抑,嗓音沙哑,闷声说道:“路上洒了桐油,我滑了一跤,腹中孩儿险些不保。”说着,徐百惠抬头,目光里蓄满了水汽:“岚儿姐姐,你说要我腹中孩儿认你做义母?” 龚青岚颔首:“曾经是说过这话。” 魏太妃听到曾经二字,脸上的笑容渐深:“说好的事儿,又怎能出尔反尔?何况,你与惠儿是知交。” “我不过是想亲上加亲罢了。”龚青岚一句话,堵住了魏太妃的话。 魏太妃似乎也不恼,气定神闲的端着一杯茶水,浅抿了一口道:“煎药怎得这般不小心?笨手笨脚,日后如何伺候世子妃?” 红玉跪在地上,请罪道:“奴婢失职,没有能看好厨房,让一只野猫蹿进了厨房,将汤药抓倒。” “竹阁里的丫鬟奴仆连只猫儿也是看不住,人手不够,便从我那儿调几个过去。暂时先处理好正事,惠儿从你那里来,踩着桐油摔倒,看样子是有人要暗害她腹中的胎儿。我让人去库房查谁领了桐油,找到你院子里的一个厨娘。厨娘供出她将桐油给了红玉,这话可是真的?”魏太妃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搁,目光锐利的看着红玉,话确是对着龚青岚说道:“你若是因着那件事儿,心中不能释怀,找惠儿讨回便是,害她孩子作甚?” “太妃经历那么多事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独裁。眼见不一定为真,这桐油不一定便是只有厨娘与红玉有。”龚青岚不慌不乱,从容不迫,自有一股清雅的风华气度。勾唇道:“桐油用处极少,厨娘这次领的桐油,直到她伤好,怕是也用不完,又不能做其他的用途,收做几年都没有问题。若搜查最近领取桐油的人,恐怕不妥,有失公允!” 魏太妃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找不到话茬接口。 “世子妃,您这话也说的极为偏颇。这桐油放置一两年,早已失了效用,一般的人都会拿着扔了,还有便是塞在角落蒙尘。若是挨个搜查,怕是会弄得整个府邸人心惶惶。”宁嬷嬷开口辩驳道。 “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一个奴才插嘴!想必太妃舍不得调教,那我这个做孙媳的,便替你动手了!”龚青岚沉着脸,严肃的说道:“陆姗,张嘴二十!” 魏太妃脸色微变,气得仰倒。她若出言相救,龚青岚断然说她没有礼教,不能管束了丫环婆子。 “岚儿,宁嬷嬷不过是说句公道话。”魏太妃斟酌着言词,免得受人把柄。 “公道自在人心,倘若都是清白,自是也黑不到他们身上去。一个自持伺候太妃年长的奴才,便目中无人,逾越了主子。在我跟前也就罢了,倘若出去,她若再犯,丢的可是我们燕王府的脸面,说咱们府上缺失礼教。”龚青岚满脸冷肃,一挥手,陆姗便是拿着薄木板照着宁嬷嬷的脸,噼里啪啦一顿扇。 血液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极为的醒目。听着木板拍打脸颊的响声,众人心中胆寒,头皮发麻。一边感叹世子妃手段利落很辣,一边想着日后行事小心,魏太妃怕是要失势了。 宁嬷嬷痛得脑袋要爆炸一般,痛苦的叫喊声,涌到了嘴边,便被陆姗打散,和血吞回了肚里。 魏太妃看着跟着她数十年,忠心耿耿的心腹,只因一句话,便被龚青岚给发落了。气得浑身发抖,摆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的揪住裙摆,手指骨发白。 时常含笑的眸子里,凝结了一层冰霜,凝视着站在光影里,嫣然浅笑的女子,气血翻涌。不曾好利索的双腿,抽搐的痛。 霎时想到龚青岚与她的孙儿联手对付她,整个人便不对了,脸色煞白,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摇摇晃晃,似乎随时要倒下。 “啪!”最后一下,木板被打断。宁嬷嬷的头肿成了猪头,痛苦的呜咽,倒在地上双腿并拢弯曲,不断的翻滚。 吐出一口血水,里面一起几颗牙。 宁嬷嬷眼底充满了憎恨,看着龚青岚,几欲喷火。 “太妃真是有主母的担当,岚儿钦佩。”龚青岚先发制人,打了魏太妃的心腹给府里头的人看,给魏太妃卖命,事发她也保护不了他们周全。看着魏太妃急促的起伏,吭哧吭哧,几乎要昏厥过去。龚青岚眼底闪过冷芒,忽而笑道:“既然你们说是红玉将桐油洒在地上,太妃做了表率,我若维护,倒是说不过去。”说罢,便吩咐人去拿厨娘给红玉的桐油。 不一会儿,丫鬟急匆匆的将东西给拿来,依旧是厨娘原先给的那么多。 宁嬷嬷眼底闪过震惊,她明明将红玉的桐油全都给倒了,怎得还是这麽多? “你……你撒谎……”宁嬷嬷指着厨娘,为今之计,只能陷害厨娘,让厨娘反咬龚青岚一口。 厨娘早已被方才那一幕给震慑住,比那凶残的一幕,死并不可怕。捏紧了宁嬷嬷塞给她的金锭子,狠了狠心。 “奴婢……奴婢的桐油在床底下。”厨娘胆战心惊的说道,只能如实了说,兴许世子妃还会保她一命。 徐百惠的丫鬟翠竹带着厨娘一同去拿,与红玉的合在一起,便是与领来的桐油,相差无几。 龚青岚看着已经镇定下来的魏太妃,笑道:“不是她们呢,恐怕另有其人。” “谁知会不会从外边将桐油带进来?”魏太妃淡淡的说道,神态恢复如常。 “太妃料事如神,当真有人送外边卖桐油进来。”龚青岚一拍手,暗一将一个掌柜打扮的人给扔了进来,目光晶莹的看着魏太妃收紧的拳头,笑道:“这是卖桐油的掌柜,鬼鬼祟祟的在门口等候。侍卫见着起疑,便将人抓了进来。想着太妃身子骨没好利落,送到我那儿去。来不及审问,便被你传唤来。如今,说到这事儿上,我倒是想起这么个人。” 魏太妃平静的目光闪过不安,若有似无的盯着地上的人。 “说,你在门口作甚?”红玉厉声呵斥。 掌柜的看着魏太妃那略带锋芒的眸子,连忙说道:“我,我是来问府上可要桐油,今年桐油产量多,价钱极为便宜。” “当真是如此?倘若有半句假话,晋阳世子妃有半点不妥当,便将你送到晋阳王府去。”红玉冷着脸,扫了眼地上的宁嬷嬷,暗咒了一声活该。时刻在魏太妃身旁出馊主意,唆使魏太妃成日里无事找世子妃的麻烦。 管事的浑身一颤,他不过是收了银子,替旁人办事。谁知竟是要搭进去一条命! 当即不干了:“是她,就是她在我那里买的桐油,我在府外转悠,见她许久不曾给我结算银子,便在外等着,谁知……谁知给你们绑起来了!” “胡……胡说。”宁嬷嬷凶恶的瞪着管事,含糊不清,从喉咙挤出来:“你是被人收买陷害我。” “这是你给我的凭证,让我那这个到府上收银子。”掌柜双手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上面是刻着宁嬷嬷的名字与在府中的身份。 “原来又是一出贼喊抓贼的戏。”龚青岚心中冷哼,时隔没多久,便是又来陷害她,挑拨她与徐百惠。 她早就算到有这一遭,在魏太妃传徐百惠来王府,便让人在门口候着,等徐百惠来了,将手中的东西给徐百惠。她的手中有徐百惠的把柄,徐百惠断然不看失约,急急的来了。她便将从魏太妃探来的消息说给徐百惠。徐百惠是个心狠手辣,敢拼的人。 听信她的建议,在屁股后面绑着一个宽厚的软垫,滑下去的时候,跌坐在地上很巧妙,减轻了直接的冲击。而后又是跌坐在铺垫上,孩子便没有大碍。倘若她拿捏不好,一个失策,便是会毁了孩子。 “宁嬷嬷与晋阳世子妃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莫不是有幕后指使者?”龚青岚缓缓的开口,目光一瞬不顺的看着魏太妃。 魏太妃嗤笑:“你怀疑是本宫指使的不成?” “这还用怀疑?谁都知宁嬷嬷对太妃说一不二!”龚青岚冰冷的眸子,如冬日里冰面上结成的冰凌,碎裂成片,尖利的锐角,扎刺进魏太妃的胸口。魏太妃瞳孔微缩,故作镇定的说道:“你胡说什么?惠儿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本宫的孙儿,怎得迫害她?宁嬷嬷……不过是为我抱不平,不曾经过我的允许,便擅作主张。既然查出来是她,便交给惠儿处理。” 徐百惠懒懒的躺在床上,看着原本由魏太妃主导的一出戏,从龚青岚进来,便夺去了主导权,牵引着魏太妃,嘴角流露出一抹笑。幸而她是怕龚青岚,否则,她先去太妃的院落中,怕是她腹中的孩儿不保。 “翠竹,将人带回晋阳王府。”徐百惠声音冰冷,谁若阻碍她夺权,她定然不容与谁! 魏太妃眼皮子一跳,这带回晋阳王府,倘若徐百惠添油加醋……晋阳府别想与她们结盟了! 龚青岚见魏太妃要留下宁嬷嬷,率先开口道:“来人,将晋阳世子妃安然送回晋阳王府。”话落,暗一立时现身,提着宁嬷嬷就消失在厢房内。 魏太妃愤恨的咬紧压根,满目怒火的瞪着龚青岚,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 龚青岚笑的愈发张扬,她一根一根的砍掉魏太妃的枝桠,倒要瞧瞧,失去两个得心的人,她还如何处处为难她。 —— 这次,魏太妃与龚青岚彻底的撕破脸。魏太妃给宫陌钥下了死命令,她要龚青岚的命! 可,她在静静等待消息时。外面的传言如飞雪落满燕北每个角落。 魏太妃出阁前与人有染,产下孽种,为了攀附权贵,将孩子弃之山野。未料到孩子竟是存活了下来,成了一个战功赫赫的副将军,并且生下了一个遗腹子。便是成国公府的二公子,为了抹去污点,竟是派人暗中刺杀,实乃蛇蝎心肠。 魏太妃听闻消息后,被刺激的当即昏厥。 成国公府得知,宗族立即将成翔除名,赶出了家族。成翔对魏太妃充满了蚀骨的恨,倘若不是她,他又岂会沦落到如此的地步?当即写了一封信,给龚青岚送去。 燕王爷听到这个消息,震怒。一掌拍碎了书案,终于明白魏太妃平时无欲无求,为何那日突然要为成翔安排职务。 有种被骗后的屈辱,没料到这个女人竟是瞒天过海,骗了他父王的信任。 看着手中被人送来的密信,燕王爷额角青筋爆鼓。好!好一个魏淑珍!竟是想要让她的孙子继承燕北王府! 这时,门口有人通传道:“王爷,世子妃求见。” “让她进来!”燕王隐忍怒火,眼底的戾气,却是丝毫没有散去,反而愈发的浓烈! 龚青岚一进来,眼底蓄满了焦急,当即没有隐瞒的说道:“魏太妃一心想要将她的孙儿接替夫君的位置,不惜伪造夫君通敌派国的信件,送往了边关。幸而那人是一个故友的属下,便拦截了下来,却也是被不少人得知,在军营里闹得沸沸扬扬。杨将军,已经以他一人之人,压不下消息,若是传到了京都,不单是夫君一人吃罪,恐怕整个燕王府都要覆灭!” 龚青岚得知到这个消息,心中大惊,早已明了,那封信是宫陌钥写出去的,为的是要葬送整个燕王府。莫怪,他阻止宝儿回燕北王府。 连忙想着对策,只能求助了燕王。可断然不能说是宫陌钥,这样一来,宫陌钥反咬一口,情况便是更加的不容乐观。 燕王没料到事态如此严重,两眼充血,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她竟是敢做出这等事!”在书房里急行几步,阔步离开书房,骑着快马离开了王府。 龚青岚提着的心,依旧没能落下来。燕王赶去边关,无非是探查情况,倘若属实,便尽力压下来,随后处置魏太妃。 可是,她已经等不及的想要魏太妃死去! ☆、第一百章 请君入瓮,害喜(小包子来袭)精 杨将军是凤鸣的心腹,这封信送往边关,藏进粮草。原本想被皇帝派下来的监军查获,不料在半道被杨将军拦截。 当朝御史为人刚正不阿,不管你身居要职亦或是有不可撼动的人为靠山,他毫不畏惧,以死进谏。倘若这封信件,落入他的手中,燕王府万万讨不得好。 龚青岚适才如此着急,御史已经听到了风声,只是没有拿到原件,才没有动静。 齐景枫去了庄子上,来回便要数日。就怕他赶来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皇上虽然听信凤鸣,可事关谋国造反,一个不小心,凤鸣都会被牵扯进去。 “世子妃,如今该怎么办?”红玉心跳如擂鼓,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等!”龚青岚眼底闪过寒芒,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再想好对策。虽然通敌叛国是瞎编捏造,可皇上本就多疑,哪怕你是清白,只要他心里有一丝怀疑,他便是容不得你!何况,皇上早就想要端了燕王府。 眼底隐有杀意,倘若不是魏太妃在其中穿针引线,宫陌钥断然不可能将信藏进粮草! “世子爷那边长福已经传递了消息过去。”红玉捏紧了衣角,生怕这件事儿平息不了。 “你也莫要心焦,顶多不过一死。”龚青岚哂笑道。却让红玉吸了口冷气,事态严重得超出了她的想象,难道世子妃、世子爷都无计可施了? 龚青岚写了一封信,交给红玉道:“你去送给成翔。” 红玉拿着信,匆匆的跑出门。 龚青岚望着瑟瑟冷风吹刮着庭院里枝桠,四处摇摆,抖落了枝桠上堆积的白雪,籁籁落下。 “陆姗,你给我拿件斗篷来。”龚青岚缓缓的垂下眼睫,手中拿着廷珪墨,墨坚如玉,纹如犀。抚摸着上面描金雕刻的纹路,阵阵浓郁墨香扑鼻,竟是有些恶心反胃,皱了皱鼻,放下墨道:“备车出府。” 陆姗给龚青岚穿上一件斗篷,搀扶着龚青岚从侧门出府。 门房的婆子看着龚青岚上了马车离开,连忙跑到了魏太妃的院落里,对康嬷嬷说道:“嬷嬷,世子妃方才从侧门出府,神神秘秘的,似乎有要事要办。” 康嬷嬷给了门房婆子一钱银子,思忖一下,转身进了屋子。看着太妃躺在榻上,绣着丝帕,小声说道:“方才门房的婆子来报,世子妃从侧门出府了。” 魏太妃眉一皱,出府?这个时候她出府作甚?搬救兵么? 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这次,她断然叫龚青岚有去无回! “这些个糟心事,莫要说与我听。”魏太妃一针一线,细致的绣着丝帕上的睡莲。 “太妃何不这次对她一网打尽?上次那般落了您的脸面,有让晋阳王妃与您结仇,当真是可恨之极,难不成就轻易的饶了她?倘若如此,府中的人,怕都不将我们佛香阁放进眼底。”康嬷嬷惙撺着魏太妃对付龚青岚。 魏太妃意味深长的看了康嬷嬷一眼道:“这事儿不用你操心,她出了府,本宫自是让她永远回不来。”嘴角露出一抹阴寒的笑,咬断丝线,看着睡莲上因刺破她的指头,一滴殷红的血,晕染在其上,扔在了火盆中,看着丝帕被火蛇瞬间吞噬,冷声道:“再喜欢,再如何用心绣制,但凡有一丝瑕疵,伤我半分,便是留不得。” 康嬷嬷似乎从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头垂得更低了。 而那头龚青岚出了府,马车直奔茶楼。小二将人领到了二楼的雅间,便看到里面坐着魏邵天,他怀中抱着醉月。 心中毫不意外,自从醉月给她虚假消息时,便知她已经被魏邵天识破,或是投靠了魏邵天。从容不迫的在他们对面坐下,径自斟茶,浅尝一口,舒展的眉头微皱:“甜了。” 魏邵天一袭冰蓝色的锦袍,唇红齿白,只一双眸子太过阴柔。捏着醉月的脸颊,阴邪的说道:“这不是感谢燕王世子妃,给本少爷送来这么一个善解人心的解语花。” 龚青岚目光淡淡的扫过醉月,醉月躲闪着龚青岚的视线,垂着头摆弄着手指说道:“燕王世子妃也莫要怪我,你将醉月赎出来,醉月已经把恩情还清。醉月喜欢上二少爷,人心都给了他,在醉月的心知已经是醉月的夫君,自是要帮衬着夫君。” “但愿他如你一般,将你当作他的妻。”龚青岚话语平淡,透着丝丝冷嘲。 醉月丝毫不恼,轻笑道:“燕王世子妃将我救出来,无非是互利互惠,可你伤害了我的利益。让我替你送死,醉月自然是不依。” 龚青岚笑而不语,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看着里面浅绿色的茶汤,轻叹道:“那今日请我来,有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请你欣赏一出好戏。” 魏邵天命人将雅间里的一幅画给卷起来,里面是坐着两男三女。龚青岚的目光落在了一袭月白锦袍的男子身上,他身旁两侧,各坐了一名女子。右边那名女子,从穿戴举止,可看出是贵女,而不是风尘中女子。 而另一名男人,大约四十多岁,身侧亦是坐着一名风尘中的女子作陪。 目光一沉,变得有些微妙。齐景枫去了庄子,却是出现在了这里。丝毫口风没有透露给她,并且,他向来不近女色。而今…… 那名贵女,为他斟酒,笑说了几句话,他迟疑了片刻,便端着酒水饮尽。对面的男人,便是抚掌大笑。 龚青岚收回视线,心里虽是掀起了波澜,面上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有什么,倘若他在外应酬,我都要时时刻刻相随,便是说不过去。” “你不在意他身畔的女子?”魏邵天笑的意味难明。 “他身畔有女子又如何?我如今还不是赴你的约?我们并没有什么。”龚青岚笑着驳回,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齐景枫的身上。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疏离,可那女子与他说话,他便点头附和,不是印象中他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 “可那名女子不一样。”魏邵天做了个动作,正是那名女子向齐景枫靠拢,画像便落了下来,挡住了龚青岚的视线。 龚青岚神色淡淡,任由魏邵天如何挑拨,都无波无澜。“你今日邀我来,便是看这个?”说完,脑袋便是昏昏沉沉的,一只手支撑着脑袋,摇了摇,努力的保持着清醒。 “自然不是,你说若是齐景枫发现你与别的男子有私情,会如何?”魏邵天话落,一直笔挺站着的陆姗,倒在了地上。 龚青岚心中一惊,看着倒在门边的陆姗,睁圆了眼。 “你放心,我给你找的可是一个好男人,不会辱没了你。”魏邵天目光阴柔邪肆,心中说了几句可惜,这样美的人,给旁人真是可惜,可越是美丽,越是有毒。还是不沾染的好!“下辈子,眼睛放亮一点,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魏邵天揽着醉月,离开了雅间。 一个小乞儿,被推进了雅间。 —— 隔壁的雅间内,齐景枫手执白色瓷杯,看着里面的酒水,笑道:“总督大人这是要灌醉了晚辈。” 方德忠爽朗的大笑几声:“贤侄说的哪里话,不过浅饮几杯罢了。”却因齐景枫的推迟,有些不悦。 “晚辈身子不适,倘若贪杯,内人怕是……”齐景枫清浅的说道,苦笑了一声。 方德忠也是个惧内之人,听到齐景枫这句话,颇有同感,摆了摆手:“也罢,贤侄身体不适,要忌酒。”顿了顿,有些为难的说道:“至于你说的事……你也知御史油盐不进,既然知晓有这件事,且有人瞧见那封信在杨将军手中,他断然会想方设法拿来。” 齐景枫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着酒杯,沉吟了半晌道:“晚辈叨扰了。”说罢,在方如月靠近时,忽而起身打算离开。 方如月一急,瞪着方德忠说道:“父亲,你忘记了母亲的叮嘱?我这就修书给母亲,你出尔反尔。” 方德忠鼓着眼珠子,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方如月,真是个傻丫头!这么轻易的答应了,别人眼中还会有你么? 可,给方如月一闹,不答应,便是下不来台。毕竟,齐景枫不是只有他这一条路子,端着一杯酒饮尽:“我试试,尽力而为。” “晚辈便谢过总督大人。”齐景枫拱手作揖,动作优雅流畅,洁白如皎的云袖,划着一抹弧度,流光挥洒,迷醉了一旁的方如月。 “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了,从小便是娇养惯,住在驿站与客栈,怕是不适应。”方德忠接到方如月使来的眼色,沉声说道:“可否借居贵府一段时日?” 闻言,方如月面色羞红,低垂着头。按住自己如擂鼓般急促跳动的心,生怕齐景枫会拒绝。 “好。”齐景枫应了下来,目光不经意的看向隔壁雅间,微微蹙眉:“晚辈这就遣人将方小姐送回王府。”留下了长顺,径自出了雅间,推开了隔壁的厢房,里面传出一阵喘息声,齐景枫一愣,不是她?随即,转身而出。 迷醉中的女子,却是被这门扉撞击的声响,瞬间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状态,惊的尖叫了一声。看着轻薄她的男人,浑身邋遢,散发着一股酸臭味,胃里阵阵的呕心。楚子茜推开在身上轻薄她的人,捡起地上的鞭子,照着朝她缠过来的乞丐,劈头抽去。 眼底闪过狠毒,心里被怒火灼烧的难受。魏邵天……魏邵天!你竟敢如此待我! 而守在外面的丫鬟,听到里面的声响,连忙冲了进来,看着满身痕迹的楚子茜,惊呼道:“县主……您……您这是……” “将人活埋了!”楚子茜心里直犯恶心,幸而还没有完全的占有她。咬牙切齿的说道:“给本县主查那对狗男女现如今在何处!”当初有多爱魏邵天,如今,便是有多恨他! 爱他可有错?竟是将她诓骗来,扔给个小乞儿侮辱她。这样,她就会感到羞耻的死去?成全他们那对狗男女? 不到片刻,平儿便将打探的消息传给楚子茜:“县主,魏邵天与醉月在西郊别院里,私下里拜天地,结为夫妻。” 闻言,楚子茜怒火中烧,愤怒的说道:“平儿,集结侍卫,剿杀那对狗男女!”说罢,便匆匆回晋阳王府。她要去找楚潇渭和楚潇然,给她做主! —— 龚青岚站在屋顶上,看着她命人换上喜服的二人,相偎的躺在喜床上,被凌虐致死。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倘若不是接到消息,她根本就不会出来赴约。 魏邵天得到魏太妃命令,将她迷晕了,而后送个小乞丐给她。随后,将齐景枫引进来,饶是齐景枫心中再如何对她好,都是不能容忍,而她做出这等丑事,即使齐景枫相护,也必死无疑。 于是,她便以魏邵天的名义给楚子茜送了一封信,随后来赴约。假装中药昏迷,让魏邵天掉以轻心,拥着醉月离开,将小乞儿推进来的时候,暗一把小乞儿敲晕。这时,楚子茜应邀而来,推开门的时候,便打晕她,在旁边点了迷香。 然后,她让陆姗尾随了魏邵天,将二人弄昏,换上喜服。将消息传递给楚子茜的人,楚子茜自然而然的认为魏邵天为了娶醉月,出此手段毁了她。以楚子茜的性格,断然是不会让为魏邵天好过。 回到府中,龚青岚躺在软榻上,拿着朱砂笔,在圆圈上划下几笔。在仅剩的一个圆圈,拿着笔点了点,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重重的划下一笔! 陆姗眉眼动了动,那墙壁上的圆圈,都代表一个人。这些都是龚青岚的仇敌,而方才重重划下一笔的是代表魏太妃……心中一凛,那么今夜便是要魏太妃死么? “世子妃,那个楚子茜与您没有牵连,为何要毁她的清誉?”陆姗终究是问出了心底的话,倘若是别有用心的人,如此报复,还能说的过去,若是无辜,仅是因为有用,那便是太残忍了! “她怎么就没有对不起世子妃了?当初她杀慕思雨的时候,便是嫁祸给世子妃,倘若不是如此……”后面的话,红玉没有开口。 不是如此的话,慕思雨也不会如此疯狂的报复,甚至联合成翔一起。幸而那次是她与暗一去的另外一边,否则,被狼咬死的就是世子妃了! “何况,也没有让她失去清白,不是么?”红玉嘴角露出一抹讥笑,那是她合该!“当初在魏国侯府,她还想要抽花了世子妃的脸。” 陆姗抿紧了唇,不再言语。 —— 成翔给魏太妃请罪,魏太妃再如何心硬,看着成翔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心疼了。只暗怪是龚青岚狡诈,误导了成翔。 成翔没有了去处,魏太妃将他安排在了红馆。 回到府中,听到康嬷嬷传给她的消息,魏太妃当即失态,打砸了一套瓷杯。 这件事情极为的隐秘,就是怕龚青岚起疑,她刻意的安排在齐景枫与总督相约的雅间隔壁,让齐景枫吸引走龚青岚的目光,谁知,竟还是被那个贱人发觉! 目光狠厉的看向康嬷嬷,康嬷嬷心中一颤,连忙跪在地上。 “你又不曾做错,跪着作甚?”魏太妃双手紧紧的扣着扶椅,冰冷如锥的目光,落在康嬷嬷的身上。 康嬷嬷如芒刺背,跪坐在地上,磕头道:“太妃息怒,太妃息怒,是奴婢不中用!” 魏太妃抚了抚鬓角因发怒,而散乱的发,平息了怒火道:“起来吧。” 康嬷嬷战战兢兢的站在魏太妃的身旁,忽而开口说道:“你说,我是不是老了?适才连连输给一个黄毛丫头?我这一无儿子傍身,二无孙儿绕膝。这晚年孤苦伶仃的,这般争一口气,老了也无人送终。” 说到这里,魏太妃似乎有些感触,眼眶湿润道:“翔儿虽然是我的亲孙,终究对我心怀芥蒂。想要感化他,可我这一身的病痛,也不知能活几个年头。说来,与岚儿也无多大的过节,不过是年纪大,看不开,觉得她的身份配不上做未来的燕王妃。唉,斗来斗去,损害的是王府的利益,自身的利益。” 康嬷嬷听着,并没有接话。 良久,魏太妃开口道:“我如今也想通了,是要给她道歉,化干戈为玉帛。她若依旧对我怀恨在心,我便迁出王府,去国寺修行。” 康嬷嬷会心一笑:“太妃如此想自是好的,就怕旁人不领情。” “就是你们在我耳边唆使,才会让我这老糊涂,犯下这麽多的错事。暂且先缓缓吧,我在寻个好时机,给她赔罪。”魏太妃含笑的说道,垂眸间,敛去了眼底的寒芒。 康嬷嬷寻了个话头,便退了出去。 龚青岚听到这么一番话,眼底闪过深思,思忖着魏太妃为何突然而然的想化干戈为玉帛?以她的性子,断然是不可能的。 康嬷嬷看着站在清冷月光下的人儿,一半笼罩在银光下,一半隐匿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你先回去吧,怕是你让她起疑了。”龚青岚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屋子。 康嬷嬷心一沉,魏太妃怀疑她了么?眼底闪过浓烈的恨意。让她嫁给成翔的是魏太妃,得知成翔是她的孙儿,便是不顾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赐她一串熏染了麝香的佛珠。落掉了腹中的胎儿,九死一生! 魏太妃最是清楚知道她对腹中孩儿的期盼,是嫌弃她身份低贱,不配孕育她的子孙后代么? 敛去眼底的凶猛浓烈的恨意,回到了院子,便被魏太妃给抓住。 魏太妃看着被几个粗使嬷嬷按倒在地上的康嬷嬷,眼底有着失望:“你从我回到燕北,便一直跟随在我的身边,与宁嬷嬷是一块儿当值。原以为你们会忠诚到死,未料到这把年纪,你竟是背叛了我!”若不是康嬷嬷,她完全的不设防。龚青岚那个贱人,又如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脱她的死局? “那个卖桐油的掌柜,是你以宁嬷嬷的名义请来的?”魏太妃痛心的说道:“你恨我情有可原,原想着你嫁给成翔,日后老了有人送终。可造孽啊,竟是我的孙儿,便压着你与他和离,想来心中有怨。可你与宁嬷嬷自小一同长大,为何你要如此构陷她?” 康嬷嬷一语不发,可听到魏太妃的指责,嗤笑道:“她无情在先,我反击在后,有何不可?当初太妃是要她嫁给成翔,可因着她的一句话,便换成了我。这也就罢了,你与她谁不知我多在意腹中的骨肉?我身份卑贱,也没有想过要以孩子要挟,只想要养着一个小的,给我送终。可,我伺候这么多年,愿意付出性命的相护的太妃,抹杀了我的骨肉,我能不恨?” 魏太妃心一沉,没料到康嬷嬷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便被龚青岚给拉拢了。不禁凄楚的笑了几声:“你还不信我?我若要你腹中的骨肉的命,早早赐你一碗汤药,何必绕这麽多弯子?” 康嬷嬷脸一沉:“太妃……”这是龚青岚布得局么? “也只有她了!”倒真的是好本事,拢络了她身边的心腹,竟是连她的孙儿也给唆使了。 “太妃……太妃啊!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背叛了你去。”康嬷嬷大哭,跪着到魏太妃的脚边,抱着魏太妃的腿大哭,忏悔的说道:“奴婢罪该万死,若奴婢没有生了这等怨恨,也不会故意将您甩到坡下,掉落了冰湖,让您落下了病根。” 魏太妃脸色霎时大变,没有料到这件事儿上康嬷嬷也有参与。心里怒海翻卷,汹涌的差点喷薄而出,死死的忍住,咬紧牙关道:“给你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她方才给你什么命令了?” 康嬷嬷见如今误会得解,心中愧疚难当,当即把龚青岚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不敢有半丝隐瞒:“她要奴婢在半夜里将您骗去红馆,连同红馆一起毁了。” 魏太妃眸子里忽明忽暗,看了眼康嬷嬷,忽而起身道:“你给她发信号。”转而吩咐丫鬟给她更衣,坐着一辆马车去了红馆。 魏太妃一到红馆,便让里面的管事,将死士全都调集出来,包围了红馆。只要龚青岚一进来,便将她给剿杀了! 随后,魏太妃按照龚青岚吩咐康嬷嬷的话,来到了三楼的一个雅间,静静的品着香茗候着龚青岚。 龚青岚看到天空上绚丽的烟花弹,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弯弧,这么快就行动了。 “世子妃,奴婢这心里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儿发生,我们明儿再去?”红玉攥着了龚青岚的袖口。毕竟,方才弄死了魏邵天,魏府一片愁云惨淡,怎奈杀了魏邵天是晋阳王府的县主,且是魏邵天让人侮辱县主在先,便只能忍气吞声了。在这个当口,魏太妃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疑心? 龚青岚又岂会不知?魏太妃一日不除,她心中难安。魏太妃心中积怨的恨,难以拔除,他们之间不斗个你死我活,便不会罢休。 看着方才明明有一轮弯月的夜空,黑云遮蔽,天空黑如幕布,再也无一丝光亮。阴沉沉的,仿若将要又有一阵狂风暴雪。 拢进头上斗篷宽大的帽檐,沉声说道:“走吧。” 红玉欲言又止,焦急的看着陆姗,想要陆姗劝诫龚青岚一二。陆姗却是随着龚青岚出去,主子的命令,只能服从! 红玉恼怒的跺了跺脚,捂着发慌的心口,咬牙跟了上去。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冬日里的夜,寒风呼啸,吹得人在街道上行走都艰难,脚冻得似灌了铅一般。 陆姗手上提着红灯笼,在夜色中行走,看着地上白皑皑的雪地上,倒映着几条拉长的黑影,俯在龚青岚耳边道:“尾巴。” 龚青岚毫无异色,做了个手势。顷刻间,倒影在雪地上的黑影便消失不见。 看着不远处亮如白昼的红馆,龚青岚加快了脚程。寒冷的风,透过蒙在脸上的薄纱,吹打在脸上,呵出得气,似乎都能冻得结冰。 站在红馆门口,仰着头,恰好看见微微撑开的窗棂边,站在穿着一袭皂色绣大朵牡丹的魏太妃,冲她善意的一笑。 龚青岚提步,身后的陆姗忽而拉住她的袖摆,她在这周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充满杀气的死亡气息。 “世子妃……”陆姗屏息感受,红馆外围,便是不下十人。魏太妃为人谨慎,里面怕是只多不少。个个武功高强,她与暗一,都无法保证全身而退。 狂风骤起,吹卷着龚青岚的大氅,在黑暗中,带起地上的残雪,在空中飞扬。细小的冰渣,急促的飘落在青色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午夜催命索魂声,声声敲击在心头,扩散了心底的不安。 红玉脸色惨白,她看到了血,藏在暗处的暗一刀刃上的血,一滴滴的砸落在雪地里,渲染成疾,却又飞快的被白雪覆盖。 “世子妃……”红玉陡然拔高了声线,唤着已经步入红馆的龚青岚。 陆姗紧随着进去,今夜是一场博弈,世子妃俨然是容不下魏太妃,要她非死不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世子妃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明明知晓危险重重,却依旧不顾一切的以身涉险? “啪!”魏太妃见龚青岚进来,嘴角勾出一抹笑,伸手将支撑窗棂的木棍给拔掉。 许是气息太过强烈,龚青岚一进红馆,便是发现了浓烈的杀气,朝她靠拢,似乎走一步,便越浓烈。显然……人数在增加。 龚青岚步履轻盈,走上二楼,在楼梯间,看到冷兵器反射出的银芒,辉映在脸上,似乎感觉到它割破皮肤的疼痛。 转角的瞬间,身后几道凌厉的骤风刺向龚青岚的死穴,陆姗立即拔剑打斗,数十名黑衣人跳风驰电擎而来,强烈的煞气压迫得人喘不过来。龚青岚紧绷着脸,朝左边的走廊退去。手腕一重,便被人蒙着嘴拉进了雅间,胸口一重,给推进了一个暗格,来不及看清楚,‘轰隆’一声,石墙合拢。 暗一和陆姗看着龚青岚消失不见,手下动作越发的快,嗅着烟火的气息,陆姗心中凛然,抓着一旁呆怔住的红玉,跳窗而出。红馆被火蛇吞噬,漫天的白雪,也扑灭不了。 “世子妃……世子妃……呢?”红玉被火光惊醒,看着地上躺着几个黑衣人,并没有龚青岚的身影,忆起方才的那一幕,双眼通红! “回去。”陆姗听着里面的惨叫声,转身朝马车走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快去救世子妃!快去!”红玉疯了一般,死死的攥住陆姗,不让她走。 陆姗嵌着红玉的手臂,走到停着的马车旁,掀开车帘,将红玉扔进去。 红玉挣扎着要咬陆姗,抬头看到抱着手炉的龚青岚,微微一怔。随即,抱着龚青岚哇哇大哭:“世子妃,您要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您……” 龚青岚冷若寒霜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如春日里的暖阳,化去了冰雪,百花怒放。“真是个傻丫头。” “可是,可是你明明……”红玉睁圆了眼看着龚青岚,还沉浸在之前的恐惧中,生怕现在的龚青岚,是虚幻的。 陆姗摇了摇头,方才她也以为是被抓走了,看到龚青岚进雅间的门,被关上的一霎那给她做的手势,便明白是早有准备。 “世子妃我们回府,回府去,奴婢给您煮个猪蹄吃。”红玉依旧心惊胆战,浑身控制不了的颤抖。 龚青岚叹息,真是难为她了。抬眼看着窗外,便见到一抹白影从红馆里纵身跃出,眼底闪过惊诧,方才是他拉的她? 思索间,帘子掀动,白影上了马车。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责备道:“你当真不要命了!” 龚青岚笑了笑:“你不是来了?” “我若不来,你打算如何?”齐景枫弹落衣袍上的风雪,满脸的严肃。 “你不来,我也是有对策的。”龚青岚见他一瞬不顺的盯着她,俨然有点不相信,叹息道:“成翔对魏太妃的恩怨极深,心中怨她为了攀权附贵,抛弃了他的父亲。如今又是因为魏太妃,才会如此落魄,便想着要报仇。我便让他得到魏太妃的信任,到红馆任职。康嬷嬷在其中做媒介,不过是因为对魏太妃有恨,但是误会消除,断然还是会站在魏太妃的身边。所以我见时机成熟了,便频繁的召见康嬷嬷,露出诸多破绽给魏太妃,让她识破出卖她的人是康嬷嬷,断然会从康嬷嬷的口中套出我下一步该如何走。” “魏太妃以为她将计就计,暗设埋伏剿杀我,殊不知我这是请君入瓮。她兴许知晓我身边有厉害的人,摸不准我身边到底有多少。而她这一次是彻底要我有来无回,断然会倾巢而出。我若是不以身涉险的进红馆,怎得将外边的死士引进红馆给烧死?”龚青岚端着一杯茶水浅抿了一口。 “而你埋下成翔的这颗暗棋,便是替你打听清楚红馆里的机关暗道,好到时候逃离?”齐景枫眸子里有着不赞同,还是太过冒险。 “你以为我为何将魏太妃约在三楼?红馆只有三楼没有机关暗道。我从暗道里离开,她自是也可以,所以我走的时候,将暗道全都可毁了。”龚青岚看着越烧越烈的红馆,眸子里明明暗暗,跳跃着火光,却又透着冰封的寒气。 魏太妃输的太多次,被她给逼迫的精神紧绷。忽而,得到那么一个可以解决她的机会,自是不会轻易的放过。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机会,冲昏了头脑,失去了思考细节的能力。 齐景枫缄默不语,握着她冰冷的手,放在手心搓热。 龚青岚闻着他身上清冽的酒香,想到了方才酒楼里看到的一幕。心蓦然一沉,情绪低落的说道:“你怎得寻来了?” 齐景枫沉默不语,在酒楼里,他仿佛感应到了她。闯进了隔壁的雅间,并不是她。心中不安,便让人去查,这一查,又惊又怒,便赶到了红馆,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幸而之前便应了她的话,要毁了红馆,便也摸清楚了里面的暗道,将她推进了暗道里,随后替她在里头善后。 果真,机关尽毁。魏太妃大惊失色,想要冲门口逃出去,便有锋利的刀刃将她给逼退,在里头和她的死士一同活活的烧死。 “恰好在附近有事。”齐景枫淡淡的说道。 龚青岚脸一沉,酒楼与这里是两个方向,怎得就是附近了?她离开酒楼时,他还在里头喝酒喝的起兴。想到看到那女子朝他身上靠,画卷便落了下来,也不知靠没靠上。酝酿了一肚子的酸水,在里头翻滚着冒泡。 拉着他的衣襟,在鼻端轻嗅了几下,除了清冷的淡淡的药香与清醇的酒香,没有沾染女子的脂粉气,心中便略略放宽,幸而没有靠上。 齐景枫见她如此,微微浅笑道:“怎么了?只喝了一点酒。” 龚青岚轻哼一声,转过头,懒得理他。 回到府中,龚青岚沐浴后,见齐景枫在整理账本。吩咐陆姗给他备夜宵,便倒在床上睡了。 许是,拔除了魏太妃,龚青岚心中压着的石头,便消失了。随着红馆的毁灭,她也不在做噩梦。 清晨起身,伸了个懒腰,龚青岚发觉身子极重,浑身酸软。怕是因着昨日里太过劳累所致,腹中饥肠辘辘,忙唤红玉进来洗漱。 “红玉病了。”齐景枫掀开珠帘进来,替她穿衣,洗漱。 收拾妥当后,龚青岚便坐在桌子上,打算用膳。却看到一抹粉色的衣摆,自屏风后晃出,紧跟着一名娇俏动人的女子端着汤盅走出。 恰恰就是昨日里在酒楼里,见到的女子,上扬的嘴角缓缓的垂落。 齐景枫神色极为的自然,只是见到方如月进来,有些讶异。 “姐姐,这是如儿亲手做的汤。母亲极为喜欢喝,你尝尝。”方如月将汤盅放在龚青岚的面前,揭开盖子,一股清淡的药香味,伴随着一股浅淡的腥味,冲鼻而来。 龚青岚胃里翻涌,转身,便对着盂盆干呕。 方如月一怔,随即漂亮的脸蛋上的笑容垮了下来,清亮的眸子里,涌出委屈的泪水。 齐景枫哪里顾得上她?应允她住进王府,不过是因为有事相求她的父亲,便是不能不近人情。连忙拖扶着龚青岚的肩膀,拍着她的背,担忧的说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龚青岚肚子里空荡荡的,吐出的是一些酸水。端着水,漱口道:“大约昨夜里着凉了。” 齐景枫想到她的身体不好,不敢耽搁,连忙让人去唤府医。想了想,道:“请纳兰卿来。”说罢,便抱着龚青岚躺在床上。 龚青岚只觉得没多大的事儿,昨夜里冷,她吹了不少冷风,着凉也是正常。可见他如此担忧,也就没有拂了他的意。 纳兰卿住得近,一会儿便背着药箱进来,坐在床头的绣墩上。搭上她的手腕,喃喃的说道:“原来没有错。” 齐景枫眉头微蹙:“何意?” “上回我用红线切脉,切出了滑脉,不太明显。她那时候的身子不适宜有孕,原以为诊错了,便也没在意。”纳兰卿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那边的两个当事人,却是被震住了。他毫无所察,缓缓的说道:“将近三个月的身孕,你平时都不知么?” ------题外话------ 烟儿有罪,今天更新太迟了。大姨妈光顾,痛苦的几天【抓狂】【抓狂】 ☆、第一百零一章 冲喜 寂静如水。 龚青岚单手抚上腹部,浓烈的喜色涌上心头,这一刻,这是她期盼已久的孩子。他在腹中孕育两月,她竟是粗心不知。 紧攥在手心的幸福,太过轻易而美好。整日整夜里,患得患失,生怕是一个随时会醒的虚幻梦境。每当身旁有人传出喜事儿,便是要尝受一番血肉剥离骨头般的痛。他的存在,让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鼻子酸涩,眼眶竟是有些湿。 龚青岚抬眸看着长身玉立在床边的人,目光沉静,无悲无喜。呆呆愣愣的看着他,满腔的欣喜,缓缓的沉寂。 他不喜欢孩子么?霎那间,龚青岚想到那时候她想要个孩子,他拒绝了! “你身子虚寒,没有好好调养,便不易受孕。并且结郁在心,思虑过重,极其耗损精气。此次怀孕着实不易,胎象不稳,需要卧床静养。”纳兰卿眉头打结,神色不大好。 龚青岚眉宇间染上忧愁:“可能保住?” “你近来身子调养的好,放宽心思,于你、于胎儿都好。”纳兰卿收回小枕,装进药箱,开了安胎的方子道:“暂且用着药,过几日,我再来切脉。” 齐景枫目光温和宁静,淡定的将纳兰卿送出去。随后,转身进来,手穿过龚青岚的脖子,将她托起,放下靠着的软枕,将她平躺在床榻上,掖好被脚。淡淡的扫过屋子里四处摆设,吩咐人将易碎有异味的物件儿拿走。 方如月被进进出出的人挤在角落里,俨然是一个多余的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屋子。 安置妥帖,齐景枫直挺挺的走出屋子,左拐去书房,‘嘭’的一声,撞在前方的朱漆柱子上。 跟在身后的长顺,眼皮子一跳,手捂着自个的额头,听着那声儿就疼。 齐景枫不过一顿,脚步不乱,目不斜视的进了书房。搬出堆压在箱底,蒙尘的一本厚厚的典籍,摊放在书案上。 伸出拢在袖中的手,修长如玉,指骨分明的手,竟是微微的发颤。 惊喜来的太大、太快、太突然。令他措手不及,以至于到如今都缓不过劲来。 而龚青岚默默的看着齐景枫做完这一切,神色淡然的出去,门扉合上的那一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紧紧的咬着下唇,双手交叠的放在小腹上。他是承载着她满腔的期待而来,不知他的父亲,是否当如是? 竹阁的人愈发的小心了,所有龚青岚吃喝的东西,都要四五个丫鬟尝试,才敢给她喝。她的反应极其的激烈,放一吞咽下去,肚里便是一阵排山倒海。 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嗅着屋内的熏香味,脑袋晕晕沉沉,猛地起身,伏在床边呕吐。 “世子妃……”红玉满脸的心疼,顾不得尊卑,坐在床边上,轻轻的拍着龚青岚的后背顺气。 陆姗连忙倒杯温水,递给龚青岚漱口。 龚青岚没有吃下什么东西,肚里吐得干干净净,最后都是酸水,难受的紧。孕期反应,来的突然,毫无警示。她小日子向来不准,尤其是取血之后。两月不曾来,先前又有大夫说她极难受孕,便也没有朝这方面想。 “世子爷呢?”手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小腹,希望他莫要折腾她太厉害。算算时日,似乎前世也大抵是这会子有孕,会是那个无缘的孩子么? 红玉一怔,随即捂着嘴吃吃的笑。 龚青岚疑惑的看着红玉,红玉笑着道:“世子爷关在书房里给小少爷取名字呢,听人说,书房里到处散乱着古籍,地上飘落的宣纸,喏,有外边白雪那么厚。”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径自乐开了。 龚青岚顺着红玉的手指朝外望去,浅淡的金阳,照耀在白皑皑的雪地上,闪耀着晶莹璀璨的辉光。他也是喜爱孩子的?想到此,嘴角露出一抹暖心的浅笑。 “吱呀!” 门扉由外而内的推开,一抹月白锦袍晃了进来,随即,清俊挺拔的身影走进屋子,掀帘到内室。目光漆黑如愧丽的宝石,流转着辉芒。灼灼的凝视着床上墨发披散,慵懒倦怠的人儿。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颊,心里的狂喜骤然转化成自责、愧疚,那日里他只以为她是调养身子,丰腴了。也是粗心大意的不曾想,亦或是不敢想,她有了身子。 纳兰卿说她有孕的一瞬,那是他听过最美妙的一句话。 自袖中掏出一叠抄录厚厚的纸张,递给一旁候着的红玉:“这些时日,你们便参照上面来做。” 红玉捧着一叠纸张,已经用绳索装订,不禁感叹世子爷的心细,想得周全。 可,这厚度……怕是看了后头,忘了前头的。 齐景枫脱了鞋袜,侧身躺在她的身侧。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手缓慢的落在上面,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生怕重上一分,便是会弄坏了。 隔着裘衣,龚青岚都感受到他手些微的颤抖,他手放上的一瞬,浑身都为之紧绷。心下觉着好笑,抬眸看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颚紧绷,面部肌肉冷硬的男人,戏谑道:“你这是如临大敌了?” 齐景枫眸子微闪,严肃的看着龚青岚说道:“我这是在教导他,莫要折腾你。不然,他出世我会苛待了他。” 扯—— 龚青岚扫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如今一块肉都算不上,如何教导? “真是个呆子。”龚青岚竖着手指,点着他的胸膛。浑身绵软的靠在他怀中,道:“那时,你便是舍不得的。” “如你一般,我自是舍不得。”齐景枫目光温柔的看着龚青岚,那一笑间的风情,明艳而妩媚。亲昵的凑头摩挲着她的鬓角,心怜的亲吻了几下。 “听说,孕妇脾性不好,易怒。你千万莫要惹我不快,亦不许有何隐瞒。”龚青岚目不转睛的盯着齐景枫,眼底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胎象不稳,怕是不能伺候你。倘若你中意方才那个姑娘,便与我说,我自是会同意让她进门伺候你。”顿了顿,加重了几分语气:“断然不许瞒我。” 齐景枫脸色愈来愈阴沉,冰冷的看着她道:“在你眼中,我便是没有担当,只顾自己私欲之人?” 龚青岚也来气了,你自个将人领进府,还不许人说?她都不曾生气,他反倒是生着气来! “若没有你的准许,她怎得叫我姐姐?”龚青岚又恼又气,红着眼瞪着齐景枫。唤姐姐便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亲姊妹,亦或是私下交好。另一种,则是夫君的妾侍。 她与那女子素未蒙面,见着齐景枫的目光痴痴恋恋,明眼人一瞧,便知是后则。 “人家上赶着要嫁你,你岂会不知她的心思?”话一出口,龚青岚便后悔了。有孕的人,开口说话,都是不忌口,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幸而屋里头都是自己人,倘若传了出去,她岂不是善妒? 齐景枫直直的看着她,吻着她的唇角,紧紧的拥着她,低低的笑出声来:“当真是脾性不好。” 龚青岚斜眼睨他:“你嫌弃了?” “岂敢?”齐景枫抱着娇妻,只觉的这一生圆满。她就是他黑暗中的唯一光亮,将他的世界照亮。让他知道幸福,是什么样的滋味。 —— 燕王府一日内,传出两个消息。一个是魏太妃殒,一个是世子妃有孕。 魏太妃安插在军营中的眼线,被燕王爷揪了出来,如实招供,燕王震怒,彻查魏太妃,将她这十多年来做的事情一一查出。不过一口薄棺,低调简单的将人葬了。 龚青岚有孕在身,便没有出席葬礼。 整个竹阁的人,都很高兴。结了仇的恶人,全都没有了,便也没有了闹心的事儿。 今日里的天气格外的好,积雪消融,暖暖的阳光,晒得人混混欲睡。红玉招呼人,将箱笼里的东西,全都搬出来再晒一遍,去去阴湿霉味,免得会伤着龚青岚肚子里的孩子。 龚青岚有气无力的躺在贵妃榻上,暖意涌向全身,舒服的喟叹,冬日里这样的日头可少见。心情一好,似乎孕吐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红玉,将屋子里的窗子都打开,去去熏香味儿。”龚青岚身子舒展,看着陆姗手中拿着一颗珠子,递给龚青岚说道:“世子妃,这珠子好怪异,它竟是散发着红光。” 龚青岚拿着珠子,笑道:“这是我在温泉池底捡到的,当初觉着好看,便留了下来。” 陆姗仔细的看了一眼珍珠,表面包裹着一层冰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中间有一粒豆子大的红心,在黑暗中,便散发出红光,如夜明珠一般。 “倒真是个稀罕的物件。”陆姗淡淡的说了一声,继续收拾箱笼,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儿。 龚青岚随手一扔,抛掷到箱笼中,打着呵欠,随手摸着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这是储存在地窖里的葡萄,口感丝毫未变。 吞咽下去,便是反应极快的趴伏在榻边,就着边上的盂盆呕吐。 “姐姐,您反应很大,试试这个酸枣糕。我嫂嫂极喜爱吃,也是如您一般,吐得厉害,每日吃上一两块,便开了味儿。”方如月笑着走来,接过身后丫鬟的食盒,将里面的酸枣糕端了出来。 龚青岚闻着这酸甜的味儿,嘴里便泛着清水,捻着一小块放进嘴里。软而不腻,酸甜可口,不知不觉,吃下了一整块。 方如月见龚青岚吃了她做的东西,脸上的笑容更深。消除了几日前留下的疙瘩,原来不是不喜欢她做的汤,适才故意的吐,落她的脸面。 “姐姐倘若喜欢,妹妹便每日里给姐姐送来。”说着,目光四转,并没有看到日思夜想的那抹身影。眼底不禁有些微的失望,她自那日早晨,便再也没有见到他。 “方小姐是王府的贵客,这些下人做的事,怎能劳烦你。”龚青岚喝着茶水,不温不火的说道。 方如月面色赤红,委屈的说道:“如儿只是想替世子哥哥分忧。” 龚青岚怒极反笑,分忧?倒是她不领情了! “方小姐,令尊没有教你为客之道?”龚青岚撂下茶杯,‘哐啷’一声清脆的响声。四周霎时鸦雀无声,方如月脸色通红的捏着手中的锦帕。 龚青岚见她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冷声一笑,反客为主,为齐景枫分忧,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妻子,倒是个累赘!麻烦! “姐姐,如儿不是这个意思。如儿瞧着世子哥哥在外忙碌,回府见您难受,衣不解带的伺候您,短短几日,竟是清减了不少。如儿借居在府中,能出一份力,便是替世子哥哥照顾好您。”方如月见龚青岚表情莫测,委屈的说道:“世子哥哥被奸人陷害,寻求我父亲相助,劝舅舅莫要追究这件事儿。舅舅虽然敬重我父亲,可事关重大,闹得军营许多人皆知,这段时日,在想办法镇压。每日里忙碌很晚,如儿想,若是照顾好了姐姐,世子哥哥就不用每日里来回奔波。” 这话越说越像是在谴责龚青岚。 龚青岚眉心微动,他那日在酒楼,是寻求方如月父亲的帮助?这样一想,对方如月住进王府的事儿,便也有些释怀。 见龚青岚没有说话,方如月从丫鬟手中拿过针线篓子,坐在一旁,拿着针在头上捋了捋,便绣了起来。 龚青岚见她手中拿着一块鲜红色的小布,上面依旧绣了一半,仔细辨认,是个福字。 脸一沉,这布的大小,绣图,俨然是给小孩做肚兜。 “你这是绣什么?”龚青岚淡淡的开口,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肚兜,针脚细密,绣工不错。 方如月侧头,露出一抹动人的浅笑:“姐姐,我这是给你的小孩做小衣。您现在反应极大,断然是没有时间做。妹妹手拙,姐姐到时可别嫌弃。”说着,有些局促的捏拿着红布。 龚青岚啼笑皆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急,一个外人,倒是如此的热衷。还是一脸天真无辜,究竟是她的心计太深沉,还是当真如此无知? 目光探究的看着方如月,娇娇柔柔,娴静优雅,清澈灵动的眸子,一瞧便是机灵聪慧的女子。 嘴角微微上扬,她倒要瞧瞧方如月想要作甚。再装,时日久了,狐狸尾巴终究会露出来。 “世子妃,宝儿来了。”这时,红玉附耳说道。 “请她进来。”龚青岚皱眉,魏绍勤的病,如今还没有稳定下来,听说前两日又复发了。宫陌钥直接在腹中住下,与死神在抢人,这个当口,宝儿该是寸步不离,怎得来寻她了? 听着有客到访,方如月倒是知情识趣的避嫌,起身告辞。 吕宝儿被红玉领着进来,见到红玉满脸的喜色,扯着嘴角问道:“府中有好事么?” “世子妃有了身孕。”红玉极喜欢宝儿,见宝儿对龚青岚忠心,便也没有隐瞒。 宝儿眼底闪过惊喜的亮光,随即,星星点点的湮灭。世子妃有了身孕……面色有些发怔。 似乎察觉到宝儿的异色,红玉拉着宝儿的衣袖道:“你怎么了?世子妃有孕,你不开心?” “开心!”宝儿利落的回答,她是真的开心。可一想到魏绍勤,满嘴的苦涩。她听到有人说,世子妃的血,可以解毒。原想着讨要一点,可是世子妃怀有身孕,断然是不可能了。难免又有些失落! “宝儿给世子妃请安。”宝儿福身,坐在龚青岚身旁的绣墩上。目光落在她腹部上,里面就孕育着一条小生命么?“宝宝几个月了?” “两个多月。”龚青岚眉目温柔似水,化去了往昔的冷清,更显亲和。 宝儿问了几句,红着眼睛看着龚青岚说道:“世子妃,除了母亲,你是第一个对宝儿好的人。宝儿在心中将您当成了亲人!我想嫁给魏绍勤,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近日来,更是请魏夫人拨人来伺候,不许我进门。我几日没有见到他了,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病,我心里很慌,很害怕。哥哥也告诉我,若他的病情稳定不了,便没有救治的必要。” 哥哥? 龚青岚捕捉到了敏感词,寻思着问道:“你有哥哥?” 吕宝儿一愣,适才想到宫陌钥找她相认的事儿没有告诉龚青岚,便点头道:“就是宫陌钥。” 龚青岚眼底有着惊诧,没料到宝儿是西域公主。“你如今来寻我,怕是为了这件事儿?” 吕宝儿颔首,大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憔悴不已:“哥哥要带我回西域,倘若我不愿意回去,他就不给魏绍勤治病了。我……我不想走,世子妃,你帮帮我……” 龚青岚苦笑,宫陌钥都要毁了燕北王府,又怎会听她的话? “宝儿,我无能为力。”龚青岚看着眼前这个开朗的孩子,被感情折磨的,脸上再也没有灿烂感染人的笑容。那双单纯清澈的眸子里,沾染了几许哀伤。 吕宝儿唯一坚持的信念轰塌,悟面哭泣:“世子妃,我不想走,真的不想走……”她唯一能帮助的人,都没有办法,难道她真的改变不了么? 宝儿浑浑噩噩的从燕王府离开,龚青岚心情也受到了极大的印象。看着他们收拾箱笼,目光落在盒子里的一颗珠子。电光火石间,霎时想起,这就是宫陌钥说的救治魏绍勤的药引? 命人去追上宝儿,可转眼间,便是没有找到宝儿。 龚青岚看着这颗珠子,微微叹息:“罢了,明日再送去。”红玉应声,将珠子收了起来。 —— 宝儿蹲在湖边,洗了把脸,看着红肿的眼睛,从怀里掏出药膏。涂抹在眼睑,丝丝凉意蔓延,厚重的眼皮子,清爽了不少。 偷偷摸摸的从侧门进去,便听到几个丫鬟婆子在闲聊。 “三少爷怕是熬不过了今年冬了,魏夫人哭昏了好机会。二少爷刚刚没了,三少爷这又是……唉!”看守门房的婆子,一脸的怜悯。 “可不是?陈府的大夫人也来看过一回,建议魏夫人给三少爷娶妻冲喜,熬过今年冬再想办法。”另外一个在魏夫人外院当值的翠儿,挑眉说道:“只是可怜了那个吕宝儿,全副心思扑在三少爷身上,如今,倒是成全了旁人。” “要怪就怪身份低下了,生的是个奴才命。听说这回人都选好了,就是陈夫人那旁支的一个庶妹。虽然是庶出,可长得标致,父亲又是个长官司副长官,算不错的了。”徐婆子磕着瓜子儿,神神秘秘的说道:“你说这吕宝儿是燕王世子妃身旁出来的人,且是最信得过的心腹,而那陈夫人与燕王世子妃交好。要引荐,也该是吕宝儿。怎得就在族亲选了?” “已经找好人了?什么时候办喜事?三少爷可同意?”翠儿一惊一乍,她没有听到消息呢。寻思着回答道:“大约是个利字。” 吕宝儿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楚了,听到徐婆子说三少爷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心碎裂成片,锋利的菱角,将她割得鲜血淋漓。痛得几乎要窒息! 浑身仿佛浸泡在冰水里,怎么悟都悟不热。撒腿朝魏绍勤的院子里跑去,这次,屋子外边,只守着小一一个人,可挂着的白绫摘掉,换上了红绸。 那满院子喜庆的红,灼烧了她的眼。干干涩涩,落不下泪水。 推开门进去,魏绍勤的气色,忽而好了许多。靠着引枕,坐在床榻上,看着书卷。听到脚步声,魏绍勤抬眸,看着满身狼狈的宝儿,目光一紧,随意移开,重新专注的看书。 宝儿捏紧了双拳,看着他面颊削瘦,颧骨微凸。那原本微微歪斜的嘴角,大约得到宫陌钥的治疗,已经恢复如常。 “你……”吕宝儿艰涩的开口,适才发现,竟是这样的艰难。深深的吸一口气,哑声问道:“你要成亲了?” 魏绍勤翻书的手一顿,良久,点了点头。 宝儿觉得心口仿佛被人被猛然攥住,浑身痛得痉挛,险些站不稳。踉跄的后退几步,背抵在了柱子上,堪堪稳住身形。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宝儿满目哀伤,面色异常的惨白,一瞬不顺的盯着魏绍勤,哽咽的说道:“你也是嫌弃我的身份低贱么?要是我……要是我有个好出生,你是不是就会娶我?” 魏绍勤手指紧紧的收拢,指尖嵌进掌心,划破皮肤,掐进血肉,依旧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你说话呀。”吕宝儿缓缓的挪步到他的身前,颤抖的说道:“你不要娶别人好不好,我出生不低的,可以配得上你。你不要娶别人……好不好。”浓烈悲伤的语气里,带着卑微的哀求。 她将她的骄傲,狠狠的撕下来,踩在了脚下。 “我今夜成婚。”似乎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魏绍勤极缓极慢的说出这几个字。 吕宝儿仿佛心口被插上一把利刃,锐痛难忍。后退了几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出了屋子,吕宝儿看着明亮的天空,心头却是蒙上了雾霭。捂着阵阵绞痛的心口,蹲在地上,咬着手指,呜咽哭泣。 她这么喜欢他,他对她也并非无意,为何是娶了旁人? 想到婆子的那番话,又想到在燕王府听到的话,联想到世子妃听到她说宫陌钥是她哥哥时,微变的脸色,痛苦难当。 为何,她的哥哥,竟是也插上了一手? 陈夫人与世子妃是挚交,怕是也知晓了这件事儿,才会从她下手,为世子妃出气吧? 她怎么能怨呢?比起她哥哥做的事,陈夫人的出手,算得了什么? 听着耳畔的脚步声,吕宝儿抬起头来,看着几步之遥,天地灰白间,那一抹如松柏苍翠的挺拔身影,心中百味杂陈。 “哥哥,为什么?”吕宝儿嗓音沙哑,似乎有东西,卡在了喉间。 宫陌钥看着吕宝儿面色惨白,双眼红肿,头发散乱,心里泛着怜惜之意:“宝儿,哥哥这么做,自是有这样做的理由。你如今还小,回了西域,便是能放下这段感情。” 听到放弃二字,宝儿便觉得如锥刺心,苦涩的笑了几声:“我也希望我还小。”那样随着时光消磨,是不是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爱得这样的深刻? 宫陌钥水蓝色的眸子里,神色复杂。伸手拭掉吕宝儿眼角的泪水,温柔的说道:“宝儿,这只是你人生的一个历程。如今痛了,往后便不会再如此痛苦。哥哥,现在带你离开。”留下来,看着心爱的人成婚,固然能断了念头。可那只不过是在伤痕累累的心口,再添一抹伤痕罢了。 吕宝儿缓缓的摇了摇头,她不走! 宫陌钥无奈,便由着她,若一意孤行带她走,怕是不会死心。 到了晚间,魏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魏绍勤成过一回亲,这次便也没有铺张,又因时间短促,只请了两家至亲的人,简单的办一场。 史今芸看着强笑着在人群中穿梭忙碌的宝儿,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是她做错了,明儿还是将人送回去,好生给岚儿赔罪才是。 想到此,走到宝儿的身畔,拉住宝儿道:“你不用忙,这里的人手够了。” 吕宝儿笑了笑:“世子妃,宝儿是侯府的丫头,拿着这里一天的工钱,就要做好本份的事。你放心,我不会让三少爷和三……三少夫人难为。” 史今芸轻轻叹息,拍了拍宝儿的手,怕是此刻心痛的滴血吧。 “我明日便将你送回燕王府,这回是我多事了。”史今芸心中到底是歉疚的,若她没有提议,也不会让宝儿趟这趟浑水。 “世子妃无须自责,宝儿要感谢您,三少爷对宝儿有救命之恩,权当……是偿还了恩情。”宝儿说完,便听到外边唤新娘子到了。脸上的血色褪尽,低垂着头,随着人流,离开了喜堂。 宝儿拖着疲惫的身心,来到了三房院子外,里面点着一对龙凤火烛,她刻在心上的那个人,就在里头。嘴角微微上扬,就算成亲又如何,那人并不是他亲自娶进府。 屋子里的人似乎感应到什么,魏绍勤穿着白色的裘衣,坐在床榻上。忽而,抬头看向窗户,入目的是一片漆黑。“有人?”询问着一旁的小一。 小一凑近窗子,看着呆愣的站在院门口的吕宝儿,垂着眼角,摇头道:“没有。” 魏绍勤手指按着隐隐作痛的双腿,眸子微暗,没有再开口说话。忽而,想到了什么,将一个锦囊递给小一:“给她。” 小一拿着锦囊,嘟囔的说道:“少爷,您竟然不娶她,就要彻底的断了她的念头。”小一心中也难受,三少爷大约是喜欢吕宝儿的了,只是怕他活不长久,便要彻底的断了她的心思。 魏绍勤背脊一僵,清清冷冷的说道:“扔了吧。”小一也不再言语,守在魏绍勤的身边。 屋外,吕宝儿不知看了多久,浑身都要冻成了冰凌。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起哄声,宝儿闪身藏进了繁枝叶茂的树后。看着众人拥簇着新娘,走进新房。 等到众人散去,宝儿坐在地上,浑身卷曲成一团,下巴抵在膝盖上。睁圆里空洞的大眼,看着里面的火烛熄灭,传来的声音,只觉得魔音贯耳,四肢冰寒得似乎掉进了冰窟。 宫陌钥找到吕宝儿的时候,神志已经迷糊,满脸的泪痕。轻叹道:“傻丫头。”弯腰将她抱起,吩咐着身边的暗影:“准备回国。” 宫陌钥抱着宝儿上了马车,与红玉乘着的马车擦肩而过,稳稳当当的停在侯府。红玉紧紧的攥着珠子,与门房说了几句,门房不敢耽搁,立即领着红玉去了魏夫人处。 ------题外话------ (▽#)=﹏﹏飘走,明天烟儿早上九点更新,么么哒~ ☆、第一百零二章做我一日妻子,暗招毒手(一更 魏夫人欣喜若狂,看着手中的药引,双手合十的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红玉笑道:“夫人,我们世子妃有个要求,治好令公子,便要娶吕宝儿为妻。” 魏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眼底的欣喜黯淡了下来,沉吟了半晌,无奈的说道:“勤儿的病愈发严重,已经给他挑选了一位妻子冲喜,昨夜里已经过门。”顿了顿,看着脸色微变的红玉,叹道:“若是早上一两日,倒也方可。” 红玉唇色发白,那日见宝儿哭的伤心,令人闻之都心碎。昨夜里三少爷成亲,她该如何过?“为何没有下请柬?”倘若宴请了世子妃,事情到来得及补救。 莫不是……搪塞? 魏夫人窥出红玉的心思,也不恼:“这事儿也不是光彩之事,勤儿不是头婚,便也不好铺张。” 红玉将药引给了魏夫人,请了个恩典,见一见宝儿。 红玉将魏府找了个遍,都不曾找到宝儿的身影,还是在门房处打探到,宝儿被宫陌钥带走了。 而魏夫人匆匆将药引送到魏绍勤的院落里,推开门进去。魏绍勤睡在床铺上,面颊泛红。察觉到不对劲儿,魏夫人手背帖上他的额头,薄怒的看着依旧一身喜服,局促不安候在一旁的陈氏:“你是怎么伺候勤儿的?昨夜里好好的,今儿个便又烧了起来?” 陈氏面色惊惶,泪光闪闪,委屈的咬紧唇瓣,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昨夜里她方一进门,掀开红盖头的是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奴才。他病的严重,可精神极好的坐在床边,不过伸手的事儿,他竟是让个奴才替代。交杯酒,他便以病体缠身取消,可半夜里他却坐在榻上独饮,以至于病发。 憋了满肚子的委屈、屈辱,无人倾诉,好不容易捱一夜,便遭遇到婆婆的训斥,不禁红了眼眶。 早起时,她也听到闲言碎语,关于一个丫鬟和他的事儿…… “母亲,是我昨夜贪杯了。”魏绍勤说话缓慢,已经开始不磕巴了。 魏夫人想到要紧事,便也没有责备陈氏,将药引递给魏绍勤说道:“这一大清早,燕王世子妃便遣人将这药引送来,如此你的病也能痊愈,当真是双喜临门。” 魏绍勤看着魏夫人手中的药,脸色霎时煞白,嘴里似吃了胆汁一般的苦,目光凄冷,讥诮的笑出了声:当真是造化弄人! 魏夫人见他如此,浮现了担忧之色,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劝慰道:“你若喜欢得紧,便将她纳为妾室。恰好,燕王世子妃将药送来,让你娶了她。” 魏绍勤摆放在身侧的双手,死死的揪着锦褥,面色凄惶:“既然我无法娶她,便将药送回去罢。” 妾?她那样美好的人,那么的倔强而又骄傲,单纯而又聪慧,岂会委身为妾?即使她愿意,他也不能如此折辱了她! 一旁的陈氏,听着二人的对话,手指紧紧的绞拧,面色在大红的喜服映衬下,愈发惨白。她才过门一日,她的相公便要纳妾,她如何在圈子里抬起脸? 几人各怀心思,一时间,屋子里寂静如死。 这时,红玉面色匆忙的进来,扫了一圈屋子,看着魏夫人说道:“世子妃说,既然宝儿不能如愿,已经离了魏府,便让她断得干净。劳烦魏夫人将卖身契给奴婢带回去,从此与魏国侯府再无瓜葛。” 魏绍勤猛然抬头看着红玉,在辨认她话中的真假。 “三少爷,不好了,门房婆子来了口信,宝儿被宫大夫带走了。”小一人未至声先到,莽撞的进了屋子,看见里头的人,方才如梦初醒,惊慌的跪在地上。 魏夫人淡扫了陈氏一眼,眼底有着不满,太过小家子气。“勤儿,将她的卖身契给红玉。” 魏绍勤如木头人一般,动也不动。 “勤儿……” 魏绍勤蓦地看向魏夫人,幽黯漆黑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额间因隐忍,青筋根根鼓起。突然,悲凉的大笑几声,清瘦的面庞上两条湿痕,神色悲痛。 “她早已是自由身,哪有什么卖身契?”魏绍勤将自己置身事外,冷眼看尽人生百态,早已薄凉入骨。如今,却是真切的哭了,为那错过的情,伤碎的心。 将人全部赶出屋子,谁也不见。 而被宫陌钥抱着上了马车的吕宝儿,被热烘烘的炉子,烤的浑身回暖,却因为冻得太过,一下子温度骤高,皮肤发痒。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乌蓬车顶,蓦地睁圆,随即,缓缓的垂目,泪水至空洞没有焦距的眸子里落下,紧紧的抓着宫陌钥的手,哭求道:“哥哥,你放手,放过燕王府一次,可好?” 宫陌钥拿着铁丝,拨弄着炉子里的炭火,火光明灭不定的跳跃,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隐约有些虚幻。 “他们杀了姑姑。”宫陌钥淡淡的陈述着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他们救了你妹妹,这样的恩情,也不能让你动摇?”吕宝儿明镜般明亮清澈的眸子里,注入了神采,目不转睛的盯着宫陌钥。 在她的坚持下,宫陌钥退让一步。垂着眸子,清冽的说道:“仅此一次。” 闻言,宝儿放心的睡了过去,低喃着说道:“带我走……”离开这让她痛得撕心裂肺的地方。或许,她走得远远的,时光真能消磨一切的伤痕。 —— 魏绍勤的再娶,吕宝儿的离开,令龚青岚诧异。随即,便又似在意料之中。 一个骄傲却有底线原则,一个自卑却又清高孤冷,两个性格都极其的矛盾。碰撞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 抚摸着腹部,轻轻叹息,中间又有宫陌钥与魏夫人横插一脚,想在一起没有波折都难。 龚青岚拿着针线,做着小衣,神色柔和,听到门扉吱呀打开,慌忙起身,迎了上去。拿着毛巾,替他拂掉身上的雪花。 “不用累着。”齐景枫制止龚青岚的动作,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温柔似水。 “军营里的那件事儿,处理得妥当了?”没有个准信儿,龚青岚一直放心不下。心中也知他当初明知危险,为何还要将那盖了私章的宣纸给宫陌钥,不禁迭怪道:“小气的男人。” 齐景枫微微轻笑,如沐春风般舒爽,似乎化去了一屋子的冷清。没有谁愿意自己的妻子,欠旁的男人条件。 看着她被宫陌钥相逼,却依旧不忘事事为他考量,他又怎能见她委曲求全? 搀扶着她进屋子,道:“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你无须担忧。” 龚青岚没有说话,这事儿怎么能不担忧?如今,她心底都还在发慌。 “他今日可有听话。”齐景枫见她愁眉不展,便转移了话题,扶着她在绣墩上坐下,就着她身旁落座,手贴在她的小腹,虽然没有任何的动静,止不住的心情愉悦。 龚青岚犯困的依偎在他的怀中,打着呵欠说道:“最近犯困了,时常坐着打盹。” “你安心养胎,莫要多劳累。”齐景枫心疼她,手指抚摸着她眼睑的青影。心里想着,结束了这件事,便带她离开燕北,归隐山中。 可,却忘记了,定数永远赶不上变数。 不过片刻,门扉便被敲响,长福身上落满了鹅毛大雪,整个人浑身都似披裹着一层白色锦衣。 “世子爷,不好了!军营出大事了,有人检举,杨将军便是给你安插的眼线,御史差人将杨将军捆绑了起来,并且将信件给搜出来了。”长福语气冰冷,夹杂着几许慌色。 龚青岚猛然惊醒,抬眸看着面容如玉,清润温和的男人:“你去忙。” “先陪你一会,不急。”齐景枫抱着龚青岚上床入睡,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听着她的呼吸平稳了,适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叮嘱了红玉一番,便匆匆去了军营。 门扉合上的声音传来,龚青岚眨了眨眼,缓缓的睁开。“陆姗,事情不是处理好了么?怎得牵连了杨将军?” “信件杨将军早已被毁,此次怕是另外一拨人,借此生事。”陆姗冷声道:“主子已经到了燕北。” 龚青岚一惊,凤鸣来了燕北? “他此时来燕北作甚?京中形式紧张,他还有不久,便要大婚了。”龚青岚愈发的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有人要借助东风,将这把火越烧越旺。 陆姗沉默不语,主子为何来燕北,心知肚明。嘴上却是掩饰道:“怕是为了杨将军的事。” 说话的档口,管家将书信送到了龚青岚的手中。 龚青岚看着手中的书信,是凤鸣邀她去茶楼一叙,有要事相告。 龚青岚沉吟了一番,裹着大氅,直接坐着马车到了相约的地方。进了茶楼,被人领着去了后院。光秃秃的枝桠上,绑满了一树的红绸,似迎风怒放的花朵,在这风雪中摇曳,妖冶而妩媚。 地上铺着浓艳的红毯,一直通向暖亭。鲜红色的薄纱,挂在四周的亭角,逶迤而下,随着冷风肆意的飞舞。亭中,石桌上摆放着青瓷酒壶,与一些瓜果。 龚青岚走进亭中,浑身便暖和了起来,这亭子是烧了地龙。四周都是琉璃烧制的墙壁,可以清晰的看着外边的景之,而又可以取暖。 “你这是做什么?”龚青岚看着斜靠在倚栏上的凤鸣,一头墨发如瀑的垂落在地,衣襟微敞,一袭如血色渲染的大红锦袍上盛放着朵朵黑色的牡丹,风姿卓越。他忽而起身,浓墨般的黑发,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柔顺的服帖在丝滑浓艳的锦衣上,极致的红与黑,冲击着她的视线。仿若眼前风华流转的人,如风骨清傲的神仙,又宛若妖冶阴邪的鬼魅。 凤鸣桃花眼波微转,粉色莹润的红唇勾出一抹笑,手指一弹间,桌上一对龙凤火烛点燃。 龚青岚面色一变,摸不清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别慌,我只是想与你做一日夫妻……此后,便桥路两别。”凤鸣看着外面呜咽的风啸声,吹卷着如棉絮的飞雪,径自踱步至桌前,斟酒。 龚青岚面色通红,一拂衣袖,大氅卷落了一对火烛,火光似在她的眼中跳跃,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凤鸣,你该知晓你在做什么。但凡你有一丝清醒,立即回京都!” 凤鸣呵呵一笑,眼中闪过一道伤痛,嘴角弯出了自嘲的弧度:“早醉了!”他若醒着,又岂会自找其辱? 龚青岚冷眼看着凤鸣,拢着身上的大氅,转身离开。 “连与我喝一杯茶,都是不愿么?”凤鸣低沉暗哑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冰雪中响起:“你若要帮他,喝下这杯茶。”深沉的目光,落在了龚青岚的小腹上。眸光暗沉,端着一杯酒饮尽。 龚青岚冷笑,这是布下局,在等着她呢。 “他若这点本事都无,处处要我相助,不如死了。”龚青岚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娇美绚丽,却是灼烧了凤鸣的眼。 亭中,气氛霎时凝滞,谁也没有噢预备打破这份宁静。都心知谁若率先开口,便输了。 “终究比不得你的狠。”凤鸣凄冷一笑,优雅落座。 龚青岚浅笑:“我不过是不愿成了他的弱点。”倘若日后身处险境,人人都拿她相要挟,她不狠怎么行?她不精心算计,拔除障碍,又怎么能行?“倘若连你都与我为敌……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信?我不狠,如何存活?” 凤鸣心里被扎着的利刃,在血肉里翻搅,痛的浑身弯曲,似乎难以承受。悲凉的说道:“你赢了!”谁先爱上谁,注定便是输的一方。“军营里得知消息的人,原本已经镇压下来,不过一夜间,全都身亡!御史本就是卖总督脸面,如今更是笃定杨将军是齐景枫的细作,将书信传递到他国。” 龚青岚站着累,听着他说正事,也坐了下来。“你怕是早已知晓是谁下的手。” 凤鸣眸光微闪:“还能有谁视燕王府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出三日,你们便会收到诏书,进京参加太后生辰。” 龚青岚攥紧了手心,明白这代表了什么。皇上是非除了燕王府不可,燕王鸠杀了皇上派来的旁支子嗣,选择了齐景枫。倘若传召进京,怕是会以各种理由,将齐景枫扣留在京都,放在眼皮底下监视。 “太后生辰,断然是要进京。若是不去,圣旨以下,按个抗旨不尊,藐视皇威,燕王府也是走到了尽头。”龚青岚冷笑,燕王府远在燕北,皇上鞭长莫及,这会子传召进京,莫不是皇后与他斗法败了阵? “皇后有孕。”凤鸣提点道。 龚青岚心一沉,皇上当真有两把刷子。皇后与他明争暗斗,他便让皇后受孕,皇后身心疲乏,断然是无法施展身手。可,皇上的用意不止如此,生孩子都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最易出事端。 凤鸣见她猜到了其中凶险,笑道:“你事先做好准备,兴许你进京,能参加我的大婚。”说罢,一拂衣袖,转身打算离开。 龚青岚看着他的背影,忽而说道:“谢谢。”她欠他太多,多到这一辈子,都无法还清了。若不是他请旨,娶了安平公主,怕是沈将军不能如此轻松与母亲在一块。 凤鸣收紧了拢在袖中的手指,并没有回头,雪花零落在他的身上,却丝毫及不上心底的寒凉:“幸福给我看。” 他那夹着风雪,传递而来的话,使龚青岚眼眶泛着湿气。看着暖亭里,喜庆的布置,心中明白,他是彻底做个了断。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红玉进来,龚青岚适才回过神来:“他走了?” “凤公子离开便去了军营,与监军一同押送杨将军回京。”红玉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禀告:“听说杨将军招供,是他偷了世子爷的私章,请人模仿了世子爷的字迹,一力承担了罪行。” 龚青岚心里并没有高兴,反而泛着淡淡的忧伤。看着雪花,零落在湖面上,瞬间消融,缓缓的说道:“回吧。” 出了茶楼,便瞧见史今芸身旁的丫鬟在一边候着。丫鬟一见到龚青岚出来,便迎了上来,恭敬的行礼道:“燕王世子妃,世子妃邀您过府一叙。” 龚青岚皱眉,她怎得知晓自个在茶楼? 红玉在一旁解释道:“世子妃,魏国侯世子妃去了燕王府,没有见到您,从管家处得知您在此处。” 龚青岚颔首,上了马车,一路来到魏国侯府。 史今芸穿着单薄的在门口亲自候着,见龚青岚被丫鬟搀扶着下马车,面色青白的走上前来:“妹妹可让姐姐好等。” “这大冷的冬天,怎得穿这般单薄?”龚青岚皱了皱眉,摸着史今芸的手,冷得似冰块。“你这般作践自个的身子,日后有得你受。” 史今芸似乎不愿意纠缠这个话题,岔开道:“好妹妹,姐姐这不是有急事儿寻你?两江总督夫人,是我婆母的表姐。她的一个女儿,给长宁侯世子迫害了,还剩下一个,更加的疼惜,如今可不就是借住在你府上?今儿个我去请安,听到我婆母说总督夫人请她做媒,她女儿愿意与你平起平坐。我适才会去你府中,你偏生不在,便唐突的让珠儿在茶楼候着你。” “这事儿与你穿的单薄无关吧?”龚青岚斜睨了史今芸一眼,心中感叹,做女人的命总归是苦的。“你不愿意侍寝,才如此……?” 史今芸见龚青岚一眼便点穿了,抿了抿唇,恼的掐了龚青岚的手臂:“我倒是替你急,你怎得就一点也不着急?” “我为何要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事儿,挡也挡不住,急也无用,不过徒增忧愁。何况,我有孕在身,最是忌讳这些个事儿,顺其自然的好。”龚青岚笑而不语,那次她给了齐景枫机会,他既是拒绝了,日后断然就要彻底的歇了心思。 史今芸笑着说道:“还没有恭喜妹妹呢。”话音一转道:“你如今有身子,怕是不好伺候他,你何不挑选几个得心的人,开脸送到他房中?免得他在外沾花惹草。” 龚青岚停下了脚步,含笑的凤眸里泛着清辉,目光凝视着眼前的史今芸,冷声道:“姐姐,我拿你当贴心的人,你却是帮着旁人试探我。若我有这个心思,你是否会劝慰着我接纳方如月?” 史今芸面色发白,收紧了搂着龚青岚手臂的手指。张了张嘴,苦涩的笑道:“我……” “我知你有苦衷,可你该知晓我眼中揉不下沙子。”龚青岚面色冷清,拂落了史今芸的手,冷声说道:“多谢魏国侯世子妃的忠告。” “岚儿……”史今芸慌乱的喊着转身的龚青岚,却已经是来不及,一颗石子从茂密的草丛射出,击向龚青岚的肚子。 ------题外话------ 嘤嘤,下午二更~ ☆、第一百零三章生男生女相争,他的维护(二更 碎石夹带着冰雪,呼啸而来,对准了龚青岚的小腹。 千钧一发之际,陆姗伸腿踢掉了石子。脚不曾落下,一旁洒扫门前雪的婆子,大喊一声:“燕王世子妃小心!”伸手猛然推开龚青岚。 龚青岚心中一慌,眼角余光看到锃亮的冰块闪耀着琉璃水光,她的身形不受控制的朝后退去,脚下将要踩在冰块上滑倒。 一只手从背后托付住她。 龚青岚又惊又怒,这是设计好了的!那颗石子若是没有击中她的腹部,那个婆子借由保护她,失手将她推开,她后退几步,便会踩在埋在积雪里的冰块,滑落在地上。 想到此,心一沉,抓着那个婆子,拖到那块放置冰块的位置,将她猛然一推。婆子淬不及防的向前栽去,尖利的大喊一声。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几下,淋漓了一地的鲜血,便是动也不曾动了。 “挖!”龚青岚满面寒霜,阴厉的目光扫向四周,最后落在史今芸身上。 史今芸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吓得面色惨白如纸。 陆姗将染血的积雪铲开,露出尖锐如刀的三角形石块,尖利的石块顶端,还侵染着婆子的鲜血。 龚青岚攥紧了双手,倘若她滑倒,那么此刻,肚子上有个窟窿的就是她了! 手段如此的阴毒! 太过明目张胆,毫不遮掩!背后之人,是太过笃定她会死,才敢如此的嚣狂? “魏国侯世子妃,今儿个的鸿门宴,开胃菜一道比一道佳。”龚青岚双手摸在肚子上,心有余悸,倘若没有那只手扶住她,这个她日夜期盼的孩子,即将要离她而去。 回眸搜找,却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没有……不是我。我……我就是唤你来说几句话。”史今芸张口解释,却是苍白无力。 “陆姗,把人抓起来,今儿个我倒要瞧瞧侯府给我个什么说法!”龚青岚说罢,率先朝魏国侯府的大厅走去。 机灵的婆子,立即去通传魏夫人。 史今芸绞拧着双手,心里想着如何化解这场误会。她今儿个被人当出头鸟推出来,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龚青岚看似亲和极好相处,却是不易交心,得到她的信任。自己方才走到她的心口,那扇门便彻底给关死了。 龚青岚在前厅里右边的位置上坐下,陆姗将从草丛里抓到的男孩,推到厅中央,候在龚青岚身边。 红玉则是命人将那石块还有冰块,搬进了屋子里。警惕的看着史今芸,生怕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一会儿,魏夫人匆匆的赶来,头上的珠钗‘哗哗’的乱颤。从侧门进来,看到龚青岚端坐在圈椅上,手中端着茶杯,专注的看着里面的茶汤。视线一转,落在大厅上,手拿弹弓的男孩,与冰块石头,心中隐约有些明白。 “发生了何事?”魏夫人沉脸厉声询问史今芸。 史今芸将方才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都说了一遍,睨眼龚青岚,轻声道:“有人要谋害燕王世子妃腹中胎儿。” “可查到是谁?”魏夫人脸色也难看,这事儿若是捅出去,魏国侯府便要与燕王府结仇了!虽然龚青岚毫发无伤,若是没有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怕是往后会有芥蒂。“岚儿,这件事,我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龚青岚冷笑一声,并没有回话。这本就是他们该做之事,倘若她只是齐府的长媳,魏夫人不过敷衍几句,随便抓个替死鬼交代了。当然,也不能否认,魏夫人看在她给魏绍勤药引的份儿上,才会如此客套。 魏夫人见龚青岚如此,便知不能善了了。目光锐利的看向厅中央的小男孩,质问道:“你为何拿弹弓射燕王世子妃的肚子?” 小男孩也不过十一、二岁左右,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在见到龚青岚将一个婆子,推到在肚子里破了个窟窿,便吓傻了。 “祖母……祖母孙儿是……是打鸟,不……不是故意的。”小男孩将手中的弹弓一扔,立即跪在了地上。 魏夫人看向史今芸,冷声道:“你不教导孩子学业,竟是让学这些个玩物丧志的东西?如今可好,差点闹出事儿!” 史今芸跪在地上,觑了龚青岚一眼,生怕龚青岚认为孩子是给她教唆。 “拿戒尺。”魏夫人心里如何不痛?这是魏国侯府的庶长子,也是唯一的男儿。她的次子并不曾留下孩子,幼子病情尚且稳定,所有的希望寄存在大房。原本以为史今芸出生名门,定是会教导好孩子……终归不是亲生的! 史今芸伸出双手道:“是儿媳不曾教养好,儿媳替宣哥儿领罚。” “等等!”这时,陆姗走到大厅,拾起地上的弹弓,递给魏宣道:“你再射一子。” 魏宣双手背在身后,如何也不愿接弹弓。 龚青岚凤眸半眯,上下打量着魏宣,不温不火的说道:“一个孩子能不偏不倚,力道拿捏极好,想来是苦练了一番。你,再试试。”顿了顿,道:“若你能打中她,我便免了你的罚。手掌受伤,可就不能练字了。” 魏宣睁大了眼,迟疑的拿着弹弓,对着红玉射去。石子并没有方才那般凌厉,不过几十厘米远,便掉落了下来。 “不是他。”陆姗撩起裙摆,露出里面黑色的靴子,内侧有一个小洞:“这颗石子蕴含了内劲。” 魏夫人眸子里闪过深思,究竟是谁,在她府门前设陷阱。 “你说,是谁将弹弓给你的?”魏夫人厉声呵斥道。 魏宣瘪着嘴,眼泪在眼眶打转,就是不愿落了下来。偷偷地瞟了史今芸一眼,摇了摇头,就是不肯说话。 魏夫人指着史今芸说道:“是你的母亲?”史今芸听到这句话,蓦然抬起头来,不明白魏夫人为何指定是她。 魏宣头垂得更低。 “你若不说实话,便请家法来!”魏夫人话音一落,魏宣慌忙哭着说道:“是母亲,是母亲要我这么做的。” 史今芸没料到她当成亲儿子对待的孩子,如今,反过来陷害她!心底泛着丝丝的冷意,当她劝说龚青岚,给齐景枫塞小妾的时候,她是否如自个一般心寒? “母亲,儿媳没有教唆宣哥儿这般做。儿媳不过一介弱女子,又怎得会武?何况,那时儿媳与燕王世子妃攀谈。”史今芸眉宇间染着一抹哀愁:“儿媳自己也经历了丧子之痛,与燕王世子妃素来交好,有不曾结怨,为何要暗害她腹中骨肉?我不过是应着母亲你的要求,请她过来说纳妾之事。” 魏夫人满脸痛心之色,对史今芸失望的说道:“原本以为你教养极好,适才将孩子给你教导。没料到你净教他这些狠辣腌臜之事!” “儿媳不曾做过,问心无愧。任凭宣哥儿一句话,便是顶多我的罪名,我无话口说。”史今芸一改方才的急切,语气异常平静。 龚青岚察觉出有异,看着魏宣衣角上的一滴墨痕,淡淡的说道:“魏夫人,这件事儿既然是魏宣做的,他又不肯老实交代,便交由我处置。”话落,冷声道:“陆姗,将他那一双手剁了!”小小年纪便是如此,倘若不给一点教训,日后又是个狠毒心肠之人。究竟是受了什么样的恩惠,栽赃陷害养育他的母亲! 魏宣看着明晃晃的大刀,吓得瘫软在地,连滚带爬的到了魏夫人身旁,哭喊着说道:“我说!我说!是表祖母叫我这么做的。” 魏夫人脸色一变:“小小年纪不学好,说话颠三倒四,没句真话。究竟是谁?” “表祖母,是表祖母。她告诉孙儿说是母亲害死了我的姨娘,她养着孙儿是为了巩固她的地位,等她生下孩子,会容不下我。孙儿不要死,孙儿害怕,所以才听表祖母的话。”魏宣跪在魏夫人的脚边,抱着魏夫人的腿大哭。 魏夫人本就不是心肠硬的人,看到他哭的急,拍着他的背,对龚青岚说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妥当,既然问出了后面的人,也就好办了。”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唤表姐方夫人。 方夫人与魏夫人一样,出生兰陵世家,两人是嫡亲表姐妹,幼时相交甚密,后来各自嫁人,关系才渐渐的疏远。 方夫人很快就来,她穿着暗色绣金丝纹的锦裙,头上缀满了金钗玉环,妆容甚浓,尤为的雍容华贵。看着这么多人,还有地上的物件儿,她心中有些明白。 “表妹,唤姐姐来,有何吩咐?”方夫人径自坐在魏夫人身旁,目光淡淡的落在龚青岚身上,慈爱的说道:“这就是枫儿的妻子吧?长得倒是挺标致,气度也好,就是这身子骨弱了些。” “我敬你是表姐,便腆着脸,将岚儿请来为你女儿说亲。倒是没料到,你这般心狠,竟是要她的命!”魏夫人素来就知方夫人是个心狠的,她要如何,自是不会管。可若要魏国侯府,背了这个黑锅,她自是不愿! 方夫人脸一沉:“表妹,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何听不懂?” “你命人将这些个东西埋伏在屋外头,而后让人害死岚儿,可对?”魏夫人指着地上有些消融的冰块,还有沾染着鲜血的尖石。 方夫人豁然起身,面对魏夫人的质疑,满脸不悦:“我今儿个就不该委托你说媒,出了事儿,倒全将脏水往我身上泼。”说罢,转身离开。 这时,一个丫鬟进来,在魏夫人耳畔嘀咕了一声。 魏夫人冷笑道:“表姐,走这样急做什么?将你的人带走!”手一挥,几个奴仆将一个婆子还有一个黑衣人给抓着按在地上。 方夫人原本极为的镇定,可见到这两人,面色大变道:“你将我的人扣起来,是什么意思?你说我害燕王世子妃,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多此一举?” “谁知道?岚儿这一走,燕王世子妃的位置,可不就空落了下来?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好,让我这魏国侯府背了黑锅,又能将你女儿推上燕王世子妃的位子!”魏夫人没料到她被昔日姐妹情深的表姐,推出来做了垫脚石,怎能不怒? 方夫人没想到魏夫人为了这点事儿,与她撕破脸,怒火中烧,面上却是不显山不显水:“若是如此,我为何要你说媒?到了十月她生产,我动动手脚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她的命,何苦绕这一大弯子?” 龚青岚手一顿,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暗芒。“有人瞧见这个婆子鬼鬼崇崇的在荷塘里凿冰,这大冷的冬天,除了害人的把戏,拿冰块作甚?” “这……”方夫人一时语塞,目光闪烁的看着婆子。婆子接收到目光,声音发颤的说道:“那人大约是瞧错了,奴婢一直在厨房帮衬着打下手。” 魏夫人连忙遣人去厨房询问,厨娘说这婆子怕冷,讨要了几壶温酒吃,随即便匆匆的走了。 “怕是喝酒暖身,好凿冰吧?”龚青岚凉凉的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 方夫人见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暴露了,厉声喝道:“你这婆子,当真有做这些事?” 婆子一愣,没料到方夫人会将事情反推到她的身上,看着她眼底的狠意,连忙说道:“夫人,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怕委屈了小姐,便动了歹念,擅作主张!” “原以为你是个老实忠厚的,适才将你带到燕北来,却是犯下大错,来人!将她拉下去重大四十大板!发卖到矿上去。”方夫人柳眉倒竖,怒到了极点。 魏夫人见此,也只能作罢。毕竟,方夫人是两江总督的嫡妻,发生这样的事儿,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将她送官。何况,龚青岚毫发无损,反倒是谋害了一个婆子。 龚青岚自是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既然知晓是谁,明面上不能对付,冷笑一声,眼底闪过冷芒。摸着腹部,轻缓的说道:“这样的刁奴留着,终究是个祸害。陆姗,命人督促,杖毙了!” 方夫人拢在袖中手中捏成拳,没料到龚青岚这样的难缠,她原本打算将婆子卖到矿上,而后请人赎回来。龚青岚却是不顾她的脸面,直接杖毙! 婆子惊恐不安的看着方夫人,大喊着救命:“夫人,救命啊……救救奴婢……”陆姗直接拿着布团,塞进了婆子的嘴里。 “慢着。”龚青岚指着地上尖石,浅笑道:“礼尚往来,将这物件垫在她的身下。” 屋子里的人倒抽了口凉气,毕竟他们亲眼见过肚子破洞的惨状,垫在身下打板子……霎时面色发白,看着龚青岚的目光带着惧意。 龚青岚脸色笑容未变,想要害她的孩子,就要付出了代价。 方夫人见龚青岚如此狠辣,生怕她不会就此罢休,会为难方如月,眸光闪烁。这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道:“夫人,不好了!方小姐被人扒了衣服,扔进寒潭里,冻得不醒人事了。” 不一会儿,几个奴仆抬着担架进来。 方如月面色青紫,气息微弱,了无生气的躺在担架上。方夫人一见,立即扑了上去,抱着方如月,焦急的唤道:“月儿,月儿,你醒醒,你醒醒啊!” 魏夫人忙唤人打热水,烧炕头,替方如月换了衣物,搬上去用棉被堆着。 方夫人满面泪痕,心急如焚的看着慢慢回温的方如月,啜泣的唤道:“月儿,月儿,我是娘亲,你快快醒来!”看着方如月依旧没有反应,方夫人对着一旁的人,大声说道:“枫儿呢?月儿都这模样了,他怎么还没有来看看啊?” 魏夫人有些失语,齐景枫和方如月一丁点皮毛关系也无,人家来探望作甚? 龚青岚神色一冷,啼笑皆非的看着俨然将齐景枫当女婿的方夫人。 兴许是被这个名字给刺激了,方如月悠悠转醒,目光些微的呆怔,看到龚青岚,情绪突然激烈起来:“姐姐,我对你这样好,你为何要害我?我并没有想过与你争抢名份,就是想静静的看着世子哥哥就好,你怎么就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龚青岚脸上的笑容更甚,却是不及眼底。她们母女两,一个陷害她,成功了搜到了方如月的身上,方如月此刻被‘自己’给迫害,断然是没机会下手。若是她落下什么病根,齐景枫一个愧疚,便会娶了她。 倘若没有陷害成功,方如月一口咬定她,亦是要给个交代。 “今日我不曾在府上,如何迫害你?”龚青岚挑高眉梢,眼底堆积着冷意。 “我就吃了你送来的一碗燕窝,迷迷糊糊的睡下了,结果被彻骨的冷水刺激醒来,我挣扎着要上来,有人不断的按着我的头,将我沉下去……”说到这里,浑身瑟瑟发抖,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你的膳食都是由你自个的小厨房做,我一粒米都不曾给你,怎舍得给你一碗燕窝?”龚青岚面不改色的说道。 方如月嘤嘤哭泣,眸子里布满了惊恐之色:“你兴许就是要害我,才给我一碗燕窝。当时说是感激我给你孩儿做小衣与止吐的膳食,奖赏给我……”说到最后,满脸的不可置信,似乎没有想到龚青岚会害她。 “我……”龚青岚方一开口,肚子一痛,连忙捧着肚子,红玉与陆姗扶着龚青岚在椅子上坐下。紧张的喊道:“快传府医,快!” 原本被请来给方如月诊治的大夫,一进屋子,便被陆姗抓着到龚青岚的身边:“快看看世子妃腹中的胎儿如何。” 大夫被陆姗给惊吓到,看着她拔出一截的长剑,手指发颤的把脉道:“体内酒精过量,食用了太多的酒,你的胎象本就不太稳。如今……听天由命。” “原来你才是不安好心,觊觎着世子爷,却时常在世子妃屋子里走动,唤世子妃姐姐唤的亲热,好让我们放松警惕,在食物里放酒!”红玉气得脸颊通红,怒指着方如月:“亏得世子妃怕你冷着,什么好东西都往你屋里头送,没想到养了一头白眼狼!” 方如月被突然逆转的形式,打击的措手不及。“我……我没有……” “方才你亲口承认你给世子妃送吃食,世子妃除了你做的,其他的东西碰都不碰!除了你还有谁?”红玉咄咄逼人。 “不,我没有,不是我……”方如月傻眼了,不是她落水受害么?如今,为何反过来指控她了?急的两眼通红,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楚楚可怜的模样,极为惹人怜惜。 “你心思如此歹毒,谁知是不是你自个跳入寒潭,栽赃给我们世子妃?”红玉话音一落,室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全都看向羸弱的方如月。 方月入惊慌无助的看着她的母亲,杏眼里水汪汪的晕满了委屈的泪水,死死的咬着唇,摇着头,随着她的动作,眼底的泪水挥落,凄婉的说道:“姐姐,我若是要害你腹中的骨肉,为何要做的这般明显?一出事,我又能逃到哪儿去?” “你也是这般说,我们世子妃断然不会赏赐一碗下了药的燕窝给你。何况,你不知道我们世子妃极其讨厌燕窝,府中一丁点碎片都无,如何赏你?凡是得到过世子妃的赏赐,皆知世子妃给的是雪参。若有下次,先打听好世子妃的习性。”红玉伶牙俐齿,一顿明朝暗讽的数落。 “你……”方如月脸色涨红的瞪着红玉,她这是认定了自个故意陷害龚青岚!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们世子妃要害死我儿这笔账不曾算,反倒是倒打一耙。若真是我儿下的药酒,为何不早不晚,眼下这个当口发作?今儿个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断然是不会罢休!”方夫人眼底交织着怒火,冷冷的剜了龚青岚一眼。 龚青岚今日被那一推,受了惊,肚子隐隐有些作痛。唇色微微发白,伸手搭在陆姗手臂上,想要回府叫纳兰卿看看。这些人,日后有机会解决,可孩子是耽误不得。 方夫人见龚青岚转身要走,放开方如月,伸手抓着龚青岚,不许她走。正要说话,身子被一股重力,席卷着倒在地上。 齐景枫满身风霜的进来,看着方夫人死死的攥着龚青岚,衣袖一挥,将她给推开。伸手将龚青岚拦腰抱起,目光阴冷狠唳:“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便给她陪葬!” “世子哥哥……”方如月见齐景枫进来,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更加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关切的问候,双手紧紧的揪着锦被,面色发白。“世子哥哥,姐姐她……” “你的东西我命人送了回来,日后莫要出现在岚儿面前。生死自负!”齐景枫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方夫人道:“念在总督大人的份上,今日的事情,我便不追究!” 抱着龚青岚匆匆离开,上了马车,给长顺递了个眼色。长顺悄无声息的离开! 回到府中,齐景枫抱着龚青岚回屋子,让人去唤纳兰卿。 纳兰卿切脉,道:“无碍,今日受了惊吓,好好静养。”说罢,便抱着药箱离开。 龚青岚今日累及,吃了药,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方夫人见齐景枫不将她放进眼底,令她女儿伤碎了心,愤然的坐着马车去找方总督。 马车平稳的行驶,忽而,马车骤然提速,剧烈的摇晃颠簸了起来。 方夫人吓得双手紧紧的抓着马车窗沿,怒道:“怎么赶车的?” “夫人,马受惊了,不受控制。已经出了城,朝前面的悬崖奔去。”车夫惊恐的声音响彻在方夫人的耳里,方夫人一脸菜色,从被风吹掀开的车窗,看到疾驰而过的树木,漫天风卷的大雪,肆意的吹刮进马车,冻得方夫人牙关打颤。扳着窗沿的手,似乎有数把刀子在割,麻木冰冷的刺痛。 “嘭!” “啊——”马车撞在山壁上,方夫人被猛烈的冲击,撞得甩出了马车,滚落在地上。马匹踏在方夫人的胸口,如巨石重重的砸在她的身上,有一瞬的岔气,吐出一口血来。 还不等她缓过劲,一边马车轮从她的双腿上碾过去,方夫人双目圆鼓,尖锐的惨叫声划破浓厚阴霾的上空。 —— 傍晚,龚青岚睁眼醒来,便看到守在床边的齐景枫,嘴角微弯,伸手摸着他的脸颊,笑道:“你要多笑,冷着脸,容易老。” 齐景枫眸色深深的看着她,跟着他,吃了这有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累,始终笑脸相迎,从不曾向他抱怨过。 凤鸣对她做的,并不比他少。只是出现的比他迟! “我笑多,你看腻了,如何是好?”齐景枫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大抵是地龙烧的热,她的脸颊红扑扑的。 “不会,怎么看也看不够。”龚青岚抓着他的手,笑道:“你若时常绷着脸,孩子见多了,他日后也如你一般,怎么办?” 齐景枫失笑,落在她腹部的目光,温柔清润。良久,才缓缓的收回视线道:“我们大抵会进京,我就是担心你和孩子。” 龚青岚早已做好了准备,齐景枫进京,怕是会当成质子一般的扣留。此去凶险,怕是没有打算让他回来。齐景枫若死了,燕北王府再也没有借口与理由拒绝了皇上亲选的人,燕王府从此就要覆灭了。 再强大如斯的家族,倘若没有继承香火的血脉,亦是会衰败。 “宝宝不会轻易的离我们而去。”龚青岚握着他的手,放在腹部:“他很健康的在生长,走水路,路途并不颠簸,不会有大碍。” “你身子吃不消。”齐景枫不大放心,记起当初从京都回来,她恹恹的神情,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 “今日凤鸣来寻我了。”龚青岚突兀的说道。 齐景枫心头一紧,便听见她说道:“给我留下了几粒药,坐船不会再吐。” 沉默了良久,齐景枫轻轻的一声叹息,算是妥协了。原本打算将她托付给亲生母亲照料,待生产后,再接回京都,怕是那时候京都的暗潮汹涌都已经平息。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只好作罢。 两个人静静的坐在一块,讨论着肚子里孩子的性别。齐景枫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腹部,清雅的说道:“她如此与我合得来,断然是个女儿。她长大后,定是与你一样美丽婉约。大越国的男子大抵都会想求娶她。”脸上露出引以为傲的神采来,漆黑的眸子流光溢彩:“咱们府上的门槛,两三月便要修葺一次。” 龚青岚失笑:“你怎知她是女儿?我觉得倒是个小子,如你一般顽皮。”说罢,便看到某人的脸黑沉,戳了戳他的胸膛,笑倒在床榻上,隐约间听到他闷声说道:“女儿!” 龚青岚喘着气,想要说点什么,便看到长顺回来说道:“世子爷,方夫人断了一双腿。” 齐景枫眸子里染上一层薄冰,透着刺骨的寒气:“便宜了她。” 龚青岚嘴角露出一抹讥笑,祸害遗千年,也不过是如此。见长顺没有退下去,便知还有要紧的事儿,果然,下一刻便听到长顺冷声道:“皇上身边的曹公公,已经携带圣旨,入住了驿站,大抵明日回来宣旨。” 二人面色皆是一变:这么快?! ☆、第一百零四章 大婚,胎教(一更) 白茫茫的大雪,为整个燕北,裹上了一层银装。 百姓全都关门在家,极少出来走动。今日里,阳光明媚,众人都出来行走,寒冷寂静的街道,挤满了行人,热闹非凡。 至从接了圣旨,齐景枫不再四处奔波,赋闲在家中,陪伴着龚青岚,想在这为数不多的安宁日子里,带着她四处走走。 听着红玉打探来的消息,龚青岚懒怠出门,慵懒的缩在软塌上,洁白的狐皮将她包裹。微眯着眼,懒洋洋的如同一只尊贵不失优雅的波斯猫。 “今日里人多,出去不过是人堆人。”龚青岚极易犯困,打着哈欠,眼角泛着细碎的水花。“不如陪着我去庭院里晒太阳?” 她害喜比旁人厉害些,整个人清瘦了一圈,齐景枫心底升起浓浓的怜惜。只要她说的,都依了她。“披上斗篷。” 龚青岚透过窗棂,看着暖融融的阳光照耀在莹莹白雪,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彩。湿冷的风,吹着光秃秃的枝桠四处摇摆,抖落了结着长长的似锥子的冰凌。 伸手推开窗子,湿冷的风吹打在手上,冷到了骨头里。缩了缩,认命的穿上齐景枫递来加厚的斗篷。披在肩上,背脊都似乎给压驼了。 “太重了。”龚青岚耸了耸肩膀,温言软语,带着平日里少有的娇媚。 “外面冷,别着凉了。”齐景枫揉着她披散的青丝,如丝缎般柔顺滑腻,爱不释手的流连不去:“乖,听话。” 温柔的话语,夹杂着几分诱哄的意味,似乎在安抚着毛躁的小孩。龚青岚双手攀着他的脖子,娇嗔道:“压得我走不动。” 她身上独有的幽香扑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上,温软的身子紧贴着他,撩动着心弦。轻轻叹了一声:“你呀。”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宠溺。 抱着她坐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细心的拿着薄被,盖在她的身上:“可要吃点粥?” 龚青岚摸着肚子,有些个饿了,点了点头。齐景枫打开食盒,将温着的小米粥端了出来,白色的米粥上,洒着切碎了的青翠欲滴的荷叶,引人食欲。径自将里头的几样搭配精致的开胃菜,一一摆在桌上。 龚青岚舀了一口粥,皱了皱眉,再吃了一口,是那熟悉的味道:“你将齐府的厨子给请来了” 齐景枫手中的动作一顿,来不及掩饰,那头红玉笑着走来说道:“这粥世子爷天未亮,便去了厨房请教厨娘,做出来的。” 龚青岚心头微暖,这小米粥清淡爽口,便多吃了一小碗。齐景枫眼角眉梢含笑,似乎很高兴。 龚青岚摇了摇头,真是个傻子。心里却似抹了蜜一般的甜,剥着一个坚果,塞进他的嘴里,笑道:“好吃么?” 齐景枫抬手要吐出,龚青岚制止道:“不许吐。” 齐景枫动作一滞,手缓缓的放下来。目光忽明忽暗,晦涩难懂。 龚青岚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昨日里说孩子像他一般的顽皮,不过是取笑他。他太过理智,安静,所有的情绪都控制得当,极难使他失控。 这样的他,又怎的是顽皮? “说说你小时候与我听。”龚青岚抱着他的一条手臂,将脸颊贴了上去。见他紧抿着唇,不准备开口,道:“胎教。” 齐景枫玉白的脸上,浮现着一丝不自在。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挑眉道:“你确定?” 龚青岚眼底闪过亮光,点了点头。 “我是早产,自小身体不好。母亲便诸多约束,每日里只有半个时辰在院子外透气,其余时候便是在屋子里看书。我懂事起,记忆里便极少有关于父亲的记忆,有次听见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我格外好奇,什么样的人能笑的如此开怀。偷偷地藏在月亮门,看着花园里一个男人俯身趴跪在地上,一个男孩坐在他的背上骑马,旁边坐着一个美丽的妇人,三人和乐融融。” “每天都是如此,直到有一日,男人与妇人都不曾去,只留下一个男孩。男孩大约是发现了我,将我引了出去。伸手要夺我的玉佩,我躲闪了一下,他脚下绊了一下,滚落到了荷塘。那时我慌了神,跪在池边伸手要抓住他拉上来,可力气敌不过他,被他一同拉了下去。” “那位妇人便以为是你推下去的?”龚青岚轻叹,心底心疼着这个男人,小时候怕是经过这件事,县主将他看的紧,何处都不许去。而后不久,齐大老爷与那小妾都死了,他便要学习经商之道,又要习武,怎么能‘顽皮’得起来? 他经历太多,独独挑拣这件事儿,也能察觉到他小时候渴望着父爱,对男孩落水,怕是心中难以释怀。 “父亲这东西你也别太在意,日后我们做好宝宝的父母,便好了。”龚青岚手指穿梭在他的墨发间,两世为人,她早已看透。父亲的爱,是不能强求,你不是他所爱女子所生,亦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便得不到他一个眼角的关注。“你等着他生下来,找你骑大马。” 齐景枫莞尔,把玩着她的手指,一言不发。 龚青岚狐疑的看着他,清隽秀美的面庞紧绷,并没有丝毫缅怀过去的痕迹。电光火石间,龚青岚明白他要说那两句话的用意。 “你怕做不好一个父亲?”龚青岚心想他断然会是一个极宠溺女儿的父亲,至于儿子……暂且待定。 似乎被龚青岚说中了心事,玉白的脖颈,涂抹上了一层桃色胭脂,一直蔓延至脸颊两侧,轻咳了一声道:“没有的事。” 没有你脸红、心虚什么? 龚青岚斜睨他一眼,抿着嘴都止不住笑容流泻。 齐景枫见她高兴,神采飞扬,禁不住嘴角微弯,漾出一抹浅笑。如三月的春风,似要吹化了周边的冬雪,温暖人心。龚青岚偎近他的怀中,只觉得与他在一起,是世间里最美的一件的事。 红玉、陆姗会心一笑,世子妃与世子爷和和美美。她们也觉得心安,假以时日,世子妃若是产下孩儿,便是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这时,管家急匆匆的走来,将手中的一封红色烫金边的邀请函,递给了龚青岚。 “世子妃,这是有位客人指名给您。”管家双手托着请帖,恭敬的呈上。 龚青岚接过邀请函,打开对折,淡淡的扫了眼里面的内容。合上,睁眼望着明亮而刺目的天空,轻缓的说道:“明日里启程进京。” 齐景枫目光落在那张邀请函上,微微颔首:“好。”随即,吩咐红玉去收拾箱笼。 凤鸣还有十日便要大婚,去京都走水路快则要七八日,慢则要十多日。他如今才央人送帖子来,是打定主意不让她去。就是寻常,船舫快了她也是受不住的,何况如今有了身子。他笃定了齐景枫,不会太快,怕累着她。 “十日内,我要到京都。”龚青岚将请帖放在齐景枫的手中。 齐景枫缄默不语。 —— 龚青岚上船时,便写了几封信,分别送往各处。最后一封信,送至京都沈将军府。 吃了凤鸣给的药,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奇怪的是孕吐也止住了,什么东西都能吃下去一些。 在第十日的辰时一刻,船舫抵达了京都码头。一下船,便瞧见了披着紫色斗篷的秦姚,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白得吓人。 龚青岚打量着秦姚,不过一月不见,便清减了不少。神色憔悴难掩,即使敷着厚重的脂粉,也瞧出她精神不好。 “母亲,沈将军对您不好么?”龚青岚握着秦姚纤瘦的手指,关切的询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姚摇了摇头:“许久不曾来京都,大约住不大习惯,便精神不济。”拉着龚青岚一同上了马车。 龚青岚并不信秦姚的话,将问题藏进了心底,也不再问。“天气冷,码头上风大,您身子不好,便不要来接。我待会还有事,就不与您一道回将军府。”顿了顿,龚青岚沉吟的说道:“齐景枫在京都置办了宅子,只是许久不曾住过,也没有料到会这么突然来京都,便请人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倒也能住人。我们不方便住在将军府,以免招是非,惹人说闲话。” 秦姚欲言又止,垂着头,紧了紧握着的手:“你有自己的考量,母亲也不为难你。都是母亲不好,才让你如此辛苦。” 龚青岚摇头,靠在秦姚的肩头说道:“母亲你好好活着,就是为女儿做的最好的事。”伸手抚摸着肚子,人到哪一步,便能理解哪一步的心境。 做母亲,事事为儿女考量做打算,不计较付出与苦累。时刻将你挂在心上,怕你冷着、累着、受了委屈。任你在外强大如斯,在她的心中,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母亲,我有了两个半月的身孕。”龚青岚神色温柔,侧头浅笑的看着秦姚。 秦姚眼底闪过惊喜,上下打量着龚青岚说道:“瘦了,气色好。枫儿没有亏待你!你是双身子的人,便莫要心思重,凡事放宽心,难得枫儿只有你一个。” “晓得了。”龚青岚靠在秦姚的怀中,小睡了片刻。进了城门,便是看到十里红妆。红绸装扮了整座皇城,百姓夹道而立,等着看他们尊崇的国师,与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游街。 龚青岚看着空前盛景,红毯从宫门口绕过几条繁华的街道,直铺到国师府。地毯上洒着各色的花瓣,花车缓缓的驶过,碾碎成汁,空气中弥漫着馥郁幽香。 “可要下去?”齐景枫站在龚青岚的身后。 龚青岚缓缓的摇头:“他最不愿见的人,怕就是我了。今日是他的大喜,我便不坏了他的心情。只是想要来看看,希望他幸福。” 齐景枫目光深幽的看着花车上的二人,沉默不语。 似乎察觉出异样,龚青岚看向齐景枫,眼底有着询问:“你有事情瞒着我?” “安平公主是皇上的长女,感情自是后面的皇女比不上。可她是个聋哑的公主,便深入简出,极少有人见过她,只闻其名。”齐景枫看着面色忽变的龚青岚,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未免倒时她会失态。 龚青岚心中一震,猜测过无数结果,却是没有料到,竟是个聋哑的公主! 凤鸣那样的骄傲孤高,委身娶这样的公主…… “我……我这辈子……都是亏待了他。”龚青岚浑身发冷,莫怪凤鸣不愿她参加,怕看到她眼底的愧疚,刺伤了他么? 齐景枫抱着龚青岚,替她拍着后背,轻轻的说道:“那你便莫要辜负了他。” 龚青岚双手紧紧的揪着齐景枫胸前的衣襟,重重的点头。 花车上,一袭红色常服的凤鸣,似乎有所察觉,回头看向城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乌蓬马车,缓缓的驶离。 一双桃花眼中晃荡着丝丝的涟漪,是她来了么? 伸手按在胸口,感觉是这样的强烈,似乎在牵引着他过去。忽而起身,要飞身而去。身旁一只玉手,拉住了他的袖摆,扯回了他思绪。嘴角微扬,透着淡淡的讥诮:你还是懂我。 看着安平眼底的询问,凤鸣复又落座,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道贺,心渐渐的冷却成冰,似被掏空了一般,空洞麻木的不知痛。 繁琐的婚礼,进行完毕,送入洞房。 凤鸣新房的门,都不曾踏进去。抱着几个酒坛子,去了龚青岚往日住在府中的那个院落。里面保留着她离去时的布置,坐在她时常斜靠在上面刺绣的软榻上。望着她看去的方向,有的只是乌沉沉的天空。不明白她为何,每次见着,便是傻傻的笑。 眼底有着自嘲,恐怕那个方向是心之所念。 胸口似乎更闷了,端着酒坛子,大口大口的喝着酒,眼前出现一幕幕与她共处的画面,走马观花般,一一闪现。 尤其的回味着她在京都的时日,那似乎便是他与她最和睦的一段时日,小心翼翼的珍藏在心底。想不得、念不得、碰不得。 晃了晃手中的酒坛,里面已经空了。摇摇晃晃的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径自朝属下打听的宅子而去。 “公子,公子……您今夜洞房花烛,这是去哪里?”长随慌张的喊着远去的凤鸣,心里担忧,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娶的女人,这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新婚之夜,便如此冷落。他日进宫,皇上问责怎么办? 凤鸣的眸子,被酒气熏染的仿若蒙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远处坐在亭中的女子。 向前踏上一步,一道白影掠至眼前。凤鸣妖冶一笑,眉宇间那一竖朱砂,颠倒容华。火红的袖摆被寒冷的夜风吹卷,似怒放的彼岸花,渲染着淡淡的伤愁。 “她的人与心都是你的,我不过想与她相处一会,你又何必如此防备?”凤鸣一双桃花眼,失去了往日的光芒,黯淡失色。“我比你迟上一个月,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地。”凄清的一笑,越过齐景枫,朝亭中的人走去。 齐景枫收紧了袖中的手,却是没有再阻拦。 凤鸣信步至亭中,脚步虚而稳,定定的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执笔,描绘着花样,似乎是给孩子的吉利图案。嘴里微涩,她都即将为人母了。 “你不该来。”龚青岚灵敏的闻到熟悉的气息,头也不回的说道:“皇上定然有在你府中安插眼线,你新婚之夜出府,不消一日,便会传到皇上的耳中。” “你希望我接纳她?”凤鸣压制下心底汹涌的情绪,目光晦涩的看着伏案的女人。 “既然娶了,便莫要辜负了。”龚青岚神色冷清,要断便断个彻底,莫要留给他一丝一毫的妄念。 凤鸣抬眼看向四周,为何在这里,连呼吸都痛?可即使如此,依旧贪念着,不愿离去。 “陪我,坐一会,可好?”凤鸣坐在她身后,不敢面对她。怕看到她冷漠的神色,与嘴角那淡淡的讥笑。“与朋友坐一会,你不至于会拒绝。” 龚青岚手中的笔久久没有再落下,眼底似吹进了风沙,涩痛难忍。这样一个尊贵至极,高傲的似屹立在巅峰不可攀附的雄鹰。此刻,却是带着一丝的乞求,一丝的小心翼翼,怕极了她的拒绝。 “回去吧。”做回你自己! 龚青岚抱着书案上的花样,起身打算离开。突然,手臂一紧,后背撞进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背脊霎时僵硬。 凤鸣紧紧的抱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温暖与触感,刻进骨子里,来熬过那漫长寂寥的岁月:“别动,就一下……就这一下。” 是谁说爱上一个人,卑微到尘埃里,便会开出花来? 可他那样的努力过,依旧是在漫无止尽的黑暗中行走,永远也盼不到光明。没有阳光,它又怎能发芽开花? “凤鸣,回去吧!回到你原来的生活中去。就当,不曾认识过我。”龚青岚推开他,目光平静,没有一丝的波澜。 听到她无情泠漠的话语,心口便一阵一阵紧缩的疼痛。如被利刃划过,碎裂成片,尖利菱角的扎入了血肉。碰一碰,便是鲜血淋漓。 “有时我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是不是铁石所铸。”凤鸣眸子里凝聚着复杂的神色,盯着龚青岚,似要将她给看穿了。 龚青岚浅浅的笑道:“我的心,只是给了旁人。你对我再多的好,我只能看见,却不能感受。所以,别对一个无心的人,那么好!”说罢,转身走向了不远处,提着宫灯的男子,一起相依相偎的融入夜色中。 凤鸣低低的笑了几声,看着书案上留下一个绣了一半的小衣。上面的针脚细密,图案精致秀美。掏出她给的那个香囊,上面的丝线起了毛,可见时常拿出来抚摸观赏。 看着上面截然不同的绣技,明眼人,一眼便能区分了出自不同之人。手心骤然的收紧了香囊,眼底透着浓得化不开的嘲讽。 你狠!你当真是狠心无情! 竟是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曾留给他! —— 翌日,龚青岚睁眼躺在床上,喃喃的说道:“我是否太绝情了?”那样对待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人? “既然没有希望,便莫要给他一丝念想。你这般对他,总好过让他看得见希望,转眼便是绝望。相比下,后者更为残忍。”齐景枫扶着她起身,亲自为她梳洗穿衣。 龚青岚心中也不好受,神色有些恹恹的,用完早膳,询问道:“你进京了,可要进宫拜见皇上?” “不急。”齐景枫替她擦拭了嘴角,草草的用了膳,望了眼天色:“今日气候尚可,可要去将军府,探望母亲?” 龚青岚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二人便乘着马车到了将军府,递了帖子,管家恭敬的迎进府。 “今日将军有事去了军营,要傍晚才会回府。您们先去夫人的院落里稍坐片刻,奴才这就去信通知将军。”管家将二人引到秦姚的院落里。 “不用了。”龚青岚缓缓的摇头,将军有事在军营里,便不好叨扰。这段时日,他们也不会离京,日后有的是时间相聚。 管家应声,弯身退了出去。 龚青岚与齐景枫进了院子,里面的摆设,与母亲在龚府的无二。 院子里的丫头,已是知晓二人的身份,连忙恭敬的请了进去,捧上茶水。“夫人有事在忙,奴婢这就去唤。”说罢,匆匆的离开。 龚青岚打量着屋子,临窗摆放着一张软榻,正对门口的墙壁下摆放着两章太师椅,左右两边各两张黄花梨椅子。多宝阁架子上,摆放着奇珍异宝。 龚青岚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屋子里的布置每一处细微的地儿,都是按照母亲的喜好来,可见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沈将军并没有苛刻了母亲,哪又是为何日渐憔悴了? 思索间,秦姚疾步走来,微喘着气。看到龚青岚,嗔怒道:“你这孩子不省心,来时怎得没有通知一声?若是我出府了,岂不是扑空了?”说罢,对着齐景枫说道:“她也是胡闹,日后你可得管束她一二,莫要宠惯坏了。” 龚青岚故作委屈的噘着嘴,不依的说道:“都盼着姑爷对自个女儿好,母亲你倒好,竟是要夫君苛待我。” 秦姚眼底的笑意止不住的流泻而出,看着娇憨动人的女儿,满心宽慰。“今日怎得闲来了?” “无趣的紧,便来找您解乏。”龚青岚看着秦姚,穿着朴素的常服,头上只佩戴着一支银簪。脸上并没有涂抹脂粉,眼底的青影深重,看的人揪心的疼:“母亲,在这里你不开心?”当初便是看到沈将军和母亲在庄子上,那一段时日,母亲精神变好了许多,才放心让她随着沈将军进京。谁知…… “过日子便是如此。”秦姚垂目,笑容有些牵强。她原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真正走到这一步,却是那么的煎熬。 “女儿也不能劝慰您什么,只要您日子过得舒心,做什么样的选择,女儿都支持您。”龚青岚说的略含着深意,她希望母亲后半辈子过的好。为了她,隐忍了大半辈子。 秦姚又怎不知?既然选择了,便没有后退之路。 “你这孩子心思细腻,却生性多疑。我过的好好的,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秦姚也心疼着龚青岚,若是没有经过事,又怎么会事事谨慎,愈发多疑?犹记得她出嫁之时,在屋里头被龚青雅欺压的狠了,只会自己躲起来哭。如今,周身都透着一股子凌厉的气势。 龚青岚笑而不语,浅啜着茶水,与秦姚东拉西扯的说着闲话。 就在这时,屋子外面,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呵斥声:“那个贱妇呢?躲哪里偷懒了?让她守着满院子的书,我不过打个盹,便偷奸耍滑了!如今倒好,将军的书籍都被吹到了池塘。今儿个没有将损毁的抄录完,便是不许吃饭睡觉!”话音方落,人便是已经进了屋子。 ------题外话------ 下午二更~ ☆、第一百零五章 埋葬的秘密,情深意重(二更 莫紫涵娥眉杏眼,琼鼻樱唇,眉宇间隐含着尖酸刻薄,损了几分美感。身上穿着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头上插着八宝簇珠白玉钗,手腕上带着几只赤金扭丝手镯,随着她行走摆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掐着腰站在门口,当看到屋里头多了两个面生的人,微微一愣。想起她打听秦姚的身份,不过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能有什么有脸面的客人? 吊着一双眼冷笑道:“这儿可是将军府,可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屋里头领。”眼睛瞟了一眼茶杯,脸一沉,讥诮的说道:“哟!这可是老君眉,府中统共几两,用来招待贵客。你胡乱拿出来上茶,他们吃的出这个味儿么?进了他们肚里不过是与几个铜板可续杯的茶一个味儿。真真是不当家,不知其中的艰辛。” 嘁!穿的是极好的料子,人模人样,不知多少是从将军府搜刮着去的。意味深长的睨了眼秦姚,穿着如此朴素,好的往府外送,给谁装可怜呢? 龚青岚脸色不变,淡淡的扫了眼茶杯,里面的茶汤深色鲜亮,香馥味浓,极难得的好茶。拢了拢袖口,展平上面的皱褶,淡淡的笑道:“敢问这位是?” 莫紫涵眼底有着得意,清脆的说道:“我自然是这府里头的主人。”斜睨了秦姚一眼道:“贱妇,还不快去将池塘里的书籍捞上来晾干,全都抄录一份。” 随着她的话落,‘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莫紫涵脸上。陆姗收手,立即退回龚青岚的身旁。 “岚儿。”秦姚担忧的唤了一声,莫紫涵是沈长宏收留的一个将帅之后,并没有冠上他的姓,入沈家族谱。只是给她一个居所生存,到了嫁人的年纪,再将她嫁出去。 如今已经及笄,过不了多久,便是要出嫁了。秦姚不想沈长宏难为,便忍气吞声。 莫紫涵已经被那一耳光打懵了,顶着将军府的名头,谁人不是巴结着她?别说打耳光,就是碰坏她一根头发丝,她都要剁了那人的手! “你……你个贱婢,既然敢打我!”莫紫涵杏眼圆睁,眸子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手指指着身后尾随的丫环婆子道:“你们全都给我绑了她,作死的打。” 身后这几个不过是仗着莫紫涵,作威作福的奴才,哪能斗得过习武的陆姗?不过几下子,全都撂倒在地。 莫紫涵看着在地上打滚,痛苦呻吟的婆子,眼底有着惊惶之色,后退了几步,嘴硬的说道:“你们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叫将军为我做主,将你贱妇……唔……唔唔。”陆姗将一只茶杯砸入了莫紫涵一张一合的嘴巴里。 牙根酸痛,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双手将茶杯拿出来,两端的嘴角被撑破,牙齿也断裂了两颗。 龚青岚目光森寒,她的母亲就是被这个女人折磨成这模样? “你们……你们……”莫紫涵捂着嘴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话,转身要走,看到阔步走来的沈长宏,泪水滚落,匆匆的跑出屋子,站在沈长宏跟前,比划着说什么话,随即满目憎恨的指着龚青岚,说了几句话。 沈长宏面色一沉,铁青着脸,大步走进屋子。见状,莫紫涵紧跟着进来。添油加醋的说道:“将军,这么冷的天,外边又起风。我叫夫人不用将书搬出来晒,会被风刮走,她偏不听信。命人全都搬出来,如今起风将书籍全都吹刮进池塘。我过来不过是让她想办法,如何补救。”随即指着龚青岚说道:“她二话不说,便让身后的婢女打我,那茶杯塞进我嘴里,将我的嘴给割破,撞裂了几颗牙。将军,您要给我做主。”微微仰着脸,露出那五个指印。 沈长宏面色铁青,看着龚青岚说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一大屋子人,连个人都伺候不周全?小姐有孕在身,你们竟是奉茶?” 一屋子的丫鬟浑身颤抖的跪在屋子里,大气不敢出。 莫紫涵傻眼了,什么小姐?不是该给她出气,怒骂小贱人么? “将军……” “书掉池塘,你命人捞起来便是。若这点小事都要劳烦夫人,将掌家的权利交出来!”沈长宏一肚子的怒火,原先见着秦姚日益憔悴,询问她,便是搪塞自个水土不服所致。 也亏得他竟是信了! “陆姗,你去替我母亲捞出来。从府中换几个会识字的,替我母亲将损毁的抄录好。”龚青岚睨了眼哭着随时要昏过去的莫紫涵,笑道:“母亲,借住在旁人府上,总归是讨嫌。如今我们在京中,便搬去随我们住。”说罢,便起身,看着端着汤盅来的丫鬟,浅笑道:“这汤还是给这位小姐喝的好,进了我们的肚子,也和几文钱买的冬瓜汤一样,浪费了。” 沈长宏是一个粗人,没有寻常的人心细。可也不是愚蠢之人,早已听出龚青岚话中的意思。 “往日念在府中只有你一个女眷,便将掌家权给你。如今,府中有了女主人,你便莫要操心。”沈长宏双手捏成拳头,他不在府中,她竟是这般刁难姚儿。吩咐人去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即愧疚的看着秦姚说道:“委屈你,没有名份跟着我。” 秦姚默然,捧着茶杯吃茶。她心里还没有做好准备,跟随着沈长宏进京,周边便有不少流言蜚语。她若下嫁给沈长宏,免不得要露面交际。 记起莫紫涵对她的指责,闭了闭眼,她确实配不上沈长宏。 “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自责。”秦姚淡淡的说了一声,放下茶杯,起身进内室,拿出一匹蚕丝绢帛,塞给陆姗道:“岚儿,用这个给宝宝做里衣,柔软不伤皮肤。” 沈长宏眸子一暗,她还是不愿。 龚青岚将沈长宏的神色尽收眼底,轻轻叹了口气,他为人是极好,可府中留着这么一个女人。 “岚儿,你住下几日,陪你母亲。”沈长宏忽而开口道。 龚青岚住下来于理不合,可看着母亲憔悴不堪,心里怒意难平。看着地上的女人,眼底迸发出愤怒的火焰,便知她不会善罢甘休。母亲又是不愿离开,叹道:“我便住两日,给母亲开解一二。” 沈长宏感激的看了龚青岚一眼。这时,管家匆匆进来,斜睨了眼莫紫涵,一五一十的说道:“莫小姐今儿晨便唤夫人将书籍搬出晒,将院子里的丫环婆子全都撤走,留下夫人看守书籍。燕王世子与燕王世子妃过府时,夫人便抽身回来。莫小姐命人将一半书籍扔下池塘,借此发作,让夫人抄录完才许吃饭睡觉。”后面的事儿,在座的便都知晓。 龚青岚听了,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冷笑道:“将军,我插手,你可有意见?” 沈长宏知晓秦姚在龚青岚心中的重要性,秦姚亦是他的逆鳞,这段时日军营繁忙,便是疏忽了去,心里一阵内疚,顺势说道:“随你处置。” “将军!”莫紫涵难以置信的惊呼道:“你答应我父亲,好好照应我,如今怎得出尔反尔了?” “你若有异议,我可以送你去见你父亲。”沈长宏冷漠的说道,随即,唤着齐景枫,一道去了书房。 龚青岚满意沈长宏的作为,笑吟吟的看着莫紫涵,见她惊恐的后退,脸上的笑容渐深。眼底却是蕴藏着冻人的冷意:“既然是你将书籍扔在水池,那便由你来抄录。莫小姐勤俭持家,我也不好破了例。错一个字,浪费一张宣纸,便罚十戒尺。陆姗,你去监督了她。” “不!我不会让你如愿!”莫紫涵起身就要走,她不信将军真的会惩罚她。 “你踏出这个屋子一步,将军便会将你送回你父亲身边。”龚青岚也不阻拦,漫不经心的说道。 莫紫涵面色惨白,乖觉的坐在太阳下抄录。 这一抄便抄到了晚上,眼睛被强光刺激,昏暗里,眼睛便如瞎了一般,入目皆黑。 “给我点一盏油灯。”莫紫涵吩咐着身旁的丫鬟,眼睛刺痛的有些睁不开。揉了揉眼睛,字体便错乱了,许多重影。 “莫小姐勤俭持家,世子妃让你坐在庭院里继续抄录。”陆姗冷冰冰的说道。 “黑灯瞎火,本小姐如何抄录?”莫紫涵甩着麻木地仿佛不是她的手臂,怨恨的瞪着陆姗。 “今儿月亮很圆,世子妃能在月下看书,莫小姐自然也可以。”陆姗不冷不热的说道。 莫紫涵被折磨得要疯了,就着强光在太阳底下抄了大半日,如今要就着月光抄一夜,她的眼睛会瞎! 愤恨的咬牙,龚青岚那贱人,到了晚间,便是挑拣字体最小的给她。眼睛几乎要贴在纸上,才能看清楚是何字。又不能写错一笔,即使晕染了一滴墨汁,便赏了她十下戒尺,左手如今肿的高高的。愈发的小心,可肚子却饿得厉害,两眼阵阵的发黑。眨眼间,便写错了一笔。陆姗拿着戒尺,不由分说的掌手。 “啊——”莫紫涵几乎要痛晕过去,手心原本就是肿的,轻轻触碰一下,便疼的厉害。她一下重过一下,痛得她心口都在抽痛。 这时,一个丫鬟提着食盒,一个婆子搬着小几过来,将精致的菜色摆放在桌子上。莫紫涵眼底迸发出亮光,她就知将军舍不得罚她。 “陆姑娘,这是世子妃吩咐给您送来的。”丫鬟摆弄好,便快速的离开。 陆姗吃饭本就不是斯文的人,她往日里吃饭,便是风卷云残。今儿个也是如此,看的莫紫涵直咽口水,格外的想吃。 “啪!”陆姗撂下碗筷,抄着劫持,冷着脸抽了十戒尺。 龚青岚站在不远处,听着莫紫涵高昂的惨叫声,抚摸着肚子,对秦姚说道:“母亲,有时候不是忍了,便风平浪静。有些人,你强势了,她便弱了。她之所以敢如此的嚣张,完全是你将她惯养的。不信,你狠厉几次,瞧瞧她还敢不敢如此。” 秦姚涩涩的一笑,她没有在这里找到家的踏实感,莫紫涵的话,如魔音一般在心底不断的重复回荡。 她早已是残花败柳,嫁过人,生过子。将军大好的前程,世族贵女任他挑选。她凭什么霸占了将军夫人的位置? 她没有良好的家世,没有清白的身子,又如何有底气教训人? 这府中见到她的人,都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听见了又能如何?她们说的是实情! “将军已经够累了,我不想给他添乱。”秦姚明白龚青岚的道理,看着她担忧的神情,耳畔回荡着莫紫涵的惨叫声,飘忽不定的心,似乎坚定了下来:“我会尝试着去做。” “你这样才是给将军添乱,你若能替他操持好内宅,才是分忧了。”龚青岚说罢,打着呵欠走了。她只能提点到这里,其余的都要看她母亲如何抉择了。 到了天明,龚青岚便辞去了。 回到府中,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龚青岚掀帘,搭在红玉手臂上,下了马车。 另一辆马车内的人,见到龚青岚下车,也掀帘而出,正是齐府的齐浅裳与齐浅婉。 龚青岚见到她们一愣,视线落在齐浅婉身上,她已经梳着妇人发髻,俨然已经嫁人。而齐浅裳,已经是做少女的打扮。脸色惨白,眼睛即使修饰了一下,依旧红肿如核桃。 “进来吧。”龚青岚邀了二人入府,齐景枫见有女眷,去了书房。 齐浅婉见到龚青岚,有些尴尬。大约嫁人,性子有所收敛。搅着帕子说道:“嫂嫂,婉儿一直没来得及给你诚心赔礼道歉,你便回了燕北。如今,再次来京都,这心里难安,便央着大姐一同来了。” “莫要客气,你后面也帮了我。”龚青岚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后面若是没有齐浅婉牵桥搭线,怕是没那么快了了。“你成婚,怎得没有消息送去燕北?” 闻言,齐浅婉脸色有些不好,勉强的笑道:“我夫君突然得了疾病,病势汹涌,便提前成亲。”补充道:“许多亲友都没有通知。” 最后一句话,是怕龚青岚介怀才说的。 龚青岚颔首,目光温和的看着齐浅裳,她是喜爱齐浅裳的,曾经也帮过她。可,终究是有缘无份罢了! “你是一品大臣的嫡长孙,他是钦点的驸马,没有公主的允许,是不能纳妾。你们两个断然是没有可能,趁早脱身罢。”龚青岚突然发觉自己很残忍,但是没有将长脓的伤口撕开,清除脓包,伤口便这辈子都伴随着她,不会彻底的痊愈。 齐浅裳止住的泪水,滚落了下来,哽咽的说道:“我见你的一面开始,便知他心中有你。当时知晓你是我嫂嫂,我心里很高兴,愿以为自己有机会……”摇了摇头,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平息了激动的情绪,齐浅裳适才红着鼻头说道:“他虽是驸马,可他不爱公主,并不开心。我有时甚至荒唐的想要你与他在一起,可你是我的嫂嫂呀。” 龚青岚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的说道:“你这一辈子还很长,明知没有结果,便要趁早收心。我一直知晓,你是聪慧的女子。” “即使没有公主,我与他也是不可能。他说,我是你喜欢的女子,他不能将心给我,怎么能随便的娶了我,进而伤害了我。这恐怕不是你所愿见到的,他的妻子可以是任何人,独独不能是你喜欢的女子。”齐浅裳凄婉的笑着,当初她不能理解,如今冷静下来,便知其中缘由。龚青岚喜欢的女子受到伤害,她也会跟着伤心。 若凤鸣娶了她,伤害自己,便等于伤害了龚青岚。他放在心口珍藏的人,又怎舍得让她痛上半分? 齐浅裳从丫环手中拿过一个包袱,递给龚青岚说道:“他成婚前的那一夜,将这包东西埋在了姻缘树下。我偷偷的挖出来,觉得应该让你知晓。” ☆、第一百零六章 故人见面的诅咒,心黑手辣 龚青岚拿着包袱,仿若有千斤之重。 暗青色的锦布,上面有暗色污渍,俨然是埋进泥土,留下来的污痕。 搁置在小几上,动了动手指,竟是有些退怯。 “嫂嫂……”齐浅裳轻轻唤道,神色颇有些复杂。 龚青岚眼睫微颤,伸手解开包袱,一堆大大小小的雕像映入眼帘,小像雕刻的栩栩如生,她各种的生态,都在这堆小像上展现。 一个一个的推开,目光落在平整叠在一起的凤冠霞衣,手指微颤,缓缓的收回。 “凤冠上的珍珠,皆是上好的深海东珠,极其的难得。这是南西国进贡的贡品,他亲自一颗颗的挑拣镶嵌在凤冠之上。”齐浅裳指着叠得齐整嫁衣道:“选料,一针一线,都不假他人之手,亲手绣制。” 龚青岚神色复杂的看着嫁衣上绣的蹙金绣云霞翟纹,绣技精湛,丝毫不逊于女子。难以想象,他坐在油灯下,裁剪着布料,一针一线缝制嫁衣。 血色的衣裳,刺痛了龚青岚的双目。他的情之重,她难以承受。 埋葬嫁衣……葬衣……葬情。 心绪翻涌如潮,伸手将凤冠摆放齐整,将木偶一个个放回原处,包裹好,推到齐浅裳的跟前:“埋回原地。” “嫂嫂……”齐浅裳难以置信的看着龚青岚,就这样? “裳儿,你要记住,我已为人妻。即使看到他所做的一切又如何?难不成要我弃你哥,随他而去?”龚青岚神色漠然,旋即,展颜笑道:“他如此也好,斩断过往,迎接新的开始。不好么?” 齐浅裳愣愣的看着龚青岚,若当真说忘便能忘,她又为何受情所累? 嘴角翕动,将包袱递给身后的丫鬟,绞着帕子说道:“嫂嫂,谢谢你,我会试着忘记他,回到原来的生活。”说罢,齐浅裳起身,福身道:“祖母时刻念叨您,您若得闲,便去看望她老人家。” “好。”龚青岚吩咐红玉将二人送出府。 龚青岚回到后院,困乏的躺在床上。昨夜里在将军府,并没有睡好。沾着被子,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到了晌午。 龚青岚醒来,便见到齐景枫将公务搬到内室处理。 “这里边光线太暗一些,处理公务去书房罢。”龚青岚掀开被子下床,摸了摸肚子,只是一丁点的微微鼓着的弧度。 齐景枫揉着眼角,放下账本道:“不碍事,方才韩府来了消息,邀请咱们过府一趟。” 龚青岚颔首,蹙眉道:“京中大多都知我们进京,宫里头那位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他要做什么?” “不急,过两日便是太后的生辰,舟山王还不曾进京,大约是与舟山王一同进宫觐见。”齐景枫眉目淡淡,将挂在屏风上的衣裙拿下来,替她一件件穿上。“这衣裳腰身紧了些,明日里唤布庄掌柜的来府中一趟,你挑选几个样式,让他们做几套宽松的来。” “嗯。”龚青岚心不在焉的应道。舟山王是荣贵妃的儿子,京中四大家族之一韩家的外孙。方一成年,便自请去封地,退出争夺皇位。 荣贵妃更是与世无争,吃斋礼佛,极受皇上的尊敬。 龚青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荣贵妃当真是与世无争?而不是以退为进?以皇后的手段,皇上对四大家族的忌肆,龚青岚反倒觉得荣贵妃是个极有心计的女人。儿子退居封地,并不代表就失去竞争皇位的机会,也有可能在封地建功立业,养精蓄锐。又能降低了皇后的注目,避开了宫中的暗潮汹涌。 而她自个与世无争,得到皇上的尊敬,而不会因着她的出身,对她泠漠疏离。她算得上四大家族的送进宫的女人,最得宠的一位。 而今,他们并不曾与韩府有过人情往来,为何今儿个他们突然邀请去府中呢? “韩府定然不像表面表现这般的与世无争。”龚青岚轻叹,不知摆的是什么宴:“还邀请了哪些人?” “齐府,盛府。”齐景枫缓缓的说道:“大抵是借着齐府的由头,将我们给请上了。” 龚青岚了然的点头,这样便能掩人耳目,不至于太过突兀了。毕竟,燕王府与韩府并无交情,若是他们一进京,便给请到府中,反倒令人起疑。若是齐府也在邀请的行列中,倒也稳妥。 只是盛府……龚青岚拧眉道:“盛府定国老将军是平阳郡主之父,我与平阳郡主结怨已深,他们定然知晓。” 齐景枫明白龚青岚话中的意思:“离着他们一些便是。你有孕在身,红玉你留给了我,我也并无多大的用处,还是回到你的身旁伺候。陆姗一个人,遇到事情,被缠着脱不了身,也很危险,我将长眉留在你身边。”说罢,一位相貌平庸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是长顺的妹妹。” 龚青岚微微一笑:“往日里怎不见她?”前世里她也不曾见过长眉。 “她一直在母亲身边,这次你有身孕,我不太放心,便将她放在你身边伺候。”齐景枫温和的解释。 龚青岚留下了长眉,收惙好,一同上了马车,去了韩府。 韩府三间兽头大门,两边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口站列着两排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与青布褂子的小厮,见到挂着燕王府牌子的马车徐徐停了下来,连忙将准备好的木梯搭好,恭立在两旁,递上手臂,扶着龚青岚下马车。 打开了一间大门,将齐景枫与龚青岚领了进去。齐景枫被小厮领着去了前厅,龚青岚则是乘上了灰布小轿,至垂花门前落下。抬轿的小厮退出,丫鬟打起帘子,搀扶着龚青岚下轿。 龚青岚扶着婆子的手臂,进了垂花门,穿过抄手走廊,拐进了后方正屋大院。正面的几间上房,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游廊上挂着盆栽,亦或是画眉鸟儿。 正屋门口站着两个婆子,见到龚青岚来了,笑着迎了上来:“燕王世子妃来了,方才众位夫人还在念叨着呢。”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帘子。 龚青岚走进屋子,炕上坐着一位老夫人,精神矍铄,脸上带着笑,却依旧让人觉得她为人严厉。左右两边,坐着齐老夫人与肖老夫人。 齐老夫人见到龚青岚,脸上不禁露出和蔼的笑,招了招手:“你这孩子进京都不去看我这老婆子。” 龚青岚一一见礼,走到齐老夫人身边,告了罪,才福身给盛老夫人见礼。 盛老夫人身材娇小,与两位老夫人相比较之年轻,性子柔弱,从她端着茶水,轻蹙的眉头看出对细节很挑剔。 齐浅裳站在齐老夫人身后,对龚青岚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了。 龚青岚环顾着四周,将众位女眷尽收眼底。齐老夫人只带了齐浅裳,盛老夫人带着一个小女娃,大约三四岁。左右两边圈椅上坐着的是韩府的女眷,新奇的打量着龚青岚。 韩老夫人命人给龚青岚在齐老夫人身边添加了一把椅子,和善的说道:“一路上舟车劳顿,身子可好?京中若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可以找我们这些个老婆子帮衬。” “一切安妥。”龚青岚道了谢,脸上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坐久了,腰身便发酸,忍不住想要向后靠。齐浅裳见了,向韩老夫人要了一个引枕:“老夫人,我家嫂嫂是双身子的人,这一路走来,想必累了。问您借要个引枕,给嫂嫂垫着腰身。” “多大的身子了?”齐老夫人惊诧的询问,眼角眉梢都堆满了喜色。 “两个多月。”龚青岚脸上洋溢着微笑,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脸颊泛红,羞赧的垂着头。 “这孩子脸皮子薄,咱们莫要取笑她了。”盛老夫人温温柔柔的说道,随即,慈祥的笑道:“待会我儿媳来了,你可以与她做伴,年纪相当,又都是有身子的人。”话落,便有一个女子,逆着光走来。看着她娇美的容颜,龚青岚愣了愣,转瞬恢复如常。 穿着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的沐水嫣,挺着滚圆的大肚子,一手扶着腰进来。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龚青岚,微微发怔,随即笑着给各位长辈见礼。 龚青岚没料到沐水嫣回了江南,嫁到了京中盛家。方才盛老夫人说是儿媳妇,盛家最小的老爷,也有三十好几,想来是做继室了。 盛老夫人身旁的小女娃,见着沐水嫣怯怯的喊了声:“母亲。” 沐水嫣眸光微闪,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脸儿,与龚青岚默契的装作不熟识。 “我们这些个婆子说会子话,里面年轻些,便四处转转。”韩老夫人说罢,挥了挥手,众人纷纷告辞。 龚青岚走得缓慢,在游廊转角处,看着站在那里的沐水嫣,便知是在等着她,索性靠着凭栏坐了下来。 见状,沐水嫣张望着,见四处无人,便开口说道:“真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龚青岚笑了笑,也感叹圈子够小,绕了一圈,终究还是再次相遇了。 “你幸福么?”沐水嫣忽而看着龚青岚的肚子,方才她的婆母说龚青岚腹中有了孩子。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摸着肚子说道:“你也不必防着我,我想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龚青岚失笑,并没有说话。 沐水嫣见此,冷哼一声:“惠贞皇后便是没有积阴德,产下一双怪物,生生将自己给吓死。呵呵!你可要当心哦。”嘴角上扬,目光有些古怪的说道:“日后见着,你权当不认识我。”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龚青岚面色一变,沐水嫣竟是诅咒她的孩子。看着她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道暗芒。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闭上眼休憩。 陆姗与长眉在暗中护着。 突然,花架后面,传来了一阵争执声,龚青岚微微转醒,听到女子的声音,是齐浅裳的。方一坐直身子,听到男子说道:“裳儿,本王这些日子寻你好苦,你怎得不愿见本王?” 睿王? 龚青岚来不及深想,便听到睿王继续说道:“裳儿,你看这是我小舅给的玩赏,这可是极为稀罕的东西。是从西域王室里出来的,若不是如今的西域太子曾经是本王小舅的奴才,也是拿不到的。” 宫陌钥? 龚青岚心神一动,做了个手势,示意长眉、陆姗不要轻举妄动。 “睿王,小女子并不曾出阁,你莫要三番两次的来寻,损坏我的清誉。”齐浅裳面色清冷,看都不看一眼睿王手中的物件。 睿王连忙拉着齐浅裳的手臂,不许她走:“裳儿,你听本王说,那个凤鸣有什么好?他如今是本王的妹夫,你与他断然是没有指望了。为何不能跟了本王?你不是极喜欢西域的风情么?待他们的王上驾崩了,太子继位,西域便是大越国的附属小国。到时候本王让父皇将西域划为本王的封地,本王拿它来做聘礼求娶你,可好?” 齐浅裳冷笑:“睿王,你怎知太子继位,西域便是大越国的附属小国了?” 睿王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有什么?那个太子事事听本王小舅的命令,让他拱手相让,他焉能拒绝?倘若不识好歹,大越的铁蹄便横踏了西域。” 龚青岚嗤之以鼻,但凡没有能耐的人,便喜欢在自个喜欢的女人面前吹捧。想到皇后那样精明的人,生下这样一个儿子,不禁摇头。 不过……宫陌钥听薄黎希的话么? 想到此,便听见睿王怒吼声:“齐浅裳,你别不识好歹!”说罢,拖攥着齐浅裳朝僻静的小径走去。 “啊——放开我,你快放开我。”齐浅裳拳打脚踢的挣扎。 龚青岚面色一愣:“陆姗。” 陆姗立即闪身出去,将齐浅裳从睿王的手中抢了回来。龚青岚施施然的走出去,冷声道:“睿王如今愈发出息,欺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倘若皇后知晓,不知会如何。” 睿王见到是龚青岚坏了他的好事,怒火滔天,心底升腾着浓浓的仇恨的火焰。母后说皇妹给德妃害死,可他却清楚的知晓是眼前这个女人下的毒手。 “本王定要瞧你能得意到几时。”睿王一甩衣袖,便转身怒气冲冲的离开。 齐浅裳眼圈发红,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襟:“嫂嫂……” “陆姗,带着小姐进去休憩,压压惊。”龚青岚思绪依旧停留在睿王方才的那句话上,看着地上掉落的七彩琉璃石,上面刻着突厥文。眼底闪过深思,陷害齐景枫的事情,薄黎希可有插手? 但是他与凤鸣是极好的盟友,为何要铲除了凤鸣的心腹?这俨然是撕破脸的举动! “长眉,你去调查。”龚青岚心中有事儿,便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宴,与韩老夫人说了一会子话,赏了她一副头面,叮咛她时常走动,便将她送出府外。 齐景枫已经在马车上候着,喝了一些酒,玉白的面颊酡红,似云蒸霞蔚。一双眸子漆黑而明亮,炯炯有神的望着她。 “你怎得先出来了?”龚青岚一上马车,便被他抱入怀中。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龚青岚伸手擦了擦。回头,看着他眼底的兴致,惊呼:“你醉了!” 齐景枫抱着她躺在马车上,轻啃着她的嘴角,似乎想到嘴里有酒味,将脸埋在她身上磨蹭。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来回描绘勾勒,龚青岚身子轻颤,咬着唇嘤咛道:“别,孩子。”齐景枫手中动作一顿,叹息了一声,摸上她的腹部,闭上眼,睡觉! 龚青岚呼吸有些絮乱,想问他发生了何事。又怕她一动,重温方才的事。也闭上了眼睛,睡在他的怀中。 迷迷糊糊间,听见他说道:“沐水嫣寻上了我,她说她腹中的孩子,是二弟的。” 龚青岚一怔,瞬间清醒了过来:“你说什么?” “她说咱们齐家欠她的……”齐景枫话不曾说完,便被龚青岚捂住了嘴:“咱们是安家。” 齐景枫一愣,忽而低笑出声,在她红而莹润的唇上轻啄一口:“安家。” 龚青岚心中却没有这么轻松,思索着沐水嫣为何要刻意找上齐景枫说这件事儿?既然是齐少恒的孩子,她为何要生下来?她失贞,有孕。盛家又为何要娶她?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接踵而来。 龚青岚只感觉有一张大网,慢慢的编织,朝他们覆盖而来。 —— 凤鸣自新婚夜后,便一直将自个关在龚青岚住过的屋子,一步不曾踏出。 安平公主穿着一袭桃红色碧霞罗衣,头上绾着如意发髻,左右两边,斜插着三支金簪,温文端庄。身后跟着四个丫鬟,每人手中端着膳食、洗漱用品。 叩叩 安平公主亲自敲着门扉,许久没有人开门。轻轻的推开门进去,目光扫过四周,落在躺在榻上沉睡的男子。抿着的嘴角微微上扬,做着收拾,让旁边的丫鬟唤凤鸣起身。 “驸马、驸马,今日要进宫。”丫鬟跪立在软榻边上,清脆的唤道。 凤鸣微微睁开眼,窗外照耀进来的白光,刺得他眼睛微痛,并没有闭上眼睛适应光线,而是睁开了眼,看向了窗外。眼睛里的痛楚消散,微微勾唇,没有什么痛苦是永恒。如这强烈的光束,刺痛双目,迎接而上,他便能适应而不痛。 犹如心口的伤疤,痛着痛着,便习惯了。 安平公主见他起身,福身行了一礼,伺候他洗漱更衣。 凤鸣摆了摆手,让身旁的长随伺候更衣。洗漱好,对安平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下。 目光深沉的望着安平,她目光清澈如水,一眼便能望见了底。清丽的面容,并没有多出色,却因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平添了一抹亮色。 拿着纸笔,写着一句:“日后莫要伺候我,身旁都有丫鬟奴才。”顿了顿,凤鸣加了一句:“府中庶务一直是庞叔打理,你便不用操心,有事寻他便是。” 安平看着几句话,脸上的笑容不变,温婉恬静,写下一手娟秀的楷体:“凌儿身体不便打理庶务,多谢夫君好意。”丝毫没有新婚被冷落的幽怨。 “这是皇上赐婚,你若日后有中意的人。我便给你玉如意,你另寻夫家。”凤鸣将纸递给安平。 安平看着上面的内容,面色微微发白,拿着纸的双手,微微发颤。提着笔,似乎在极力压制心底的某种情绪,写出来的字歪斜:“好女不嫁二夫,安平这辈子为夫君是从。” 凤鸣淡淡的扫了一眼,目光微沉,推开笔墨纸砚,起身朝外走。安平立即紧随着起来,尾随着凤鸣离开。 “驸马,公主问您何时进宫。”安平身边的乳母,急急的询问。 凤鸣步伐一顿,回头说道:“皇上免了请安,不用进宫,你若无趣的紧,便出府走动,看可有用得上的物件。”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乳母面色一变,做着手势给安平。 安平半垂着眼睫,缄默不语。 乳母心疼的边说边打着手势:“公主,驸马太过份了。下回进宫,断然要与皇上说说。新婚夜便冷落了您,如今回宫的日子里,他更是撇下您出府。” 安平怔怔的看着那一抹红走出视线,捂着耳朵,挥了挥手,转身回了院落。 凤鸣进了酒楼,薄黎希已经在里面等候了多时,见他进来,戏谑道:“温香软玉在怀,三番四次的请你,适才赴约。” 凤鸣懒得理他,自斟自饮,道:“你这次从燕北回来,便留在京都罢!宫陌钥是你的人,你纵容他对付齐景枫,意欲为何?”目光锐利,杨将军是他的心腹,如今关在大牢,稍有不慎,便是要折损了。 “我与他不过是互利互惠,他的能耐你不会不知,我又岂能约束得了他?”薄黎希邪魅的勾唇一笑,看着憔悴不少的凤鸣,微微摇头:“你何苦将自己折腾成这模样?那女人就是没心没肺,就算你将心挖出来,剁碎了揉成馅,包着饺子给她送去。她断然面不改色的吃下去,还要评点肉质太糙,口感太差。” “这件事情,你没有半点私心?”凤鸣冷笑着盯着薄黎希,缓缓的说道:“你当真以为她不知?”齐景枫死了,就能得到她么?凤鸣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若当真如此,也就轮不到薄黎希动手! 薄黎希深幽的眸子里,有一丝变幻。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她又能怎得对我?” “你这次逾越了,若有下次,咱们便没有相聚的必要。”凤鸣淡淡的笑开了。 薄黎希心里没底了,他究竟知道了一些什么?“她有对你说什么?”见凤鸣没有说话,靠在椅背上说道:“我也没有料到,会牵扯到杨建伟身上。” 呵!承认了? 凤鸣目光晦涩的落在紧闭的门扉上,果然,下一刻,便被推开,一抹裙裾摇曳着进来。 “她说要你拿出西域在大越暗桩地图。”龚青岚推门而入,薄黎希听到她的声音,面色微变,转瞬便是阴邪的笑道:“你这女人怎得神出鬼没了?” 凤鸣见到龚青岚,眸光微闪,垂着眸子,敛去了眼底复杂的神色。 “你若交出来,这件事情我便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拿你顶数。”龚青岚早早的在心底记下了薄黎希的这一笔账,他与宫陌钥交往甚密,不可能不知宫陌钥的心思。他却丝毫口风没有透露,还在暗中推波助澜。笃定的说道:“那几个将士,是你杀了灭口。”长眉调查了,线索被人刻意的抹去。却依旧留下蛛丝马迹,隐隐指向薄黎希。 薄黎希原本悠然自得的神态,在听闻她这句话后,眸子里布满了阴霾,阴冷的看着龚青岚说道:“有些话,可是乱说不得。”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知肚明。”说罢,龚青岚摔下一封信:“我倒不知原来长宁侯世子如此高深的城府算计。” 薄黎希看着宫陌钥写给他的信,如今出现在这个女人手中,断然是她早已让人在暗中拦截:“你想怎么样?” “宫陌钥的势力分布。”龚青岚眼底闪过冷意,宫陌钥断然不会轻易的饶过她。恰好,她也记仇的很。 新仇旧账,一同算! 薄黎希久久凝视着那封信,半晌,适才笑道:“我若说不呢?” “那么附带在信中的东西,明日便会落入皇上的手中。”龚青岚没料到薄黎希早已与宫陌钥勾结,这些原不关她的事,可他参与陷害齐景枫的行列中,就怪不得她将他拉入仇敌队伍中。 薄黎希立时变了脸色,宫陌钥给他的东西,是仿造的大内禁军的令牌。龚青岚笃定他会妥协,再过两日太后的生辰,他这个当口拿到禁军令牌,恐怕有事要做,断然不会泄漏出去。若是自己将令牌上交…… “长宁侯世子,可要想清楚了!”龚青岚优雅的落座,得知消息时,她并没有多少意外。薄黎希与她开始便是敌对,不过是因着取血救他,关系适才改善。可,世间并没有长久的敌友,不过是因着一个‘利’字,将人牵系在一起。 薄黎希目光阴沉的扫了龚青岚一眼,冷声笑道:“我至今都不明白,你又是为何将这件事与我牵连在一起。” “从你让齐少恒放出齐景枫中的是西域寒毒开始,那时候心中不过是怀疑,你诱我入局。直到宫陌钥提出三个条件开始,心中便渐渐明朗。却一直没有确定,直到昨日里,我才确定了。”龚青岚没有想到,薄黎希从这么长远,便开始布局。皇上在明,他则在暗操纵这一切。 她有些看不懂了,皇后是他的姐姐,皇后并没有要除掉燕王府的心思,反而要利用燕王府与皇上相斗。他为何没有顺从皇后的意思,反而帮助皇上,铲除了燕王府? 那么,他伪装成纨绔浪荡,究竟是给谁看? 薄黎希看了眼凤鸣,凤鸣依旧风轻云淡,并没有因着薄黎希与他对着干,而隐有薄怒。 “宫陌钥这样的人,又岂会屈居人之下?”龚青岚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当初挂念着齐景枫的病情,并没有多想。西域王的几个儿子,全都是被他谋害了,又算准了西域王给他的任务,才会在接到西域王的密信时,宫陌钥从她那里收回两个条件,轻而易举的达到目地。 薄黎希从袖中掏出折叠齐整的牛皮,推到龚青岚的面前,摊手道:“令牌!” 龚青岚勾唇道:“我怎知你有没有骗我?”说罢,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陆姗:“送到御史府。” 薄黎希眸子微闪,紧了紧捏着袖口的手指,轻笑了几声,似有些自嘲。 凤鸣把玩着手中的香囊,红色的底,已经慢慢的褪色。龚青岚眼睫颤了颤,那个是当初因他篡改了她写给齐景枫的书信,适才在里面放了痒痒粉,让吕宝儿绣的,送给了他。却不曾料到,他至今留着。 那夜里,他难道没有见到她绣了一半的小衣么?若是见着了,断然是会发现那个香囊不是她绣的。 凤鸣仿若没有察觉到龚青岚的视线,指骨分明的手指,夹着香囊,忽而道:“说来,这是你给我的第一件物件,可有幸得你亲手绣制的香囊?” 龚青岚定定的看着他,一时失言。想要狠心的拒绝,脑中却是浮现了埋在姻缘树下的嫁衣。 “我是你表哥,得你绣制的香囊不为过。你若觉得暧昧了,送我一双鞋罢。”凤鸣淡淡的说道,故作不在意。 良久,就在凤鸣以为会被拒绝时,龚青岚颔首:“将你的尺寸给我。” 凤鸣目光一紧,有些难以置信。 见他如此,龚青岚失笑:“既然你以为不可能……” “暗影,将鞋给表小姐。”凤鸣生怕龚青岚出尔反尔,当即截断了她的话。 就在这时,陆姗眼底凝结着寒霜进来,冷冷的看着薄黎希说道:“有诈!”转头对龚青岚说道:“皇上派出去的几百士兵,有去无回。” 龚青岚脸瞬间冷沉,寒声笑道:“长宁侯世子,果真了不得。”说罢,起身打算离开。身后传来薄黎希慵懒的嗓音:“你只说据点,并没有让我告诉你,里面有什么人,或是机关暗道。” 龚青岚拿着令牌在手中打了个转,递给身后的长眉:“给四王爷送去。” 薄黎希面色霍然一变,突然看到龚青岚从袖中摸出与方才一模一样的令牌:“给睿王送去。” 陆姗立即奉命前去。 薄黎希打了个手势,隐在暗处的人,拦截住长眉与陆姗。凤鸣衣袖挥动间,四名穿着红衣的暗影从暗处蹿出,与薄黎希的人打斗在一起。 “凤鸣!”薄黎希愤怒的低吼,指着龚青岚,面色铁青的说道:“你该知她这样做的后果!”大内禁军的令牌,第一铸铁大师做造,真假难辨,落在两个皇子手中。对他们的计划,很不利! “这是你违背规则的代价。”凤鸣话落,陆姗与长眉突围离开。 薄黎希没料到他维护这个女人如斯!不惜毁了大局!冷哼一声,满目阴霾的瞪了龚青岚一眼,甩袖离开。 —— 凤鸣与薄黎希两个断了利益纠葛,处于了敌对。 龚青岚将两块令牌分别送到了两个王爷手上,睿王心胸狭隘多疑,对皇上忽而召舟山王进京,颇为不满。若是他动了念头,必定会引皇上侧目,这件事儿断然会彻查。薄黎希插进皇宫的暗桩……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从袖中掏出第三枚一样的令牌,即使睿王不动,她也有法子让他动! 她得感激,外祖父给她留下一支精湛的暗卫,打造出来的与宫陌钥送来的那块令牌,一模一样。 看着齐景枫从内室走出,龚青岚收好令牌,迎上去,替他整理衣裳。 “昨日里皇上损失惨重,震怒下,派了几千禁军围剿。却是人去楼空,大约今夜里风雨欲来。”齐景枫眼底一片冰寒蔓延。 龚青岚的手一顿,这就要看谁今夜撞刀口了! “今夜莫要离我身边。”齐景枫揉了揉她的头顶:“今夜是宴请我们与舟山王,定然有一番不太平。” 龚青岚颔首,知道有人借风起浪。 两人一同坐着马车进宫,在宫门口,龚青岚与薄黎希碰了个面,薄黎希已经不在装,在龚青岚的身旁站定:“今夜,我等着你。” 龚青岚宽大的衣袖,被寒风吹卷,与薄黎希的纠缠在一起。淡淡的扫了一眼,笑道:“长宁侯世子说什么呢?我为何听不懂?” 薄黎希哼哧一声,招摇的进了宫。 齐景枫与龚青岚坐上轿子,到了宴请的大殿。里面已经来了不少的大臣,见到龚青岚与齐景枫相依偎的进来,眼底有着惊诧,这女子不是国师的表妹么?才多久,就嫁人了? 拿着拂尘的公公,见到二人,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燕王世子、燕王世子妃到——” 众人神色霎时古怪起来,这就是燕王世子与世子妃? 龚青岚神色坦然,含笑的坐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不到片刻,睿王、四王爷逍遥王、贤王一同进来,齐齐扫了眼二人,分别落座。 这时,皇上与皇后相携而来,走上了高座。众人起身跪拜,随即落座。 即墨擎天视线落在龚青岚身上,随即,一转便看向沈将军身边的秦姚,有些意味深长。 “朕今日设宴为燕王世子与世子妃接风洗尘,各自得尽了兴致。”即墨擎天端着酒杯,哈哈大笑了几声,豪迈了饮了一杯。 诸位大臣慌忙饮尽杯中酒。 龚青岚抿了口茶水,看着皇后,大约上了岁数,有了身孕,格外的憔悴。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强打着精神坐着。 她身旁坐着暗色朴素宫装的荣贵妃,梳着如意发髻,只带着几朵银钗花。面容妍丽,身上散发着清清冷冷,幽幽淡淡的泠漠,仿若与大殿隔了开来,自成了一个世界。越是如此,便越引人探究。 当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龚青岚想到韩老夫人叮咛的话,嘴角上扬。就在这时,大殿之外,传来急促的铁甲声,一个侍卫跪立在大殿中央:“启禀皇上,大内禁军在宫门口围剿舟山王。” 荣贵妃面色发白,霍然站起身来,失去了方才的淡定。满面慌色的看着皇上说道:“皇上,您若如此待他,为何传召他进京?臣妾恳求皇上饶了璞儿一命,让他一生在封地,不得进京。” 即墨擎天面色铁青,怒火骤升:“混账!是谁调动大内禁军?统领呢?将他速速带来!” 侍卫领命而去,大约半个时辰,舟山王一身风尘,略有些狼狈的踏入大殿。看了一眼皇上与荣贵妃,跪在地上:“儿臣自请去封地,今生不踏入京都一步!” 龚青岚将荣贵妃与舟山王的互动收进眼底,好一个以退为进。皇上传舟山王进京,却被大内禁军以他不得召擅自入京为名斩杀,这等于打皇上的脸。 即墨擎天面色涨紫,一手拍在龙椅上:“杨顺,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剿杀舟山王?” “皇上,有人拿了大内禁军令牌,授命微臣。”杨顺跪在地上,如实回禀道。“是一个内侍公公,给微臣传递口信。”随即,抬头扫视大殿,指着薄黎希身后伺候的内侍公公说道:“是这位公公传递的口信。” 即墨擎天目光冷厉的看去,内侍公公吓得连滚带爬的跪在大殿中央:“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奴才是得了长宁侯世子的命令。” 薄黎希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感受到一道凌厉的杀气自背后袭来,下意识的闪身躲过,躲闪间,自身上甩出一物。 ‘啪嗒’掉落在地上。一时间,大殿寂静如死! ☆、第一百零七章 双重惊喜,大殿对峙 大内禁军的令牌,黑铁所铸。将银子化成水,在上面刻画着图腾与字样。银白色的字体,在夜明珠散发出的清冷辉光下,熠熠发光。 大殿内鸦雀无声。 薄黎希手心捏握成拳,不用想便也知是龚青岚栽赃嫁祸给他!想到在宫门口的那一站,二人的袖口搭在一块,面色不禁阴郁冷沉。眸子里布满阴霾,蕴藏着一抹浅显的杀气。 她这是置他于死地,他又为何处处手软? 皇帝生性多疑,愈是急于辩解开脱罪责,他便愈是怀疑你。薄黎希跪立在大殿中央,阴森的说道:“皇上明察,臣子远在燕北数年,如何能调动禁军?” “令牌作何解释?”即墨擎天目光冷厉看向薄黎希,内侍公公立即拾起令牌,呈给即墨擎天。 摩挲着上面的图腾,愠怒道:“如此逼真,胆敢说你无所筹谋?”这并不是一朝一夕,铸造的令牌。大内禁军的令牌,一直在他的身上。想到此,锐利的看着皇后。 皇后心中一惊,道:“皇上,这定是有人构陷希儿,他心性如何,你一清二楚,他若有如此算计,薄家也不至于日益衰落。何况,舟山王与希儿并无利益冲突,为何要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剿杀了舟山王?” 即墨擎天陷入了沉吟,气氛霎时间冷凝。 夜间冷风透过敞开的窗棂吹刮进来,纱幔拂动,诡谲的沉寂,令人心口憋闷,浮躁不安。 半晌,即墨擎天半眯着眼,看着薄黎希,随即落在杨顺身上:“你可认清楚了?” “微臣并不曾认错,当时心中有疑。这位公公说这是皇上下的给长宁侯的旨意,微臣若不领命行事,便抗旨不尊。”杨顺黝黑的脸上,一片赤诚,并不像是在说假话。 方才指认薄黎希的内侍公公,浑身抖得如筛子,拼命的磕头说道:“是长宁侯世子让奴才如此做,皇上饶命,奴才奉命行事。否则……否则长宁侯世子要砍了奴才的脑袋。” “放肆!”即墨擎天怒喝!不曾料到薄黎希大胆妄为,公然要挟内饰太监! “皇上息怒!”荣贵妃满面的哀伤,依旧宽慰着即墨擎天。 即墨擎天欣慰的拍着她的手背:“霜儿,朕会给璞儿一个交代。” 闻言,皇后心中一沉,他这是许诺了韩霜,要严惩了薄黎希。抚摸着小腹道:“皇上,杨顺方才说是内侍公公拿了令牌让他行事,随后内侍公公托出希儿,他便改了口供。这里头疑点诸多,臣妾恳请皇上要彻查此事。” 皇后的意思暗指杨顺撒谎! “杨统领不会说毫无依据的话,何况,这令牌自长宁侯世子的袖中甩出,难不成有假?”凤鸣淡淡的开口道,语气里却如这寒凉的夜,直冷到骨头里。 薄黎希冷眼看着凤鸣,凤鸣一袭红衣如火,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把玩着玉瓷酒杯。 “这块令牌是旁人陷害我!”薄黎希没料到凤鸣也紧跟着落井下石。 “旁人将令牌塞你袖中,你焉能不知?”凤鸣讥诮道。 “今日本世子进宫,在宫门口碰见了燕王世子妃,与她闲聊了片刻。当时她的袖摆搭在我的袖上,原以为是风吹所致,便也没有在意,如今看来,是有人用美人计栽赃陷害。”薄黎希勾着唇,邪肆的说道。 龚青岚,你总有一日会后悔的! 众人哗然—— 齐齐看向龚青岚,目光各异。心中却是认同了薄黎希的话,谁不知薄黎希就喜欢美人?遇上燕王世子妃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难免会神魂颠倒,被构陷成功。 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个传言。莫不是燕王府当真有造反之心? 即墨擎天亦是想到了一起,只可惜了那封被毁灭的信。倘若还在,他定然能治了燕王府的罪! 目光凛然的看着龚青岚,依旧从容不迫,她身侧不远处的宫灯灯火,照耀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那双含笑的眸子,如凝结着千年的寒霜,唇边绽放的笑,似乎融化了眸子里的冷意,却平添了几分的诡异。 “长宁侯世子,我不过是一介妇孺,怎得有这能耐?何况,宫门口的侍卫也瞧得一清二楚,那时你对我的表情,可不善的很呢!而且,任何事情,都得拿出证据,你这空口白话,让人如何信服?”龚青岚挑高眉梢,从善如流。忽而,眸光微转道:“听闻长宁侯世子洗心革面,将西域舞姬,如数送给了燕北的官员。” 众位大臣心里如翻滚的沸水,炸开了锅。 谁人不知西域舞姬,天生含香,那是万金难求。长宁侯世子居然眼都不眨送人了?难道当真是浪子回头了? 那么今夜当真是他的设计?众人心底开始盘算起来,薄府毕竟有个皇后,如今长宁侯世子改头换面……他们得考虑重新站队了! 即墨擎天对前面的话,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听到薄黎希将西域舞姬送人,隐隐变了脸色。眸光微闪道:“这可是好事,皇后,薄家便可兴盛了!”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目光复杂的看向龚青岚,迟疑的说道:“听闻燕王世子与他国皇室之人勾结,其野心昭昭,极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顿了顿,继续说道:“毕竟,皇上如今最大的支持者是薄家。倘若皇上对薄家有了隔阂,中了他们的挑拨,便会要打压了薄家。”见即墨擎天脸色瞬变,笑道:“听闻昨日里燕王世子与世子妃一同去了韩府呢。” 话中的意思暗指齐景枫有造反的心思,剿杀王爷不足为奇。后面半句话,便是说齐景枫与龚青岚昨天去了荣贵妃的娘家,指不定这是他们演的一出戏,嫁祸给薄家,为的是利用皇上的手解决了薄家,顺便揭露韩府的野心! “我一妇人家,只知相教好儿子,不预问朝政。臣妾如今只位居皇后之下,家中贵宠至极,为避开祸事,臣妾叮嘱娘家男儿,官阶莫要屈居显位,谋求一个闲职方可。臣妾为了让璞儿断绝不该有的心思,在他年少,便狠心母子分离,一心礼佛,只求吾儿一生平安顺遂。谁知……”荣贵妃跪在地上道:“皇上,臣妾愿与璞儿一同回封地。”半句不提皇后的不是,也不辩解,直接行动表明。 皇后说韩府暗藏野心,荣贵妃直接请旨离京,断了皇上的猜忌。倘若韩府有野心,荣贵妃断然是极力撇清,而不是远离京都。 皇后面色微变,带着指套的手,紧紧的抓着凤椅。 “朕老了,璞儿这次归京,便莫要回封地,留下尽孝罢!”即墨擎天话落,众人面色大变,心思各异。 皇后满目凌厉,终究是让这贱人得逞了! “皇上,你就不查清楚这件事情始末?”皇后心中笃定了是韩府与龚青岚一同联手,构陷薄黎希,为的是让即墨璞留在京中。“燕王世子妃在燕北很是威风,听闻献亲王留有一支金甲卫,无所不能。” 随着皇后的话落,众人禁不住屏住呼吸,谁人不知金甲卫是前朝守护皇帝的暗卫。以一敌百,所向披靡。更主要的是,伪装、锻造术,无人能及。 众人心思翻涌,外面狂风大作,吹卷着门窗碰撞着,一道闪电劈下,昏黄清冷的大殿,亮如白昼,突如其来的光亮吓得众人心口一跳。紧接着,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雨滴击打瓦片声,下着飘盆大雨。 即墨擎天看向龚青岚,目光如这诡谲多变的天气,掀涌着浪潮。 凤鸣冷眼淡扫,“皇后的意思是燕王世子妃铸造假令牌?”冷嗤一声:“令牌皇上贴身放着,并没有离身过,这令牌仿造的与真的一般,断然是有人见过令牌,拓印了出去。”说罢,自斟自饮。袖摆微动,被一旁的安平攥着,一只玉手夺过他手中的酒杯,朝他微微浅笑。 凤鸣眸光微冷,并不做任何言语,撇开头,目光虚无的望着前殿,看着屋檐上的水形成了帘幕,垂直而下,极大在玉石铺就的台阶上,溅起无数细小水花。似乎直溅到他的心底,荡漾不起丝毫涟漪,只余湿冷的寒凉在心底蔓延。 即使她模仿了龚青岚的一言一行与神韵,依旧不是她。 凤鸣的话,众人心中隐约明白。能近即墨擎天的身,除了伺候的贴身内侍,便只有后宫宫妃。 而与薄黎希有关联的,便只有皇后。若说薄黎希被陷害,那么睿王又是做何解释? 皇后见好不容易脱身,这会子这把火又烧上身,连忙开口要开脱。这时,外边走来禁卫军副统领,铁甲撞击,跪在地上道:“回禀皇上,卑职奉睿王之命,埋伏在宫门口,伏诛乱臣贼子。听闻南宫门有人擅闯宫门,便领着人急急赶去。看到一群黑衣人潜入后宫,卑职追赶过去,却被黑衣人袭击。卑职已将他们全部拿下,关押在宗人府。方才大人审讯,黑衣人交代幕后指使之人是长宁侯世子。” 所有的矛盾,全部指向薄黎希,甚至将睿王也牵扯进来。 睿王傻眼了,早在看见令牌时,便是心惊肉跳。手缩回在袖中,紧紧的捏着装有一模一样令牌的内袋,浑身沁出虚冷的汗。 皇后面色亦是难看,倘若只有薄黎希倒也好脱身。可事情牵扯到睿儿,这件事便可大可小。大了说便是意图谋反,小了说则是谋害手足,任何一项罪名,都使睿儿与皇位无缘,甚至祸连至她。 即墨擎天脸色阴沉,听着副统领的话,断然睿王手中也有令牌。“搜!”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睿王双腿一软,吓的跪在地上喊冤。袖中那块令牌,仿若一块烧红的铁,灼烧着他的血肉。 即墨擎天一言不发。 内侍公公走上前去,在睿王身上搜索。在摸至袖口时,薄黎希忽而开口道:“这件事是逍遥王所为,他手中还有一块令牌。” 众人一愣,逍遥王? 逍遥王摇着折扇道:“长宁侯世子这是认下了?本王不就是与你抢过一个女人,何至于记仇至今,临死都不忘拉本王垫背?这破铜烂铁,别说,本王手中是有一块。可本王心知啊,天上没有馅饼掉,掉的只有陷阱。便将这破铁块,连夜送进宫给父皇。幸而如此,否则本王便被你给栽赃祸害了!” 薄黎希瞬间看向龚青岚。 龚青岚微微勾唇一笑,她早就知逍遥王表面风流浪荡,可内有乾坤,重要的是皇上亲近的人。将这令牌给他,便是借由他的手交给皇上,给即墨擎天埋下一颗火种,同时在薄黎希面前弄个障眼法。牵扯到睿王时,他若维护,自是会托出逍遥王,更加让皇上笃定了是薄黎希所为。 这时,内侍公公从睿王的袖中搜出一模一样的令牌,即墨擎天拿出逍遥王给的那块,冷笑道:“好一个薄家。”话中意味深长。 薄黎希面色变了一变,这么多年的伪装,今日便被撕破了,皇上这是认定他‘扮猪吃虎’! 皇后亦是一愣,看着三块令牌,脱口而出道:“希儿,你怎么这样糊涂?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薄黎希眼底有着冷嘲,皇后这么一说,便是要保睿王了! 睿王接到皇后使的眼色,立即说道:“是……是小舅将令牌给儿臣的。”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若不是想要对付舟山王,恰好苦于无计可施,禁军令牌被一个内侍公公送来,说是母后给他,他也就不会莽撞行事。 薄黎希浑身萦绕着冷漠之气,冷眼看着皇后与睿王。眸子里,似乎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彩衣如霞丽影,金碧辉煌的大殿,揉碎成一汪金红色的海,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暗,一个凶猛的浪潮将他卷落,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了他。哈哈大笑道:“都说患难上见真情,果真不假。” 这可笑的亲情! 在利益上,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撩开袍摆,跪在地上,自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皇上:“西域王愿与大越朝,永世交好!” 以功抵过! 龚青岚嘴边的笑容一滞,随即扩大,透着无尽的冷意:薄黎希……倒真是小瞧了你!怕是早就留有这一手! 即墨擎天没有能顺势抓住薄家错处,却得到一个美味的圆饼,心情格外的愉快,连饮三杯恭贺。 荣贵妃与舟山王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因为没有给他们一个公道而有怨。 龚青岚垂目,这些人都是成了精的人,工于心计。谁知他们与世无争的面皮下,是否藏着一头蛰伏凶猛的野兽? 睿王残害手足,要发落到封地,薄家求情,献上一半私产与私矿,适才从轻处罚,禁足在睿王府。 薄黎希将功折罪,并没有受到处罚。可他安插在皇宫的眼线,尽数折损。 龚青岚躺在齐景枫的腿上,把玩着他的手指道:“你是如何将他的眼线给引出来的?”若是没有齐景枫将那群黑衣人给引到后宫,也就不会被禁军副统领抓到。事情虽然会是这最终的结果,却是要多费些唇舌与人证罢了。 “秘密。”齐景枫温润的笑道。 龚青岚斜睨他一眼,抓着他的手指放嘴里咬。 齐景枫眉头轻蹙,看着指尖的牙印,微微叹息。与她说了一会子话,便去了净室洗漱。 龚青岚坐起身,询问着长眉道:“今夜的任务,你也有参与,世子爷是如何做到的?”薄黎希是谨慎狡猾之人,布置的极为隐蔽,就算你抓到他的错处,他依旧能全身而退,甚至挖着坑,坐等着埋你!他准备这样久,等着太后的生辰,便要行动。更是慎之又慎,怎得就被齐景枫给掀了? 长眉面色古怪的说道:“世子爷早在长宁侯世子去燕北,便安插了人在他身边。能进行的这样顺利,是那匹暗卫中,有世子爷的人。” 龚青岚了然,恐怕托出薄黎希的黑衣人,就是齐景枫的人! 只是,他的人混进去这么久,薄黎希怎得就没发现呢?想不通,龚青岚也就不想了。 翌日一早,秦姚便来了燕王府。这座宅子已经有百年的底蕴,当年开国皇帝赐下来的宅院。直到回了封地,这宅子便空落了下来。这次回来,早早的命人修葺一番。 龚青岚嫌弃太大了,比较中意刚刚进京住的小宅院,可他们的身份摆着,定然是要住进燕王府。 “昨夜里你太不小心了。”秦姚坐在龚青岚的身边,想到昨夜里提及金甲卫的事,心都提起来了。 龚青岚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即使皇帝知道,又能如何?想要抢过去不成?“这些人有一半在凤鸣手中,还有一些,我散布出去了。”在京都,耳目不灵,注定是要吃大亏! “你日后小心皇后与薄家。”秦姚脸上染着浓浓的担忧,皇后与薄家吃了一个大亏,怎么会善罢甘休? 龚青岚不语,皇后与她本就有仇,之所以不动手。那是对对方还有用处!待她斗过了皇上,第一个就是拿她开刀。既然是注定的结果,为何还要委屈自己去迎合奉承? “你也别顾着我,我一切都好。就是你,与将军如何了?”龚青岚看着秦姚面色稍好,便也就有些安心。 秦姚脸上的笑容有些微的牵强,看着龚青岚,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绯红,吱吱唔唔的,欲言又止。 龚青岚看出了门道,怕是母亲与将军做了夫妻之间的事儿了。掩着嘴笑了笑,这并没有什么,何况她与沈将军有婚书,算是正经的夫妻,只是差了喜宴。 可,看着秦姚眼底的光彩,似乎并不止是如此简单。 “我……岚儿,母亲这么大的年纪了,这些事儿,真的有些难以启口。”秦姚的目光落在了龚青岚的腹部上,简直乱套了! 龚青岚心中一惊,母亲眉眼间的温柔,与不经意流泻而出的幸福,试探的问道:“母亲,你可是有了身子?” 秦姚不说话了,她局促的坐在炕上,与那一抹羞涩,却是回答了龚青岚的话。 “将军知道么?”龚青岚微微浅笑,母亲有的时候,心态倒真的如同一个少女。 秦姚摇了摇头,尴尬的说道:“我这几日身上不舒服,小日子迟了好些时日,心下拿不定主意。今日便寻了来看你的由头,去找大夫把脉,方才一个月。”心中极为矛盾,是欢喜的,也是忧愁的。 经过昨夜里的宫宴,外边便有漫天的流传着她的事迹,只感觉很累。 “这是喜事儿,回去告诉他。”相信将军会乐歪了嘴儿。 秦姚有些放不开,龚青岚的月份比她大一个半月。女儿有孕,做娘的也老蚌生珠,少不得会惹闲话。何况,这辈分与岁数上,也是有些乱。 看到齐景枫走了进来,似乎有要事,秦姚也不好久留,便起身离开。龚青岚候备了一车的药材补品,让陆姗亲自将秦姚送回将军府。 —— 沈长宏听到外面不堪入耳的留言,担忧着秦姚会受到影响。何况,昨夜里两人闹了不愉快。便早早的从军营里赶回府,疾步到她的屋子里,却是一个人影也无。心里霎时急躁了起来,逮着一个丫鬟问道:“夫人呢?” 丫鬟看着沈长宏脸色铁青,磕巴的说道:“夫人早上有些不舒服,没有用膳,带着人一同去了燕王府。” 沈长宏心一沉,她这是要搬走了? 暴躁的在屋子里急行几步,龚青岚护犊的模样,定然不会将秦姚给他轻易的带回。便招来军师,又不知如何询问,想了想,神色严肃的说道:“两军对峙,口头交战,敌方不战而逃,该如何?” “趁胜追击!”军师沉吟道。 沈长宏浓墨般的剑眉紧蹙,沉脸道:“敌方有一悍将,我方无人能敌啊!”凝思了半晌,道:“如何将敌方首领俘获回来?” 龚青岚说一不二,上次便是下了死命令,不许她母亲受任何的委屈。这回……神情不禁落寞了几分。 军师疑惑:“既然有这么一个能人,为何不派他领兵迎战?” 沈长宏面色铁青,见此,军师立即道:“唯有调虎离山之计!” 沈长宏一想,便觉得这个计策好,可什么事,才能让龚青岚出府?转瞬,想到了齐景枫,疾步出府,让齐景枫使计带走龚青岚,他才能将秦姚带回。 不到半个时辰,便收到齐景枫的回信。心中大定,便在门口等着秦姚。 见到马车缓缓的驶来,后面还跟着一辆,心一沉,龚青岚也来了? 不等他多想,秦姚搀扶着陆姗的手,下了马车,随即吩咐人将一车子的药材搬到库房,看着沈长宏神情肃穆的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的模样。眉一皱,缓步到他的跟前:“出什么事了?” 沈长宏许久不见马车有人下来,后头搬出来的是一捆一捆的药材,心里不由得舒了口气:“无碍,今儿个出去,怎得不与我说一声?” “就是去看看岚儿,晚间还有宫宴,你不用率先进宫?”秦姚双手交叠在腹部,步履轻盈的朝屋子里走去。 “不用。”沈长宏目光在秦姚身上流转,看着那一马车的药材道:“你生病了?” 秦姚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启口。最后,缓缓的摇头:“没有。”提步进了屋子。 秦姚累的紧,躺在软榻上,吩咐桂枝将不少东西收起放到库房去,沈长宏内心愈发不安:“你还在生气?” 秦姚一愣,看着他紧绷着脸,面部线条冷硬。眸子漆黑如星,却是有一抹不安转瞬即逝。微微一怔,他会不安么? “没生气。”手盖在肚子上,张了张嘴,要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这时,莫紫涵的丫鬟巧儿急匆匆的进来:“将军,小姐发烧了,一直退不下去,在呓语。” 沈长宏看了秦姚一眼,起身走出屋子:“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小姐这是心病。”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与说话声,秦姚嘴里微苦。沈长宏对莫紫涵没有非分之想,只当成女儿在养。可莫紫涵却对他生出了其他的心思,近日安排她婚事,晚间便穿着单薄的坐在庭院里坐一夜,冻得发病,时常唤沈长宏过去。 虽然心里头明白,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有时候,看到他远远的盯着岚儿出神,随后眸子里一片的落寞。她知晓他心中所想,希望岚儿是他的孩子,可算着月份,却对不上,心里便不是滋味。她全都知晓,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神情恹恹的躺在榻上,静静的出神。 桂枝匆匆的从外边回来,神色愤懑,对着门口呸了一声:“臭不要脸,净会做些狐媚子的事儿。”对着秦姚抱怨道:“夫人,您怎得就放任了她?那个小贱……莫小姐,看着将军去了,嘴里不断的唤着将军的名字,一见到将军,可怜巴巴的哭着朝将军身上扑,幸而躲得快,否则给她占便宜了!” 秦姚神色淡淡,他就是个呆子,当年他考中武状元,穿着极为穷酸。可她就是一眼便相中了他,他却是不解风情。见着她如一块冷硬的木头,脸上极少有表情,十日难得与她说一句话,是她死缠烂打的撬开了他的心门。如今回想,却是再没有当年的半分勇气。 回忆起过去,秦姚嘴角有了丝笑意,更多的是惆怅。回过神来,便见他笔挺的站在榻前,目光灼灼的凝视她。似乎是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他们似乎回到了以前,少了心中的那份顾虑。秦姚温柔的笑道:“你想要个孩子么?” 沈长宏误以为她在介怀莫紫涵,解释道:“我是受了她父亲之托,尽到一些个责任。并没有旁的!”想到大夫说她很难受孕,冷硬的心霎时一片柔软,心怜的抱着她,“有你就够了,岚儿是你的女儿,便也是我的女儿。” 秦姚听着他袒露心声,心中一片酸涩,拿着他粗砺的大掌,放在腹部。轻轻的动了动唇,明显的感受到抱着她的人,浑身僵硬。蕴满温情的眸子里,闪过狂喜,紧紧的抱着她,有力的双臂发颤,眼角竟是有些湿润。 “姚儿,姚儿……”沈长宏声音略颤,有些哽咽。他等这一刻,等了半辈子,心中激动的无以复加。 秦姚见他如此,微微的浅笑,就这样吧!好好的生活,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乌金坠落,皇宫格外的宁静,透着丝丝的诡异,令人心底不安。 沈长宏小心翼翼的护着秦姚,生怕她磕着碰着,惹不少女子眼红。秦姚是个寡妇,在京都都传开了,她不过是个前朝的郡主,如今狗屁都不是,一无是处,凭什么能霸占了沈将军? 嫉妒的目光,似刀子般射在秦姚的身上,恨不能凌迟了她,好腾出将军夫人的位置来。 秦姚自然也感受到来自各方强烈的视线,握着沈长宏宽厚的掌心,便觉得无比的安心。看到不远处,龚青岚与齐景枫坐在亭子里,便走了过去。 沈长宏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拿出一块虎皮,垫在石凳上,扶着她坐下,对齐景枫说道:“让她们在这小坐片刻,咱们去一趟御书房。” 齐景枫想到有要紧事,便叮嘱了一番,留下长顺与长福,与沈长宏一同离开。 龚青岚眼角堆积着笑容看着秦姚道:“母亲,看来你的心结散了。” 秦姚被女儿打趣,面颊微微泛红,轻声说道:“嗯,他对我比以往只好不差。” “你也知道沈将军对你只好不差,便打定主意赖上了他?也不瞧瞧自个的身份,死了男人的寡妇,尸骨都未寒,就缠着将军不放。沈将军不过是念着旧情罢了!”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女子,讥诮的说道:“果真是母女,都一样的贱,一个人老珠黄,一个靠着狐媚子的手段,爬上了燕王世子的床,否则,以你们这低贱的身份,怎得能攀上这等高枝?”目光恶毒的落在龚青岚的肚子上。 长顺与长福要动手,被龚青岚制止了。眼前这个人,是盛府大房长女,盛彩兰。不禁微微摇头,不愧是平阳郡主的侄女,说话一种腔调。 秦姚死死的攥着膝盖上的手,任何说她的话,她都能忍,可是听到半句污蔑岚儿的话,便心如刀割。 几个女子见秦姚脸色难看,说的越发的起劲:“瞎说什么呀!我可是听说了,她亲手杀了她的父亲,不会是嫌弃她父亲贫穷,拖累了她们母女两。怕自个在燕王府难以立足,母女两便杀夫弑父攀上沈将军当靠山吧?” “哎呀,要不然怎得叫贱人呢?这样的人,往往是认不清楚自个的身份、地位。我要是她们啊,干脆三尺白绫,吊死算了。”说罢,似乎想到什么,尖酸道:“瞧她一身狐狸精骚味,说不准燕王世子妃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呢!”暗指秦姚水性杨花,鄙薄的斜睨了眼龚青岚,呵呵笑道:“我们还是走罢,真够闹心,没块清静的地儿。野种贱人到处都是,这空气都臭了,胸口都发闷。” 秦姚听着这些难以入耳的话,脸色一点点的发白,神智几乎要崩溃。眼角的泪水破碎,看着疾步走来的沈长宏,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都是她,都是她的错,才会让她和他的女儿,受到这样的侮辱!她无助的摇着头,目光已然有些失去焦距,呆怔的看着沈长宏所在的方向,无意识喃喃的道:“她是你的女儿,岚儿是你的女儿,一切的罪孽让我来承担就好,可是岚儿一点错都没有啊!” ------题外话------ 抱歉啊,亲们,最近烟儿估计是很忙,男人出差,要带孩子,杂七杂八的事儿,耽误码字的时间,才会更新这么迟,么么哒~ ☆、第一百零八章 霸气义母,叫你直线滚! 为什么要如此恶言相向? 只因她们的身份低,就不配拥有幸福么? 看着她们眼底毫不掩饰的嫉妒与鄙薄,秦姚捂着脑袋,摇着头,似乎想要甩掉那如魔咒般在脑中一遍一遍回放的话。 ‘她是你的女儿,岚儿是你的女儿!’ 沈长宏被她这句话震住,随即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刺激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眸子漆亮的凝视着眼前脆弱不堪的人,云袖下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越是抑制,便愈是抖得厉害。 他从一个的生活,到拥有他毕生渴望的人,与她相依相携的老去。知她无法有孕,他坦然接受,虽是二人间一个小小的遗憾,却比不得她重要!可他没料到,短短的一天之中,惊喜一个接一个,他生命中多了两个血脉相连的人。此刻,激动的无法用词语形容。 龚青岚亦是心中一震,惊愕的睁着眼,对这个结果,始料未及。 ……她的生父是沈长宏? 心口竟是有些发慌、发堵,随即泛着酸,涩涩的梗得嗓子难受。几种情绪在心底冲击汇聚,揉成一团,酝酿成一股难言的喜色。 想到龚远山,忍不住叹息,心底那股子怨,淡淡的散去。毕竟,他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自是没有缘由对她好。何况,她霸占着嫡长女的身份,反倒是他的亲生女儿,沦落成庶女。可依旧无法原谅他,幼弟是他的嫡长子,没有得到他的善待,落得个惨死夭折。 方才刁难的几个女子,满心错愕,脸上的表情怪异起来。不曾想到,龚青岚竟是沈长宏的女儿! 那她们方才口出恶言……心中慌乱起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沈长宏伸手紧紧的将秦姚揽进怀中,平复着心底的那份感动。“姚儿,谢谢你!”让我一生,得以圆满! 钢铁般的心,软化成水,升腾着一股子怜惜。终究是明白,她为何明明不爱龚远山,却下嫁给他。那是他留下的残局,交由她一人承担。难以想象,当初即使手指稍有磨损,便娇柔的掉眼泪的女子,在经历一场变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下嫁给别的男人,只为了不让孩子受到旁人的指点。 秦姚双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满面泪痕的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一念之差,才酿造成这样的后果。她那样的无辜,为何要承受我做错事的惩罚?” 沈长宏见到失控的秦姚,心紧紧的揪成一团。目光冷凛的看向几个女子,挥了一下手,几条黑影出现在亭中。 盛彩兰一行人,见到如鬼魅般的黑影,吓得面色惨白。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不知道,这是……这是个误会……” “慢着!”龚青岚制止了黑影的动作,示意沈长宏将人给弄走。目光淡淡的扫了眼不远处的凤尾竹,心中冷笑。这几个人,分别是盛家,肖家,韩家,薄家的女子。若是他们被激怒,严惩了这几人,便是公然挑衅四大家族。即使这几人分量不够,却依旧是代表着各大家族的脸面。 愈是底蕴丰厚的大家族,便越是注重颜面,他们的尊严容不得旁人挑衅。 “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家族的教养与涵养。你们今日尖刻的言语,对我造成不了伤害,却反倒是你们的污点。今儿个是太后的生辰,御花园中都是达官显贵,随意被一个人瞧见,你们有想过后果么?”龚青岚见她们没有反应过来,笑道:“你们都及笄了吧?” 几人转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霎时面色惨白。若是方才的言行传出去,她们即使再好的出身,也不能嫁进高门。 “不管你们自己的本意来羞辱我,或是受他人指使,我都不追究。只是奉劝你们几句,若是本意的话,便要长长记性,莫要把名声坏了。毕竟,不是人人有我这般幸运。至于受旁人的指使,只能说背后之人居心叵测,你们自个好好想想。”龚青岚淡淡的笑道,端着一杯羊奶喝了几小口。已经去了腥膻味,里面的味儿,依旧使她眉头微蹙。 “你少挑拨离间。”盛彩兰冷哼道。 “我为何要挑拨离间?你们是前者,我与你们计较,不过有*份罢了。后者更加没有必要,你们被旁人指使,吃亏受害的是你们,与我何干?”龚青岚放下杯盏,看着眼前几个少女,浅浅的笑着,有着些许的自嘲。嫉妒乃是骨中朽烂,腐蚀着你的理智,犯下一件件愚蠢的事。 嫉妒旁人起,便将自己的心画地为牢,中伤旁人的同时被旁人的美好折磨,不得解脱。聪慧之人,必定会用这份嫉妒的心情,化作努力的目标,却争取创造美好,让旁人羡慕嫉妒。 盛彩兰脸色微微发白,认真的思索,想清楚里面的门道,心中一阵后怕。 眼底闪过愤怒,却又不甘心给龚青岚夺了风光。冷嘲道:“你也别太得意,即使你是将军之女又如何?终究无法改变你是小门小户教养出的女子……”接收到沈长宏冷厉如剑的目光,脖子一缩,丢下一句:“上不得台面!” “滚!”沈长宏冷冽的说道。 盛彩兰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气红了眼,狠狠的瞪了几人一眼,一转身,裙裾飞扬的离开。 方一走出亭子,便被黑影拦住。 盛彩兰咬着唇,怒目而视:“赶紧放本小姐走!”心中却是觉得龚青岚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看着她身后的盛家,不敢欺压她! 龚青岚脸上漾着浅浅的笑容,转动着手腕上的血玉镯。眸子里闪烁着清冷如月华的光芒,漫不经心的说道:“没听见将军叫你们——滚么?” 不能大动干戈,不表示她就容忍了方才的侮辱。 目测这一条幽静的小道,尽头便是合德殿,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即使出尽洋相,她们不敢大肆宣扬,吃下这个哑巴亏。 盛彩兰捏紧了拳头,修剪尖利的指甲,嵌进掌心。尖锐的刺痛,使她面色一瞬的扭曲。心中料定龚青岚不敢把她如何,否则,方才也不会那般平静的与她说话。 转身就走,脚步骤然一顿。脖子上架着一柄锋利的长剑,冰凉的触感,心肝一颤,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你……别乱动。” “教教她,怎么滚!”龚青岚挑了挑眉,抚平方才捏皱的袖摆。 脖子上的剑刃逼近了一分,盛彩兰大惊失色,慌忙说道:“滚……滚……我滚……”心中知晓龚青岚这是铁了心要羞辱她,倘若她不滚,脖子便要断了。比起死亡的恐惧,这点屈辱算得了什么? 其他几人也是一脸菜色,心里悔极,不该逞强的出来羞辱龚青岚。 长剑离开,盛彩兰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双腿发软的跌落在地上。颤抖的手指摸着脖子,手指一片湿濡,染上了血液。 “真是可惜了,我这里有一匹上好的白绢,想染成红色……”龚青岚的话,还没有说完。盛彩兰看着她莹白如玉的手指抚弄着白色丝绢,立时明白她的用意,瞳孔睁大,见鬼了一样。半刻也不想要停留下去,麻利的躺在地上,一路打滚出去。 随着她的滚动,地上的鹅卵石,烙得她浑身作痛。心里的恨,犹如雪团一般,越滚愈大。 今日之辱,她势必记下! 其余的三个,见盛彩兰开始滚,也齐齐躺在地上,一路滚出去。 盛彩兰看已经离龚青岚她们远了,松了口气,双手碰了碰头上乱了的钗环,麻利的站起身来。霎时,面色大变,不知何时,有一群人围拢着她们看戏。呆怔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是怎么了?何时兴起这个新鲜的玩法?喂!在滚一个给我们瞧瞧。” 听到人群里的这句话,盛彩兰面红欲滴,看着华丽的衣裙,上面沾满了泥泞。抬头看着站在最后面的肖玉书,盛彩兰羞愤欲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她的丑态全都给他瞧见了! “小姐,宫宴要开始了,您去梳洗一下?”盛彩兰的丫鬟急匆匆的追了上来。 盛彩兰面目狰狞,横冲直撞的离开花园,进了合德殿的偏殿。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愈想愈是不甘心,突然转身,冲出了合德殿。 “彩兰——”跟上来的三位女子,生怕盛彩兰出了意外,急忙追了过去。 —— 亭子里,秦姚已经平复了情绪,靠在沈长宏的怀中。想到方才的那一幕,脸色通红。 那个时候他们行周公之礼,是因着她第一次情毒发作,二人便在一起了。 没想到,那一次,就怀上了岚儿。 当时她茫然无助,又得到了他的死讯,备受打击。她可以不生下这个孩子,依旧平静的过一生。可那是他的骨血,她怎舍得? 倘若生下来,孩子没有父亲,定然会受人指点。那时候恰好龚老夫人找上门来,她如实与龚老夫人说了,她并没有介意,回去便递来了庚贴。 “岚儿为何比我算的日子,小了一月?”这是沈长宏不解的地方。 秦姚垂着眼,嘴角露出一抹涩意。孩子的月份上对外是推迟了一个月,实际上的月份是正常的。在将要临产的时候,她便去了庄子上,平安的产下了岚儿,却没有对外放出消息。待到了与龚远山成亲的日子算下的预产期,便放出了生产的消息,将岚儿的月份减少了一个月。 当时季姨娘便发觉孩子有些大,幸而中间有老夫人帮着掩护,便顺利的蒙混过去。 听了秦姚的一番话,龚青岚了然,明白为何离她过生辰还有一月,母亲便给她送了新衣裳。原来,那一日才是她的生辰。 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龚青岚作为女子钦佩她的母亲,作为她的女儿,却不赞同她的做法。 视线模糊的看着沈长宏,那日他在梨园的袒护,犹言在耳。原来,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 那句父亲,梗在喉中,是如何也唤不出来。 几人极有默契,一同起身去合德殿。这时,沈长宏缓下脚步,侧头对一旁的龚青岚说道:“我择选个好日子,将你记入族谱,可好?” 龚青岚心中早已是接受沈长宏,含笑应允:“好。” 沈长宏喜上眉梢,冷硬的面容霎时柔和,看着龚青岚,不禁显露着引以为傲的神采。这是他的女儿……呵呵…… 秦姚见他傻乐呵,心里的郁结散去,脸上溢着温柔浅淡的笑容。 几人踏进合德殿,里面的人齐齐望来,气氛微妙,显然是已知这件事。 沈长宏最是不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体贴细心的扶着秦姚落座。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让内侍公公收走,从包袱里取出银碗银筷,将油纸包裹好的糕点,摆放在银碟上,递到秦姚的跟前。“晚膳大约很迟,你先垫垫肚子。” 秦姚颔首,抬眸看向龚青岚,低着头,与齐景枫在耳语。桌子上,只有一盅补汤。吩咐内侍公公,端着两碟糕点送过去。 龚青岚看着精致花纹的银碟,摆放着几块芙蓉糕。会心的一笑,银制用品,可防止旁人下毒。 捻着一小块糕点,塞进齐景枫嘴里,见他皱眉,笑道:“听说这是将军亲自做的。” 齐景枫心神一动,意味深长的说道:“将军年少时,家中贫寒,自是有一手好厨艺。为夫只会煮粥,为着肚子里的孩子,暂且将就。” 龚青岚一愣,她真的没有暗示他在厨艺上下功夫。不过…… “今夜里的膳食,大约不合我口味。回去用膳,大抵很晚,不好消食。”龚青岚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晶莹透亮。 齐景枫笑而不语,舀着一碗鸡汤,递给龚青岚,道:“这个营养且易消食。” “太油了!我想吃点清淡的。”龚青岚瞥了眼鸡汤,去了皮,里面并没有多少油。 齐景枫也不劝她,放下碗,安静的坐在一旁。 龚青岚伸手掐着他腰间的软肉,感觉到他浑身微颤,哼道:“你不给我做,有人给我送来了。”伸手指着走来的内侍公公,笑容璀璨。 齐景枫看着她小口小口,优雅斯文的用膳。忽而,凑过去道:“好吃么?” “嗯,比你做的小米粥好。”龚青岚点了点头,多吃了几口。心想这是谁给她做的?看着对面的秦姚也在吃粥,便想着定然是将军做的了。 “是么?”齐景枫眸光微闪,有些意味深长。 对面的安平公主,自龚青岚走入大殿,便一直观察着她。默默的将她的一颦一笑,记在心中,演练着她笑容拿捏的尺度。适才有一个惊人的发现,龚青岚对谁的笑容,都保持得体,就连在齐景枫的面前,都是用心底那把尺量丈量着什么尺度的笑容合宜。只有偶尔几次,不经意间的流泻的笑容,才会那样的真。 这是一种习惯? 安平若有所思,将这个心思藏进了心底。发觉龚青岚用膳,喜欢用筷子从糕点中间分开,而后动作缓慢而优雅的放进唇里。这足以揣摩出她是谨小慎微的人。自糕点正中间,是端看可有人加有东西。动作缓慢,可以仔细的观察一下,在鼻端轻嗅,可有异味。这番举动,隐晦而不会被人发现。 果然,下一刻,龚青岚夹着宴会上的食物,在放进嘴里的那一瞬,顿了顿,眉心微动,放下筷子。 “回府再吃。”齐景枫不动声色的睨了眼餐盘,将秦姚送来的糕点,放在她的面前。“饿了吃这个。” 龚青岚颔首。 这时,皇上与皇后并肩走来,身后跟着一众妃子与王爷。众人起身行礼、落座。 太后被宫女搀扶着进来,一袭金色红色相间宽袖衫裙,大袖、对襟,佩以长裙、披帛。头发花白,梳着髻,贴金缀银,浑身透着一股子贵气,雍容华贵的端坐在座位上,目光清淡的看着下方,落在秦姚身上一顿,随即看着龚青岚,敛目。 “儿臣恭贺太后生辰,愿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即墨擎天的一席话落,满朝文武百官皆下跪恭贺:“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坐于大殿之上,接受百官恭贺,笑容满面,却不失威严。连说了几声好,随即与百官共饮一杯。 丝竹之声,悠悠奏响。 各位王爷敬献寿礼,这时,殿外一道尖锐的叫喊声:“杀人了——” 丝竹骤停,大殿内鸦雀无声。皇上昨日里给人接风洗尘,出了劫杀舟山王之事。为了安抚舟山王,皇上将大内禁军交由舟山王。 今日里,太后的寿宴,便闹出人命,寓意非常不吉利。太后当即脸色便沉了下来,吩咐身边的女官:“你出去看一看。” 上官燕沉着脸走出合德殿,便看到外面一个吓得面色惨白的宫婢,被侍卫给制服。走过去,命令侍卫将人押进大殿。 宫婢跪在大殿中央,浑身瑟瑟发抖。看着皇上皇后,随即目光落在太后身上,吓得说不出话来。 “何事喧哗?”即墨擎天眉头紧蹙,严肃的俯视着宫婢。 宫婢浑身一颤,跪伏在地上,语无伦次的说道:“杀……杀人了……有人,有人拿着绳索勒着脖子,将她……将她舌头拔了。” 大殿瞬时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拔舌……众人只觉舌头发麻。 “可有看清楚是何人?”即墨擎天未料到有人如此大胆,浑身散发出上位者的强大气势。 宫婢被压迫,胸闷的似乎连呼吸都麻痹了。张了张嘴,硬着头皮说道:“在……在亭子假山后。奴婢不识得那几人!” 即墨擎天脸色阴沉,命人去检验。 不到片刻,内侍公公脸色发白的走来,道:“回禀皇上,是盛将军的嫡大小姐与薄府的六小姐。” 盛家与薄家人,面色大变。 龚青岚搅动米粥的手一顿,脸上露出意味难明的笑。方才羞辱她,如今便被拔舌了,不用想,也该是栽赃给她。 拿着勺子,敲着碗沿三下,便掏着帕子擦拭着手指。冷眼看着被内侍公公抬进来的盛彩兰,满嘴的污血,面色惨白如纸,了无生气的躺在雪白的担架上。 盛夫人神色悲痛,哭喊着扑在盛彩兰身上,摇晃着盛彩兰,悲恸道:“兰儿,你怎得遭这等毒手?我的儿啊。” 盛将军双眼赤红,他们盛府虽不如从前,也不至于被人如此欺辱。 看着盛彩兰的惨状,气血翻涌,跪在大殿中央:“微臣请皇上给我儿做主!让她走得安宁!” 薄夫人也出列,面色慌张的说道:“方才公公说薄家六小姐也在,为何不见到人?” “六小姐尚有一息,已经送去太医院。”内侍公公如实答道。 薄夫人心底本来怀有一丝希望,听后备受打击,摇摇欲坠。薄宗石面色铁青,眼底闪过一丝悲恸,道:“请皇上替微臣做主!” 即墨擎天让人去彻查,不到半个时辰,杨顺复命道:“回禀皇上,盛小姐与薄小姐受人唆使,言语侮辱燕王世子妃与沈将军夫人。经由燕王世子妃的点拨,便去找唆使她之人。不想发生了争执,便被拔了舌头,失血过多而亡。” 即墨擎天听到一旁的丫鬟,叙述着龚青岚点拨的那几句话,沉吟道:“可知是谁挑拨?” “做了乔装,没有查出来!”杨顺面无表情的看着凤鸣的方向,朗声道:“穿着灰布锦袍,带着帷帽。” 盛安国面色微变,沉吟了半晌道:“皇上,岚儿不曾与人结怨,只有与燕王世子妃起过口角。” 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龚青岚从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便知他是知晓是谁杀了盛彩兰。根据杨顺的描述,她印象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眸子里闪过一道深思,道:“既然是受人挑拨唆使,盛小姐是聪慧之人,断然明白是非曲直。找人理论,暗中之人怕她泄密,便拔了她的舌头,以至于失血过多而亡。” “你怎不是记恨她辱骂你,而怀恨在心,拔了她的舌头泄恨?”盛安国在接到水峘送的信,便对龚青岚怀怨在心。上面记载着他妹妹平阳郡主被她打压,一双女儿被她迫害的事。 龚青岚冷笑道:“我一直在殿中,不曾离开,如何拔她舌头?何况,盛将军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在没有证据下,空口白话的污蔑。” 盛安国气噎,他最是好脸面之人。倘若他一口咬定是龚青岚,那便是是非不分的人! 还不待开口,那边的盛夫人,夺过内侍公公的拂尘,冲到龚青岚身边,便要打龚青岚,被宫婢拦截住。盛夫人满面悲戚之色,嘶哑着喉咙喊道:“你这毒妇,你身边有两个武艺高强的人,指不定是你指使她们!我要你给我儿偿命!我盛家与你是前世结的仇怨!平阳被你给迫害,一双女儿没有落得好下场,如今,你还要残害我的女儿。兰儿可有说错你什么?你怎么就能下这等毒手呢!”说到伤心处,悲恸的哭喊,呜咽不成声。 薄夫人似乎也被感染了,拿着绣帕抹泪,脚步跌撞不稳的朝太医院跑去。 薄宗石见夫人去看完女儿,也紧跟着而去。 大殿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大皇子搬到殿中的常青树上,绑着的几个寿桃,被风吹卷,树叶发出籁籁作响,寿桃脱离枝叶,滚落在地。淋漓了一地的胭脂,滚落在盛彩兰的身畔。 众人大气不敢出,这不是不吉利!简直就是晦气! 果然,太后脸色一沉,不悦的看着龚青岚,厉声道:“平阳之事,可是真的?” “平阳郡主是太后义女,太后这些年在武夷山里吃斋念佛,为大越祈福,便不再与平阳郡主联络。”齐景枫低声在龚青岚耳畔解释。 龚青岚了然,莫怪好端端的,为何盛夫人会提起平阳郡主的事儿。“太后明鉴,臣妾只是讨回李都司欠夫君的十年账款,填补账上的亏空。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之事,臣妾不知错在何处。” 众人心中诧异,欠债十年?即使是王爷公主,都不会如此。 太后脸色微变,不知竟是其中有隐情。压下对盛夫人的不快,冷声道:“盛小姐的事,你断然也是脱不了关系。除非,你寻到证明你清白的机会。” 龚青岚盈盈起身,被齐景枫拉住了手。龚青岚缓缓的摇了摇头,孕妇不能靠近死者。盛彩兰方才咽气,应当没有多大的煞气才是。 拿着帕子盖在盛彩兰的下巴上,手指按在帕子上,捏开她的下巴,里面空荡荡的。盛夫人见到她的动作,一惊,失声道:“你放开兰儿!”这个贱人害死了兰儿,死后还被她如此不敬的对待,心底怒火翻涌。 “我在找证据。”龚青岚眼皮子不抬一下,认真的观看。 盛安国见她的阵势,似乎有两把刷子,制止道:“兰儿已经这样的凄惨,你便莫要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将军和夫人三番五次的制止,莫不是怕我查出凶手?”龚青岚冷冷一笑,见二人立即闭了嘴。拿着一根筷子,在溢满污血的嘴里搅动。忽而一顿,龚青岚扳着盛彩兰的头,侧着一边。拍着她的背部,敲打一下脖颈。一口血污吐出来,合着一个指环。 龚青岚让内侍公公将指环洗净,随即那帕子包裹着指环,仔细看着内侧的字样,模糊不清。根据样式内府二字,依稀可辨是宫中之物。 盛安国看到指环,握紧了身侧的佩剑。 盛夫人心境却是相反,希望龚青岚能够揪出凶手来。 龚青岚放下指环,检查着盛彩兰的手指。手背上有一条抓痕,指甲内也残存着皮肉:她抓伤了对方! 龚青岚在她的左手中,发现一根极细的丝线。龚青岚递给齐景枫:“你知这是什么布料?”断然是她挣扎的时候,指甲将对方的锦袍给刮出丝来。 齐景枫是经营丝绸,一双眼睛极为毒辣。即使一根丝线,也分辨出是什么:“西域天水碧。” 龚青岚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后说道:“西域天水碧是宫中御用的布匹,只会赏赐给有功之臣内眷。如今,长宁侯世子与西域太子交好,并且两国交好,其中有两箱天水碧。这极其稀有的布匹,自是做着衣裳自个穿,我又岂会给一个丫头?何况,夫君做丝绸,只见过天水碧,并不曾购买到手过。”说罢,目光在盛夫人身上流转,意味难明。“若证据不够,这里还有内务府出去的指环,我与夫君以往不过是商贾,何尝有幸能得一件御赐之物?” 众人顺着龚青岚的视线看去,盛夫人身上穿的,可不就是天水碧? 其余的二大家族里的夫人,脸色同样的难看。因为她们身上,都是穿着天水碧的衣裳。 “天!会不会是肖夫人?”突然,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肖夫人。 肖夫人向来喜爱素色,今儿个恰好穿着灰色锦裙。 闻言,脸色一沉,‘啪嗒’将手中的杯盏扔在桌子上,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起身道:“拔舌?这等子手段本夫人还不屑。倘若有人如此辱骂我,定要将她一家子的舌头全都拔出来,挂在凤凰台。” 龚青岚看着身子骨硬朗,大约五十来岁的肖夫人,眉宇间有着一股子英气。她出生将门,听闻年少时,随着父辈出征,极为的有‘血性’,手段自是干净利落。拿下大大小小的战绩,家中的免死金牌,不计其数,适才会随性而为,不怕将人得罪了。 眼见盛夫人立变的脸色,肖夫人眸子里蕴藏着一抹精芒,看向龚青岚说道:“孩子,你就是太良善了!适才被人当粉面团儿拿捏。今日你若不威风威风,不但落了你外祖的脸面,还有燕王府的门楣,今后这些人更是可劲作践死你。你瞧瞧还有谁是你瞧不顺眼的,给我狠狠的削他。”说罢,一撩裙摆,露出腰间一摞免死金牌,扯下几块给龚青岚:“不用怕!” 众位大臣傻眼了,他们知晓肖夫人很有金牌,但是那个很有,在几块内。却不知,人家身上随随便便,就是带着一摞走,谁敢得罪她?如今可好,竟是教唆人教训旁人,太过嚣狂! 皇上脸上一片尴尬之色,那些金牌,都是前朝皇帝赏赐。他极想要废了,可方才登基,根基不稳,遭受肖夫人的威胁,便依旧具有效用。如今,见她如此…… 齐景枫眼底流泻着一抹笑意,终于明白她顺着别人的计划走,意欲为何了。见她盯着手中的两块免死金牌,笑道:“前朝皇帝喜爱刚强的女子,肖夫人看不上眼,大约她也知自个性子急噪,被人惹怒了,便喜欢动手。怕有朝一日得罪了人,牵连至家中,便让皇帝给她金牌。皇帝见她喜爱金牌,便每日给她送一块,便有了金牌博美人的寓言。” 龚青岚有些同情了即墨擎天,前朝皇帝,荒淫无道,倒是像会做出这等事儿来的人。幸而肖夫人为人豪爽,不得罪她,她也不会轻易的寻兹挑事。 拿着手上沉甸甸的金牌,心想前朝皇帝国库空虚,莫不是将金锭子熔了给肖夫人打造金牌? 拿在手中转动,勾唇看着盛将军与盛夫人,摇头说道:“肖夫人,谢谢你的好意。我要给孩子积德,便不全拔了他们的舌头。倘若专挑是非,倒是可以拔了,挂在凤凰台,让京都百姓看看,口舌多言,是何种下场!”凤凰台是祭祀祈雨的地方,京中位置最高的亭台,站在上面,可将京中全景尽收眼底。 诸位大臣,全都闭上了嘴。 诸位千金小姐,目光灼灼的盯着龚青岚手中的金牌,心里羡慕嫉妒,想着能与肖府之人交好,得到肖夫人的庇护,也是极好的。 龚青岚达到了目地,施施然的落座,听到盛安国不满的说道:“皇上,若是仗着金牌在手,目无王法,得不到惩治,臣等心中生寒啊!” 肖夫人怒了! 虽知这是争对龚青岚,却也是含沙射影说她。冷笑几声,扯下一块金牌,扔在地上:“给本夫人掌嘴!” 一道黑影神出鬼没,众人只听得一声响,便看到盛将军脸颊高肿,甚至没有瞧见肖夫人手下的身影。 肖夫人目光锐利的扫过四周,道:“还有谁不服?” 全都噤若寒蝉。 盛安国眼底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却是不敢声张。动了动嘴,牙齿都松动。 太后见着肖夫人嚣狂的模样,气得两眼阵阵发黑。可是一想到当年给她儿子指婚,她将自己宫殿的牌匾都拆了,便隐忍着怒火,没有开口训斥! “金牌惠及家人,龚青岚与肖府并无关联。杀人偿命,押下大牢!”太后满腹的怒火,转对龚青岚。 龚青岚面若覆霜,不待开口,便听到肖夫人道:“本夫人此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未曾生下一个女儿,全都是臭小子。今日里,本夫人与燕王世子妃也投缘,便认你做义女!” “啪!”的一声,安平手中的酒杯滑落,惊醒了众人,皆是难掩心中诧异。 太后气绝! 胸口剧烈的起伏,两眼直翻白。 凤鸣看向安平,她面色如常的收拾酒杯,随即拿着纸笔写道:“方才耳痛。” 凤鸣没有再多说什么,安平母妃被烧死,为了活下去。她在皇后面前吞下烧红的炭火,用药草熏聋双耳。至此后,双耳听不见,却是会不时的疼痛。 安平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浅笑,眸子里有着失落,怔怔的看着对面,嘴巴一张一合的人。 龚青岚美眸四顾,清脆的说道:“金牌多,咱们也得省着用。这事我本就是无辜之人,为何要用这金牌给旁人洗刷了罪名?这天水碧,皇上赏赐了太多人,想来也查不过来。而这内务府出的指环,却是有迹可寻。”龚青岚的目光,落在盛府的五小姐身上。她的头上带着与指环同系的珠钗! 五小姐面色泛白,怔忡的坐在座位上,不知如何是好。 “孽障,当真是你!”盛安国满腔的怒火,朝五小姐发泄。 五小姐是三房的嫡长女,在府中排行第五。被盛安国一吼,回过神来,惊惶不安的跪在地上,磕头道:“不是我,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陆姗走过去,抽出露出袖口一脚的丝帕,是天水碧的布料。中间部分,确实有一条抽丝。 五小姐瞳孔圆睁,一时忘记了求饶。 陆姗抓着她的手臂,将她的袖摆往上一拉,露出一条两道抓痕的手臂。 五小姐浑身颤抖,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指环,天水碧,盛彩兰指甲里的皮肉,与五小姐手臂的抓痕,全部吻合。”龚青岚淡淡的做着总结。 即墨擎天目光复杂的看着龚青岚,缓缓的说道:“将人带下去!” “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五小姐拼命的挣扎,龚青岚询问道:“那是谁?” “是——”脱口而出的话,被脑子里出现的警告给制止,死死的咬着唇,摇了摇头,任由人带了下去。 龚青岚心中冷笑,五小姐……三房嫡长女,沐水嫣如今可是三房继室呢! 经过这一出闹剧,宴会献了寿礼,便散了宴。 齐景枫揽着龚青岚出了宫门,便看到肖夫人站在马车旁,一见到他们便走了过来。肖夫人脸上带着笑,看了眼齐景枫:“明日到肖府一趟。”随即,指着身后芝兰玉树的男子,道:“这臭小子,是我幺子。” 肖玉书被龚青岚看了一眼,脸色通红,轻轻的喊了声:“妹妹。”肖夫人满意的揉着他的头。 龚青岚微微一笑,与肖夫人说好了时辰,便上了马车。 ☆、第一百零九章 认祖归宗,心之温暖 雨后天空泛着烟青色,周遭白雾蒙蒙。 龚青岚一大清早,便被红玉唤着起身。双眼厚重的睁不开,继续打着瞌睡。如布偶娃娃一般,被红玉摆弄。 “世子妃,快醒醒吃点儿东西,免得待会饿肚子。”红玉放下眉笔,轻轻的唤着龚青岚。 龚青岚睁了睁眼,眨巴了几下,迷糊的说道:“好了么?”透过窗棂,看到的便是朦胧白雾。齐景枫由远及近,便似踏着白云而来的仙人,清雅脱俗。 揉了揉眉心,稍稍清醒了一下,龚青岚起身,走到外屋。正好,齐景枫从屋外走进来。拿着帕子,拂去了身上的雾水,浑身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气息:“马车已经备好了,你先用膳。母亲已经遣人来问候了。” 龚青岚颔首,沈将军极为看重。不但选了日子,还择了时辰。随意的吃了一些,随着齐景枫一同回了将军府。 沈长宏早早的候在了门口,身骨硬朗,如苍松一般挺拔。因紧张,面色紧绷,格外的严肃。 见到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沈长宏忽而紧张了起来。扯了扯身上齐整的锦袍,哪儿看都有些乱。伸手东拉西扯间,二人已经到了他的跟前。 “进去吧,你母亲在等着了。”沈长宏压下如狂潮的心虚,转身进了屋子。 龚青岚莞尔,他的脚步稍显凌乱,显然是紧张。 “我若平白多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亦是会高兴得昏头。”话音刚落,腰间传来一阵刺痛。齐景枫垂目,对上她瞪圆的眼,不明所以道:“不高兴?” 龚青岚挑高眉梢,满脸戏谑的说道:“瞧不出来,世子爷鸠车之戏便生儿育女了。” 齐景枫脸一黑,扶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一时心中升腾着感叹。倘若她早年与将军相认,怕是他娶不上她。这样一想,扶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小心脚下。”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柔,龚青岚有些迷惘。方才这男人还有些气性,怎得过个门槛儿,便消了? “小姐,将军与夫人在祠堂候着。”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催促道:“劳烦小姐与姑爷移步,莫要耽搁了时辰。” 二人不作停留,匆匆到了祠堂。 上了几柱香,跪拜祖宗,登记入谱,事情便算弄好了。并没有燕王府那么的隆重,可沈长宏肃穆的神情,透露着他的重视。心头微暖,细声对秦姚说道:“母亲,昨日里……如何了?” 秦姚知她无法唤出‘父亲’二字,也不逼着她,含笑道:“昨夜里披着衣裳在烛火下坐了一夜都不曾合眼,早早的听说你们来了,便在门口候着……他也算有心了。”原以为他是会责备她,却是只字不提。 龚青岚想了想,凝重的说道:“将我的姓改了吧。” 秦姚见沈长宏久久没有落笔,移步过去,便见到浓浓一滴墨落在族谱上。他迟疑着没有落笔,心中想改成沈青岚,又怕龚青岚不乐意。可写上龚青岚三字,心里的喜悦,便黯淡了三分。 “岚儿说将她的姓改了,拜了祖宗,便是认祖归宗了!”秦姚轻柔的在他耳旁说道。 沈长宏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亮光,提笔如有神,几笔便落成。喃喃的默念了几句,赞道:“这名字极好。” 秦姚失笑,这是达成你所愿,自然好的很。脸上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眼角余光,瞥到了门口站着脸色惨白如纸的莫紫涵。 莫紫涵见着他们一家几口,眸子里蕴藏着水汽。强打着笑容说道:“将军,您有了自个的女儿,便容不下涵儿了么?涵儿病得起不来身,您都不曾去看过涵儿一次。”泪珠儿委屈的滚落了下来,啜泣的说道:“当年你同意我父亲,将我领进府。不过是孑然一身,怕晚年凄苦孤寂,便同意了。如今,你有夫人,有女儿,不久便要添男丁。涵儿在您心中,便是多余的人。” 沈长宏眉头紧蹙,没有料到莫紫涵这个时候来祠堂。将族谱所在楠木盒中,沉着脸说道:“身子不好,便躺在屋子里休息。唤丫鬟去请太医,我不是太医郎中,去了也是无济于事。” “不——”莫紫涵摇了摇头,神色痛苦的说道:“太医说涵儿唤的是心病,还得心药医。”她在这府中,赶走了不少觊觎他的女人。如今,却是被个寡妇得偿所愿了。 她如何甘心? 当听见龚青岚是这个贱人给将军生下的孩子时,心中‘了然’。定然是将军年纪大,想要子孙了。便被这个贱人拿孩子要挟,适才娶她! 说不定,龚青岚这小贱人压根便不是将军的子嗣。 “涵儿心里担忧着将军,认子嗣太过草率。并没有什么依据,将军便认了。日后人人都说带着孩子找上门,将军如何做?”莫紫涵一脸担忧与不赞同。心里想着将军常年在边关打仗,日自苦寒,断然身边是有许多女人。 沈长宏面色一沉,冷声道:“这件事你无须多想,养好病,便等着出嫁。我已经替你选了几门亲事,断然不会委屈了你!” “将军,涵儿也是为了你着想。这女人都嫁过人,谁知她是不是带着那死鬼的女儿,冒充您的孩子?您若要孩子,涵儿……涵儿也可以为您生!”莫紫涵苍白的面容上泛着红,羞涩的低垂了头。 秦姚脸色大变。 龚青岚亦是没有料到莫紫涵,竟是相中了沈将军。 沈长宏震惊了,没料到莫紫涵对他生出这等心思来。 脸色沉郁道:“来人,将莫小姐带下去养病。出嫁的这段时日,便莫要到处走动,安心的绣嫁妆!” 这是禁她足? 莫紫涵恼羞成怒,她都说了为他生孩子,他不领情便算了,当着这贱人的面,落她的脸面,一时愤怒难平。“为何她能替你生孩子,我却不能?” “将军心中无你,自是不愿你生下他的血脉!”秦姚眼见着莫紫涵扑过来想要拉着沈长宏,横身挡在沈长宏的身前。冷笑道:“莫小姐若是不知恩图报,反而生出不好的心思来。将军府,便无法留你了。你的气色不好,病情反反复复不见好,怕是将军府风水不好。清河村庄子上空气极好,最适宜养病,你便带着丫头过去。婚期到了,将军自是会遣人去将你接回来成亲。” 她早已瞧出莫紫涵的心思,不过是初来府上,见沈长宏对她无意,便隐忍着不说。怕无缘无故发落了,招惹人闲话。就等着她挑拨,好寻个由头,将她给送走,自是无人敢说半句不是! 沈长宏,名义上也算得上她的养父。 莫紫涵被秦姚刺激的面色大变,她是故意不吃太医给的药,每日里都是咬牙隐忍着用井水沐浴,身子便不见好。 “你又不是清白之身,就有资格为将军养儿育女了?我若是你,定然早早的碰死了。”莫紫涵指着秦姚,尖刻的说道:“谁知你与谁生下的野种,糊弄将军——” “啪”的一声,秦姚扬手一巴掌打在莫紫涵的脸上。 莫紫涵捂着左脸,惊愕的看着秦姚,半天缓不过劲儿来。这个时常被她打压的女人,竟然敢打她? “将军,您看,她就是心中有鬼。否则,为何要打我?”莫紫涵捂着麻木刺痛的脸颊,泪眼盈眶,委屈的说道:“这个府中,只有涵儿对您好,除了涵儿谁会一心对您?这么多年,涵儿为将军打理府邸,她在哪里?她在旁的男人身下承欢!将军战场受伤,涵儿日夜守着照顾,她在哪里?她在对旁的男人嘘寒微暖!试问将军的心是铁打的么?才会看不到涵儿的半点好?” 龚青岚见莫紫涵改变了策略,怀柔的攻势沈长宏。并没有开口,她想见沈长宏会做何选择。 秦姚被说的无地自处,这么多年,守在沈长宏身边的是莫紫涵。 摸着腹部,秦姚闭了闭眼,再度睁眼,眸子里一片冷然:“将军就是感念了你的好,才会将你记入族谱,成为沈家的人。日后成婚,将军府做你的依仗!”只要莫紫涵以养女的身份记入族谱,这辈子便不能够在一起。 沈长宏看向秦姚,终于明白她为何昨夜与他说认莫紫涵为养女。原来,是有后招等着。 莫紫涵难以置信,陡然拔高声音,尖锐的说道:“不!我不相信!你骗我的,对不对?我才不是他的养女,不是!”似乎受不得这个打击,摇摇欲坠,幸而身后的丫鬟反应机敏,搀扶住了她。 她要做沈长宏的妻子!否则,她才不会来将军府! “莫小姐病的严重,神志不清,送到庄子上,好好将养待嫁。”秦姚眉目清冷,口气冷淡的说道。随即看向龚青岚,见到龚青岚对她竖着大拇指。秦姚脸色微红,她不过是想要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努力护卫着自己的领地。 成过亲又如何?只要沈长宏心中有她,便无所畏惧! 龚青岚满心的安慰,见秦姚解开了心结,脸上洋溢着一抹灿笑:“母亲,你这样,真好!” 莫紫涵被人强行给拉了下去,关在屋子里,准备箱笼去庄子上。 莫紫涵心里的恨意骤升,凭什么她守候的果实,被旁人给采摘去? 沈长宏是她的!只能是她的!就算她得不到,秦姚那贱人也休想与他在一起!眼底闪过怨毒的光芒,看着一只只被打包好的箱笼,计上心来! —— 用完膳,沈长宏说了改姓的事儿,龚青岚没有异议,当下便吩咐齐景枫到时候将燕王府的族谱修改一下。 玉指抚摸着沈青岚几字,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浅笑。心中因温暖的父母之爱,熨烫的发热,化去了她心中的寒凉。 真好!她也是有父亲疼爱的人! 爱情,亲情,友情!她这辈子极为的圆满!并无多少的遗憾。 沈青岚依偎在齐景枫的怀中,猜测着肖夫人邀她去肖府有何事。昨日里她敲击着碗三下,长眉便将天水碧的丝线,放入盛彩兰的手中。为的是肖夫人!可肖夫人对她的态度,让她惊愕,为了维护她,竟是认她做义女! 到了肖府,沈青岚扶着齐景枫的手,下了马车。拢紧身上的大氅,抱怨道:“这天气方才还有日头,转瞬便飘着雪花儿了!” “嗯,日后出门,多穿些衣裳。着凉了,你怕是极难受。”齐景枫拿着羊毛做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见她不舒服的动了动,想要摘下来,轻声道:“护着头,日后免得受寒,落下头痛的顽疾。” 沈青岚觉得头一下子暖和了起来,笑着点头:“晓得了,管家公!” 齐景枫脸上的笑容一僵,抿紧了薄唇,不再言语。 走进垂花门,穿着一袭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的肖玉书,躲在檐下避雪。见到二人相拥着来,耳根泛红道:“妹妹、妹夫,母亲在正屋等你们。” 沈青岚听着那轻如蚊蝇的声音,嘴角流泻一抹笑意。她打听清楚了,肖玉书是肖夫人的老来子,比齐景枫小了四岁。抬眼看向齐景枫,果真因着‘妹夫’二字,他面色古怪起来。 肖玉书仿若无所觉,径自在前头领路。到了正屋,婆子打起帘子,几人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的人,沈青岚微微一怔,没料到凤鸣与安平也在。 “你们可算来了!”肖夫人原本打着盹,打帘的时候,冷风吹刮进来,便醒了。热情的招呼着龚青岚过去,拉着她的手,在自个的身旁坐下。慈祥的说道:“当年与你外祖父相识,他也如你一般,算计着我。唉!当真是一家子人。”说到最后,肖夫人有些感伤。随即哈哈笑了几声,又活跃精神了起来。 “他当年还说生下的女儿,要与我配亲家。哪知,你母亲瞧不上我儿子。我也觉得你母亲的性子像你外祖母,太过贤良了。幸而你像你外祖父,一样的黑心算计人,也不会被欺负了去。大约被他算计多了,这么些年来,无人敢设计我。如今也就只有你了,竟是有些亲切。”说到最后,肖夫人笑开了,多了几分的无奈与惆怅。 沈青岚有些不好意思,没料到她的小心思早已被人看透。幸而,肖夫人没有计较。 “真可惜,你竟已经成婚。我瞧着你与我家玉书,挺般配的。”肖夫人抚摸着沈青岚鬓角散乱的发,看着这张与献亲王几分相似的容颜。恍惚的想到当年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年代! 沈青岚不用看,也知晓肖玉书脸蛋儿通红。果真,如熟透的虾一般,红的几欲滴血。偏偏表情却是呆板木讷,一身的书卷气息。 笑着摇了摇头:“这岂不是乱了辈分?” “你这是瞧不上我儿子,也罢。你身边有个优秀的,旁的自是入不得你的眼。”肖夫人话落,凤鸣微微变了脸色,端着茶杯饮茶,遮掩了那一瞬的变幻。 他身侧的安平,却是看得分明。咬着唇,蕴含着烟波的眸子,望着沈青岚,搅着手指,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将沈青岚的一颦一笑拿捏的极为精准,就是神韵上,都有几分相似。除了容颜外,她几乎成了沈青岚的影子,为何他还对她不冷不热? 沈青岚察觉到安平的视线,见她的装扮,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笑颜,希望她能与凤鸣好好的罢! 得到沈青岚善意的一笑,安平喜上眉梢,回了浅浅的笑。 沈青岚收回了视线,看着安平脸上的笑容,与她的举止,几乎是在照铜镜。扯了扯嘴角,这是何苦呢?越是模仿她,愈是提醒着凤鸣,使他沉溺而不可自拔。若要凤鸣爱上她,必须要用她自身的优点去吸引凤鸣,而不是去做他心中的替身。 “今日唤你们来,是有几件事儿要与你们说!”肖夫人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眉宇间隐有一抹厉色,沉声说道:“是关于鸣儿父皇与岚儿外祖。”说罢,睨了眼安平,见她一脸的茫然,叹息道:“当年宫变之前,文帝……” “你出去。”突然间,凤鸣打断了肖夫人的话,对着身旁的安平,做着手势。 安平眼底闪过受伤,优雅的起身,微微侧头,看了凤鸣一眼,便领着丫鬟走了出去。 “你这孩子,外边冷的厉害,你将她赶出去……” “碧纱橱有壁炉。”凤鸣淡淡的说道:“她终究是当朝的公主。” 肖夫人不再说话,命人捧着瓜果伺候安平。继续说道:“当年将国库挪了出来,藏在了……”肖夫人跺了跺脚。 三人面面相觑,在肖府的地下。 “这只是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文帝借着修建寄夏山庄,将金银融成了水,铸造成了金柱。”肖夫人眼底有着伤感,文帝成日里讨好她,被她当成靶子打。献亲王则是与她一同,征南战北。一夕间,全都已经不在人世。 “柱子全都是朱漆……”说到这里,沈青岚了悟,定然是裹漆的金柱。 “越是奢华的,便越是假的。你瞧着不起眼的,便定然是真金白银。”肖夫人含笑,这法子都是献亲王想出来的。当时都希望被人全都给拆走,这样便不会有人再惦记着。 沈青岚没有说话,她当时从母亲手中拿到金甲卫的令牌,便去了一趟寄夏山庄,将金柱熔了下来,里面却都是铁,不过是裹金的罢了。 原来,里面是暗藏玄机! 凤鸣眼底则是有一丝笑意,她也是不知,当初还那般要挟他。 肖夫人拿出一个布包道:“你们找到的那份密诏是假的,这份才是真的。本来都是旧事恩怨,我想带着入土。既然你们都没有断了心思,我便将东西都给你们。” 沈青岚拿着密诏,心情复杂。肖夫人这一举动,便是表明了肖府的立场。即墨擎天,断然会对肖府动手。 “昨日里的宫宴,我的嫡孙女,也辱骂了你。念在我的面子上,你饶过了她。可她们犯下大错,便是要罚。倘若没有你让人拖着她,跟着盛彩兰一同去了,怕就没命了!”肖夫人眼底闪过寒芒,没料到如今有人将手伸到了肖府。 肖府一直置身事外,恐怕这次是要将肖府也拖下去,趟这一趟浑水。 “义母,如今算起来,她是我的侄女儿。略施小惩,长长记性。”沈青岚也明白肖府的无奈,一直立场中立。这是即墨擎天最不愿见到的事,其他三方相斗,就怕肖府作壁上观,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太后怕是这几日会召见你,你穿这一套衣裳入宫。”肖夫人拿着一个包袱,递给龚青岚。 龚青岚颔首,将包袱递放在齐景枫身上。 说了一会子闲话,龚青岚让齐景枫在屋子里等她。随即拿着密诏,追着凤鸣出去。 凤鸣不紧不慢,来到了肖府的桃花林中。站在一株光秃秃的桃花树下,伸手拨弄着树枝,堆积在枝桠上的雪,籁籁飘落。 沈青岚看着白茫茫的雪地里,那一抹极致的红影,像花一样的浓艳,又如火一样的热烈,似要融化了这漫天的冰雪。 “凤鸣……”沈青岚张了张口,只唤出了他的名字。 凤鸣背脊僵挺,修长如玉的手指,紧攥着枝头,泛着青白色。抑制着心底那汹涌如潮的情绪,才缓缓的转身。绝美的容颜,略有些憔悴,眉宇间的那一抹妖冶的朱砂,也黯淡的失去了光辉。 他浑身散发出的孤寂落寞,龚青岚心里百味杂陈。明知她已成亲,为何又要放任了自己的感情? 摊开掌心,鹅毛般的雪花,落在手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手微微一缩,丝丝的凉意传递到心口,浑身冷的抖了抖。 身上一热,凤鸣解下了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不用……”沈青岚拒绝的话,不曾说完,便听到他嗓音低沉的说道:“冷着你不打紧,你腹中的那位,可就受不住。” 沈青岚嘴角翕动,伸手拢紧了身上的斗篷,清冽的酒香扑鼻,微微蹙眉:“喝酒伤身,日后少喝。” 凤鸣面色平静,一双桃花眼中,却情绪翻涌,良久,才笑道:“好。”眉宇间那一抹朱砂,似乎活络了,散发着灼灼光华,使他绝色的容颜更加耀眼夺目。 “对自己好点,对她也好一点。”沈青岚心口泛酸,祈求着他能够幸福。 凤鸣脸上的笑容更盛,绚烂若夏花,却始终没有点头应承。只是笑着,将他最温柔包容的笑,终此一生,留给眼前的女子。 沈青岚将手中的密诏,塞到他的手中,看着他原本光洁的手指,布满了伤痕。想起了埋葬在姻缘树下的木雕,这个男人啊,怎么能不让人心疼? 明知无望,却依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陷下去。 凤鸣看了眼手中的密召,放进了袖筒中。仔细的看着她,良久,才缓缓的说道:“他对你很好。”不论是谁,只要是你的选择,你幸福,我便远远的看着你。远远的看着你便好! “他对我很好。”沈青岚微微的浅笑,如同雪山之巅,绽放的莲,纯净而无暇。褪去了伪装,褪去了所有的算计。 凤鸣点了点头,缓缓的张开了双手,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沈青岚看着他的唇形,犹豫了片刻。走上去,轻轻的抱着他,听着他轻轻在耳边的那句话,泪湿了眼眶。 安平穿着单薄的站在雪地里,目光怔然的看着相拥的那二人,眸光微动,捏紧了双手。眼角余光,看到回廊中,那一抹月白的身影,目光清幽的望着那一幕,随后缓缓离开。 ☆、一百一十章 我们以后再生孩子 与肖夫人告别后,上了马车。沈青岚回头,看到他穿着单薄的站在马车旁,墨发落满了白雪,目光温暖的看着她。视线移到他身旁的女子,咬着唇,目光幽怨。 沈青岚垂眸,收回视线:“走吧。” 齐景枫笑容浅淡,清润温雅。扶着她上了马车,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珐琅手炉,递给沈青岚。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暖的手炉。丝丝暖意顺着指尖,涌向全身,驱散了满身的寒气。沈青岚眼角堆积着笑容,靠在软枕上,慵懒的说道:“你何时备了个手炉?”来时都没见着。 随即,微微一怔。忆起回廊里那一抹月白的衣袂,眼睫半垂。盯着马车内小几上的汤盅,盖子上有一个小圆孔,冒着袅袅白烟。心神一动,伸手端着喝了一口,暖了胃,浑身都是暖融融的。大约他见到她在雪地里站的久了,怕她寒气入体,便命人备了热汤与手炉。 觑眼睨他,昏暗的马车内,他用竹丝与竹片在编织着什么,神态认真,并没有不妥之处。鬓角垂落了几缕发丝,沈青岚伸手,替他别至耳后。指尖触碰到他的面颊,察觉到他手指微顿。不禁逗趣道:“肖府景致独特,你可有四处走走?若不曾见到,倒也算是可惜了。” 齐景枫本若无其事的编织着小玩意,听到她的话,顿了顿,继续编织,却是不能集中神绪,编错了几个步骤。索性扔在小几上,擦拭着手指。定定的看着她,柳眉淡扫,凤眸潋滟含着促狭的笑,精致小巧的鼻子下那红唇泛着桃花般粉嫩的光泽。 眸子黯了一黯,垂目落在她依旧触碰在脸颊的手指,微微侧头,薄唇微张的咬住她的指头,微微用力,下一瞬便是松开。 温润湿热的触感,带着些微的痒,沈青岚咯咯的娇笑。 蓦然,眼前笼罩着阴影,来不及反应。微启的红唇,便被他噙住。 齐景枫含住她一片唇瓣,轻吮着汲取她的香甜,微凉的手贴在她的腰间,不动声色的褪去那艳红的斗篷,将她搂得更紧,与他毫无间隙的贴在一起。 沈青岚微微愕然,水波潋滟的眉眼,傻愣愣的看着他。唇舌刺痛,见他不满的蹙眉,含笑的攀上他的脖颈,仰着头,迎合着他,温柔缱倦的缠绵。 直到她的肺部空气似乎被抽空了去,齐景枫适才不舍的松开,细碎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上,莹白柔软的耳垂,滑至颈项。喃喃低语:“他与你说什么了?”松开她,目光清亮的凝视着她,换了一件貂皮斗篷给她披上。 沈青岚没料到他会在意,顿了顿,眼波流转,启唇欲说。却被齐景枫阻止:“不必了。”端着小几上的汤盅,舀了一勺喂给她喝下:“放了一点姜片,你忍着些。” 沈青岚皱了皱眉头,温热的烫,有些微辣。他不说时,倒是没觉着。如今一说,却是有些难忍受。不禁感叹,当真是被他给宠坏了。一丁点的委屈与苦,都是受不得,吃不得。 想到他方才制止她,露出一抹笑,他相信她便好。喝完一盅汤,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陆姗打帘,扶着沈青岚下马车。一阵寒风袭来,眼睫微微颤了颤,半眯着眸子,看着漫天如飘絮的雪花,似乎又感觉到男人温热的呼吸淡淡的萦绕在耳旁,灼灼发烫。 拢进了身上的斗篷,如那人同样暖人的呢喃:“不要为我难过,你之幸福,便是我此生归宿。”眼睫上飘落的雪,似乎化成了水,融入了眼底,才会泛着湿气。 齐景枫脚步一滞,霎时明白这句话便是桃林里,凤鸣对她说的话。心绪复杂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墨一般浓黑的青丝,又细又柔。上面沾染着几朵白色的雪花,伸手拂落,拦腰将她抱着回院子。 —— 一辆马车从将军府侧门而出,朝出城的方向驶去。马车内的莫紫涵,怀中抱着一个软枕,皱巴巴的不成形,俨然被蹂躏发泄了一番。 掀开帘子,看着外边冰天雪地,寒风冻骨。眼底闪过怨毒,她耗费心血,却是得到这般的下场,如何能够甘心? 想到秦姚居然怀有身孕,心里点燃了熊熊的嫉妒之火。 她不信这么多年的相处,沈长宏对她一丁点的心思也无,否则为何她胡作非为,依旧在身后替她收拾残局?就是秦姚这贱人横插了一脚,抢走了她的人! “金帛,进来。”莫紫涵唤着亦步亦趋随着马车行走的丫鬟,看着她的双脸冻得通红,目光已经失神。 听到叫唤,金帛愣愣的看着莫紫涵,适才回过神来。双腿双手已经冻得僵硬,身上的棉袄根本不能御寒。费力的爬上了马车,一进马车里面扑面的暖气,让她舒服得不愿意再下去。 见此,莫紫涵唇角勾着一抹笑,道:“你在气我将你赶下车?” “奴婢不敢。”金帛立即跪着。 “把衣服脱了,换上这身衣裳,莫要把马车弄脏了。”莫紫涵从马车的一个小箱笼里拿出一套华美的棉绸锦裙,反面镶着一层细绒羊毛,瞧着便是极为的暖和。 金帛动了心,穿着这一身下去,便不会太冷。可……偷偷的看了眼莫紫涵,小姐怎得突然间这般大方了?平常里,她们的月例都要克扣了去。 “你若不穿便算了,下去吧。莫要到庄子上病倒了,过病气给我。”莫紫涵说着,便要将衣裳收起来。 金帛一听,便少了一分顾忌,她穿主子的衣裳,是为了不冻着伺候主子过病气。欢喜的接过衣裳,脱掉身上的棉袄,换上。 “放在这,我要小解,外边太脏了,恐怕会污了我的衣裳。”莫紫涵披上了金帛换下的棉袄,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金帛动了动唇,想要跟着上去,可浑身却是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随着马车走了几步,便力不从心的落在后头。车夫瞧着落在后头,离马车越来越远的丫头,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卖身契在主子手中,也不怕她逃走了。瞅着天都要黑了,便加速朝庄子上去了。 莫紫涵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拿着竹哨吹了几声,坡上一个奴仆,牵着一匹马下来。“小姐,消息打听来了。”附耳嘀咕了一声,便扶着莫紫涵上马,往另外一头岔路走去。 莫紫涵停在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面的湖边,坐在芦苇丛中。过了小片刻钟,便听到一阵马蹄声。莫紫涵突然脱掉身上的斗篷,跳下了湖。 扑通—— 冰面碎裂,莫紫涵‘咕咚’沉了下去。 盛安国见到有人落湖,不打算理会,可地上遗落的斗篷上,绣着沈将军府的标志,让身后的侍卫将人救上来。 见到是莫紫涵,眼底闪过诧异,这个女人是沈长宏的养女,为何寻了短见?忽而,似乎想到了什么,面目狰狞的一笑。 “唤醒她。”盛安国捏紧了背在身后的手,想到沈长宏的女儿,害死他的女儿,眼底闪过狠唳。 莫紫涵悠悠转醒,看到盛安国微微一愣。目光四转,全然是熟悉的场景。浑身湿透,冻得直发抖,咬牙落泪道:“你为何要救我?就让我死了得了。将军有了夫人儿女,便是容不下我。凄苦的在庄子上过活,不如死了得了。” 雪花落在莫紫涵身上,沾水即溶。面色冻得乌紫,极为的悲伤难过。 盛安国见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恨,挑高剑眉,心思翻转,沉吟道:“你何必寻短见?既然恨着他们,狠狠的报复回来便是。” “报复?”莫紫涵喃喃的反复念着这几个字,眸子黯淡,凄苦的一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孤女,如何报复一个大将军?” 盛安国不以为意,倘若是以往,沈长宏没有弱点。如今,可是多了几个要保护的女人。他最是重义气与承诺,倘若知晓他养了一条毒蛇,不知会做何感想?一想到沈长宏得知事情真相后,盛安国便笑出了声:“我帮你,夺回你的一切!” 莫紫涵眼底闪过得逞的亮光,随即,便昏厥了过去,不醒人事。 ——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了几日,沈青岚命人将沐水嫣离开燕北时的事迹,事无巨细的查了出来。 看着手中的资料,没有料到,竟是盛家三少爷亲自去江南求娶她,并不在乎她府中的骨肉。 手指叩着桌子,陷入了沉思。 沐水嫣家中不过是一个正五品的官职,并没有道理让一个从一品将军的幼弟亲自求娶。虽然盛安邦是死了原配的鳏夫,以盛府的底蕴根基,清白的官家小姐,也不是不行,为何偏偏选中了沐水嫣呢? 许多姻亲的家族,为了巩固两家的关系,必定会在女儿死后,重新安排家族一位女子嫁过来。为何韩府没有呢? 重重的疑问,包围着沈青岚,如一团乱麻,如何也理不清楚。 这时,红玉掀开帘子进来,通传道:“世子妃,姑奶奶来了。” 姑奶奶?旋即想到了齐蝉,她此刻来作甚?心中这般想,却是让红玉将人请进来:“带进来。” 齐蝉早已在门口候着,听见沈青岚的话,径自掀帘进来。屋子里暖烘烘的,烧了壁炉,龚青岚躺在软塌上,翻阅着书卷。白玉般的面颊,因着近日来的调养,透着红晕。清瘦的身子,丰腴了不少,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脱了初见时的稚气,更加妩媚动人。 齐蝉敛眸,这样的人天生便是为皇家而生。倘若她的女儿生了这等风骨玉肌,便是圣宠不衰了! 沈青岚并没有起身迎上去,算起来,齐蝉见着她要见礼。何况,她已经脱离了齐府,算不得她的长辈。 “薛夫人坐。”沈青岚客套的指着梨木雕花椅,脸上的笑容温和,却透着疏离。上次她不曾帮忙,齐蝉便落井下石。如今,寻上门来,断然又是有事相求。 果然,齐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约忆起了在燕北的那段日子。拘谨的坐在椅子上,讪笑道:“你与枫儿虽然过继到王府,可终归体内留着齐府的血脉。离家不离本,便也莫要这般客套。”心中对沈青岚清冷淡漠的态度不满,当初可是亲热的唤她姑母。如今得势了,便不将他们放进眼底。“今后你们在京都,有事儿,可以到薛府寻我们。” 沈青岚心中冷笑,无事不登三宝殿。 “薛夫人有要紧事儿么?最近我身子越发重了,极为乏累。世子爷已经不太让我见客!”沈青岚困倦的说道。 齐蝉脸上的笑容一僵,方才她话中暗指沈青岚无情无义,攀了高枝便翻脸不认人。如今,她一句话回了来,齐景枫不让她见客,见了她,便是念在了过去的情分上。 心中知晓她不是好糊弄的主,否则,当初在燕北套银子的时候,便成了。今儿个,更是少了一层关系,怕是更加不好应付了。 可,已经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打退堂鼓的理。 “岚儿,你的表妹自我从燕北回京,便送进了宫。不过是个美人,花了不少银子疏通关节。今儿个得到消息,即将要升妃嫔了。”说到此,齐蝉淡淡的看着沈青岚,笑道:“就是手头上缺了打点的银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旁人都是能理解的。 沈青岚犯困的打着呵欠,眼角泛着水花,笑道:“恭喜薛夫人了,这么大的喜事儿。红玉,备一份礼给薛夫人带回去。我身子重,到时候怕是不方便前去。” 齐蝉气得个仰倒,没料到她会装聋作哑!说的仿似她来此报喜讨要礼钱! “岚儿,姑母手头上有些紧,你能否借点银钱,给姑母周旋?到时候你表妹升了妃位,宫里头来了赏,姑母便将银子尽数还你?”齐蝉咬了咬牙,厚着脸皮,直白的说了出来。 屋子里一片安静,墙角下的火炉子,跳跃着红光火焰,噼里啪啦的作响。 龚青岚正要开口,这时,窗子外传来两个丫鬟的交谈声:“咱们院里头的秋月,她的嫂嫂每到她发月例,便来借银子,都是寻着不同的由头。今儿个,又腆着脸皮来了,秋月想攒银子成亲的,如今如数被她嫂嫂拿去,气得藏屋里头哭呢。” “唉,她也是可怜,尽摊上一些个穷亲戚。旁人都说,穷人不穷志气,这话倒也不能全信了。就秋月那性子软,给人诓骗了。”说罢,小声的说道:“还是世子爷家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即使有个别的穷亲戚,也是有骨气的,不轻易的开口讨要银子。像燕王妃,她家里的亲戚便时常来打秋风,真够没脸儿。”语气里,尽是轻蔑。 齐蝉听得一清二楚,顿觉没脸。紧紧的捏着袖子,横眼扫向沈青岚,似乎要瞧是不是她出的主意,让旁人以为她是来打秋风?她只是借,又不是说不还了! 看了眼红玉备好的礼,面上火烧一般的烫,冷哼一声:“世子妃,我这不是与你借点银子?你倘若不愿,也莫要让人含沙射影。再如何,我薛府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至于贪墨了你那点儿的银子?” 沈青岚眼底满是诧异,见她如此,叹了口气:“红玉,薛夫人不要,你便将红封拿出来罢,听闻薛大人喜爱收藏砚台,便将那砚台添上。” 红玉应声,拆开礼盒,将里面贴着红纸的金锭如数拿了出来,放进去一方砚台。 齐蝉眼皮子一跳,细数了有五十个金锭,看个头,二十两一个,统共一千两金子。 “岚儿……”齐蝉眼皮子跳了跳,看着红玉将金子收起来,一阵心痛,恨不能出去拔了那两个丫鬟的舌头!若不是她们多嘴,她也不至于受气,拂了沈青岚巴结她的好意。 对齐蝉来说,她女儿如今出息,升了妃位。沈青岚愿意拿出来这麽多银子,便是巴结她! 红玉这时掀帘进来,飘进几朵雪花,落地便化成了水。踩着小碎步进来,笑着看了眼齐蝉道:“薛夫人,到了世子妃休憩的时辰了。若是晚上一分半点,世子爷知晓,怕是会动怒。” 齐蝉看了眼跟随红玉进来的六个丫鬟,每个丫鬟手中端着托盘。嗅着其中的香味儿,便知都是一等一的补药。她当初可没有少吃,可近年来,家业都被薛少同给败光了! 红玉挨个揭开盖子,询问着沈青岚要用哪一个。沈青岚看了眼,随意的指了一个,其他的四个丫鬟,便全都将东西端着退了下去。 齐蝉睁圆了眼,即使她身在齐府,也不曾这么铺张过。沈青岚的日子,过得如宫中尊贵的娘娘一般了! 心中这样想着,见人家不再理会,也拉不下脸面请求。提着礼盒,转身离开,帘子被甩的‘啪’的一声声响。 憋了满肚子的怒火离开了燕王府,看着庄重肃穆的府邸,脸上满是不悦。上了轿子离开,在转角处,却是被人拦截了下来。 红玉见人离开了,呶呶嘴:“世子妃,对他们这些个白眼狼好,倒不如将银子洒河里,至少还能听见一声响。”随即,想到方才齐蝉脸上的变幻,笑道:“估摸着要气得吐血了,一千两金子,就这么没了!” 沈青岚笑了笑,那金子本来就不打算给齐蝉,算透了她是什么样的人。若今儿个给她顺利带走,指不定以为是巴结她,日后便会越发的张狂。 “日后不用这般铺张,全都给浪费了。”龚青岚勉强喝下半碗,推开了碗,拿着帕子擦拭着嘴角。 “奴婢也与世子爷说了,可是无济于事。”红玉眼底蓄满了笑,世子爷也算是用心了。书房里摆满了有关孕妇书籍,厨房里也放着一叠抄录好的注意事项,还有亲自去宫里要了一份皇后贵妃有孕,如何调理的药膳、食膳。 大到孩子的乳母,产婆,女医都在相看了。小到屋子里的器具,食材的挑选,全都是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想到此,不禁捂嘴偷笑。世子妃如今才三月不到,便开始相看乳母。就怕到时候孩子生出来,那乳母都断奶了,当真是关心则乱。 沈青岚见红玉笑眯了眼,便知齐景枫怕是又做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儿,挑眉无声的询问。 “世子妃打算给孩子请几个乳母?”世子爷那清单上,可是写了六个! “两个便可。”沈青岚有自己的考量,一般寻常一个乳母也是照料的来。但是这般一来,会极为的依赖了乳母。许多世家公子小姐,便是被乳母教养坏,唆使着贪婪权财。事发后,惩处了乳母,孩子又护得紧,反倒与亲生父母生疏了。 两个轮流着看守,也不至于太过依赖。 红玉凑耳道:“世子爷请六个。” 沈青岚眼底有着诧异,随即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他太过看重,不知是好是坏,就怕对孩子太过溺宠。 温柔的摸着肚子,这辈子,他定是满载着他们的爱、备受期待而来。 —— 翌日 韩府送了帖子过来,老夫人做寿。 沈青岚身子不适,浑身酸痛,起不来身。便备送了一份礼过去,齐景枫担忧的守在她的身旁,看着她脸色微白,唇色干裂。用手帕打湿,涂抹在她的唇瓣上。深幽的眸子里,布满了浓浓的担忧:“怎得突然不适了?” “大约着凉了。”沈青岚嗓子干痛,说话时,便如同刀子在割。 “可要去燕北将纳兰卿给请来?”齐景枫脱掉鞋与外衫,躺在她的身侧,将她拥在怀中,一遍一遍的轻揉着她酸痛的地方。随即吩咐人去查,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沈青岚摇了摇头,大约有了身孕,便格外的娇柔脆弱。抱着他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的怀中,一寸寸收紧了力道。 齐景枫发觉了她的不对劲,浑身微微发颤,胸口处有灼人的湿热。稍稍推开她,便见到她满脸的湿意。 “岚儿,你有什么事,便与我说。”齐景枫看着她的泪,满心怜惜。心里急躁难安,生怕她与孩子有事。这些个日子,他清楚孩子对她的重要性。每日睡前,都会与孩子说上一会儿话。 “景枫,我怕……我怕孩子会离开我。”沈青岚紧紧的抱着齐景枫,企图让慌乱的心,稳定下来。当初纳兰卿边说过她的身子骨弱,极难受孕,且胎像不稳。最忌染病,十有*是留不住。 “不用担心,我们这般重视他,他又怎么舍得离开?”齐景枫心里也是没底,安抚着沈青岚。 不多时,太医便来到了府中,替沈青岚把脉,道:“受了凉,在床上静养一月,莫要再出去走动。” “孩子无碍?”齐景枫看着写方子的太医,急切的询问道。 “无碍!只是她的身子骨原先伤了根本,还不曾复原,如今受了孕,好好将养倒也无碍……只是,就等生产那一关。”太医叮嘱了一些事,便离开了。 齐景枫站在光影里,看着沈青岚许久,始终没有动一步。她身子太弱,就怕承受不住生产的那一关,若是孩子生的快倒也好。就怕孩子大,生久了,耗尽她的力气,最后……他不敢再想下去。 嗓子干涩,似被卡住。缓缓的蹲在她的身边,伸手抚摸上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弧度。痛苦的闭上眼,捏紧了拳头道:“岚儿,我们以后再生……”他不敢赌。 沈青岚猛然挥开了他的手,冷声道:“谁也别想夺走他。”目光尖利,死死的盯着齐景枫,里面含着一抹防备。 齐景枫何尝愿意?天知道他有多期待这个孩子?说出那句话,便似乎耗尽了心力,有一把钝刀子割裂他的心。 面对她防备的目光,齐景枫骤然收紧了手指。眼底闪过挣扎,缓缓的开口:“岚儿……” “你出去!”沈青岚护着肚子,难以置信,他竟是要舍弃了孩子。她日思夜想,才盼来的孩子。即使用她的生命去换,她也会愿意。前世她错过了一次,今生怎么能舍弃的了他? 太医不过说的是万一,不代表她就生不下。 “岚儿,你身体太弱了。”齐景枫闭上眼,敛去了眸子里翻涌的情绪,冷静的说道。 “存活着,每一件事,每一天都过着惊险的生活,哪一次不是在赌?若是……若是我们不赌,又岂能收获胜利的丰厚的奖品。”沈青岚面目平静,无波无澜的看着齐景枫道:“赌对了那么多的人心,为何就不赌我这一次也能赢?若是输了,也只能算是命。”她已经那么努力了,若是还不曾眷念她,也是这辈子的命数。 看着他眉宇间的痛楚,她知晓他是费了多大的力劲才说出那一番话?他对孩子的期待,胜过了她,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倘若真的不要了这个孩子,怕会成了他心口的一道伤,这日后数十载,又怎能抹得平? 齐景枫眸色沉沉,缄默不语。 —— 燕王府气氛凝重,韩府却是热闹非凡。 韩老夫人没有见到沈青岚,只收到了礼品,沉默了一会,询问道:“怎得没来?”浑浊的眸子,盯着那丰厚的寿礼。 “身子重,受了凉,起不了身。”丫鬟恭敬的回禀,见韩老夫人依旧没有开口说话,轻声道:“奴婢见到燕王世子爷的随从,拿着令牌进宫请了太医,太医出来时,奴婢塞了银子,似乎有些严重。” 闻言,韩老夫人紧皱的眉眼舒展,轻叹了口气:“老身以为她是要不与韩府来往,避嫌。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太医如何说?” “太医说气血太亏,即使熬到了生产,大的怕是熬不住。”若不是她塞了银子,胡搅蛮缠的那太医也不愿说实话。丫鬟不禁有些唏嘘,燕王世子爷与燕王世子妃伉俪情深,若有个万一,便是一场悲剧了。 韩老夫人皱了邹眉,缓缓的说道:“荣贵妃手中有几片雪莲,你拿着我的令牌,进宫见荣贵妃。我那库房有一株血灵芝,你一并给送过去。” 丫鬟惊愕,这些可都是好东西。老夫人怎得舍得下血本?随即,转念一想,怕是要拉拢了燕王世子夫妇,若是这些东西见了效,便是欠了天大的恩情。拿着东西,急匆匆的走了。在门口碰见了秦姚,行了礼,便跑开了。 秦姚觉着这丫头神色古怪,也没有在意,进来给韩老夫人见礼,说了几句吉祥的话。 韩老夫人打量着秦姚,与沈青岚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性子太柔。捧着茶水,浅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心想着那件事儿莫要告诉了她,若是在府中动了胎气,有个好歹,沈将军那倔驴,怕是要闹得不安生。 “坐。”韩老夫人指着绣墩。 秦姚面上高贵端庄,心内却局促不安,心底虽然放下了,可终究是怕面对旁人的指点。见韩老夫人眸子里并没有异样的神色,便松了口气。方一坐下,来了不少人,陆陆续续的来贺寿。秦姚见人太多,也就没有多留,走出了正屋,打算去找个亭子坐下。 亭子是湖心亭,建在水中央,轻纱飞舞,并不能遮风。她的月份小,万万是不能受凉。索性在一旁的回廊靠在倚栏坐下。 几个贵女,一见到秦姚,面色微变,匆匆的起身离开。 秦姚面无表情,只希望早些开宴,好去看看岚儿。 “这是……岚儿的母亲么?”这时,一道和善的嗓音在秦姚耳旁响起。 秦姚抬眸,便见眼前一袭金红色锦裙的贵夫人,头上缀满珠翠,雍容华贵。一双细长的眸子里蕴含着笑意,温和的看着她。 秦姚颔首名义或的看着她:“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我是岚儿的姑母,当初在燕北,关系极好。这孩子此番进京,却是没有来薛府看望我。”齐蝉热忱的坐在秦姚的身旁,打量着秦姚的穿着,都是极精细。身上的料子是醉仙颜,比她的名贵许多。 “我曾听岚儿提过你。”秦姚微微浅笑,不过份热络,也不至于太疏远。 齐蝉抚了抚鬓角的发,优雅的笑道:“当初太忙,来去匆匆,便也没有去拜访你。如今都在京中,日后便时常联络。”说到这里,齐蝉无奈的叹口气:“想来岚儿与我有一些个误会,才会如此待我。当初齐家二老太爷要升迁,需要银子打点,我想着他们力所能及,便让岚儿出手相助。她说暂且想想,银子太大,怕拿不出来。后来不知是谁与她嚼了舌根,怕我这做姑母的贪墨了她的银子,以至于岚儿新婚中,便亲自将银子送到京都来。” 秦姚抿紧了唇,若当真如她所说,便是岚儿做的过份。可岚儿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性子如何,她做娘的自是明白。 “岚儿只是不想麻烦了亲家,她当初进京,与我说过的。枫儿那孩子身体不好,京都的生意出了点事儿,她便到了京都,顺道将银子给带来了。当初我还想着,亲家在京都,就嘱托你管理。怎奈亲家不曾做过生意,定然要请人做,岂不是让你欠了人情?这样一来,倒不如她替枫儿进京。”秦姚面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有些事不能挑破,你便要原过去,堵住她的嘴,还要挑不出错来。 齐蝉一噎,没料到看着柔柔弱弱,牙尖嘴利得很!如此没挑出沈青岚的刺,还得感激了沈青岚的深明大义。 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讪笑道:“倒是我误会她了。”折叠着手中的丝帕,笑道:“赶明儿我要去给她道歉。” “你是长辈,她一个晚辈承你的道歉,哪能说得过去?旁人定然会对岚儿指点。”秦姚可算看明白了,压根就没有安好心,处处说话留陷阱。一不留神,岚儿的名声便被她给毁了。想到此,脸微沉:“时辰不早了,快要开宴,我先走一步。” 齐蝉也紧跟着起身,笑道:“顺路,便一道吧。”说罢,起了一个话头:“当初齐二老爷升官,岚儿给了几万两银子,也算是大手笔。齐府无人不说她的好话,老夫人最是喜爱她,在外头处处维护。”顿了顿,睨了眼秦姚,见她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我女儿也送进了宫,宫里来了话,要升妃嫔。我当初送她进去,花了不少的劲,用了大把的银子,幸好她也算挣脸面,这一批秀女,她是竞升最快的。可我手头缺打点的银子,这几日急的睡不着觉。毕竟她在宫中有出息,我们薛府、齐府也是光耀了门楣,在宫里头出了什么事儿,也算是有个帮衬的。” 秦姚听出了她话中的暗示,先拿齐老爷为引,给了银子,便得到了庇护。她的女儿在宫中,岚儿给了银子,定然在宫中日后也会帮衬。 “亲家可以让齐府出银子。”秦姚笑着说道,她也不怕得罪了齐蝉。她这般作践她的女儿,还想惙撺着她去岚儿面前哄银子,哪有这等好事? 齐蝉面色一僵,齐老夫人的银子,早早的掏空了,哪里还有?如今,在燕北日子也极难过。 “听闻太后过两日要宣岚儿进宫。”齐蝉意味深长的说道,太后寿辰,沈青岚可不得太后喜爱,如今又有身孕,稍稍一个刁难…… 秦姚有些动摇了,在外边他们有权势,可宫里头没有人。若是有个好歹,她女儿位阶虽低,多少也能起到作用。 见她有丝松动,齐蝉下一记猛药:“方才我听闻岚儿病倒了,太医说极其严重,一个月不能下床。懿旨不能违抗……我女儿虽不是个机灵的,却极受太后喜爱。” 秦姚心下一动,敛去了心神,笑道:“枫儿应当有法子。” 见她油盐不进,齐蝉也动了怒。看到前头的一幕,并没有提醒秦姚。 秦姚绕个弯,便瞧见一条盘旋在草丛里,竖着扁扁的三角脑袋,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吓得面色惨白,啊的尖叫一声! 下意识的朝后退去。 毒蛇似乎受到了惊吓,见秦姚一动,张着嘴,露出尖利的毒牙,朝秦姚咬去。 齐蝉却快速的扑了过来,挡在了秦姚的身前,毒蛇咬上了齐蝉的右腿,当即便倒下了! 秦姚惊魂未定,双腿微微发颤,不曾料到这花园子里,会出现毒蛇。看到齐蝉替她挡了毒蛇,一时呆楞住,回不过神来。 她分不清楚这毒蛇是被人放进来的,还是自己爬进来的。当时她是怀疑齐蝉放得,可若是她放得毒蛇,为何要救她? ☆、第一百一十章 赌了!(一更) 回廊离正屋不远,进进出出忙碌的丫环婆子,听到喊叫声,连忙奔了过来,一探究竟。 见到齐蝉倒在地上,一条虎斑颈槽蛇,爬入了草丛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丫鬟连忙去唤人,留下一个婆子,照应着齐蝉。 婆子被那条蛇惊吓得不清,哆哆嗦嗦的走到齐蝉的身旁,见到她右腿的裘裤,破了两个洞,撩开她的右腿裘裤,小腿处两个小圆洞,流着红色的血,不一会儿,便是高肿了起来,周边泛着黑色。 双手按在伤口处,替齐蝉将黑血挤出来。 秦姚看着这一幕,连忙拿着帕子擦拭着伤口,脸色好不到哪里去,惨白的毫无一丝血色。双手微微发颤,一不小心按痛了齐蝉的伤口,齐蝉毫无意识的发出痛呼声。 “这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韩老夫人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来。看到齐蝉腿上的伤,脸色一沉,府中压根便是没有蛇,如何会被毒蛇咬伤?显然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秦姚嗓音颤抖的说道:“我与薛夫人在闲聊,想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前去大厅。未曾料到,有一条毒蛇突然蹿了出来,即将要咬到我的时候,被薛夫人挡在身前。”方才那惊魂的一幕,依旧使她心有余悸。 韩老夫人是个人精一样的人,听闻了秦姚的话,便知这毒蛇要咬的人是谁! 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沈将军结怨,让人在韩府生事! “你可有大碍?”韩老夫人上下打量着秦姚,就怕她出事了。若是秦姚出事,这条毒蛇出现在韩府,沈长宏那头不知该如何解释。可眼下,齐蝉这茬事儿,也令人头疼。比起秦姚,却是容易调解得多! 秦姚摇了摇头,指着齐蝉道:“还请老夫人请大夫给薛夫人救治。” 韩老夫人点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心知多出几件这些事,就不是给她做寿了!“先扶着将军夫人下去休息。” 秦姚摇头:“老夫人这毕竟是因着救我而受伤,没有听到她平安的消息,我这心里头难安。何况,相信贵府不会平白无故的有毒蛇出没,断然是有人拿韩府做笺子。”话落,便见到府医急匆匆的走来,替齐蝉诊脉,处理伤口。 韩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秦姚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便是不会轻易的罢休了!可今日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要查起来,也着实不易、 目光落在齐蝉的身上,老夫人眼底闪过深思。京中大大小小的动静,她们韩府必定会得知。齐蝉那日夜里寻沈青岚要银子被拒后,便到处明里暗里说着沈青岚的不是。这会子,怎得就好心的救秦姚,连命都搭上了? “你们去查,看有哪些个人,来过这园子。”老夫人指使着身旁的丫环奴才,走到草丛中,看到到膝盖处的花卉,被压倒。便吩咐人,跟着这条毒蛇所过的地方追查过去。 府医给汽车呢齐蝉救治后,擦着额头的汗水说道:“这毒不是很厉害,且救治的及时,没有性命大碍。” 老夫人颔首,让人将齐蝉抬到厢房去。随即,让人去通知薛府的人。 不到片刻,便有丫鬟来回话:“老夫人,这里只有厨房里头的人,还有您院子里头的丫鬟来过,并没有其他。剩余的都是来给您贺寿的夫人们!”说罢,将经过这里的人,抄录的一份名单,递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扫了一眼围着看热闹的众人,目光一沉。这麽多的人,如何排除?关键是要寻到证据! 折叠着这一张名单,只等着那方追查毒蛇的人,来回话了。 “老夫人,这是虎斑颈槽蛇,这样的蛇大多生长在有水的地方。极少出现在内宅,俨然是有人故意抓来。”府医根据齐蝉所中的毒推断而出。 老夫人沉吟,完全没有头绪。心里猜测着,是不是齐蝉下的苦肉计?若是存心要置人于死地,为何抓一条毒性极弱的蛇? 这时,齐蝉头痛麻痹的症状褪去。缓缓的睁开眼,看到众人,便想到方才她替秦姚挡毒蛇。慌忙起身,看着肿大的小腿,裹着一圈圈的白纱。随即,看向秦姚虚弱的问道:“亲家,你可有事?” 秦姚摇头:“我无碍。” 齐蝉见秦姚态度冷淡,心知坏事儿了。当时她也不知为何要替秦姚挡着毒蛇,只知道若是秦姚被咬,与她在一块儿,沈长宏定然会怪罪她放的毒蛇。她认识这蛇,知晓毒性不强,便冲了上去,兴许沈青岚见她救了她母亲,便欠下了恩情。 如今,倒是苦肉计了! “你们可有抓到凶手?这人断然是要陷害将军夫人,让韩府与将军府为敌!”齐蝉慌忙开口说道,澄清自己。 老夫人神色淡淡:“你先休息,待会儿便有人查探回来。” “我……”齐蝉白着脸,心里后悔,她不该这时候寻秦姚。 “你先休息,有什么事儿,待会再说。”秦姚替她掖好被子,站在一旁。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抬眼望去,便见到沈长宏一袭墨色滚金边锦袍,阔步走来,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进了屋子,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扫视了众人。目光落在了床上的齐蝉身上,径自走到秦姚的身畔。冷声说道:“老夫人若不给长宏一个交代,就别怪长宏不顾念情义。” 韩老夫人心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性格还是如此急躁,老身已经请人去查。”老夫人将丫鬟给她的名单,递给了沈长宏。沈长宏看了一眼,指着上头三个人名,手一扬:“给我给查!”一条黑影出现,拿着名单,便不见了踪影。 站在身后的盛老夫人,眼尖的瞧见沈长宏指着她大儿媳,薛夫人,还有薄夫人。眼底若有所思,一言不发的坐着。 盛夫人察觉到婆母脸色微变,轻声询问道:“母亲,您可有不舒适的地方?” 盛老夫人眼皮子不抬一下,冷淡的说道:“你自个小心些,方才沈长宏命人去朝你与薛夫人、薄夫人。” 盛夫人脸色微白,敛目道:“母亲无须担忧,他挑选的这几人,都是在大殿上争对过沈青岚的人,他只是以我们几个为重点。” 盛老夫人‘嗯’了一声,品着茶水。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追查毒蛇的小厮匆匆而来,回话道:“老夫人,奴才追查到了墙角,毒蛇从狗洞里爬了出去,看到有个人将毒蛇装进了竹笼里,背着离开。”顿了顿,补充道:“奴才拿石子砸了他,将头上的帷帽砸了下来,满脸的伤疤,如同烂蛤蟆一样,一层一层的。”极为的恶心。 “伤疤在流脓?”沈长宏追问道。 小厮点头:“是,流满了脓水。” 沈长宏冷笑了几声:“老夫人,这人是居住在玉龙峰的毒幺,专养毒蛇为生,我便在府中,等候老夫人的消息!”说罢,沈长宏抱着秦姚离开。 老夫人一脸难色,沈长宏明知是毒幺,却偏生让她去查。摆明了毒幺,不是好对付的人。揉着眉心,以身体不适为由,让自个的长媳与长子接待客人,回了屋子想对策。 齐蝉在听到毒幺时,便脸色微变,看着盛夫人,她面色平静的伺候着盛老夫人。垂着眼睑,若有所思的看着沈长宏与秦姚离开的方向。 这头,沈长宏将秦姚抱着上了马车,马车里等着的太医,立即给秦姚诊脉。脸色霎时凝重了起来,张口欲说,手心一重,抬眼便见秦姚给他使眼色。微微一怔,叹息道:“并无大碍。” 秦姚手抚摸着肚子,依偎进沈长宏的怀中,望着马车黑篷顶说道:“你明知是毒幺,为何不亲自去查?” “你想的太简单了!毒幺终年与毒蛇为伍,浑身全都是毒,他的一滴血,便能让这方圆几里,寸草不生。他不轻易的出山,就连你父亲去请他,都不曾请动。这次下山,不单只有受人之邀对付你,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的缘由。”沈长宏神色凝重,毒幺性格古怪,阴晴不定。这一刻与你合作,下一秒不能保证他会翻脸。 可若是如此,他出手必定万无一失,为何拿了一条毒性不强的蛇? 沈长宏剑眉紧蹙,看着怀中的秦姚,心中一阵后怕。他方才便是听到有消息说毒幺下山,便未能与她一同去韩府,未曾料到对方的目标是她。 双臂抱紧了几分,低沉的说道:“姚儿,日后你便莫要再出府,好好养胎。” 秦姚颔首,心知他这次按兵不动,定然有其他的用意。 “这次的罪,定然不会叫你白受了!”沈长宏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秦姚阖着眼,他宽厚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温热的触感,奇异的安定了她慌乱的心。外边的事,有他负责就是,她只管内宅。 “岚儿身子不妥,我想去看看她,好安心。”秦姚想到齐蝉的话,心中担忧不已。她一直知晓沈青岚的身子不好,原以为见她丰腴了不少,应当没有大碍,却不知依旧出事儿了。 沈长宏脸色瞬间紧绷,眼底有着担忧:“岚儿出什么事了?”几日前还好好,怎得突然就身子不妥了? 秦姚睁开眼,注视着沈长宏。因常年征战沙场而练就了精壮的身躯,面容冷峻,阳刚坚毅,更加的充满了魅力。沉吟了许久,才将沈青岚幼年的事,说与了他听。 沈长宏一双铁臂紧紧的抱着秦姚,不知她承受了那样多的苦难。难以想象她抱着女儿无助的模样,心里狠狠的抽痛。拭掉了她眼角的泪水,冷硬的嗓音软化了下来:“姚儿,都过去了。岚儿那么小,都撑过来了。何况是现在?”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比任何人都要紧张、惊慌。他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父亲,没有从孕育一个孩子时,慢慢的开始学习,而是突然间,给他塞了一个长成的女儿。虽然惊喜,更多的是无措。 他不知该如何做好父亲,每日里都觉得这么的不真实,就怕一个睁眼,这一切都是梦。如今,听到沈青岚所经历的一切,与现在面临的状况。他的心情,很糟糕! “不会有事的,岚儿一定不会有事的。”沈长宏镇定自信的脸上,出现了慌色。他不知是在安抚着秦姚,还是在告诫着自己。 秦姚是极为敏感的人,她又岂会感受不到他的不安?铁血狠厉如他,在面对自己珍视的人时,也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 到了燕王府,沈长宏直接打横抱着秦姚下车,径自朝沈青岚的院落走去。秦姚看着众人诧异饿神色,羞赧的将脸埋在沈长宏怀中,暗自掐了沈长宏一把。可他浑身的肌肉,根本掐不进去,气恼的捶了他几拳。 沈长宏眉眼里含着笑,方才的阴郁情绪,烟消云散。她还是不曾改变过,幸而……幸而他不曾发现了她的美好,才能得以让他与她共续前缘。 进了院子,便感觉到气氛不对。二人对视了一眼,秦姚的心骤然提了起来,心中的不安扩大。 沈长宏脸绷得更紧了,紧了紧手臂,几个跨步进了屋子,室内清冷的气息袭向二人。 正屋空荡荡,窗棂紧闭,屋内昏暗。齐景枫站在内室的珠帘外,红玉与陆姗站在帘子旁,脸色都不太好。 秦姚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下来,面带慌色的走到齐景枫的身旁,询问道:“岚儿如何了?”气氛压抑的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难道很严重? 齐景枫似乎站了许久,身体有些僵硬。见到秦姚来了,幽黯的眸子微动,嗓音微哑的说道:“母亲,您知晓智臻大师在何处?” “到底怎么了?”秦姚急的眼睛通红,掀开帘子走进去。沈青岚靠在床上,歪着头睡着了。 “她方才喝了药。”齐景枫入内,红玉想拦着,陆姗拉住了红玉,睃了红玉一眼:真是缺心眼的丫头。 红玉欲言又止,世子妃吩咐不许世子爷进去的。可见到夫人在,呶呶嘴,也就退了出去。 秦姚看着沈青岚眼皮发红,便知晓是哭了一阵。心里又酸又涩,心疼的拿着她交叠在腹部的手,沈青岚猛然惊醒,防备的后退,缩在了床角。 见到是秦姚,愣了一愣,紧绷的身体适才松懈下来。冷眼看着齐景枫,动了动嘴,没有将他赶出去。 秦姚见她如此,便知是与齐景枫闹矛盾了。忽而想到他询问智臻大师,隐隐明白了什么。沉吟道:“景枫不要这个孩子?” 沈青岚面色一白,紧咬着唇,缓缓的点头。双手放在腹部,红了眼圈。“母亲,我能行的,为什么他就不相信?” 齐景枫本来想走近,见到她情绪激动,止住了步伐。乞求的看着秦姚,希望她能安抚好沈青岚。 秦姚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心知他在里头,沈青岚有些话不会与秦姚说,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珠帘的碰撞声,秦姚见沈青岚看着齐景枫离开的背影,敲了她的头一下:“你呀!竟是说些伤人心的话,就你一个人心疼孩子?他也是担忧你心切,有什么话,两人好好婉转的说。”见沈青岚低垂着头,无奈的说道:“他方才询问我智臻大师,想来是要护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当真没有余地,母亲也是站在他一边的。人都没了,生下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你活着,将身子将养好,要生几个不成事儿。” “母亲……”这些她都懂,可是怎么能轻易的割舍得下?一想到失去他,心里头便阵阵抽痛如刀绞。 “我是你母亲,自然能体会你的心情。只能说,你们没有与这个孩子结缘。”秦姚说着也是抚摸着肚子,当年陈府医说的一番话,她都记在心头。有些话,劝慰旁人是那样的简单,可当落在自己身上,却又是那么的难以做到。 当初诊出有身孕时,大夫便建议她不要。她曾经也挣扎过,终究是舍不下。抱着一丝希望,询问了大夫,能不能生下来。当时大夫说孩子极有可能不健全,最好是放弃。 可当见到沈长宏知道有孩子时,激动的表情,她便更加坚定将孩子生下来的念头。大夫只是说极有可能,并没有肯定孩子不是健全的。兴许她的孩子是健全的,她愿意赌一赌。 沈青岚指甲掐进了掌心,也浑然不觉。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双手环膝道:“智臻是他的曾祖父。”闭上了眼睛,长而卷翘的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能理解齐景枫为何要这样选择,可她过不了心底的坎。将满心的不舍与痛苦,化作怒火朝他发泄。她知道他没有错,可是她控制不住。 “母亲,我要好好想想。”沈青岚抱着秦姚,隐忍的哭泣。 而屋外,气氛凝滞,冷凝的似乎连周遭的空气都冻结了。 沈长宏坐在主位上,端着茶水,放在唇边,顿了顿,又放下。听到里面若有若无的声音,心里头似乎有团火在烧,烧得他狂躁。 “究竟是怎么回事?”沈长宏沉着脸,冷声道。 “岚儿身子不好,为了给我解毒,曾经取了血,亏损太厉害,不曾复原。如今有孕在身,血亏之症不曾好,太医说好好将养,能将孩子保住,但是不知能否撑得过生产。”齐景枫眼底布满了血丝,神情憔悴了不少。 好好将养,就是大补,大补必定补了孩子,将孩子个头补大了……沈长宏一阵烦躁,‘啪’的一声,一掌拍在小几上,小几震了震,四只脚分裂开来。 “既然知晓她身体不好,怎得就这么……这么不小心。”沈长宏说到最后,也知是难为齐景枫。这等事,怎得刹得住?事后吃避子汤,同样有损身体。 齐景枫抿紧了唇,脸上有些尴尬。可一想到沈青岚的事,神色冷然。“当初是智臻大师治好了岚儿,我想去请他来。” 沈长宏半晌没有搭话,许久,叹道:“也只得如此了。”说罢,起身进了内室,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二人,沈长宏紧了紧拳头。 “你们莫要心忧,伤身也伤肚里的孩子。”沈长宏宽慰道:“景枫会寻智臻大师,你们好好将养便是。” “智臻大师去云游了,谁知他去了何处?”沈青岚嘴角苦笑,上次请智臻去燕北王府,他便说去云游四海,不知何时才会回大越。 室内一片寂静,这时,屋外传来红玉的声音:“世子爷,宫里头来了懿旨,管家说那是太后身旁的高公公。” 几人面色一变,高公公出宫宣读懿旨,便是要接沈青岚入宫。她如今的状况…… 沈青岚神色冷厉,太后是没有吃到教训,适才以为她是面团,她定会让她知晓,她是一块臭顽石! 一改方才的柔弱,冷笑一声:“为我更衣!”那么多次的陷阱扭转乾坤,不过就是一场生产?她会挺不过去?前所未闻的换血,她都存活了下来,她相信她为了孩子还有他,也一定会撑过去! 若这是一场博弈,她便赌了! ------题外话------ 最迟晚上八点更新二更,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陷阱重重 天空阴沉沉的,下着鹅毛大雪,青砖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沈青岚抱着手炉,坐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宫门口。掀开帘子,扶着红玉的手臂下了马车。看到身后跟着的一匹踏雪,马背上的人,裹着风雪,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垂目。 朝宫门口走去,便见到一袭大红斗篷的男子,背身而立。听到马匹的嘶鸣,转过头来,见到沈青岚,微微一笑。踱步走来,将圣旨塞在她的手中。 沈青岚微微一愣,看着手中的圣旨,不解的看着凤鸣。 “你拿着这个进去,自是无人敢刁难你。”凤鸣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精神比几日前,好了许多。 “你不用专程来一趟,他给我请了旨。”沈青岚捏紧了手中的圣旨,回头看着已经翻身下马的男人,齐景枫无波无澜的注视着她,没有踏近一步。沈青岚敛眸道:“兴许只是传我入宫,说说话。”脑中忆起安平幽怨的目光,沈青岚便浑身不自在。凤鸣对她的情,她无法回报,便不能心安理得的享用他的好:“他事事周全,你不用为我多心。” “我恰好进宫有事,正巧听闻你进宫,便在这等了一会儿,你便来了。”凤鸣似乎看开了,笑容轻松自在:“你在京中日子很长,这些个东西多了也压不折你。”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敛去了眼中的笑:“太医说……” “极好。”沈青岚打断凤鸣的话,进宫办事十有*是借口,催促着说道:“你快些回去。”见他无动于衷,沈青岚微微叹息:“我冷。” 下一刻,凤鸣便侧身让开。 沈青岚顿了顿,并没有见二人,坐上小轿子,去了太后的寝宫。拉扯着身上的衣裳,是肖夫人给她,吩咐她进宫便穿着。 下了轿子,高公公进去通传,半晌也不见出来。沈青岚便坐在轿子里,吃着红玉备好的瓜果。 宫门口的宫婢,见着沈青岚如此。眼底难掩惊诧,这个燕王世子妃好生大胆,就是皇后都不敢在太后面前如此,她竟是公然的挑衅太后的权威!想了想,转身进了宫殿,不一会儿,便将她给请进去:“燕王世子妃,太后请您进去。” 沈青岚慢条斯理的吃完手中的果子,擦拭着嘴角,下了轿子。进了宫殿里,一阵暖气袭人,只想舒服的喟叹。 走进殿门,两只大香炉分列左右,炉中青烟袅袅,淡淡的清香弥散。殿内墙上绘着壁画,飞天的凤凰,羽翼用金片贴成,垂落的珠帘全都是上好的珍珠、玛瑙串成,富丽堂皇。 大殿对着殿门处,摆放着描金阔榻,太后雍容华贵的端坐在上面,左手边摆放着一个小几,上面放着一盅汤药,旁边便是坐着皇后。 “太后娘娘万福,皇后娘娘金安。”沈青岚盈盈一拜,目不斜视,盯着脚下玉石铺就的地板,光可鉴人。她一身大红的衣裳,映衬得玉石地砖泛着红光,如冰镜下绽放着的火莲。 太后本不予理会,晾她一晾,却发现沈青岚身上穿着的是金太妃出嫁前穿的衣裳,脸色微微一变。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坐下吧。” 沈青岚谢礼,脚步轻盈的走到左边的椅子上坐下。宫婢捧上茶来,沈青岚睨了眼,并没有食用。 太后仿若未见,淡淡的说道:“今儿个唤你进宫,是要紧事与你说。你是大越异性王世子妃,别国有使者来访,瞻仰燕王府已久。你出身极低,却是代表着燕王府的脸面。哀家细数还有些时日,便让你与皇后学学礼仪。” 沈青岚讶异的抬头,看着皇后脸色憔悴了不少。毕竟年龄已达,心思太重,便极为的辛苦吃力。如今,太后让她跟着皇后学礼仪,若是皇后有个万一,岂不是怪罪是她所累?若是累倒了她,落了孩子,齐景枫与沈将军自是不会放过薄家。 心中冷笑,坐山观虎斗? “恐怕不妥,臣妇身子愈发的重,太医说要躺在床上静养。世子爷知晓是太后一片好心,为了燕王府的脸面着想。可大过天,大过地,也是大不过子嗣。”沈青岚见太后脸色一沉,预备挑刺,连忙说道:“邻国瞻仰燕王府,燕王府定然不会让他们失望。世子爷定会让燕王府的武士,与他们切磋,表示最大的诚意。” 太后面色古怪,沈青岚这话可圈可点,挑不出一丝错处。毕竟当年有过先例,邻国的使者挑衅燕王府,燕王爷率领武士与他们比试,最后落荒而逃。高太祖皇帝龙心大悦,便说凡是瞻仰燕王府者,设摆擂台,以最大的诚意相待。 虽然这句话,是旧王朝,可依旧没有废止。 皇后亦是听出了太后的用心险恶,抚摸着微隆的腹部,语气淡漠的说道:“臣妾有孕在身,皇上怜惜。将凤印暂由荣贵妃保管,便由荣贵妃教导燕王世子妃礼仪。” 太后眉宇间隐有笑意,并没有因皇后的推脱而恼怒。挑了挑眉稍,语速慢而温和:“你也莫要太过劳累操心,倒是哀家的不是了。”顿了顿,含笑的看了沈青岚一眼,道:“你与韩家走得进,想来与荣贵妃相处的极其融洽,明日起,你便随着荣贵妃一道学礼仪。” 沈青岚恍然明白,原来兜兜绕绕,目地在于此。 沈青岚谢了恩典,方一落座,太后话音一转道:“你算是今儿的孙媳妇,便也算是哀家的外甥媳妇。你身旁没有得力的人伺候,才会身子出事儿。哀家派个嬷嬷给你,待你平安生产后,哀家再传回。” 沈青岚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随即,点了点头。 太后见沈青岚同意,舒了一口气,道:“你便带着嬷嬷一同回去。”随即招手,让秦嬷嬷过来,指着沈青岚说道:“这是你今后的主子,定要一心一意的伺候。若是生了旁的心思,哀家定然不能轻饶了你!” “老奴谨听太后教诲。”秦嬷嬷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沈青岚告退,优雅的转身,带着秦嬷嬷离开。 方才走出殿门口,便碰到一旁等候多时的奴才。一见到沈青岚,便迎上来,见礼道:“燕王世子妃,薛美人请您过去。” 沈青岚眸光微转,薛美人便是齐蝉的长女,她这时请自个过去有何事? 心思翻转,沈青岚颔首,随着内侍公公去了薛美人的宫殿。 大约是出身低,品级底,在宫中不太受宠,住的宫殿较为偏僻。沈青岚走着鼻子上出了些微的薄汗,到了旋影宫。 颇为的荒凉,只有庭院里,种植了一株石榴树,便是在没有其他的盆栽布景。走进殿内,亦是没有旁的其他东西,只有几件瓷器摆设,成色也不太好。 大约好的物什,都给她拿去疏通关节。 薛美人一见沈青岚来了,极为热情的迎接了上来。“嫂嫂,你可算是来了。” 沈青岚打量着她,一双水眸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清雅秀美。莫怪齐蝉在她身上下血本,可皇上不是好色之人,他要的是底蕴丰厚,能与四大家族相抗衡的妃子,而不是仅仅只有美色。 “今日请嫂嫂来,是有件事儿与你说道清楚。母亲今日里参加韩府的寿宴,恰好遇见了伯母,与她闲聊一番,极为的投缘。便一同去宴会,谁知小道上有条毒蛇,伯母走在前头,母亲见伯母有孕在身,便替她挡住了。谁知,竟有人说母亲是使得苦肉计。”说到此,薛美人盈盈含泪,欲落不落,楚楚可怜。 沈青岚却是心一沉,没料到竟是有人对母亲下手! 拧紧秀眉,分辨着薛美人话中的真假。齐蝉是断然没有理由这般做,那日里她虽然不曾给她银子,含怨的厉害,可不该是对母亲动手才对。沐水嫣身旁有人盯着,她亦是没有动静。难道是盛夫人?除了这两家,便只有与盛夫人结仇了! 想到此,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脸上的笑容温婉而疏离:“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黑的也不能说个白的来。薛夫人是清白之身,谁也泼不了脏水。”搁置在腰间的手,垂落在身侧,巧妙的松开薛美人抓着手臂的手。理了理微微起皱的袖摆,笑道:“薛美人也莫要忧心,韩老夫人自会说个公道。” 既然沈将军没有说什么,亦是没有动静,便是有旁的目地,她也就不能插手。以免弄巧成拙,反倒是坏了计划。 “都是妹妹无用,倘若在宫中过的风生水起,旁人也不敢如此作践咱们。”说到这里,愤恨的咬牙道:“嫂嫂,这件事儿定不能这般轻易的了了!不是妹妹替母亲撇清关系。而是事关重要,若是让贼人摘清干净,日后再次下手,怕是没有这般的好运了!” 沈青岚颔首:“薛美人放宽心,这件事儿将军心中自会有数。” 薛美人眸光微闪,见沈青岚不管她如何说,都是神色淡淡,套不出任何话来,不禁暗恼。绞拧着绣帕,忧心忡忡的说道:“妹妹这不是心中着急?既然将军有数,妹妹这心也算是落了下来。”说罢,甜甜的一笑,拉着沈青岚,坐在炕上,命人捧上瓜果,讪讪的笑道:“我这儿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嫂嫂莫要见怪了去。” 宫婢端着盘子放在小几上,里面就几样寻常的干果。 “在宫中荣贵妃对我颇为照顾,这几样东西,便是她赏赐下来的。”薛美人说着,挑拣着一颗花生,剥下来放在沈青岚的碟子里,轻声说道:“这东西嫂嫂怕是瞧不上眼。” 沈青岚垂目,看着几粒米白的花生粒,笑而不语。不知薛美人是当真这般贫苦,还是当真如此。探究的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洗得微微泛白的宫装下,那丝质细腻的中衣上,脸上的笑容更深。 “荣贵妃对薛美人有心了,枣儿花生桂圆瓜子儿,可是寓意着你早生贵子。”沈青岚拨弄着盘子里的几样东西,笑的意味深长。 薛美人一怔,紧张的双手不知放在何处。‘嘭’的一声,手肘撞落了小几上的茶杯,面色微微发白,咬着唇看着破碎的瓦片,起身跪在地上,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嫂嫂,你救救我,救救我。” 沈青岚被她突然抓着袖子,身子下倾,被陆姗眼疾手快的扶住。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嫂嫂,求求你救救我。”薛美人泪水滚落了下来,凄楚的说道:“皇上原本是宠幸着我,后来被婉妃暗示皇上,我是燕王世子爷的表妹,自此才开始疏离了我,借着由头,降了我的品级。婉妃也受到皇上的默认,时常的打压着妹妹。”说罢,露出一截手臂,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淤伤,与她细腻白皙的肌肤相比,极为的刺眼。 沈青岚并没有说话,婉妃是盛府的姑奶奶盛佳,育有一子,在宫中地位,仅次于荣贵妃。如今,薛美人这话,无不在提醒她,过的如此落魄,是因为受到燕王府的牵连。 “哦?”沈青岚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见此,薛美人将人全都遣出去,附耳嘀咕了几句:“我偷偷的藏在那后面听到说找什么智臻大师,要报仇。那个带着帷帽的人,在荣贵妃那儿得到消息,便闪身离开了。”随即,掏出一块玉牌,递给沈青岚,道:“这是我在她们离去后捡的,那人脸上堆满了脓包,瞧着极为的瘆人。” 沈青岚摩挲着茶杯,见到玉牌上的字。忽而,骤然收紧了杯子。眼底的寒芒一闪而逝,连忙起身告辞。 毒幺,竟然是毒幺! 他与智臻有着深仇大恨,他如今出现在京都,定然智臻也在。前一世,便听说毒幺与智臻同归于尽。没料到他与荣贵妃相识!双手抚摸着小腹,急匆匆的出了宫。 ------题外话------ 抱歉,今晚更新晚了预定的两个小时。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机与温情 薛美人望着沈青岚离开的身影,整理了膝盖上染了尘埃的裙摆,扶着发间松动的钗环,就着沈青岚方才做的位置坐下,望着几粒圆润饱满的花生仁,挑拣了一颗放进嘴里。 早生贵子? 宫中除了皇后有孕外,许久不曾听到孩提哭闹声。不论是有身份的妃子或者新进宫妃,再没有添过孩子。 只有四个王爷两个公主,如今死了一个公主,便只有剩下安平了! 四个王爷,只有逍遥王的母妃出身颇低,其他分别是三大家族选进宫的女子所生。皇帝的用意她岂会不知?无非是利用那宝座,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他好从中牟利。 而让皇上心忧的便是一个特殊存在的肖府,并没有送女子进宫。她的儿子们,也不能随意的赐婚,并没有搅进这场纷争。肖府适才成了其余三大家族竞相争夺、拉拢的香饽饽。 肖夫人一概不理会,却破天荒的在宫宴上偏帮了沈青岚——前朝郡主的女儿。让皇帝担忧,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婉妃大约窥出了皇上的心思,便拿她讨好皇上的欢心。 “紫月,你去告诉婉妃,办妥了。”薛美人玉指抚弄着手臂的淤紫,嘴角微勾,希望这伤值得。 紫月忧心忡忡的说道:“美人,您与婉妃谋皮,何不与燕王世子妃一同合作?” 薛美人眼底闪过一抹嘲弄,从母亲屡战屡败,吃下不少哑巴亏中,便知沈青岚不是好对付的主儿。既然三番四次的示好,她并没有领情,自己自然要另谋出路。 “别人瞧不上我这小小的美人。”薛美人品了一口茶,呸的吐了出来。本来想要在沈青岚面前装可怜,便上的是粗茶,这会子天气冷,茶水已然凉了,口味便更差。 紫雨眼尖的端着清水,递给薛美人:“娘娘,您也算仁至义尽,给了燕王世子妃多番的机会。方才也是,她并不领情。亏得夫人救了她的母亲,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薛美人听着这番话,浅浅的一笑,脸颊梨涡深陷,甜美腻人道:“没关系。到时……她自会知晓我的好。” —— 沈青岚回到府中,立即吩咐陆姗去查智臻大师的行踪,泡完香汤驱散了寒气,躺在床上休息。 秦嬷嬷掀帘进来,瞧着沈青岚躺在床榻上,床边摆着一个小木架,放着油灯,就着油灯的火光翻阅着书卷。 “世子妃,您有孕在身,屋子里昏暗,您莫要看书,伤眼。”秦嬷嬷走上前,拿走沈青岚手中的书卷,敬职敬责,并没有半分的不妥。 沈青岚看着秦嬷嬷忙碌,一言不发。太后遣她来,无非是做眼线罢了。二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曾料到秦嬷嬷事事周全。 冷笑一声,宫中之人,谁不是带着另外一张面皮? 个个城府深沉,谁又能堪透? 秦嬷嬷如此尽职,不过是怕被她寻个由头,打发回去。侧身躺在床榻上,秦嬷嬷便抱着被褥铺在地上,躺在上头给沈青岚守夜。 沈青岚微微一愣,这是要作甚? 秦嬷嬷毕恭毕敬的说道:“世子妃,您身子不好,月份尚小,今日起老奴伺候您入睡。世子爷毕竟年轻气盛,有照顾不周全的地方。” 沈青岚明白秦嬷嬷话中的意思,她睡在内室,齐景枫断然是不能。太后竟是打得这个主意! “地上冷,嬷嬷有个好歹,我恐怕不好向太后交代。”沈青岚淡淡的说了声,并没有等嬷嬷回话,便躺在床上入睡了。 秦嬷嬷望着沈青岚的背影,动了动嘴皮子,拢着被子,睡了过去。 沈青岚睡眠极浅,半梦半醒间,鼻端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皱了皱眉费力的睁开眼,床头留了烛火,香炉里并没有点熏香,怎得就有股味儿? “秦嬷嬷,将窗子打开。”沈青岚捂着口鼻,这股甜腻的香气儿,闻着她反胃。 秦嬷嬷睁开眼,坐起身道:“世子妃,屋里头冷,打开窗子易受凉。”窗子关紧了,依旧可以听到外边风雪肆虐的呼啸声。 沈青岚见着秦嬷嬷走近,身上的香味儿更浓郁。眸光微闪,道:“秦嬷嬷,你身上怎得这样香?” 秦嬷嬷笑道:“这是宫廷里的香料,可以趋避虫蚁。” 沈青岚看着穿着中衣的秦嬷嬷,目光清冷扫了眼内室道:“这屋里头没有虫蚁,秦嬷嬷怎得还熏染香料?” 秦嬷嬷被她那冰冷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心里一颤,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回世子妃,老奴在宫里头住的下人房,里头有许多虫蚁,老奴用着习惯,一时没能改掉。” 沈青岚目光锐利,似要将秦嬷嬷看个通透。并没有唤她起身,转身便睡了过去。 秦嬷嬷在沈青岚的床前跪了半宿,屋里烧了炭火,稍稍好一些。可毕竟是只着了单薄的中衣,天快亮的那个时辰,格外的难熬。盆里的炭火已经熄灭,暖气散去,清冷空荡,直打冷颤。 她做梦也不曾想到,沈青岚敢惩罚她。可状告到太后跟前,自个也站不住理,只得咬牙跪着。 原以为沈青岚天一亮便醒来,谁知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中天。秦嬷嬷跪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脑袋发懵。 就在她撑不下去时,沈青岚悠悠转醒,看到秦嬷嬷跪在床前,脸色一沉,怒道:“来人,将她拉下去,杖毙!” 秦嬷嬷瞬间清醒过来,适才发现沈青岚要发落了她。急忙说道:“世子妃,您要惩罚老奴,定要有个由头……”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圈套。先是罚她跪着,燕王世子妃身子不适,她大清早跪在床头,便是不吉利,犯了大忌,杖毙算是轻的。 可,若是她不跪,断然也会寻错处要她的命! 心底寒气蔓延,再不敢造次,磕头求饶道:“世子妃饶命,老奴知错。念在太后娘娘的情面上,求世子妃饶了老奴这一条贱命!” 沈青岚眼底闪过寒芒,这时,长眉拿着一包东西进来道:“这可是你宫廷香料?” 秦嬷嬷心底‘咯噔’一下,面色发怔,什么话也不说,抿紧了唇,摇头道:“老奴来时,便扔了的。”双手紧紧的捏着中衣,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惊惶之色。 “里头有什么?”沈青岚掀开被子下床,冷声道:“说与秦嬷嬷听听,免得不知我为何罚她!”径自坐在铜镜前,拿着桃木梳,抓着发尾梳了几下。瞧着发尾有些许的分叉,从针线篓子里,拿起剪刀,便要去修剪,被红玉给制止住。 “世子妃,有孕的人,剪不得头发。” 沈青岚愣了愣,放下了剪刀。这时,陆姗请着太医来了。太医看到那包香料,轻轻嗅了一下面色微变道:“里头放了滑胎的香粉,涂抹在身上,第一日闻着不碍事,过了几日,有头晕的症状。十天半个月,会腹部沉重,大约一个月,便会落了下来。” 沈青岚对秦嬷嬷早有戒心,随她出宫时,身上确实有香味,却比这个要淡。她的嗅觉敏锐,特别是孕期,一丁点的香味儿,都能分辨了出来。 “带下去。”沈青岚沉声道。 “世子妃……”秦嬷嬷扯着嗓子一喊,连忙被人给堵住了,拖了下去。 “找个身量与秦嬷嬷差不多的。”沈青岚吩咐道。随即便让人更衣,用过午膳,到了时辰,进宫去学礼仪。 红玉立即搀扶着沈青岚下马车,接见的公公见到随在身后的秦嬷嬷,恭敬的将沈青岚领到了荣贵妃的宫中。 荣贵妃正在看账目,见到沈青岚进来,合上账目,让她坐下。见到她身后的秦嬷嬷,清冷的面容上有丝异样。 沈青岚仿若未见,打量着荣贵妃,抚摸着薛美人给她的令牌。荣贵妃深居宫中,怎得会与毒幺相识?前世里,因着智臻大师的死,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她也不意外,当时不过笑笑给旁人算命,可有算到自己命中的劫数? 荣贵妃穿着素净,冷冰冰的,面无表情。除了舟山王遇刺,她变了脸色,便一直处事不惊。似乎对她来学礼仪,并没有其他什么看法。继续埋头算账! 沈青岚也乐得清闲,翻看着荣贵妃放在一旁的佛经,不知不觉,倒是入了谜。 “你行为举止得体,本宫不教你,也是挑不出错处。你便每日做一样,给本宫瞧瞧。若有差错,也好纠正你。”荣贵妃突然开口道,倒是将沈青岚惊吓了一跳,放下佛经,颔首道:“也好。”荣贵妃并没有刁难,也考虑到她的身子重,适才让她每日里学一种礼仪。 这时,秦嬷嬷突然插口说道:“贵妃娘娘,太后说时辰紧凑。需要多加督促了世子妃,你这般敷衍。知晓的是您为了世子妃考量,不知晓的还以为你别有居心,让燕王府丢丑。” 荣贵妃眉目淡淡,丝毫没有因秦嬷嬷的话而恼怒。搁下手中的狼毫道:“秦嬷嬷若是觉得本宫疏忽,大可奏请太后重新挑选人教导燕王世子妃。” 秦嬷嬷一噎,面色通红,垂着头没有说话。 荣贵妃多看了秦嬷嬷一眼,细细的看着账目,合拢让贴身的宫婢给收起来。端着一杯香茗浅抿一口,润喉道:“今日里你行礼动作标准,并无不妥。想来你也累得紧,休息一会子,便走给本宫看看。” 沈青岚颔首,目送着荣贵妃去了内室。 靠在椅子上,看着这本佛经,内心平静了不少。她不知这本佛经是无意放在这,还是荣贵妃特地放着给她翻看。 翻着经文,默念了几遍。荣贵妃换了一身长服出来,睨了眼默念经文的沈青岚,抿紧唇,微微上扬。 “走几圈瞧瞧。”荣贵妃坐在软榻上,背脊挺直,双手交叠,中规中矩的摆放在腿上。 沈青岚起身,随意了走了几步。荣贵妃眉头紧皱,冷声道:“重来。” 沈青岚面色一变,拧紧眉头,再次走了一遍。 “重来。”荣贵妃脸色沉了下来,看都不看沈青岚一眼。 沈青岚来回走了几次,荣贵妃都不满意。心里来了火气,紧了紧手心,抚着小腹道:“贵妃娘娘,我这身子重,受不得累。今儿个就这样吧,我明日来寻你。” 荣贵妃冷着脸,清冷的眸子里似有情绪翻涌,迸裂而出。却被荣贵妃忍了过去,手指骨发白的抓着茶杯,一言不发。 沈青岚放下圣旨,便走了出去。 听到殿中的碎裂声,沈青岚微微一笑,仰着脸,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看着不远处一袭白色锦衣的男子,沈青岚一眼便认出是舟山王。他与荣贵妃有七八分相似,就连神态也是如此,冷着脸,没有丝毫的表情。 “你是第一个惹怒母妃的人。”舟山王冷如皎月的眸子,闪烁着光芒,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沈青岚垂目,他的笑容幽森,没有一丝的温度。似乎有丝丝的冷气,萦绕在心头,浑身发寒。 “资质愚钝罢了。”沈青岚口气淡淡,坦然无畏的与他对视,清冷的眸子里隐隐波光浮动。 舟山王嗤笑一声:“倒也是蠢得可以。”幽冷的目光,上下扫视沈青岚,踱步进了宫殿。 沈青岚深吸一口气,上了轿子出宫。 却不知,燕王世子妃惹怒荣贵妃的流言,传遍了全后宫。太后得知了,笑得意味深长。皇后却是敛眸深思,而婉妃立即写了封书信,送出了宫。 沈青岚出宫并没有回王府,而是去了沈将军府。 直接去了书房,推开门进去,沈长宏坐在书案后。见到沈青岚,起身道:“太医叮嘱你莫要走动。” “有人不想我清闲罢了!”沈青岚脱下斗篷,坐在太师椅上。 沈长宏将信纸递给她:“你进宫做了什么?荣贵妃与太后娘娘对上。让皇上请太后去国寺为大越祈福?” 沈青岚冷声一笑,太后将秦嬷嬷放在她身边,一则想要落了她腹中的孩子。二则是分开她与齐景枫,随后接着姨婆的身份,给齐景枫送几名女子进府。旁的人赐女人,都可以拒绝,可太后的便是恩典。 她适才抓着秦嬷嬷的错处,将她拿下。随即让人扮演秦嬷嬷,得罪了荣贵妃。荣贵妃看似淡泊,却从她的处事上可以瞧出,她眼底容不下沙子。 太后让她跟着荣贵妃学礼仪,荣贵妃断然也知晓其中缘由,不过是暂且忍耐着,如今见秦嬷嬷跟在她的身旁,定然以为是太后让秦嬷嬷监视她。荣贵妃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能忍受? “去一个月?”沈青岚放下了信纸,若有所思的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 “不要小瞧了荣贵妃,亦是看轻了荣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太后离宫这么多年,便是荣贵妃一句话。倘若不是为了让你们进京来,皇上也不会宣太后进宫。为了让太后进宫,皇上排除众议,召舟山王进京安抚荣贵妃。如今,名正言顺,皇上断然不会拂了荣贵妃的提议。”沈长宏眼底布满了讥诮之意。 沈青岚自是知晓沈长宏眸子里为何有着嘲讽,皇上疼宠荣贵妃,却是将她的儿子远放千里,并没有相中为储君。 皇上这么做,也是有缘由,害怕外戚专权。他中意的人,恐怕就是四子逍遥王。他是唯一没有外戚的王爷,他日即位后,皇权定然不会旁落了。 兴许正是明白这一点,荣贵妃便顺势将儿子送往封地,皇上便对她更为愧疚。 “如此,我倒是心里稍安。”太后不在宫中,便不会被人挑拨的寻她麻烦,可以好好安生的养胎。 沈长宏冷酷的眸子里闪过笑意:“你与你母亲不同,你太过刚强,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累?” 沈青岚微微一愣,齐景枫问她累不累,她已经不记得是如何敷衍着回答。母亲问她累不累,她只是抱着母亲,汲取她身上的温暖,去掉浑身的疲惫。父亲……问她累不累,垮下肩头,淡淡的启唇:“累,很累。” 越是累,越是压抑着,便越不敢松懈下来,越是不敢将自己完全的交给别人,退居幕后。大约是前世摔的太惨烈,才会下意识的不许依靠着别人。每当累的时候,面对着爱人的体贴,亲情的关怀,她想要让自己放慢脚步,却控制不住的自己在衣服上点火,闷头往前冲。 沈长宏看着门口一抹月白衣袂,低叹道:“有些事,不一定要亲力亲为,你做了男人的事,将男人当成女子保护,你可有想过他的感受?”自己这做父亲的自是希望女儿能够轻松,而恰好女婿有这意向,便提点一下。 沈青岚一愣,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我疏忽了。”沈青岚抬头看着沈长宏说道:“母亲是被毒幺放毒蛇吓到的?我已经请人去找智臻大师与毒幺,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父亲若是有人手,可以让人一同找,一定要赶在毒幺之前找到智臻大师。” 沈长宏背脊僵硬的立在原地,冷冽的眸子里,满是激动。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沈青岚皱了皱眉,正欲开口,便听到一声低哑的嗓音道:“你……唤我父亲。” 沈青岚一愣,她也不知为何今日唤出口,往日想唤,便如同有硬物卡在喉咙,如何也唤不出口。 “我……” “再唤一声。”沈长宏期待的看着沈青岚,他期待着她唤父亲,都生出了不少的白发。有时在梦中,听到她唤父亲,便惊喜的应声。这一应声,便醒了过来,如何也不能安睡。 沈青岚在他的注视下,平复了心底的紧张与障碍,良久,才轻如蚊蝇的唤了声:“父亲。” 沈长宏冷峻的脸上神态柔和,嘴慢慢的上扬,咧开,傻傻的笑着。 沈青岚忍俊不住,再唤了一声:“父亲。” 沈长宏就像是脚下踩着棉花,轻飘飘的。心中的喜悦,比她认祖归宗,还要来的强烈。以往缺少了一份感觉,如今她的这声父亲,便是圆满了。 随即,似乎意识到在女儿面前不严肃,咳嗽几声,正色道:“毒幺的事情,你不用理会。枫儿已经准备好了!”说罢,便看向门口。 沈青岚顺着他的方向望去,便见到他站在门口,寒霜吹拂着他的云袖,猎猎作响。他的眸子,已经温柔如水,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包容与一种不可抗拒的偏爱。 嘴角的笑,蔓延至眼底,温暖的令你甘愿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有多久了,不曾见到他这样的笑容?两天?三天?亦或是更久?这段时日,因着腹中的孩子,忽略了他。看着他笑容慢慢在冷风中凝固,心口微微一滞,恍然发觉她眷念着他的笑颜。 干净而温暖,能驱散了疲惫与阴霾。 齐景枫见她怔愣着,许久不曾有动静。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捏住。她还不愿见他!眼底的亮光黯淡,笑容凝滞渐渐的敛去,转身朝花厅走去。突然间,衣袖被拉住,脚步一顿,微微侧头,对上一双隐含雾水的眸子。 “对不起,这几日……” “三日。”齐景枫淡淡的纠正,这三日漫长而煎熬,明明看得见,却无法靠近。心里的思念,草长鸢飞。张开手,紧紧的抱着她。 沈青岚想到沈长宏在,轻轻的推开了他。解释道:“这三日里我需要冷静,便忽略了你。知晓你是做最明智的选择,我依旧怨过你,有过舍弃孩子的念头。” “我想的不周全。”齐景枫轻轻吻着她的鬓角,低喃道:“对不起。无论今后发生何事,我们一家三人,不舍不弃。” 沈青岚重重的点头。 告辞了沈长宏与秦姚,二人回到府中,沈青岚便让陆姗将半死不活的秦嬷嬷送进宫。 —— 福临宫中,太后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秦嬷嬷,脸色大变,一掌拍在桌子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沈青岚这是在打她的脸! 秦嬷嬷进气少,出气多,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陆姗见礼,不卑不亢的说道:“这刁奴着实大胆,在身上涂抹宫中禁药,谋害世子妃。且在大清晨,便跪在世子妃床头,触犯禁忌,诅咒世子妃。原本念在太后的面子上,饶了她一命,却在伏羲宫,以您的名义,得罪了荣贵妃娘娘,令世子妃难为。便将她关押起来,夜里偷偷跑了出来,在树林子里,烧纸钱。世子妃若是再不惩处,恐怕难以服众,府中之人人人若是如此,便坏了规矩,适才赏了一顿板子。” 太后面色铁青,这些事,她也是方才得知,正要召沈青岚进宫,没料到她先一步将人送来。秦嬷嬷什么人,她岂会不知?断然不会轻易口出妄言的得罪荣贵妃,只能说不是沈青岚动了手脚,便是另有其人顶着秦嬷嬷进宫! “世子妃说她福薄,心里如今都后怕,承受不住皇家的福禄恩泽。便将人给您送了来!”陆姗说罢,便退了下去。 太后心里怒火翻搅,手一拂,便掀翻了炕上的小几。 沈青岚,你当真很好! 莫怪荣贵妃好端端的,为何要指名让她去国寺祈福,原来里头竟是有这缘由! 宫殿外,一袭衣裳华丽的妃子,听到里面的声响。顿了顿,看了眼福临宫几个大字,思忖半晌,便转身离开。 —— 这几日,沈青岚天天去宫中,与荣贵妃学礼仪,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她一走,素来气性极好的荣贵妃,便会大怒的砸碎不少物件儿。 宫中的气氛,愈加的诡异起来。 所有宫婢见着沈青岚,都意味不明,有的见着她,闪的远远的,生怕近了她的身,便会遭殃。 这一日,沈青岚早早的收惙好,便进宫来学礼仪。齐景枫将她送到宫门口,而后目送她进宫,照旧坐在马车上等候她。 沈青岚坐着小轿子,到了伏羲宫。宫婢恭敬的行礼,道:“今儿个盛府大夫人与三夫人来拜见娘娘,娘娘吩咐奴婢,让您先走横木!” 沈青岚看着庭院里长而宽的木板凳上,架着一根两掌宽的木头,离地面有一寸高。穿着脚上的绣花鞋,倒也能走过去。可宫婢递来一双花盆底鞋,她从不曾学过宫廷礼仪,知晓极为严格,前几日不过是样子,今儿个怎得这么正式? 摸了摸腹部,这若是失衡跌下来…… “你唤个人来,给我走一遍。”沈青岚拿过鞋子,温婉的笑道:“我不是宫里头的人,不曾穿过这样的鞋子,不知该如何走。既然贵妃娘娘不在,便找人给我演示一遍。” 宫婢似乎有些为难,左右看着无人,恭敬的说道:“世子妃,这里头的人,全都到殿内伺候。恐怕抽不出身来,您便先自个摸索着走。” “你来!”沈青岚将鞋子递给宫婢,指着横木道:“走一遍。” 宫婢眸子里闪过一抹惊慌,故作镇定,牵强的笑道:“世子妃,奴婢是个贱婢,不知宫中礼仪,只怕教坏了您。” “也好,荣贵妃今儿个无事,我便先回去,明日贵妃得闲再进宫。”沈青岚说着,便转身离开。宫婢立即唤住:“世子妃,您先坐坐,贵妃娘娘大约也用不了多久,便能指导你。” 沈青岚笑了笑,看了眼身后的长眉,颔首道:“你先回罢!我随意走走。” 宫婢站着不动:“奴婢伺候您。” 沈青岚也不勉强,见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蹑手蹑脚的从宫殿里走出来,看到横木眼前一亮,蹦蹦跳跳的走来。 “本小姐要玩这个!”小姑娘指着横木,声音清脆如铃,却有一股子娇蛮。 宫婢吓得面色一白:“五小姐,您不能玩,会摔伤人!等您长大了,娘娘自会许恩典,让您进宫学习。” 沈青岚记得这个小姑娘,是盛府三老爷的嫡长女,沐水嫣的继女。今儿个进宫,怕就是带着来了。 缓缓走了过去,牵着小姑娘的手,笑道:“宫中公主都是五岁便开始学习礼仪,你如今大约有六岁,可以开始学。” “当真?”小姑娘仰着头,斜眼看着沈青岚,神情高傲。 “不骗你。”沈青岚笑容温婉,让长眉将人抱到横木上。 “不要!世子妃,五小姐太小,恐怕学不来礼仪。”宫婢脸色苍白,惶恐的跪在地上。 沈青岚脸一沉,斜眼看了眼宫殿,冷笑道:“你三番四次的阻扰,可是这上面有什么问题?” 宫婢吓得大气不敢出,死命的摇着头,见到五小姐已经站在横木上,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扑过去抓着长眉的手,被长眉一脚踹开。 沈青岚看着宫婢面色痛苦的抱着胸口,卷缩在身子在地上打滚。冷眼看着盛五小姐欢快的朝中间走去,嘴角露出一抹森冷的笑。 随着木头的断裂声,宫殿门口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五儿,不要——”沐水嫣捧着大肚子,惊慌失措的看着小人儿自断裂的木头中间掉落下去,傻愣在原地,挪不动半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怪胎!你不想要吗? 盛五儿落在地上,铺满厚厚白雪的地上,迅速的爬出虫子,在她身上爬动,啃咬。白嫩的脸上,不过眨眼间,便高高的肿起,泛着黑气。 沈青岚默默的看着这一幕,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捏成拳。没料到沐水嫣竟是这般心毒,这雪地里藏满了毒物。 “五儿——”沐水嫣回过神来,惊恐的跑到盛五儿身边。想要将人抱起来,但是看到堆满一身的毒物,怯步了。 “都杵着作甚?快将五小姐救出来!”婉妃呵斥道! 听到陌生的声音,沈青岚转眸望去。一袭烟紫色宫装的女人,眉眼精细,高挺小巧的鼻子,菱形的唇染着猩红如血的唇脂。大约三十多岁,却依旧保养的极为年轻。 此刻,精明内敛的眸子里,透着惊慌与怒火。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利眼扫来,见到是沈青岚,微微一怔,随即狠狠的瞪了一眼。 她不能确信,沈青岚知晓这里头有陷阱,还是不知。倘若知晓,那便是太可怕了,这一切便都是她促成的! 不!不可能! 她不是信了薛美人的话,去查找智臻大师,而后与荣贵妃产生间隙?就连韩府的邀请都不曾出面过。怎么会是她促成的?心思骤然一转,难道她故意与荣贵妃为敌?故意杖责太后的贴身嬷嬷,落了太后的脸面,便是为了加快她们动手的速度么? 若当真是如此,不得不说她的心计之深,与她的忍耐力! 面色微微一变,看着沈青岚的目光,不禁从蔑视,逐渐变得复杂! 沈青岚收回视线,落在盛五儿身上。已经面目全非,脸黑如碳。可别怪她这么狠心,原本以为这块木板,是中间断裂的。盛五儿就算掉下来,地上厚厚的积雪,也是没有大碍。倘若是她,胎象本就不稳,栽下来,肚子里的孩子定然不保。却没料到,她还是低估了沐水嫣的狠辣! 虽然是沐水嫣害她在先,她并不知情下面埋有毒物。但是看到盛五儿这般模样,终归是不忍。 “五儿、五儿——”沐水嫣见把毒物摘清了,跪坐在地上,抱着盛五儿。 盛五儿痛的虚弱的呻吟,面部肿的眼睛都睁不开。只是不断的呻吟着:“姑奶奶……姑奶奶……五儿疼。” 婉妃听后,也是不忍的湿了眼眶。若不是她在太后宫殿外,听到沈青岚得罪了太后。而后与荣贵妃结怨,也不会去信给沐水嫣。 “这个木桥这么高,五儿断然是爬不上去的,是谁抱着她上去的?”婉妃脸色阴郁,厉声询问着方才陪同沈青岚的宫婢小翠。 小翠立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是世子妃,奴婢有劝过世子妃,五小姐还小,不能上去。若是要学礼仪,娘娘日后定当会安排。世子妃偏生不听信,说宫里头的公主五岁便开始学习,五小姐已经六岁,可以尝试了!奴婢劝不住,想要将五小姐抱下来,结果世子妃的丫鬟踢了奴婢胸口。”说着,脸色痛苦的捂着胸口。 婉妃隐忍着怒火,冷厉的看着沈青岚:“是你抱着五儿上去的?她才多大?这些东西可是你放的?倘若不是,为何坚持抱着五儿去走横木?” 沈青岚温婉的浅笑,指着宫婢道:“她撒谎。” 闻言,众人齐刷刷的看向沈青岚与小翠,不知晓二人之间究竟是谁在撒谎。 小翠睁圆了眼睛,看着龚青岚的神色,蓦地一变。一手揉着胸口,一手指着长眉道:“方才她踢了我的胸口,都岔气了,断然伤的极重。可有踢我,找太医验证一番便是。” 沈青岚从容不迫,睥睨着卑微如蝼蚁的小翠,冷笑道:“那便传太医罢!” 见沈青岚如此爽快,小翠反倒是一愣,随即,心中大惊,还不曾开口。已经有人将太医给请了来,这分明是早有预谋! 婉妃见到太医,亦是一怔。这一茬,算计的分毫不差。小翠的话方落,太医便到了!若说不是沈青岚事先准备好,劈死她,亦是信不得的。 太医不顾小翠的挣扎,伸手搭上她的手腕,摸着花白的胡须道:“并没有不妥,倒是心火过旺。”说罢,太医写了一个药方子留下。转身欲走,看到地上浑身浮肿的盛五儿,皱眉道:“伤得这样严重,怎得不唤太医?”蹲下身,给盛五儿检查。 沈青岚深深的看了沐水嫣一眼,盛五儿到了这个地步。她拖延着不唤太医,到时候盛五儿死了,岂不是怪罪到她的头上来?虽然早已与盛府结仇,可她不喜与人背黑锅。 “劳烦太医了。”沈青岚躬身见礼。 太医替盛五儿挑破黑色脓包,处理干净,命人煎熬汤药来,随即用帕子泡着药汁,敷在脸颊上。“每日里有黑脓包,便给她处理干净,随后涂抹这药汁。大约一个月左右,便无碍了。” 沐水嫣忙不迭的点头,依旧没有恢复状态,紧紧的搂着盛五儿,说着感激的话:“多谢太医相助,盛府感激不尽。” 太医没有言语,背着药箱子离开。 沈青岚将视线落在呆如木鸡的小翠身上,冷哼道:“这等刁婢,胡言乱语,就该剪掉了舌头!” 小翠吓得肝胆俱裂,拼命的磕头,面无人色的说道:“世子妃饶命啊,娘娘饶命啊,奴婢——奴婢没有撒谎!”慌乱的四处张望,指着胸口说道:“可以看的,这里定然淤紫了的。” “你是否撒谎,待会就知晓了。若你咬定我污蔑了你,便让长眉与婉妃的一个婢子,随你去内室察看察看。”沈青岚无动于衷,看着眼底闪过兴奋之色的沐水嫣。走到横木旁,那里的毒物,已经被荣贵妃请人收拾干净。 看着被刨到一边的雪块,拿着厚竹片,将雪块一一敲碎,沿着断木旁边的积雪,翻找了一会子。沈青岚扔掉厚竹片,掏出帕子擦拭着手指说道:“这雪里头有木屑灰,这横木的断裂口切割整齐,是有人在此处锯木头。而我方才进宫,身边并没有带锯子,如何锯掉木头?况且,方才那个宫婢,一直随在我的身旁,如何动手脚?” “眼睛瞧见的都未必真实,你没有带在身旁,不代表便不是你。都说人心难测,谁知这宫中可有出叛徒?难不成是荣贵妃娘娘陷害你不成?”沐水嫣松开了盛五儿,让人抱着放到内室去,指责沈青岚说道:“没料到你竟是连一个六岁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有任何不满,你可以找我,莫要连累无辜的孩子。” 沐水嫣第一句话,暗示着荣贵妃宫里头出了细作,顺带挖了坑给沈青岚,倘若她否认有细作,便是认定了荣贵妃动的手,二人关系恶化。第二句便是直接定了沈青岚的罪,认定了是她。 至始至终站在一旁的荣贵妃,穿着单薄,依旧一袭素雅的淡青色。气质高冷,站在冰天雪地里,成了雪景里唯一一道葱茏翠色的景致。 听了沐水嫣的话,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这事儿出在本宫宫中,本宫自是会给燕王世子妃一个交代。” 沐水嫣面色一变:“荣贵妃,今儿个这事,受到伤害的是五儿,为何给她一个交代?”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横木是燕王世子妃训练礼仪所用,她自个锯断木头,摔倒喂虫子?”荣贵妃捋了捋鬓角被寒风吹散的发髻。 沐水嫣一噎,脸色在这风雪中,涨得通红,火辣辣的。 荣贵妃不是与沈青岚结仇了么?这么好的机会,为何偏向沈青岚呢?心下如何也是想不通,便看向婉妃。 婉妃同样的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处,才会与她们的想法,背道而驰! 沈青岚嘴角上扬,伸手挡住自己的脸,呼啸的冷风中,夹杂着冰渣,如刀割一般刮在人的身上,冷到了骨子里。 明亮的天空骤然暗沉,寒风渐大,风卷着众人的裙裾飞扬。声音幽幽呜咽,带着一股子阴森,听在耳边,使人格外的压抑,心头憋闷。 这时,在屋子里头查验的小翠,一脸颓然的走出。婉妃见状,便知是失策了! 沈青岚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子,速战速决道:“用不着多加揣测,她方才满嘴胡话,定是受人指使,栽赃陷害于我。”说罢,话锋陡然一转,厉声道:“你这刁奴若不好好老实交代,一顿板子自是少不得的。”长眉力道拿捏极好,会让你痛苦不堪,而不会留下伤痕。 小翠触及到沈青岚冰凉透骨的目光,脖子一缩,咬紧了牙关道:“奴婢不知燕王世子妃说什么,奴婢一直看守着殿门,怎得锯木头?” 沈青岚冷笑,双手一拍,陆姗将一个太监押送了进来。 小翠一见来人,霎时变了脸色。 沐水嫣见着小翠眼底闪过挣扎,紧紧的咬着唇,在内心做斗争。心一沉,怒叱道:“你这刁婢,还不如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我定然扒了你的皮!” 小翠心里直打鼓,惊惧的眸子,看看沐水嫣,望望沈青岚,牙一咬,道:“奴婢受燕王世子妃要挟,将木头锯断。” 周遭霎时一阵死寂。 沈青岚嘴角勾出一抹冷笑,饶有兴味的看着面色惨白的小翠。 “翠儿,你莫要胡说。怎么会是燕王世子妃?这个毒妇要抓了咱们村子里的人,被燕王世子妃给救了下来。你不知感恩便也罢了,竟是反咬恩人一口!”方才被陆姗押进来的太监于方,满脸的惊异之色,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翠。 小翠一愣,呆呆怔怔的看着沐水嫣,见她眼底跳跃着愤怒的火焰,捂脸大哭:“她拿你和村子里的人威胁我,我若不愿,她便要杀光了村子里的人。我适才会背叛了贵妃娘娘,陷害燕王世子妃。” “你胡扯!”沐水嫣大惊,没料到沈青岚早有准备,让这贱婢临场倒戈。 “娘娘,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小翠跪在荣贵妃跟前,不断的磕头。 荣贵妃眨了眨眼,冷声道:“带下去。” 小翠含泪的看了眼于方,不挣扎也不闹腾的被带下去。 “燕王世子妃,你说如何处置?”荣贵妃睨了眼沐水嫣,看着沈青岚说道:“事情大白,你也无碍,反倒是她害人害己。念在她腹中有孩子,便告知盛府由他们处置,你说如何?” 沈青岚觉得荣贵妃这一招不错,她们若动手惩罚了盛府,孩子一个不好落了,不管对错盛府终归会怨恨。若是由着他们处置,如何也怪罪不到她的头上。 “全由贵妃娘娘做主。”沈青岚浅淡含笑的看着目光狰狞的沐水嫣,那条毒蛇是她请毒幺放到韩府惊吓母亲的吧?可,她为何与毒幺相识?心思转换间,蓦然一阵清明,莫不是盛家求娶沐水嫣,便是因着毒幺?! “本宫会向皇上请旨,一并送到盛府,带下去。”荣贵妃眼底是凝结了冰霜,碎裂出锋利的冰刺,沐水嫣触及到她的目光,只觉得那冰刺扎在心口,遍体生寒。 婉妃似笑非笑的斜睨了沈青岚,道:“今儿一大早便去皇后娘娘的宫殿请安,随后来向姐姐学习,又看了一会子好戏。这当头,有些乏了,改日再来与姐姐相聚。”拢着身上的银狐披肩,风情多姿的离开。 “今日后,莫要来我宫里头!”荣贵妃说罢,便转身进了屋子。 沈青岚倒也喜欢上荣贵妃的性子,清清冷冷,干净利落。看着被粗使嬷嬷押下去的沐水嫣,冷冷一笑。 “奴才恳求世子妃饶了小翠……”于方跪在地上磕头。 “自己做错事,便要承担得起后果,没有人能够帮得了她。”沈青岚说出这句话,便转身,坐着小轿离开。 坐在马车上,沈青岚松了一口气。喝下一盅温着的热汤,压了压惊。她预算到了她们会动手,却不能确定是哪一日。而今日她们全都出现在伏羲宫,便有些不同寻常了。而小翠的言行,透露着不正常。 便仔细的观察了木头,看到有一条微小的缝,心中了然。她们如此光明正大,无非是想好了退路。她摔下来,被毒物咬死了,一切的过错便会推到小翠的身上。皇上又怎会追究?不过是安抚燕王府罢了! “世子妃,您怎么这么轻易的放过她?”长眉拧紧眉头,那样恶毒的手段,真该死! 沈青岚摸着腹部,意味深长的说道:“她落不落在我手中,都会得到一样的惩罚,为何要脏了自己的一双手?” 长眉不明就里,沐水嫣是盛府的儿媳,又怎会重罚了? 沈青岚见她一脸疑惑,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 沐水嫣与盛五儿被荣贵妃身旁的人带回盛府,连同一卷圣旨。 盛府里头的人,见到盛五儿凄惨的模样,惊怒交加。听了圣旨后,盛三爷当即扬手一巴掌扇在沐水嫣的脸颊上。“作死的妖妇,成日里净不做好事!五儿死了,你肚子里头的野种,想要霸占了三房嫡出位分?” 盛三爷宝贝的抱着盛五儿,这是他的嫡女,且是唯一的子嗣。不说这个,单是盛五儿体内有韩府的一半血脉,便是亏待不得。盛府如今大不如前,便要攀附着韩府。盛五儿被迫害成这样,韩老夫人见了,岂会善罢甘休? “三爷,不是我……是沈青岚……是那个贱人把五儿抱着放在横木上!是她!都是她害得!”沐水嫣捂着脸颊,满目憎恨。 盛三爷怒火蹭蹭的上涨,伸脚踹在沐水嫣肚子上,暴怒道:“你安份呆在府中,旁人怎得害你?你要死,莫要拉着五儿!”说罢,看也不看沐水嫣一眼,抱着盛五儿回了三房。 沐水嫣因腹部坠痛,在地上打滚,脸色惨白,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痛苦的呻吟道:“母亲,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盛老夫人看着手中的圣旨,沉吟道:“煎一碗药来,给她喝下去。” 楚嬷嬷闻言,觑了眼沐水嫣,心中叹息。皇命难为,韩府那头也是要给交代,匆匆去了厨房煎催产药。 沐水嫣以为盛老夫人救她,感激的看着盛老夫人,让一旁的丫鬟搀扶着她回屋子。看到地上的血痕,吓得面色惨白:“给我唤府医。” “你去屋子里好生歇息,府医我自会替你请去。”盛老夫人品着茶,缓缓的说道。 沐水嫣忍痛的对盛老夫人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便由着丫鬟搀扶到屋子里。 喝下楚嬷嬷送来的药,肚子里的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越发的剧烈。似乎有什么东西,自腹中脱离,翻搅。 “啊——痛——痛死我了——”沐水嫣双手泛白的抓紧了床褥,死死的咬紧唇瓣,艰难的说道:“府、府医呢?” “来了,来了,三夫人你坚持住!”楚嬷嬷看着七个月大的肚子,眼底闪过一抹惋惜。 沐水嫣失声痛呼,黑发被汗水打湿,黏贴在脸颊上。“半个时辰了,怎得还没来?” 话音刚落,便来了产婆,命人烧热水,备剪刀干净的纱布。 沐水嫣听到这些话,眼睛蓦然圆睁:“我的孩子保不住了?” “三夫人,你动了胎气,孩子要提前生产了!”产婆将人赶出去,按着沐水嫣的肚子,使劲的揉了几下,痛得沐水嫣哇哇大叫。 “忍着些,这才刚开始,若耗费了力气劲,最后就是一尸两命!”产婆拿着纱布塞进沐水嫣的嘴里,不断的给她揉肚子催产。 产婆手劲大,沐水嫣浑身痛得脚抽筋,浑身开始抽搐。 盛老夫人跪在佛堂里头,烧了三炷香,默念着经文。耳边已经传来不远处沐水嫣尖锐的叫喊声,拨弄佛珠的手一顿,念得更快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沐水嫣的声音渐渐平息,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盛老夫人睁开眼:“生了?” “生了……”楚嬷嬷脸色有些古怪,眼珠子瞟了瞟四周,压低声音道:“生了个怪胎……” 盛老夫人霍然看向楚嬷嬷。 “一条蛇,咬死了产婆,逃走了。”楚嬷嬷想到那场景,吓得心肝儿颤。沐水嫣吓得精神有些失常,身下的血没有止住。产婆脖子上有两个尖利的牙印,经过辨认,是被毒蛇咬死。 “休得胡说!”盛老夫人双手一颤,抓紧了手中的紫檀佛珠。 “老奴没有胡说,她胎盘上还有褪下的蛇皮。”楚嬷嬷越说,头皮越是发麻,跪在地上说道:“老夫人,这样的人是不吉利的,自从娶了三夫人进府,府中便没有传出一件喜事儿。” 盛老夫人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良久,才开口道:“杖责二十,送去庄子上。” 楚嬷嬷一惊,三夫人方才生产,半死不活,杖责二十,还能挺过去? “难不成要盛府一百多条人命,与她一同陪葬?”盛老夫人厉声道。 楚嬷嬷再不敢磨蹭,脚下生风的去了三房。 —— 沈青岚听到消息的时候,到了晚间。 微微哂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怪胎?生产时,产婆将人都赶出去了,恐怕孩子生出来,便被人给抱走了。而产婆是被蛇咬死,那么那个人断然就是毒幺了! 放下给孩子做的小衣,一手撑在后背,揉着泛酸的腰,叹道:“去温泉里沐浴。”浑身的肌肉似乎紧绷着,泛着酸。 “是!”红玉立即收拾好衣裳,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地上湿滑,陆姗与长眉一人搀扶着沈青岚一条手臂,绕过大半个院子,去了正屋后的水月楼。 推开门进去,屋子里的墙壁上,镶嵌着四颗夜明珠,清冷如皎月的光辉,溢满室。 温泉池便在屋子正中间,四周都让雕花湘绣屏风给围住,池面上缭绕着袅袅白雾。一眼望去,屏风上的仕女图栩栩如生,仿佛风姿各异的仕女在云间飞舞。 沈青岚脱下衣裳,踩在玉石铺就的地砖上,冷凉自脚心涌向全身,禁不住打着冷颤。缓缓的下池,温暖而轻柔的水里,浑身紧绷的肌肉松懈了下来,舒服的喟叹。仰头靠在池边,红玉立即拿着轻巧的小枕垫在她的脖颈处,避免玉石上的寒气入侵。 见沈青岚呼吸均匀,沉沉的睡了过去,红玉便退了出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红玉推门进来,沈青岚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醒过来的趋势。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唤醒她。 方一走出屋子,便见到一道穿着月牙白锦袍的身影,踏着雪走来。清隽秀美的容颜在夜色下,隐约有些朦胧。 “世子妃呢?” 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朦胧的影子乍然清晰,幻化成眼前温润俊雅的人。红玉猛然惊醒,耳根通红的说道:“世子妃在里头睡着了,已经泡了半个时辰。” 齐景枫颔首,越过红玉,推开门进了屋子,顺手合上。 “你先回去。” 红玉一愣,随即匆匆朝主院走去。 齐景枫缓缓信步至温泉池畔的玉石阶上,缓缓的蹲下身子,静静的凝视着她。睡得极为香甜。水雾中,她明媚的容颜,被水汽熏染,粉嫩白皙,似云蒸霞蔚。细柔的青丝,随意的披散在池边,乌黑如墨。浸泡在水里的纤细身段,隐约可见微微凸起的小腹。眸光微暗,修长的手指落在她露出水面,泛着莹润水光的玉白的肌肤。 指尖微微冰凉,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低声唤道:“岚儿。” 沈青岚听到耳畔低哑的嗓音,眼睫颤了颤,脸上微微发痒,似羽毛拂过一般。睁开眼,便见到他坐在池边,捻着她一缕发丝,在她的脸颊来回拂动。 抬起手臂,‘哗’的带起水花,从他手中拿回头发,瞪着他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约刚刚醒来,一双凤眸氤氲着水雾。那一瞪,丝毫没有震慑力,软而带着一股子娇憨,别有一番的风情。 齐景枫目光落在半湿的锦袍上,清浅一笑:“鸳鸯浴?” 沈青岚一愣,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锦袍,瞬间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张嘴欲说,便听到他低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玉扣解开,锦袍滑落,修长精干的身躯,踏入池中。缓缓的靠近她,随着他的动静,池水荡着涟漪,轻柔的拂过她的肌肤。 拿着池边的皂角,将她扳转,背对着他。挽着她的青丝,手掌掬着一捧水,打湿她的墨发,轻柔的替她梳洗着头发。 他的手指揉搓着发丝,轻重有度的按捏着头皮,方才清醒的沈青岚,再度昏昏欲睡起来。 齐景枫嘴角上扬,漾着一抹温柔的浅笑,洗好了青丝,便替她擦背。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腰间,托扶住她:“回去再睡。” “累。”沈青岚嘟囔道。 齐景枫动做一顿,幽深的眸子里闪过心疼与怜惜,吻着她的嘴角。眼底眉梢都堆积着浓浓的笑意,手掌放在她的小腹上,似乎能感受到那血脉相连的微妙,心头悸动。 轻柔湿热的吻,顺着她的嘴角滑落在颈项,到弧线优美的背脊。两人似乎都知晓对方的构造,很快沈青岚便被撩拨的情动。 不由自主的朝他怀中贴近,齐景枫扳转她面向他,吻住了她的红唇,热烈的,霸道却不失温柔的撬开她的唇齿,抱着她不断加深着炙热的吻。 沈青岚抵挡不住他的热情,紧紧的圈着他的颈项。他忽而松开红唇,细碎如雨点的吻,落在她脖颈间。 心底升腾着异样而美妙的情绪,情不自禁的轻吟出声,回过神来,慌乱的说道:“别……” 齐景枫埋首在她脖颈间,呼吸粗重,却是没有再动。 沈青岚被他紧拥在怀中,贴在他灼热的胸膛上,如被火包裹着一般。不适的推了一下,颈间一痛,齐景枫轻咬着她,低喃了一句:“不要么?” 沈青岚只觉得气血朝头顶冲来,脸色通红,抓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口气不善的说道:“背过身去。” 齐景枫一愣,些许的迟疑。 “快些!”沈青岚气鼓鼓的瞪着他,这个男人!若不是他失了防备,她也不会察觉到。 齐景枫无奈的背转过身,背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自右背肩胛处到左腰处,并不像是利刃所伤。因为方才的动作,涂抹着药的伤口,已经裂开。清澈透底的池水,弥漫着血色。 心疼的想要触碰,可看到这狰狞的伤口,便知会怎样的刺痛。 “什么东西伤的?”沈青岚放在他背上的手微颤,心里紧揪成了一团。 “不碍事,皮肉伤罢了。”齐景枫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转过身来,将她揽入怀中。 沈青岚却是一把推开了他,沉着脸说道:“咱们是夫妻么?” 齐景枫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给唬住:“怎么了?” “我们是夫妻,便是能同甘共苦。你什么事儿都藏在心头,不与我说。是为了我着想,怕我担心受怕。可你怎知?你越是不让我知晓,我这心底便越是害怕,心慌。”沈青岚突然之间,茅塞顿开。看到齐景枫受伤,她心疼。想到他在做她未知的危险事情,心便提到了嗓子眼,担心受怕。 换个角度,当她陷入团团阴谋中,却独自一个人解决,将他蒙在鼓里,他心底又是何种的煎熬? 倘若没有见到他受伤,与父母的提点,她便总是忽略了他的感受。 “对不起,让你忧心了。日后会与你说!”齐景枫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芒,将她黏贴在脸颊的青丝,捋至耳后,轻声诱哄道:“莫要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好。” 沈青岚抿紧了唇,良久,伸手抱着他的脖子道:“我也有错,忽略了你太多。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都该告诉对方。” 齐景枫失笑,漆黑的眸子亮得惊人,轻啄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好。” 沈青岚不敢泡太久,怕他的伤口严重。草草的替他擦背,催促着他上岸。两个人收惙好,齐景枫拿着斗篷包裹着她,抱着她走出屋子。 “我自己走,你的伤口会裂开。”沈青岚惊呼,挣扎着要下来。 “别动。”齐景枫看着庭院里的积雪被踩成一条路,残雪脏污,融成了雪水:“你的鞋子底薄,回院子,会湿透的。” 沈青岚乖乖的不敢再动,任由他抱着回了院子。连忙吩咐红玉拿药膏纱布过来,替齐景枫清理了伤口,涂抹上药膏。即使她的动作轻的不能再轻,他依旧痛的下意识身躯发颤。 强忍下心底的涩意,开口问道:“不打算告诉我,是被谁所伤么?” 回应她的是满室清冷的空气,齐景枫趴在床榻上,凝视了她许久。就在沈青岚以为他不会说时,嗓音微哑的说道:“毒幺。” 沈青岚手一顿,又气又恼:“你怎得与他交手了?他浑身都是毒,要是你……要是你……我们怎么办?”她真的不敢想,毒幺就是一个毒人,身上的血能让周圆几里寸草不生。落在他的身上,即使死不了,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齐景枫第一次见她如此毫无顾忌的冲他发脾气,伸手包裹着她的手,莞尔道:“舍不下你们母子,定然会平安回来。” 沈青岚压下心底的惧意,嗓子似乎被哽住了,艰涩的说道:“下次可不许了。”当听到他与毒幺交手的那一瞬,心跳都快了,似乎要破胸而出,窒息感紧紧的包裹住她。 齐景枫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温润清雅的应声道:“好。” 包扎好伤口,沈青岚端着汤药,一勺一勺的喂着齐景枫。俨然将他当成了重伤在床的人,他稍微动一下,便立即起身按住他:“别动。” 齐景枫无奈,温润的眸子里满是包容与宠溺。“我换转一边。” 沈青岚立即放下药碗,抱着他调转姿势。齐景枫轻轻的笑道:“我没事,你若想要伺候,待我老去,你莫要嫌弃才是。” “想得挺好。”沈青岚白了他一眼,道:“都说女子易老,我是没有伺候你的福分,便劳烦夫君大人,莫要嫌弃我这老婆子。” 齐景枫目光如炬,认真的打量了她,点头道:“如此绝色的老婆子,断然是无人会嫌弃,我心中甚是堪忧。” “谁老婆子了?我说的是以后!”听出他的调侃,沈青岚拿着帕子,狠狠的擦了他的嘴。 “嗯,往后老了,亦是这么美丽动人的老婆子。”齐景枫一本正经的说道,眼底的笑意藏不住的流泻而出。 沈青岚气绝,撂下汤碗,不再理会身后的人。 外面的雪,连着下了几日,都不曾消停。沈青岚懒怠起身,拿着针线篓子坐在床边,守着不安份的男人。 齐景枫觉得身上的伤,并无大碍。沈青岚却是看得极重,甚至他坐起身,都是不允许。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她一针一线,认真的做着小衣,心里便有着莫大的满足。 “孩子快三个月,名字不曾想好,可要一起给他选?”齐景枫拿着床头厚重的古典,翻阅着。 沈青岚抬眸看了一眼,有些心动,可想到他的伤,迟疑的说道:“你在床上,不太好选。” “我伤在背上,不是伤着双腿,可以适当的下床走动。”齐景枫好脾气的说着这几日来,第一百遍。 沈青岚心里在做着斗争,好一会儿,才点头:“只此一次。” 齐景枫不知该开心还是该难过,有了孩子,他的地位便在她便下落了一位。 二人头碰着头,脸挨着脸,温热的呼吸缠绵在一块,极为亲昵的坐在一起,翻查着典籍。 几个时辰过去了,几张宣纸上密密麻麻的罗列着选中的字。沈青岚揉着酸涩的眼睛,拿着宣纸,阅览道:“瑾字不错,寓意美玉。日后定然是谦谦君子,美如玉。” “韬不错,寓意善谋略,定然不会吃了亏去。”齐景枫拿着另一张宣纸,漫不经心的说道。 “男孩便用瑾吧!韬?日后如你一般,一肚子坏水?”沈青岚斜睨了他一眼,拿着笔在瑾字圈上了一笔。 “瑾太女气,若是栽培好,随我也就罢了。若是不留神,长成你肖三哥哥,那便要不得的。”齐景枫淡淡的反驳。 “美得你。”沈青岚想起肖玉书羞涩内敛的性子,一阵叹息,却是如何也不松口,征用齐景枫选好的字。两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下,齐景枫始终从容不迫,沈青岚倒是有些气性急。 “时辰尚早,莫要急坏了身子。日后慢慢想,先喝了汤。”齐景枫见红玉端着药膳进来,温和的安抚着沈青岚。 沈青岚拧紧眉头,捂着腹部。 “怎么了?”齐景枫见她神色痛苦,心一沉,急切的问道。 “痛。”沈青岚委屈的看着齐景枫,控诉道:“这都给你气的。” 齐景枫一阵心疼,伸手替她轻轻揉着肚子,赔着不是:“你别哭,哭多了伤眼睛。日后不气你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违背我的话。”沈青岚这话一说出口,便对上齐景枫若有所思的目光,呆了一呆,‘哎哟’一声,捧着肚子。 “好。”齐景枫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亮光,并没有点破她,轻声道:“哪里痛?可要唤太医?” “不用,就是胃有点疼。”沈青岚制止齐景枫唤太医,却见齐景枫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腹部,意味深长的说道:“嗯,胃疼。” 沈青岚看着自己的腹部,随即看着胃该长的位置,恍然明白说漏嘴,面色讪讪的解释。却见红玉气喘吁吁的掀帘进来,捂着胸口道:“世子爷,世子妃,方才国师府来人,说凤公子遇刺了。” 沈青岚面色微变:“怎么回事?” 红玉脸色凝重的说道:“凤公子无碍,倒是安平公主为了替他挡剑,刺中了胸口。太医说幸好偏了一分,否则刺破了心脏,便是回力无天了。”她心中总觉得安平公主很古怪,由于上回对幕画公主的印象极不好,便也认为她不是个好的。可,她却不顾生死的替凤公子挡剑,那么应当算是个好的吧? 沈青岚面色一沉,安平被刺?心里总觉得哪里有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在府中遇刺?” “不是,太后要去国寺祈福,凤公子便与安平公主一同恭送太后。回府的路上,遭遇了埋伏。皇上听闻后,震怒,让禁军搜城。”红玉顿了顿,见沈青岚眼底藏着冷意,继续说道:“太后已经出城,听到这件事儿,立即回城,如今刚从国师府离开,回宫去了。” 太后? 沈青岚立即否定了,太后若是为了留下来刺杀凤鸣,断然不会下死手。究竟是谁? “走,我们去国师府看看。”沈青岚坐不住了,拉着齐景枫的手,便朝外走。 “先穿上衣裳,你这般模样出去,会受凉。”齐景枫的手指滑过她微敞衣襟的胸口,心口一颤,暗恼自个失态了。倘若这德行出去,指不定今日后,外边如何说道她。 齐景枫替她穿戴好,揉着她的头顶,笑道:“傻丫头。” 沈青岚抿着唇浅笑,心里似流淌着一股暖流,熨烫着心口,暖融融的。小心的挽着他的臂膀,出府坐着马车离开。 —— 国师府中,气氛凝重,安平公主虽然脱险,却依旧不容乐观。 脸色青白的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安静的宛如一具没有生机的人。 凤鸣站立在床边,目光复杂的凝视着床上的人。他没料到这个胆小得可以的人,在危难的时刻,会奋不顾身的为他挡剑。 心中百味杂陈,在府中她尽力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份内事,其余的时刻,尽量没有出现在他的跟前,如同不存在一般。 他也怕见到她,在她的身上,他看到镌刻在心上的那个人。若是情到深处,即使是替身,也是不愿将就! 原本打算让她知难而退,遇上一个心爱的人,他便与她和离,放她自由。却没料到,因着这场意外,打破了他的计划。 “是什么人刺杀你们?”皇后端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替安平擦拭掉头上的冷汗,忧心的问道。 凤鸣神色冷酷,那一群人,他暂且也没有查清楚。仿佛是突然出现,又凭空消失。“我定会查清楚。” 皇后皱了皱,这是不清楚了?薄家也有暗中查探,这一支杀手,极为的神秘,无迹可寻。 “你可有得罪什么人?”皇后继续追文,薄家暗势力遍布京都,不允许有任何超出掌控的势力存在。 凤鸣似笑非笑的看了皇后一眼,并没有回答。看着床上昏睡中的人,只希望她三日内能醒过来。 皇后对凤鸣的漠然,并不气恼。如今有几个月的身孕,年龄较大,有些吃不消。手插在腰后,揉了揉道:“既然安平无事,本宫便也回宫了!若查到任何消息,定要禀告本宫。毕竟,安平如今是本宫的公主。” 凤鸣嘴角上扬,透着一丝讥诮。公主?并不是女儿!亲疏立见。 “不用远送,照顾好安平便是!”皇后起身,身后的嬷嬷立即搀扶着皇后,小心翼翼的走出屋子。 凤鸣目光晦涩的看了眼安平,自袖中掏出那张肖夫人给的密诏,转身走出屋子,便见到由远及近的两个人。 凤鸣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随即松开。疲倦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浅笑:“你们怎得来了?并不是什么大事。”目光落在沈青岚身上,关切的说道:“若有事,我自会亲自通知你们。你身子重,莫要到处乱走。” 沈青岚白了他一眼,脱下斗篷,抖落了积雪道:“你是报安不报坏,什么事也都藏在心头。安平公主都生死未卜,怎得就没事?” 凤鸣的笑容有些涩,在他的心中,任何事情都及不上她的安危。虽然,安平是为他所受伤。 “进去,外头冷。”不可否认,凤鸣见到沈青岚过府,心中是喜悦的,更多的是酸涩。不禁露出苦笑,凤鸣啊!你该知足了,至少在她心目中,有你一隅之地。 沈青岚走进内室,看望着安平,立时便想到她那双幽怨的目光。她没有料到安平是喜欢凤鸣的,倘若不是喜欢,为何愿意舍身相救呢?可感情上面的事情,她又能说什么? 她不爱他,亦是没有资格插手他感情。 上一回撮合齐浅裳,伤透了齐浅裳的同时亦是伤了他。这一回,若她再开口让凤鸣好好待安平,恐怕伤透了凤鸣的心。任何人可以劝慰他另寻感情,唯独她不行。 “知晓因为什么事情么?”齐景枫询问着凤鸣。 凤鸣望着床榻上的安平,冷声说道:“密诏。”顿了顿,眼底凝着寒霜道:“在献亲王府找到的密诏被盗,与今日刺杀的是同一批人,似乎知晓,我手里头的这份是真的。可这一份除了我们三人与肖夫人,便无人得知。” 凤鸣都分辨不出真假的东西,旁人又怎知?沈青岚看向床上的人,心里有些弄不清,会是她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的秘密 下一刻,沈青岚便否决了。 那一日,安平并没有在屋子里,不可能知晓密诏的事。莫非是……肖家出事了? 这一想,沈青岚心头一跳:“肖家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汴州雪灾,肖玉书被皇上派去赈灾。”齐景枫晃动着手中的茶杯,杯中的茶汤旋转,中间慢慢形成一个小漩涡,不漏丝毫。 肖玉书去赈灾?那个说上一句话,被一个女子瞧上一眼便脸红的书呆子? 心思不禁凝重了起来,肖夫人可以拒绝皇上任何无理的要求,唯独赈灾不行。若是肖玉书被人下套了,岂不是连累了肖家? 渐渐的明白过来,如今三大家族已经暗潮汹涌,唯独肖家置身事外,皇帝并不会看着这样的情况发生,定会想办法搅浑了肖家平静水面。 肖夫人是个豪气传奇的女子,嫁的却是一个文弱书生。前头两个儿子,一个继承了肖夫人的豪气,一个是铁齿铜牙,一个则是呆板木讷的书呆子。 显而易见,呆板木讷的肖玉书是一个突破口! “倒是好谋算,倘若出了事故,百姓暴动,一屋金牌都无济于事。”凤鸣略微讽刺的说道。 沈青岚不置可否,金牌只对朝臣与皇上有作用,百姓便不管你什么牌,要的是:穿的暖,吃得饱,睡得安。 “肖夫人自会有法子。”沈青岚倒是不担忧肖府,神情凝重的看着凤鸣,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密诏上:“好好收着便是,莫要带在身上。再有人刺杀你,也不至于下杀手,还有逃回来的生机。” 虽知沈青岚话中的意思,仍旧免不得一阵尴尬,看了眼床上的安平。笑道:“我无碍,你们的处境堪忧。” 沈青岚笑了笑,不以为然,皇上如今是将齐景枫召回京,不见得是件坏事。几大家族有势均力敌的敌人,对皇上来说是制衡。他只消坐在上头,动一动手指,挑拨着两家人的关系,斗个头破血流,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而她隐隐觉得,皇上把齐景枫当成一柄利剑,对付其他的家族,打破制衡。他的野心,不容许做一个没有实权,处处受到掣肘的傀儡皇帝。 也如他所愿,他们与盛家结下了死仇! 盛将军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他将女儿的死,怪罪在她的头上。加上燕北平阳郡主,这个结,怕是不死不休! 凤鸣见她神色委顿,打趣道:“你怕了?”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安之若素的齐景枫,顺势坐在凳子上,斟茶喝道:“他如今将你们当作靶子,推到了风口浪尖,确实令人害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进京的那一刻,我们便做好了准备。”沈青岚面色平静,至少如今盛家暂且不会妄动,会安份一段时日。 凤鸣扯了扯嘴角,沉声道:“智臻我有了一丝线索,毒幺对他穷追不舍,恐怕暂且不会现身。你身子如今并无大碍,便莫要寻他,以免方便了毒幺。” 沈青岚颔首,看向齐景枫,容颜如玉,深幽的眸子里,流露着令人沉醉的温柔。想到他后背上的伤,微微叹息。她工于心计还行,但是对上毒幺,却是束手无策。 “金甲卫对上毒幺?”沈青岚说到这儿,便见到床上的人,手指微动。给凤鸣递了眼色,凤鸣起身走到床边,安平悠悠转醒,见到是凤鸣,眼眶里蕴藏着雾水,张嘴说话,却是沙哑刺耳的‘啊、啊’声。 她似乎并不知她嗓音的难闻,伸手抓着凤鸣的袖摆,急促的说了几次。 凤鸣见她情绪激动,安抚的拍着她的手背,迟疑了一会,坐在床头。安平眼底闪过亮光,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动了动身子,似乎想要贴近凤鸣。胸口尖利的刺痛,使她面容皱成一团。 “别动!”凤鸣做了个手势。 安平文静乖巧的不动,手紧紧的抓着凤鸣的手,生怕他会离开。 凤鸣凝视着她,巴掌大的脸,比刚刚成亲瘦了不少,显得眼睛尤为的大,下巴尖的似锥子。那一双水雾氤氲的大眼,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凤鸣抽回手的冲动,微微顿了顿。即使再无爱,改变不了他们是夫妻的事实。 沈青岚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幕,前世三年后,凤鸣一杯毒酒赐死了她。 凤鸣若是坐上了那个位置,安平的死,在意料之中,并没有多意外。这一刻,沈青岚害怕了,害怕凤鸣爱上安平。若是全心全意的爱上安平,定然要取舍。若是依旧夺回江山,安平势必会恨他,若是放弃,这么多年的执念,又何处安放? “既然无事,我们便回去了。”沈青岚披上斗篷,与凤鸣打招呼。 凤鸣起身,安平一惊,顺着凤鸣走去的方向望来,见到沈青岚,眼底有着诧异,没有料到她也在此! 沈青岚对她点了点头,看着憔悴不少,下巴已然冒出青茬的凤鸣:“你也别送了,公主方才醒来,你留着照顾她。”说罢,将手放在伸出来的宽厚干净的手心。 齐景枫握着她的手,单手搂着她的肩膀,踏出屋子。雪已经停了下来,天空放亮,白亮的刺眼。 一时,半眯着眼。 “你说凤鸣与安平,有未来么?”沈青岚一手搭在额头,遮住光线,侧头看着身旁的人。 齐景枫沉吟道:“不会。” 沈青岚抿紧唇,站了许久,齐景枫也不曾催促。看着地上两条被拉得长长的身影,叹了口气:“回吧。” 齐景枫睨了眼屋子,恰好瞧见站在窗口的凤鸣。方才的距离不远,以他的修为,定是能听见。 回到府上,沈青岚查看了愈合极好的伤口,叮嘱齐景枫到床上躺着。便离开正屋,却了屋子隔壁的书房。以前那里是空置的厢房,书房离得太远,为了方便伺候沈青岚,齐景枫便将书房移至屋子隔壁。 沈青岚提笔给李凤姣写一封信,她的娘家在汴州,力所能及处,予肖玉书方便。 这时,红玉端着汤盅进来,笑着说道:“世子妃,方才齐小姐来寻您了。” “谁?”沈青岚一愣,下意识的询问道。随即,心中便了然了。“还在?” “在花厅等着。”红玉看了眼桌子上对着高高一摞的账目,叹了口气,想到了宝儿。她若当初不曾去魏府,便不会被情所伤而离开,世子妃也不至于这般劳累了。“世子妃,您身子越发的重了,可要找个账房先生?” 沈青岚缓缓的摇头,若是打算长期在京中,她便要将王逸凡召进京来,燕北的事物,便交由其他两个先生管着。 “我如今还应付得了,暂且先这样。你请她到书房,沏一壶六安瓜片茶送来。”沈青岚翻看着账本,一手拨打着算盘。 齐浅裳进来,书香宁静的书房内,只有纸张翻阅,与噼里啪啦的算珠声。半垂着眼睫,缓缓的落座,并没有打扰忙碌的沈青岚。 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去,高高摞着的账本,看了一半。沈青岚累得揉了揉酸胀的腰,抬眼见,见到坐着的齐浅裳,吃了一惊。 “嫂嫂,裳儿见您正忙,便没有叨扰。”齐浅裳温婉的浅笑,沈青岚忘记她的存在,似乎在意料之中。 “我一时入了神,你进来没有出声,我倒也忙着忘了。今儿个来,有何事?”沈青岚习惯了直截了当,也没有啰嗦的铺陈,切入主题。 揭开旁边的汤盅,吃了一口,已经冷了。蹙了蹙眉,味感相差甚远,便也没有了胃口。 齐浅裳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咬着唇,轻声说道:“我要成亲了。” “嗯?”声音太轻,沈青岚听的并不清楚。 “母亲已经与荣贵妃商谈好我与舟山王的婚事,大约一个月后,就是婚期。”齐浅裳手指攥着丝帕,指骨泛白。面上没有多大的情绪,只是在陈诉着一件事。 沈青岚见此,便知她已经拿了主意。 “舟山王,不是你能掌控的了。”沈青岚回想在宫中碰见的舟山王,狂妄自大!看不见旁人的优点,发觉不了自己的缺点。 齐浅裳将这件事反反复复想了三天,夜夜失眠,脑中只剩下这件事儿。昨日里,才将事情订下来,她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沈青岚。 “若不能嫁给心爱的男子,那么,嫁给谁都一样。舟山王……很好了,以齐家的身份,算得上是高攀。安安静静的过过小日子,别无他求。”齐浅裳眼底有着看透的淡然,情爱之于她,是奢望。身在大族,她任性了一次,便够了。 沈青岚心中不是滋味,她能够体会齐浅裳的心情。却已经回想不起来,当初嫁人时的心情。太过久远,久远到想起,心口便是一阵窒息的疼。 “你能够想开,我很高兴。但是嫁给舟山王,不是明智之举。竟然谁都一样,为何不选个安定的好好过日子?”沈青岚目光锐利,似要将她给看穿了。 齐浅裳在她的目光下,似乎无所遁形,绞拧着手指,牵强的笑道:“对我都一样,对齐家却是不能。” 一句话,说出太多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辛酸与无奈。 沈青岚心底有些燥,随意的拨弄着算珠,看了眼齐浅裳。探究的说道:“不是为了他?” 齐浅裳摇头:“我没有这么傻。” 沈青岚似乎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明日里我会去齐府一趟。”说罢,留下齐浅裳用膳。 齐浅裳没有多大的胃口,告辞了走出燕王府。松开拳头,手心一片湿濡,帕子都给染湿了。 —— 韩家从荣贵妃口中得知,盛五儿伤势严重,差点人也没有了。便暂停了与盛府的合作,命人将盛五儿抱回韩府养伤。 起初盛三爷不同意,可在韩府的施压下,不甘愿的将孩子送了回去。 心中一时苦闷,便寻了一家酒楼,吃着闷酒。 几坛子下肚,醉眼朦胧,软趴趴的倒在了桌子上。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放在桌子上,摇摇晃晃的离开,转进一条深巷。看到前面袅袅走来的女子,媚眼如丝,眼波流转间,盈盈如水,脉脉含情。 寒冷的夜里,只着了单薄的衣裳,形态苗条,媚骨风流。 盛三爷如痴如醉,心里头如猫爪在挠,痒的难以忍耐。越是压制,便越痒的发狠。在心口抓了几下,脚步蹒跚的拦截住女子的路。 女子惊慌的朝后退了一步,盛三爷紧逼而上。双手撑着墙壁,将女子圈在怀中。望进那双湿漉漉的眸眼,顿觉口干舌燥。俯身吻下那樱红的唇,女子仰头向后仰去。 盛三爷被吊着胃口,大笑了几声,醉言醉语道:“小娘子,你若取悦了爷,爷便抬你做姨娘。” 女子一愣,似乎被他的话给逗笑,掩着嘴咯咯的笑,白嫩的玉指按着他的唇,摇头道:“我要做三夫人。” 盛三爷酒霎时醒了一半,警惕的看着怀中的女人,眸子里闪过戾气:“你是谁?” “莫副将的遗孤。” 盛三爷利眼看着怀中的女人,久久不语。莫副将的遗孤,只有一个,那便是沈长宏的养女了! 挑高她的下巴,幽森的说道:“你养父同意你做人继室?” 莫紫涵下巴吃痛,眉头却依旧没有皱一下,挑衅道:“莫不是……盛三爷怕了?” 盛三爷哈哈大笑,似乎听闻了天大的笑话。沈长宏,众人惧怕,他可不怕!粗砺的大掌,拍了拍莫紫涵的脸颊,并没有控制力道,幽静的深巷里,一阵清脆的耳光声。 莫紫涵脸颊木木的痛,心里暗恨,没料到盛安邦如此难搞。她不过做一场戏,盛安国便着手对付了秦姚。 “三夫人,可不是这么好做的呐!”盛三爷松开了手,朝巷子深处走去,里面别有洞天,是一个隐蔽的花楼,通常只有达官显贵,有身份的人,才会来这条深巷。盛三爷,已经是这里头的常客了! 莫紫涵一咬牙,从背后抱住了盛三爷:“我们有一致的目标,为何不合作呢?” 盛三爷感受着身后的温香软体,嗤笑道:“爷不喜欢送上门来的破鞋,这么美艳的食物,谁知吃在嘴里会不会有毒啊?” 莫紫涵隐忍着怒火,妖娆的笑道:“你这是怕了!莫怪盛府你大哥做主,你不及你大哥果敢,也极为怯弱,连个女人都怕,如何能撑起盛府一片天?”说罢,拢进了衣裳,轻蔑的嗤笑一声,匆匆的走出巷子。 手腕一紧,莫紫涵回头,便见到满面怒火的盛三爷。心里头惧怕的直打鼓,冷笑道:“三爷是恼羞成怒了?” “娶你?也要看你与这楼里头的姑娘相比,强了多少!”说罢,盛三爷便扛着莫紫涵,进了楼里。 莫紫涵听到他的羞辱,将她与楼里的人做比较,眼底闪过怨毒。可想到盛安国的迁怒,沈长宏与秦姚浓情蜜意,攥紧了手心。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言语上的羞辱,比起如今的场景,根本算不得什么。七八个青楼里的女子,寸缕不着的围着躺在床上的盛三爷。让她如ji女一般,浪、荡的取悦他。 “啪——”一个耳光甩来,莫紫涵倒在一边,力道大得震的耳朵都发出嗡鸣声。 “贱人,你要毁了爷?”盛三爷暴怒,看着被咬破皮的小三爷,眼底布满了阴霾。抓着她反绑在床上,任由几个楼里的女子调教。 莫紫涵睁开眼,泪水从眼角滑落,羞愤欲死。 都是她!都是秦姚那贱人!才会迫害她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心里充斥着仇恨,闭上眼睛说道:“我知道沈长宏的秘密。” 盛三爷霍然坐起身,目光如箭,冷冷的逼视着莫紫涵。莫紫涵睁开眼,对上盛三爷的目光,仿若浑身浸泡在冷水中,咬牙隐忍,若是她有丝毫的退缩,他定然会叫她生不如死。想到死,浑身一个激灵,沈长宏与秦姚都没死,她怎么能死?心底的恐惧散去,亦是冷冷的看着他。 “明日便将你抬进府!”盛三爷一挥手,在莫紫涵身上胡作非为的几个女人顿时散去。看着床上面色酡红,目光逐渐迷离的莫紫涵,盛三爷冷哼一声,穿好衣裳离开,徒留莫紫涵受着折磨。 —— 沈青岚最近闲赋了下来,算完账,便陪着齐景枫练几个大字,剩余的时辰便是做小衣。 收了最后一针,放在嘴里咬断了丝线。看着小肚兜上,红底黄线绣着一个福字。眉眼温柔,嘴角漾着浅浅的笑容。 “世子爷呢?”折叠好肚兜,放在箱笼中收好。 “奴婢不知。”红玉脸上有些惆怅,有些闷闷不乐。 “发生何事了?”沈青岚见红玉满面的愁容,有些诧异,平素这丫头大大咧咧,今儿个怎得烦闷了? 红玉盯着脚尖,没有说话。 见她不愿多说,沈青岚也不问,挥退了红玉。望着打开的窗棂,微微出神,近几日他神神秘秘,早出晚归,不知在做什么。 红玉退出门外,便瞧见不远处的玉兰花树下,长顺与陆姗两个人在一起说话。长顺脸上带着笑容,耳根后泛着红。而冰块陆姗,脸上也难得的出现了笑容。一时间,心里又酸又涩。 扫了石阶上的积雪,红玉坐在石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树下,极为相配的二人。 心中虽然难过,可是长顺并没有说过喜欢她。她也不能生陆姗的气,只有生着自己的闷气。随手抓着一捧雪,在手心里来回搓,化成了雪水。冰冷透骨,依旧没有纾解了心头的燥热。 气闷的扬手将雪球扔了,‘啪’砸在长福的身上。 长福冷冷一瞥,见到是红玉,面色稍霁。阔步走了过来,看着她冻得通红的手道:“我没有惹你吧?” 红玉傻眼了,她没有想到长福在树后,红着脸,吱吱唔唔的说道:“我不是有意的。” 长福看了眼不远处的二人,眼底闪过一道精芒。伸手扶着红玉起身,关切的说道:“地上湿冷,容易受寒。你冷着了,如何伺候好世子妃?”并没有松开握着红玉手腕的手。 那头的长顺与陆姗说完话,转头,便看到长福眉眼含笑的拉着红玉的手,红玉没有拒绝,羞红了脸。脸上的笑容凝滞,对上陆姗似笑非笑的神色,径自走到长福的身旁,瞥了红玉一眼道:“这里人来人往,你们这样不合礼数。就算是传情,也用不着这么急切,回屋里头要如何便如何,莫要败坏了世子妃的名声。” 红玉便听出长顺骂她不知检点,气得脸色涨红,看了眼冷酷的长顺与双手怀胸,眉眼带笑的长福,怒道:“干你何事?”跺了跺脚,转身就跑开了。 长顺眼底闪过一抹焦急,看着长福不缓不慢的走过去,踏出的脚步收了回来,捏着拳头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个人。 陆姗冷笑道:“那件事还要做么?” 长顺沉默了半晌,冷声道:“不用了。”转身离开。陆姗见了,嘴角上扬:当真是兄弟情深呢! 红玉又气又心痛,眼泪掉了下来。他与别的女人在树下有说有笑,凭什么骂她不知检点?凭什么!凭什么! “既然他有喜欢的人,不如我们凑合?”长福突兀的出现在她身后说道:“你也该嫁人了!我在世子爷身边,你在世子妃身边,谁也不会耽误了离主子太远。不好么?” 红玉想到阿娘送来的信,已经在给她相看人了。等半年后,便会替她赎身,到时候阿娘求情,世子妃定然会放她走,可是她不想离开世子妃。 长顺又是喜欢陆姗,心里纠结了半天。便听到长福说道:“长顺似乎要成亲了。” “我答应你。”红玉不等他话落,急急的说道:“我会回禀了世子妃。”说罢,匆匆的离开了。 走进正屋,正好与沈青岚碰个正着,见着红玉失魂落魄,沈青岚皱眉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世子妃,奴婢向您请一个恩典,与长福成婚。”红玉跪在地上,恳求道。 沈青岚诧异,红玉不是喜欢长顺么?怎得嫁给长福?“你想清楚了?” 红玉紧咬着唇边,点头。 “那好,三日后你们便拜堂成亲。”沈青岚说罢,看着红玉身后,询问道:“长顺,世子爷可有消息?” 长顺手指紧扣着门扉,眼底有着隐忍,深吸口气道:“世子爷大约晚间回府。”说罢,恭敬的退了出去。 红玉背脊僵滞,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沈青岚也没有唤她,让她一个人清静清静。转身出了屋子,一个人随意的在府中转动,看着西厢房门扉微微敞开,有光线流泻而出。 沈青岚驻足,迟疑了一下,便提步靠近西厢房。府中只有她与齐景枫两个主人,并没有外客。丫鬟住在下人房,基本上屋子都是空着。这里有光线,莫不是里面藏着什么人不成? 伸手推开门,跃入眼帘的是一袭月白锦袍的男子,拿着一块红布,姿势笨拙的拿着针在绣。脚边散落着废布,显然是不成功的绣品。 齐景枫听到开门声,抬眸见到沈青岚,错愕一闪而逝,下意识的把布往身后一藏,清了清喉咙道:“你怎么出来了?” “看屋子里可是进了偷儿。”沈青岚眉眼含笑,看着故作镇定的齐景枫,弯腰拾起地上的布,绣技不好,福字绣得歪歪扭扭。 齐景枫抿紧唇瓣不语。 沈青岚打量着屋子,临窗下,摆放着一个木马,一个摇篮。与前世里,锁在屋子里头的东西,如出一辙。不用想,便是他这几日藏在厢房里做的。 “闲来无事,便做了。”齐景枫淡淡的解释,眼底有着尴尬。将手背在身后,将红布收拢在袖中。 沈青岚笑着走到他身边,坐在他腿上,双手圈在他腰间。抽出他袖中的红布,上面绣着半边福字,针脚粗,线不齐整,比地上的好了许多,看得出他费了心思。拿着他的手,手指上并没有针眼。霎时间,心中不平衡了。 当初季姨娘给她请的师傅是极为严厉的,稍有差错,便用戒尺掌手。手上扎满了针眼,而他的指尖圆润,毫无一丝瑕疵。 “我无碍。”齐景枫收回手,却被她紧紧的抓着,安抚道。 沈青岚脸一沉,懒怠理他。端详着手中的红布,看着上面的福,就想到了那床百福被。当时还诧异全都是精致的绣品,为何里头有一个勉强入眼的福字,还以为是哪个夫人,绣技不精,却不知是出自他的手。 心底百感交集,穿针引线,在红布的另一端起了头,笑着道:“我与你一同绣。” 齐景枫心中有些紧张,面色赫然,见她并没有说什么,稍稍松开了手心。看了她一眼,重新拿着针,认真的一针一线的缝制。 绣完了福字,已是月上柳梢。沈青岚困倦的睡了过去,齐景枫深深的凝视着她,伸手抚平她眉眼间的皱褶,轻吻着她的鬓角,抱着她一同回了院子。 天一亮,齐景枫便带着那块红布,去了肖府,请肖夫人绣制。 肖夫人为了肖玉书的事情烦心,她本来就喜舞刀弄枪,最是厌恶女红。看着眼前的红布,听着齐景枫的请求,毫不掩饰的嫌弃道:“我教外甥舞刀弄枪还行,这女人家的东西,就莫要为难我。” “您若绣一个福字,我便开放汴州粮仓。”齐景枫端着茶水,不紧不慢的说道:“朝廷发放到汴州的粮草,撑不过两日。” 肖夫人为难了,她年纪轻都不曾绣过,难不成如今老眼昏花了,再拿绣花针? “你若不会,我教你。”齐景枫不容肖夫人拒绝,亲自督促她绣完。看着上面三个福字,齐景枫掏出名册,在肖夫人的名字画上一笔,还差九十七位福绿双全的夫人。 接连几日,齐景枫身上揣着红布,四处拜访。不一会儿,消息便传到了宫中。即墨擎天一时猜不透齐景枫要做什么,他去的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并且,第一日他去了肖府,第二日,汴州的粮仓便开了,不得不让他心生警醒。 难道,他要拉拢京都的名门望族?而后造反? 手中拿着奏折,神情凝重。下方的舟山王,见即墨擎天心事重重,斟酌的说道:“父皇不同意儿臣的婚事?” 即墨擎天原本是不打算答应,可齐府毕竟与齐景枫是同一条血脉,便迟疑了。 “齐家只有齐放是礼部侍郎,家中并无其他要臣,你可要想清楚了。”即墨擎天神情严肃,琢磨着齐景枫究竟有何用意。 “齐家正合适。”即墨璞冷声道,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齐浅裳与沈青岚关系要好,齐景枫亦是齐家血脉,虽然过继,但是体内的血液却是不变,心中自是会向着齐府。 重要的是,他在京中的人脉并不缺少,缺的是银子,与齐家结合,他的势力更上一层。 “你心意已定,朕明日便下旨赐婚。”即墨擎天放下奏折,看着与他轮廓七八分相似的即墨璞,略有些沧桑的说道:“有你们两个,朕定然能收复了即墨家的皇权。”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透着令人臣服的威严! 即墨璞并没有接话,话头一转,指向齐景枫说道:“近日来,燕王世子除了其他三大家族,拜访了许多名门望族。几乎与每家,都相谈甚欢。其中,怕是有诈。”不得不如此怀疑,他每去一家,第二日便有生意上的往来。若是没有旁的心思,为何要如此拢络? “命人盯紧了!”即墨擎天面色一沉,挥手让即墨璞退下去。 还在不停拜访的齐景枫,并不知他的举动,让宫里头甚至三大家族揣测。沈青岚隐隐听到风声,一笑了之。 每日里看着齐景枫若无其事,神神秘秘的藏着红布,她也不戳破。 这一日,红玉神情恍惚的将盛府的请帖,递给沈青岚。“这是盛府递来的请帖,三老爷已经对外声称沐水嫣难产而亡,新娶了夫人。这位新夫人今日宴请有头有脸的夫人去府中赏看山茶花。” 沈青岚看着手中的烫金请帖,看着上面的名字,眼底难掩诧异。怎么会是莫紫涵? “传长顺!”沈青岚将手中的请帖甩在桌子上,莫紫涵嫁进盛府至今日第三天了,竟是还没有消息传递给她。 红玉眸子一暗,出去传长顺,看着她的屋子,挂满了红绸,极为的喜庆。可她心底一点都不开心,今夜她就要与长福成婚了。 长顺看着削瘦了的红玉,眼底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今夜,她就要成婚了。这个意识,让他心口抽痛。攥紧了拳头,故作轻松的说道:“恭喜你。” 红玉呼吸一滞,见他满不在乎的神色,扯了扯嘴角:“谢谢。”顿了顿,转身道:“世子妃请你过去一趟。” “你瘦了,不开心为什么要嫁给他?”长顺看着她走出几步远,脱口而出道。他明明感受到红玉心中有他,便委托了陆姗,替他探探红玉的口风,而后向她求娶,没料到她没等他行动,便转身嫁给长福。 红玉许久才转身,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说我太肥了,瘦一点,穿喜服好看。”说罢,转身眼角泪水落了下来,匆匆的去了主院。 长顺一拳砸在石柱上,面色冷漠的看着她消失在回廊。平复好情绪,去了正屋,方一进去,脚下便落着一张请帖。 “这是怎么回事?”沈青岚紧紧的攥着手中将军府传来的信,脸色铁青。兵符被盗,盛府便宴客,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长顺拾起请帖,看着上面的内容,面色微变,跪在地上道:“长顺失职,请世子妃责罚。” 沈青岚见他一脸颓唐,心里躁乱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她受过感情的苦,自是知晓遇到这样的问题,哪里有心思探秘? “自己去暴室领罚。”沈青岚面冷如霜,心中理解,可是这却是耽误了大事。莫紫涵在将军府住了十多年,自是清楚格局。倘若早点将莫紫涵的消息传递过来,便不会有这等事情发生! “是。”长顺应声退下。 沈青岚平复了心底的怒气,将手中的信件烧掉。抚摸着肚子,吐出一口浊气。自从怀孕起,她便极易动怒。这样的情绪波动,对孩子也是很不好。喝下一杯冷水,浇灭了心头的燥热。“陆姗,为我更衣。”沈青岚看了眼拿着衣裳的红玉,淡漠的说道:“你今夜便要成婚了,莫要随我去盛府。” 红玉也觉得她心不在焉,去了定然也是伺候不好,便留了下来。看到陆姗,目光有些复杂,嘴里充满了涩意。 沈青岚带着陆姗,去了盛府。莫紫涵亲自在门口候着,见到沈青岚,热情的迎接了上来。目光落在沈青岚的腹部上,闪过诡异的幽光,笑道:“姐姐啊,你怎得才来?可让妹妹好等呢。”亲昵的挽上沈青岚的手臂。“父亲与母亲,待会也会过来,咱们先进去等着。” 沈青岚嘴角凝着一抹冷笑,拂掉了她挽着的手,温和的说道:“妹妹客气了,你大婚又不通知姐姐一声,倒是忘了备一份嫁妆给你。毕竟,你也算是将军府的养女,身家厚重在婆家也站得住脚跟。今日里通知的太匆忙,明日便给你送过来。” “姐姐客气才是,与妹妹讲这些个虚的作甚?”莫紫涵警惕的看着沈青岚,她是什么人,心中也清楚几分,今日里这么热络,断然是有诈。 “妹妹紧张什么?咱们将军府又没有发生大事。倒是委屈了妹妹,嫁进盛府从父亲手中拿兵符给盛三爷,到时候事发,姐姐不费吹灰之力,便让盛府栽个大跟头。”沈青岚拍了拍莫紫涵的肩头,替她整理好衣襟。 莫紫涵呆楞住,惊恐的看着沈青岚身后的盛三爷。终于明白沈青岚话中的意思,偷盗兵符,盛府自是拿着去栽赃给将军府。而如今,她算得上是将军府的女儿,将军府出事,断然会牵连到盛府。 她是故意说给盛三爷听,让盛三爷误会自己是受到了沈青岚的指示,嫁进盛府。 “不!不是的!夫君,她是骗人的!”莫紫涵慌乱无措,只得上前来解释。这几日在盛府,她过的生不如死,早已熟知盛三爷的手段。他性格残暴,心性多疑,最是痛恨背叛。若是他信了沈青岚的话,他会打死她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秋后算账,两对新人 莫紫涵惊惧的盯着盛三爷,看到他眼底的暴戾,浑身胆寒。 “夫君,是她挑拨离间。我……我没有受她的指使……”莫紫涵急切的解释,看着三三两两聚拢的人,咬紧了下唇瓣,极力的克制住恐惧,抓着盛三爷的衣袖道:“三爷,我嫁给你,已是盛家的人。盛家受到牵连,我又如何能无事?她在挑拨你对付我,今儿个这么多人,你要发怒惩罚我,盛府会被人如何看待?” 盛三爷怒火翻腾,恨不能掐死这个女人。可又想到母亲的一番,他接连成亲几回,沐水嫣刚刚难产而死,他便立即娶亲,名声早已败坏在外。倘若再掐死了莫紫涵,盛府更加岌岌可危。 强制的压下杀机,冷眼看着沈青岚,眸子一亮。随即,布满了阴霾:“燕王世子妃说什么呢?令妹嫁入盛府,只带了两身衣裳,何时有兵符了?盛府可不曾受到贵府如此丰厚的嫁妆。” 沈青岚并不指望盛三爷这个当头冲莫紫涵发怒,即使他怒火滔天。毕竟,要顾全了盛府的颜面。 “明日定会送到贵府。”沈青岚饶有兴味的打量着盛三爷,意味深长的说道:“不愧是一母同胞,盛三爷与盛将军有*分相似。”说罢,便进了屋子里。 盛三爷听着她饱含深意的话,一时品不出其中的意味来。 “三爷……”莫紫涵胆战心惊的唤着盛三爷,却被盛三爷怒瞪,甩袖进了府。 莫紫涵看着他熟悉的目光,忐忑不安。心知他如今没有发作,宴会结束,少不得吃皮肉苦。心里对沈青岚的恨意更深了一层,若是没有这个贱人的挑拨离间,盛三爷又岂会在与她和好之际,再生间隙? “恭喜恭喜,三夫人。”这时,一道热情带着讨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莫紫涵满面怒容的回首,见到穿金戴银的夫人,手上提着一个油包纸。转瞬换上了笑颜:“这位夫人请进。”领着张氏进府。 “你唤我齐二夫人便是。”张氏亲切的说道。 莫紫涵眼底闪过轻蔑,视财如命的齐二夫人?为了银钱,将自个的女儿卖去冲喜,这等薄恩寡义之人,又岂会无缘无故对她亲近? 张氏见莫紫涵不语,想到方才远远的看到那一幕,试探的问道:“三夫人与我侄媳妇儿很熟识?” “这样说来,我们算得上亲家。方才的燕王世子妃,是我的姐姐。”莫紫涵笑了笑,觉着眼前的老女人,有趣得紧。 张氏闻言,立即笑逐颜开:“我就说嘛,莫怪第一眼瞧着三夫人就亲近,原来是亲家。怎得以前没有听到侄媳妇儿提起过你?” “我是姐姐的义妹。”莫紫涵垂目,径自朝宴客的保和殿。手却被张氏拉住,塞进了一个油包纸。看着手中的油包纸,疑惑的望着张氏。 张氏脸上的笑容更深,略有些谄媚的说道:“三夫人,这是我路过飘香阁买的糕点,已经尝过了,味道极好。”瞅着四处无人,继续说道:“盛三爷手中打理着一个玉器阁,我呢,相中里面的一株尺高的红珊瑚,色泽艳丽,其形如孔雀开屏的尾巴,要价不菲。今儿个找你,就是说说这件事儿,能不能少个几成?” 莫紫涵嘴角上扬,透着讥诮。一包破点心,就想廉价买株红珊瑚?况且,盛三爷那株红珊瑚,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劲儿才到手,是镇店之宝,岂能轻易的倒手出去? “你出多少银子?”莫紫涵笑着回问。 张氏眼前一亮,这是有底了?连忙回答:“这个数。”张开一个手掌。 “五万两?”莫紫涵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五百两。”张氏摇头纠正,脸色有点不好看。五万两?狮子大张口呢?若旁人瞧着是亲家,都白送了去!亏得还收了她一包糕点。 莫紫涵冷笑了几声,当初盛三爷买回这株红珊瑚,便不止五万两。这一株顶级红珊瑚,有市无价,五百两想要拿走。缺心眼儿吧? “这可不行,夫君极为宝贝这株红珊瑚。齐二夫人若想要这红珊瑚,可以让姐姐与夫君说道说道。”莫紫涵话音一转,将包袱扔到沈青岚身上,暗示道:“大哥想要这株珊瑚,夫君都不肯割爱。以姐姐的家产与地位,轻而易举之事。倘若我有姐姐那般丰厚的家产,不过一株珊瑚罢了,送给你又如何?只是……你也清楚盛府这光景……”落寞的垂眸,将手中的糕点塞到张氏手中:“最近牙疼,府医说不宜吃甜食。” 张氏原本不悦,可听到她的提示,若有所思。看着手中的糕点,连忙去寻沈青岚。远远的看到沈青岚坐在铺着狐皮的青石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侄媳妇儿可叫二婶好找,得知你也在,便给你买了几块糕点,打打零嘴。”张氏笑着将点心给陆姗,陆姗见到是飘香阁的糕点,昨夜里沈青岚念叨过,便拆开油纸包,里面三块小巧的糕点,她寻常一口便能吃掉。其中有一块,缺了一个边角…… 张氏见陆姗盯着那块残缺的糕点,讪笑道:“飘香阁的东西,贼贵。我这不是怕她们糊弄,便捻了一角尝,口味极好。” 其实这三块糕点要一两二钱,张氏便掐了一角还给掌柜的,扔下一两银子走的。 沈青岚心中明白张氏的为人,淡淡的扫了一眼糕点,笑道:“二婶自个留着打零嘴,我胃口不佳,不喜吃甜食。” 张氏也舍不得把糕点给旁人吃了,这可是花了一两银子,平素她都不舍得买。若不是今儿个有事相求,断然不会随礼。 “侄媳妇,老太爷升迁,相中了一株红珊瑚。你也知,二婶娘手头紧,搜肠刮肚的想法子凑银子,可那不过是冰山一角。想着你与枫儿也是个孝顺的孩子,便找你借点儿银子。”张氏想到沈青岚的阔绰,说得理所当然。 沈青岚半垂着眼睫,把玩着玉佩穗子,似笑非笑的说道:“老太爷升迁,我与夫君送了一方紫金砚,并不曾听说老太爷喜爱红珊瑚。” 张氏心头一紧,沈青岚淡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便觉自个如水晶般的人,一眼给看透。干笑道:“这人一老,就如同孩子一般,随时变化着喜好。这两日嚷嚷着要一株红珊瑚呢!” “我手头上也没有多少现银,只有一千多两。二婶若要借,便立个字据写清归还日期,去官府存档,我再将银子给你。”沈青岚面目冷清,张氏见钱眼开,你若轻易满足她,便是个无底洞,恨不能吸干你的家产! 张氏脸色微变,悻悻然的说道:“侄媳妇儿,你家产颇丰,何苦与二婶娘哭穷?当初分家时,老太爷可是把他的那份家产给了枫儿,如今不过想要一株红珊瑚,你便做出这副抠门样,我难不成会吞你银子?不过手头有些紧,借几个银子罢了,又不是打秋风!何苦防贼一般。” 沈青岚沉吟了一番,道:“陆姗,给她几个银子。” 陆姗从荷包里掏出三个五两的银锭子,递给张氏。 张氏面色涨得通红,沈青岚这是在羞辱她!可有银子不要白不要!伸手愤然的夺过,揣进袖中。抬眼,便见到沈青岚被陆姗搀扶着离开,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呸!摔死你个守财奴!” 骂骂咧咧的走出去,迎面便碰上了莫紫涵,张氏脸色不快,并不打算理会。 莫紫涵唤住张氏道:“齐二夫人,姐姐如何说?我方才探了夫君的口风,若是姐姐出银子,他倒是乐意做个人情。” 莫紫涵不说倒好,一说便想起沈青岚见她说话的岔子,脸色阴沉。 “齐二夫人,莫不是姐姐不愿?”莫紫涵见张氏脸色不虞,试探的问道:“你也别介意,姐姐近来心情糟糕,对谁都如此。我好歹也是将军府养大的,成婚就带了两身衣裳到盛府。”说着,满嘴苦涩,无奈的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几张一百两的银票道:“这些银子是我敬新妇茶领的红封,齐二夫人如今急着用,便先拿去。” 张氏见莫紫涵如此爽快,心里对沈青岚愈发的不满,替莫紫涵打抱不平的说道:“嫁妆不给,便说不过去,我若是你,早闹到她府上去了。” 莫紫涵苦涩的笑道:“我这般便太不近人情了,若是有丰厚的嫁妆,我定会替你将红珊瑚给买来。”看着张氏若有所思,告辞道:“我先去招待客人,齐二夫人你随意。”说罢,便离开了。 张氏望着莫紫涵的背影,心中蠢蠢欲动。 —— 众人被领到园子里观赏山茶花,这株山茶花有寻常女子半人高,上面结满了艳红的花骨朵。并没有奇特之处,可原本是春天开花的山茶树,却在冬日里盛开了茶花,五颜六色,如彩绸一般,在冬日的暖阳下格外醒目。 沈青岚在盛府随意的走动几圈,站在假山旁,听到假山后有人压低了声音在争执。挥手示意陆姗屏息,静静的听着,却忽而见到莫紫涵怒气冲冲的走出来。 莫紫涵见到沈青岚面色一僵,掉头就走。 沈青岚眼底闪过深思,便见到陆姗摇了摇头,并没有看到还有其他的人在里头。 勾唇一笑,莫怪莫紫涵毫不担忧的离开,想来假山里另有乾坤了。向前走了几步,便看到齐浅裳与即墨璞在商谈着,几步远站着睿王。 齐浅裳见到沈青岚,苍白的脸上扬着一抹笑,迎了上来:“嫂嫂。” 沈青岚看了眼即墨璞与睿王,担忧的看着齐浅裳。睿王对齐浅裳势在必得,眼底深处藏着毁灭的暗泽。 睿王追求了齐浅裳许久,齐浅裳冷眼相待,如今突然嫁给即墨璞。与他对立的王爷,自是心头不甘,难免会怕他做出过激的事情。 而他眼底的疯狂,无疑是已经心存杀机。 “你随大婶一起来的?”沈青岚见齐浅裳气色不好,想来这些时日,过的并不好。皇上的圣旨已下,断然没有退路。怜惜的抚顺她鬓角的散发,温和的说道:“日后有难处,可以寻我。” 齐浅裳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笑容绽放了一半,便凝滞在脸上。沈青岚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视线望去,瞧见一袭大红锦袍的凤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安平,停在池塘边。 似乎感受到她们的视线,凤鸣侧头望来。面色沉静,朝她们点了点头。俯身对安平打了手势,吩咐身旁的侍卫照看好安平,便缓步走来。 齐浅裳呼吸不由得一滞,屏住呼吸看着凤鸣,一步一步的靠近,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捏成拳头。 “齐景枫呢?”凤鸣张望四周,并没有见到齐景枫的身影,眉头微蹙,隐有不悦。 “他被父亲唤去了。”沈青岚失笑,长眉陆姗在她身旁,也无大碍。齐景枫在将军府送来信件时,被唤去了将军府,想对策。 凤鸣提着的心,并没有落下来。齐景枫宝贝沈青岚的深度,丝毫不亚于他,断然不可能放任她一个人独自赴宴,定是发生了大事。 “如今,你连我也瞒着?”凤鸣眼底蕴藏着复杂的神色,她方才那句云淡风轻的话,显然有着敷衍。 沈青岚知晓他想多了,轻叹道:“你都无暇分身,何必拿这些个糟心事,让你干着急?也不是什么大事。” 凤鸣眼底有着无奈,她不想多说,便一个字不会透露,便也不问了。 “嫂嫂,出事儿了么?”齐浅裳听到他们的对话,忧心忡忡的看着沈青岚。心中暗自自责,顾自伤神,都没有注意到她。 “无碍。”沈青岚安抚的看了齐浅裳一眼,抬眸,便见凤鸣望着齐浅裳,眼底掠过复杂的光芒。心一沉,他们之间何时有牵扯了? 齐浅裳躲闪着凤鸣的目光,如芒刺背,余光瞥到阔步走来的即墨璞,稍稍松了口气。后退几步,站在即墨璞的身侧,笑道:“我们还有事,便先走一步。” 即墨璞伸手搭在齐浅裳的肩头,齐浅裳背脊一僵,盯着凤鸣的视线,脚步慌乱,逃也一般的离开。 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即墨璞满目阴沉,转身扣住齐浅裳的双手,俯身咬着她的唇。看着她惊怕的浑身发抖,幽森的说道:“别让本王知晓你耍什么花招!” 齐浅裳没有见过这样的即墨璞,吓得双腿发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即墨璞看着她湿漉漉的双眸,如同受惊的小鹿,楚楚可怜的惹人怜惜。长有厚茧的手掌,摩挲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蛋,阴冷的笑道:“长着如此令人怜惜的容颜,便乖乖的等着本王迎娶,做个听话的金丝雀。”说罢,扔下齐浅裳,便转身离开。 齐浅裳瘫软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抓着胸口的衣襟,大口的喘着气。 看到眼前一双白底黑面,金线勾勒的祥云靴,涌到眼眶的热气,被逼了回去。不用抬头,也知是谁。 两人沉默了许久,凤鸣冷漠的嗓音,没有一丝的起伏:“如今后悔,还来得及。” “他是我选的人,会帮助我忘记你。你既然不能给我想要的感情,亦是不能娶我,便莫要管我的事情,空留遐想妄念。”齐浅裳抬起头来,细长的眸子里,一片水色清澈,透亮见底。 凤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只是担心你,拖累她。” 齐浅裳听闻前一句,整个人紧绷,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踩在了云端,后一句,便是将她重重的摔落在地,粉身碎骨般的痛。 “我不会连累她,不会的。”齐浅裳仿佛魔怔了一般,不断的喃喃自语。突然觉得好冷,蜷缩在一团,双手紧紧的怀抱住自己。 凤鸣眸光闪动,终是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时辰,凤鸣寸步不离的守着沈青岚。莫紫涵几次从沈青岚身边走过,脸上带着扭曲的笑。 沈青岚心底的不安逐渐扩散,莫紫涵唤她来府中参宴,似乎并没有打算对她做什么。还是因为凤鸣在,适才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暗一面若冰霜的出现:“主子,汴州传来消息,将军的军队,拦截住运粮赈灾的队伍。两方开战,死伤惨重!” 沈青岚面色一变,盛家竟是偷盗着兵符,调动军队,去拦截粮草! “情况严重?”沈青岚想摸清楚底,好想对策。 “皇上震怒,要收回将军的兵权。可情况很不妙,万民请命,处决了将军。幸而世子爷及时开粮仓施粥,适才安抚下来,不曾暴乱。”暗一将事情摘着扼要说出。 沈青岚眼底闪过寒芒,好一招借刀杀人! 若单单只是拦截粮草,皇上顶多借机收回兵权,不会重罚了去。而如今汴州百姓,食不饱腹,冰天动地的使他们看不到生机。而父亲此刻拦截了他们救命的粮草,断然是会愤然而起。 “走,去将军府。”沈青岚看着凤鸣手中拿着密件,便知他也是收到了消息,神情凝重的说道:“你莫要轻举妄动,等我的消息。”带着陆姗与长眉,急匆匆的离开。 到了将军府,果然如沈青岚所料,秦姚精神不振,萎靡的坐在临窗摆着的软榻,怔怔的看着窗外。见到沈青岚进来,哑声说道:“你父亲进宫了,已经几个时辰过去,都没有回来。” “母亲,您放心,父亲会无碍的。您要注意身体,不要胡思乱想。”沈青岚安抚着情绪波动极大的秦姚,端着蜂蜜水,一勺一勺的喂给秦姚喝下。 秦姚喝下去,弯身吐得一干二净。 沈青岚拍着秦姚的后背,拿着毛巾给她擦嘴。便听到秦姚说道:“我要进宫一趟,你好好守着将军府。” “母亲,您的身子不适合……”沈青岚阻止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秦姚打断,目光坚定不容置喙:“只有我进宫,你父亲才能安然无恙的出来。” 秦姚扶着沈青岚的手起身,让桂枝更衣,穿着沈长宏给她请来的诰命服,对沈青岚牵强的笑道:“不用挂心,好好看着你父亲。”有些事情,不是逃避,便能不去面对。既然他们将她逼到死角,断然要奋起去反抗。你越是懦弱可欺,便会人人作践到你头上。 如今,这里是京都,不再是燕北。忍气吞声,便能换回一份安宁。她如今有更多要守护的东西,便不能再软弱下去。 “母亲,您进宫无用。百姓暴动,等景枫处理好,父亲便会无碍。莫要景枫处理好,你反倒被扣留在宫中。”那里面全都是吃人不吐骨的地方,比起秦姚在宫中,她宁愿是沈长宏。 秦姚如何不知沈青岚的想法? “有些事,你们不明白。”秦姚缓缓的摇头,她与即墨擎天的恩怨纠葛,早就该了断了。他如今的处境,沈长宏是中立,断然不会为难了沈长宏,而是遣人去安抚暴乱的百姓。如今,舍弃了沈长宏,全都是因为她的出现。 沈青岚霎时想起,第一次随着凤鸣进宫。即墨擎天与皇后看着她微变的脸色。当初没有深想,不过是以为见到前朝皇室遗孤,震惊罢了! 如今想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让长眉与暗一随着秦姚进宫,沈青岚写了几封书信送出。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急行了几步,收到宫里头传来的消息。 秦姚被安置在皇上的寝宫一个偏殿,沈长宏出宫,带着人立即前赴汴州。 沈青岚捏紧了手中的信,心底十分的不轻松。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闷得难受。 打开窗棂,通通风,却见到齐景枫疾步走来。沈青岚提着裙子,快速的下榻,朝齐景枫小跑着过去。 齐景枫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加快了脚步,将她抱满怀。小心的避开她的肚子,推开她道:“我身上冷,进屋说。”抖落了身上的积雪,拿着毛巾拂落身上的水雾。 沈青岚倒了杯热茶,递给齐景枫:“那边如何了?” “已经安抚了下来,百姓暴动,是有人混迹在人群里唆使。只要找到根本,就能平复下来。他们被煽动,无非是怕被饿死,挑动他们对贪官污吏的憎恨,适才会闹得如此大。”齐景枫原本想随着沈长宏一道去汴州,可放心不下她。 “父亲一生光明磊落,人到中年,倒是闹出这等糟心事来。”沈青岚如何不气?如今外头将将军府给骂臭了去。 齐景枫没有言语,人言可畏。堪当任何的利器,杀人无形。 “你莫要担忧,父亲去了汴州,会处理好。”齐景枫安抚着怀中的人,抱着她,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看着她眼底的青影,漆黑的眸子里,布满了怜惜:“你睡一觉醒来,便无碍了。” “我忧心母亲。”沈青岚喃喃的说道:“她在宫中,能适应得了么?” 齐景枫手一顿,忽而浅笑,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腹部道:“母亲进宫,那便更不要担忧。即墨擎天,不会让她有事。反而比在将军府,更加安全。” 沈青岚质疑的看着齐景枫,想要看出他是否说假,在骗她! 这时,暗一与长眉回到了将军府。 沈青岚冷声道:“你们怎得回来了?” 长眉与暗一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最后是暗一压下心底的震撼,开口道:“夫人一切安好。”他们从不曾想过,即墨擎天会那般放纵夫人。身边配了十几个带刀侍卫,八个宫女,两个嬷嬷,四个女医。 在御花园散心,碰见了找皇上求情的婉妃。婉妃不过刺了夫人一句,夫人当即让人按住婉妃罚跪。 婉妃披头散发的去找皇上主持公道,却被不冷不淡的给打发了。 沈青岚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母亲在闺中时,性子是有些蛮横。可后来的变故,磨去了她浑身的菱角,委曲求全。 既然知晓保护自个,心中也松了口气。却也有些疑惑,即墨擎天对母亲的态度。眼底明明有恨,为何又那般纵容母亲? “不用多想。”齐景枫轻柔的按着她的太阳穴,看着她慢慢的放松,示意长眉与暗一退下。 忽而,沈青岚坐起身道:“暂且回府。”望着外头的天色,将要暗下来。还有几个时辰,便是红玉大婚。跟在她身边那么久,早已生出了感情,想要主持她的婚事。 齐景枫交代了一些事物给属下,守护好将军府,便与沈青岚一同回府。 而盛府,宴会散去,盛三爷来不及找莫紫涵泄怒。便接到一封密信,有人揪出了埋伏在汴州的暗卫,还有混迹在难民中煽动百姓的眼线。已经上告到金銮殿,盛三爷亲自进宫请求婉妃,向皇上说情。如此做,不过是为了帮助皇上夺回兵权。 这一等,便是等到了傍晚。婉妃被两个宫婢搀扶着回了宫殿,面无人色的躺在软榻上。宫婢剪短裘裤,白如凝脂的膝盖,红肿一片,泛着紫色,极为的严重。 “啊——”宫婢涂抹药膏的时候,婉妃忍受不住的尖叫。 盛三爷额角青筋鼓动,不耐烦的问道:“皇上如何说?” “宫门要下钥了,你赶紧出宫去!”婉妃倒抽口冷气,看着肿成馒头的膝盖,眼底闪过毒辣。那个贱人,竟然敢如此待她! 盛三爷也不想多做停留,见盛府无碍,立即出宫。回到府中,却是没有在房内见到莫紫涵。脸色阴沉,山雨欲来道:“那贱人呢?” 屋子里的丫鬟跪在地上,全都摇头:“奴婢们不知。” “找!”盛三爷满腹怒火,倘若不是这个贱人,岂会生出这麽多幺蛾子?霎时想到了沈青岚在门口的一番话,难道当真是为了帮助沈青岚对付盛家,适才偷盗兵符给他? 脸黑如墨,许久,丫鬟们一一摇头,不曾找到莫紫涵。 “嘭!”盛三爷一拳砸在小几上,小几四分五裂。脑中出现沈青岚最后别有深意的话,脚下生风的去了大房。 盛夫人脸色难看的急匆匆从正屋出来,朝偏僻的屋子里走去。 盛三爷见此,立即跟了上去。只见盛夫人让人踢开了紧闭的屋子,里面暧昧的声响,戛然而止。 盛夫人看着床上,赤条条的二人,冲上去,抓着莫紫涵的长发,拖着她下床。 莫紫涵沉浸在方才的热浪激情中,头皮一痛,人便被拖下床。冰凉的地板,使她霎时清醒了过来。对上面目狰狞的盛夫人,莫紫涵傻愣在原地,当看到盛夫人身后的盛三爷,犹如雷击,忘记了羞耻与盛夫人拳打脚踢的疼痛,目光惊慌的看着他。 他不是外出,今夜不回了么?迷惘的看向盛安国,她是受到盛安国的要挟,才来的这个屋子。 “大哥如此替小弟照顾女人,心中甚是感激。”盛三爷头上的青筋鼓动,因怒火高涨,而双目圆睁,暴戾的如一头疯狂的野兽。似乎随时都会将二人给撕裂成片! 这个贱人胆大包天的与他大哥有私情,这口恶气,如何是咽不下去。 盛安国已经穿戴整齐,眼底的尴尬转瞬即逝。看着盛三爷道:“不过一个玩物罢了,何必为了她坏了兄弟间的情份?最初她是勾引我,对付秦姚。我不知你要娶的是她,今夜里你出去了,她便寻来了。”心中却是蓦地一沉,他是收到莫紫涵的信件,才来的这个屋子。如今见到她的眼神,便知这里头恐怕有问题。 盛安国话里话外都在说他是被动,与莫紫涵有染,不过是被勾引。 盛三爷怒极反笑,手一挥:“带走!” 身后的两个侍卫,直接将赤条条的莫紫涵拖走,一回到屋子,盛三爷盛怒的一巴掌将莫紫涵打倒在地:“贱人,你这么yin贱,今儿个爷便满足你!”说罢,让人将煎好的药倒进莫紫涵的嘴里:“扔到猪圈。” “不——不要——爷——”莫紫涵话不曾说完,便被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 燕王府,红玉与长福的院子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喜气洋洋。 长顺站立在红玉屋子的树下,看着丫头们进进出出,说着恭喜的话儿,心里阵阵的绞痛。失魂落魄的回到自个屋子里,看着同样的喜庆,不禁一怔。 不等他多想,便听到长青在门外道:“长顺,世子妃唤你过去一趟。” 长顺点了点头,心里有着大胆的猜测,难道红玉反悔了?要嫁给他?想到这个可能,心里止不住的升腾着喜悦。 健步如飞的到了世子妃的院子里,进屋便瞧见陆姗也在。敛目,作揖见礼。 “来了。”沈青岚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捧了一杯茶水,道:“红玉说她与陆姗是极要好的姐妹,她一个人幸福,找到了归宿,心里记挂着陆姗。她说你与陆姗两情相悦,要我给你们指婚。方才我过问了陆姗,陆姗也同意了。恰好红玉成婚,置办了不少物件,也够张罗你们的婚事,不如今儿个来个双喜?” 长顺在听到红玉为他请婚时,脑袋便发懵了。见鬼的两情相悦!若不是克制力极强,他想拔腿走,掐死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世子妃压根没有征询他的意见,就是给他打声招呼。冷眼看向身旁的陆姗,不知她搞什么鬼! 陆姗耸肩道:“我嫁给谁都一样,既然我姐妹想要我嫁给你。看在她新婚的份面上,你也不太碍眼,便勉为其难的同意。” “还有一个时辰,你们各自去梳妆。”沈青岚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去。 疲惫的揉着眼角,轻叹了一声,个个都不省心。 齐景枫端着一碟糕点进来,温声道:“你将长顺罚去暴室了?” 沈青岚颔首:“赏了二十鞭子。” 齐景枫眸光幽深的凝视着她,半晌,揉着她的脑袋,轻笑道:“真是个傻丫头。” 沈青岚不知他话中的意味,随即,看着长眉不自在的脸色。恍然领悟,红着脸捶了他一拳头:“不正经!” 齐景枫包裹着她的拳头,一本正色道:“这个惩罚比关暴室比较好,可以让他长记性。” 沈青岚哼了一声,背过身去,暗一疾步进来道:“主子,盛府事成!” “嗯。”沈青岚嘴角上扬,莫紫涵在假山里,是与盛安国争执,她听到了两句话,便揣测出莫紫涵与盛安国关系不一般。 在府门口说的那一句话,不过是在盛三爷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原本还以为要等待时机,倒没料到莫紫涵将机会送到她的眼前。 “死了?”齐景枫挑眉道。 沈青岚得意的笑道:“这一点你就输给我了。她不会死,会生不如死的活着。盛三爷性格暴戾,容不得背叛。莫紫涵不但背叛了,且还是与盛三爷最痛恨的盛安国在一起。她是以对付将军府,替盛三爷夺回盛家家主之位的条件,嫁给盛三爷。如今,和盛安国有私情,加上我的一番言语,自是让盛三爷怀疑她居心不轨。为了维护他为数不多的名声,暂且不能杀了莫紫涵,看着便会想起他被一个女人戏耍,便会挑起他残戾的脾性,会日日折磨莫紫涵致死。” 沈青岚冷笑,若是今儿早,激怒了盛三爷,指不定这莽汉会当众掐死了莫紫涵。倘若是别的男人与莫紫涵有染,他定会都给活埋了。也只有盛安国,在他的面前,盛三爷才会不至于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齐景枫轻吻着她晶亮的眉眼,嘴角上扬:“心里可痛快了?” 沈青岚脸上的笑容渐渐的落了下来,摇了摇头:“一点不痛快。”阖上眼,靠在他怀中小憩。 到了吉时,齐景枫唤醒了沈青岚,去正厅给二对新人主持婚礼。 红玉盖着红盖头,穿着浓艳的喜服,手上牵着红绸,另一端是长福。 陆姗亦是盖着红盖头,穿着喜服,手中的红绸另一端牵着长顺。两对新人,一同排列站在正厅。婚礼极为的简单,就是府中的丫鬟奴才。 长顺看着长福手中牵着的另一个人,眼底有着痛苦之色。在司仪的唱词中,举行完礼仪,送入洞房。 红玉顺着红绸的拉力,极缓慢的朝新房走去。她知晓他与她一同在举行婚礼,心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狠狠的捏碎,泪水顺着眼角滑入嘴里,满嘴的苦涩蔓延。既然不能嫁给他,与他一同举行婚礼也是好的。 就当……是与他在拜堂! 二人被送进了洞房,红玉心慌的坐在床榻上,心里极为的紧张。她与长福并不太熟识,心中也已经有了他人,突然间,仓促的成婚,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洞房夜。 与她同样痛苦而又慌乱无奈的长顺,看着床上的人,手中拿着一柄秤杆,伸到了喜帕下,又急促的收回来,似乎喜帕下有着洪水猛兽般。 ☆、第一百一十七章 西域联姻,成王败寇 一对大红喜烛,跳跃着橘黄蔚蓝的火焰,光溢满室。 红玉双手紧紧的揪着膝盖上的裙摆,手心的汗洇湿了红色的喜服,睁圆了眼睛,看着黑色的秤杆,探入喜帕下。 缓缓地,微微颤抖地,挑起喜帕。 眼前一片光亮,入目的是一袭新郎喜服。红玉紧张的干咽一口唾沫,低垂着头,看着喜帕飘落在地。 “啪嗒!” 红玉听到秤杆落地的声音,她错愕的抬头。入目的,是一张令她熟悉入骨的面孔。 长顺惊诧的看着床上的女子,手中秤杆落地。不知眼前这熟悉的容颜,是因痴恋而幻化,还是真切的坐在他的喜房内? 伸手想要触碰,在即将碰上的一刻,手指卷曲的收回。 “长顺?”红玉不确定的唤道,嗓音带着一丝轻颤。 长顺听到红玉的轻唤,眼底闪过惊喜与疑惑。喜的是他的新娘是红玉,疑惑的是他不是与陆姗成婚么? 可在如浪潮涌来的喜悦中,长顺刻意的忽略最后的疑惑。若这是错,那他愿意将错就错,珍惜他们深厚的缘分。 “玉儿。”长顺低沉的唤了一声,眼底有着小心翼翼,生怕这是幻觉。 红玉猛然回神,看着眉目俊朗的长顺,突然起身道:“糟糕!送错了洞房,我们现在换回来,还来得及。”说罢,目光躲闪的避开长顺复杂的神色,提着裙摆,朝门外走。 长顺将红玉自后背抱住,柔软的身躯,如他幻想一般美好。 “你松手!晚了就来不及了!”红玉心跳急促起来,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想到他对陆姗的温柔,眼底积满了水雾,挣扎着要走。“你的妻子是陆姗,你该找她。我是红玉,你看清楚了,我是红玉!” 长顺手臂收紧,听着她喋喋不休,说着令他恼怒的话。扳转她的身子,吻上她的红唇,抱着她倒在床榻上。 红玉被他压着,闷哼了一声。 长顺端着摆在床头小几上的酒杯,仰头灌进嘴里,渡进红玉嘴里,红玉蹙紧眉头,侧头要避开,却被长顺深吻住,被迫咽下酒水,算是喝了交杯酒。触碰到她柔软的唇瓣,长顺眷念的不舍离去,唇齿相缠。 红玉内心煎熬,不明白长顺这是怎么了?他明明喜欢陆姗,知晓新娘换了人,为何还要与她入洞房?陆姗呢?她该怎么办? 眼角缀着细碎的泪花,长顺怜惜的轻柔吻去,垂目深深的凝视着她,埋首在她颈项间,呢喃道:“如果是错,那我宁愿错爱一生。” 何况,从一开始,便是选中了你! 红玉挣扎的动作霎时停顿,难掩吃惊,呆呆怔怔的看着长顺。长顺微微一笑,一手解开她的喜服,一边与她耳鬓厮磨。 裸诚相对,红玉面庞羞红,双手抱着他的腰身,蜷缩在他的怀中。长顺眉眼温柔,手一挥,帷帐落下,一室旖旎。 而长福的喜房内,陆姗顶着红盖头坐在床榻边。等了几刻钟,长顺那边并没有传来什么大的动静,心下稍安。 这时,门扉推开,传来脚步声。陆姗掀开红盖头,扬眉道:“任务完成,我回了!”说罢,起身拉扯着繁琐的喜服。 长福脸上的笑容一滞,脸瞬间黑沉了下来。 这女人知不知,他们已经拜堂成亲了?倘若做戏,何必如此逼真,做到这个份上? 陆姗毫无所觉,睨了眼横挡在前头的长福,道:“你捅出的娄子,我给你填补了,记得两坛玉兰香。” 长福目光深邃的看着陆姗,两坛子酒,就将她给骗进了洞房。 她这女人,没心没肺,想将她娶进门,断然是不容易。原本以为要多费些周折,未料到无意间碰到了她与长顺在树下说笑。那一刻,心里有些个嫉妒,她从不曾见到她对自己笑过。 恰好,红玉那傻丫头误会了二人,他灵机一动。便趁机向红玉求娶,红玉同意了。而后待快成亲之际,向陆姗坦白他向红玉求娶,是为了刺激长顺早些与红玉凑一对,不曾料到那呆子竟是将红玉拱手相让。婚事已经定下,断然不能反悔,坏了红玉的名声。 以陆姗对红玉的感情,断然也不想让红玉伤心。她不似深闺的小姐,性子不拘小节。听到他的提议,不过一愣,随即便爽快的应承下来。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长顺并没有如他担忧那般迂腐,他也得偿所愿的将这女人娶进门。 如今,任务完成? 拜了天地,进了他的屋子,还想跑了不成! “我们拜堂了,在外人看来,咱们是夫妻。”长福冷静的说道。 陆姗挑高眉头,冷着脸看着长福,冷笑道:“你要如何?反悔了不成?” “姗姗,我们可以尝试着在一起。”长福沉声说完在心里打了许久的草稿,紧张的等着陆姗回话,生怕她拒绝了。 陆姗冷笑了几声,指着自己的头:“你这里有问题?说好的做戏!谁有闲情与你假戏真做?旁人若是问起,说和离了便是!”径自越过长福,洒脱的朝门口走去。 长福攥着她的手腕,陆姗手腕一转,挣脱了开来。长福身形一闪,自身后抱着陆姗,陆姗抬脚劈成一字腿,朝长福脑袋踢去。 长福歪头避开,双手掐着她的腰,向后一转,俯身吻住她的唇。陆姗一愣,咬着他的唇,一手击在他的胸口,趁着他的力道松了,滑溜的挣脱他的怀抱。 飞身跃出去,长福情急抓着她的脚踝,陆姗双脚并拢,身形几个翻转,一脚踹在他的下盘。长福不躲反而迎上去,陆姗低咒了一声,她压根没有控制力道,这一脚下去,不死也残。慌忙收势,长福将她拉进怀中,两人因冲力,双双跌落在地上,翻滚了两圈,陆姗压在长福的身上。 “你走不了了!”话落,长福一个翻转,便压在陆姗身上,道:“成王败寇。”察觉地上冷,抱着陆姗放在床上。 陆姗被他紧紧的困住,两人功夫相当,陆姗一时挣不脱。待长福将她一身累赘褪去,屈膝向上一顶,长福腾手按住她的膝盖:“这么狠心,日后你寂寞了该如何是好?” 陆姗眼底闪过愠怒,双腿如麻花扣住他的腿,上身用力,翻身将长福压在身下。长福眼底闪过笑意,借势双脚夹着她的裘裤退下。 浑身一凉,陆姗脸色通红,随即,满面铁青。 双手掐着长福的脖子,长福托着她的腰身,企图翻身。陆姗立即坐在他的腰间,手肘抵在他的脖颈。长福双腿弯曲,弓着将她甩在床内侧,陆姗觉得浑身清凉,在这时向下滑落,想要勾起裘裤。却是一阵撕裂的痛传来,脸上变了几变,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长福也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趁她闪神的时候一举将她压在身下。 芙蓉帐暖,一夜*。 —— 天蒙蒙亮,沈青岚便起身,披着外裳,坐在小书房算账本。这里已经堆积了许多天了,齐景枫也挪不开身。昨夜里在书房处理一夜的公务,适才睡下。 汴州那边已经有好消息传来,心中稍稍安定,只是记挂着宫中的母亲。虽然皇帝纵容,身边有人保护,可终归里头是狼窝。 辰时末,长眉满脸喜色的端着铜盆入内,伺候着沈青岚洗漱。“今儿个哥哥嫂嫂起的迟,属下也乐得忘记了要伺候主子起身。” 沈青岚摆摆手,笑道:“不妨事。”看了一眼窗外,询问道:“陆姗呢?” 长眉一愣,随即抿着嘴偷笑:“她昨夜里与长福促成了好事,可不知怎么闹得,下半夜,天将亮时,将长福赶了出来。这天一亮,人来人往,长福穿着中衣在外絮絮叨叨,陆姗心烦的将人给拎进去,里面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打起来了? 沈青岚忍俊不住,前日里,长福向她坦诚时,她便预料到了结果,陆姗不是这般好收服。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长顺与红玉二人一同相携着进来。红玉跪在地上,给沈青岚磕头,随即奉茶谢恩。 沈青岚接过,意思意思的喝了一口,将备好的红封给红玉。看着她眉眼间平添的几分妩媚,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浅笑,心中倍觉欣慰。 “这几日你不用来伺候我,与长顺好好的休息一番。”沈青岚目光落在红玉的小腹上,想着要重新挑一个丫头,调教着放在身旁备着,日后红玉有孕,断然是无法照料她。 “世子妃,奴婢不用歇息。您身子重,身旁没有得力的人伺候……”红玉敛去脸上的笑容,认真的说道。 “你不用担心,我身旁有长眉,你们方才大喜,若留在身旁此后,倒是我不通情理了。”沈青岚看着停在窗子上的白鸽,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红玉见沈青岚心意已决,看着长顺眼底的期待,顺从的跟着长顺出去。低垂着头,踩着长顺的大脚印走。 “有心事?”长顺回头询问,看着娇羞的妻子,心里一阵满足感。 红玉看了他一眼,羞赧的将头垂得更低了。许久,才点头说道:“我们这一两年暂且不要孩子,好不好?” 长顺脸一沉,她心里有的是长福? 见他如此,红玉便知他想多了:“世子妃如今身子重,初到京都,身边只有我们这几个信得过的人。若我有了身子,便没有得力的人,照顾世子妃与小公子或是小小姐了。”她怎么放心得下?若不是阿娘来信,她打算等世子妃的孩子三岁了,再成亲的。 闻言,长顺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承:“不急。”随后拉着红玉的手出府。 沈青岚拿出白鸽脚上的信纸,阅览里头的内容,面色平静的折叠好,扔在了火盆里。 上面写的是智臻大师的行踪,可她并不能轻举妄动。毒幺断然是会在暗中密切的注视他们,但凡有一点动静,都会将他引来。 长眉见沈青岚面色凝重,迟疑的问道:“主子,汴州出事了么?” 沈青岚缓缓地摇头,望着光秃秃的树枝上,几只跳跃的麻雀,一阵心烦意乱。走到内室,看着穿着丝质裘衣在床榻上休憩的男人。 就着床边的绣墩坐下,深深的凝视着他的五官轮廓。即使是睡着的,眉宇也是紧紧的皱着。伸手抚平,他的眉眼一动。沈青岚笑了笑,手指下滑,描绘着他的唇形,趴在他枕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微微发痒:“起床了!我的世子爷!” 撩起他的一缕墨发,在他玉白的脸颊上,来回扫动。 齐景枫抓着她作怪的手,枕在脸颊下。睡眼惺忪,竟是有些恍惚。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我的世子妃,陪你的世子爷躺一会。”方才醒来,声音低哑,却慵懒好听。 沈青岚手腕一紧,便被他拉着倒在床上。一手小心的护着她的肚子,一手顺势穿过她的脖颈,搭在肩头,将她半抱在怀中。宽厚温暖的手心,紧贴着她的小腹,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沈青岚调整好姿势,享受着这些时日来,少有的温情。 “我方才梦见你不要我们的孩子了。”突然间,齐景枫闷声说道,向来平缓的话语,略微有些起伏。 沈青岚呼吸一滞,背脊有一瞬的僵硬。随即,微微嘘口气,放松身体。侧身抱着他,闻着他身上清冷的松香,奇异的抚平了心底荡漾的波澜:“不会。” “岚儿怎会舍得。”齐景枫附和的说道。 沈青岚牵强的笑着,试探的问道:“你还梦见什么了?” 齐景枫沉默了半晌,适才悠悠的开口道:“你在燕北清河庄子上,不要了孩子,我赶过去,已经晚了,没能够阻止你。”真实的仿佛发生过,一时让他分不清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中。 沈青岚心口仿佛慢了半拍,脸色霎时惨白。这不是梦,这是真实发生过! 不过是在前世! 他怎么会好端端的梦见了?心里的担忧,终究是毫无预警的来了! 她不知此刻该说什么,她不想欺骗他。也不能告诉他,这是真切发生过!对他来说,多么的难以承受? “景枫……”沉默了良久,沈青岚张口欲说,却是被齐景枫打断:“梦是相反的,断然不会发生!”付之一笑,沈青岚舍命都要护着孩子,怎得会不要了? 沈青岚闭了闭眼,不安的抱着他的手臂,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被长眉唤醒,有人在将军府门口闹事。 一个激灵,沈青岚霎时清醒了过来。本来打算用完午膳回将军府,谁知唤齐景枫起床,却是自个睡了过去。 “世子爷呢?”沈青岚想到那番话,心口一突,有些烦闷。她心情不佳,自是会影响到孩子。这样一想,便愈发郁郁不解。 “世子爷接到将军的口信,进宫去了。”长眉将齐景枫留下的话,一一转述给沈青岚,笑着说道:“世子爷是半刻都舍不得离开您。” 沈青岚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收惙好,坐着马车出府。到了将军府,便瞧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拢了人! 长眉开了一条道,马车驶在将军府门口,沈青岚掀开帘子走下马车,便瞧见张氏站在门口,与人说着话。见到沈青岚,立即笑着走了上来。 “哟!侄媳妇儿来了,这可让二婶娘好等。原以为是这府里头的奴才搪塞,没想到侄媳妇儿当真没有在府里头。”张氏穿着一件大红底万字不断头纹的褙子,梳着如意发髻,两边各斜插着三支金钗。 沈青岚冷眼扫过,径自进府。 张氏被沈青岚那一记冷眼看得,心头一跳,眼见她走进府去,连忙跟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道:“不愧是将军府,当真是气派。侄媳妇儿命好,有个位高权重的爹,今后做什么都不用发愁。可怜我认下的那个妹子,也是给大户人家收养的一个女儿,成婚就是只有两套破烂衣裳,一个铜子儿都没有。” 沈青岚自是听出她话中有话,端着热水喝了口祛寒,浅浅的笑道:“这算什么?亲生女儿都不曾有,更是轮不到一个养女。” “这谁知道啊?指不定背后偷偷给了。何况,我那妹子的父亲,可是战死沙场,有不少的抚恤金吧?家底也不薄,怎么可能会没有嫁妆?我思来想去,觉着定是被人给昧了去。”张氏笑吟吟的在沈青岚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打量着花厅里的摆设,两眼闪过精芒:“你二妹子成亲,侄媳妇儿不在京都。当初我瞧着你们玩的投机,唤你进京参宴,怕是难赶,便擅作主张的替你随了一份大礼。” 沈青岚嘴角带着一抹讥笑,端着热茶,袅袅水雾,遮掩住她的神态,不缓不慢的说道:“岚儿便多谢了二婶娘的好意,到时候大妹妹成婚,我便替你将礼给随了。” 张氏一噎,面色不好,随即想着能省下给齐浅裳的礼,倒也心下舒畅了一些。想着到这里的目地,笑道:“侄媳妇儿,你不是说替盛三夫人备了嫁妆么?怎得过了日子,还没见着影儿?” 不装了? 沈青岚挑眉道:“这几日府中有些个糟心事儿没有处理好,忘记了这一茬。方才二婶娘说你的义妹是个养女,嫁人都不给嫁妆,而盛三夫人也是我父亲收留的养女,给不给,全看心情。” 张氏气得半死,这个贱人居然用她的话头来堵她!心中那个恨!生生忍下怒火,不悦的说道:“我那个义妹,大闹了一场,给御史大人知晓了。便罢免了义妹的养父,说他治家不严,下场可凄惨了。侄媳妇儿,二婶娘瞧着你是一家人,便碎嘴的与你说会子闲话,若是你觉得不好听,便莫要往心里头去。” “盛家是京都有头有脸的家族,你义妹有个好造化,你们更加要抬举她,为何要作践了去?不但让她在盛府难过,还落了将军府的颜面,毕竟盛三夫人是从将军府出去的人。若是被人参告到御史,将军如今的处境……唉!”说到最后,张氏叹了口气。 听着她话中的威胁,沈青岚不以为意。看来今儿个张氏过来,便是为了讨要莫紫涵的嫁妆了! “这是府中的家务事,二婶娘还是莫要手伸太长,二妹妹的日子并不好过,二婶娘还是多花些心思给二妹妹才是真。旁人的事,还由不得你指点!”沈青岚啼笑皆非,知晓她是被莫紫涵给煽动了! 张氏见沈青岚不给她任何颜面,气得仰倒,索性摊开了说:“外头的人,都知晓我是来给盛三夫人抬嫁妆,侄媳妇儿不给,也是说不过去。”她就不信了沈青岚不要了这名声! 沈青岚颔首:“长眉,将莫小姐的衣裳配饰,给二婶娘带回去。”随即对张氏道:“父亲早已给她准备了嫁妆,只是这些年我父亲在外征南战北,哪里估计得了?那一笔不菲的嫁妆,便只剩下这一些了。” 张氏原本以为有很丰厚的配饰,看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与几根银钗,心里头火大。沈青岚这是在戏弄她呢! “上好的头面配饰,义妹带到了庄子上去了!”沈青岚转动着手腕上的血玉镯,漫不经心的说道:“对了,那红珊瑚的事情,我遣人去询问老太爷了。再过几个钟头,便有信儿了。二婶娘既然来了,便等下再走!” 张氏面色一变,她最怕的人便是齐放。这个贱人去信询问齐放,齐放查到事儿,怎得会轻易的饶过她?想到此,便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的起身告辞离开。 转到巷子里,便被一个高瘦的少年拦住,穿着宝蓝色的锦袍。脸颊削瘦,颧骨高高突出,并没有多大的精神。 “银子呢?”少年是张氏的儿子,如今与市井闲人,没有两样。已经被齐放驱逐出齐府,成日里藏在赌坊,吸食五石散,都有些不成人形了。 “没有了!我的银子都给你了!哪里还有?”张氏紧紧的攥着袖子,瞧着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落到这个场景,痛心疾首。看着他蛮横的从她袖中搜出银子走人,立即拉住了齐少阮的手腕:“娘求你改过自新,你祖父会重新接纳你的!马上就要参加会试科考,你已经是举人,只要你考中,你祖父会亲自接你进府的。” 齐少阮一脚踢开张氏,阴森森的笑道:“那老东西,我还不稀罕。要我考试也行,你将那红珊瑚搞到手,我就乖乖的考试!”说罢,扬长而去! 张氏捂着肚子,看着齐少阮远去的身影,痛苦的眸子里闪过坚毅。 她一定会让儿子重回齐府! —— 汴州的事情,已经处理了妥当。沈长宏快马加鞭的回到了将军府,便直奔正屋,并没有见到日思夜想的人。 询问了丫鬟,也是一问三不知,却得知沈青岚在府中。 沈长宏连着几日都不曾休息好,眼睛通红,下巴长出了青胡茬,满面的倦容。疾步来到沈青岚在的花厅,看着桌上摆着一杯热茶,蹙眉道:“来客?” 沈青岚颔首:“父亲,汴州的事情处理好了?” 沈长宏点头,盛府偷盗了兵符,揪出了盛府的眼线,已经上告到皇上面前。盛府再也不能装的若无其事,将兵符给了皇上。可那日态度强硬,要将他下狱的皇上,突然将兵符给了他,且将他给放出了宫,安抚好汴州百姓,将功折罪! “你母亲呢?”沈长宏后知后觉的想到什么,猛然询问道:“进宫了?” “对!”沈青岚见沈长宏面色一变,不由得问道:“皇上为何对母亲态度奇怪?母亲一进宫,皇上便将您给放了出来。” 沈长宏脸色铁青:“他早就对你母亲心怀不轨!当年他预备着谋反,追求你母亲,为的是献亲王府的权势。你母亲早已看穿了他的野心,任由他如何付出,都对他视若空气。后来大约便是越得不到,越不甘心,越不甘心,便越想要征服,以至于他最后倒是真的对你母亲动了真情。可那时候,你母亲看上了我,天天追在我身后。即墨擎天也有他的骄傲,转身便与薄家结亲。” 沈长宏叹了口气,如此费尽心思的追求一个女子,却得不到她半个眼神。反而不顾矜持的反追求一个样样不如他的男子。即墨擎天那样的人,又岂会甘愿咽下这一口恶气? 只有深刻的付出,才不会轻易的忘怀。他原先以为秦姚死了,便也就罢手了。谁知不但没死,更是嫁给了一个落魄的书香世家,对即墨擎天来说,更是践踏了他的尊严。如今,他已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被一个女人欺诈戏弄,如何不恨? 可到底,这天底下,也只有一个秦姚,才敢如此待他。适才让他不舍杀,却又不愿就此放过。 沈青岚也不禁感叹,即墨擎天一瞧便是高傲自大的的人。并不懂得感情,才会用错了手段。隐隐明白他为何要将母亲禁锢宫中,纵容着,将一切都捧在她的面前。为的就是让秦姚后悔,她以前的选择都是错的! 只有他即墨擎天,才能让她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沈青岚不禁微微哂笑,即墨擎天活了大半辈子,还是不懂感情。母亲要的从来都不是母仪天下,亦或是呼风唤雨,而是一份真挚的情感。 “既然办妥了,便将母亲带回家吧。”沈青岚含笑的看着沈长宏,也只有他最懂母亲,才会坚守了这么多年,才会最终与母亲厮守。 沈长宏脚步一转,便要出府,却在门口一顿:“要科考了,皇上要景枫与太傅一同监考。” 沈青岚心一沉,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西域使者,会在科考前,抵达京都。皇上让景枫款待,并且有意向与西域联姻。”沈长宏说罢,便去了皇宫。 沈青岚若有所思,齐景枫科考,西域联姻……使者……莫不是有随行的公主?难道有意让齐景枫与西域联姻? 可,皇上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 若是当真下嫁给齐景枫,那么不是将西域的势力,扔给齐景枫了么? 眉头紧锁,在屋里头坐立难安。西域有四个公主,其中有一个公主有了驸马,其余三个,两个待嫁,一个只有十岁。 待嫁的两个公主,一个是如今西域王后的女儿,一个则是刚刚找回西域的宝儿。这两个人中,究竟是派谁来? 就在这时,长眉进来通传道:“世子妃,肖夫人来了。” “快请进来。”沈青岚起身迎了出去,肖夫人脸色凝重的进来,径自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丫鬟捧上的茶水浅抿了一口,道:“你父亲回府了么?” “回了!”沈青岚见肖夫人面色凝重,不禁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你父亲的事情处理好了,玉书却是遇到了难处。景枫开的粮仓,原本可以支撑到朝廷的粮草过去。可因为你父亲调军队过去,便分走了一半的粮草,这一走。粮草已经只能支撑今日,明日的都还没有着落。景枫在汴州的粮草,已经尽数用完。玉书如今被灾民攻击,便让人去雪地里挖番薯,可吃了以后,全都上吐下泻!”肖夫人带有深意的看向沈青岚。 沈青岚知道肖夫人在暗示什么,或许说盛府的用意,并不是对付父亲,而是将父亲引去汴州,消耗粮草。若是肖玉书出了事儿,断然会怪罪父亲,若不是父亲,肖玉书也不会出事。 隐隐觉得他们的目地不在于此,肖玉书——不值得他们这样耗费心思的算计。 “汴州是你外祖母的娘家。”肖夫人缓缓的说道:“献亲王与你外祖母,便是葬在汴州。当初献亲王曾说过一句玩笑话,他若死后,定要与王妃同寝,用最强悍的精卫镇守,以免扰了他们的安宁!” 沈青岚捕捉到重要的字眼——最强悍的精卫——金甲卫? 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颤,为了这一支金甲卫,便让汴州满城的百姓做引,当真是心狠! “我今日来寻你,就是得你一句话。金甲卫,可在汴州?”肖夫人神色冷酷,眉宇间隐匿着一抹厉色。 沈青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肖夫人眉头微蹙,不知是何意。 “只有一半在。”沈青岚苦笑,不知为何外祖父临终前,要金甲卫守护他的陵墓。如今,倒是牵连了无辜的百姓。 肖夫人脸色一变,没料到当真在! “无论如何,立即转移!我待会去汴州一趟!下次再找你好好叙叙。”肖夫人起身打算离开,沈青岚唤住:“暗一,你随肖夫人一同去汴州。” 肖夫人眸光微闪,并没有拒绝。沈青岚这时候唤暗一随她去汴州,定然是金甲卫的人,亦或是能联系金甲卫。 最近几日,沈青岚吃不好,睡不安。沈长宏进宫,并没有将母亲带回府,反倒是与母亲一同住在皇帝偏殿内。每日皇帝请母亲一同用膳,都被父亲与母亲两人间的浓情蜜意,气得歪了鼻子。 沈青岚对秦姚的担忧,彻底的放下了,然而,科考在即,齐景枫也忙碌了起来。 今日一早,便带领着百官,去迎接西域使者。 沈青岚随意的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长眉眼底布满了担忧,变换着花样,做给沈青岚吃。 “世子妃,您吃不下,也要吃。如今已经三个多月了,孩子正是成形的时候。您若因着这些个糟心事,坏了心情。到时候,影响到宝宝的生长,哭都没处哭。”长眉将羊奶蛋羹放在沈青岚跟前:“羊奶去了羊膻味。” 沈青岚哪里吃得下?肖夫人临去前已经明确叮嘱过她,皇上是将西域的公主,安排进燕王府,也足以表明了皇上的用意。当时她也没有在意,毕竟使者都是住在驿馆内,可在昨日夜里,驿馆走水,并不能住人。 她倒是希望来的公主是宝儿,可派出去的探子,并没有打听到是哪位公主。 皱了皱眉,沈青岚抚摸着微隆的腹部,拿着调羹,舀着蛋羹吃。快要吃完时,便听到一阵铃铛的碰撞的清脆声响,带着哽咽的呼唤:“世子妃——” ☆、第一百一十八章 齐家庶子(一更) 沈青岚放下调羹,侧头看向门口。宝儿眸眼大而灵动,五官出落得越发标致。戴着白色的绒帽,领口刺绣的白裙,腰间系着彩绸,缀着几个铜铃,充满了异域风情。 宝儿眼圈发红的望着沈青岚,抽了抽鼻子。走进屋子,站在她的身旁,又哭又笑的说道:“宝儿回来了。”目光殷切的打量着沈青岚,嗓音沙哑:“您清减了。” 听着宝儿的语气用词,沈青岚失笑,心底的郁气一消而散:“没有胃口。倒是你,如今是西域的公主,不用敬称。”打量着宝儿,气色好了许多,清瘦的身子,这一两月倒是调养得丰腴了。 宝儿双眸完成月牙,笑眯眯的说道:“在宝儿心里,不论宝儿是何种身份,您都是宝儿的主子。” 倘若不是她,自己哪里会有如今的身份?说不定,早已被管事的逼迫嫁给他的儿子了。眸光微微一暗,若是那样也好,兴许不会遇上她命中的劫! 沈青岚眉眼柔和,看着宝儿,如同自个的妹妹一般温婉亲和。拉着她的手,上面的冻疮,已经全然好了,十指芊芊。当初宝儿在燕王府,也不曾做粗活。为了魏绍勤,在魏府吃了不少苦头。 “在西域可习惯?这回回来,还回去么?”沈青岚担忧的看着宝儿,魏绍勤的腿已经开始慢慢的复原,虽然还不能走,但是却能确定日后可以行走。 她能看出魏绍勤是喜欢宝儿的,只是喜欢的不够浓烈,适才会放手,选择迎娶了其他的女子。 想起魏绍勤的妻子,又是一阵叹息,自作自受罢了! 宝儿似乎明白沈青岚所想,苦涩的一笑:“还不知,您该知晓我来此是为了和亲。原本是派王后的女儿赫连穆尔,我听到他们选的是世子爷,便请求父王让我过来。” 她刚开始去的时候,误以为西域皇室姓宫,后来才得知是赫连。宫陌钥与她是随着母妃的姓! “我代哥哥给您道歉。”宝儿忆起宫陌钥曾经对燕王府动手的事,一时有些尴尬。 “不妨事。”沈青岚摇头,极想问她魏绍勤的事,她知不知? 宝儿察觉到她的想法,连忙转移话题道:“这是联姻,我若不选世子爷,便要在其他三个王爷中选一个。我看了哥哥选的资料,比较中意逍遥王。” 沈青岚岂会不知她的心思,逍遥王表面风流放荡,可里子却不知如何。宝儿选中逍遥王,无非是瞧着他花心罢了。若是不能嫁给所爱,便嫁给一个不值的爱的人,这样心就不会累,也不会痛! “逍遥王较之其他三位出色,可心思难测,你莫要因着……魏绍勤的妻子回娘家了,你可知?”沈青岚希望宝儿幸福,虽然魏绍勤是她心口的一道伤疤,碰一碰便是撕心裂肺。可二人都对对方有情义,她便尝试着撮合。 “他不爱我。”宝儿永远记得他新婚那一日,屋内浓情蜜意,屋外飘着棉絮般的大雪,寒天冻地。凝固了眼角的泪,也冰封了她破碎的心。 自从决然离开大越,她便存了永不踏入大越的心思。她也不再关注魏绍勤的消息,哥哥也封锁了有关他的一切。可是她心里还是渴望着回到大越,却没有一个让她回来的理由。直到父王要与大越联姻,她便不顾哥哥的阻拦,到了大越。 刻意的避开他的消息,却逃无可逃,途径燕北交界处,总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在听到他的名字霎那,所有做的心理建设都轰然坍塌。她一直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便会逐渐的忘却他。却不知对他的情感浓烈如酒,越久越香醇,越压制对他的想念,便越如洪流般席卷而来。 “他日后兴许有许多妻妾,但并不是我。”宝儿苍白的一笑,就着沈青岚身旁的位置坐下,双手撑着下巴道:“当初是我配不上他,如今是他配不上我。当初史今芸问我可愿意留在魏绍勤身旁,那时候并没有喜欢的多深,只是迷恋他的那双眼睛。可再多的迷恋,也抵不住他的心不曾始终如一过,他那里住进过一位女子,我很在意,何况那名女子曾经是他的妻子。” 看到沈青岚诧异的神色,宝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有情感上的洁癖,我能容许他曾经喜欢过别人,却不希望别的女人冠上过他的姓氏。可谁叫我那么爱他,可以不在乎他的前妻,心里安慰着自个出现的晚。可再多的爱,也有限制。在他娶第二个女人时,不管再痛,我也要将他从心底挖出。” 如今,他与二婚妻子散了,凭什么她宝儿就要轻贱的扑上去?做一个候补?兴许别人还瞧不上她这个替代品呢! 当初,她将自己的骄傲与自尊卸下,卑微到了尘埃里,依旧不得他所爱。如今,她倒是看淡了,不再强求。 “你知道的,他当初不娶你,不过是没有信心能给你幸福。他与那名女子,也是各取所需。他需要一个妻子,断了你的念头,那名女子需要魏府的声望权势拯救落魄的陈府。并没有感情!”沈青岚觉得若是二人不在一起,倒是可惜了。 “情深缘浅罢了。”宝儿扬着嘴角,忽而,想到什么识得,询问道:“世子妃,您有身孕了,多大了?” “三个月。”一说到孩子,沈青岚紧锁的眉头,便松散了开来。 “那我要做孩子的干妈。”宝儿眉飞色舞,见沈青岚困惑,眨巴着大眼道:“干娘,我要做宝宝的干娘!” 沈青岚眉眼含笑,见她一扫方才的忧伤,心里并没有轻松。 这时,屋外一前一后的走进两个人,为首的是齐景枫,皎白云袖飘飘,颇有几分脱离尘世的淡雅出尘的高雅气质。身后跟着一位穿着黑衣的男子,襟口绣着繁复的图腾,并没有其他多余的配饰,只腰间挂着一块环形玉佩。 五官深邃立体,面容冷酷,在见到宝儿的一瞬,有一些微妙的变化。“莫要如此调皮,下回乱跑,可不保证能找到你。” 宝儿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别找就是,该回去,我自是会回去。”天天跟屁虫一般,累不累? 男子似乎对宝儿的态度习以为常,抿紧唇,立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宝儿心烦气躁,与沈青岚说了几句话,便去了沈青岚安排的院子。 沈青岚看着如影子一般,跟随在宝儿身后的男子,不禁替魏绍勤捏了把冷汗。情路定然不会平坦,不说宝儿如今的态度,就是她的身份便注定了魏绍勤要多费些周折,何况,她身边如今有一个男子守护。 齐景枫见她若有所思,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不用替宝儿担心,她不像是会吃亏的人。” “可她是一个容易犯傻的女子。”沈青岚无事,端着一旁的针线篓子,坐着小衣。 齐景枫将一封信递给沈青岚:“汴州那边肖夫人传来了消息,纳兰卿恰好出现在那边,救治好了百姓,查出番薯汤里被人下了泻药。至于金甲卫,暗一已经调走。” 沈青岚颔首,汴州……便想起李凤姣已经许久不曾来过消息。心不在焉的放下小衣,蹙紧了眉头说道:“越来越琢磨不透,他要做什么了。” “那便不用想,时候到了,自是知晓了。”齐景枫话落,管家匆匆的进来,面色古怪的说道:“世子爷,有齐家的人寻来了。” “谁?”沈青岚下意识的皱眉,齐家……难道是二老太爷? “是一家四口,称说是齐府的二老爷。”管家也满面狐疑,齐家的人,他并没有见过几个。可是那个齐二老爷是听过,与方才在门口遇见的人,并不像。 沈青岚与齐景枫对视一眼,齐松? “请他们去花厅。”齐景枫起身,沈青岚随着他一同去花厅。当看到几个面生的人,二人眼底的讶异一闪而逝。 站在花厅是一对晒得面黑清瘦的夫妻,身前站着一位少年与一名少女。少年面容清朗,一袭麻布衣裳,洗的发白。女子穿着碎花的棉袄,面黄肌瘦,怯怯的看着齐景枫与沈青岚。 自称二老爷的男人,见到二人,推搡着少年与女子问候:“景枫,我是你二叔。” 少年与女子,轻声的唤了一声:“哥哥、嫂嫂。”少年目光沉静,落在了他处。女子拘谨的抓着自己的手,盯着脚尖,心里忐忑不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气派的宅子。 沈青岚微微一愣,他们是齐府二老爷?抓住脑中一闪而逝的头绪,沈青岚恍然了悟,他们怕是被齐老夫人赶出去的庶子齐木。 若是如此,也该找到燕北齐家才是,怎得寻到燕王府来了? 齐景枫淡淡的扫了眼齐木,面部轮廓,是与齐松有几分相似,只是……“可有证明?” 齐木一双干枯的手,指甲里有着黑色的污垢,那是常年干农活所致。连忙掏出一块贴身放着的玉佩,道:“这是玉佩。”上面刻着齐家的图腾,与一个木字。 齐景枫斜睨了一眼,并没有接过:“这里是燕王府,姓安。” 齐木脸上的笑容一僵,没料到齐景枫会这样说。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垂,双手搓着衣角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少征中了举子,进京会试。我们一家子将盘缠全都用完,并没有拿到举荐信。走投无路,才会来找你。”说着,连忙保证道:“我们不是为了分你们的银子而来,只是求你给少征写一封举荐信,收留我们到少征考完试,我们便走。” 齐景枫还不曾开口,齐木便拉着几人一同跪下:“我们若是要认祖归宗,何必等到此时?只是可怜少征寒窗苦读十年,一朝中举,不能因为没有举荐信,而毁了前程。左右想了想,便厚着脸来求世子爷给少征举荐信。” 齐景枫眸光微闪,他们确实是齐老夫人赶出去的庶子。看着他们背部佝偻,乞求的目光深处藏有惊惶,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管家,安排在西厢房。”齐景枫说罢,齐木一家四口感恩戴德的叩谢。 沈青岚有些不是滋味,出自同一脉,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明明只有四十出头,却苍老的如同七十老朽。 齐景枫留下了齐少征,带着去了书房。沈青岚则是回到了屋子,到了傍晚时分,齐浅浅便两手空空的过来,见到沈青岚有些害怕,却强硬的撑着,垂着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沈青岚,眼底有着惊艳,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夫人。 沈青岚对她有着赞赏,若是第一次见面,便拿着东西来,定会让人怀疑她有不轨之心。从这一细节,也能瞧出她是个谨慎的人,不会留下任何东西让人挑刺儿。 “安心的住下,当成自家便是,有什么需要你便找管家,都会给你们添置。”沈青岚笑看着齐浅浅,大约十五岁,相貌平凡,因农作而肌肤黑黄。正襟危坐在椅子里,拉扯着不合身的衣裳。敛目,沈青岚淡淡的说道:“成衣阁待会回来绣娘,你便自个挑选两套合身的衣裳。” 虽然是也是齐家的血脉,可终归他们已经过继到燕王府。而且,他们并没有认祖归宗的打算,若是将好的全都塞给他们,到时候又回到原来的生活,便是过不下去。 看着齐浅浅摆弄着手腕上劣质的玉镯,轻叹了口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便权当没有瞧见,只选了两支精细,却并不名贵的银步摇给齐浅浅。 齐浅浅没有说话,全都收了下来,选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衣裳。绣娘说与沈青岚听,沈青岚并没有在意,示意绣娘按照齐浅浅选得款式去做。 观察了他们几日,并没有不妥,规规矩矩的住在西厢房,并没有逾越。 “世子妃,属下觉着那位姑娘极其奇怪,穿着黑不溜丢的衣裳,闷声不吭,看着她便心情不好了。”长眉心里藏不住事儿,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关于齐家庶子的事。 “什么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银丝碳给他们送去了么?”沈青岚昨夜里听有婆子碎嘴,西厢房里头住的人,有人冻得染了风寒。 长眉面色古怪的说道:“送了,多送了一筐。可他们向管家要了几个麻绳袋子,将银丝碳全都装起来,托出府藏了起来。兴许啊,是要带着送回家,日后慢慢用。” “不用再送了,给他们烧炕,点燃了银丝碳再给送进去。”沈青岚挑了挑眉,她可不能因着这事儿,败坏了齐景枫的名声。他当监考官,有多少官员不服气?暗中等抓他的错处!若是克扣了齐木,旁人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也是极受影响。 沈青岚抚平了袖口,裹着大氅,便去了西厢房,她觉着有必要与他们说清楚一些事儿。 方一走到门口,便碰到了穿着衣裳浆洗发白的齐少征,手中捧着一本书,神色有些急促的朝府外走。 沈青岚张口唤住了他:“这是上哪里去?” 齐少征一见沈青岚,神色有些不自在,僵硬的说道:“给学生上课。”见沈青岚眉头一蹙,慌忙解释道:“家父家母为了我赶考的事,将田产给卖了。待我考完试,回到家乡,没有收入,定然会挨饿受冻。我便想趁着空闲,在私塾当教书先生。” 沈青岚颔首,凤眸无波无澜,淡淡的说道:“你给人授课,可会耽误了学习?若是为了赚银子,忽略了课业,落榜了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你父母的一番苦心?若缺银子,你便从我这儿支出二十两银子,给我做一年的账房先生。” 二十两银子,齐少征动心了,可是…… “容我再考虑考虑。”齐少征说罢,作揖离开。 沈青岚望着他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二十两银子,他们农作一天到黑,未必能赚到,为何他却是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 转身去了西厢房,周氏在缝补,齐浅浅在一旁纳鞋底。旁边已经摆了四五双,大约是拿去卖钱。沈青岚拿着一双鞋底看了看,人虽胆怯,针线却是不错。“府中年底便会给丫鬟们做一套新衣,你们针线不错。不若将这事儿托给你们,算工钱?” 周氏闻言,吃惊的扎破了指头,却丝毫顾不上,惊讶的看着沈青岚道:“世子妃,您说……您说府中的冬衣交给我们母女?可是……”可是买不也要花钱?她们哪里有银子买布? “这样吧,我提供布匹,你们就是手工。这样你们做一件衣裳,我给你们三百个铜板。府中大约要做三百件,你们二人怕是做不过来,做一百件便是。”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会安排绣娘给你们裁布帮忙。”手脚快,差不多两天可以赶出一件衣裳。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 周氏眼底有着惊喜,激动的看着齐浅浅,齐浅浅也是同样的兴奋,她们做一百件,便有三十两银子。 在外给别人做衣裳,根本就没有这么高的工钱,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 沈青岚笑了笑,若是平白给他们银子,养坏了他们的心性,倒是她的罪过。他们日子艰难,给他们提供赚钱的渠道,远比平白给他们银子,要来的安妥。 “谢谢世子妃,你真是好人。不但收留我们给我们一口饭吃,还让我们赚银子。”周氏激动的想要跪下来磕谢,被长眉给拦截住:“这是你们有这个能力,我给旁人也是做,给你们也是一样。” 周氏静默了下来,她不知晓世子妃的用意,却是知道在帮助她们。所以心里有些压力,怕做不好,让她失望。 “我……我会尽量做好的!”周氏目光温和却坚定。 沈青岚笑了笑:“这大冷的天气,屋子里昏暗,你们做针线,可以点蜡烛。晚间睡觉,拨给你们的碳,便莫要节省了。这些碳也要不了几个钱,你们若是染风寒,请大夫,花的银子远不止这些个钱,还自个遭罪。” 周氏与齐浅浅面红耳赤,他们见到这些碳是上好的,烧了也是白白浪费,何况被窝里也暖和,烧了炕头。便想着省下来,拿出去卖掉倒换银子。 “我们晓得了,倒是劳烦世子妃费心了。”周氏喏喏的说道,垂着头继续做针线。 见此,沈青岚叮咛了几句,便回了屋子。 这时,暗一神色凝重的出现在屋子里,冷声说道:“世子妃,齐少征去了盛府。” 沈青岚面色一沉,这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题外话------ 下午有二更,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九章三生石上的纠葛,一眼万年 沈青岚心情烦闷,便喜欢到亭子里小坐,看着周遭的景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便会心情舒畅许多。 如今入了冬,天气格外的寒凉。十日有七八日在下雪,厚厚的积雪堆积在瓦砾上,似乎要把屋子给压垮。白茫茫的一片,将整个夜空照亮。 沈青岚坐在亭子里,亭子四周镶嵌着一整面琉璃烧制的透明墙壁,垂落着烟色薄纱,遮蔽了风霜。 双手捧着一杯热开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看着裹紧衣裳,行色匆匆的奴仆在雪夜里行走,微垂了眼角。 暗一打探了消息,齐少征进京,便拿着师傅的一封信,四处求得举荐信,可却处处碰壁。最后找上了燕王府,安顿下来,齐少征无事便上街游荡,找点事儿做拿点工钱。恰逢盛府招私塾先生,便应聘了去。 盛府的私塾,前一任是前朝宫里退下来的帝师,可见他们极为的看中学业。如今随意的招私塾先生,未免太过轻率。不是她瞧不上齐少征,而是以他名不见经传,却得到盛府的赏识,太过难以接受。 若说是赏识才子的书香世家,且说得过去,可盛府各个狂妄自大,眼高于顶,便难说了。 “世子妃,来了。”长眉在沈青岚耳侧轻声说道,看了眼颀长清瘦的身影,眼底闪过冷芒。 沈青岚半掀眼皮子望去,单薄的衣裳穿在他身上,被夜风肆意的吹卷,书籍夹在腋下,双手搓着放在嘴里呵气,却不加快脚程,依旧不紧不慢,似乎并不怕冷,倒是有几分闲适。 “请他进来。”沈青岚语气淡漠,眼底凝着一抹冷意。 齐少征进来时,眼底有着没有敛去的惊诧,没有料到沈青岚这个时辰,还在等着他。 “参见世子妃。”齐少征作揖见礼,一双棕色的眸子里,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沈青岚让他坐下,长眉端着茶壶,替齐少征斟茶,随即退到沈青岚身后。 “你每日里来去匆匆,只有一两个时辰看书。旁人都挑灯夜读,你倒是松散了。哪家的私塾,要授课到这个时辰?”沈青岚漫不经心的说道。 齐少征垂着眼帘,盯着桌上的茶水,白茫茫的雪光,照着玉色茶杯,泛着晶莹的光泽。这样的杯子,他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如今,摆放在他的眼前,供他饮茶。心底竟有些自卑,怕这双手会染脏了这白得纯净的茶杯。 拢在袖中的手,捏紧了几分:“盛府。盛将军注重学问,授课后,便要督促学生做功课。随后要检查,若有错处,便要着重讲,要费不少时辰精力。”说罢,眉宇间有几分倦色。 “如此劳累,你怕是抵不住科考。你若愿意,便让世子爷给你保举?”沈青岚云淡风轻,却是一瞬不顺的盯着齐少征,不错过丝毫细微的变化。 齐少征眸光微闪,保举,是足以令人心动。不用考试,便可为官。 “不用了,你们帮的了我一时,却不能帮我一辈子。少征谢过世子妃的好意!”齐少征起身,不缓不慢的离开。 沈青岚望着他不曾饮过一口的茶水,随即想到伺候他的小厮说,他用的茶杯,是自个带来的,十个铜板一个陶土烧制的茶杯。做给他的衣裳,并没有穿,固执的穿着已经有些短,有着一两个补丁的衣裳。 这般看来,他的性子应当极为的清高孤傲,可若是如此,她方才说给他保举,这应当算得上是对十年寒窗苦读学子的羞辱。若当真清高,断然会生气。他不过眸光一闪,便再没有一丝的波澜。 呵!有意思! 沈青岚放下茶杯,走出亭子,朝缓缓走来的那一抹月白身影拉近距离。 齐景枫手中拿着弥封的考题,目光漆亮的看着缓缓朝他走近的人。一件蓝湖色的褙子,领口一圈白色的兔毛,映衬她明艳动人的容颜,平添了几分俏丽。 “今日怎这般早?”沈青岚扫了眼他手中的纸袋,伸手挽着他的臂膀。 齐景枫抽回手,揽着她的腰身,带着她往左边靠,避开了掩埋在雪地里的石块。“几日商谈,已经选好了考题,今日便能早早的回来。”眼底有着一抹歉意,温润的说道:“这半个月大约很忙碌,我极少在府中陪在你的身旁。若是闷得慌,你便多去齐府走动。” “身子重,不想出府走动。”沈青岚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处走,随着走动,脑袋轻轻的撞着他的肩膀,似乎很有趣,便越发的起劲了。 齐景枫垂目,看着她脸上清丽婉约的笑,如那夜间绽放的昙花,幽美芬芳。按住她的头,拐进长廊。脸上的笑意渐深:“你可以下帖子唤齐浅裳来陪你解闷。” 沈青岚点了点头,一同去了书房,看到一抹衣袂消失在书房书房那头的转角。 “谁?”沈青岚询问着齐景枫。 齐景枫眸子里幽深似海,诡谲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头,含笑道:“不知。” 沈青岚白了他一眼:“那你笑什么?” 齐景枫讳莫如深的睨了她一眼,并不多言。进入书房时,忽而开口道:“日后莫要等我,你先睡。” 沈青岚颔首,打着呵欠,摸着被他亲吻的额头,回了隔壁的屋子里睡觉。 翌日一早,沈青岚收到凤鸣的来信,邀她去凤凰台观雪。 沈青岚拿着信纸,愣愣的坐在凳子上,任由红玉梳妆。收惙好,沈青岚也完全清醒了过来,用完早膳,看着信纸叹了一声。齐景枫这是料事如神么?昨夜里才念叨着她出去走走,第二日凤鸣便邀她赏雪。 本来有些个犹豫,可一想到她憧憬许久的凤凰台观雪,将整个大越帝京尽收眼底,便忍不住去赴约。 一出府,凤鸣便是一袭红色锦袍,灿若丹霞的立在马车旁。一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将干净的手掌递给她:“如今显怀,稍稍好一些,再过几月,你便要受累了。” 沈青岚有些诧异,他竟会知晓这些。随即,似乎想到什么,敛去了眼底的诧异,避开了他伸出来的手。巧妙的搭在红玉的手臂上,若无其事的笑道:“再累也就这几月,你今儿个怎得得闲了?安平公主可好些?” “嗯。”凤鸣似乎并不愿多提安平,有些意兴阑珊。 沈青岚也识趣的不提,二人上了马车,凤鸣坐在她的身旁,替她解下头上的绒帽,放在手指上转动,笑道:“你带着这个绒帽,困倦时、舒服时、迷糊时微眯着眼,像极了一只猫儿。” 沈青岚从他手中拿回帽子,戴在凤鸣的头上,笑弯了眼睛:“你如此,便像一只狡诈的红狐狸。” 凤鸣一愣,一双桃花眼中笑容满溢,半真半假的说道:“道行不够!倘若是只狡诈的狐狸,为何没有将你骗到手?” 霎时,方才融洽的气氛一变。沈青岚拿回他头上的帽子,折叠着放在小几上。 颤了颤眼睫,睁开看着对面眼观鼻,鼻观心的红玉,淡淡的蹙眉道:“拿颗梅子给我。” 红玉心知这是晕车了,连忙打开随身带着的小包袱。凤鸣体贴的从马车内的小柜子里,端出一碟杨梅,上面裹了一层蜜,酸甜的香味,诱得沈青岚食欲大开。 眼尖的瞧见柜子内,有一罐子密封的梅子。 “那可不是给你的。”凤鸣合上柜门,拿着下木头,在手中镌刻。 沈青岚瞥了一眼,似乎刻的是个孩子,也没有在意。吃了几颗梅子,漱了口,便昏昏欲睡。 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睁开迷糊的双眼,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一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她也害怕去探究。揉了揉眉心,道:“到了?” 凤鸣收回视线,出了马车。掀开帘子,将手递给她道:“红玉先上去收拾。” 沈青岚垂目,迟疑了一会,看着没有搭木梯的马车,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一片冰冷的触感,反射的抽回,下一刻,却被紧握着,纹丝不动。 凤鸣握着她的手心,温软的触感,握紧了她的手,心中如沸,似乎握着的是他此生的幸福,想要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沈青岚面色平静,无波无澜,步下马车,便松开了他的手。望着高耸入云的凤凰台,淡漠的说道:“塔顶?” 凤鸣颔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手指卷曲,似乎想要留住这一抹余温。 “我抱你上去。”不等沈青岚拒绝,便搂着她的腰身。足尖一点,衣袂飘飞。沈青岚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闭上眼睛,感受着冷风肆意的吹刮着她的面颊,脚下腾空,不断的向上升。忽而,脚尖落地,沈青岚站在地上,凤鸣的手收回,双腿一软,差点跌落在地。 凤鸣伸手将她拉起来,看着她的脸色发白,拿着备好的热毛巾,擦着她的面颊。眼底有着怜惜与自责:“休息一会便好了。” 沈青岚摸着肚子,半睁着眼,看了一眼周边。前面便是一片朦胧雾霭,似乎站在了玉阙之上,俯视着众生。整个帝京,渺小的如一脚便能踩踏的蝼蚁。 方才的恐惧,渐渐的消散,思绪被美景分离。站在最高的亭台上,顿觉空气也比下边清新,深吸一口气,笑着看向凤鸣:“来这里是我一直的愿望,今日谢谢你。” 凤鸣玉色倾城的容颜,露出一抹笑容,眉宇间的朱砂,也鲜活了起来,红艳了三分,愈加妖冶。 凤凰台有个美丽的传说,倘若与心爱之人登上亭台,便能一生相守。如今,他只是来此圆了他的一个梦。望着亭台中的三生石,刻下这一世独角的情缘,虽不能相守。可他爱过,亦无悔。 沈青岚见凤鸣突然安静了起来,眸光微转,望向了他,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一块写着‘三生石’的玉石,脚步不受控制的挪了过去。 并没有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那一抹月白的身影。 蹲在石头边上,伸手抚摸着,竟是暖的。突然,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手指抚摸了过去,镌刻着齐景枫三个字。心里似有熔岩沸腾,渀涌而出。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凤凰台另一则的传说,脸色微变。霍然站起身,转身要走。 “你敢不敢在这石块上,刻下你的名字?”凤鸣嗓音沙哑,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指掠过他的名字,满心满眼只容得下‘齐景枫’这三个字! 他昨日里上来,瞧着石头上刻着齐景枫的名字,并没有刻下她的。便知齐景枫要带她来凤凰台,他鬼使神差的在边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倘若沈青岚刻下名字,这辈子便莫要断了纠葛。 沈青岚猛然驻足,回身看着凤鸣。他断然是早知道的,她小时候,便听到母亲说:帝京的凤凰台最美,登上亭台,虔心许下的愿望便会实现,她今日登上凤凰台,便是来许下三个愿望。另一则传说,母亲便是没有告诉她,只是笑的格外的温柔静美,说:我的岚儿,定然会有人将你带上凤凰台。 可如今回想起来,便有些啼笑皆非。是有人带她来了,可是不是她心中所属。 “我和他的姻缘是前世就注定的,并非这寥寥几笔雕刻就能证明,也无须证明,凤鸣,我不爱你,却也不想伤害你,所以放下吧,也权当放过你自己。”沈青岚平静而飘渺的说道:“凤鸣,我怕痛。剔骨之痛,不是我所能承受。” 凤鸣却是攥紧了拳头,转念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与齐景枫早已情深入骨,若此生要拆散她与齐景枫,便是剔骨之痛。 —— 大雪停了下来,宝儿憋得心里长草。想要出去,看着堵在门口的那一尊大神,神情恹恹。 顺手摘下窗台上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手心把玩,斜睨着面无表情的冰冻人,咕哝道:“墨清墨清墨不清。”好生古怪的名字啊,墨能洗清么?所以,这人满肚子黑水无处释放,便来黑她了! 听着宝儿自言自语,墨清眼皮不动一下,若仔细查看,便能发现他抿直的嘴角微微颤了颤。 “雪都停了,你还不许我出去?”宝儿将手中的花骨朵一扔,气鼓鼓的瞪着墨清。 墨清半掀着眼皮,懒懒的看着外头,抱剑扫了她一眼,道:“乱跑?” “不跑。”宝儿气势弱了起来,可又不甘心被他压着,不甘示弱的说道:“算了,准许你跟我屁股后面。” 墨清懒得理她,脚步一转,大步出门。 宝儿欢快的跟了上去,坐着马车到了繁华的街道。宝儿看得眼花缭乱,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她刚刚穿越到这里,便想着要看看‘古城’,没想到感觉被想象的还要好。 正要看捏泥人,后领被提了起来。整个人被拎着,眼前一花,便看到眼前一堵黑墙。 “好歹人家是个公主,你能不能别动不动乱拎人?”宝儿顺了顺后领,没好气的说道。成天被拎来拎去,谁都怒了! 墨清瞟了她一眼,宝儿住了嘴。 看着他万年不变的表情,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就如同前世挽着哥哥的手臂一般,伸手挽着墨清的手臂,连拖带拽的拉着墨清往前走:“这会子我不会乱跑。” 墨清眸光微闪,一抹柔光稍纵即逝。跟在她的身后,却极好的将她护住,没有被来往的行人给撞上她。 配合极好的二人,并没有看到一辆方才进城而来的黑蓬马车,停在不远处的巷子里,一双幽蓝的眸子,透过半掀开的车帘,追随着二人。 小一站在马车外,看着嘻嘻哈哈,与男子勾肩搭背,气得脸色通红。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水性杨花!听说是跟着宫大夫走的,如今又挽着旁的男人的手! 当真是不知羞! “少爷。”小一替三少爷抱不平,这个女人定然不是专心喜欢少爷,否则,怎么可能到处勾引男人?亏得少爷稍稍好了一些,便紧赶着去西域寻她,未曾料到,到了西域得到的是她来大越和亲。少爷急得腿疾发作,却不敢停歇,怕耽搁一会儿功夫,便来不及。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到帝京,方一进城,就瞧见她与别的男子在一块。 魏绍勤面色苍白,眼底布满了血丝,眉宇间透着浓浓的疲惫。双手摸着有了知觉的双腿,沉默道:“先找个客栈住下。” 马车驶离,魏绍勤看着原本挽着手背走的二人,亲昵的抱在一起,随后说了什么,男子蹲下身子,将她背在背上。 眸光黯淡,她……似乎过得很好。 目光凝视着双腿,眼底有着气馁。当初她的话犹言在耳,如今她的身边已经有别的男人陪伴。可能怪谁?是他先放的手! 嘴角慢慢凝着一抹苦笑,自己种下的苦果,便由自己慢慢的品。 宝儿痛苦的紧皱着眉头,脚踝火辣辣的疼,站都站不住。身后的墨清搭着她的肩,给她靠在怀中,弯身查看着她的脚,已经红肿。剑眉紧蹙,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一个月不许出门!” 宝儿委屈的撅着嘴,这人会说人话么?明明够痛了,还往上面撒盐。谁知晓人来人往,密集的街道中间,会有一个坑? 看着自己的脚,动一动便是刺骨的痛,苦巴巴的说道:“我走不动。” 墨清见她如此,沉默了片刻,转身蹲了下来。 宝儿稍稍有些顾忌,随即又觉得自个矫情。西域民风开放,而且她又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人,不就是背一下? 犹豫了一下,便趴在他的背上。 “明日便是宫宴,我这伤能参加么?你替我送帖子去逍遥王府?”宝儿轻轻叹息,果然是不能任性,一任性,这不就遭报应了! 侧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仿佛又想到那个充满檀香的怀抱。如罂/粟一般,令人上瘾。 似乎若有所感,宝儿睁开眼,看向小巷,只有一辆黑蓬马车,缓缓的驶过。心口,莫名的漏跳了半拍。 伸手捂着胸口,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医馆?”墨清冷声询问着宝儿,见她毫无反应,问了几遍拧眉点了她的痛穴。 宝儿小腿一抽,痛得回过神来,张嘴对着他的肩膀想要咬下去。脑中想起了她咬破一双修长如玉的手,那是她见过最完美的一双手。圆润的指尖挂着几滴血,份外的妖艳。那人丝毫不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温和的看着她,似乎永远也没有脾气。垂目看着他的肩膀,耸拉着眼皮,嘟囔道:“为何不是先遇上你。”宝儿自嘲一笑,感情不分先来后到,即使先遇见他,不一定就能爱上! 并没有发现,墨清背脊有一瞬的僵硬。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芒,闪烁了几下,便归于沉寂。 墨清没有征询她的意见,径自带着她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宝儿掀开帘子,墨清背着她进去。手一松开厚重的灰布帘子,转头间,对上一双她甘愿深陷进去,不愿自拔的幽蓝双眸。 ☆、第120章 泄题下狱,订亲 宝儿屏住了呼吸,直直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似乎魂魄都要被吸纳了进去。 他面颊消瘦,浑身透着浓浓的疲倦。仰靠在椅背上,神态落寞而孤寂。仿佛,被人给遗落。 抿着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他怎得会被人给抛弃?她将整颗心掏着捧在他眼前,他都不屑一顾。回忆起过往,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 双手紧紧的扣着墨清的肩膀,平复了心绪,故作镇定的冲他一笑:“三少爷在看病?”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不过一瞬,便淡淡的收回视线。 魏绍勤呼吸一滞,淡而疏离的一句寻常问候,不过是表达着礼性。他从来不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会这样的心痛。宁愿她视若无睹,这样也证明她不曾放下过往。 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收拢。看着她趴伏在男子的背上,那淡淡的笑,份外的刺眼。 “熟识?”墨清眉头微微一蹙,将她放在榻上,一副不屑的样子。上下打量着魏绍勤,眼光真差! 宝儿脚动了动,钻心的痛,皱紧了眉:“不太相熟,当初我曾在魏府做过丫头。”弯腰要撩起裤脚。 墨清蹲下身子,制止了她的动作。拿着她的脚,搭在他的膝盖上。脱掉绣花鞋与长袜,露出晶莹玉透的雪白脚,脚背透着淡淡的青筋,脚趾圆润饱满,极为的香艳。 撩高裤脚,脚踝高肿,令人十分揪心。 魏绍勤听着宝儿的话,耳朵里一阵嗡鸣。怔然的看着旁的男子,替她做着夫君才能做的事,心里嫉妒的发狂。 手指剜着掌心,尖锐的刺痛,刺激着他逐渐丧失的理智。深吸一口气,想要说点什么,喉咙似乎被攥住,吐不出半个字。 看着她红肿的脚踝,心如针扎,想要问她疼不疼?却找不到自己的身份,怎样对她说出口? 她受伤、难过时,陪伴在她身旁,从来都不是他。这样的认知,让他浑身升起一股无力感。 大夫替宝儿检查了脚伤,没有骨裂,只是扭伤筋骨。动一动,宝儿便是倒抽一口冷气。一旁的魏绍勤,险些克制不住的过来。 墨清按住宝儿,替她擦拭着额角的汗水。双手紧紧的被她抓住,尖利的指甲掐进他的掌心、手臂,依旧面不改色。 包扎好,宝儿虚脱的躺在软榻。半睁着眼,看着坐在轮椅里的男子,伸手对墨清道:“抱我回去。” 那一刻,她希翼他过来,握着她的手,给她安慰。可是没有……他动都不曾动一下。明明与他毫无干系,为何还会这样的难过? 墨清静默片刻,拦腰抱着宝儿,提着药包,大步离开。 魏绍勤心中一慌,想要追上去,站起身,双腿一软,便倒在地上。 “砰!”一声巨响,轮椅一同侧倒在地,双眼赤红的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眼前。 “少爷。”听到声响,在小厨房煎药的小一,小跑着出来。慌忙摆好轮椅,扶着魏绍勤坐在轮椅上。“少爷,好端端的怎么摔倒了?” 魏绍勤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门口,她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陪伴在她身旁的男子,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对男子的信任,让他心慌。 治疗双腿的过程中,魏绍勤全副心思都在宝儿身上,大夫说了什么,一概不知。回到了客栈中,却是坐立难安。 翻找出一瓶药膏,魏绍勤让小一推着他去燕王府。 小一有些个犹豫,气愤的说道:“少爷!宝儿她如今是公主,不再是以前的宝儿。她身边有诸多男子,不值得您这般对她!大夫说您的腿方才有了起色,这一路舟车劳顿,寒气入侵,不好好医治,日后即使好了,也会留下病根。” 魏绍勤握紧了手中的药膏,冷冷的一瞥,小一不敢造次,忙推着魏绍勤下楼,坐着马车到了燕王府。 看着两个狮子铜环的铆钉大门,魏绍勤唤小一敲门。 话音方落,一辆马车徐徐停在府邸门口,沈青岚扶着红玉的手下了马车,看到门口的魏绍勤眼底有着惊讶,随即上前道:“三少爷来此,为的何事?” 魏绍勤也不隐瞒,如实说道:“宝儿脚扭伤,我来给她送药。” 沈青岚点了点头,让红玉领着魏绍勤过去,随口道:“明日宫宴,亦是选妃宴。宝儿择中了逍遥王!”说罢,率先进了府邸。 魏绍勤心头一紧,哑声道:“多谢世子妃。” 沈青岚脚步微顿:“不用谢我,宝儿是个傻丫头。若你不能给她想要的,便远离她,莫要出现在她的眼前。”心中微叹,希望这回不会令宝儿失望伤心。 魏绍勤抚摸着双腿,眸子里凝聚着一束光辉,坚定的点头。 碧水苑 宝儿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看着包裹着如粽子的脚,唉声叹气。看着站在窗口的墨清,捂着脸说道:“这事儿不许告诉我哥哥。” 墨清并没有理会宝儿,看着一个小厮,推着方才在医馆的男子走来,伸手将大开的窗棂,关了一半,恰好挡住宝儿看到的他的视线。 “你听见没有?”宝儿不想让宫陌钥担忧,他若知晓,不是将她带回西域,便是自己来京都。可若是来了,与世子妃对上了,该如何? 墨清唇瓣翕动,冷声道:“我已经飞鸽传书。你脚上不能参宴,便莫要去了,太子会安排赫连公主来大越,替换你回去。” “你!谁叫你自作主张了?快将书信拦截回来。若是大哥将我带走,我就……我就和他说,你摸我的腿。”宝儿脸不红,气不喘的要挟。 墨清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嘴角微扬:“随你。” 这时,丫鬟进来通传道:“公主,外面有个公子求见。” “谁?”宝儿眼底有着疑惑,她在帝京除了世子妃,根本就没有其他熟识的人。即使是逍遥王,也不可能来这么快。 “坐着轮椅。”丫鬟小心的组织着措词。 宝儿眼睛圆睁,有着诧异,似乎难以相信魏绍勤会来看她! 沉默了半晌,看着临窗而立的墨清,眸子微闪,咬着唇说道:“我想见一见他。” 墨清并没有多言,只是转身走了出去,站在石阶上,背手而立。蔑视着魏绍勤,冷笑道:“放弃她,如今来作甚?我西域公主,何时轮到你如此轻贱?” 魏绍勤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并不理会墨清的挑衅:“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轮不上你插手!” “西域的驸马,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是一个有缺陷的人!”墨清居高临下的望着魏绍勤道:“当然,也包括了不曾娶亲!”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魏绍勤的硬伤。 魏绍勤脸色变了变,含笑的说道:“不劳阁下费心。” 墨清也不与魏绍勤计较,看都不看他一眼,便甩袖离开。至于宝儿的夫婿,太子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而这人选,他心中有数。 这一面,权当给他们了断罢了! 魏绍勤看着高高的石阶,即使是小一,也不能够将他给推上去。苦笑了一声,世子妃定然知晓他会来找宝儿,便刻意出了一道难题为难他! 摸了摸双腿,将手搭在小一的脖子上,缓慢的移动着双腿。走路的姿势并不雅观,称得上难看。脚掌着力不住,落在地上,变了形。 不过四阶石阶,后背沁出了一身的冷汗。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看着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的人,将他的狼狈,全都展现在她的眼前。 当安稳的坐在她的身旁时,已经是过去了几刻钟,脸色苍白的笑道:“怕不怕?”对着镜子时,他能看见自己额角青筋鼓动,面色稍显扭曲。 宝儿没料到他会走上石阶,他每走一步,双腿都在打晃,如一个方才学步的婴孩。他满头大汗,面部有些狰狞,是可怕,可更让她心疼。 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脚,她能够体会他十分之一的痛苦与无奈。不过在床上躺半日,不能乱走,她内心都是煎熬。何况,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行走的他! 双手把玩着他送的一根串着玉石的红绳,垂着眼睫说道:“我不想欺瞒你,看到你如此,我很心疼。但是,更多的是可悲。即使你爬上来,我都不会感动半分。今时不同以往,我们各自回归到自己的生活,日后莫要再来,你回吧!” 早在医馆见他一面,便预想到日后极有可能再见面,她便已经打好了腹稿。原以为见到他会说不出口,却不知道如此轻巧的便说了出来。 “宝儿……”魏绍勤早想过会面临她的冷言冷语,并没有退缩。可话不曾说完,便被宝儿打断:“曾经你是少爷,我是你的丫鬟,我们并没有多大的交情。我看到你,就会看到过往愚蠢的自己,所以请你日后莫要再来!”宝儿清楚的知道,和他并没有未来,与其牵扯不断,何不快刀斩乱麻? 即使与他有未来,她的心也累了,没有当初的勇气,为他舍弃了一切。奋不顾身的在一起,因为她不知他值不值得她如此。回到西域,她有她的责任,不想让疼爱她的哥哥,承担她的背负与责任。 一切,都身不由己! 魏绍勤脸色发白,她的话如尖利的锐器,扎进他的心口,手中紧紧的捏着瓷瓶,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会放弃你。” 宝儿拢在袖中的手指颤抖,说出那一番话,她何尝不是心痛如绞?努力的睁大眼睛,逼回了眼眶中的湿意,冷笑道:“西域公主联姻之人最低身份都是亲王,魏国侯府若是与燕王府有同等一字并肩王的殊荣,或许我的父王会将你列在人选内。可,即使是如此,你身上的缺憾,也是不能弥补。”顿了顿,宝儿压下心中窒息的疼痛道:“感谢魏三少爷的厚爱!” 联姻的意义在于牟取利益,牵制两国的战争作用。可魏国侯府在大越并不是举足轻重的存在,下嫁给他,不过是浪费了一颗棋子。她的父王,又怎会做这损己不利人之事? 一旦触犯了他的利益,他定然会拔除障碍。虽然不能与他在一起,可并不希望他受到危害。 魏绍勤眼底闪过伤痛,温和的浅笑:“我只想守在你身边,无论能否在一起。”当初是她在不断的追逐他的脚步,这一回,她只要站在原地便好,由他主动上前。 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一旁的小一,小一看着瓷瓶,吃了一惊,动了动嘴皮子,想要说话,触及到魏绍勤的微冷的目光,瘪着嘴,递给宝儿。 宝儿看都没有看一眼,他递出来的瞬间,她便知里头是什么,半垂的眼睫微微一颤,道:“我身边不需要你,已经有人了。”站起身,宝儿一瘸一拐的走进内室。 魏绍勤跟了上来,宝儿突然停下来说道:“你守在我的身边不过是拖累,我受伤了,你不能背我,也不能抱我,反而要我伺候你。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祝福我。不要再闯入我的生活,扰乱我的清静。”她不想看着他卑微的姿态,既然断了,为何不断了个彻底? “宝儿……”魏绍勤痛苦的闭上眼,记起在街头的那一幕,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小一大惊,连忙替魏绍勤顺气,乞求的看着宝儿,希望她不要在刺激魏绍勤。 宝儿捏紧了手心,克制冲过去的冲动。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慌乱急躁。“你的婚姻,我很介意。”说罢,便回了内室。 眼泪落了下来,紧咬着唇,不要哭出声来。只希望今日这番话,能断了魏绍勤的念头,不要出现再她的面前。 魏绍勤唇色泛紫,看着碰撞的珠帘,慢慢的平复了呼吸,一根一根的收拢着手指,那句‘你的婚姻,我很介意’不断在耳边回响。 将手中的瓷瓶放在了桌子上,让小一推着离开。 —— 沈青岚回到府中,便瞧见齐景枫坐在内室。目光平和的望着针线篓子里,那做了一半的笑意。想到她在亭台那一句话,心中感动,目光柔和了几分。落在掀帘而进的人身上,起身走去,解开她身上的大氅,随口一问:“去哪里了?” “凤凰台。”沈青岚净手,笑道:“母亲说上面有个很美的传说,日后有时辰,你带我上去?” 齐景枫笑而不语,今日见到她与凤鸣在上面,确实惊讶了。 “不去算了!”沈青岚转身坐在八仙桌旁,捻着一块糕点吃了几口。 “既然去了,再去便失了心中那份美好。”齐景枫坐在榻边,随手拿着一本古籍,看了几眼,目光一顿,翻着封面,脸色一黑,冷笑道:“大学?”眼底闪现出危险的光芒。 沈青岚抬眼望去,看着他手中的书,魂儿都吓跑了。胡乱的扔下糕点,走过去,想要将书籍抢过来,却被齐景枫避开。 面红耳赤的说道:“这不是我的。” 齐景枫不置可否,挑眉看着她。 沈青岚也是欲哭无泪,这本古籍是她在他的小书房里头拿来的。说孕妇看书,对孩子极好,便去了他的书房,当时随意一拿,谁知是里头是那些东西,想要放回去,有事打岔便忘了。 “这是你的书籍,如今你倒是训我了。”沈青岚睨了眼齐景枫,看着里头交叠的小人儿,啐了一口:道貌岸然! 齐景枫一愣,想到以前这书房是谁的,轻咳了一声,便不做声了。 “无事你看书作甚?”随口说一句,结束这个话题。 沈青岚却接上了一句:“看给孩子看。” 齐景枫脸一黑,转头吩咐长顺将书房清查一番。抱着她放在床上,例行每日一听。将脸颊贴在她的小腹上,忽而动了动,发出咕噜噜的响声。齐景枫一愣,难得的出现呆怔:“他,他动了?”语气中,难以言喻的喜悦。 “我饿了。”沈青岚不忍心让他失望,可方才是肚子肠鸣声,而且太医说肚子要四个多月才会动,虽然如此,面色火烧一般的红,有着尴尬。 齐景枫面色微微一变,恢复常态的起身出去:“我去端膳食。”背转着沈青岚,敛去了尴尬的神色。 —— 自从那一夜后,齐景枫便忙碌了起来。已经开始科考,他早早的便去考场。每日里回来,便会与她说说考场里的趣事。 在这几日里,也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宝儿参加宫宴,相中了逍遥王,皇上已经修书给西域王,婚事算订了下来。 魏绍勤每日都会来燕王府,次次被宝儿拒之门外。宝儿烦腻,想着与逍遥王订亲了,今儿个一早,索性搬到了逍遥王府。 逍遥王是宝儿名义上的未婚夫婿,魏绍勤被拦住进不了府门,便从早站到日落。 红玉照例在沈青岚身旁汇报着逍遥王府的动静,笑着很解气:“他这是活该,当初好好的,犯浑!如今,晓得错,宝儿却是很难回头了!” 沈青岚理解宝儿的苦衷,若是她不曾回到西域,便也罢了。如今打着和亲的名义来大越,联姻自是轮不上魏绍勤。 微微叹了口气,倒也真是个傻丫头。她若一意孤行的嫁给魏绍勤,也不是不可。怕是为了尝还她的恩情,害怕她与魏绍勤在一起,西域王会将赫连公主送回来,到时候联姻的对象便是齐景枫。 红玉也心疼宝儿,那是个重情义的女子:“还有其他的考量,宝儿不像会轻易妥协的人。” 沈青岚颔首,这些事情便是宝儿的秘密,她们不能深查。 就在这时,长眉急匆匆的进来,面色焦急的说道:“世子妃,世子爷出事儿了。” 沈青岚放下茶杯,冷声道:“你说什么?” “今日是科考最后一日,原本快要到了时辰,考官发现有两人的答题相似,便唤出了考场审文,这一审问,便牵连了世子爷。”长眉心急如焚,便有些语无伦次,稳下心神道:“这两个考试的人,一个是齐少征,一个是齐少阮!考官怀疑考题泄露给他们,便加急调出他们前几日的考卷,答案都近乎一样。” 沈青岚听到这里,便知晓其中的问题了,这两个人都是齐家的人,而考题是在齐景枫的手中,自然怀疑是齐景枫泄露了考题。 “如今怎么说?”沈青岚眼底闪过寒芒,想到那一日与齐景枫撞见的那一抹鬼鬼祟祟从书房逃跑的人,心中的怒火高涨。 “那两个人原本矢口否认,后来不知怎得,便咬定是世子爷将考题给了他们,如今送进宫去了,听说要给世子爷定罪下大狱。”长眉满面怒气,当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沈青岚心里也不轻松,前朝一个泄题的人,便被处以腰斩。而这件事,摆明了就是考题泄露了出去,齐少阮这帝京谁会不知?他是第一个被赶出家族的男子,成日里混迹赌坊的闲人,学业早已荒废,他参考如何能考得上? 如今不但考了,还考得极好,谁会相信不是事先知晓了答案? 而考题只有几个人知晓,如今这两个人却都是齐家的人,齐景枫怕是摘不清了! “给我更衣,进宫!”沈青岚面色冷然,泄题可是大罪,若是不能洗清,怕是燕王府会有厄难。 ☆、第121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更) 金銮大殿,气氛凝重。 齐景枫长身玉立,从容淡定。悠然的状态仿佛事不关己,在此观光赏玩一般。与他并立一排的齐少阮与齐少征,则是低垂着头,不敢冒犯天颜。 “皇上,此次考题,只有微臣与燕王世子得知。如今,考题泄露,触犯了律法。齐家子孙成绩优异,本是我大越之福。可微臣另出一题与试题相差无几,却是答不出来,不得不让微臣深究,未免造成大越祸端!”傅弈头发发白,双手作揖的说道。 即墨擎天坐在龙椅上,目光深沉的扫过齐景枫,看向傅太傅。沉吟了半晌道:“可有罪证?” 傅太傅看了眼淡定自若的齐景枫,冷哼道:“倘若不是事关重大,微臣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早已在这二人交代出口供时,便让人去查了。” 即墨擎天沉默了,傅家立有家规,傅家子孙不得参选科考,向来都是自小做皇子的伴读,随着皇子游学,随后留在皇子身旁重用,由皇帝亲自考核。 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傅弈泄露。 看了眼两个齐家的子孙,目光最后落在进殿便没有说一句话的齐景枫,沉声询问道;“世子可有话说?” 齐景枫手背在身后,皇上一开口,便将手放下,宽大的云袖垂落在地,含笑道:“太傅如今是定了本世子的罪。不是太傅泄露,也不一定便是本世子。” “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这题是皇上泄露的?”傅太傅脸色阴沉的看着齐景枫,没料到他会使用这个手段来让齐家光耀门楣。原本对他是极欣赏,如今满心的失望。 即墨擎天脸色霎时黑了下来,目光锐利的看向齐景枫,大殿的气氛,顿时又紧张了几分。 齐景枫站在清冷的夜明珠下,白如素雪,嘴角噙着浅淡的笑,却又有着嘲弄的意味,似乎是个局外人,带着几分看戏的姿态。 “太傅说是便是。” “你——”太傅气的脸色涨红,手指指着齐景枫,抖动了几下。 齐景枫挑高浓密如墨的眉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身后的齐家子孙:“本世子虽然没有大才,却也知这考题有几个不同的答案,倘若要泄漏,断然不会留下破绽。” “老夫就知你不会轻易认罪!”傅弈手一挥,侍卫便提着麻绳编织的袋子进来,放在大殿中央。傅弈解开袋子,倒出一堆银丝碳。霎时黑白灰尘滚滚,傅弈待灰尘落下,命人拿着米面进来。 抓着一把米面,洒在银丝碳上,便浮现着几个黄豆大的楷体字。拿着齐少征的考卷一对,字迹一模一样。 “这些银丝碳,自燕王府送出,微臣从齐少阮屋子里头搜出,字迹也与齐少征一样。可以说明考题泄露给齐少征,随后齐少征将答案刻在银丝碳上运出,由齐少阮的贴身随从买回。而这地上的白尘,便是用过的米面。”傅弈之前还不知晓问题的所在,是有人在进宫前,无意间点醒了他。 齐景枫看了眼地上的银丝碳,眸子里流光溢彩,指着上头的字说道:“太傅可看仔细了?” 傅弈仔细一看,看到上面的字,猛然间怔住,上面写的是一句艳诗。眼睛圆睁,怒气冲冲的瞪了齐景枫一眼。他来时便查验过,分明就是考题,怎得如今变成艳诗了? 蹲在地上,将米面全都倒在了银丝碳上,全都是艳诗、艳词。 即墨擎天见傅弈面色大变,随着做出一系列古怪的举动,便知事情有变故,好一会儿才说道:“上面是什么?” 傅弈动了动嘴,这简直是有辱斯文,叫他如何说的出口? 齐景枫淡淡一笑,傅弈顽固迂腐,看到上面的诗词,便觉有辱他的双目,又如何能启口? “齐少阮浪迹花街柳巷,上面刻得都是逗趣美人的诗词。”齐景枫开口解释。 即墨擎天命内侍公公捡一块银丝碳给他,看到上面的诗词,脸色一沉,太过香艳露骨,莫怪傅太傅难以启齿。 “齐少阮有失文人品性,按律法不得参加科考,缘何他进了考场?”即墨擎天‘啪’的甩下一本奏折,在光可鉴人的玉石地板滑至齐少阮脚下。 齐少阮吓得砰的跪在地上,浑身籁籁发抖的说道:“臣子,臣子原是遭到太傅拒绝,是堂兄担保,让臣子科考。” 他口中的堂兄自是指齐景枫。 “嘭!”即墨擎天一掌拍在龙案上,怒道:“朕看在燕王府历代忠心耿耿,便将如此重大的事物交由你监管,没想到,你竟是滥用职权,徇私舞弊!来人,杖责五十,关押宗人府!” “皇上……”齐景枫面若覆霜,一开口,却是被即墨擎天打断,挥手道:“带下去!” 大殿中出现几十个黑衣人,大殿的温度骤降,冷凝起来! 齐景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二人,转身随着侍卫下去。 “皇上饶命啊!臣子是受了堂兄的命令,才参加科考。臣子早已荒废了学业,即使再寒窗苦读个十年,也是不能光耀门楣。臣子是被逼迫的,皇上明鉴!”齐少阮面色惊惶,怕死的拉着齐景枫垫背。 齐少征垂着眼,并没有说话。 即墨擎天沉默半晌,阴厉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微光。看着二人,动了动眉头道:“齐少阮、齐少征徇私舞弊,削除士籍,剥夺终生参加科举资格,流放祖籍。” 齐少阮一见不用坐牢杀头,感恩戴德的磕谢皇恩。 傅弈见齐景枫被带了下去,紧绷的脸放松了下来,若是齐景枫没有下大狱,如何警示泱泱学子?人人都徇私舞弊,岂不毁了科考制度?睨了眼没骨气的齐少阮,摇了摇头,不知齐放怎得教养出这等后辈! “考场还有事情未曾处理妥帖,微臣这就下去!”说罢,傅弈后退了几步,转身出了大殿。 出了金銮殿,傅弈在出宫的路上,碰见了沈青岚,看着盛装打扮的沈青岚,停住了脚步,等她走近了,才说道:“燕王世子妃,燕王世子触犯了律法,如今被关押在宗人府。皇上正在气头上,你过去说情,也不过是火上浇油。” “带走了?”沈青岚心下大惊,没料到动作这么快!她才得知消息,匆匆赶来,却是已经审问完了!“可有受罚?” “死不了!”傅弈冷哼了一声,进了宗人府,即使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上了不远处的轿子,坐着离开了皇宫。 “世子妃。”红玉担忧的看着沈青岚,没想到世子爷当真被抓着下大牢了! 沈青岚面色发怔,做梦也想不到,齐景枫被关进了大牢! 在她的心中,他是无所不能。可如今,她的信仰,却犯下大错,被看押在宗人府问罪! 宗人府是什么地方?活人的地狱!进去不脱一层皮,便别想着出来! 脚下虚浮,踉跄的后退了几步。红玉恰好在她的身后,连忙手忙脚乱的搀扶住她。“世子妃,您没事吧?世子爷会没事的,您可以找肖夫人要金牌,将世子爷救出来。” 沈青岚苦涩的一笑,免死金牌,起不到效用。如今流言蜚语,如蝗虫过境,席卷着帝京每一个角落。人人都等待着看处决齐景枫的下场,若是放过,天威何在? 科考慎重而神圣,如今被触犯,倘若没有严惩,下一次断然会人人学之,便又会造就一批贪官污吏。 “我没事。”沈青岚推开红玉,茫然的看向四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目光落在宫阙红色琉璃瓦上,神色有些恍惚。 “世子妃,咱们可以找将军和夫人。”红玉将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只有将军和夫人能够救世子爷了。激动的抓着沈青岚的手臂道:“咱们现在去找将军,将军一定有法子了!” 沈青岚缓缓的摇头,父亲如今都自身难保,如何能救齐景枫?他本就受百姓非议,若是出言维护齐景枫,反倒让某些人如意,一举让父亲身败名裂! 不论是齐景枫,还是沈长宏,她都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有事。 “去伏羲宫。”沈青岚心中有了主意,宫中只有荣贵妃的话,皇上能听进去一二。 红玉忙不迭的搀扶着沈青岚上轿,匆匆的去了伏羲宫。 荣贵妃正在后院里修剪着花枝,听到宫婢的通传,半垂着眼睫,认真的修剪掉多余的花骨朵。 “娘娘,这花骨朵正艳,为何要修剪掉?到时候,这一株花齐开,岂不美哉?”荣贵妃的心腹紫雨,笑着开口,眸子里有着惋惜。 荣贵妃扫了眼泥土里那浓艳的花骨朵,笑道:“这株花枝上,细数有十几个花骨朵,可它花枝纤细,到时候定是承受不住,不管多么的美,可就这么点儿的地方,自是要舍弃。莫等到花开时,连累了一整株花枝。” 话落,沈青岚正巧被宫婢领着进来,听到荣贵妃的这句话,眸光一暗。 沈青岚给荣贵妃见礼,荣贵妃淡淡的嗯了一声。淡漠的说道:“上次让你莫要来寻本宫,本宫不会帮你任何事,也帮不了!” 沈青岚自然知晓荣贵妃明哲保身,上次愿意与她联手,不过是太后挖了坑,等着她跳进去,荣贵妃适才反击。 “岚儿听闻贵妃与舟山王母子情深,舟山王娶裳儿,咱们心中都有数。若是燕王府受到牵连,恐怕舟山王的算盘便要落空了!”沈青岚冷静的说道。 荣贵妃掀开眼皮,清冷的看着沈青岚,见她毫不畏惧的迎上她的视线,冷笑道:“年轻人就是这点好,初生的犊子不怕虎。本宫与舟山王母子情深,自是希翼他无忧的过了这后半生,哪有什么算盘?”放下剪刀,净手道:“若是璞儿娶齐小姐,本宫倒是乐意见到世子爷有个意外。” 沈青岚心头一紧,荣贵妃的话表示她对那个座位不感兴趣,只希望舟山王平安。而燕王府的存在,怕日后皇上对付,反倒连累了舟山王。适才,有方才荣贵妃修剪花骨朵的那一番话。 “恐怕未必!”沈青岚看了眼满院子火红色的月季,眼底凝结着一层冰霜:“知子莫若母,贵妃会不知舟山王所想?岭南十里坡的风景甚美,猎物也最多,是狩猎的好去处。听说皇上正愁着不知去何处呢!” 荣贵妃眼皮子一跳,面上却不显山水,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正欲开口,沈青岚已经施施然的离开。 出了伏羲宫,沈青岚松开了紧捏着的手心,上面出了一层薄汗。 “世子妃,方才荣贵妃有话要说,恐怕是要答应,您为何离开?”红玉急的心里头上火,暗恼世子妃错过良机。 沈青岚笑了笑,欲速则不达。荣贵妃在宫中这么多年,地位旁人撼不动半分,自是有手段。岂会这么容易受威胁?一松一紧,才能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 只要荣贵妃想要护住舟山王,必定会找她。 可沈青岚回到府中半日,宫中都不曾来消息,有些坐不住了。这是一场较量,若她沉不住气,寻到宫中,那么主导权便会落在了荣贵妃的手中。 在屋中急行了几步,沈青岚提笔写了一封信,道:“送给皇后!”拿出一块玉牌,递给长眉。 与皇后相比,她更看好荣贵妃,倘若荣贵妃不愿意合作,她只有另觅人选。 而宫中,荣贵妃平心静气的在绣着花样,看了眼沙漏,眸光微闪,拿着针头别了发,继续细致的刺绣。 紫雨朝殿门看了看,撇嘴道:“燕王世子妃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荣贵妃不置可否,若没有几分手段,岂会轻易的杀了皇后的公主,灭了德妃与水家? 只是,再有能耐,在这一场交易中,她必要占去主导权! 她能拖,而齐景枫却是等不得! 就在这时,紫心匆匆的跑来,紫雨会心一笑,瞧!这不是来了? “娘娘,不好了,世子妃遣人来了宫中,朝皇后的未央宫去了!”紫心担忧长眉手中的那封信,是燕王世子妃出卖舟山王,博得皇后信任的筹码,以此搭线救出燕王世子! 荣贵妃看着被针戳破的指头,吸去那一点暗红色的血珠,眼底露出一抹冰冷的锋芒。倒是有几分能耐,知晓威胁她,她的选择并非自个一个! “燕王世子妃这般有诚意,还不快将那位姑娘给请来,莫要走错了路!”荣贵妃放下绣布,抚了抚鬓角的发,端庄的坐等长眉。 不到片刻,紫心便将长眉请来。 长眉见礼,随即将手中的信奉上。紫心拿着,递给了荣贵妃。荣贵妃展开信,看着上面的地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她这是吃准了自己会拦住长眉啊! “更衣,去御书房!”荣贵妃起身,进了内寝:“告诉你主子,遵守诺言!” 长眉应声,暗叹世子妃当真是料事如神。想想还是心有余悸,如果荣贵妃沉得住气,没有拦截她,送到皇后手中,那才是真正的不妙! 可,没有如果! —— 宗人府,一排排牢房里,散发出阴湿的霉味,难闻刺鼻。 一个狭小的牢房中,一抹月白的身影,站立在墙角,伸手抚摸着墙壁,灰尘籁籁的落下,出现一个箭头。 齐景枫看着箭头,眸光幽黯诡谲。侧头看了里间,缓步走到牢门,手指轻轻的拨弄着锁,铁锁便落在了手中。 走出牢门,拂动衣袖,弹去身上的灰尘。牢头恭敬的候在一旁,说道:“里面是有一个犯事的被关进来,是个哑巴,审问时,爽利的画押了。” “带路。”齐景枫面无表情,随着牢头,朝阴暗的地牢深处走去。 不多时,牢头在其中一间牢门口站定,麻利的开锁,打开牢门道:“世子爷,就是在这里。” 齐景枫颔首,挥手示意他退下。 看着坐在墙角的老朽,身上穿着破烂,露出脏污的手臂,手中拿着一块石头,在墙上乱画。 “曾祖父。”齐景枫驻足良久,适才开口。 老朽闻言,转过身来,一张脏污不堪的脸上,分辨不出容貌,胡须灰白打结,如同一个老乞儿。扔下手中的石头,扒拉着散乱的头发道:“怎得现在才来?” “毒幺盯得紧。”齐景枫淡淡的说道,重新打量了他一眼,这副模样确实难以认出他便是智臻大师,莫怪这么久了,毒幺都没有寻来。 “这是药,你给岚儿那丫头,每月吃一粒。倘若我这老骨头还活着,她生产定然会回京都。”智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微微一顿,觉得没有必要,破烂脏污得没有一处干净的。 “走吧!”齐景枫看了眼瓷瓶,心中稍定,转身朝门口走去。 突然,‘咔嚓’一声响,一个铁笼子从头顶落了下来,困住了智臻与齐景枫。 “原来智臻藏在眼皮底下,可让本座好找。”沙哑阴森的嗓音响起,穿着灰布袍子,带着帷帽的瘦小男人缓缓的走了进来,浑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透风,唯独露出的一双手,惨白不见天日,如同一双死人的手,阴森带着鬼气。 ☆、第122章养外室,驸马生辰 毒幺! 齐景枫的目光,落在灰袍人手上,握着一把铁钩。倒钩如蛇尾,顶端一星点白光,透着森冷的寒芒。 智臻看了眼毒幺,面不改色道:“斗了那么多年,还不累?”伸手撕掉脸上的面皮,露出一张干净的面庞。摘掉头上的发套,露出银白的发,即使穿着破烂,依旧有几分仙风道骨。 “累?”毒幺桀桀的阴笑,脸隐匿在帷帽中,看不见他面部的神情。嗓子沙哑的似乎含了沙子,摩挲着挤出声线,稍显刺耳。“至死方休。” 智臻轻叹,当初年轻气盛,与毒幺讲佛经道法,他不受驯服,屠村报复。便与他比试,自个确实使诈,将他伏诛,问斩时他逃走,受了重伤躲在了山林中。毒幺本就离经叛道,阴邪残佞,在他手中吃了暗亏,便一直记恨至今。 “因果由我而起,莫要牵涉他人。”智臻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走到铁笼边,企图打开笼子。却有数十条的毒蛇,缠绕着铁栏杆,顺势爬了下来。张大嘴,露出尖利的毒牙,随时准备攻着击。 齐景枫看着笼子外的毒蛇,目光幽深,拢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他借由泄考题下狱,面见智臻,便是更好的避开毒幺的耳目。却不想,毒幺早已是锁定他,不动声色的等着他,与智臻见面时,一网打尽。 毒幺并没有说话,诡异的笑了几声,苍白的手中,拿着一片竹叶,放在唇边吹奏。 毒蛇为之兴奋,纷纷抬起脑袋,如闪电般迅速的攻击着二人。 二人被困在笼子中,毒蛇四面八方的围拢攻击,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在毒蛇袭击上的一瞬间,齐景枫动了,宽大的袖摆一扬,橘黄色的粉末在空中飞扬,毒蛇跌落在地。只剩下几条,依旧缠绕在铁柱上,咝咝的吐着蛇信子,齐景枫手中闪过一道银光,毒蛇断成两截,脑袋的部分,被齐景枫甩向了毒幺。 断头蛇一口咬在毒幺的手背上,迅速的黑紫。 毒幺幽森的笑了几声,极为的瘆人。抬着手,放在唇边添咬一口,手背上伤口冒出的鲜血止住了,并没有蛇毒发作。 齐景枫惊叹毒蛇的毒性,感叹毒幺的毒体,蛇毒对他起不来作用。这些毒蛇,全部都是剧毒,且是被他用毒喂养大,根本无解。 “嘶——” 竹叶滑过毒幺的唇瓣,尖锐的嘶声,如魔音唤醒了惧怕雄黄的毒蛇,听从着毒幺的指使,再度攻击。 齐景枫眸子里布满了阴霾,毒蛇即使斩断了,它依旧可以攻击人。看着地上堆叠着而来的毒蛇,面色凝重。与智臻对视一眼,一道掌风,将毒蛇脑袋拍扁,流出的毒液,腐蚀着稻草,转瞬便化成了黑灰。 “不能如此,到时候毒液洒一地,我们也是逃不出去。”智臻制止了齐景枫,花白的眉头紧蹙,盘腿打坐,敲着木鱼诵经。 齐景枫便守护着毒幺,在一旁驱赶着毒蛇。毒幺阴冷的一笑,‘咻’的甩出手中的铁钩,勾向智臻的脖子。 智臻避开倒钩,手中动作一顿,毒蛇快若闪电的,嗖嗖的进了笼子,尖利的毒牙离智臻只有一指间。手中的木槌敲在毒蛇的脑袋上,毒液喷洒而出,沾染在智臻的衣裳上,衣摆腐蚀,皮肤迅速黑了。不过片刻,黑气蔓延了整条的手臂。 齐景枫面色一变,点住了智臻的穴道,阻止毒性蔓延。 毒蛇虎视眈眈,伺机攫取。智臻不敢分神,凝神敲着木鱼。齐景枫也不敢妄动,他屏息察觉到周边隐匿着危险的气息,恐怕毒幺有备而来。倘若毒蛇不能制服他们,便出动暗中的杀手! 脸色越发的凝重阴沉,算着时辰,长顺应当按照布置来了!可这个时辰,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莫不是被拦截了? 眼底闪耀着寒星,看着气定神闲的毒幺,漫不经心的神态,在戏耍着他们。 勾唇一笑,从怀中掏出两颗火石,轻轻擦出火花来。毒幺面色一变,这些毒蛇耗尽了心力,才培育出,若是一把大火出来,岂不是全都遭殃了? 看着中毒的智臻,吹了一声口哨,毒蛇转眼间便消失不见,转而落下十个黑衣人。 “陪他们好好玩儿。”毒幺张狂的大笑几声,扬长而去。 齐景枫面色丝毫不轻松,十个黑衣人,浑身黑得透亮,俨然是毒幺培育的毒人。 “不能见血。”智臻倒在地上,提醒着齐景枫,摒心静气调息。 齐景枫自然知晓,颔首。在毒人靠近时,一条银丝自袖中而出,缠绕在毒人的脖颈,手一动,‘咔嚓’一声,便扭断了毒人的脖子。一口黑血溢出,滴落在银丝上,银丝泛黑,自血滴处断裂。 齐景枫面色一变,这银丝是天蚕丝制造,坚韧无比。却被一个毒人的毒血给腐蚀断! “曾祖父,你先走!”齐景枫冷冽的说道,只要他走了,也好施展身手。 智臻摇了摇头,苦涩的笑道:“我浑身已经被麻痹,无法动弹。” 齐景枫拖扶着智臻起身,背在后背上。看着紧跟而上,招招杀机的毒人,银丝飞舞,贯穿毒人的头颅,顷刻间,倒下三四个毒人,还剩下六个,更为的谨慎。 分散开来,包围着齐景枫。 齐景枫眸光微闪,拿出火石,点燃了牢中的稻草,火光大起,毒人捂住了眼睛。齐景枫一闪身,便带着智臻离开了天牢。 这些毒人都是以蛇毒饲养,久不见天日,便猜测是否与毒蛇一般怕火,果不其然! 跃出天牢,方一落地,禁军包抄着齐景枫。 “燕王世子越狱潜逃,罪加一等。皇上有令,就地处决!”盛将军目光凌厉,拔出手中的剑,指向齐景枫。 齐景枫经历一场战斗,月白的衣裳洁白若皎,纤尘不染。寒冷的夜色中,衣袂飘飘,透着一股子淡然脱俗。 清俊冷然的面庞,沉静如水。淡淡的扫视着包围的禁军,临危不乱。 拖扶着背后的智臻,丝毫没有把剑指着他的盛安国放进眼中。 盛安国被轻视,眼底闪过愠怒,可一想到齐景枫立即便身首异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拿下!” 齐景枫摆动着衣袖,道:“圣旨。” “本将军接收到皇上的口谕。”一挥手,让禁军将齐景枫拿下。 齐景枫岿然不动,一双凝结冰霜的眸子里破碎出一抹笑,清冷透骨:“滥用兵权,假传圣旨,犯得可是重罪!” 盛安国脸色涨红,刺激得提剑朝齐景枫的胸口刺去。齐景枫手指夹着剑刃,淡淡的开口:“刺杀朝廷要臣,处以极刑。” 盛安国“啊”的一声,运用内劲,剑朝前刺去。 “哐当”一声伴随着衣帛撕裂,盛安国手中的剑落地,右肩胛被长剑刺上。一道阴冷的嗓音响起:“盛将军为一己之私,滥用兵权,剿杀朝廷要臣,押入宗人府候审!”即墨璞穿着一袭墨袍,高坐于马上,冷眼睨视着盛安国。 盛安国难以置信的看着即墨璞:“舟山王,本将军奉皇上的口谕,捉拿越狱潜逃的要犯,就地处决!你这是妨碍执法!” “父皇早已查清楚,命本王来迎接燕王世子,何来的逃犯?”即墨璞神色阴冷,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威严的气势,叱道:“盛将军假传口谕,犯得可是重罪!” 盛安国怒目圆睁,不知为何他奉旨而来,却成了假传圣旨的人?忽而,想到给他传口谕的人,急切的说道:“舟山王,微臣是被陷害,微臣要见皇上!” 面对盛安国态度突然的转变,即墨璞眼底嘲讽意味浓厚:“带下去!” “舟山王,微臣是冤枉!是遭歹人陷害!”盛安国挣扎着,可那长剑扎刺得巧妙,他一动,便是剜骨的痛,轻易的被人给压制了下去! 即墨璞拉着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齐景枫,意味难明的嗤笑一声,转身带着禁军离开。 齐景枫目光冷凛的望着即墨璞离开的背影,背着智臻到了燕王府。 沈青岚坐在榻上,等着他们。见到齐景枫回来,欣喜的起身,可看到满面黑气的智臻,沈青岚担忧的询问道:“中毒了?” “出了意外!”齐景枫点了点头,让人请府医过来。 不到片刻,府医背着药箱进来,将齐景枫与沈青岚赶出了内室。沈青岚趁机问道:“不是算计好了的?怎得出了意外?” “碰见毒幺了!”齐景枫淡淡的说道,全副心思都在屋里头的智臻身上。 沈青岚心中一惊,见他无碍,也就彻底落了心。之前他入狱,她那时候确实以为真的犯了大事,后来收到一张纸条,才静下心来等齐景枫。 他在她得到智臻落脚点时,便开始谋划。刻意泄露考题给齐少征看见,齐少征便将考题透露给盛安国。盛安国怕齐少征一个人作弊,治不了齐景枫的罪。便将考题给了张氏,张氏盼望儿子走上正途,回归齐府,便动心了,拿着考题与答案找上了齐少阮,让他死记硬背,写出与齐少征一样的答案。 齐景枫为了逼真,换了傅弈找到的证据,争辩了几句,随后好避开毒幺的耳目,在天牢里找智臻。而她在宫中请求荣贵妃说情,荣贵妃说动了皇上释放了齐景枫。齐景枫暗中安排人假传口谕给盛安国,盛安国定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压齐景枫的机会,立即召集了禁军捉拿齐景枫。而后起了口角,盛安国被齐景枫三言两语激怒动武,即墨璞适时的出现,定了盛安国的罪! “你要吓死我,为了对付盛府,绕这么大的圈子,不惜以身试险。”沈青岚嗔怒道,想到智臻中毒的模样,便揪心。 齐景枫莞尔,揉着她细柔的青丝道:“为了见曾祖父,顺道对付盛安国。”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碧绿的药丸,喂进沈青岚嘴里:“每月一粒。” 沈青岚心神一动,他见智臻,恐怕就是为了拿这一瓶药。看着掌心的瓷瓶,嘴里那清香微甜的药,泛着苦。攥紧了瓷瓶,吸了吸鼻子:“何必这么着急?离生产还有许久。” 齐景枫笑而不语,伸手抱紧了她。随即想到他从宗人府出来,还没有净身,便松开了她:“夜深了,你先去休息。等曾祖父情况稳定了,我再睡!” “你先去温池里泡一泡,我守着曾祖父。”沈青岚推搡着齐景枫快点去,齐景枫沉默了片刻,便去沐浴换衣。 回来时,沈青岚躺在碧纱橱中,蜷缩成一团睡着。 抱着她放在床榻内,掖好被脚,打算离开,手臂被她一个翻身抓住,梦呓的喊了声:“景枫,我想吃酸枣糕。” 齐景枫宠溺的一笑,揉了揉她红粉的脸颊。望了眼天色,已经到了二更天,厨娘已经睡下。便摸黑去了厨房,寻思着厨娘教的步骤,做了几遍,才将酸枣糕做好。这时已经到了五更天,摆在碟子上,放在食盒中,去了正屋。 将食盒放在桌子上,齐景枫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她睡得香甜,不忍唤醒她。看着月牙白的锦袍上,沾染着炭灰,皱了皱眉,重新洗漱好,去了东厢房探望智臻大师。 天蒙蒙亮,沈青岚便给饿醒了。昨夜里放心不下齐景枫,便吃的少,而她肚子里有一个,饿的快。 看着桌上的食盒,微微一愣,寻思着红玉怎得这样早? 红玉在外间守夜,听到里面的动静,便立即起身进屋。看到沈青岚掀开被子下床,迷糊的说道:“世子妃,起身了?” “唔,有些饿了。”沈青岚摸了摸肚子,睡眼惺忪的穿着绣花鞋,慵懒的说道:“你今儿个怎得这么早,给送了膳食来?” 红玉看着桌子上的食盒,摇了摇头:“奴婢听到您的动静才起的身,兴许是陆姗长眉送来的。”随即,想一想摇头道:“陆姗晚间被长福绑住了,应当没有这么早。长眉昨日里出京了,也不是。这个先端下来倒了,奴婢重新做一份来。”红玉担忧有人在里头下料,适才会不动声色的将东西端进来。 沈青岚揭开盖子,看到白玉瓷盘上,摆放着六块手掌厚,两指宽的糕点,酸枣馅分布不均,切割的也是高低不平,并没有往日里吃的那般精致。 嘴角微抿,会心一笑:“留着,给我端水来。” 红玉本想要多说什么,看了一眼食盒,到嘴的话咽了下去,瞥见世子妃脸上那幸福的笑,便知是谁端来的。 匆匆下去打水。 沈青岚吃完了一碟糕点,一碗肉丝粥,便去了东厢房。智臻大师的毒克制住了,却没有醒过来。脸上的黑气淡了一些个:“无碍?”沈青岚站在齐景枫的身旁,侧身问道。 “暂时无碍。”齐景枫握着她的手,手心温热:“不多睡一会?” “这个时辰他人府中早已请安问好,伺候婆母用膳,谁家夫人睡懒觉了?我这般清闲,便要自个约束,免得到时遭你嫌弃。”沈青岚义正言辞,她算得上是最清闲的媳妇了。 齐景枫失笑,与她十指紧扣:“旁人的与我何干?我家夫人睡够就好。” 沈青岚笑颜如花,靠在他的胸膛,两人相扣的手,抚摸着围拢的腹部。“我接到义母的信,肖玉书已经脱险,他们在回京的路上。”说罢,仰头望着他清隽的容颜道:“纳兰卿也一同回来。” 齐景枫的手一紧,眸光微闪道:“他来也好,可以替你查看身子。” “住在府中?”沈青岚再次问道,耳畔似乎听到一声絮乱的呼吸,眼底闪过狡黠。“夫君心怀宽广,就是腾出一间屋子,多养一张嘴罢了,该是会同意罢?。” 齐景枫伸手捏着她的鼻头,是只多养一张嘴,他也养得起。只是养的这张嘴,惦记着他的美食,自是没得商量。 “燕王府隔壁的宅子,是前朝一个武将的府邸,如今荒废,让他住在隔壁。毕竟,我们如今处境危险,会牵累到他。”齐景枫的理由正当,沈青岚挑不出刺儿头。闷闷不乐的把玩着他的指头道:“为何你不怕牵累了那些娇滴滴的小女子?你的衣裳上,都染了脂粉气,别说是你给我买胭脂,沾染在上头的?” “没有。”齐景枫眉头微蹙,淡淡的开口,并没有解释。 “你……是不是养外室了?”沈青岚心里难安,有些疑神疑鬼了。今儿早,红玉便告诉她,齐景枫换下的外裳有脂粉气。她有孕在身,胎象并不稳,一两月月都不曾同房,每次在关键时刻喊停,难免容易多想。 齐景枫目光幽深,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凝视着怀中殷切盯着他的小女人,喉结滚动。带着一丝惩罚的重重吻着她的红唇,听到她吃痛的声音,眸子里点燃着簇簇火焰。看了眼床上的智臻,打横抱着她回了正屋,脚勾着门扉关上。将她抵在门边,啃咬着她的红唇道:“养了一个小的。”手上动作轻柔的搭在她的腰间。 “你……啊……”沈青岚来不及怒喝他,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他放在床榻上。 重重幔帐散落,沈青岚躺在铺着紫色的锦褥,睁大双眼,紧张的看着他。吞咽了一口唾沫道:“你……你别胡来。”双手抓着身下的锦褥。 齐景枫稍挑眉头,微微一眯眼,带着三分笑颜:“夫人抱怨为夫冷落你太久,为证实为夫的清白,只能身体力行了。” 对上他促狭的笑,沈青岚面色通红,护着肚子道:“太医说不行……” 齐景枫薄唇闪过一抹笑意,看着沈青岚,目光温柔似水,侧身躺在她的身旁,亲吻着她的耳珠道:“三月可以了……我小心些……” 沈青岚一双凤眸,水波潋滟,盈盈望向身上的男子,他的身形修长完美,长而黑的墨发一根丝带束住,偶有几缕垂落在脸颊,漆亮的眸子温柔而深邃的凝望着她。 齐景枫轻柔的吻着她的唇瓣,褪去她的衣裳,侧身抱着她。青丝散落在雪白晶莹的肌肤上,顺着曲线优美的背脊垂落,透着浓墨重彩的诱惑。 搂紧她贴着胸膛,在她耳边轻喃一句,话音未落,沈青岚浑身一颤,呼吸有片刻的絮乱,压抑的喘息…… 屋子里,暖风浮动,夹杂着清雅的淡香,沈青岚闭上眼,动了动酸软的身子,伸手按着腰椎,缓缓的睁开了双眸,眸子里有些迷乱,看着垂落的幔帐,吐出一口浊气。 身上深浅不一的痕迹,便知他方才有多疯狂。摸着肚子,并没有不适,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穿上衣裳,掀开幔帐出来。红玉便愁眉苦脸的进来,看到沈青岚眉宇间浅浅的妩媚之色,便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世子妃,安平公主来了。”红玉抿着嘴,流泻出一丝的笑意。世子妃如此,便也知世子爷身上的脂粉味儿是误会。 沈青岚迭怪的横扫红玉一眼,倘若不是她说的,自个又岂会羊入狼口? 紧了紧衣领襟口,望着铜镜中,有零星的几点印记,拿着一块丝巾,缠绕在脖子间,打了一个花结,看不出半分的不妥,才满意的笑了。 梳妆好,适才去了花厅。安平穿着月白水雾长纱裙,绾着飞天发髻,缀着两颗圆润的东珠,清丽秀美。 端庄的坐在圈椅上,双手交叠的摆在膝上。目不斜视,凝视着隔着偏厅的水墨画屏风。身边的丫鬟听到脚步声,见到沈青岚掀帘而入,对安平打了手势。 安平一怔,随即抬眸看向沈青岚,微微浅笑,似乎很高兴,飞快的打着手势。 沈青岚看不懂,便备着纸笔,坐在安平的身旁,写字交流。 安平胸口中了刀伤,失血过多,气色不太好,肌肤惨白,并没有恢复元气。提着笔,斟酌了一下,写道:“驸马过几日生辰,他叮嘱了管家,不许大办。本宫想给他一个惊喜,你能否到时候去一趟国师府?” 沈青岚看着纸张上没有风干的墨迹,眉头微皱,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一脸歉意的写道:“过几日是裳儿成婚,我要去参加婚礼,怕是没有时辰去国师府。” 心里有些啼笑皆非,凤鸣的生辰,他的妻子要替他张罗宴会。还要小心翼翼的避开他,找‘情敌’去给他制造惊喜,未免他发怒。 何其可怜可悲? 若是她,断然是做不到这一点。 安平神情失落,看着纸张上的字迹,眼底蓄满了水汽。她不明白,凤鸣这样全心全意的待她,为何他的一个生辰,都不愿意出席? 怕她介意么? 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算本宫请求你,不会妨碍你多少时辰,只要半个时辰,可好?”安平下笔急促,字迹潦草,白皙的手指上沾染着墨汁,却浑然未觉,期待的看着沈青岚。生怕她会拒绝! 沈青岚放下纸张,这是何苦? 端着一杯药茶,浅浅的抿了一口。看着安平自从大病后,似乎便没有怎么模仿她的神态,做回了原来的自己。只是穿衣打扮上,逐渐的形成了一些个习惯,依稀间可以寻查到她的影子。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安平若是当真喜欢凤鸣,且有了一番领悟,为何还要求着她与凤鸣有纠葛?那不能挽留住凤鸣,而是将凤鸣往外推! “我参加,他只会痛苦,而不会快乐。”沈青岚左右想了想,写下这一句话,递给安平,便起身打算离开。 安平怔怔的看着纸张,一笔一划的写下一句话。 ------题外话------ 晚上有二,么么哒 ☆、第123章 生辰礼物(二更) 盛府如同这阴沉沉的天气一般,愁云惨淡。 盛安国被抓,婉妃得到消息便去向皇上求情,被挡在了门外,跪得冻晕了,皇上都不曾去瞧上一眼,铁了心要处置盛安国。 盛老夫人头上裹着汗巾,神情憔悴,极为畏寒,穿着厚重的大氅,手中捧着一个暖炉。眨了眨眼,浑浊的眸子暗淡无光:“韩府怎么说?” 盛三爷手中执着酒杯,心底是希望盛安国有点什么事,好泄了心中的那口恶气。想到扔在破院里的臭娘们,怒气高涨,面上却是担忧说道:“韩府那边驳了我们的话,燕王府权势高,肖府齐家,沈将军府都与他们有牵扯,全都明哲保身,谁愿意趟这浑水?”冷哼了一声:“听说荣贵妃与燕王世子妃走的极近,且那日晚上是舟山王抓了大哥。韩府会帮助咱们,扯荣贵妃的后腿么?” 盛老夫人转念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心里埋怨起平阳郡主,若不是一家子人帮助她,对付沈青岚,也不至于搭上盛府几口人! 盛夫人一听都没有了主意,哭着跪在地上说道:“母亲,安国可是咱们盛府的顶梁柱,他若有个三长两短,盛府谁能挑大梁?宫里头的婉妃也是要有靠山!” 盛三爷眼底闪过阴霾,他就是不中用了?盛府全靠盛安国?他盛三爷就没有出过力! 越想心里头越是打定了主意,不让盛安国安然无恙的回来! “大嫂,这话说的不中听。大哥不在,这府中也有侄儿,侄儿若还小,挑不起事儿。我这做三叔的,也能搭把力。”盛三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盛夫人骤变的脸色,心中有几分爽快! 盛夫人哪里不明白盛三爷的话?若是大权旁落,即使盛安国安然回来,休想从盛三爷手中将权利拿回来。 “三叔子帮忙,再好不过。只是你大哥……”说着,盛夫人掩面哭泣,岔开了话题。 “大嫂放心,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会相安无事。”盛三爷大手一挥,起身抖了抖脚,撩在腰间的袍摆垂落,恭敬的对盛老夫人说道:“母亲,这事儿原就错在大哥身上。若不是兰儿主动挑事,别人修理了,大哥也不会三番两次的寻燕王世子妃的错处,如今倒好,自个都搭进去了。咱们也四处求救无门。要儿子说,还得大嫂去燕王府,给世子妃陪个不是,兴许大哥就能回来了!” 睨了眼面色怔忪的盛夫人,勾唇道:“儿子房中还有要事,便先走了。母亲与大嫂商量好,知会儿子一声便是!”说罢,阔步离开。 “母亲,你看……”盛夫人对盛三爷极度的不满,盛三爷只会落井下石,哪里干了件好事儿?早就与大房明里暗里斗过好几回,恐怕巴不得盛安国死在宗人府。 盛老夫人如何不知大房与三房不和睦?只不过没有闹出大事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你三弟虽然无所作为,可这话却说得对。你去一趟燕王府,给世子妃赔礼。”盛老夫人垂着眼,遮掩住眼底的神色,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心中记恨她害了兰儿,可兰儿究竟如何,各自心中有数。” 盛夫人神色一变,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可她……” “糊涂东西!”盛老夫人忽而抬起头来,怒斥道:“你的脸儿值几个钱?若是安儿死在里头,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谁给你捧脸面?不过暂且拉下一回脸面,待安儿出来,再从长计议。日后……你们要如何讨回,都行!”盛老夫人一脸的凌厉之色,眼底闪光一道暗芒。 盛夫人心里不服气,可老夫人说的她无法辩驳。心一横,吩咐丫鬟去备礼,坐着马车,连夜里去找沈青岚。 沈青岚盘腿坐在炕上,手肘支撑着下巴,拨弄着棋盘上的黑子。看着前面气定神闲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不会让让我?”沈青岚睁圆了眼,暗道齐景枫不体贴! 齐景枫扔下白子,笑道:“你说不许让。”白细修长的手指,捡着棋盘上的白子,装回玉盆里。 沈青岚气得嘴角颤了颤,一点不知趣!‘啪’的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到八仙桌旁,揭开食盒的盖子,吃着里面的酸枣糕。不知为何,自从那日早上桌上摆着酸枣糕后,每日都有几块酸枣糕,吃得都要腻味了。 见她皱眉,齐景枫询问道:“不好吃?” “好吃。”沈青岚忙不迭的应声,浮现一抹醉人的柔情,吃下一块,拿着帕子按着嘴角道:“可以点膳么?” 齐景枫挑眉。 “这酸枣糕我不太爱吃,明日里可以换芙蓉糕么?”沈青岚不知缘何这男人,忽而殷情的给她做糕点,还做着酸枣糕。前一段时日,她是很想吃,可她并没有对谁说过。 齐景枫若有所思,便吩咐人去准备芙蓉糕。 沈青岚晶亮的眸子微微一暗,真是个呆子!转身走出内室,红玉迎了上来:“世子妃,盛夫人求见。” 沈青岚脸一沉,为的是盛安国的事吧! “不见,你便说我歇下了。”沈青岚摆了摆手,示意红玉下去,忽而道:“那一家子还跪着?” 红玉一怔,点点头:“他们说世子爷与世子妃不原谅,便不起身。” “请盛夫人进来。”沈青岚心中怒火难消,齐少征帮着盛安国对付齐景枫。齐景枫念在齐府有错在先,他们心怀怨恨也不怨怪他们,便没有惩罚。可齐木却是主动打了齐少征一顿,一大家子跪在了雪地里。 这一跪,便跪了三天。 沈青岚披着大氅,走出门外,恰好看到跪在雪地里的四人,道:“无论如何,咱们都是一脉相承。少征也并没有做错事,反倒是帮了我大忙,否则又如何能让盛府搬石头砸自个的脚?” 话落,齐少征霍然抬头,眼底有着错愕。不明白她话中的用意。 “世子爷已经给你保举,明日便要上任,今儿个跪伤了,如何是好?”沈青岚语气温和婉转,嘴角挂着极浅淡的笑。笑意却是不达眼底,余光看到将礼盒塞在红玉手中,急匆匆的离开的盛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深。 齐木听到儿子可以做官,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拉着一家几口,千恩万谢。 沈青岚阴冷的扫了眼齐少征,他有恨的权利,可他不敢迁怒到齐景枫的头上,齐景枫没有承受她怒火怨恨的职责。既然做错事,便要承担得起后果。 齐少征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收拢,双目赤红,咬紧了牙关。语气僵硬的说道:“少征谢过世子妃。”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过几日,你们便搬走!”说罢,沈青岚进了屋子。 —— 宁静的冬夜,繁星争相辉映的镶嵌在深远无边的天幕上。 沈青岚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望着冬夜里的星空,星星比其他的季节格外的明亮。半垂着眼睫,放下了马车帘子。 马车颠了几下,沉闷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小巷,格外的清晰。揉了揉眉心,沈青岚疲倦的靠在引枕上。 看到安平写的纸条,她还是来了,想到凤鸣对她所做的一切,狠不下心肠拒绝。 “世子妃,到了。”车夫的声音响起,拉回了沈青岚的思绪。 沈青岚瞎开车帘,一眼便撞入一双愧丽的眸子,如冰魄一般晶亮透澈,闪耀着辉芒。难以言状的欣喜,溢于言表,欢喜的如同一个孩子。 凤鸣知道安平背着他去找沈青岚,他并没有阻止。傍晚时分,他便一直等在门口,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可,她来了。 这无疑是他生辰上,收到最好的一份礼物。 凤鸣如点穴一般,定定的站在门口,晚风吹卷着他艳红的衣摆飘飞,如绚烂绽放的火玫瑰,不扎不束的墨发随风飞舞,遮掩了他的面庞,明明近在咫尺的人,似隔着千重纱,远远的遥望着。 沈青岚不曾见过这样的凤鸣,手足无措的如同一个毛头小孩,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与稳重。缓缓的走向他,清浅的笑道:“生辰快乐。”将备好的礼物,放在凤鸣的手中。 凤鸣看着眼前红色的长盒子,修长的指尖滑过绸带,绸带断裂,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双白底红面,金银双线勾勒的海水祥云图的靴子。 如鲠在喉,太多的话,在这一霎那,失去了言语。 指尖微颤,手指弯曲,紧收成拳。 “不喜欢么?”沈青岚温和的询问道,伸手想要拿靴子,却被凤鸣一把夺过:“送出的哪有收回之礼?”紧紧的拿在手中,却又怕力道过大,损坏了靴子。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将靴子递给后面的人,吩咐收起来。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安平,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靴子,微微一愣,伸手接过。在触碰的霎那,凤鸣将靴子给了红玉:“暂且给我收着。”说罢,拉着沈青岚上了马车,凤鸣眼角微扬,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浅笑。水光涟涟的凤眸倒映着身后星空夜景,灿如星光。只觉得这一笑,分外倾城夭娆,点缀着银装素裹的冬夜。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车帘垂落,似乎隔绝了里外的两个世界。安平紧捏着掌心,尖利的指甲,掐紧了肉里,都毫无所觉。 而马车上,凤鸣精神抖擞,面若桃李。 “你病了?”沈青岚打破了这极为和谐的氛围。 凤鸣眼底闪过一抹黯淡,旋即露出一抹浅笑:“不妨事,不过是染了风寒,如今已经好了。” “嗯。”沈青岚轻轻的应声。转身从马车上的柜子里拿出食盒,端出一碟糕点,一碗长寿面,两个鸡蛋。“今日你生辰,想必这些东西,你还没有吃。” 凤鸣目光落在这三样东西,神色有些恍惚。自从前朝覆灭后,他每年的生辰,再不曾吃过这些个东西。他的母妃说,若有女子愿意为你做这几样,便值得你爱。 可,愿意给他做这几样的女子,是别人的女子。 凤鸣一声不吭,将这几样全都吃完了,温热的胃,也温暖了冷硬的心。 搀扶着沈青岚走下木梯,来到了郊外,空旷的四周,挂满了桃红色的灯笼。灯笼中间,摆放着一桌酒席。 凤鸣随意的坐下,斟酒饮了一口,一手托着下巴,仰头望着夜空。指着身旁的凳子说道:“陪我坐一会。” 沈青岚就着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方一坐下,‘嘭、嘭、嘭’几声巨响,天空中绽放着姹紫嫣红的烟火,转瞬即逝。 犹如他现在拥有的幸福一刻,昙花般一现,美好而短暂。过了这一夜,全部都回到原点。 凤鸣嘴角挂着一抹笑,有着涩意与满足。 够了!她为他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足够他刻在心上,回味余生。 “可有许愿?”沈青岚斟两杯酒,一杯递给凤鸣,一杯自己端着晃荡几下,浅抿了一口。却被凤鸣拦住:“你不宜饮酒,喝茶。”将备好的药茶,递到她的面前。 “我只有一个愿望,在你出现的时候,已经实现。”凤鸣仰头饮尽了杯中酒,笑的妖娆如夏花。 沈青岚不再开口,两人静谧的坐着,谁也没有破坏这一份安宁。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轱辘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凤鸣温柔的笑道:“夜深了,你该回了。”凤鸣替她整理了大氅,含笑的看着她身后远处的人。“今夜是我最开心的一日。” 沈青岚温柔浅笑:“那就一直开心下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走向朝她走来的男子。轻声询问道:“你怎得来了?” 齐景枫看着不远处的凤鸣,浅浅笑道:“他让我将一个麻烦包袱领回家。” 沈青岚听了,惩罚性的轻捶了他一下,却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夜色深沉,那人立于风中,衣袂翻飞,比夜更寂寞。 ☆、第124章 环环相扣 今日是舟山王与齐浅裳大喜的日子,难得的大雪停了下来,出现了暖融融的阳光。 舟山王是韩府的外甥,母妃是荣贵妃,极为受皇上的敬重,婚礼自是大办。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从王府出来,朝齐府出发。 齐景枫虽然是过继了的,血缘上斩不断的关系。二老太爷对齐景枫素来亲厚,一大清早,沈青岚便去了齐府帮忙。 沈青岚打量着齐浅裳的闺房,张红挂彩,极为的喜庆。而新娘子呆怔的坐在铜镜前,任由丫环婆子摆弄。一位福绿双全的夫人,梳头说着喜庆祝贺的话。 张氏与齐浅婉站在胡氏身旁,脸上带着淡淡的浅笑,说着一些个恭维的话。 沈青岚与齐浅婉视线相对,敛目走到床边道:“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妹妹便要出嫁了。”将绣好的鸳鸯枕套,摆放在床头,含笑的看着齐浅裳,清妍的容颜,上着浓艳的新娘妆,却没有半分出嫁的喜色,眉宇间染着淡淡的忧愁:“今日是你的出嫁的好日子,怎么能不笑?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好好保护自己。” 齐浅裳眼眶酸涩,拿着帕子按了按,道:“我是欢喜的,可是笑不出来。” “姐姐好许多了,当初我出嫁时,泪珠儿如雨水一般,止都止不住,将喜气儿全都给哭没了。”齐浅婉笑着凑了过来,将绣好的荷包塞在齐浅裳的手中:“这是我从国寺求来的。” 齐浅裳看着上面绣的莲花,心中喜爱,便佩戴在了腰间。扯了扯嘴角,勉强的笑道:“看到你们的针线,我绣的东西,都有点拿不出手。”顿了顿,垂目摆弄着荷包的穗子道:“我昨日才知晓他有一个侧妃,是在封地上抬进门的,极其的宠爱,除了名份外,其余的用度都是按照王妃的制度。” 沈青岚抿紧了唇,一时不知说什么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舟山王是个孝子,每日里抽出一个时辰,进宫陪荣贵妃说会子话,也是好的。” 齐浅裳瞬间明白沈青岚话中的意思,点头道:“我会的。”得到荣贵妃的庇护,舟山王也不会苛刻了她。 这时,舟山王迎亲的队伍到了。张氏拿着喜帕走了过来,阴阳怪气的说道:“裳儿啊,你这是天生的富贵命,可也要有个好笑脸。成日里摆着脸色,天大的运气儿,也得给散了啊。”不等齐浅裳说话,拿着帕子盖在了头上。 沈青岚微微摇了摇头,张氏就是眼皮子浅的人,见不得旁人好。 “有些个人,成日里见着谁都笑开花,也不见得就好命了!裳儿这是要做王妃,成日里没个正经,没有端出架子来,旁人不是以为她是个软柿子,谁都来捏捏?”胡氏听着张氏挤兑齐浅裳的话,当即不乐意,掉脸子。 张氏一噎,脸都给气绿了,狠狠的扭着手中的绣帕,眼底闪过嫉妒。她女儿也不比齐浅裳差,为何两个人一个天一个地?当初若不是胡氏,冲喜的该是齐浅裳才是!如今成舟山王妃的是她的女儿! 外头来人催促,胡氏与丫鬟,手忙脚乱的将齐浅裳给搀扶着出府,并没有时间理会心底弯弯绕绕的张氏。 齐浅婉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低喃道:“贫穷富贵都是过眼烟云,只在一念间,活着就是为了追求富贵,有何意义?”嘴角露出一抹讽刺,沉闷的随着怒气冲冲的张氏出了屋子,去前屋。 沈青岚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齐浅婉的背影,也跟着走了出去,齐浅裳跪拜了父母,由家中兄长背着送上花轿,回了王府。 胡氏哭湿了一条帕子,不舍的望着走远了的喜轿,紧紧的握着站在她身旁的沈青岚的手,哽咽的说道:“这孩子心肠软,没有心机,嫁进吃人不吐骨的王府,我的心就发抖。齐家不想要泼天的富贵,到了这个位置,也心满意足了。老太爷刻意的回绝了贤王与睿王的提亲,为的就是不与皇家扯上关联。可这个孩子怎么偏偏就相中了舟山王?” 沈青岚心中凛然,齐浅裳与她说的是齐府相中了舟山王,并没有说是她自己的主意。她恐怕是故意隐瞒自个,没料到胡氏会对她说出来。 齐浅裳,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青岚原本不想去王府,越想心里越难安,便让长眉让齐景枫绕道来齐家接她一同去王府。 到了王府,新娘已经拜完天地,去了洞房。 沈青岚左右想了想,看着满面红光,四处敬酒的舟山王,寻思着进去寻齐浅裳。转身对齐景枫说道:“你在外头等我,我去一趟新房。” 齐景枫看着宾客满座的大厅,叮咛道:“也好,这里闹得慌,你带上陆姗一同进去。” 沈青岚颔首,领着陆姗一同去了后院。她担心齐浅裳会出意外,那日瞧见睿王的神色,怕是会伺机报复! 若是齐府选中的舟山王,睿王不会由爱生恨。他一直知晓齐浅裳心中有的是凤鸣,对他视而不见也就罢了。如今凤鸣成婚,他更是卯足劲,依旧没有得到齐浅裳的另眼相看,反而选择了他的死对手舟山王,以他的骄傲自尊,岂会忍下这口恶气! 沈青岚脚快了脚程,走着右下腹隐隐作疼。手按在隐痛处,放缓了脚步。却看到披头散发的丫鬟,满面惊惶的跑来,嘴里念念有词。 待走近了,沈青岚才听清楚她喊的是:“救命!救命……” 沈青岚慌忙让陆姗拦住齐浅裳陪嫁的丫鬟,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杀、杀人了!”墨菊两眼发直,布满了恐惧。 沈青岚心一沉,立即提着裙裾去了新房,推开门,便看到新房空无一人,并没有伺候的丫头,床前房梁上吊着一个人,赫然就是一身喜服的齐浅裳。 “陆姗,快将人救下来!”沈青岚脸色不好,眼角余光看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走过去一看,是个已经断了气的丫头。 陆姗将人救下来,急救了一番,原本闭过气的齐浅裳,咳嗽着悠悠转醒。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为首的便是方才沈青岚碰见的那个丫头墨菊,后头跟着的是即墨璞,脸色阴郁,冷眼看着内室。 “要嫁本王之人是你,如今嫁了本王,寻死的也是你!若当真如此难熬,本王便一纸休书成全你!”即墨璞没料到这个看着柔弱的女人,新婚日,便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 齐浅裳目光不清明,听到即墨璞的话,心中一惊,想要辩解。可喉咙一阵尖锐的刺痛,一说话,便刀子割一般。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寻死,送到洞房,她很困,眼皮子重得睁不开,不一会儿便不省人事,睁开眼就是这副场景。 “没有,我没有寻死。”齐浅裳费力的解释,嗓音难听得吓了自己一跳。 即墨璞目光冷厉,紧紧的盯着齐浅裳,企图看穿她有没有说谎。 “王爷,我进来时,不知为何,突然很困,就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就是……就是现在这样,我当真没有寻死,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齐浅裳脸色惨白,目光呆滞,急切的解释。 即墨璞也发现了端倪,看到床脚倒在地上的丫鬟,他与齐浅裳接触过,她的性子软弱,断然不会杀了一个丫鬟。 可,丫环身上,插着一直无尾凤凰金钗。 “传太医!”即墨璞冷冷的挥手。 不到片刻,太医便给传来,上去给齐浅裳把脉,沉吟的说道:“王妃吸入了大量的迷陀花,这花能够使人失去神志,陷入昏迷。” “屋子里这么多人为何无碍,偏巧她就陷入的昏迷?太医,你找找屋里头。”即墨璞面色阴冷,带着凌厉之色的看向蹲在齐浅裳身边的沈青岚。 沈青岚蹙眉道:“屋子里为何只有裳儿两个陪嫁的丫鬟?贵府却不曾支配丫鬟守着?倘若有丫鬟看守,也不至于发生这等事!” 即墨璞脸一沉,这时管家开口道:“外院人手不够,侧妃支配丫鬟去打下手。燕王世子妃,您也知晓,王爷才刚刚回京,府中人手不够。” “侧妃身旁有几个人伺候?”沈青岚见管家不出声,冷笑了几声:“人手不够,也不至于分配不出一个丫鬟伺候王妃!” 管家立即噤声,不敢多言。 “本王当初说了婚期太急,王妃说她能受得了委屈。”即墨璞点到即止,呵呵的冷笑几声。 舟山王这话便是说当事人都不觉得委屈,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指责? 齐浅裳歉意的看向沈青岚,这时,太医从床上的枕套上,找出了一瓣迷陀花:“王爷,在枕套上!”顿了顿,继续说道:“丝线也是染了迷陀花汁,睡在上面久了,便会容易陷入昏睡,再也醒不过来!” 齐浅裳面色大变,墨菊已经抢先一步开口道:“这枕套是燕王世子妃送的,王妃与世子妃关系要好,便想着新婚日,用世子妃绣的鸳鸯枕,如世子妃与世子一般,夫妻和睦。” 沈青岚变了脸色,即墨璞森冷的笑道:“燕王世子妃与王妃姐妹情深,却是这么个轻身法,叫本王开了眼界!” 沈青岚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在盛夫人身上一顿,不紧不慢的说道:“迷陀花嗅久了,同样对胎儿造成影响。这绣枕我一针一线绣成,耗时半月,恐怕我腹中胎儿早已不保。再说,长时间接触迷陀花,身上的香味儿,也是散不了。” 即墨璞拧眉看向太医,太医颔首道:“燕王世子妃说的不错,不是燕王世子妃所为。” “这屋子里总共就是这么几个人,不是燕王世子妃,难不成是王妃自个下的?”即墨璞嗤笑道。 沈青岚垂目:“听闻王爷有一条爱犬,替王爷避开过数次谋杀,今日可否借用?” 即墨璞转瞬明白了沈青岚的意思,挥手让人将猎狗牵了进来。太医将迷陀花放在猎犬的鼻端嗅了嗅,即墨璞打了手势,猎犬汪汪了几声,在屋子里四处打转,扑在床上,使劲的咬着枕套,咬到即墨璞脚下。伸着舌头,突然箭一般的冲出去,扑倒着打算悄悄退出去的墨菊身上,咬着她的袖口。 墨菊吓得闭着眼睛尖叫。 袖口掉出一个荷包,猎狗放开墨菊,前爪子按着荷包,不断的撕咬。 齐浅裳自然认识这个荷包,握紧了沈青岚的手,死死的咬着唇。 即墨璞唤住猎狗,太医捡起荷包,放在鼻端嗅了嗅,神情凝重的说道:“这荷包有迷陀花香,里面是空的,大约被拿出来,涂抹在枕套上。” 墨菊惊恐的跌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看着即墨璞,摇头道:“不是的,不是我,我是被……啊——” 猎狗扑上去咬在墨菊的脖子上,墨菊痛的倒在地上打滚,猎狗不断的撕咬。 “不交代,拖下去喂狗。”即墨璞语气幽森阴冷如自地狱传来,吓得承受剧烈疼痛的墨菊,心肝儿抖了几抖。尖锐的喊叫道:“我说……我说……这个荷包是二小姐让我陷害世子妃。杀……杀了墨荷,把王妃……王妃吊死。” “为什么?”齐浅裳脸上的血色褪尽,她待齐浅婉还不够好么?她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墨菊半分隐瞒都不敢,生怕即墨璞不信,惊慌的说道:“原本是大小姐嫁给何府冲喜,因为大夫人的原因,二小姐替你嫁过去冲喜。她几次来向你求救,你都没有帮助她,如今你成了王妃,二小姐心里嫉妒难平,就起了歹念。” “那为何陷害燕王世子妃?”即墨璞询问道。 “二夫人指望二少爷科考出息,是燕王世子让二少爷科考落败,且这辈子都不能科考。二小姐心里头怨恨燕王世子爷,便栽赃世子妃,摘清她自己。”墨菊说罢,不断的磕头说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半句假话也没有。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即墨璞沉吟了半晌,挥了挥手道:“拉下去。” 侍卫立即将人拉下去。 齐浅裳依旧难以相信,齐浅婉为人爱财,眼皮子浅薄,但是不会害人!而且自己和沈青岚对她向来不错。前一阵子她手中拮据,没有银子给夫君买药,还是沈青岚救济,她万万不会恩将仇报! “王爷,其中定然有误会,婉儿兴许是受人指使。”齐浅裳话落,沈青岚看向盛夫人,盛夫人低垂着头,眼底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去将齐浅婉请来。”即墨璞眼底布满了阴霾,看着身后宾客围拢得水泄不通,脸色一黑,捏紧了拳头。今日大喜这出闹剧,若被他查出来是谁,定要千刀万剐! 沈青岚趁着这个档口,让陆姗将齐浅裳扶到床上,拿着药膏,给她涂抹了脖子。心里也觉得齐浅婉的可能性不大,这次的改变是极大的。她上次给了她银子,她写了借据,待分家的事情谈妥了,便将银子给还回来。 半个时辰后,管家匆匆的走来,看了眼床上的齐浅裳与沈青岚,开口道:“齐二小姐上吊自尽了!” “不可能!”齐浅裳双眸圆睁,霍然做起来身子。极为的震惊! 齐浅婉这个时候自尽,也就是承担了谋杀齐浅裳,构陷沈青岚的罪责。 沈青岚心头一紧,终于明白了齐浅婉那句话的含义,她怕是早就断了生的念头! 齐浅裳本来身子就虚,被这一刺激,就昏睡了过去。 事情以齐浅婉的自尽,而草草的收尾。出了人命,宾客也早早的散了,沈青岚停留了片刻。出了王府,拢紧了襟口,抚了抚鬓角,突然手一顿,面色微变道:“我的珠钗掉了。” 陆姗看了眼沈青岚的发髻,果然掉了一只蝴蝶金钗。急切的说道:“这可是世子爷送的,怎么办?” 沈青岚蹙紧了眉头,看着管家说道:“管家,可否让人给我去寻找?这只金钗对我来说很重要,意义非凡。” 管家是个极为圆滑的人,反正找东西也用不着他。这样反而又攀上了燕王世子妃,连忙应承下来。 “奴才这就去找。”管家将沈青岚请到花厅坐着,随即让人去找。 沈青岚颔首,看着管家匆匆离开,气定神闲的吃着陆姗准备好的糕点,打量着舟山王府的格局。 这头,管家召集了奴才,去寻找蝴蝶金钗。随即一拍脑门,忘记问世子妃去过了哪些地方,又不好再次去问,唯恐燕王世子妃说他办事不利,便让人分散去找。 管家看着人手不够,也跟着一同去找。半道儿碰见了一个即墨璞,沉着脸问道:“这是做什么?”看着四处分散找东西的奴仆,即墨璞一脸的不虞! “王爷,燕王世子妃的金钗落了,让奴才帮忙寻找。”管家恭敬的说道。 即墨璞眉头紧促,这个女人又整什么幺蛾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快去!” 管家得令,点头哈腰的去了。 忽而,一个丫鬟匆匆的找到管家,满脸慌色的说道:“管家,薄家六小姐不见了。” 管家脸色阴沉,这一个两个当真不省心,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快去找找,这么大的一个人,难道会凭空消失不成?” 心中不以为意,谁不知薄家六小姐自从在宫中言语侮辱讽刺了燕王世子妃与沈将军夫人,被人剪烂了嘴巴,在薄家便彻底失宠了么? 谁愿意在失宠捞不到好处的人身上,花费心思? 管家带着几个奴才穿过假山,走到了东厢房,看了看,又觉这儿有点偏僻,燕王世子妃不可能来这儿。看了一眼洒扫的婆子,随口问道:“燕王世子妃可有来过这里?” 洒扫的婆子一见是管家,忙不迭的说道:“燕王世子妃方才累了,奴婢便带着她去了厢房歇息。”说罢,匆匆领着管家去了一间厢房,眸光微闪道:“奴婢一直守在门口,燕王妃出事儿了么?” “找找有没有一个蝴蝶金钗。”管家说了一声,便径自找了起来,隐约间,听到粗重的喘息声。脸色一沉,哪个不要命的狗奴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暗通曲款? 大步出了屋子,身后的几个奴才见管家变了色,急匆匆的跟了上去,见到管家面色阴沉的踹开了紧闭的门扉。 “哐当!” 门扉震天响! 床榻上衣襟散乱,抱在一团的两个人齐齐看向门口,霎时间神智回笼。薄黎雅‘啊’的尖叫一声,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拉着被子悟在胸前。 齐少征亦是一怔,他明明在亭中喝茶,怎得到这里和一个丑八怪纠缠? 管家本想怒斥,可看到薄黎雅嘴巴上狰狞的伤疤,猛然醒悟这人是谁。意识到发生了大事,连忙让人去唤王爷。看到齐少征,想到他是齐家的人,沉吟了一番,让人将沈青岚也一同请了过来。 即墨璞听闻府中又出了事,脸黑如墨,疾步去了东厢房。进来,便看到沈青岚已经在了,眸子里闪过探究,她的金钗是真的掉了,还是为饵? 沈青岚冷冷的看了即墨璞一眼,目光落在已经穿戴好的二人身上。沉着脸说道:“少征,你如今已经做官,怎得能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齐少征低垂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即墨璞冷声问道,目光锐利的看向二人。 薄黎雅眼底布满了惊慌,满腹委屈,对上即墨璞冰冷的眸子,浑身发颤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喝了一杯茶,后来发生的都不知道了。” 闻言,即墨璞眼底凝结了冰霜:“传太医。” 一盏茶的功夫,太医急匆匆的赶来,暗叹舟山王府今日是多事之日。上去给薄黎雅诊脉,眼底闪过惊讶:“迷陀花!” 即墨璞神色冷了几分,空气似乎都要冻结成冰:“谁给你捧的茶?” 薄黎雅不笨,到了这个时候,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说道:“是盛夫人!是她给我捧的茶!” ------题外话------ 亲们国庆节快乐,今儿个少更了一些,明天多更一点,么么哒~ ☆、第125章 她的算计 即墨璞拳头捏得‘咔嚓’作响,迷陀花方才在书房出现过。如今,又出现在薄黎雅的茶杯中。 盛夫人? “方才是齐二小姐用迷陀花构陷世子妃,谋害王妃。如今,这迷陀花又落在薄小姐的茶杯中,茶杯经了盛夫人的手。盛夫人素来与薄夫人交好,怎得会陷害薄小姐?”即墨璞条理分明的分析,别有深意的看向沈青岚。心中大胆的猜测,究竟新房中的事,沈青岚可有参与? 沈青岚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不外乎是说她陷害盛夫人。 “不说王爷有通天的本领,但这件事,稍稍查探一番,便会水落石出。”沈青岚勾唇冷笑道:“若是王爷能忍下这口恶气的话,大可不必再查,姑且由人顶了罪。” 即墨璞目光凛然,吃不准沈青岚了。她话中的意思是新房中的事,也另有其人? 想到此,便让暗卫去查。 看着床榻上的二人说道:“齐家与薄家的事,便交由世子妃与薄府一同商量。本王负责找出凶手,你们善后!” 沈青岚点头,这最好不过。 沈青岚看了一眼齐少征,整个人萎靡的站在一旁。也是,发生这样的事,高兴的起来才有问题。薄黎雅是薄家的人,还不知会如何处置他。 “你放心,最不济,便是让你娶了薄家六小姐。以薄家在京都的地位,你日后必然是顺风顺水。”沈青岚含笑的说道。你为了一个官位,出卖了齐景枫。我便推你一把,让你日后飞黄腾达。 齐少征抬头看了沈青岚一眼,快速的垂下头,一言不发。 沈青岚也不去琢磨他目光中的深意,看着匆匆而来的长宁侯与薄夫人,眼波微动,垂着眼让齐少征告罪。 齐少征并不动,他也是受害者。并且,他与薄黎雅没有发生到不可收拾的事,为何要认罪? 沈青岚嘴角的笑意浓郁,齐少征自诩清高,在他的认知里,告罪了便是承认他对薄黎雅有不轨之心。而今他是被陷害,断然不会赔罪。但是他强硬的态度,却是激怒了长宁侯。 长宁侯本就不喜欢燕王府的人,何况上次薄黎雅是被人剪烂了嘴巴,不是沈青岚动的手,也与她脱不得干系。而今,薄黎雅又被齐家的人给轻薄了,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 “王爷,这件事在你府中发生,雅儿失了清白,还请你将他给老夫处置!”长宁侯指着齐少征,脸色阴郁的说道。 即墨璞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齐少征缓缓的说道:“齐少征也是受害之人,他同样吃食了迷陀花。本王已经请暗卫去调查,定会给长宁侯一个交代!”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件事牵扯甚大,本王也要弄清楚里面的缘由。” 话说到这份上,长宁侯也不在说什么,新房的事他也有耳闻。阴厉的目光看了齐少征一眼,他心中认定了是沈青岚故意为之! 就在这时,从隔壁厢房收拾好的薄黎雅,一进来,看到长宁侯与薄夫人,哭着扑进薄夫人的怀中,哭喊道:“母亲,您要给雅儿做主。是盛夫人,是她给女儿喝了下药的茶!” 薄夫人心中一惊,呵斥道:“休得胡说!这是没影儿的事!” “母亲!就是她!女儿素来与她没有没有话说。今儿个一进王府的门,她便热情的迎了上来,给女儿端糕点斟茶。喝了盛夫人的茶,女儿便失去了知觉,醒来……醒来就……女儿不活了!”薄黎雅泪眼婆娑,眼底有着屈辱、绝望,转身就要撞上柱子,被薄夫人给拉住:“你这傻孩子,好端端的作甚寻死?母亲会还你一个公道!”说罢,看了一眼木头般的齐少征。 屋子里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薄黎雅的啜泣声。 过了半晌,暗卫出现,将调查的事情,如数说给即墨璞。 迷陀花生长在沼泽,京都并没有这花,可是在盛府荒废的后院一块荒废沼泽上,长满了火红色的迷陀花,看得出来是精心栽种。上面且有摘过花朵的痕迹。 盛夫人将迷陀花研磨成汁,将荷包泡在花汁里,而后装上了花瓣。找上了张氏,张氏心中对沈青岚有怨恨,又嫉妒齐浅裳嫁得好。见盛夫人将她要的红珊瑚给送了来,便应允了。苦思冥想后,将荷包塞给了齐浅婉,胁迫她将荷包送给齐浅裳。齐浅婉是一个不敢违背母命的人,内心煎熬的把荷包送给齐浅裳,心里怨怪自己,便上吊自尽。 后面薄黎雅和齐少征的事情,没有证人和依据,但是有了前面的这一系列的事情,长宁侯与薄夫人都认定了是盛夫人所为。 想到盛夫人前几日请求他们救盛安国,那时候并不是有利的时机,便让她暂且缓缓,今日他奏折都写好了,打算替盛安国开脱,没料到这个贱人,竟然陷害薄黎雅弄出这等丑闻!若是传出去,薄家的名声便要毁了,传进宫中,皇后都要受到影响!谁还敢娶薄家的女子? 看了一眼面色同样阴沉的沈青岚,长宁侯心中烧了一把无名火,看来那个贱人不但要毁了薄家的声誉,还要薄家与燕王府结仇! “燕王世子妃,既然是误会一场。小女与齐公子都是受害之人,不如结为亲家?”长宁侯自有考量,而且齐少征如今也有一官半职傍身,到时候他疏通一下关节,也不会辱没了薄家。何况,薄黎雅因着毁了容,已经没有人来求娶,顺势也能将薄黎雅嫁出去。 齐少征猛然抬头,看到捂着脸哭泣的薄黎雅,紧紧的捏着拳头。他知道,他即使一千万个不愿意,若是此刻拒绝,薄家断然不会放过他。 看了眼言笑晏晏与薄夫人攀谈的沈青岚,眼底闪过幽光,她倒是称心如意了! —— 这几日发生了几件大事,一件是何府冲喜的新娘暴毙,何家的少爷也跟着去了。何家的人一哄而上的到齐家闹事,在齐府门口泼粪,大骂齐家的女人是扫把星。 齐老太爷气得险些发病,躺在床上,上不了早朝。指着跪在门口的张氏,对着齐二老爷齐启平说道:“你……你赶紧休了她,我齐家要不起这样的媳妇!” 齐老太爷为人温和,即使齐浅婉当初因贪财,差点害死沈青岚拖累齐家,都不曾要重罚她,信奉人心本善,总会悔改。如今,说出休了张氏的重话,显然是气得不轻! “父亲……”大老爷齐启顺想要劝解一二。 齐老太爷直接截断他的话:“你也不用说情,当年她犯下大错,你二弟看在孩子的份上,庇护了她。如今,竟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给逼死,下次是不是为了钱财,出卖了齐府?” “父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何家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拿着您欠他们的恩情,要求齐家下嫁个女儿给他们,他们还得寸进尺。我这就进宫找婉妃娘娘,让她帮忙治治何家。”张氏吓得面色惨白,手忙脚乱的爬进内室,求情。 齐老太爷胸口一阵阵的闷疼,她还不知悔改,竟然又要与婉妃牵扯上关系,怒急攻心,一阵咳嗽道:“你还没有与婉妃断了来往?” 张氏心中一惊,拼命的摇头,语无伦次的说道:“断了断了……” 沉默良久的齐启平说道:“父亲,我们齐家素来没有休妻的先例,暂且将她送到庵庙里,若不知悔改,便让她在里头养老。” 张氏心凉了半截,可一想到没有休了她,便是还有机会,也就不争不闹,收拾了东西,被送到了庵庙。临行前,让人留下了一封书信,想办法送给婉妃。 婉妃收到张氏的信,满面怒火,一掌拍打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怒骂盛夫人。 非但没有救出大哥,反而让盛府如履薄冰。素来与盛家交好的薄家,如今也已经被弄得反目。一大早,她便得到消息,皇后在皇上面前点出盛府的几处要害,随后长宁侯也告发盛安国剥削将士军饷,私下遂养兵马,图谋不轨! 薄家一派,纷纷上奏,请求处决盛安国,抄没家产,流放家眷! 往昔与盛府有关系的家族,纷纷撇清了关系,盛老夫人求救无门。一时间,盛府陷入了四面楚歌。 婉妃有了深刻的危机意识,盛府覆灭,她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左思右想,抓住周茹的手:“茹儿,璃儿呢?他已经进京了么?快召他回来,兴许皇上看在璃儿的份面上,能饶了盛府。” “娘娘,已经找到贤王,大约明日晚便会抵达京都。”周茹恭敬的回答道。 婉妃压下心里的慌乱,抚着急促起伏的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快去口信给母亲,让她稍安勿躁。” 盛老夫人得到婉妃的消息,犹如吃了定心丸。皇上看到越宠爱荣贵妃,见到贤王便会越发的愧疚。 只是这愧疚,不是喜欢,只能尽其所能的满足贤王,除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相信贤王一两句话,皇上便会饶了盛府。 盛夫人提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一半。但是她相信只要沈青岚这贱人惦记着盛家,即使贤王回京,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她一定要一劳永逸! “夫人,您放心吧,贤王哪回不是一出面,便化解了盛府的灾难?”杏姑宽慰着盛夫人。 盛夫人脸上露出一抹忧愁,叹气道:“我这不是烦老爷的事儿,是沈青岚。这会子她反将我一军,构陷薄黎雅和齐少征有私情,以此牵扯出我。只要有她在,日后我莫要想安心的过活。”她这一刻是后悔了,沾惹了这么个煞星!你给她一道伤痕,她便要你脱层皮! 可后悔又如何?她早已没有了退路! 杏姑沉吟了一番,看了眼四周,将门给关上,咬着耳根道:“夫人,您何不忍她一忍?人人都说女子生产时,便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她再如何厉害,能和阎王抢命不成?”意味深长的眨了下眼睛。 盛夫人若有所思,沈青岚如今才三月,生产还有半年。她如何等得?何况,等到那时候,未必就能动得了手脚! “听说有个厌魅之术极其的灵验,若是请上一个心术不正的道长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她腹中的胎儿就算是金刚哪咤,都未必受得住!”杏姑眼底闪过诡异的光芒。 盛夫人心中一动,叮嘱着杏姑亲自去办。 —— 朝廷中形势紧张,许多人观望着站队。薄家一派,死谏盛安国。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去婉妃那里,婉妃天天在耳旁说冤枉。去荣贵妃那边,却因为太后没有送出宫,而对他极为冷淡。 这时候,皇后身边的孝姑姑,脸色焦急的走来,福身行礼道:“皇上,皇后娘娘今儿晨醒来,精神不对,方才用了午膳,肚子便一阵绞痛。传了太医,太医说皇后娘娘并无大碍,没有查出缘由!” 皇上心一沉,皇后断然不是现在有事。他一步步算计好,若是皇后的胎儿出了事,他后面的网还没有收,便全都泡汤了! 脸色阴沉的去了皇后的宫殿。 皇后面色蜡黄,再不复当初的高贵端庄,披散着头发,穿着中衣躺在床上,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衣裳,一片寒凉。 见到皇上进来,挣扎着起身要行礼。 皇上连忙制止,按住皇后的肩膀道:“你身子不适,莫要乱动,好好躺着。”即墨擎天看着皇后微隆的腹部,四个月了,依旧不太明显。 皇后痛苦的呻吟:“皇上,臣妾……臣妾怕是不行了!” “胡说!”即墨擎天陡然提高声音!阴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医道:“皇后究竟是怎得回事?” “皇上,娘娘的身体一切安好,可皇后却有种要临产时的疼痛。微臣想定然是邪气入侵,关于这一方面,微臣不敢妄断。皇上可以请国师,替皇后娘娘瞧一瞧!”太医冷汗涔涔,目光在皇后的肚子上一顿,触及到孝姑姑冰冷的目光,低垂着头。 即墨擎天眼底布满了寒芒,命人去将凤鸣请进宫来。 过了一个时辰,凤鸣才姗姗来迟。随意的看了几眼宫殿道:“殿上方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黑气,是邪灵在作祟。”随后,眉头微拧,伸指掐算,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不对!这是有人在操纵邪灵!” 皇后面色一变:“国师说有人刻意暗害本宫?” 即墨擎天亦是变了脸色,沉吟道:“确定?可谁会如此加害皇后?” 凤鸣并没有回答二人的话,掏出了一个八卦盘,嘴里念念有词,八卦盘上的指针颤颤巍巍的移动,指向的东南方向。 “指针在东南,东南方向是有一处小道观,皇上可以命人去搜查!”凤鸣说罢,便将八卦盘收起来,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皇后,转身打算出宫。 “国师请留步。”即墨擎天唤住了凤鸣,神情凝重的说道:“皇后之事,事关国体。国师既然找到了具体的位置,为何不直接言明?”即墨擎天心中有其他的想法,皇后怎得突然间好端端的就出事了?真的是邪灵?若当真是有邪灵,也是亏心事做多了,恶鬼缠上门来了! 凤鸣似乎看出了即墨擎天的想法,直言不讳道:“皇上是真命天子,即使皇后做再多伤天害理之事,邪灵也是惧怕皇上的龙威,又如何能入侵皇后凤体?这都是有人使用厌魅之术,用充满怨气的邪灵做法!” 怨气的邪灵……那就是死于非命之人的体魄? 即墨擎天脸色变了几变,恼怒凤鸣所说的话,可凤鸣说的是实情,寻不到错处。 “在郊外土地庙旁的一个小道观,若是供桌上,有一个石坛,便是了!”凤鸣冷笑了一声,坐在外间等着。 即墨擎天神情一凛,立即让人去找。侍卫快马加鞭的去了小道观,大约将近一个时辰,便有人抱着一个石坛,押解一个小道长进来,跪在地上复命道:“回禀皇上,微臣去道观,这小道长在做法,这石坛上贴着一个生辰八字。”说罢,便将一个用朱砂笔写的生辰八字的黄符递给即墨擎天。 即墨擎天看到后,面色铁青,上面写着的不但是皇后的生辰八字,旁边还有他的生辰八字。额角青筋暴突,让人打开石坛,里面装的是用血淋着的紫河车! 看着小道长包扎的中指,凤鸣面色一变:“血咒!” ☆、第126章 疑是故人来(二更) 大殿一阵空寂,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冷凝了。 “皇上,这人好生歹毒,是要害了本宫腹中的龙子!这个暂且不说,诅咒本宫也罢,竟是连皇上也不放过。”皇后面容憔悴,掩面悲伤的哭泣。 掩在帕子后面的眼睛,干涩没有落下半点泪水。心中倒是佩服算计之人,若是单单诅咒她,皇上生气,却是不会勃然大怒。可她却是写上了皇上的生辰八字,就算有再多的顾虑,皇上也会失去所有的思考,必定愤怒的处决要害他的人! 若不是上面写着皇上的生辰,她都要被骗过去,以为当真是仇人诅咒她呢! “这血咒极其的阴损,若非有深仇大恨,不轻易下这咒术!”凤鸣漫不经心的说道,淡淡的睨了眼小道长,倒是有几分本事,没料到小破道观当真有精通这本领的人! 即墨擎天脸色铁青,目光冷厉的看向小道长:“是谁指使你如此做?”向天借了胆子? 小道长战战兢兢,浑身打颤,他没料到要诅咒的人是皇上和皇后,他以为就是寻常的人。心肝抖了几抖,慌忙说道:“是……是……小的并不识得那位夫人。”努力的回想那人的模样,却无法描述出来。 即墨擎天狭长的眸子,暗藏着杀机。小道长吓得半死,磕磕巴巴的说道:“那位夫人,小的记得她……记得她……”心下越急,便越说不出个理由来,小道长索性从怀中掏出了一袋金子。“这是给小的的酬金。” 内侍公公立即接过钱袋子,看着上面的钱袋上绣着一个盛字,手一颤,如烫手山芋般,给了即墨擎天。 即墨擎天看到上面的字,‘啪’的将钱袋甩在地上,里面的金子哗啦全都甩向大殿的四周。 “快将盛夫人带进宫!”即墨擎天脸黑如墨,眸子里布满了阴霾。盛安国剥削将士军饷,昨夜里便查证属实,却是没有私下遂养兵马。并没有犯多严重的错误,若是轻易的处置盛府,那么势必会打破了制衡。如今,他并没有控制四大家族的能力,所以暂且不能妄动。 若这件事属实,那么定然是居心不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盛夫人被带进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盛安国的事情有变,但是看到跪在地上的道长,心口一滞,急促的跳动了起来! “臣妇参见皇上、皇后万福金安!”盛夫人故作镇定,四处搜寻,并没有看到龚青岚的身影,难道不是她发现,检举了自己? “盛夫人嘴里说着‘万福金安’,恐怕是违心之言吧?”兴许是皇后的心理作用,东西找出来后,她的肚子就不疼了。 盛夫人眼皮子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臣妇不敢!”心中惴惴不安,眼角余光睨了眼四周,并没有给她找到一丝头绪。若是因着沈青岚的事,皇上与皇后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不敢?那只是不敢罢了!心中是不甘吧?”皇后目光锐利,咄咄逼人! 盛夫人心头一紧,匍匐在地上跪着:“臣妇有罪,不知皇后娘娘说什么。就算向老天爷借胆子,臣妇也是不敢冒犯皇上与皇后娘娘。”心底的不安逐渐的扩大,盛夫人顿觉芒刺在背。 孝姑姑得到皇后的示意,将黄符与石坛摆在盛夫人的面前。盛夫人看着上头的生辰八字,骤然吃了一惊,浑身冒冷汗。这……这是……明明写的是沈青岚的生辰八字,怎得成了皇上与皇后的了? 心思转念间,盛夫人猛然醒悟。想到了杏姑,会不会是她背叛了自己?这样一想,看到被侍卫押进来的杏姑,盛夫人面色苍白。 “盛夫人,你是瞧着薄家进谏,便对本宫心怀有怨。但是皇上,心中却是明镜一样的,并没有对盛将军做出处决,你倒是连皇上也给一同诅咒!究竟是何居心?”皇后话音陡然一变,厉声道。 即墨擎天脸一沉,冷声说道:“盛安国剥削军饷,私下遂养兵马,且刺杀要臣,赐死!盛府满门抄斩,三族流放!” “皇上!冤枉啊!臣妇冤枉啊!”盛夫人瞳孔一缩,凄厉的喊道。没想到她的一念之差,竟是犯下滔天大祸! “人赃俱获,你还要狡辩?”即墨擎天话落,内侍公公将钱袋子扔在盛夫人眼前。盛夫人看到钱袋子,两眼发黑,心中认定是了杏姑,咬牙切齿的说道:“杏姑,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我?” 杏姑面目惊恐:“夫人,是您要奴婢请小道长诅咒皇后。你说是薄家,才会让你不受老夫人待见,你心中怨恨难平,又不敢谋害皇后,就用了厌魅之术!” “对!是她!就是她让小的做法!”小道长也忙不迭的指控盛夫人。 “若是我,为何要将绣着盛字的钱袋给他?授人以柄?”盛夫人胡乱的狡辩。 “夫人,都是奴婢粗心,奴婢忘记换钱袋子……”杏姑脸色苍白如纸,看着盛夫人惊惧的朝后一退,生怕盛夫人会扑过来厮打她。 “你住口!”杏姑的话不曾说完,便被盛夫人打断,眼底露出吃人一般凶狠的目光,没有料到看似对她忠心耿耿的人,到最后的关头,竟是出卖了她。 即墨擎天眼底布满了阴霾,沉声道:“你,给她下个五毒降,朕便留你一命!” 盛夫人一惊,浑身发抖,双腿已经软了下来。下意识的朝后退,却被侍卫给按住。 小道长死灰般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一道亮光。暗道皇上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忙让人准备五大毒虫,蛇、蜈蚣、蝎子、蜘蛛及蟾蜍。 小道长做的是生降,将这些毒物置于碗内,配合盛夫人的生辰八字念咒,再将毒物放殿中。 殿内的人,看着碗里的毒物,全都头皮发麻,坐直了身子,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生怕毒物一个没准,就会反扑过来,咬死他们! 小道长念了几句咒语,侍卫便将捆绑住的盛夫人扔在殿门口。毒物立即爬出来,快速的爬向了盛夫人身上,将盛夫人咬死。 盛夫人瞳孔一缩,惊惧的看着毒物对着她咬来,脑中的一根弦断裂开来。吓得尖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毒物咬在她的身上,毒性发作,盛夫人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已经神志不清。 “疯了。”小道长一愣,怔忡的说道。 皇后抚摸着肚子,即使她手段狠毒,却是没有见过毒物一口一口将人咬死,浑身浸泡在鲜血中的凄惨。 盛夫人因痛苦而面目扭曲,皇后眼见她瞳孔涣散,立即尖锐的说道:“拖出去,来人快将她拖出去!”任她双手沾染鲜血,大殿内却是从不曾死过人! 小道长忙将毒物收回,侍卫立即出来将盛夫人拖出去,扔到了乱葬岗! 即墨擎天吩咐人送小道长出宫,递了个眼神给侍卫,侍卫点头,领着小道长离开! 凤鸣见事情落幕,也出宫去了,让人去给沈青岚送个口信。 沈青岚看中手中的消息,斜靠在软榻上,将纸条放在小几上。另一只白细修长的手,拿过去,淡扫一眼道:“也亏你能想得出这个主意!” 沈青岚摸着肚子,脸色有些无奈:“盛夫人断然不会放过我,与其等着被她害,还不如主动出击。她正愁着不知如何算计我,我不过给你提供一个法子罢了。要不要做,随她。我可没有强迫!” 出了迷陀花事件后,她便收买了盛夫人身边的杏姑,刻意献计,而后交出皇上、皇后的生辰八字给小道长。她知晓皇上不会轻易的对付盛家,所以才会兵行险招。宫中之人,最是信封邪灵怨气,太医诊断不出,怕皇上迁怒他医术不精,断然会推诿到凤鸣身上。她在之前,便将整个计划与凤鸣说了,而后由凤鸣故弄玄虚的点出小道观,搜出这些个道具! 皇上本就是多疑之人,见盛夫人要诅咒他死,定然会勃然大怒,赐罪盛府! 至于皇后肚子不适,她只是让荣贵妃买通了御膳房,做了几样相克的食物,吃着闹肚子。而后,在茶水中放了解药,皇后喝了茶水,便会无碍。 齐景枫目光温润,嘴角的笑意渐深:“你做这些事,从不曾与我说。”而是宁愿与旁的男人商议。 沈青岚垂目,声音轻而飘渺的说道:“我怕!我怕你说我是个狠毒的女人,与你说,我会下不了手。可我也不想瞒你……” “适才结束后,与我说?”齐景枫双手交叠,目光深邃的看着沈青岚,轻声唤了她一声:“岚儿。你恐怕忘记了我们当初说过的话!” 沈青岚嘴角翕动,她是忘记了对他说,因为她已经形成了习惯:“对不起。”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女人,善良也好,恶毒也罢,在我面前,你便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我齐景枫的妻子。”齐景枫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中绽放出一丝迷人的光彩,语气坚定道:“岚儿,不论你的心走多远,也别忘了回头看看家的方向。” 沈青岚唇瓣微抿,看着他一袭月白锦袍,在昏暗的烛火下,银丝暗纹微光浮动,温润如珠玉。 在她的面前,他脾气极好,似乎永远也没有脾气,将他的温柔全都留给了她。不管如何的不满,依旧极有耐心的与她交谈。 沈青岚就这样看着他如玉容颜,眸子里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眨了眨眼,压下心里头翻涌如潮的情绪,抽了抽鼻子,双手搅着手中的帕子:“我没有忘……” 齐景枫眼底有着无奈,揉了揉她的青丝。低声询问道:“如今傍晚,盛家的人在市集斩首,你可要去看看?” 闻言,沈青岚下意识的抚摸着肚子,按理说这件事尘埃落定,齐景枫不会叫她去。难道事情有变? 沈青岚心里思索着,并没有可变之数。 “婉妃之子,贤王入京。”齐景枫提醒道:“婉妃当年产下贤王,是一对双生子,可因为是舟山王拿石子砸婉妃的腹部,婉妃便上前训了两句话,不知为何,荣贵妃出现失手将婉妃推进了荷花池。婉妃早产,一个是死胎,一个便是贤王。当时的韩府不如盛府,皇上为了保住荣贵妃与舟山王,与婉妃谈了一个条件,适才皇上面对贤王的条件,不过份一律都同意。” 沈青岚心中诧异,她没料到婉妃还有这样一个护身符。 “贤王为何不在京都?”沈青岚觉得奇怪,她几次在京都,都不曾见过贤王。倒是贤王曾经求娶过齐浅裳! “贤王求娶齐浅裳,被齐老太爷婉拒后,便离京游学。如今,京都有变,婉妃便将贤王传进京。恐怕,会是一场变数!”齐景枫淡漠的说道,拿着大氅给沈青岚披上:“贤王进京,皇上得到消息,必定亲自坐镇监斩盛家!” 沈青岚也觉得事情恐怕有变故,看了眼时辰,急忙与齐景枫出府,坐着马车去了市集。 —— 市集上,人满为患,盛家一百二十四口人,排成几排,长长的跪在市集入口处。 监斩官,赫然是一袭明黄龙袍的即墨擎天,边上跪着披头散发的婉妃,似乎在苦苦的哀求皇上。她没有料到,没有等来贤王,倒是等到了抄家灭族的消息! 婉妃当场受不得刺激,昏死了过去,一醒来,便听到宫人议论说皇上在市集亲自监斩,顾不得仪容,坐着马车出宫赶来。 心里不断的祈求着,贤王快快进京!这样,盛府便有了一线饿生机! “皇上,盛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都是被人陷害的,这么多年来,素来忠心耿耿。您莫要被奸人迷惑,斩杀忠臣!”婉妃哀伤的哭求,即墨擎天不问所动,婉妃紧紧的掐着掌心,咬牙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并没有事。当年荣贵妃与舟山王害死吾儿,臣妾并没有与荣贵妃脸红。为何今日,您却是容不下了盛府?您要璃儿如何想?” “若不是璃儿,你还能在此丢人现眼?”即墨擎天毫不留情面的叱道,满眼的嫌恶。 婉妃似乎受了刺激,双目圆睁,满目狰狞,陡然尖锐的喊叫道:“皇上,您是要逼死臣妾?” “来人,将婉妃拉下去,静心养病!”即墨擎天淡淡的说道,看都不看婉妃一眼。抬头看着时辰,到了时辰,拿着令牌,扔在地上。 侩子手喝下一口酒,喷洒在散发着森冷寒光的大刀上,双手握着刀柄,用力挥了下去。 “且慢!”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如风的嗓音响起,伴随着一阵沉闷有力的马蹄声,一匹黑色的骏马,如风般疾射而来,人们只见眼前一道紫光闪过,人与马已经停在了刑场边。 一袭紫衣潋滟风华,凤眼眼角上扬,眼中波光浩渺,唇如红樱,秀美绝伦。一人一骏马,说不出的风流俊雅。 即墨璃翻身下马,袍袖翻飞,极尽恭谨的作揖:“父皇,盛府虽其罪当诛,可这些年的战绩,却足以抵他们一死!父皇宅心仁厚,断然不会屠尽效忠皇室的臣子。”目光极淡的扫过刑场上的人,最后视线落在与侍卫挣扎的婉妃。 婉妃一见到贤王到了,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终于来了!终于回来了! “璃儿……”婉妃一脚踩在侍卫的脚上,挣脱了侍卫,跑到了即墨璃的身旁,拉着他的手急切的说道:“你快求求你父皇,放过盛府。” 即墨璃目光落在婉妃紧紧掐着他的掌心,眉头微蹙,脸上露出淡而温润的笑,声音如潺潺溪水般清冽舒心:“母妃放心,父皇是中庸之人,断然会公正处置。倒是您,忘却了身份仪态,父皇适才恼你。” 沈青岚走下马车,听到这一席话,将事情由大化小,皇上为何如此,不过是因为婉妃失去了仪态。一进一退,恰到好处,不至于逼迫皇上太紧,又给皇上一个台阶下。心中便觉这贤王不简单,待看清楚月色下他的倾城容颜,心头一紧,抓住了齐景枫的手。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是长相相似? “岚儿,怎么了?”齐景枫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视线望去,目光一顿,眼底有着明显的讶异。 ☆、第127章 夜半相会,谁是凶手 天空中漂浮着细小的雨珠,淋漓在众人的身上,似乎都无所察觉,等待着接下来激烈的一幕。 可皇上是个多疑又极度高傲自负之人,听到即墨璃的抬举,心中受用。可……放了盛府,心中顿觉不妥。 盛府如今整治到如今的地步,从府中亦是搜出了造反的兵器与密室里的龙袍。这些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断然是容不得! 若他没有放过盛府……看着百姓里兴奋的神色,即墨擎天陷入了两难,心中对即墨璃,首次感到不悦。 “父皇,北疆开采矿石,可让外祖一家,流放北疆!”即墨璃神色温润,举止优雅,处处显露极好的教养。 即墨璃给了一个台阶,即墨擎天深思了片刻,沉声道:“念在盛府赫赫战功,朕便饶你们一命!死罪可赦,活罪难逃,便流放北疆开采矿石!” 盛府的老幼妇孺,霎时哭喊声一片,北疆寒苦,开采矿石,他们素来就不曾受过这等罪,不如死了的好! 当即,便有几个受不住的咬舌自尽。 即墨璃半垂着眼睫,眼底有着不忍,别开了头。对上了沈青岚审视的目光,微微愕然,转瞬便被敛去。不料在此处碰见了她! 沈青岚敏锐的捕捉到他眸子里一闪而逝的错愕,便知晓没有认错人! 淡淡的收回视线,看着被押解走的盛府之人,眸子里平静无波。皇上做到这一步,断然不会留下盛府这个祸端。流放之路遥远,谁知在路上会发生些什么?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饱受精神*的摧残折磨,求死而不得! 盛府的人,素来娇养,何时吃过这等苦?相信现实远比她想象的来得精彩。 “璃儿,你当真是糊涂。你外祖母那么大的年纪,怎么熬得住?”婉妃张口便是苛责。 即墨璃倾身劝慰道:“母妃要外祖母身首异处么?” 婉妃张口结舌,即墨璃为婉妃抚顺了鬓角散落的一缕发,温顺的说道:“母妃,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 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婉妃在心里不断的默念,霎时心中豁然开朗,挽着即墨擎天,催促他快些进宫! 即墨擎天看了眼沈青岚,目光在她面庞上一顿,随即沉着脸,甩袖坐上龙撵回宫,百姓跪拜一地。 唯独沈青岚与齐景枫二人,笔直的屹立在原地,一抹红似朝霞,一抹白衣胜雪,耀耀夺目。 即墨璃眸光微闪,嘴角露出一抹温和浅淡的笑意,压低的嗓音,如同醇厚的美酒,令人沉醉:“世子妃?别来无恙!” 沈青岚展颜一笑,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夸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与我相识的怜月,当真是犹如两人。” 即墨璃腰间束着玉带,缀着一枚龙形玦,玉玦的寓意凡事决断,都有着君子与大丈夫一样的气度。他温润如谦谦君子,处事而不惊。从他轻巧的几句话,化解了盛府杀头的罪责,便知他胸有沟壑。 他,当真是往昔的红馆怜月? “怜月?世子妃说的这个名讳,极为耳熟,璃见过?”即墨璃眉眼温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不浓烈,却又如酒般醉人。 沈青岚见他蹙眉,眸子里蕴藏着陌生的情绪,一时怀疑他方才的错愕,是因着她大胆盯着他瞧,还是如她的猜测,他便是怜月? 若当真是怜月,这几月来,变幻却是极大。简直判若两人! “贤王极像我一个故人。”沈青岚并不曾说认错之类的话,心中笃定了即墨璃便是怜月,至于他为何矢口否认,断然是另有缘由,可这缘由她不想探究。 即墨璃面不改色,笑意渐深,左脸颊有一个极浅的梨涡,目光专注的凝视着沈青岚道:“是璃的荣幸!” 沈青岚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偕同齐景枫,转身离去。 上了马车,沈青岚甩下了帘子,躺在软枕上,有些想不通为何怜月会突然间成了贤王?“当初我在晋阳王府的时候,看见怜月穿着与世子爷差不多的常服。不知为何,他见着我就跑。我追赶着他到了亭阁,便碰到了成冉坠楼。那个时候我便猜测着,他会不会央着晋阳王府帮助,便替晋阳王府的人,算计我。如今看来……”沈青岚长长的叹了口气:“恐怕未必!” 齐景枫皱了皱眉,并没有言语。陷入了沉思。 “贤王求娶失败后,离京游学。如今归来的,却是怜月,不得不令人多想!”沈青岚敲了敲脑袋,对自己有些无语,越发的多疑。往往一件简单寻常的事儿,非得给她分析出不同的用意。 齐景枫轻柔的抱着她躺在他的腿上,微凉的手指,按着她的太阳穴。“他不会伤害你,别想太多。” 沈青岚颔首,闭上眼睛,隔了半晌说道:“脑子还在不停的运转,我控制不了。” “睡一觉。”齐景枫动作放轻了几分,沈青岚感觉有人在搔她痒,嘴角弯弯,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儿来。 齐景枫手一顿,便没有再按摩。 沈青岚止住了笑意,侧身躺下,想起了还在宫中的父母,忧心的说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出来?宝儿与魏绍勤丝毫进展也无,倒是与她身旁的墨清,格外的亲厚。昨日里小一都来请求我帮助一二,宝儿听我的劝。”说到这,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却是没有任何的温度:“他如今承受的,不及宝儿受的半点苦楚。若是这都受不住,不如早早的回燕北,莫要打扰了宝儿。”说罢,咕哝了一句:我若是宝儿,非得嫁一遭逍遥王再说! 齐景枫耳尖,立时便听见了。脸上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笑:“日后得看紧你。” 沈青岚脸上燥热,轻哼了一声,转个身,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半夜里,沈青岚便悠悠转醒,伸手一摸,旁边空空如也,已经冰冷一片。寒气似乎顺着手指蔓延至心底,整个人都寒凉如冰,再也难以入睡。 眼睁睁的看着窗外,神色有些恍惚,盛府就这样的败落了。她的仇敌也少了一个,可整个人并没有轻松下来,反而心口提在中间,不上不下,吊着难受。 躺在床上,双脚冷的如冰凌。沈青岚索性披裹着衣裳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棂,便看到高墙之上,一抹紫色身影屹立在上。冰凌凝结于树梢,无边落雪纷纷,寒风吹卷他的衣袂,一派孤寂凄清。 他抬手,拿着一支玉笛,放至唇畔吹奏。笛音起处,万籁俱寂,白雪如飘絮翻飞。 沈青岚听着悠悠笛音清亮悠远,婉转缥缈,空灵而悠荡。忽而,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似乎洗尽了尘俗。 一曲毕,笛音依旧萦绕在耳旁,不绝于缕。 心中似有触动,沈青岚看着他,浑身落满了白雪,似乎站了经年之久。寒冷的夜色下,他温润一笑,翩翩如玉君子。 沈青岚裹着大氅推门而出,他翩然落至她几步之远。 “若不是见过贤王,我当是有贼子入宅了呢。”沈青岚调侃,目光落在他执着玉笛的手,叹息道:“早知你有一身绝技,认识你许久,都不曾听你吹奏。今日却是有幸一闻,不知何时能见识贤王的绝技古筝?” 传言怜月在燕北晚枫林弹奏,引万蝶翩飞,因此而一曲得名,成了燕北第一伶人。若非他想要逃离红馆,她也是请不动的。 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让清倌儿,愿意卖身呢? “世子妃过誉了。”即墨璃的嗓音清冽如冰玉,含笑的望着她。分不清楚对她是什么情绪,感激是有的,却也是她让他屈辱了一回。眼底闪过一抹悲凉,沦落那等境地,又有何清白可言? “下次,切记不可乱爬别人的墙头,小心当成贼人打出去!”沈青岚心中有许多疑问要他开解,可真正要说,却不知与他说什么,拢紧了大氅的襟口,打算离开。忽而,忍不住的问道:“在晋阳王府,我看到的是你?” 即墨璃缓缓的点头:“是。” “为何要跑?”沈青岚问到此处,拧紧了眉头。 即墨璃也不知为何要跑,见到她,下意识的便拔腿跑了。似乎害怕见到她那流露出惋惜的神态,又怕她问他可是在晋阳王府做伶人小倌,种种复杂而汹涌,令他卑微的情绪汇集一处,令他来不及思索,便掉头跑了。 后来,他才得知,因为他,她被人构陷杀人。心中万分的自责,曾经她是他的主顾,为了生存,他卖艺卖笑,为了自由他将自己给卖了,这么的低贱,又有何屈辱? “我怕麻烦。”即墨璃笑的温润无害。 可沈青岚却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淬了一口,心知他不说,也不逼迫他。 “今儿个怎得自投罗网了?”斜睨了他一眼,两人只见过几面,却犹如故友一般,相互打趣揶揄。 “璃错怪世子妃是个豪放的女子,便撤身逃之。陷世子妃与阴谋诡计中,心中自责自悔,一直欠你一个道歉。”即墨璃目光温柔如水,长而卷翘的眼睫上,落了几片雪花,消融于水,汇聚眼中,似一汪春水荡漾着涟漪。 “你的歉意我收到了,贤王再见!”沈青岚转身,扬手挥了挥。大步走进了屋子里,关上门,似乎还感受到他那蛊惑的目光。 沈青岚平息了心绪,便看到齐景枫在坐在软塌上,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吓得沈青岚心头一跳,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方才去哪里了?神出鬼没!”沈青岚拍着心口,走到桌前,倒着一杯茶水饮尽。 齐景枫淡淡的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漠的说道:“若你不心虚,有为何被我吓到?”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心中酸意沸腾,见过两次面的男子,都能在寒风半夜中,相谈甚欢,甚至连他途径她身后,都不曾察觉! 沈青岚忽而想起专注盯着他的即墨璃,突然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那时候她并没有多想。难道……心头一跳,干笑道:“冻久了,人的感官就不会很敏锐……”走了过去,拿走他手中的杯子,将冰冷的双手,塞进他温热的手中。 “嗯,敏锐降低,但是还会被一个男人的眼神,看得心口骤跳。”齐景枫不冷不热的说道,手中却是替她搓热双手。随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手炉,塞进她的手中,顺势摸着软榻上的书卷。 沈青岚这事有点委屈了,即墨璃是伶人,红馆小倌,他会媚术,若不是她心性坚韧,差点便被蛊惑了!心中默默的诅咒了即墨璃喝水被呛到,他一定是故意的! “点灯?”沈青岚见他拿着书卷,不知情识趣的说道。 齐景枫手一顿,脸刷的黑了。将手中的书卷扔在一旁,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隐忍,捏紧了拳头,回了内室。 沈青岚眼底闪过狡黠,他那时是想掐她的吧?捧着他的大氅,挂在屏风上。脚步轻盈的走过去,替他宽衣解带:“夫君莫要气了,妾身这就来赔罪。” 齐景枫眸光微闪,打横抱着她躺在床榻上,落下重重幔帐,一室温情。 翌日,一大早。沈青岚方才一起床,红玉便拿着一张请柬进来,道:“世子妃,这是薄家的邀请函。让你上门去说一说庚贴与聘礼的事儿。” 沈青岚一愣,看着手中的请柬道:“不是他们过来?” 红玉又好笑又好气的说道:“世子妃,您当是嫁闺女呢?你这是要将人家的闺女娶进府,自是要去薄家!” 沈青岚缓过劲来,讪讪的笑了笑,用完早膳,便乘着马车去了薄家。 薄家已经好几年不曾出过喜事儿,如今,无人问津的最小女儿出嫁,长宁侯甭提多高兴。趁着沈青岚说纳采的事儿,除了皇后,将出嫁的女儿唤回府。 冷清的薄家,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沈青岚到了府门口,薄夫人亲自在门口,将人给迎接了进去。笑着问道:“少征呢?”目光睃来睃去,并没有瞧见齐少征的身影。 沈青岚打量着薄府,心不在焉的回答:“最近在忙着搬家的事儿,到时候娶亲,也不会误事。” 薄夫人一怔:“你们不是住在一个府邸?”心中快速的权衡一番,随即也觉得自个太粗心大意,齐少征虽然与齐景枫有血缘关联,可毕竟姓齐啊!齐景枫如今可是姓安,燕王府的世子,齐家人在犯浑,也挨不着燕王府的边啊! 糊涂糊涂!当真是糊涂! 齐少征如今不过是个芝麻官,又是寒门子弟,搬家?能住个什么像样的好府邸?当初想着与齐少征结亲,为的是与燕王府搭上线儿,到时候她的女儿嫁过去,兴许还能掌管中馈,分点家产!搬出去半点好处捞不着! 若是退亲,薄黎雅的名声,便是彻底的臭了! 沈青岚不解的看着薄夫人,松开薄夫人握着她的手,迟疑的说道:“薄夫人的意思,是要住在一起?” 薄夫人想清楚里面的弯弯道道,哪里有脸提出这样的建议?忙不迭的摇头:“少征再不济,也是齐家的子孙。燕王世子妃曾经也是做过齐家的媳妇,世子爷也是有着斩不断的血脉牵连。少征成婚,也要体面些,莫要落了两家的脸面!”顿了顿,含笑道:“我们家族大,人口多。与雅儿关系都亲厚,时常会有人去串门子。”说罢,意味深长的看沈青岚一眼。 沈青岚自是明白薄夫人话中的意思,薄家人口多,又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时常有人去串门子,别齐少征太过寒酸,住的小门小户,挤不进去人! 心中不禁冷笑,齐少征与她燕王府八辈子挨不着的关系。薄夫人这都还没有嫁女呢,便削尖了脑袋,替齐少征讨要好处,搜刮银钱! “齐家在京都有一栋四进三出的宅子,可是燕北齐家的事,薄夫人也该知晓,不太景气,欠下了不少的债务。若是少征此时认祖归宗,二老爷齐松是个不管事的,成日里醉生梦死。所有的债务,不得落在少征的头上来?”沈青岚刻意曲解了薄夫人话里头的意思。 薄夫人是人精一样的人,见沈青岚与她打太极,冷声说道:“欠下多少债务?” “足够买下十八坊第一坊的几个宅子。”沈青岚语气淡淡,似乎说着今儿个的天气,而不是庞大到令人咋舌的欠款! 薄夫人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原先她还谋算着将宅子给齐少征,还了欠款,免得委屈了女儿,却不想欠下这麽多的银子!即使掏空了薄府账上的银子,也是不能够还清。震惊之余,不得不感叹齐家丰厚的家底。可惜,全都姓了安! 两人一路无话,沈青岚在心中想着薄府的状况。薄夫人生有四个孩子,二男三女,长子是薄黎生,长女是皇后,次子长宁侯世子薄黎希,第四个女儿嫁往了汴州,最小的便是薄黎雅。 除了长宁侯一家,还有一个二房,薄宗石的弟弟薄宗元,妾侍较多,子嗣比大房要旺盛。 薄夫人将沈青岚领到了花园,便去招呼客人。 沈青岚看着园子里三五做堆的人,揉了揉眉心,带着陆姗去了僻静的假山旁。 忽而,隐约听到有撞击声,似乎从遥远的地下传来,伴随着怪异的叫喊声! 沈青岚心头一突,鬼使神差的靠近了假山,在入口处,突然顿住了脚步。这是薄府,好奇心过重,会害死人! 打断转身离开,忽而踩着一块松动的石头,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世子妃!”陆姗一惊,脸色瞬变,脚下一错,便拉住了沈青岚。同时惊动了假山后的人,梳着如意发髻的女人,穿着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身材娇小玲珑,脚步匆匆的走出来。见到沈青岚,镇定的露出一抹微笑,点了点头,便错身走开。 “这是薄府长媳,薄黎生的妻子,江南许家的女儿。”陆姗在沈青岚耳旁解释道。 沈青岚嗯了一声,莫怪觉得她与沐水嫣有几分相似,原来是出自一脉。 若有所思的打算离开,可是假山里,依旧传来古怪的声音。 提脚准备进去,陆姗唤道:“世子妃,里面定然有蹊跷,你身子不便,莫要进去了。”陆姗连忙拉住了沈青岚的手。 沈青岚看了眼假山,不待说话,便有个丫鬟小跑着走来,鼻尖冒着细细的汗水,喘着粗气说道:“世子妃,已经开宴,薄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沈青岚睨了一眼假山,随着丫鬟离开。她们走后,许氏绕了回来,看着沈青岚背影,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芒。望着假山,脸一沉,也随着去了宴会。 回宴席的路上,沈青岚四处观望着薄府的精致。忽而,头皮一冰,冷的浑身收缩了一下。 “世子妃……”陆姗忙上前给沈青岚把头发上的雪拂落,看着一棵参天大树上,枝干上积满了积雪。可积雪在消融的状态,陆姗越拨弄越散乱,渗透进发丝里,焦急的说道:“这都宴会了,雪夹在了发丝里,世子妃,要重新梳一下头。” 沈青岚看了丫鬟一眼,宴会即将开始了,梳头还来得及么?犹豫间,丫鬟插嘴道:“世子妃,梳头要不得多久,您有身子,这雪落在头皮上,冷着了如何是好?” 沈青岚也不敢大意,似有冰水顺着头皮滑落进颈项。“也好。” 陆姗有些为难道:“世子妃,重新梳头,我们没有带发膏。” 沈青岚微微蹙眉,随即丫环说道:“奴婢这就去拿。”说罢,便跑开了,不过一刻钟,便拿着发膏跑了回来。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道:“世子妃,这是莲花香的发膏。” 陆姗接过,道了谢,就地给沈青岚散发梳头。 方才打开盖子,就在这时,一道绿色的身影冲了出来,抢过陆姗手中的发膏,撇着嘴说道:“这个发膏极为的精致,上面印着莲花模样,先借给本小姐梳梳头,待会给你还回来。”说罢,摇了摇手中的发膏,一蹦三跳的离开。 “这……”陆姗气得两眼发直,欺人太甚了!在手头上抢东西! 沈青岚淡淡的扫了眼绿色的身影,蹙了蹙眉:“随意的绾个发髻,莫要耽搁了时辰。”薄家的人,还真是……有趣! 沈青岚到了宴会,便发现气氛古怪,由于是一家子人,并没有用屏风隔开,分设男女两厅。 长宁侯与薄夫人面色冷沉,看了眼从门口进来的沈青岚,勉强的笑道:“世子妃,快快入座。”领着沈青岚坐入主席,试探的问道:“薄府的景致不够精美,假山那边,更是荒芜的没有修葺,可有扰了世子妃的兴致?” 沈青岚听出薄夫人在试探她,愈发的起疑,假山里究竟藏了什么?让一家子人,如临大敌! “路径不好走,我差点滑一跤,便回来了。”沈青岚温婉的一笑,并没有任何的异色。 薄夫人松了一口气,露出一抹笑容:“摔倒了便是薄府的罪过,幸而世子妃是个有福气的人,我会立即让人去修葺。” 这话,算是结了尾。 不等薄夫人坐下,大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哭泣声。一位妇人泪眼婆娑的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绿色身影的女子,用毛巾捂着头,看不清楚脸。 “混账!要闹回你们屋里头闹去,来这里哭哭啼啼作甚?”薄夫人满脸怒火,拍案而起。一记利眼扫向薄初妍,咬紧了牙关。这个时候闹,让薄家在燕王府面前,丢尽了脸面! “大嫂,你可要给我们妍儿做主啊!就是她!妍儿用了她的发膏,头发便大把的脱落,如今只剩下没有涂抹发膏的后脑还剩下头发。而且头皮开始溃烂,请了府医,他说发膏里放了药,幸而早早的用清水洗了,否则我的妍儿,整块头皮都要烂掉!”薄二夫人的声音凄厉而尖锐,指着沈青岚说道:“大嫂,她心思这般歹毒,雅儿嫁过去,断然没有好果子吃!在薄府,便敢如此张狂的害人,真当我们薄府无人?” 薄夫人心一沉,走过去揭开捂着薄初妍的毛巾,露出血肉模糊的头皮,极为的瘆人,不忍的别开脸,看着沈青岚的目光有着探究与审视。 “伯母,您要为妍儿主持公道。燕王世子妃,她这是要害了妍儿。”薄初妍痛哭失声,她最是爱惜一头乌黑秀丽的墨发。听闻有丫鬟说西域进贡了几盒发膏,一盒在燕王世子妃手中。她便寻了来,抢走了沈青岚的发膏。谁知她的头发掉光了,头皮也烂了,府医说日后长不出头发来,她变得比六姐姐还要丑! 突然间,她明白了过来,一定是沈青岚故意放出风声,引她过去谋害!报复自己在宫中奚落她。 大厅里孩子的哭闹,瞬时止住,寂静无声。 沈青岚看着哭泣的母女,面无表情,一双凤眸无波无澜,蕴藏着冰冷的寒意:“这发膏是贵府一个丫鬟给我送去,我又不曾送给薄小姐,是她自个抢了去。”怨得了谁? 心中倒是有些感激,那发膏无色无味,只有若有似无的莲花香气。若不是薄初妍抢了去,恐怕落得这样的下场会是她! 不对! 暗中之人,针对的是她,这发膏似乎刻意为薄初妍准备,而不是给她用。为何要这么做?转念间,沈青岚便了然,若是她用,在薄府出事,燕王府自是会找薄府讨公道。如今,转换了角色,主导权便落在了薄府手中! “这是西域的贡品,统共只有三盒,一盒在皇后手中,一盒在荣贵妃的手中,还有一盒赏赐给了燕王世子。一个丫鬟,如何会有这发膏?”薄二夫人露出要吃人一般的凶狠目光,谁都知她求子不易,年近三十,才生下薄初妍,当真是捧在手里怕冷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但凡薄初妍想要的东西,想法设法也要弄了来。如今,与韩府的小姐在一起,拿着荣贵妃赏赐的发膏炫耀,心里便念得紧,她便托人打听,适才知晓发膏的弥足珍贵。 没想到,一不留神,便让薄初妍给沈青岚害了! 沈青岚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最后目光落在薄夫人的身上,红唇微启道:“方才唤我来参宴的丫鬟,将发膏给了我。是得了薄夫人的命令,薄夫人可知是谁?” 薄夫人蹙紧了眉头,脸色微变:“我没有吩咐丫鬟唤你过来参宴。” 沈青岚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她不知得罪了薄府的谁,以至于这样栽赃构陷她!当真是防不胜防! “穿的极为体面,应当是个一等丫头,大约十七八岁,脸上有一颗痣!”沈青岚描述着丫鬟的模样,顿了顿,补充道:“有两颗小虎牙!” 薄夫人一怔,这确实是她身旁的丫头小芳,立即吩咐人去寻。 薄二夫人冷笑道:“我们薄府压根就没有这贡品发膏,即使是大嫂身边的丫头唤你参宴,又如何给你发膏?难不成是从皇后和韩府手中拿来栽赃你?”语气里透着浓重的讥诮。 “我并没有这发膏。”沈青岚沉声道。 “你休要狡辩,你毁了我,我定然不会让你好过!”薄初妍本就性子骄纵,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受打击。推开了替她包裹脑袋的丫鬟,面目扭曲的朝沈青岚撞来。 陆姗不敢推开薄初妍,横档在沈青岚身前,被薄初妍狠狠的撞倒在地。 薄初妍见陆姗坏了她的好事,挥手尖利的指甲便抓过陆姗的脸,白皙的脸上霎时出现几条血痕。 沈青岚捏紧了拳头,厉声喝道:“来人,将薄小姐拉开!” 侍卫听令上来,薄二夫人却是哭喊着朝侍卫的方向挡,拦住了侍卫上前。 “贱婢,本小姐叫你挡,叫你挡!”薄初妍抓着陆姗的头发,企图拉着她的脑袋撞地板,撞死陆姗发泄心里怒火,却被沈青岚抓住手腕制止住。 薄初妍陷入的疯狂,双眼赤红,狰狞的看着沈青岚一笑。反手抓着沈青岚的手腕,俯身用头对着沈青岚的肚子撞去。陆姗一个翻身,手肘击在薄初妍的腰椎,将她压倒在地,满目寒星的说道:“这便是薄府的待客之道!” 薄二夫人啊的一声尖叫,冲上来,推开陆姗,抱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薄初妍。“妍儿,你说说话,你怎么了?哪里不适?”慌乱无措的搬弄薄初妍,又怕弄疼了她,急得满头冷汗,怒骂道:“都杵着作死,没有瞧见妍儿伤着了,还不快快去请府医!” 薄夫人气得个仰倒,看着薄二夫人指手划脚,大呼小叫,脸上的肌肉隐隐颤动。 “来人,快将这个贱婢给本夫人带下去,乱棍打死了!”二夫人发了狠,咬紧牙根指着陆姗。居然敢打她的女儿,一个卑贱的丫头,她居然也敢!沈青岚暂且不能处置了,她还动不得一个贱婢? 屋子里乱成了一团,惊吓得婴孩啼哭,更是吵得人心烦意乱。 沈青岚见薄二夫人要置陆姗于死地,眼底闪过阴冷的寒芒,冷声道:“我的丫鬟,便不劳烦薄二夫人调教,还是先紧着薄小姐。”随后,转身对薄夫人说道:“这发膏统共三盒,我并没有,既然说世子爷手中有,那我便吩咐人去拿。”心中不禁起疑,这个发膏若是齐景枫有,为何不给她?还是,他们在说谎? 众人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若是她能拿一盒出来,便证明是清白无辜的。 姗姗来迟的薄府长媳许氏,沉吟的说道:“请薄府与世子妃的一个丫鬟,一同去拿吧。” 沈青岚并没有反对,让守在马车里的长眉,与薄府的一个丫头,一同去燕王府。从袖中内袋,掏出一个瓷瓶,替陆姗上药。 这时,管家急匆匆的走进来,回禀道:“夫人,小芳落在假山后的景观池中溺亡了。” 这句话,不亚于平地惊雷! 薄夫人霍然看向沈青岚,锐利的目光,不用言语,也知是认定了沈青岚动的手脚。 薄二夫人哈哈大笑,略有些疯狂的说道:“沈青岚,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可老天爷开了眼,让你轨迹败露!”涂着口脂般殷红的唇,张大了,似乎要啃咬沈青岚的血肉。 我儿,你所受的苦难,母亲定会替你百倍的讨回! 许氏低垂着头,薄二夫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在京都素有‘火辣椒’的称号。 沈青岚眸子里凝结了冰霜,如冰刺般射向薄二夫人。薄二夫人心肝下意识的一颤,再度怨毒的望去,沈青岚已经随着薄夫人一同出去。 一行人到了假山旁,那怪异的叫声已经平息下来。地上躺着面色青白浮肿的小芳,眼睛圆睁,面部痛苦的扭曲,双手捏拳的挣扎。 “她手里有东西。”就在这时,沉默中,一道不大的声音,石破天惊。 有人蹲伏在地上,扳开小芳攥紧的拳头,握着的是一柄银钗。金钗是定制的,适才钗身会可有字迹。上面的烙着的是燕王府的图腾,与陆姗头上的另一支银钗一模一样。 “这银钗是一对,与世子妃丫鬟头上的一模一样,世子妃还要作何解释?”倘若银钗是带在沈青岚的头上,还好解释。但是陆姗,却是无法开脱。寻常富贵人家,动手除掉一个人,都是身旁的心腹。 沈青岚抿紧了唇,看向陆姗,陆姗眼底也有着迷茫,并不知带在头上的银钗,何时少了一支。蓦地,猛然醒悟,怕是在薄初妍将她撞倒在地的时候,有人构陷了她! 可,动作太快了! 沈青岚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毕竟陆姗只是一个丫头的身份……眉头微拧,只要等他们将发膏带回来,一切便不攻自破了! 就在这时,长眉与木槿一同回来,神色各异。长眉是疑惑,而木槿则是一脸严肃。跪在地上,恭敬的回话道:“燕王世子手中,并没有发膏。” 沈青岚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第一次被逼到了死角。 “这件事,本夫人定然不会轻易的罢休。既然人证物证俱在,我们去金銮殿,请皇上评一评理!”薄二夫人死咬着沈青岚不放,眼底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似乎预料到沈青岚凄惨的下场。 沈青岚眼底闪过幽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正欲开口。‘砰’的一声,陆姗双膝跪地,背脊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声音冰冷没有起伏的说道:“全都是奴婢一人所为!” ------题外话------ 烟儿尽量早点更新,本来昨晚通宵,写到四点,歪头睡过去了,嘤嘤醒来都八点半了。以后的更新早上十点前必更,么么哒~ ☆、第128章 抓你大花脸,惊喜礼物 沈青岚看这跪在地上的陆姗,心底直叹气。都没有到最后一步,怎得就轻易认罪了? 长眉见薄二夫人要发作,盈盈含笑的说道:“方才这位姐姐没有说明白,世子爷手中没有发膏,指的是他从头至尾都不曾有。如今,世子爷并不在京都,有急事离京,世子爷贴身的随从已经快马加鞭的回去寻世子爷了。”顿了顿,长眉扫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世子爷脾气好,不轻易与人脸红,可是极其的护短。事情并没有水落石出,你们便指控世子妃,倘若气出个好歹,燕王府是不会罢休的。” “若当真是如此,这贱婢为何认罪?”薄二夫人愤恨的剜了长眉一眼,这贱人身边都是些牙尖嘴利的贱婢,没有一个好东西! 长眉挑眉,看着神色各异的薄家人道:“陆姗姐姐就是这是不得不认罪,被你们给打怕了,若是没有顶下罪责,若是再发着狂,伤了世子妃,那便也伤了两家的和气。”长眉心中对着薄二夫人翻白眼,被人当枪使还不知道,兴匆匆的给人做冤大头! 薄二夫人一噎,看着怀中的薄黎雅,张口要辩驳,被薄夫人瞪了一眼,立即噤声,不敢多言。 沈青岚见状,笑了笑:“陆姗这丫头没什么好的,就是护主。主子受到要挟时,做出不合常理的事儿,也属常事。” “这个刁婢打主人,便是不对的吧?她方才可是差点将雅儿的腰给打折了,杖责她四十大板不为过吧!”薄二夫人铁了心要拿陆姗开刀!想到薄初妍一头乌发如缎,全都脱落了,甚至日后不会长了。这样丑陋的模样,如何嫁户好人家?难道与薄黎雅一样,嫁个寒门? 见薄二夫人耍横,沈青岚嘴角挂着一抹冷笑道:“账,我们自然要一起算。”看着陆姗脸色的伤痕,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随着沈青岚的话落,门仆匆匆的赶来,对着薄夫人说道:“夫人,贤王来了!” 薄夫人面色一变,贤王与薄家并没有交集,这个时辰来作甚? “快请!”心中虽然疑惑,薄夫人却不敢怠慢,慌忙让人将贤王给请进来。 不到片刻,即墨璃信步走来,目光淡淡的扫了沈青岚一下,开口道:“璃今日唐突造访,有一件要事相告。”即墨璃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装的赫然便是印有莲花的发膏,浅浅的笑道:“前两日,父皇将三盒莲花发膏分别赏赐了。昨日璃回京,母妃便说起了这件事。莲花发膏本就是贡品,心下为难,左右一想,燕王世子妃有孕在身,这发膏也就参加宴会用,寻常都是不常用。便去了一趟燕王府,用养心丸换了发膏。没料到,差点让燕王世子妃陷入困局。” 事情急转直下,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毕竟,贤王的外家给沈青岚铲除,他该心怀怨恨才是,为何替沈青岚求情? 最重要的是他手中的莲花发膏,若当真是世子爷的,那么方才那一盒做何解释?难道是皇后给了薄府,薄府因此栽赃陷害沈青岚? 薄夫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抢在薄二夫人之前开口道:“既然是误会一场,便化干戈为玉帛。”说罢,横了薄二夫人一眼:“日后莫要旁人说风便是雨,没有考究清楚,平白冤枉人,坏了两家的关系。”说罢,又笑着对沈青岚道:“这也莫怪二弟媳,爱女心切,难免情绪会不稳……” 沈青岚眼底一片冰封的寒意,方才要杖毙了她的丫鬟,如今简单的一句话,就要化解了,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今日之事,委实过火。若不是我这丫头,兴趣躺着的是我。”沈青岚抚摸着围拢的腹部,含笑的说道:“我就喜欢二夫人的性子,有账当场就算清了。她不过是护主,薄小姐便要将珊儿撞死,俗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是与我情同手足的丫头。我若不替珊儿讨回公道,对我忠心耿耿的人,岂不是寒心了?日后谁还会真心相待?” 薄夫人与二夫人脸色大变,这是要薄初妍给陆姗道歉。 当真是闻所未闻,哪里一个正经小姐罚了丫鬟,要给赔罪的? “世子妃是要笑掉我的大牙么?妍儿身份尊贵,怎得会屈身给一个贱婢赔罪?”薄二夫人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极尽讽刺的语气道:“即使妍儿打杀了,不过是个贱婢,又能如何?” 听着薄二夫人的话,沈青岚不敢苟同。望着不知何时,已经转醒的薄初妍,见她伤心的啜泣着,泪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沈青岚上前说道:“……我也没有怎么你,算了,你莫要哭,咱们算两清了!”掏出帕子,给薄初妍擦拭着泪水,薄初妍企图躲闪开,却是被薄二夫人抱着,避开的弧度极小,还是给沈青岚擦个正着。 沈青岚温柔的笑着,如春风中摇曳绽放的娇嫩花朵,明艳动人。亲和的说道:“姑娘家,就是要性子温顺,做长辈的就不会替你多加操劳。” 薄初妍想要回嘴,脸上开始慢慢的瘙痒,如有虫子在啃咬,一波胜过一波的痒。越是忍耐,越是痒的钻心。伸手抓了一下脸,却是停不下来,越来越痒,越来越痒,她的力道根本就止不住痒,似乎有如数的虫子,密密麻麻的啃咬着她的脸蛋。 薄初妍发疯似的抓,根本不知道疼痛,不过几下,脸上便有数道血痕。 薄二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发狂的薄初妍,似乎她的脸与她有深仇大恨,恨不得整块都要揭下来。回过神来,连忙抓着薄初妍的手:“妍儿,不要抓,你脸都给抓花了!” 薄初妍哪里还听得进去?痒的似乎牵引到了全身,在地上尖叫着打滚,丝毫没有缓解。 薄夫人看着薄初妍的凄惨模样,转头看着沈青岚,收紧了手中捏着的帕子,手指骨因大力而泛白。她从来不知,沈青岚原来也是个狠心的人!不过抓花了她侍女脸,她便百倍的奉还,毁了薄初妍的脸。 陆姗心中感动,她没有想到沈青岚为了维护她,甘愿得罪了薄府。虽然是关系不好,却也维持了表面功夫。 薄二夫人拼命的按住薄初妍,猛然回头看着沈青岚,双眸充血,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沈青岚冲薄二夫人颔首,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薄初妍,便转身离开。 即墨璃跟在沈青岚的身后离开,二人并没有发现,阁楼处,一袭黑色墨袍的男子,目光阴厉的盯着即墨璃,嘴角勾出一抹邪肆残佞的笑。 出了薄府,沈青岚等着即墨璃出来,眼底有着不赞同:“薄黎希一直在找你,你如今贸然出现,若是被他识破,岂不是置身危险?还有,你怎么会有发膏?” 即墨璃手指指着不远处的小巷里,宝儿穿着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俏生生的站在街头,东张四望,见到沈青岚眸子一亮,提着裙裾跑了过来。“您出事怎么没有告诉宝儿呢?若不是世子爷递了口信,我都不知呢!” 沈青岚蹙眉,自从回京没几日,齐景枫便忙碌了起来,极少见到人影。最近这几日尤甚,晚间半夜醒来,原本熟睡在她身旁的人,已经起身走了。 “我是西域公主,若是贸然送药膏进去,他们定然不会信服。恰好我碰见了贤王,便拜托了他。”宝儿亲昵的挽着沈青岚的手臂,看着陆姗脸上的伤痕,眼底闪过怒火:“他们当真是欺人太甚!” 沈青岚笑了笑,今日这笔不过是记下罢了。 宝儿见沈青岚兴致不高,连忙宽慰道:“狗咬人,咱们不可能咬回去,不然定是一嘴毛,恶心死!” 沈青岚眼底露出一抹笑意,看着宝儿身后的墨清,几米远处的魏绍勤,半垂了眼睫:“上马车说。”宝儿立即搀扶着沈青岚上了马车,将引枕垫在她的身后说道:“累不累?” 沈青岚摇头,忧心忡忡的说道:“不累。倒是你,打算如何?”魏绍勤不过几日不见,已经清减的脱了人形,剩下一把骨头,也不为过。“他那样倒不像是吃睡不好,如同生了重病,时日无多一般。他的腿疾,纳兰卿曾经说过,他之所以下半身瘫痪,是将所有的毒素压到了腿上,吃了解药后,毒素会浑身游走排出。但是要好好修养吃药调理,而且我听说他吃完药,修养了半个月,便追到了西域。” 宝儿心头一跳,脸上的笑容隐去,神情严谨的说道:“我选择逍遥王,不是因为感情的事。”宝儿抬头,目光晶亮的说道:“我大哥的意思。” 沈青岚一下子失语,不知该说什么。 “我给过他机会,大哥曾经让人替我死了。可以让我过着平凡的生活,但是他伤我太深。回到西域,我的人生便由不得我自己操纵。”宝儿无奈的说道:“至于他的病,我去说也无济于事。他自己若不珍惜,旁人劝说,又有何用?” 宝儿脸上淡漠,心底却是止不住的一痛。就在昨夜里,他依旧守在逍遥王府门口,她从外回去时,看到他咳血了,面颊消瘦犹如刀削,脸色苍白如雪,映衬得那双幽蓝的眸子如黑洞般漆黑深邃。心中打定主意与他斩断情丝,可见他如此病态憔悴,心头止不住的揪痛。 “你对他是旁人?”沈青岚挑眉。 宝儿抿紧了唇瓣,没有开口说话。眼角余光却是看向马车外,那人所在的方向。 沈青岚捧着热水,喝了两口,没有再开口说话。 马车缓缓的行驶,忽而,宝儿出声道:“停下在酒楼用膳吧。”目光征询的看向沈青岚。 沈青岚颔首,下马车,进了酒楼。抬眼便瞧见骑着马停在酒楼后门,将马缰绳扔给小二,一身风尘仆仆,疾步上了二楼的月白身影。 “世子爷?”宝儿讶异的出声道,似乎有急事,并没有见到她们。 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深思,提步跟着上了二楼。小二跟在身后,追了上来:“这位客官,用膳打尖?” “方才的那个人,去了哪个雅间?”沈青岚询问着小二。 小二犹豫的不支声。 沈青岚掏出二两碎银,递给小二。小二压低声音道:“方才那位客官,去的是竹阁。” 沈青岚道谢,查找了过去,却在门口驻足。 “边上开个雅间。”沈青岚并没有进去,感情的基础在于信任,即使她再好奇,这个时刻也是不该进去。 宝儿颔首,看见魏绍勤在一楼角落里,桌上摆着一壶热茶,在没有其他。半垂了眼睫,唤来小二,点了两样他爱吃的点心,送过去:“你就说是今日开酒楼的店庆,但凡消费了,免费送两碟糕点。”小二面色有些古怪,依言打算下楼,被宝儿再次唤住:“你将糕点每桌食客送两碟,直到他离开为止。银子,待会我结账。”转身进了雅间。 魏绍勤看到桌上的两碟糕点,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收拢成拳,悟在心口处。良久,手指微颤的拿着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明明吃不下,依旧一块一块的塞进去。面部麻木的看着小二每个桌上送两碟糕点,眼底露出悲沧,塞下最后一块。掏出一个银锭子放在桌上,手忙脚乱的推着轮椅出了酒楼,面色因痛苦而扭曲,到了街头转角处,手撑在墙壁上,俯身呕吐。将方才吃下去的,尽数吐了出来。 紧随着而来的小一,惊呼道:“少爷!”看着地上的污秽物,眼底有着谴责与心疼:“少爷,大夫说您不能吃这些,只能吃食一些个流食,怎得还吃这样多?不要活了么?”再怎么喜欢吃的糕点,也用不着吃得这般多吧! 魏绍勤拿着帕子擦拭着嘴角,看着不过几日,便迅速削瘦下去的手,手背上的青筋已经高高突起。仰高头颅,目光深邃,嘴角凝着一抹凄清的笑。垂头的瞬间,目光扫视了一眼酒楼,道:“回。” 不相见、不原谅、不爱他……也好,让他静静的守着她,未尝又不是一种幸福? 她身旁有这麽多优秀的男子,定比他做得更好,还有什么不能放心? 万籁俱寂的街头,大雪籁籁飘落。搭在扶椅上的手,伸展开来,雪花穿过张开的指缝,淋落在地。手心接着几片鹅毛大雪,收拢成拳,握着的只有一手的空寂冰凉。 喉间忽而涌上了一股腥甜,魏绍勤拼命的吞咽了下去,却呛得咳嗽,星星点点的血,洒落在雪地上。转眼间,便被大雪给覆没。 小一看着揪心,神色亦是有些憔悴,每夜里三少爷都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屋子里烧满了炭火,盖着几床被子,都冷的脸色几乎透明,第二日,浑身必定僵硬如冰,要在热水浸泡半个时辰,适才会出门。 到了宅院,小一将魏绍勤推进了屋子,鼻端气息微弱,整个人已经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心头一慌,急声唤道:“三少爷!三少爷!” 魏绍勤双手软绵绵的滑落,小一心肝儿发抖,感受到他还有呼吸,手忙脚乱的搬弄到床上,疾步跑出去寻大夫。 走了几处,才寻到为魏绍勤诊治的大夫,请回宅子里头给魏绍勤诊治,摇了摇头:“一次比一次严重,他的腿原本有些见好,受了冻,开始萎缩,持续下去,怕是彻底给废了。如今,伤了食道,已经咳血,莫要再见风受寒,否则大罗神仙也救治不了。” 大夫看了眼自我折磨的魏绍勤,摇了摇头,暗叹他可惜了那解药。本就是胎毒,时隔二十多年,居然给解了。只要安份喝下半年的药,将体内的毒排出,每日坚持行走一个时辰,多加按摩保暖,定能如正常人一般。可他并没有好好的歇息,反而净做不利之事:“余毒将要侵入了心肺,煎熬几副药给他吃控制住,若是无用……听天由命了!”拿着刀,割破了魏绍勤的手指,放出一些黑血。 包扎好,写下药方子,便背着药箱走了。 宝儿自从与沈青岚从酒楼回来后,整个人便有些心不在焉。魏绍勤吃完了糕点,留下了足够付所有糕点的银子,便走了。连续过了几日,都不曾见到他的身影。倒是逍遥王府隔壁的宅子,在修葺,有人要住进来。 心中逐渐有些不安,不知他发生了何事。往常他病得厉害,都准时准点的出现在府门口,而今却是半点音讯也无。按捺住要去寻他的心思,或站、或坐、或躺着,可心底就是难安。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起身打算出去找找。告诫自己,只是看他可有病的严重! 方一打开门,便瞧着墨清顶着大雪,步伐稳健的走来,宣布道:“太子来了消息,已经与元帝商议好,你与逍遥王的婚期,定在下月初!” 猛然接受到这个消息,宝儿淬不及防,木呆呆的看着墨清,许久才缓过神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太子要你莫要乱走!”墨清再次冷冰冰的说道,犹如外边寒天冻地的大雪般冷冽。 宝儿木讷的点头,明亮清澈的眸子黯淡,神情委顿,没料到这样的快,她便要嫁人了!喃喃自语道:“我不乱跑。”她日后要关心的是即将成为她夫君的逍遥王!慌忙打消了去寻魏绍勤的念头。 —— 沈青岚出酒楼,与宝儿分道扬镳,便回了府中。不到半个时辰,齐景枫带着一身风尘进屋,眉宇间染上浓浓的疲倦。 见到沈青岚立在桌前,微微一愣,随意的道:“方才酒楼小二说你去了竹阁,为何不进来?”心中是高兴的,至少她信任他。 “你即使偷吃,也会记得擦干净嘴儿,又岂会留有把柄给我?既然如此,我进去就是自讨没趣了。反正你也要回家,到时候再拷问你也不迟,互相全了脸面。”沈青岚躺在软榻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捏着背脊道:“薄府为何突然找茬了?”皇后与她还在合作呢!为了将睿王推上皇位,连杀女之仇都能容忍,皇后不至于忽而间便要与她撕破脸。 齐景枫微怔,眸子里闪过一道流光,手指摸着玉壶,入手的沁凉,如同他此刻冰冷的目光:“因为,燕王府选择了逍遥王!” 沈青岚默然,当初皇后便是有意无意的设计她,后来是知晓皇上要对付她之后,二人适才联手合作。只要皇上不被取代,皇后便一日不会对她下手,因为需要借助她身后的燕王府势力! 而如今,一直中立的燕王府,站队逍遥王府。这风声,怕是早已传到了皇后的耳中。莫怪,会如此陷害她! “不过我在薄府,听到假山后有怪异的叫声,薄府的长媳从里头出来。”沈青岚补充道。 齐景枫侧身躺在她的身边,缓缓的蹙眉说道:“恐怕假山里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你恰好出现在周边,许氏误以为你知晓了真相,才会想要杀你灭口!”随即一琢磨,又经不起推敲。若是如此,为何发膏落在了薄黎雅的手中?难道……还另有其人? 沈青岚与齐景枫想做一堆,忽而间,脑子里一片清明,急急的说道:“许氏若是如此要了我的命,薄府莫要逃脱干系。不但得罪了燕王府还有将军府,而且会引起宫里头那几个人的注目。可是二夫人就不同,薄二夫人视女儿为命,做事情很疯狂,脑子发热不惧生死。我怕,她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许氏因为这一点事,对她动手,少不得皇后的授意。 沈青岚枕在他的手臂上,嘟囔的说道:“别转移话题,今儿个有事,我便是第一个寻你。你倒好,并不见人影儿。” “我在酒楼与逍遥王在商谈,有人扮成劫匪抢夺货物,我赶去处理了。那一批人,与刺杀凤鸣的是同一批人!”齐景枫目光深邃,漫不经心的翻阅了一页书,炯炯的盯着沈青岚道:“有件事,必须与你说一声。逍遥王如今逐渐的要崭露头角,定然要树立身边的势力。两江总督早已是他的势力,他的女儿方如月进京,要做逍遥王的侧妃。” 沈青岚暗叹方总督的目光长远,他的身份女儿是正妃,怎奈正妃之位给宝儿占了去,肯委身为妾,那是日后逍遥王继位,宝儿所生的子嗣,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那么在登基的时候,必定不会封宝儿为皇后! “宝儿……” “已经定下了婚期。”齐景枫淡淡的提醒。 沈青岚眼底有着浓厚的担忧,宝儿这一步棋……一旦颁发了圣旨,便是毫无退路。 “那当年薄黎希轻薄方总督的大女儿……是为了阻止方总督与逍遥王结盟?”沈青岚眸光闪动,大胆的猜测起来。 “嗯。”齐景枫颔首,至于为何后来没有将二女儿方如月嫁来,是方夫人的不舍。如今方夫人已经瘫在床上。方总督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自是会拿女儿铺路! “那情毒?”沈青岚总觉得薄黎希见到皇后的态度总是不尊敬,冷嘲热讽,皇后极尽所能的包庇。 “皇后为了放松皇上的戒备,巩固在宫中的地位,力压荣贵妃与婉妃,便是因为薄府并没有中用的男儿。”齐景枫眼底有着淡淡的嘲讽,血缘的背叛,不异于刀尖剜心。 皇后? 沈青岚震惊,变了脸色!这些隐秘的事情,她根本无从查起。倘若没有之前与他的约定,他是否依旧会岔开话题,隐瞒着她? 记起酒楼德妃给她的糕点,里面下的两种药,一种是急性毒药,碰者即死。另一种就是加有情毒,难道当时皇后与她合作时,便在暗中对她下过手? 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动,当真是与虎谋皮!她万万没有联想到皇后,一直以来认为是皇上下给薄黎希的情毒。可想到齐景枫小时候的处境,沈青岚手脚冰寒,这世间连最亲密的人,都能够出卖,还有谁是不会背叛你的? 似乎察觉到沈青岚情绪的变幻,齐景枫将她抱进怀中,拨弄着她凌乱的发:“皇后记了一条人命在你头上,这回进京,你又打破了她的算盘,让薄家大出血。她岂会轻易的放过你?何况,燕王府的抉择,便是推上了风口浪尖。即使你什么也不做,皇后也不会放过你,放过薄家。”不能收服,便只有毁之! 夺嫡的争斗下,不知多少家族覆灭,多少家族崛起,一个帝王的新时代,自然要大换血。 沈青岚只觉得脑袋是大的,一下子接收到这么多的信息,着实难以消化。怔愣的说道:“盛府……” 齐景枫轻叹了一口气,点着她的眉心道:“那是皇后身边的孝姑姑所为,贤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太过特殊。婉妃召贤王进京,皇后便开始部署。她惙撺着几个家族的女子开罪了你与母亲,而后杀人灭口,嫁祸于你。目地是要挑起你们之间的争斗,盛府败落,少不得皇后的手笔。”暗室里的兵器与龙袍,眼底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借给盛安国天大的胆子,他也是不敢有造反的心思。 “可是……”皇后明明吃了药,肚子疼的。 “在深宫十年,皇后地位无人撼动,如今依旧好好的,岂是那么容易中招?若当真如此,皇后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齐景枫这话说的不怎么留情面,心中对她那次的计划依旧心有余悸。若不是恰好与皇后目标一致,皇后岂会如此配合? 那么,一切都是皇后在幕后操纵了? 齐景枫看着她面色发白,心底心疼,有太多的话,暂时不能对她说。轻吻着她的鬓角,一只鸽子落在窗棂。 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鸽子落在他的手上,拿出里面的纸条,看清楚内容,齐景枫面色微冷:“我要出去一趟。”眼底有着歉意。 沈青岚双手紧紧的勒着他的腰身,很想要任性一次,不许他离开。可她也知晓,燕王的选择,正式将王府推上政治的舞台,不再是仅仅守卫燕北。那么,必定少不得明枪暗箭。可这政治上的事情,她不能为他分忧,所以也不能够拖了他的后腿。 “一切安危为重!”沈青岚替他整理好衣襟,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的碰了一下。齐景枫眼角堆满了笑意,与她痴缠了一番,难分难舍:“大约很晚归来,莫要等我。”紧紧的抱着她,满心的愧疚。她怀孕的档口,正需要他陪伴在身侧,而他却脱不开身,安静的陪在她左右。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沈青岚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齐景枫依言矮了低垂了头,沈青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滑腻如缎的青丝,令她摸上便不忍撒手。温柔的笑道:“乖,不过出去一日,每天都能见着我。安心的做事,我与宝宝在家里等你。”说罢,抓着他的手,轻柔的贴在腹部上。 齐景枫目光萝扎她的腹部上,嗓音微哑,许多话语梗塞在喉。 沈青岚将他送到了垂花门,他衣袂翻飞,翻身上马,马蹄卷起一阵薄尘翻滚,电射般奔腾而去。直到他的身影变成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适才收回视线,回了屋子。 —— 皇宫,未央殿。 皇后端庄的坐在贵妃榻上,伸手搅动着手里浓稠的药汁。下方跪坐着许氏,静静的等着皇后发话。 殿内两个青铜鼎炉,白雾缭绕,在殿中弥散开来。清幽淡雅的香气,能安定人心。 可,一旁的睿王,却是满脸的不悦之色。掀开袍子,单膝跪在地上道:“母后!您还要忍让到何时?当初你说再等等,沈青岚还有用处。可如今燕王府都站到逍遥王一边,做下了许多出色的功绩,父皇连连赞赏。儿臣以为,这样下去,母后与儿子都会如幕画一样,被蚕食!” 提到幕画,皇后眼底便闪过一抹戾气。 剥着手中的橘子,一瓣一瓣的泡在茶水中,浅浅的抿了一口,酸且涩,滋味不好,可却对身体有益。沈青岚犹如这橘子,看着粉面团儿,却能刀刀割在你心上。 见皇后沉吟,即墨睿满目怒火:“母后,舅舅都说您优柔寡断了!沈青岚那贱人越发的嚣张了!” 皇后脸色一沉,啪,将茶杯扔在小几上,冷声道:“告诉你多少遍,成大事者,定要忍旁人所不能忍!她如今是笑,你且看她能笑几时!” 即墨睿心中自是不甘心,皇后不听他的劝告,心里有了自己的一番算计。 许氏眼睫颤了颤,眸子微动,低眉顺眼的说道:“皇后娘娘,今日是贤王给沈青岚澄清。二人似乎认识,而且贤王似乎对燕王世子妃有点男女之情。” 皇后露出一抹高深的笑,眉眼间的厉色淡去,浮现一抹柔光,心情极为的不错。品着茶汤,漫不经心的说道:“婉妃对齐家与沈青岚,格外的不融洽。贤王与沈青岚相熟,婉妃定然会‘很高兴’!” 婉妃恨不得吃了沈青岚的血肉,若知她的宝贝儿子,对她的仇敌有情,不知会不会上演一段感人肺腑的戏码? 孝姑姑却是思虑道:“婉妃与齐家二房的人交好,密中有书信往来。而且婉妃在暗处,对齐家多次下手。”顿了顿,补充道:“其中有一次,被沈青岚给搅局,婉妃适才缠上了沈青岚。” “大约是盛府……”说到一半,皇后住了嘴。 眼底闪过深思,婉妃素来与齐家没有恩怨,为何要对齐家下手?难道就是因为齐家拒绝了与贤王的婚事,才恼羞成怒? 不对!婉妃虽然看似惊咋,却心思细腻,机会权衡利弊,不会轻举妄动。能让她三番两次的下手,难道齐家与她有血仇? 可,盛府的覆灭,是在她算计之后! 许氏心中一惊,皇后说话从来不会停顿,一般都是思索好了再开口。难道她对自个的揣测有失准头? “皇后?”许氏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是等着婉妃出手,还是照旧进行? 皇后淡漠的说道:“睿儿,修书一封给吐蕃王。其他的事情莫要在管,本自由安排!” 话落,门口地上的剪影晃动,皇后脸一沉,厉声道:“谁?” 即墨睿疾步走过去,地上掉落了一块玉牌!上面绣着伏羲宫几个字,皇后眼底布满了阴霾! 许氏心中大惊,没有料到皇后的宫殿也会出现偷听的事情。不安的搅着手指,生怕被传了出去。 皇后也没有心思理会,目光阴冷的紧捏着荷包,冷冷的笑了几声。 那个偷听的丫鬟,胆都要吓破,藏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能逃出来,纯属运气。连忙将偷听到的消息转告给了荣贵妃。 荣贵妃沉吟了一番,终是没有写信将消息递给沈青岚。原本与他合作愉快,可如今燕王府做出的选择,不得不让人顾虑! 过了几日,吐蕃来犯,组织了几万的兵马,突袭水阴关。水阴关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因为吐蕃与大越是友谊之邦,平安相处了十余年,这次突然偷袭,打的大越士兵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皇后立即想皇上推荐沈长宏,由他领兵夺回失守的城池。 皇上略微沉吟,便豪爽的同意,封沈长宏为威武大将军,亲自挂帅出征。 沈青岚得到消息,心中惴惴不安,连忙递了拜帖给凤鸣。要他请皇上祈雨,而后寻个埂子让睿王随着沈长宏一同出征。倘若皇后耍什么花样,也要掂量着睿王! 皇后闻讯,想要阻止,为时已晚。皇上早已准奏,睿王当即便半强迫的状态,随着沈长宏一同去了水阴关。气得皇后第一次勃然大怒,打砸了几套古玩,适才发泄出心里头的怒火!带着长长指套的手指,紧紧的收拢,上好的梨木小几上,划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孝姑姑连忙捧着茶水安抚道:“皇后娘娘息怒,莫要生气。吐蕃王识得睿王,应当会手下留情。”心中也是不能够确定,如今的吐蕃王,不是往日的吐蕃王。谁能给他最大的利益化,他便偏帮谁! 皇后抚平了急促起伏的心口,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说道:“事情办好了?” 孝姑姑忙不迭的回应:“奴婢方才已经办妥贴!”顿了顿,脸上难得的浮现笑意。 而被皇后恨不得揉成一团,放在牙齿里嚼碎的沈青岚,方才从床上悠悠转醒。伸手摸着床头,茶杯没有摸到,却是摸到了一只入手温润,鸡蛋大小的物件儿。 上面雕刻着一个小人儿,三分像他,七分似她。是用极品暖玉,雕刻的栩栩如生,每个细微的表情,都极为的生动。 人虽然不在,可看到手中的礼物,心中似翻了蜜罐一般。红玉端着铜盆,掀帘而入,看着沈青岚抱着一个玉娃娃,笑道:“这个玉娃娃好精致,以前怎得没见过?” “大约是世子爷昨夜里带回来的礼。”沈青岚想了想,将玉娃娃妥帖的收进荷包,挂在腰间。 红玉一愣,木呆呆的看着沈青岚腰间的荷包,下意识的说道:“世子爷昨夜一夜未归!” ☆、第129章 定不负君意 一夜未归? 沈青岚晃了一下神,腰间的小玉饰握在手中,温暖沁心。如今,似乎慢慢的发热发烫,灼烧着她。 不是他送的,那又会是谁? “你昨日里守夜?”沈青岚敛去眸子里的黯淡,紧紧的捏着小玉饰,想要放下来,可雕刻着他与她容颜的融合,心中是不舍。 方才知晓有孕时,她偎在他的怀中,二人勾勒着宝宝的样貌。他说该是个女孩,像你多些。自然而然的,她便认定是他雕刻,送给她的惊喜! “是奴婢守夜,难道世子爷进来,奴婢睡熟了?”红玉眼底有着迷茫,想到方才的玉雕,似乎凤公子很精通。正欲说话,红玉见到沈青岚失望的神色,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笑着活络气氛,随口说道:“这个小玉饰比凤公子刻的还要精致。” 突然听见提凤鸣,沈青岚低垂着头看着腰间的荷包,难道是凤鸣送的? 伸手打算拉下来,却被红玉拉着手,按在绣墩上,捧着珠盒递到沈青岚的面前。“世子妃,您今日戴哪支?” 沈青岚奇怪的看了眼红玉,轻叹道:“在屋子里不用戴钗。” 红玉猛地一拍脑门,懊恼道:“世子妃,待会去游园子吧?齐二老爷那一家还没有彻底搬出去,免得疏忽了,授人口舌。” 沈青岚随意的挑拣了一朵绢花,斜插进发髻。 起身,到前屋用膳。看到桌子上的食盒,红玉一愣,这么快就送来了?赶忙揭开盖子,看到里头的一碗面条,心中霎时心领神会。 一碗青葱面条,上面一个水煮蛋剥壳切成四瓣摆成花的形状,沈青岚看了一眼,端着便吃完了。 方才一吃完,便瞧见齐景枫掀开帘子进来,沈青岚脸色有些不太好,齐景枫似乎无所觉,看了眼空空的瓷碗,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齐景枫拿着大氅,给沈青岚披裹着,牵着她的手,出府。 沈青岚不明就里,被他抱着上了马,坐在了踏雪上。这是一匹名驹,他偶然得来,她是第一次坐。 方一坐定,马匹便如离弦的箭,飞射而出。沈青岚啊的一声,跌落他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睁眼看着他面庞弧线优美,坚硬平静。薄唇微抿,鬓角的发被晨风吹乱。 就这样呆呆怔怔的望着他,他则是双手从腋下穿过,轻轻托扶着她,并没有颠簸得厉害。整个人被他护在怀中,寒风在耳边呼啸,却是没有刮在她的脸上。 “去哪里?”许久,沈青岚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询问道。伸出手,拂落黏贴在他脸颊的墨发。双手护着肚子,尽量紧贴着他,减少颠簸。 齐景枫嘴角上扬,目光温柔的凝视着怀中的人,并没有答话。过了不一会儿,马匹走进丛林,横穿过去,便到了一处高山河流,青草遍野,两间简陋竹楼的山林里。沈青岚顺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向上望去,便看到湍急的水幕飞流直下,似一块白色的幕布,激起重重翻滚的白浪。 沈青岚坐在马上,看着这壮阔的景致,眼底有着赞赏:“你怎么寻到这么个好地方?”来京中才没有多久,便寻到一个犹如世外之地,怕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齐景枫含笑的看了她一眼,袍摆翻飞,跃入马下。将她抱着下马,牵着她的手,进了竹屋。竹屋不大,里面摆着一张竹桌子,两把竹椅,桌上摆放着零嘴与野果,临窗下是一张竹床。 沈青岚目光落在挂在窗口的风铃声,垂落的是一截小小的竹片,风一吹,便发出碰撞的清脆声。而窗子,便是用竹帘卷着,阳光透过竹帘倾洒入室,斑驳了一地的细碎光影。伸出手,光影落在手心,她却觉得极为温暖。有人说,心存阳光,向往着美好,即使站在阴影处,也不会被阴暗给腐蚀了。若人的心里被阴影笼罩,即使沐浴在日光下,也会觉得整片天空都是暗沉无光。 沈青岚心存感动,这里的一切,是她做梦也想要的生活。脱离了压在身上的沉重身份,过着闲云野鹤的平实生活。 “饿了么?”齐景枫想起她早膳吃的少,将洗干净的野果,放在帕子里擦拭,尔后递给她。 沈青岚接过,看着手中略微青涩的果子。记忆一下子被拉远,想到了前一世在山洞里,他摘的青涩果子,她嫌弃难以入口,全都挥落在地上,他不恼不语,默默的收拾。相同的果子,不一样的环境与心情,品出的味儿也是不同。 沈青岚咬了一小口果子,并没有青涩得难以入口。反而有丝丝甜滋滋的滋味儿在唇齿间蔓延。 “好吃么?”齐景枫睨了眼被她吃掉的果子,她的口味有些挑剔,有些意外她喜欢吃这果子。方才递给她,只是这果子能生津。 沈青岚清澈的水眸晶亮,盈盈含着笑。斜躺在铺着白色狐皮的竹床上,对他招了招手。齐景枫矮了身子,坐在竹床上。沈青岚拉低他的脖子,双手圈着,仰头,红唇紧贴在他微凉的唇瓣上。舌头灵巧的撬开了他的唇齿,滑入他的唇齿间。 “好吃么?”不过一瞬,沈青岚便松开了齐景枫,身子向后退去,躲闪着他伸出的手。 齐景枫眸子幽黯,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略有些失笑。回味着方才那一触即离的柔软鱼香甜:“意犹未尽。”看着他眼底的深意,沈青岚脸如火烧,直到他说带她出去走走,适才没有觉得尴尬忸怩。 心中有许多疑问,这是成亲以来,他第二次带她出来走走。可他最近繁忙,哪里能得空? “这些时日你忙的脚不沾地,不用刻意带我出来。待你闲暇时,我们可以到处走走。”沈青岚看着他眼底的青影,心中心疼,最近他休息不够,却刻意的腾出时间来陪她,心底感动着更多的是心疼。 挽着他的手臂,二人来到了河流边。站在飞溅而下的瀑布边上,扑面而来的湿气,使她浑身抖了抖。 “不用忧心,你有孕在身,要出来走动。”齐景枫替她拢紧了大氅,走到了瀑布的下流,一方清澈的小溪旁。拿着编好的竹笼,放进河水里,系上了一头绳子,用大石压着。“偷得浮生半日闲。” 沈青岚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看着他下鱼饵,觉得有些惋惜,上一次泛舟网鱼,网到一对爱情的鱼儿,并没有口福,吃他烤得鱼。 齐景枫拿着一根木棍,用匕首削尖,而后翻卷着宽大的袖摆,蹲在河岸边。 忽而,高高的举起木棍,优雅的落下,再次提起来,尖尖的木棍上串着一尾鱼。 沈青岚心中好奇,凑近了看着许多鱼,游来围着竹笼打转,并没有吃到食物,却也不甘就此散去。反倒是让齐景枫,一刺一个准,不到半刻钟,便抓了三四条肥美鲜嫩的鱼儿。卷起袖子,蹲在地上戳了戳鱼:“看样子,今日我有口福了!只是,你会烤么?”都说君子远庖厨?可一想到他做的小米粥与糕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想吃了?”齐景枫挑眉,扔下了木棍,熟练的抓着鱼头,拿着匕首麻利的刮着鱼鳞,开膛破肚处理内脏。 沈青岚闻着刺鼻的腥味,胃里翻涌,便躲远了一些。看着竞相争食的鱼儿,觉得好玩,便拿着木刺,有样学样的刺鱼。 可刺一下扑一次空,不觉有些气馁,对着鱼儿又刺了几下,鱼儿滑溜的摇摆着尾巴游开,气得沈青岚柳眉倒竖:“为什么你刺鱼一刺一个准?”她也是一样的刺法,没有道理抓不住! 齐景枫清洗着鱼儿,乌黑的眸子如墨一般稠亮,揶揄道:“你这样捉鱼,这辈子莫要想捉到。”话音刚落,便看到气急败坏的沈青岚,胡乱的甩下木刺,连串着两条鱼儿。嘴角扯了扯,垂头继续清理鱼。 沈青岚也是愣了一愣,得意洋洋的拿着木棍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似有些显摆一般,调侃道:“呀!这个一辈子可真快啊。一转眼,我这都两三辈子了。”说罢,径自乐开了。拔下鱼,鱼还没有死透,蹦跶几下,落入了河中,溅了沈青岚一脸一身的水花。 沈青岚双眸圆睁,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眼底闪过一抹恼意,拿着木棍乱戳,搅乱了围拢竹笼的鱼。忽而,沈青岚眼前一亮,将竹笼打开,放下去,鱼儿立即钻进了竹笼,沈青岚便提了上来,看着里面一尾肥鱼,笑颜如花:“可算是抓回来了!”丝毫没有理会已经湿透的裙摆。 齐景枫莞尔,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嘴角的笑蔓延至眼底。 二人处理好鱼,齐景枫捡来柴禾,架成堆,而后用干净的木棍架着鱼儿,放在篝火上烤。 袅袅香气,引人食欲,沈青岚咽了咽口水,盯着烤的金黄的鱼儿,催促道:“还没有好么?” 齐景枫边涂着香料,边笑道:“好了。”说罢,取下一条鱼,盛入干净的骨瓷盘中,用削铁如泥的匕首,切成块,剔除鱼骨,递给她:“小心烫。” 沈青岚早已是饿的饥肠辘辘,哪里听他的叮嘱,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一块便往嘴里塞。烫得沈青岚张开嘴,直往外哈着热气,一只手不断的在外煽动。囫囵吞枣的咽下那块鱼肉,含糊不清的说道:“好……好吃。” 齐景枫安静的看着她吃鱼,将碟子摆放在膝上。塞了鱼在嘴里,鼓着腮帮子咀嚼,一手拿着一块鱼将硬刺剔掉,一口接一口。并没有在餐桌上,那般优雅矜持,小口小口的进食。 “咯!”沈青岚抚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抬头看着齐景枫慢条斯理,不失优雅矜贵的吃着鱼,沈青岚面颊发烫,想起她方才那模样,仿佛饿了许多年不曾进食。目光落在火架上,还有一条鱼,沈青岚伸出舌头,添了一下唇瓣。胃里饱了,可是嘴里还想吃。 “莫要吃了,会肚子不舒服。”齐景枫净手,擦拭着手指上晶莹的水珠。换了干净的丝帕,替她擦拭着嘴角:“日后想吃,我们再来便是。” 沈青岚看了眼烤鱼,摸着圆滚了不少的肚子,妥协。 齐景枫无奈的摇头,拉着她起身,二人漫步在冒着尖尖角的青嫩草地上,沈青岚惊诧不已:这个时节,为何会有绿草? 来不及问出疑问,便被眼前的景象惊艳住。一棵蓝花楹树,开满了紫色的花,冷风中,籁籁飘落。柔美娇嫩的花瓣,零落了一地,如梦似幻。 沈青岚挣脱他的手,提着裙裾,走到蓝花楹树下,仰着头,花瓣落在她的脸上,滑落在地。闭上眼睛,深嗅着清冷馥郁的花香,内心宁静,嘴角露出一抹弯弯的笑。 齐景枫将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拿出,摆放在长木桌上,目光紧紧的锁住那一抹在花树下的身影,提笔在纸上飞快的作画。 他画得传神,并没有察觉到画中的人儿,已经来到他的身后,观摩着他作画。看着跃入纸上的自己,沈青岚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忽而伸手指着画中她展开手,沐浴在花雨下的画像说道:“少了一个你。” 齐景枫动作微顿,拂落她发间的花瓣,将狼毫递给她,嘴角含笑道:“你来?” 沈青岚摇了摇头,她不会用笔作画。她的字是后面练的,那个时候哪有闲情雅致的学作画?她只有小时候,看到教书先生,教导龚青雅作画时,偷偷的藏在树下,用树枝,用手指,用石头作画。 齐景枫搁下笔,正欲收起画纸。却被她用手挡住,擦干净手指,指尖沾染了墨汁,简单的在宣纸上勾勒。 男子自身后揽着女子的腰,一手拿着一朵蓝花楹,别在她的发间。嘴角隐约含笑,含情脉脉。 齐景枫看着画中人,心神一动,执笔提了一阕词。不待沈青岚看清,已是收卷好,用锦布包裹着。 “你写什么了?”沈青岚极为的好奇,他方才写的时候,她看不见那个方向,待他写完欲看已经收了起来。 齐景枫看着她一手的墨汁,轻柔的为她净手,看着上面洗不掉的墨迹,淡淡的说道:“褪去了痕迹,再告诉你!” 沈青岚横扫他一眼,看着五指上的墨印,叹了口气,等它消失,不知还要等多久。二人背靠着背,坐在山坡上,看着河流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真的不想回去了。”沈青岚喜欢上这里简单的生活,二人举案齐眉,纵情山野。没有尔虞我诈,阴谋诡计。 齐景枫沉默了半晌,抬头看着明亮的天空,逐渐的暗沉,已经到了傍晚的时分。“想来了,我带你过来小住几日。”齐景枫暂且不能给她承诺,若能全身而退,他定会给她一片安宁。 掌心按着一个荷包,拿着荷包端详,蹙眉询问道:“这里头是什么?” 沈青岚面色微变,连忙伸手夺过。她竟然忘记将荷包摘下来了!吱吱唔唔的说道:“这是……这是……”心里飞快的组织着措词,生怕他误会了去。 齐景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紧抓着荷包的手,隐约可以看出荷包之物的大小模样:“看到礼物了?” 沈青岚一怔:“什么礼物?” “小玉人。”齐景枫看着她呆怔的模样,似一只小鸡仔,让人想要护在手心呵护着。转身拥她入怀,唇瓣贴着她的脸颊,嗓音低哑性感的说道:“生辰快乐。” 沈青岚木呆呆的靠在他胸膛上,没有想到今日是她的生辰。那么,今日是他刻意腾出来,陪她游玩一日? “今日,是我最开心的一日。”沈青岚反手抱着他,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补充道:“与你在一起每一日都开心,今日最特别、深刻。” 齐景枫掏出小玉饰,自袖中拿着一个如意结,套上小玉饰,挂在她的腰间。“夜深了,我们今日回去。” 沈青岚颔首,看了一眼小竹楼,眼底有着眷念不舍:“这是我们的小竹屋?” “嗯,我们的。”齐景枫长臂一伸,揽着她飞身上马,回到了燕北王府。 马匹吁的一声嘶鸣,停在了府门口,沈青岚下马,便瞧见站在垂花门下的一抹大红的身影。 凤鸣看着那一对璧人,缓缓的朝他靠近,深幽的目光落在她的腰间。收拢了手中的物件,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颜:“我来给伯母送信。”一手拿着信,递给沈青岚:“她在宫中安好,让你放心。” 沈青岚颔首,看着他满身的风霜:“等很久了?你给门房也一样。”别傻站在门口挨冻。 凤鸣脸上的笑容一僵,拂动着袖摆道:“刚刚才到,你们便来了。”说罢,看着站在几步之远的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涩意,他倒是放心! 几人沉默着,沈青岚开口唤他进去坐坐。凤鸣拒绝:“不了,我还有要事。”告辞离开。 回到屋子里,红玉没管住嘴巴:“世子妃,您与世子爷一离开,凤公子就来了。听说您不在,喝了一杯茶就离开了。听门仆说,在外边候着呢,您进来的时候,可有见到他?”心里替凤公子惋惜,世子妃只有一个,谁叫他来得迟? 沈青岚看着心中的心,暗骂了一声:傻瓜! 心中隐隐明白他是为何而来,送信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不知他为何什么也不说离开!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他说了,她又能如何? —— 凤鸣身影落寞的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清冷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长。 驻足在街头,目光茫然四顾,竟不知何时才能容身。 是他的归处—— 攥紧了手中的物件儿,随意的进了一家酒楼,坐在一楼的角落里。叫了几坛子好酒,将手中的东西搁置在桌上,那是一个小玉饰,通体晶莹剔透,眉眼与她一模一样,细看下,又有那人的几分身影。 穿着一件福字小肚兜,额头留有几撮头发,憨憨的笑。 看着这笑,凤鸣也傻笑出声。可不就是傻了? 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目光落在小玉饰上,似乎透过那熟悉的眉眼,看着另一个人。半晌,低低的笑出声,随即,抑不住的闷声大笑。他的感情来得迟,三生石的字儿也比那人迟,就连给她别出心裁的礼物,亦是迟了半刻。 安平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大肆饮酒的人,目光沉静如水。并没有挪动步子,反而是让小二继续给他上酒。 坐在他身后,默默的吃着点心。 直到酒楼打烊,凤鸣才抱着一坛子酒,脚步虚浮的离开。一双凤眸里水光涟涟,望着掌心的小玉饰,扬手扔进了湖水中,朝国师府走去。 安平紧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小巷里,停着的一辆黑蓬马车,眸光微闪,加快脚程的追上那一抹走远的身影。 马车里,沈青岚抱着一个盒子,里面堆满了木头雕刻的小像,脑中回想着安平的话:他那样骄傲自信的人,为了给你一个别出心裁的礼物,镌刻了小像练手,这些小像都完美无暇,他却依旧没有把握。拿着一块玉石,在灯火下小坐到半夜,却迟迟不下刀。直到你的生辰渐近,他适才细雕慢琢的刻出一个小玉饰。 沈青岚摸着腰间的小玉饰,明白他为何目光落在她的腰间,最后没有道出来意,只是说送信。 掀开帘子,看着他将小玉饰扔进了湖中,沈青岚心中激荡着涟漪。 “陆姗,找附近的渔民,将玉饰打捞上来。”沈青岚说完这话,仰着头,逼回了眼中的水汽。 真是个傻瓜! —— 延河很深,大约有三米,打捞一个小物件,谈何容易? 耗费了两日两夜,渔民才将东西打捞上来。陆姗将东西送到沈青岚的手中,沈青岚看着掌心的小玉饰,除了玉质鱼齐景枫的不一样,其他的神韵都几乎一样。 拿着油膏,将泡在水里,染着污垢的小玉饰,收惙得清亮。装进一个盒子里,尔后收藏进箱笼中。 抚摸着齐景枫给的小玉饰,同样装进盒中,一同收了起来。 回身,便瞧见齐景枫背手立在珠帘外,沈青岚没有隐瞒的说道:“凤鸣刻了一个小玉饰,大约瞧着你给我送了,他便扔了。”沈青岚抬眸,目光直直的望进他的眸中:“我命人打捞了上来。” 齐景枫目光幽黯诡谲,里面的墨色渲染开来,让人辨不清楚他的神色。半晌,适才嗯了一声。 “你生气了?”沈青岚小心翼翼的看着齐景枫,若是别的女子这般对她,她心中肯定不好受。所以,她才会向他坦白,不至于让二人有隔阂。 “没有,这也是他的一番心意。”齐景枫揽着她的肩头,表示他没有生气。淡淡的说道:“虽然,我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我能理解凤鸣,倘若你嫁给他,我不能保证我做的就比他好。” 面对齐景枫的坦然,沈青岚喉间似乎有什么卡住。附耳低喃:幸得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知意。 她不明白她有什么好,让凤鸣如此全心相待。想到安平那阴郁复杂的目光,沈青岚心底微微叹息,她不知安平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若她是安平,定然会想方设法的抓住凤鸣的心,而不是将他推给别人。 “世子妃,宫里来人了,婉妃娘娘请您进宫一趟!”就在这时,红玉掀帘走了进来。面色有些担忧,毕竟,世子妃鱼婉妃不想熟,而且有着血海深仇,定然没有安好心。 ------题外话------ 对不起啊,今天修文,修了很久,现在才更新。下午有二,么么哒~ ☆、第130章 看戏压惊(二更) 沈青岚换了正装,随着公公入宫。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沈青岚掀帘下马车,恰好碰见从另外一辆马车下来的宝儿。几日未见,原本红润的面庞,此刻苍白无光。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已然不见踪迹,憔悴的站在马车旁,木呆呆的看着沈青岚,眼底流露出脆弱的神色,有着迷茫,如同迷路不知归路的孩子。 沈青岚心头一紧,不知发生了何事。难道是因为婚事? 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宝儿,除了这些外,并没有生病,关切的询问道:“宝儿,发生何事了?” 难道是方如月为难她了?可她古灵精怪的,方如月应当不是她的对手才是! 宝儿一听见沈青岚的声音,突然抱着沈青岚,紧咬着唇,默默的流泪。 她这模样,令沈青岚更为的心疼。轻轻拍着她的背,轻柔的说道:“有什么事便说出来,藏在心里很难受。” 宝儿沉默了良久,攥着沈青岚大氅的手指骨发白。她没有想到魏绍勤病的那样严重,没有再出现在逍遥王府门口,却是住进了逍遥王府隔壁的院子,时常坐在墙壁下吹奏玉箫。 那时候,她并不知是魏绍勤。后来王府住进了一个方如月,时常挑衅她,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侮辱沈青岚,她忍无可忍,将方如月扔进了睡莲缸中。 后来,不知她是从何处得知她与魏绍勤的那段往事。偶然间,她知晓魏绍勤住在隔壁,便命人在墙壁上开了一个月亮门。那一日,见魏绍勤一个人坐在墙下,方如月便将魏绍勤连人带着轮椅,一同扔进了不远处的荷塘里。 倘若不是出门的小一及时赶回来,恐怕……恐怕……宝儿闭紧了眼睛,她忘不了魏绍勤苍白的了无生机的模样。 心口似乎有尖利的刀子,一下一下的割着,痛的要窒息。 沈青岚动了动唇,安慰的话,在此刻太过的苍白无力。宝儿即将要是逍遥王妃,即使要退婚,也不是她一己之力能解决。毕竟,关系到两国邦交。 “遵从心意走,莫要到后悔的那一步才悔悟。你该知道,他心中亦有你。当初他娶妻,是‘自以为是’的以为那样对你好,虽然用错了方法,可却是为你着想。他当初以为自个要死了,不管如何说,你都是不会离开他。而他正是心上有你,才不想你见到他离世,徒增伤怀。”沈青岚看着他俩相互折磨,便想到了前一世愚蠢的自己,颇有感触。 宝儿闷声不吭,默默的擦拭掉泪水。因大哭过,眼眶红肿,眼底布满了红色血丝。 “世子妃,你进宫有事?”宝儿暂时不能想魏绍勤,一想到他,便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一幕,心口便是一抽一抽的隐痛。 沈青岚颔首,拿着一盒脂粉,替她补妆道:“进宫稳重一些,问你话,点头或者摇头,其他一概莫要多说。”心中知晓她是聪颖之人,还是忍不住叨扰。宫中之人心计甚深,宝儿心思单纯,就怕她不小心,跳入挖进的陷阱。 宝儿点了点头,两人分道扬镳,去往不同的方向。 飞絮宫不似皇后未央宫的华贵,荣贵妃的庄重,而是透着丝丝红尘气息。殿内红色轻纱自梁上垂直而下,四周窗棂打开,寒风垂着纱幔飞卷,朦胧了贵妃榻上的身影。 沈青岚站在殿门口,透过重重飞舞的纱幔,看着斜躺在贵妃榻上的婉妃,香肩半露,长发披散。殿内幽浓馥郁的香味扑鼻,意识到不对,内心忽而‘腾’的升起一股子冲动。 脸色一沉,沈青岚知晓是熏香的问题,屏息静心。她前世在青/楼一段时日,自是闻其味,便知其药性。这药极为的霸道,若是再闻上一刻钟,不与人交合,便会暴毙。 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若不是老/鸨曾经逼迫她屈服,对她用了各种催情药折磨,恐怕任她心智坚定,以婉妃下的量,只闻一下,恐怕早已是克制不住的扑上榻上的人。 治她个不敬之罪! 她没有料到婉妃竟是不屑与她耍手段,明目张胆的对付她。 敛下了眸子里的思绪,沈青岚福身见礼,并没有掀帘而入。 婉妃并没有唤她进去,免得见着沈青岚,便坏了她的心情。控制不住的,要她偿命。 摆弄着方才染好的指甲,婉妃眼底闪过一抹阴毒。这个贱人害得她母亲在半路便受不住的去了,侍卫并不许掩埋,随意的挖个坑,扔进去便走了。堂堂一个妃子的母亲,最后却是一口薄棺也无,暴尸荒野。 她怎么不恨? 目光凶狠的透着重重幔帐,看着柔若柳絮的女人,她没有找她报仇,竟是主动勾引上了她的皇儿! 静静的等了半晌,依旧没有见她发作,勾唇一笑。手一拍,宫婢便将幔帐卷起,一股清新的空气,冲散了幽魅惑人的香气。 “你可知本宫唤你进宫有何事?”婉妃拉高襟口,遮掩住欺霜赛雪的肌肤,端正的坐在软榻上。 沈青岚微微含笑,淡淡的说道:“臣妇不敢妄加揣测娘娘的心思。” 婉妃眼珠儿斜睨着沈青岚,端着桌上的茶杯,翘着兰花指揭开茶盖。挑高眉头,尖刻的说道:“你不敢?这世间哪有你不敢做的事?”话音陡然一转,阴阳怪气的说道:“燕王世子妃的本领手段,让本宫自叹弗如。惊叹又惊惧。”最后一个字,尾音拉得极长,似有些讽意。 沈青岚也不在意,权当她是夸赞:“娘娘缪贊了。” 婉妃瞪圆了眼珠儿,这贱人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啊? “燕王世子妃,与璃儿是旧识?”婉妃问的漫不经心,话语里却是透着冷意。心中渐渐难安,沈青岚出自燕北。可怜月却是燕北名伶,按理说她该不知。可……凡事总有例外。 而她,讨厌这个例外! 白皙如青葱的手指,收紧了茶杯。心中暗恨,沈青岚生来便是克她的人。 沈青岚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手指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云淡风轻:“不曾相识。”半掀眼帘,见婉妃探究的目光,不缓不慢的说道:“贤王在外游学,我在燕北,如何相识?不过,贤王像极了我一个故人。原本还忧心呢,如今说了两句话,便知贤王并不是那位故人。”状是无意的咕哝了一句:“这样,长宁侯世子,该不会对付他才是。” 婉妃眼皮子猛然一跳,捏紧了手中的绣帕。眼珠子四处转动,看着那一面湘绣屏风上的青影,霎时稳定了心神。 沉下心思细想,长宁侯世子在燕北一段时日,他最喜混迹青楼,或许见过怜月。 “世子妃曾言说大千世界,面貌相似之人极多。就算是错认看,又不是深仇大恨,长宁侯世子是讲情理之人,也不会对璃儿如何才是。”婉妃故作镇定,心中思索着沈青岚这句话的可信度。 “是啊,可听闻长宁侯世子好男风,曾经与那位故人……共度一夜。”沈青岚看着婉妃吃惊的模样,抚摸着鬓角的珠钗道:“长宁侯世子喜欢玩人,第一次被人玩,心里气性大着了。” 婉妃面色微微一变,没有想到怜月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身为伶人,便敢玩长宁侯世子! 双手紧紧的抓着帕子撕扯,想去找怜月一问究竟。可不想让沈青岚看了笑话去,便沉心静气的喝了几口茶,依旧心浮气躁,坐立难安。 “你是如何得知的?”婉妃眉宇间布满了厉色,死死的瞪着沈青岚。希望她说的是假话来蒙骗她! 沈青岚紧了紧手中捏成团的帕子,眉眼四顾,一脸的神秘。婉妃见状,心底一沉,觉得里头大有文章。心瞬间提了起来,干咽着唾沫,侧耳聆听。 沈青岚嘴角上扬,勾勒着一抹冷笑的弯弧。抖开了手中的帕子,俯身贴着她的脸颊,一字一字,清晰的说道:“因为,是我雇请那位故人去玩弄长宁侯世子。” 婉妃气血翻涌,压制在心底浓烈的恨意喷薄而出,伸手推向沈青岚的胸口。沈青岚失声叫喊,脚下一个踉跄,朝后倒去。一道月白的残影掠至殿中,抱着沈青岚退至门口。 因着沈青岚那一声叫喊,侍卫冲了进去,还没来得及搭救,人已经被带至殿外。 一到明黄的身影立在门口,将方才婉妃推沈青岚的那一幕,看进眼底。脸色阴沉,还不等他发落,便看到婉妃撕扯着衣裳,扑向了跪在地上的侍卫,按倒在地,扯动着侍卫的腰带。 紧紧抱着齐景枫的沈青岚,对着他竖大拇指,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我还以为你接不住我呢。” “仅此这一次!”齐景枫面色冷清,虽然之前有说好,知晓她是故意在婉妃要推上她胸口时,朝后仰倒,依旧忍不住心悸。 沈青岚抿唇微微一笑,看着欲轻薄侍卫的婉妃,眼底凝结了冰霜,将脸贴在他的胸膛道:“待会有场好戏,可以给你压压惊!” ☆、第131章 凤命妖胎 殿内的幽魅惑人的气息,已经被冲散,婉妃中的药,是沈青岚方才将帕子放在熏香香炉上熏染了,而后紧捏在手心,等靠近婉妃时,抖开帕子,香气便窜入了婉妃的口鼻中。 此刻脸色酡红,媚眼如丝。婉妃本就生长的极妩媚,如今更胜,媚态横生。‘嗒’抽开侍卫的腰带,随手一甩,扔在了即墨擎天的脚下。 即墨擎天脸黑如墨,阴沉沉的看着婉妃扯落侍卫的外衣。侍卫吓得肝胆俱裂,恨不得一头碰死。可婉妃压在他身上,他不能起身碰着了婉妃,到时亦是死路一条。 这时,去提冰水的侍卫走来,将一桶冰水泼在婉妃的身上。 婉妃浑身一个激灵,心底的那股冲动,再也是克制不住。冷水浇不灭,反而更为的浓烈。这便是这药的独特性,旁人极少得知。 “拿下。”即墨擎天突然发话,看着婉妃眸子里有些清明,应当是不会再与其他抓她的侍卫拉扯,出尽丑态。 两个侍卫上前,抓着婉妃的手。婉妃柔顺的起身,却是顺势靠在他们的怀中,如藤蔓一般,缠绕在侍卫的身上。 婉妃抱着侍卫的脖子,咯咯的娇笑道:“皇上,你许久都不来看望臣妾了,常常宿在皇后寝宫。皇后娘娘根本就没有生病,她……她也没有……没有……嗯~”婉妃话不曾说完,低吟了出声。 即墨擎天见她非但没有清醒,反而动作越发的大胆,并且有污蔑皇后之势。 疾步走过去,掐着婉妃的脖子,将她扔着甩在地上。 嘭的一声,婉妃的脑门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剧烈的震痛,使婉妃逐渐的清明起来。看着眼前居高临下,满脸暴戾的即墨擎天,霎时全然清醒过来。 转头看着侍卫脸上布满了红唇印,衣襟散乱,见她看过去,侍卫全都抓紧襟口,防备的看着她,便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恶狠狠的瞪着门口的两人,她确定是沈青岚陷害她的。她不明白为何沈青岚闻了这味无事,反倒她闻到了却是发作了?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是她,是她陷害臣妾!”婉妃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指着沈青岚,神色激动。 忽而,体内的又一波热流涌上心头,婉妃的神智开始模糊。突然起身,冲撞上去,扑倒了即墨擎天。 即墨擎天见她清醒,便没有防备。忽而被她扑上来,倒显得淬不及防。后退了两步,两人一同倒在地上。 “皇上,臣妾伺候您。”婉妃给即墨擎天宽衣解带,不断的磨蹭,降低那股子冲动之情。 即墨擎天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厉声道:“将婉妃关押暴室!” 婉妃疯了一般,念念叨叨:“皇上!皇上——你别走,别去皇后宫殿,你被她骗了。皇后没有身孕,没有身孕!臣妾来伺候你。”婉妃不断的扭动着身子叫喊着。 即墨擎天没有料到婉妃要说的是这个,只是她怎么得知? 心中止不住的猜忌,可想到婉妃如今神志不清,这句话,便是不能信。 沈青岚亦是吃惊了,没有料到这药还掺了迷心散,会潜意识里,说出掩藏在心底的秘密。心下有疑问,不知这是不是婉妃故意胡说? “皇上,皇儿死了,你就不疼爱臣妾了。皇儿没有……啊——”不知有意无意,侍卫的手碰在了婉妃的腰间,吐露一半的话,便断了!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冷厉的盯着婉妃,思考着她话中的可信度。 沈青岚亦是在分析,确定婉妃说皇后的是真话。因为她连自己的秘密都要说出口,若是她没有猜错,婉妃想要说的是自出生就夭折的那个双生皇子,其实没有死,而是如今的怜月?因为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怜月扮演贤王,而不被识破。 那真正的贤王呢? 真正的贤王为何不见踪影? 婉妃体内的催情药,完全的被迷心散给扼制。双手紧紧的扳着门扉,不愿意被侍卫拖走,发了疯似的喊叫,句句指责道:“皇上,你偏心!你一直就偏心韩霜。姓韩的也不是好东西,若不是她唆使舟山王,舟山王怎么会害我肚子里的皇儿?长大了,皇儿求娶齐家小姐,你不肯赐婚,害得璃儿出宫,才会……” “母妃!”就在这时,一袭紫衣的即墨璃,缓步而来,声音温润,却隐有刚硬,打断了婉妃的话,作揖向即墨擎天告罪:“父皇,母妃精神失常,适才胡言乱语。究根结底,是儿臣的错。” 即墨擎天本就心存有愧,贤王第一次向他请旨赐婚齐浅裳,被他婉拒,齐浅裳不适合为皇家媳。可转眼间,他却是将齐浅裳赐婚给舟山王。 但是,婉妃的话,当真是假? 即墨擎天心里产生了怀疑,目光冷凝的打量着即墨璃。不知他此刻的出现,是巧合,还是算计好了的? 若是算计好的,那么婉妃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手一挥,侍卫松开了婉妃。婉妃跑了过来,紧紧的抓着即墨擎天的袖口,即墨擎天冷声问道:“你说皇后并无身孕?” 婉妃神秘兮兮的说道:“皇上,你要相信臣妾,皇后娘娘没有怀孕。” “你推燕王世子妃作甚?”即墨擎天看了眼相拥的二人,心知不知方才他们说了什么,若婉妃此刻说的全是实话,便也可以向燕王府交代。 “皇后!是她告诉臣妾,璃儿喜爱燕王世子妃,臣妾才找茬的。这个贱人,已为人妇,还四处勾引皇儿!”婉妃咬牙切齿的说道,眼底布满了狰狞。 即墨擎天眼底闪过嫌恶,拂落婉妃抓着他衣袖的手,扫了一眼即墨璃道:“皇儿的事,又是何事?” “皇儿……”婉妃一张口,突然两眼翻白的倒在地上。 即墨擎天目光阴冷的扫过四周,他方才感受到有一股凌厉的内劲,击向婉妃,将她击晕。显然是不想他得知! “关押暴室!”即墨擎天冷冽的说道,只要婉妃不死,他迟早能审讯出! “父皇,母妃的身子受不住,她并没有犯多大的过错。”即墨璃替婉妃求情。 即墨擎天冷笑一声:“你母妃yin乱宫闱,谋害燕王世子妃,朕没有摘掉她的品级,打入冷宫,已是格外开恩!”说罢,拂袖离开。 沈青岚看了眼地上的婉妃,心中冷笑,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想要迷心散迷惑住她,以此来套话,却不知反倒是坑了自己。 “这就是你说的戏?”齐景枫蹙紧了眉头,看着沈青岚道:“缘何不给她说完?” 沈青岚看了一眼即墨璃,婉妃最后一个秘密若是说出来,他就会遭殃。即墨璃非但与她没有仇,反而还替她解了围,并不想让他深陷囫囵。何况,她要做的事情,已经达到了目地。 “不,戏还没有散场呢。”沈青岚目光冰冷悠扬的望向皇后的未央宫,以皇上的疑心,怕是信了七分婉妃的话。倘若皇后没有身孕,该着急的肯定是即墨擎天。他利用此来设局,在皇后生产时,了结了皇后。这时突然听到皇后假怀孕,其实将计就计,在背后暗中筹谋,即墨擎天不慌乱才怪! 此刻,必定是去未央宫一探真假。 她倒要瞧瞧,皇后要如何解开这一场死局。 齐景枫了然,即墨擎天突然的到来,怕是被她引来。若是婉妃没有中迷心散,恐怕她有后手,会逼迫婉妃捣腾出来。 抱着沈青岚,纵身一跃,便踏上屋顶,直接去了未央宫。 即墨擎天如沈青岚所料,心底的疑心扩大,脚步一转,便去了未央宫。 方一靠近,便听到里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与痛苦的喊叫。即墨擎天加快了步伐,宫婢奴才跪了一地。 即墨擎天看到宫婢手中的铜盆,里面装满了血水。心中一凛,疾步进入内室,便听到皇后尖利的痛呼声,孝姑姑在一旁急切的说道:“皇后,您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即墨擎天闻着刺鼻的血腥味,心中便有着不好的预感,掀开帘子,便看到皇后一身的冷汗,面色苍白,穿着中衣躺在床上。而床边有几个常驻未央宫的女医,撑开皇后的双腿,似乎在接生一般。 接生? 皇后如今才刚刚五个月,怎得就生了? “皇后如何了?”即墨擎天心中有许多的疑问,开口询问道。这个场景,不是早产就是小产! “皇上……”皇后气若游丝的轻声唤道,眼底逐渐凝结了泪水,柔弱中带着委屈。 即墨擎天微愣,自成婚后,他便不曾见过这般柔弱的皇后。正欲走过去,却被孝姑姑给拦住:“皇上,皇后这是小产了。这里头污秽,您还是先在外候着,莫要冲撞了龙体。” 即墨擎天心中疑虑渐深,婉妃方才说皇后假怀孕,转眼间,皇后便小产了! “皇上,国运要紧。边关战事吃紧,你还是现在外候着。”孝姑姑跪在地上,拿出了杀手锏。 即墨擎天眸光复杂,幽深的看了皇后一眼,转身出了内室。便在大殿上,看见了在做法事的道长。 摇晃着铃铛,舞着桃木剑,念念有词的跳转。 即墨擎天脑袋一阵胀痛,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吩咐那边做法事的停下来。 道长一见是即墨擎天,立即跪在地上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即墨擎天心中对道士,有种莫名的敬畏。他造反前,便道人卜卦,说他定能事成。后来遇见了智臻大师,化解了不少的国难。随后亲眼见到道人下降头,心中产出了畏。 他害怕有一日,有人用降术谋害了他。那件事过后,连着几日都不曾安睡! “皇后殿中如何?为何好端端的小产?”即墨擎天手拢在袖中,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道人。再厉害,还不是匍匐在他的脚下? 道长期期艾艾的不知该如何说。 即墨擎天脸一沉:“若不实话相告,朕便治你个欺君之罪!” 道长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说道:“皇后腹中龙子尚好,今日忽而小产,实在是宫中妖气太盛,冲撞了皇后腹中的龙子。” 即墨擎天眉头紧蹙,不悦的说道:“宫中有真龙天威,妖气胆敢冲撞龙子?”这是在质疑龙威! 道长战战兢兢的说道:“皇上,恕贫道斗胆多言,这妖气实则是个妖胎,有凤命女子相护,自然安然无虞。”说罢,道长装模作样的掐算着手指道:“妖胎戌时入的宫闱。” 即墨擎天瞬时想到了沈青岚,宫中今日接见的夫人小姐,唯独她是有孕之身,且是戌时入宫! 凤命么? 她如今嫁入燕王府,燕王府早先便传言有造反之心,燕王世子内有乾坤,不是简单之人。这话便是暗示了,大越会易主? 在屋顶上的沈青岚面色冷沉,没有料到皇后的动作如此之快。恐怕婉妃话以出口,皇后就想好了应对之策。皇上要检查,皇后不可能塞个孩子放在腹中,唯有小产,适才能避开灾祸。 而皇后断然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心知即墨擎天信封道佛,便让道长做法引起他的注目,询问下便说是她腹中胎儿妖气太重,又严明她是凤命。不但让皇上消除她为何忽而之间小产,让皇上将矛头对向了燕王府,同时也不会放过她腹中的胎儿! 一箭双雕! 双手紧紧的抠进掌心,皇后当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齐景枫安抚的拍着沈青岚的背脊,眼底闪过一抹寒芒,温柔的说道:“不打紧,可要为夫的实现你凤命之言?” 沈青岚看了他一眼,他目光中并没有半分玩笑,心中一沉:“认真的?”不等他开口,摆手道:“罢了,做皇后不如看见的这般威风。你若做了皇帝,天天有人寻思着叫你纳妾。如此,不如平凡些好。” 齐景枫嘴角露出一抹写意的笑:“好。”抱着她离开。 而未央宫中,也传出了即墨擎天冷冽如冰的话:“赐药于燕王世子妃!” ☆、第132章 婉妃疯 即墨擎天赐药给沈青岚,消息不知怎得传到了秦姚耳中。秦姚气的心口堵的慌,对即墨擎天的意见更深了。 沈长宏如今都没有半点儿的消息,即墨擎天便又对付她的女儿。 “桂枝,给我更衣。”秦姚神色微冷,换了一身宽松的裙袍,风韵犹存的容颜,上着淡淡的脂粉,修饰憔悴的脸色。 桂枝看着夫人面色苍白,眼睑布满了青影,一阵的心疼。挽着发髻道:“夫人,奴婢打听清楚了,是皇后娘娘和婉妃使的坏。皇后娘娘原本是借刀杀人,没料到没有害成小姐,反而惹火烧身。小姐打乱她的计划,戳破她假怀孕,定当有怨恨在心。如今让皇上相信她是真的怀孕小产,还使计陷害了小姐。” 秦姚知晓桂枝素来话少,此番言论,必定有深意。垂眸沉吟了一番,心神一动,抬眸道:“你是说……”见桂枝含笑点头,秦姚眼底闪过一抹光彩。 “夫人,您在宫中,虽是囚禁,却也没有限制您的自由。如今小姐在宫外,恐怕已经被内侍公公堵住了,咱们动作要快些。”桂枝心知这消息有人刻意透露给她们,不知是敌是友,但是现在容不得多想了。即使知道有危险,是陷阱,夫人也必定会去闯一闯。 秦姚颔首,这些她都知晓,只是…… 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桂枝,吩咐她送给杨统领。那是进宫的时候,沈青岚写信给她,告知杨统领是自己的人,有什么事情便找他。 桂枝拿着信,不安的看着秦姚,她若离开就剩下夫人一个人去见皇上。她答应过将军和小姐寸步不离,若有个好歹……桂枝白了脸色。 似乎窥出桂枝的心思,秦姚摸着腹部道:“不管如何,我都会小心行事。” 桂枝犹豫了片刻,便咬牙离开了。 秦姚让沈长宏留下的几个暗卫,一个暗中保护桂枝,其他隐在暗处,随她一同去见即墨擎天。 而桂枝将信递给了杨顺,叮咛了几句。杨顺将事情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在宫中断然找不到蛛丝马迹,皇后为人谨慎,不会留有马脚。心思转动间,决定找那个道长,由他做突破口。 杨顺便打马出宫去了道观,普一进门,便瞧见道长被吊在门梁上,眼珠子圆鼓,面色痛苦的扭曲着,双手成爪,显然是挣扎过。 杨顺眸子暗沉,想要看看可有人留下线索。‘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一排铁甲侍卫出现,看到杨顺,面无表情的说道:“杨统领,你犯下杀人大罪,谋害朝廷要臣,更是罪加一等。拿下!” 杨顺蹙紧眉头,朝廷要臣? “道长是皇上的宠臣,今日命我等迎他回宫,住在景德殿,不想被你加害!”侍卫看出杨顺的疑惑,将手中的圣旨,扔给杨顺。 杨顺看完后,心一沉,便知落入了陷阱里。被铁甲卫押解回宫! —— 沈青岚方才一回府,圣旨后脚便跟着到了。 无波无澜的目光,落在内侍公公提着的食盒上,沈青岚嘴角上扬,缓缓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叠在腹部上,含笑盈盈:“今儿个在宫中吃饱了,臣妇谢过皇上的赏赐。公公将东西留下,待会渴了,饿了再吃。”玉白素手,指着一旁的小几。 内侍公公面白无须,挑着三角眼,见鬼一般的看着沈青岚,这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充愣? 挥着手中的拂尘,嗓音尖细的说道:“燕王世子妃,咱家这是奉命行事,您莫要让奴才难为。” “我何时为难公公了?公公这倒是在为难我,给我出难题。要是吃撑了,有个好歹,如何是好?”沈青岚为难的皱了皱眉,依旧不改笑脸。“皇上赏赐我补药,这是皇恩浩荡,我如何会不识好歹?委实是婉妃太客套,吃得太撑了。”淡淡的话语,透着些漫不经心,细听下,却又听出些讥诮之意。 内侍公公如何不知?婉妃并没有招待燕王世子妃用膳,而是给她下套。如今这般说,便是知晓他手中的食盒汤药有问题。 “燕王世子妃要抗旨不尊?”内侍公公见沈青岚如此,也不好言相说,竖着修剪精细的眉,将食盒摆在小几上。 身后几个侍卫上前,打开食盒,端出一碗浓稠的药汁,大有强行灌下去的趋势。 沈青岚皱了皱鼻子,闻着便有一股子苦味儿。 “本世子妃,何时说了抗旨?”沈青岚笑容不达眼底,目光冷凛的看向内侍公公。内侍公公心底一凉,下意识的收紧了手中的拂尘。抿了抿嘴,抖着嘴角道:“如此便好,世子妃赶紧的喝了,咱家也好回宫复命!” “若我说……不呢?”沈青岚嘴角凝着一抹冷笑,猜测着齐景枫在她手中写下的字。明白字的意思,笑容渐深。 “咱家便得罪了!”内侍公公一挥拂尘,后面的侍卫,便上前来,齐景枫手指微动。侍卫只觉得膝盖一痛,脚便软下去,跪在地上。手中的汤药,洒出来一大半。 内侍公公脸色惨白,这药洒了,是要掉脑袋的! 还不曾开口说话,训斥那个走路不稳的侍卫。后面跟着的侍卫,叠罗汉一般,压倒了端着汤药,跪在地上的侍卫。 “哐啷。” 药碗倒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反扣在地上。 内侍公公心中一慌,色厉内荏道:“世子妃抗旨不尊,来人,押解回宫!”心里飞快的想着应对之词,到时候皇上责问,便说是世子妃将碗给打落了! “谁敢!”一道隐含威严的嗓音自门外传来,风尘仆仆的肖夫人,踏步而来,厉声说道:“谁敢碰一根汗毛,老娘就劈了他!”将手中的大刀甩在地上,半个刀身没入青砖地板,震裂了地板。 内侍公公被震慑住,鼓着眼珠,险些没滚落出来。看着地上散发森寒光芒的大刀,吞咽了一口吞没,双腿有点发软。 “肖……肖夫人,这个……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内侍公公战战兢兢的说道,心底着实怕这女鬼头,在皇上面前都肆意妄为,何况他这一个小小的奴才。劈了也白劈,还指望皇上给讨公道不成?所以…… “肖夫人,要不您随咱家一同进宫?” “泼东西,方才不是很横?再不走,就都别走了!”说罢,肖夫人便拔出刀,刀柄震出嗡鸣声。吓得内侍公公落荒而逃! 肖夫人讽刺的看着内侍公公瞧着翘着兰花指,手一甩一甩,扭着细腰离开,啐了一口:“这些狗东西,就是仗势欺人!你们和和气气,他们便蹬鼻子上脸。左右不过一个奴才,用的着给他们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二人。 齐景枫莞尔一笑,并不作声。 沈青岚起身,笑着说道:“宫里头那位,巴不得我抗旨呢。倘若如此,不是让她称心如意了?我这不是还有义母帮着出头?” “鬼丫头,就这嘴儿说话中听!”肖夫人眼底蓄满了笑意:“燕王府今晚大约会有来客,岚儿便随我去肖府。”她方才一进京,便听到宫里那作死的东西,要对付岚儿,险些没闯进宫去,扭下他的脑袋! “义母莫要急坏了身子。”沈青岚心里暖融融的,替肖夫人拍背顺气。“我有一事相求。” 肖夫人怜爱的看着沈青岚,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更是柔了几分:“有话就说,莫要绕弯子。” “皇后如今与我撕破脸,母亲一个人在宫中,父亲去了边关,无人护着她。我想要您将她接出宫!”沈青岚道出自个的心思,心下多有不安,唯恐皇后将手伸到秦姚的身上。 父亲去边关有些时日,除了抵达时写了一封书信回来,便是没有了音讯。 肖夫人蹙眉道:“进宫了?”面色有些凝重,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先在宫里头呆着,好过在外头。你先顾着自个,肚子都这样大了,累心累神,伤胎儿。” 沈青岚相信肖夫人的,她说留在宫里头,自是有她的用意。 “也好。”沈青岚颔首,最后没有与肖夫人一道离开,让人抓了一只耗子,将残碗里仅留的一些药汁,灌进了耗子嘴里,不过片刻,耗子便口吐白沫断了气。 就在这时,秦姚出宫的消息,传到了沈青岚耳中。 立即让暗一从汴州带来的金甲卫去将人护送过来。询问的看着一旁的男人:“宫中发生什么事了?” 齐景枫将事情扼要讲了一遍,皇后怕道长泄露了消息,已经将道长灭口。随即在得知秦姚找上杨顺时,便命人盯着,见杨顺去了道观,着正服跪在皇帝的面前,希望赐道长封号,而后入住景德殿为无缘的龙子做法。铁甲卫领着圣旨去了道观,便见到道长吊死在梁上,现场只有杨顺一个。 “杨顺如何了?”沈青岚的心提了起来。 齐景枫道:“无碍,毕竟你的消息是荣贵妃传给母亲,杨顺出事,荣贵妃便拿出证据给杨顺开罪,已经放了出来。”说罢,齐景枫将方才得到的资料,递给沈青岚。 沈青岚看到婉妃疯了的消息上,手指微颤:“她怎么就疯了?”不过是吃了些迷心散。 转瞬便明白了过来,婉妃这是不得不疯。婉妃无意间得知皇后假怀孕,便小心翼翼的藏着消息,生怕遭了皇后的毒手。可这次无意间说了出来,自是心中惴惴,又是关押进暴室,整个人精神便更容易崩溃。 “可有人在中途见过婉妃?”沈青岚神色凝重,总觉得其间有着怪异。想要想清楚,却是摸不到头绪。 就好比,荣贵妃那样淡漠的性子下隐藏着一颗野心,可为何她们已经终止了合作,还是三番两次的帮助她? 齐景枫似乎也与沈青岚想到了一块,婉妃虽说没有什么很深的城府,但是心智坚韧,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疯了? 若是疯了,为何恰好在这个时刻? “走,我要进宫去看看!”沈青岚知晓婉妃曾经与皇后在闺中之时,便是要好的手帕交。直到皇后嫁给皇上,两人的关系才淡了,后来即墨擎天登基,大肆选妃,婉妃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女儿,也是要进宫,为了利益二人才明里暗里相斗。 到了这一步,兴许能从婉妃口中,得知皇后的一些事。若是真疯……沈青岚嘴角露出一抹略有深意的笑。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么么哒~ ☆、第133章等我长大,你做我的男人(二更) 齐景枫抱着沈青岚,如入无人之地的进入了慎刑司。 慎刑司里有几个内侍公公,其中一个内侍公公,见到齐景枫,低垂着头,朝里头领路。 沈青岚诧异的看着他,这里头都有人?也是了,这里面没有人,又岂会知晓婉妃疯了的消息? 眸光微动,打量着这里头,墙壁上挂满了刑具,上面都是布满了深褐色的血迹,左右两边是铁门紧闭的暗室,只有门正中间,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窗口。 “人呢?”沈青岚左右顾盼,并没有见到有人看守,只有领路的那个内侍公公。 “遣散了。”齐景枫唇角微微上扬,牵着她的手,避过地上的暗器。 沈青岚手心有着冷汗,不敢再多问,低垂着头看路,生怕不小心,踩中了陷阱。 内侍公公带着拐进了慎刑司最里头,打开门,便恭敬的退了出去。推开门,沈青岚便看到美艳入骨的婉妃,此刻衣裳褴楼,精美的发髻散乱,遮掩着半边脸,拿着一根绳子,胡乱的绑着头发,绑着绑着,依旧绑不住,面目狰狞的扯着头发。痛得嗷嗷叫,却依旧不撒手,一下比一下用力。忽而松开手,头发缓缓的垂落,嘴里吹着气,头发飘舞着,似乎很有趣,婉妃吹一下,落下来时,便又吹一下,傻兮兮的咧嘴一笑。 沈青岚回头看着齐景枫,捕捉到他眸子里一闪而逝的诡谲,微微垂了眼睫。抬脚要上前,却被他给扯住:“婉妃如今失心疯,你若上去,她不知好坏,对你动粗,怎么办?” 沈青岚犹豫了,双手摸着肚子,婉妃恨她入骨。若是她装疯,借此对她动手,该怎么办? 沉默了许久,沈青岚忽而开口道:“我会小心的。”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沈青岚扯了扯,目光里温柔含笑,带着一股奇异的感觉,能安抚住齐景枫心底的不安。 “我去。”齐景枫将她拉至身后,斜睨了眼捧着馊掉的米粒,由原先无声的哭泣,到放声大哭。随后,将脸埋在手心,大吃一口,鼓着腮帮子,见二人望着她,咧嘴嘿嘿一笑。 沈青岚眼底有着微妙的变化,拍了拍他的手背,缓步走了过去,蹲在婉妃的身旁。婉妃睁圆了眼珠子,盯着沈青岚。随即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物,似乎怕沈青岚抢,偷偷的侧身,藏在了身后,警惕的看着沈青岚。 沈青岚盯着她的眼睛,疯没疯,看眼睛。良久,依旧没有察觉出蛛丝马迹,忽而开口道:“盛老夫人没死。” 婉妃歪着头,迷惘的看着沈青岚,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好像那盛开的话儿娇艳。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对上她的视线,吓得立即收回,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喊道:“别吃我!” 沈青岚并没有理会,继续说道:“盛三爷没有死。” 婉妃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见沈青岚并没有吃她,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手指抠进了嘴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似乎在思考沈青岚说了什么。 “盛将军……死了。”沈青岚最后两个字,吐字极轻,若不是细听,几乎听不见。 “哈……哈哈……好听……好听……继续说。”婉妃蹲在地上,如同一只青蛙,蹦蹦跳跳,拍着手,大笑着说好听,让沈青岚继续说。 沈青岚却是拂落了垫子上的灰尘,盘腿坐了下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婉妃半分:“盛家我没有想要他们死,得罪我,置我于死地的是你大哥。在流放的时候,已经放走了他们。”她恩怨分明,并不会因为对一个人的恨,迁怒到他们的家人。跪在刑场上的,不过是即将行刑的死囚。“听说抄家的时候,在盛府找出了兵器和龙袍。这些东西,你觉得会是谁放进去的?对了,我忘了和你说,逍遥王靠的是燕王府。而荣贵妃并没有‘野心’,我们若是斗个两败俱伤,最后便宜的是谁?” 看着婉妃安静的坐着,目光透澈的看着她,沈青岚微微一笑,伸手梳理着她的头发。“你与我的仇,不过是因为我与盛家的恩怨,如今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你要如何做,我都奉陪!”拔下头上的珠钗,斜插在婉妃的头上,固定她的发髻。 “瞧?你都神志不清了,我与你说这些管什么用?只是啊,我与怜月相识,你这做母妃的落到这个地步,他在宫中又没有称心的人,难免给人逮着机会下手。”沈青岚似乎与婉妃屏弃了恩怨,掏着帕子,用碗里的水打湿,替婉妃擦干净脸颊:“这才是眼高于顶,不管何时都美艳动人的婉妃。” 婉妃捂着脸,嘻嘻哈哈的傻笑:“美!美!”撩着裙裾,一蹦一跳的转起圈来。 沈青岚眼底有着深意,临出牢门的时候,若有所思的说道:“皇上要给贤王指婚了,似乎是薄家二房的小姐,叫薄初妍!” 不再看婉妃一眼,沈青岚转身走了出去。 齐景枫站在外边,里面的话,却是全都听见了。眼底流泻着写意的笑,揉了揉她的发,笑道:“走吧。” 她这样做,无非是投诚。 婉妃与沈青岚并没有深仇大恨,对她的恨,也是来源于沈家被灭。几次三番的挑衅她,却是没有想过要她的命。在荣贵妃殿中的设计,完全是沐水嫣一手操纵。 不过,她当真只是投诚么? 齐景枫眼底蕴含着浓郁化不开的笑,恐怕未必。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朋友亦或是仇敌。婉妃这把双刃剑,用好了便能剔除了皇后,若不得到,反是伤了自己。 斜睨了眼牢房,淡淡的扫过拿着水倒在地上,和稀泥玩的婉妃,眼底有着深意。 明日便是赐婚了,会发什么? —— 国师府 黑夜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尖锐的惨叫声,划破国师府寂静的夜空。 侍卫急匆匆的到了主院,却看到屋子里的油灯已经熄灭,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走近了,侍卫有些犹豫,不知该进去,还是该调头。可……府中发生了火烧眉毛的大事,片刻耽误不得。 侍卫犹豫挣扎了半晌,还是憋着一口气,敲响了门扉。 里面的动静停顿了一下,随即陷入无边的寂静。 “主子,府中进了盗贼,书房失窃。”侍卫语气加重,等了片刻,依旧没有响动,伸手准备敲门。门扉却是打开了,安平公主披着外裳,露出了雪白的脖颈,上面布满了痕迹,脸色酡红,眼底蕴藏着烟波:“你调人去追,驸马已经醉了。” 侍卫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又不好忤逆了公主的命令,忍下心底的急躁,尽量平缓了语气道:“那贼人好生厉害,杀了不少的侍卫……”话没有说完,安平脸上的血色刷的褪尽,惨白的如同一张上好的宣纸:“杀……杀人?”双手捂着胸口。 侍卫忽而想到安平为了救凤命,挡了一箭,差点致命。当即不在多说,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安平浑身发抖,‘嘭’的关上门,跑到了内室,看着床上睡着的人,脱掉衣裳,侧身躺在他的身旁。 屋内萦绕着袅袅熏香气息,屋外杀声震天。凤鸣的九煞被触动,前来的盗窃的死士,全都困在阵法里,相互残杀,血色弥漫了整个被墨色笼盖的天幕。 “噗——”凤命忽而坐起身,喷洒出一口鲜血。伸手一抓,挂在屏风上的衣裳落入手中,不过一瞬,便不见了踪影。 凤鸣来到庭院,倒了一地的死尸,九煞已经被破。鲜血灌溉着九颗桃树,份外的妖娆娇艳。 九煞阵的的缺点在于人多,若是有精通此道之人,用鲜血注入死门,爆破阵法。却也极为的凶残,一个不慎,便是会全部覆灭! 目光阴冷如千年寒潭,手下意识的摸着腰帛,忽而,眼底积满了浓烈的杀气——密诏不见了! 凤鸣想到方才的那一幕,疾步回到屋子里,安平点燃了一盏油灯,正在穿衣裳。脖颈上的印记,是格外的刺目。 眼底的杀气骤然敛去,蹙眉回想,却是没有任何关于之前的记忆。难道他的衣裳,是因为与她行周公之礼,适才褪去的? “你……你的手心……”安平指着他的手,期期艾艾的说道。 凤鸣看了一眼手心,眸光微闪,道:“夫妻之实?” 安平脸红的如煮熟的虾子,娇羞的睨了眼床铺,上面一点点樱红,如庭院里被血浇灌的桃花般稠艳。 凤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哑声道:“你好好休息。”说罢,转身离开屋子。径自去了书房,书房一片狼藉,有几个丫鬟在收惙。 挥退了人,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手心那一条红线,隐约快到手腕。目光有些恍惚,似乎回忆起久远的事情。 “鸣小凤!我给你种了一线牵。这红线长至你手腕,便是我长大之时。到那个时候,蛮儿便会策马去寻你,做我的男人!”一个穿着红色小短装的女孩,挥舞着小马鞭,留下这一句话,便打马离开了! 谁能想到,这一句嚣狂的话语,出自一个六岁丫头的口? 若不是用药水掩去的红线,再次出现,他都几乎要忘记。 打开木柜,拿出一瓶药膏,涂抹在红线上,霎时与肤色相同。凤命面色恢复了冷然,起身召唤金甲卫与暗煞去追捕。 转身,走出书房,便看到安平端着一碗燕窝站在门口,凤鸣眸光深沉,方才有人说府中出事,来找过他,后来安平说他睡着了,便让侍卫离开。他喝酒,从来都有几分意识,唯独今日却是不省人事,且恰好密诏丢失! “放着,我有事出去一趟。”凤鸣说罢,不等安平回话,便离府去了燕王府。 沈青岚与齐景枫却是面色凝重的站在大厅商议,凤鸣看着跪在地上的金甲卫,心里一沉,便听到金甲卫道:“属下赶去宫门口时,便只剩下了一辆马车,夫人不知去向。” 暗一也是一脸罪责,若非去迟了,也不会发生这等事情! “我只想知晓,夫人好端端的在宫中,为何突然不知会我一声,便离宫?”沈青岚只觉得这件事有古怪,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仿佛明明有了头绪,细想下,又是无厘头了。 将婉妃唤她进宫,便仔细开始回忆了一遍,并没有可疑之处。 眉头紧皱,沈青岚静不下心来,她总觉得有某处的细节被她给遗漏,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 “夫人见过皇上,与皇上争执了一遍,皇上似乎打算让人出宫撤回圣旨,却碰见了回宫的内侍公公。尔后皇上也没有怪罪,就在夫人打算离开之际,传来了杨顺暗杀道长的事情,皇上一意要斩杀了杨顺,是后来荣贵妃出面,提交了证据,适才放了杨顺。夫人特地去给荣贵妃道谢,回宫后便直接坐着马车出宫。”金甲卫将调查来的事情,逐一说了一遍。 沈青岚心中冷笑,这里面的事情,处处与皇后没有关联,却是都出自她之手造成。 眸光微眯,莫不是皇后挑拨她与荣贵妃的关系?毕竟母亲最后见的人是荣贵妃! 就在这时,有门卫递来了一封信,沈青岚接过来,看着信里头的内容,面色瞬间一变:“父亲在边关出事,薄黎希堵在宫门口,将消息传递给母亲,并将母亲送去了边关。” ------题外话------ (┬_┬)烟儿明天多更,今天坚持不下去了,肚子里不舒服,坐立难安。 ☆、第134章 绝子散,双生蛊 父亲出事? 沈青岚从不曾想过,岿然如山的父亲,也会出事! 更没有想到,母亲因此去了边关。她的身子本就受孕不易,且极有可能生下残缺的孩子。本该好好的养着,只听到这捕风捉影,没有确切的消息,便动身离开了! 面色微变,手指握紧。抬眸看向齐景枫,眼底有着慌张无措。紧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不是不说,而是喉咙似乎被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齐景枫看着她紧握着的手,微微颤抖。伸手握住,给予她力量。 “父亲会没事的,你放心。”齐景枫吩咐人,快速去追赶,速速将人带回。随后,对金甲卫道:“你们去边关。” 金甲卫领命,如数消失在前厅。 沈青岚没有支撑点一般,浑身软软的靠在齐景枫的怀中,语气冷冽的说道:“剿杀薄黎希。” 凤鸣眸光闪了闪,并没有出言阻止。他也想见识金甲卫的实力! 只是,这样一来,定然会暴露了。“可要再等等?” 沈青岚面无表情的看着皇宫的方向说道:“他们早就猜忌金甲卫在我的手中,适才一次一次的对付我,暗杀我。无非是想要逼迫我动用金甲卫?倘若我不动,被他们设计而死,金甲卫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凤鸣不再多言,金甲卫的职责便是护主,若是因此将他们潜藏,没有发挥他们的价值,反而招来杀祸,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 “薄黎希,他的实力不错。不知他的精卫与金甲卫谁能更胜一筹!”凤鸣着实觉得有些惋惜,薄黎希算是个不错的人,却是被皇后给毁了。 不管如何,他最后选择的是薄家。 不! 或许至始至终,他选择的都是薄家! 沈青岚眨了眨眼,散去了眼底的水雾,看着凤鸣说道:“这么晚了,来燕王府有事?”望着窗外的夜色,已经要天亮了。呵……这个生辰,当真是多灾多难。希望,来年可以过个安生的生辰! “密诏失窃。”凤鸣嘴角上扬,说的极为的轻松。 沈青岚眼底闪过诧异,密诏失窃了? “你不是随身携带么?”旁人定是近不了他的身,随即想到夜里,在小巷看到的那一幕:“安平?” 凤鸣眸光微闪,并没有开口回答。究竟是谁,他心中已经有了底。 告辞了二人,凤鸣直奔了皇宫。 内侍公公一见到凤鸣,一个激灵,立即站得笔直,揉着眼睛,心里腹诽道:这些大人都是不需睡觉的么?来了一个方才走了,这不,又来了一个! 面上却尤自带笑的说道:“大人,皇上已经就寝,您看是否早朝再来?” “我有要事回禀皇上,若是耽搁了,公公担当过失?”凤鸣拂动着被风吹乱的发,目光冷清的看着眼前笑的谄媚的内侍公公:“快去通传!” 内侍公公心里权衡了一番,想到国师大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就算吵醒了皇上,有国师在,应当不会惩罚他才是。这样想着,一脸讨好的说道:“大人稍候,咱家这就去通传。”方才一转身,内室便传来即墨擎天的声音:“让国师进来!” “大人请。”内侍公公打开门,点头哈腰的邀请凤鸣入内。 凤鸣看着床榻上的两位侍寝的妃子,目光无波无澜,转向了别处:“微臣自请去边关助沈将军一臂之力!” 即墨擎天立即蹙眉,想也不想的拒绝。沈长宏已经功高盖主,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即使在这场战争中,他不死,也要剥削了他光耀的名号。 “皇上耗尽心思的夺来江山,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要将这大越江山拱手让给一个旮旯之地的吐蕃?若是如此,皇上便当微臣说了个笑话!”凤鸣甩袖,转身就走。 即墨擎天双手扣着膝盖,在凤鸣走到门口时,方才悠悠说道:“沈长宏骁勇善战,他都无力对付,你去不过是妄送性命!”顿了顿,即墨擎天转头对着凤鸣似笑非笑的神色道:“朕是为你好!到时候沈将军战败,我们便割地求和。” 凤鸣心中冷笑,多么的深明大义! “皇上难道就不知沈将军为何会败?飞天山上,铁索桥,不用微臣细说?”凤鸣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的笑意。用一块肥沃的土地城池,让吐蕃解决了沈长宏么?莫怪上位十余年,依旧被薄家死死的掐在手心,无法掌握实权! 即墨擎天一噎,讪讪的别过脸:“朕准了!” 凤鸣转身行云流水的作揖,一甩袖摆,疾步离开。 凤鸣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火红的锦袍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如迎风绽放的彼岸花。看着燕王府的方向,目光深邃悠扬。 输给齐景枫,他心服口服。终于能体会‘傻人有傻福’,人难得糊涂傻一回!太过清醒,便容易错过许多的美好。 他对她的情,终归是来的迟了一步,她的身旁有齐景枫守护,他的好不过是多余罢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便替你守护着你在意的人! 飞下城墙,落于宫门下的马匹上,吩咐了暗煞几句,将一个盒子给他,便拍马离开。 暗煞得到命令,便快速的去了国师府。两人并没有发现,方才凤鸣站的宫墙位置上。穿着灰袍带着帷帽的人,目光诡异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暗煞回到国师府,敲着正屋的门扉。 安平坐在屋子里,看着绑着门扉的一根线绑着她的手腕,这样敲门,手腕上就会有动静,安平感觉到手腕上的绳索松、紧了一下,抬头看着门扉。脱下细绳,走到门边开门。 暗煞将写好的字,递给安平,随即不太熟练,手钝的打着手势:“国师离京一段时日,暂且不回府!” 安平看着纸张,眉头紧拧,打着手势。暗煞并不是很精通,自从安平嫁进国师府,国师便让他们学手势,不算精通,但是只会简单的,若是动作快,他们便读不懂。 安平似乎察觉到了,手上的动作放慢,一笔一划的比划:“让、他、不要、牵挂,我、很好。” 暗煞将凤鸣给的东西,递给安平。 安平揭开盖子,里面是一卷明黄的金帛,睁大了眼睛,迷惑的看着暗煞,暗煞随身摸出宣纸和包裹好的炭笔,写道:“这是密诏,主子留在身上不安全,便放在你这里。” 安平眸光微闪,抿嘴笑了笑,便关上了门,敛去了眸子里复杂的神色。 —— 晨空破晓,燕王府一大清早,便迎来了两位客人。 逍遥王携带着宝儿踏入燕王府,四处打量着,看到沈青岚挽着齐景枫的手臂走来。‘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脸上露出一抹不羁的笑:“啧啧,本小王当初就说嘛,凤鸣那小子缺德事干多了,怎么能娶得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儿,原来是世子妃呀!”手肘撑在宝儿的肩头,两眼笑的如弯月,不太正经的说道:“本小王在桃园对世子妃那惊鸿一瞥,心就像脱缰的野马,按都按不住。本想来一段露水情,谁知发生那等糟心事,白白错失了这么个好机会。” 面对逍遥王的调侃,沈青岚突然想到那个自墙头一跃而下的少年,当时也如现在一般,放浪不羁。 “我也觉得逍遥王风姿飒爽。”沈青岚淡淡的笑道,目光越过他,落在宝儿的身上。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眼底蕴藏着一抹笑。 “当真?”逍遥王啪的收拢扇子,下意识的,拿着折扇想要挑起沈青岚的下巴。 折扇却是断了两截,逍遥王愣了愣,似乎才回过神来。对上齐景枫冰冷的目光,嘿嘿的干笑两声,打开折扇扇了两下,适才发现只剩下扇骨了。 嘴角一抖,将拿着扇骨的手背在身后,一手撩着长发甩至脑后,笑眯眯的说道:“其实,本小王亦是觉得这风姿……飒爽了些。” “嗯,在酒楼的时候。”沈青岚想到了那个场景,被薄黎希的人,揍得鼻青脸肿。这样不着调的人,当真是皇帝的好人选么? 逍遥王脸上的笑容僵住,龇着牙,慢慢的敛去笑容,摸了摸鼻子。指着宝儿说道:“她要来见你,请你给她新婚时梳头。” 沈青岚嘴角微弯,如同安抚着小孩一般,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说什么呢,我命前面不太好,你找个福禄双全的夫人,给你梳头!” 宝儿握着沈青岚的手,撅着嘴说道:“世子妃,宝儿的命前面也不好。你嫁给了姑爷,便幸福圆满了。都说女人成婚,便是第二次的投胎,您如今投好胎,便传授点儿福气给宝儿。” 见她说到这个份上,沈青岚没有急着拒绝。沉吟了半晌道:“你另找一个福禄双全的夫人,到时候你出嫁,我牵着你的手,递给你未来的夫君。” 宝儿点了点头,找沈青岚说了一些个事情,见逍遥王从书房与齐景枫出来,便起身与逍遥王一同离开了。 沈青岚送着宝儿他们出府,便去了魏绍勤所在的院子里,魏绍勤躺在炕上,炕下烧着火,点着厚厚的褥子,寻常人摸着烫手,他却觉得刚刚好。 见到沈青岚来了,魏绍勤侧头,对她一笑。沈青岚走上前来,掀开他的被子,拿着他的手,端详了一番。目光微微一顿,替他放好,盖着被子道:“大夫如何说?” “听天由命。”魏绍勤没想到吃了解药,身体败坏的还要快。 “你是要听天由命,按照你这活头,应当可以撑到宝儿大婚。”沈青岚端着小一捧上来的茶水,看着里面乳白的液体,凑到鼻端,一股奶香,没有羊膻味。抿了一口,滋味极好。“你煮的?” 小一点头:“这是宝儿教我的。”那个时候少爷每日早上都要喝一杯羊奶,原本都是宝儿煮,宝儿离开后,便是他煮了。 魏绍勤眸光一暗,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掉转头,看向了窗外。 沈青岚拿着小勺,搅动着杯中的奶,漫不经心的说道:“西山的木槿花开了,应当极美。”说罢,沈青岚便起身离开了。 “少爷……”小一看着形容枯犒的魏绍勤,心里一阵难受。当初他就不该在中间使坏,制止了少爷与宝儿。 魏绍勤目不转睛的看着外边,随即,缓缓的开口道:“什么时候大婚?” 小一一怔,立即说道:“还有两日。” 还有两日么?日子怎么这么快?黯淡无神的目光,如一潭死水。“宫陌钥该是来了?” 小一点头:“奴才方才采买时回来,见到他带着两个随从,已经进了逍遥王府。”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当初在西域,宫陌钥与少爷谈了一个时辰,他进去的时候,少爷倒在地上,嘴角留着一抹殷红的鲜血。他询问少爷,少爷说那是他该受的一拳。 如今,少爷好不容易有了其他的打算,宫陌钥来了大越,少爷与宝儿还有希望么? 魏绍勤闭上眼,过了许久,适才开口道:“小一,将宅子卖了。推我去西山!” 小一忙不迭的扶着魏绍勤坐在轮椅上,租赁了一辆马车,到了西山,小一与车夫一同将魏绍勤推上了山顶。看着满山坡的木槿花,在冷风中摇曳。朝开暮落,每一次的凋零,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的绽放。 他和宝儿,会如这花儿一般么? 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木槿花花语是坚韧。懂得爱的人不轻言放弃,仍旧温柔的坚持。因为他们都知晓,起伏曲折难免,但是没有什么能够令他们动摇自己心底最初的选择,爱情的信仰永恒不变。 可宝儿当初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放弃了,将她推离身边。 魏绍勤折下一朵花,似乎看到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拿着一朵山茶花,放在他的手中,笑道:“有一种花,很适合你。木槿花!”象征着历尽磨难而矢志弥坚,依旧不言放弃。 “小一,回去。”魏绍勤看着天幕,嗓音微哑的唤着。眼角余光,看到山脚下,那一抹身影时,魏绍勤觉得整个时空都凝固静止。 宝儿看着山顶上的人,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她原以为他不会来,在看到他的一刻,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爬上山坡,站在他几步之远,二人相望,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许久,宝儿深吸口气,将瓷瓶拔开,递给他:“吃了!” 魏绍勤看着瓷瓶,并没有去接,只是目光深邃,盛满浓情的望着她,将在心底演练了无数次的话,说出口:“吃了,你就不走了么?” 宝儿紧了紧拳头,嘴角扯出一抹清丽的笑颜:“你喝下去,给我一滴血,我就不走了!”话音刚落,魏绍勤仰头喝下了瓷瓶里的东西,还不待说话,心口便如百虫在挠,闷得他难以呼吸,猛然一锤胸口,咳嗽出一口血,血里带着许多红色细小的虫子,蚂蚁般大小。 宝儿面色一沉,用火石点燃了火,烧死了虫子,随后踩灭了火苗。 抓着他的手,割破中指,宝儿用手指抹去他指尖挤出来的一滴血,按压了一会他的伤口,挤出一滴滴入另一个从怀里掏出来的瓷瓶,递给魏绍勤道:“喝下去。” 魏绍勤想到方才吐出来的东西,隐约知道是什么。喝了下去,随后笑道:“你说过,不会走的!” 宝儿笑道:“你不问方才喝的是什么么?” 魏绍勤脸色微变,大脑霎时昏沉了起来,所有与她相识的过往记忆,走马观花般在脑子里闪过,心头蓦地一慌,便听到宝儿说道:“睡一觉,你睡一觉,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 魏绍勤意识渐渐的涣散,与她在一起的画面消失,怎么抓、怎么留都无济于事!心里的不安逐渐的扩散,她这是要他忘记她么? 伸手想要抓住宝儿,方一抬手,便陷入了黑暗中。 —— 宝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逍遥王府,在院门口,看到一袭青衫的宫陌钥,一头红发似火,依旧无法消融了眼底的寒霜。 “去哪里了?”宫陌钥手中拿着两颗东珠,递给宝儿:“找他了?” “他都要死了,好歹爱过他一回,该要做做最后的了结。”宝儿不以为然的说道,眼底并没有丝毫的痛苦、不舍。 宫陌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并没有担忧的那种神色,脸色稍霁道:“也好,免得他痴缠。” 宝儿笑了笑,都是将死之人,哪里有精力痴缠啊?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屋,宫陌钥忽而开口问道:“双生蛊呢?下给逍遥王了么?” 宝儿抿紧唇,寻思了半晌,适才开口说道:“没有。他看似不着调,可是谨慎之人。贸然下给他,他不会吃,反而会察觉。我……我想交杯酒的时候,给他吃下去。”宝儿低垂着头,不看宫陌钥望来的视线,扯着手中的帕子说道:“哥哥,宝儿若是任性一回,你会原谅宝儿么?” 宫陌钥沉默了良久,才抬手摸着宝儿的头,摘掉她头上遗留的一片木槿花瓣,水蓝的眸子里蕴藏着浓浓的笑:“会。” 宝儿开心的笑,抱着宫陌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就蹬蹬蹬的跑回了屋子。徒留宫陌钥呆怔的立在原地,抚摸着温软一触即离的脸颊。 —— 沈青岚回到府中,便接到凤鸣去边关的消息,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去了书房,推开门,齐景枫正伏案奋笔疾书。吹干宣纸上的墨迹,折叠好,装进信封,递给了长福。 随后,拿着奏折,蹙眉凝思片刻,行云流水的写好,装进了袖口。 “你要进宫?”沈青岚看了眼他宽大的袖摆,金甲卫那里还没有传来消息。现在宫中也不太平,皇上给贤王指婚,皇后顺便讨要了一个恩典,让皇上给齐少征和薄黎雅一道指婚。 齐少征一家人,已经搬了出去,圣旨这会子,该是到了府中。 而宫中,婉妃不知被谁给放出来,领到了金銮殿,抱着贤王痛哭,指着薄二夫人和薄初妍破口大骂。任薄二夫人再彪悍,也是不敢与婉妃对骂,何况还是个疯子。与她计较,不是拉低了自个的身份? 此时进宫,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稍有不慎,便会引火上身。 “你方才出去了,金甲卫来了消息,母亲已经被找到,并不是去往边关。”齐景枫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幸而他广撒渔网,否则当真被糊弄了过去。前往边关的路途,暗下了埋伏。 “薄黎希被绞杀,负重伤离开。此时必须进宫,否则待薄黎希回宫,这件事不好收场!”齐景枫拧眉,已经拦截了薄黎希传递给皇后的消息,若是此刻泄露了金甲卫,更加的麻烦。唯一的办法,便是赶在薄黎希的消息传递到皇后耳中之前,罗列着薄家与薄黎希这么些年的罪证上交! “可是你列这罪名,皇上就算要治薄家的罪,有能力么?”沈青岚觉得这个皇上在皇后面前就是摆设,唯一的用处就是可以牵制皇后,未免皇后做得太过分! “你放心,婉妃已经和皇后斗上了!”齐景枫眼底含着笑:“咱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青岚转念一想,汴州万民请愿,要皇上制裁了沈长宏。如今,他们也可以让万民请愿,扯一扯薄家的后退。皇宫中,又有婉妃对付皇后,相对后面她养胎的日子,要轻松一些。 “狡诈!”沈青岚斜睨了他一眼,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站久了,腿便发酸。 “等我回来!”齐景枫盯着沈青岚喝下一碗药,便动身进宫。 皇帝比任何人都希望除掉薄家,听到齐景枫的提议,沉吟了半晌,才批阅,拨发了一支军队给齐景枫,捉拿薄黎希。 齐景枫便暗中让皇上给的铁甲卫,穿着金甲卫的服饰,混淆视听。而后让薄黎希与皇后认为,是皇上暗中颁发密令,扮演成金甲卫剿杀薄黎希,嫁祸燕王府。 果然,皇后得到了消息,让人去查证,是皇上下令给齐景枫,追捕薄黎希。当即将宫中重要的官职,换上了自己的人。乾清殿与御书房,全都换成了皇后的人。皇上敢怒不敢言,寻着错处杀了几个眼线,第二日又给替补上,索性也不理会。内侍公公将奏折全都从未央宫过一遍,皇后挑拣了一些适才送回御书房,正式成了监督在皇后眼皮子底下的傀儡皇帝! 而齐景枫出师大捷,沈青岚却在府中看着不断掉眼泪的安平,心里烦躁。 安平丝毫感受不到沈青岚的心情,哭湿了一条绣帕。换着一块干净的,继续抹着眼泪。 沈青岚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中有些庆幸她不会说话,适才没有声音。若是轻声啜泣,便犹如蚊蝇在耳旁鸣叫。 过了片刻,安平似乎哭够了,抬眼看着沈青岚闭目养神,红肿的眼底闪过一抹尴尬,脸上浮现两抹红晕。 见沈青岚缓缓睁开眼睛,打着手势解释,忽而发觉沈青岚看不懂。慌张的四处寻找纸笔,可花厅哪里有文房四宝? 红玉见此,匆匆去了屋子将东西取来,放在小几上。安平立即写到:“对不起,是我太无能了。原以为与他有名有实后,能琴瑟和鸣,却不曾想,将他给逼走了。”字字斟酌的写完,安平检查了一遍,递给了沈青岚。 沈青岚目光落在有名有实,看向安平,安平娇羞的低垂着头,恰好露出弧线优美的脖颈,雪白的脖颈上,露出了红痕。 微微一笑,提笔写道:“你多想了,凤鸣是奉命办事。他是朝廷要臣,即使想走,也是走不得。” 安平看后,怔怔的拍着额头,眼底有着懊恼,似乎才反应过来。破涕为笑的写着:“谢谢世子妃开解,是安平愚钝了。”目光艳羡的落在沈青岚的肚子上,双手交叠的放在腹部,脸上露出一抹温柔娴雅的笑。 沈青岚放下纸张,并没有多说。 安平想了想,将一个盒子递给了沈青岚,写道:“这是他离开时留给我的,可我身体有残缺,这般重要的东西留在身边,肯定不安全。我怕辜负了他,便将东西寄存在你这里。” 沈青岚蹙眉,打开盒子,是一块金帛。目光变幻,密诏不是被偷了么?来不及深想,嗅出里面的气息,沈青岚脸色微变。他们当真有夫妻之实?否则,金帛里怎么会有绝子散?即使不吃,呼吸进肚子里,时日久了,便会终生不孕。凤鸣何时这么残忍了? 看着安平那纯净幸福的笑容,沈青岚眸光微闪:还是,这里面的绝子散,是安平放的? ------题外话------ 晚上大约有二更,么么哒~ ☆、第135章 私奔,相遇 沈青岚拿着金帛,手指上似乎有细腻的粉末。睨了眼安平,目光尖锐起来。 淡淡的收回视线,垂目敛眸,翻开倒扣的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水给红玉,示意她端给安平。 安平含笑的道谢,尔后,饮下了一杯茶水。 沈青岚眸子里闪过一抹深意,目光落在她手边的另一只茶杯,里面的茶水才饮了一小口。而方才给她的那一杯,却是已经空了。 她是知晓有问题,急于证明她不知,还是其他?以她寻常的行为举止,并不会因此而将茶水喝尽。 安平似乎也察觉不合礼数,脸色赧然,拿着笔写道:“我渴了。” 沈青岚笑着摆了摆手,回道:“你是国师府的女主人,凤鸣是你的夫君,他将这般重要的东西交给你,那是他器重你。”将金帛装好,眼底有着不赞同:“东西你自个收好,无论如何,这物件儿也是轮不到我手中。” 安平眼底闪过尴尬,默默的将手中的东西收回,放在桌子上,无意间打翻了墨汁,泼在了锦盒上。安平手忙脚乱的擦拭,打开锦盒,墨汁流淌进盒子里,脏污了金帛。 沈青岚眸光微闪,就这样看着安平手足无措的摆弄,并没有让人上去帮忙。 那墨汁摆在小几右上角,其余地方这般宽大,她却是放在砚台上,不得不让她深思。 安平红了眼眶,慌张的看着沈青岚。沈青岚适才吩咐红玉处理了,换个干净的小木盒给安平。 打着呵欠,沈青岚半眯着眼,困顿的一手支撑着下巴。安平见此,起身告辞。 沈青岚让红玉将人送出去,看着手指上沾染的粉末儿,眼底闪过一抹冷笑。净手,躺在床上午睡。 迷迷糊糊间,眉头似有羽毛划过,直痒到心底。沈青岚伸手挠几下,手腕被抓住,挣扎几下,纹丝不动。缓缓的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俊逸清雅的面容,眉眼含笑,手中拿着一支眉笔。蹙紧了眉头:“人家睡觉,你画眉作甚?”心眼太坏,觉也不给睡:“你儿子要抗议了。” “待会有人上门商议聘礼的事,你要起身了。”齐景枫画下最后一笔,搁下眉笔,将手贴着她的肚皮道:“我看看,女儿可有抗议。”话音方落,齐景枫脸色陡然一变,背脊僵直,一动也不动。 沈青岚双手撑在床榻上,想要起身,忽而,亦是一动不敢动。两人木呆呆的相对望,肚皮轻微踢动,有点痒。 齐景枫感受不真切,却是清楚的知道,他的手心被踢了一下。 沈青岚被他又一次的踢动,而拉回神来。惊喜的看着齐景枫说道:“动了动了,他真的动了!” 齐景枫眼底盈满了感动,这一刻,是真切的感受到小生命的存在。手掌抚着她已经隆起来的腹部,却是没有再动了。 “他还小,听太医说待他大时,动得频繁。”沈青岚见他目光明灭不定,良久都不说话,手已久在肚子上,似乎在等待着小家伙再次踢动。 齐景枫收回手,默默的在心里算着日子。如今已经四个多月,还有大约五六个月,孩子就该生了。而今十二月,那便是生在五六月,那时候的气候炎热……该要在王府建个冰窖,好降温。 产婆,女医也该找齐,居在府中。 “将温泉引进主院。”齐景枫吩咐了一旁的长福,找人去侦察地形,然后动工。孩子出生后,多泡温泉有利于身体发育。但是他出生比较脆弱,皮肤薄弱,该承受不住温泉里的温度。“温泉水,与冷水一同引进。”恒温泡上一刻钟,应当可行。 长福剑眉一皱,温泉水与冷水一同引进池子里,可这该怎么弄? 见他呆头呆脑,陆姗扬手,削他后脑勺:“主子泡澡放温泉水进来,尔后再放冷水,这样不就可以了?” 那得想法子怎样堵住温泉水与冷水! 引进来容易,可放水泡澡,该如何阻断水源?不要渗进来? 啪—— 陆姗再次扬手削他脑壳,冷着脸道:“想啊!” 长福脸颊肌肉抖动的摸着脑袋,心中有怨言,可不敢说! 转身想要问齐景枫,却被陆姗拖着后领走出去:“别吵着主子了!”一出门,便松开长福。 长福见一出门,主子瞧不见。贱贱的凑上去抱着陆姗,陆姗单脚抬着劈成一字,紧贴着脸颊,在长福过来的一瞬,劈下去,脚后跟杠在他的脑门,冷声道:“再上前一步,压你头缩肚子里去!” 长福贼兮兮的笑了笑,伸手在陆姗大腿上摸了一把:“嗯,很紧致。” 陆姗脸一黑,脚一抬,踹他胸口。 长福闷哼了一声,最毒妇人心啊!使劲的揉着胸口,见陆姗要走,连忙指着右边胸膛说道:“老婆子,这边!这边还没踹呢!” 陆姗脚步一顿,面色紧绷的睨了眼长福,见他挺着胸膛,凑了过来。 神经! 调头阔步走开! 长福拉开衣襟,看着都红紫的胸膛。龇牙咧嘴的揉了几下,蓦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句戏谑的话:“够味!” 长福若无其事的整理好衣襟,双手怀胸的看着长顺,扬眉道:“你家那位小水滴呢?” 长顺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目光温柔的说道:“女人本就温柔如水,你家那位小辣椒,啧啧,吃不消!”摇了摇头,长顺背着手离开。 长福切了一声,动不动掉眼泪珠儿,真是温柔如水啊!睡觉会不会给淹死去?还是他家珊儿好! —— 沈青岚与薄夫人商议好齐少征聘礼单子的事儿,定下之后,让人送去给齐少征,看可有其他要添加的东西。 将东西整理好,便到了宝儿大喜的日子。 沈青岚天没亮,就去了驿站。宝儿娘家在西域,便从驿站出嫁。 今日里,天气骤变,没有前两日那样有暖暖的日光,稀稀落落的下着鹅毛雪。沈青岚抖落了斗篷上的雪,进了宝儿的屋子,却见端坐在铜镜前梳妆的不是宝儿,而是昏迷的方如月。 心中一惊,四处搜寻,透过晃动的珠帘,看到宝儿躺在床榻之上! 沈青岚赶忙进去,宝儿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人整个瘦了一圈。原本白皙红润的脸色,已经暗淡无光。 握着她的手,如冰凌一般冻人。 “宝儿,宝儿?”沈青岚摇晃着宝儿,宝儿悠悠转醒,看到沈青岚,微微含笑道:“突然间就睡着了,我本来站在门口等你的。”脸上的笑容太过苍白而牵强:“我体验了他这些时日,是怎么过来的了。不过一日,就瘦成这样,莫怪他那几日就瘦的脱型了。” 沈青岚忍住心底的酸涩,骂道:“若知你是以身试险,说什么我也不会替你找魏绍勤。” 宝儿不以为然的笑道:“我不以身涉险,怎么能救他呢?难道要害了其他无辜的人?可即使如此,我毁坏了两国的联姻,哥哥原谅我,但是不会放过他的。”她答应联姻,不过是权宜之计。墨清留在身边,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心中虽然怨念魏绍勤,可见到他那般凄惨的模样,心中是不忍。 若是她对他不绝情,怎么能让那些人放松了警惕? 果然,她瞒过了所有的人,在宫陌钥来大越的时候,便让他给她双生蛊,以此来牵制了逍遥王。大约他知晓自个的处境,不过沉吟了一会,便给了她。 而后她去西山找魏绍勤,替他解了宫陌钥下在他身上的蛊虫,引到自己的身上,而后让他喝下双生蛊。 若是杀了魏绍勤,她也会跟着一起死。宫陌钥不管对魏绍勤多厌恶,也是不会杀他! 沈青岚暗骂了一句傻丫头! “他若再不知好歹,我会替你收拾他!”沈青岚握着宝儿的手,希望她能够幸福。 宝儿展颜一笑,这是最后一次。 身体各处都痛的厉害,身上的蛊虫是吸食精血,枯竭而死。太过的阴损,她不会解,只能用最笨的法子。如若不然,宫陌钥不会给魏绍勤解蛊。 她是西域公主,体内的气血与旁人不同,最吸引蛊虫毒物。 沈青岚替她掖好被子,一阵冷风席卷而来,宫陌钥已经立在了床头。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冷冽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宝儿,袖中丝线一出,缠绕在宝儿的手腕,脸色立即黑沉。 “你早已想好了,在此等着我。”宫陌钥不悲不喜,冷冷的看着宝儿,没有一丝情绪。 宝儿是愧对宫陌钥,他对她是真的好。看到宫陌钥如此,觉得她太过小人。他如此对待魏绍勤是为了她,可她却为了魏绍勤设计他。 “哥哥,对不起。”宝儿低声说道。 宫陌钥冷笑道:“这就是我的好妹妹,你别忘了,双生蛊是我给你,自然有解。若要魏绍勤活着,乖乖穿上嫁衣,嫁给逍遥王!”手一挥,宝儿痛得张开嘴,一粒药丸落入她的口中! 宝儿吞咽下去,却见到那一抹背影,匆匆走出新房。 几个黑衣人出现在屋子里,宫陌钥已经不相信墨清。 宝儿梳妆,穿上了大红的喜服,待吉时到了,沈青岚牵着宝儿的手走出屋子,到了大门,宫陌钥背着宝儿上了花轿。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朝逍遥王府而去。 到了逍遥王府,逍遥王牵出里面的人,跨过火盆,进去喜堂。隐匿在暗中的人,却是心一沉,立即去了驿站。 “主子,新娘被换。” 宫陌钥背对着黑衣人,望着墙壁上的山水图,水蓝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愁,摆了摆手:“罢了!” 或许,他去寻她,便是一个错! 宫陌钥望了眼天色,大约已经送入洞房了。“进宫!”盟约势必不能破坏,只能将王后的女儿联姻到大越。 “主子,王上……” “我自有安排!”宫陌钥神色冷然,甩袖入了宫。 而宝儿早已收买了轿夫,在闹市混迹在百姓中趁机逃走,便一路来到与小一约定好的地方。魏绍勤已经已经清醒了过来,那些他以为忘掉的记忆,依旧深刻的刻在心头。 想到自己的蛊毒以解,便打算去寻她,却看到她被宫陌钥背着上了花轿。 心口犹如被利刃狠狠的扎入,锥心刺骨的痛,蔓延全身。终于能体会到,宝儿亲眼见到他成婚时,是怎么样的一种痛彻心扉! 下意识的想要追着花轿,被小一拽着来到了破庙。 “你把宅子卖了?打算再退回你的龟壳去?”宝儿脸上画着新娘子浓艳的妆容,目光冰冷的看着魏绍勤。心里气愤不已,掐着他的手臂:“既然如此,要生要死的作甚?” 魏绍勤痛的回过神来,猛然拉着她入怀,紧紧的抱着宝儿。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拥抱。深深的,近乎贪婪的嗅着她的味道,似乎这样,才更真切的感受到,她就在他的眼前,并非嫁给了他人! 良久,魏绍勤才开口道:“我没有逃,只是想不管生死,我都要拉着你,陪伴在我身旁。倘若当真死了,便留下一个小绍勤,代我陪伴你。”怎么也不放手! “美得你!谁要给你生了!”宝儿心中郁气未消,推开了魏绍勤。 魏绍勤笑着不撒手:“我要和你生。” 宝儿脸颊微红,这还是那个阴郁不多言的人么? 真是的!手都没牵,初吻也没有送出去,怎么就说生孩子,跨越这么大!她之前受了那样多的罪,几句话,就想她摒弃前嫌么? “那——你追我吧!”宝儿明镜般的水眸里,闪耀着狡黠的光芒。 “好!” 宝儿抿唇一笑,看了看破庙,紧张的说道:“我是逃出来的,逍遥王大约已经进了洞房。我们快些走,否则等他们追来就来不及了!” 魏绍勤神情凝重了起来,小一将马匹牵了进来,宝儿和小一费力的将魏绍勤扶上马,宝儿坐在他的身后,驱赶着马匹朝出城的方向离开。 方一出城,宝儿脸上便露出笑容,应当安全了吧?可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散开,逍遥王府的侍卫,便追了出来。 宝儿目光一凛,快速的驱马狂奔,她并不识得路,闷头向前冲,只希望甩掉身后的人。 侍卫各个骑着马,骏马四蹄翻飞,气势雄壮,如风、如电般奔腾在宽阔的官道上。马术精湛,追上在西域苦练一个多月马术的宝儿,轻而易举。 宝儿听着那‘哒哒’强劲的铁蹄声,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动官道。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马队,心一沉,调转马头,朝另一条小路前走,这样那些侍卫便不能到前面拦截住他们,包抄了! “停下!” 忽而,魏绍勤拉着缰绳,示意宝儿停下来。 宝儿抬头一看,瞳孔一缩,前方是一个悬崖。连忙拉住缰绳,‘吁’的一声马匹嘶鸣,马蹄下的沙砾,滚落下悬崖。在距离悬崖下,只有几步之远。 宝儿心里发慌,松开缰绳,手心全是汗。翻身下马,扶着魏绍勤下来。回头看着已经到了跟前的侍卫,步步逼近他们:“王妃,王爷让属下们迎接您回府!”顿了顿,侍卫拔出长剑:“王爷说与西域断然不会悔婚,除非王妃死了。” 宝儿眸光微沉,看着面部表情的十几个侍卫,心知今日无法安然的离开,心里下定了决心。目光坚定的看着魏绍勤,勾着嘴唇,笑颜如花:“你要我回去,还是,和我绝地逃生?”看了眼下面白茫茫的云雾,深不见底的悬崖,继续说道:“兴许我们会摔死在崖底,喂了野兽。若是上苍保佑,我们会死里逃生。” 魏绍勤笑着摸着她的脸颊,随后滑落,握着她的手,低柔的说道:“宁死不放。” 宝儿惦着脚尖,吻着他削薄的唇。双手紧扣,两人相视一笑,纵身跳了下去。 “找!”侍卫面色一变,方才的话,不过是威胁,没料到他们真的跳了! 侍卫们赶紧寻找着到崖底的路,等到了崖底,崖下零散着枯骨,却是没有二人的踪影。脸色越来越阴沉,若是他们逼死西域公主的消息传递出去…… “老大,这里有他们的衣服碎布!”一个侍卫拿着一块被荆棘撕破的布,递给了侍卫头子。 侍卫头子一瞧,目光逼人的说道:“在哪里找到的?”看着侍卫指引的方向,眸光暗沉:“回去!” 没死就好! —— 静谧的山林间,河面波光粼粼,一层袅袅白雾弥漫。随着阳光的升起,白雾渐渐的散去。两岸的景致清晰可见,苍翠松柏挺拔,山风拂过,波涛不绝。 河边,拴着几条马,树下坐着几名女子,咬着手中的糙饼。 “王爷,今晚可以到达王宫么?”其中一个穿着劲装的女子,询问着穿火红色短襟劲装的女子,腰间缠着赤色鞭子。乌黑的墨发,高高梳在头顶,露出深邃靓丽的五官。 “加快脚程,傍晚可以抵达!”曲明倩望了眼天色,咬下手中*的糙饼,扭开腰间的水囊,灌下一口水:“收拾收拾,上路。” 其他的女官、女侍卫,翻身上马,忽而,有人惊讶的喊道:“王爷,河边有人!” 曲明倩望去,河滩上,一个身负重伤的男人,半个身子浸泡在河水中,肩胛的伤口,已经结痂。 “去看看!” 一个女侍卫立即下马,跑了过去,翻转男人的身子,探了探鼻息:“活的。” 曲明倩皱眉,她们有急事赶回宫。若是带上个负伤的男人,要寻找医馆,包扎伤口,这样一来,又要耽搁不少时辰。 若是不管,他必死无疑。 “给他处理伤口,一起带走!”曲明倩瞥了一眼男子,蓦地一怔,这不是大越威武将军沈长宏? 麻烦大了! 曲明倩拉扯了头发,眉头皱得能夹死了苍蝇。带不带在一念之间,正要扔下沈长宏,留下一个女侍卫照顾着,却见到女侍卫从他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王爷,这是什么?” 是一封牛皮密信,原本没有兴致,可见到下面的私印,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扬眉道:“带回王宫!”火红的鞭子抽打在马屁股上,如风一般奔腾远去! 而大越水阴关,凤鸣风尘仆仆的到达,却是接到沈长宏失踪的消息。且是身受了重伤! 雷厉风行的让士兵沿着那险峻的地势,去搜找。 凤鸣到了边关第三天,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整个人也削瘦了下来,不眠不休的拿着地图,在飞天山与断裂的铁索桥下寻找。 扩散了几公里远,依旧没有找到人! 凤鸣疲倦的捏着眼角,眼睛里布满了红色血丝,却依旧不敢睡下去,怕错过了第一手的消息。他知道,沈长宏失踪的消息,传到了京都,定然会对两个人有极大的影响。沈青岚胎象方才稳定,定然受不得刺激。她的母亲,身子尚浅,胎儿不太稳妥。 “国师,吐蕃那边也传来消息,并没有沈将军的消息。”付副将也是满脸的憔悴,几日几夜不曾睡好。 “你先下去休息,否则吐蕃再次来犯,你们没有精力迎战!”凤鸣摆手,起身打算再去寻找一回,却见到到一个哨兵急匆匆的走来,脸上有着欣喜和担忧,将信递给凤鸣道:“国师,沈将军被东月国三王爷所救!” ☆、第136章 谋朝篡位,强娶逼婚(二更)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东月国? 那个神秘,女子为尊的国家? 凤鸣拧紧了眉,手指点着地图。飞天山下,有一条长河,那里确实通向东月国境内。 收紧了手中的牛皮信,凤鸣确定是他写给沈长宏的密信。目光凛然的看向众将士:“我姑且去寻寻,你们安心备战!”说罢,掀开营帐,啪的甩下后,翻身上马离开。 东月国是一个与世无争,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国家,女子为尊,男子为辅。而三王爷曲明倩,则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女人。 据说,不等女皇赐婚,便在大殿宣称她订下一个男妃,长成之后,便会迎娶他回东月国,那一年六岁! 据说,三王爷父后殒后,女皇新娶了一位父后,帝后洞房,三王爷便手执一壶酒,一手执笔,观赏作画。美其名曰:母皇对儿臣要求甚严,未免被美色惑心,儿臣便观摩坚韧心智,抵制诱惑。说罢,展现了二人的春、宫图,挂于书房。 至此,女皇疏离男后。 据说,三王爷骁勇善战,将预备侵略东月国的鞑子,杀出了东月国的领土,并将鞑子首领的头颅,挂在城门三日,至此再不敢来犯! 据说,三王爷极好美色,来之不拒,府中美男如云,堪比女皇后宫。 凤鸣将打听到的这几条传说,一一过滤一番,觉得这女人甚为的荒唐!而她的丰功伟绩,却是值得敬仰! 到了东月国的境内,他便敏锐的察觉到有人盯上了他,越接近皇城,越觉得如此。待到了王都城外,凤鸣狂奔的马蹄停了下来。抬眸望着城墙之上,一名梳着马尾,穿着铁甲红衣的女人,垂落一条腿,侧身坐在城墙之上,另一条腿屈起,手搭在膝盖上,勾着红唇,兴味渐浓的盯着同时一身红袍,风姿妖冶的凤鸣。 “外来客?”曲明倩嘴里咬着一根枯草,倨傲的俯视着凤鸣。 凤鸣打量着曲明倩,认出她便是那个传奇的三王爷。她将沈长宏的消息传递给他,而后在城墙之上,显然在等他。 “在下来迎接沈将军回国,答谢三王爷救命之恩!” 曲明倩晃着腿,拿掉嘴里的枯草,一双狭长入鬓的眸子淡漠至极,深处却燃烧着烈焰一般的浓厚兴致,邪肆的勾唇道:“本王最喜以身相许的戏码,不知公子可有兴致,做本王的男妃?”见凤鸣面色变幻,笑的肩膀颤动:“当然,本王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公子不愿替沈将军答谢恩情,本王便让沈将军屈身承恩。” 明明说着极为流氓的话,从她红艳的唇瓣中溢出,说不出的风雅。 凤鸣拉着缰绳,眸子变幻莫测。她这般说,显然是对他进行了一番调查。手指拨弄着缰绳,漫不经心的说道:“若我说不呢?” 曲明倩自是明白凤鸣这个不,也包括了沈长宏,低低的笑出声:“公子敢与本王赌一把么?输了,本王放你们安然离开。赢了……”递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凤鸣没有做出回应。 “公子不敢?” “说!” 曲明倩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指着高高的城墙道:“公子若是能一次进城,夺下第一个摊铺小生的画,本王便认输!” 凤鸣看着紧闭的城门,并没有说话。许久,拍马飞身而起,如风一般,掠向曲明倩的方向,打算从城墙上飞跃而进。 可眼前的情景凤鸣傻眼了,谁能告诉他,城墙上面是一片荒芜的平地,几丈远则是一座大山? 曲明倩乐不可支:“公子来时没有打听东月国为后易守难攻?那便是因为这座城墙。”说罢,从城墙上一个小屋子里进去,走下阶梯,下面便是一条黑不见底的隧道,顶上镶嵌着夜明珠,照亮了隧道。 凤鸣打量着,大约走了一刻钟,适才见到光亮,一出来,便瞧见前面一个城墙上,几步一岗的站着女侍卫,官道上,有许多进进出出的商队与马车。 目光冷冽的看向曲明倩:你使诈! 就算他轻功卓绝,也断然飞跃不进城墙内! “外面的城墙是防护城,否则,我这东月国早已被打过蚕食瓜分了!”曲明倩摊手,一副兵不厌诈,认赌便要服输的模样! 凤鸣冷眼睨她一眼,朝前走去。曲明倩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忽而,开口道:“嗳!嗳——” 凤鸣听她出声,便犹如魔音贯耳,头昏脑胀,继续朝前走,越走越快,‘啪’的一声,脚踩在泥坑中,被老鼠夹夹着脚,脸霎时便绿了。 “——坑。”曲明倩捂着眼睛,看着他脸色阵青阵紫,预测这定是他此生最倒霉的一天了! 凤鸣拔出脚,发现脚上挂着一个番薯,仔细一看,便瞧见平地上,有割去的藤蔓,并没有绿叶,适才难以发现这是一片菜地。 “东月国四季如春,土地肥沃,四处都是农作物,而此处在山脚下,山鼠猖獗,百姓便做了陷阱。”曲明倩解释道。 凤鸣弹去了袍摆的灰尘,继续朝前走。 “嗳!” 凤鸣一听她出声,立即止住了脚步,检查看脚下可有异样。却听到曲明倩笑嘻嘻的说道:“没事儿,叫着玩!” 凤鸣嘴角隐隐颤动,克星! 好不容易进城,原本井井有条的城门内,百姓全都夹道而站,男子纷纷解下缠在腰间的玉环,荷包之内的贴身物件,扔向曲明倩。 曲明倩面色如常,显然这是常有的事。凤鸣走出很远,忽而驻足,回头便瞧见那些男子抢得地上扔掉的东西头破血流。一个女侍卫出现,男子秩序有条的站列成队,每个人都派发着一两银子。 “这次做得不错,可惜三王爷身边有了男子。下次多扔一点,让外来客感受到咱们东月国的热情。” 凤鸣眼角抽了抽,睨了眼眼角堆积笑意的曲明倩,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的百姓,很有趣。” 曲明倩爽朗的一笑:“有没有爱上这里?” 凤鸣抿直了嘴角,缄默不语。 曲明倩视线落在他的手心,眸光微闪。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三王爷府,一进府门,刺鼻的脂粉香味,浓郁的刺激得凤鸣胃部紧缩。 男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站满了庭院。全都含羞带怯,崇拜的望着曲明倩。 曲明倩脸一黑,不是让他们今日不许胡乱走动?特别是迎接?! 凤鸣不是东月国人,定然难以接受这里的民风,特别是女子纳夫侍这种有勃伦理的事。好不容易坑他一把,被吓跑了,她上哪里逮人去? “都闲的心慌?快去后山开荒去!”曲明倩给管家递了个眼色,管家心领神会,多看了凤鸣一眼,这个男主子不一般呢! “去去去,开荒去!”管家看着细皮嫩肉的男子,那后山荒芜已久,用不着半日,便会晒得皮糙肉厚,看来王爷这是真的怒了! 男子们怒不敢言,纷纷朝凤鸣扔刀子眼。 凤鸣深吸口气,忍下恶寒,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冷声道:“带我去见沈将军!” 曲明倩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拿下一个傲娇的男人,寻常府中的人,都是死皮赖脸的住进来。打死她也不说是女皇自从她闯进新房,一窥她与男后洞房,女皇为了报复她,塞进府中这麽多的男子,让她杜绝男色诱惑! 见凤鸣那不能忍的神色,曲明倩心中忐忑啊,她真的冤枉,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都给她开荒种地。王府的小菜水果,自从他们进来后,就不曾花银子买过。 “嗳!我可是为你守身如玉多年,他们都不是明媒正娶来的。”曲明倩挡在凤鸣身前,以示清白。 凤鸣额头青筋鼓动:“你清白与否,与我无关。”说罢,越过她,进了内室。 沈长宏面色灰白的躺在床榻上,陷入昏迷中。凤鸣替他把脉,一切都良好,松了口气。 “本王的清白自是与你有关,你不日便要与本王成亲。”曲明倩坐在绣墩上,随手抓着一个梨,咬了一口。突然发现,凤鸣的脖子,与这梨肉一样的白嫩,一口比一口咬的凶残。 凤鸣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沈长宏的嘴里,眼皮子不抬一下的说道:“凤鸣会奉上美男若干,服侍王爷。” 这意思是不嫁给她? 可,美男若干?真当她饥不择食,饿死鬼投胎? “你不记得我了?”曲明倩睁圆了眼眸,扬着右手,手腕上一条深红色的线条。 “王爷认错人了!”凤鸣淡扫了一眼,风轻云淡道。手指却下意识的收拢,没料到她就是那个女孩。 曲明倩恼了,她这一线牵明明感受到了他。他还在撒谎! “本王这就进宫禀明母皇,三日后,咱们大婚!”曲明倩扔下梨核,大步离开。 —— 大越 燕王府中,因为沈长宏的失踪,而笼罩了一片阴霾。 秦姚哭的双眼红肿,抽抽噎噎的说道:“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你父亲被设计到飞天山,困在铁索桥上,吐蕃之人,将铁索桥早已用火烧断,你父亲被箭射伤,掉落了下去,便失去踪影。” 沈青岚面色惨白,失踪?不是被俘,便是死了。从那样高的地方坠落,又身负重伤,倘若无人搭救,不就死了? “睿王呢?”睿王也与父亲一道去了水阴关,不可能他会无事。 秦姚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他去了边关,在那一战中,便偷偷的离开,谁也不知他的去向!” 沈青岚心一沉,摸着因情绪激动,而疼痛的腹部。 这时,门外有人来传:“世子妃,舟山王妃来了。” “快请她进来。”沈青岚慌忙起身,走了出去,便瞧见齐浅裳盈盈走来,清减了不少,本就削瘦的脸蛋儿,更是一点肉也无,颧骨高凸。“你怎得瘦成这样?” 齐浅裳眼底闪过一抹哀愁,却极快的敛去,焦急的说道:“妹妹也听到了边关传来的消息,我今日为了打听清楚,端着膳食去了书房,瞧见了睿王与王爷一同进了书房,我不敢耽搁,立即来了这里。” 沈青岚面色一变,睿王在舟山王府? 舟山王野心勃勃,睿王是皇后之子,无论如何,两人都不可能牵扯在一起。 荣贵妃呢?她知道么?睿王私自进京,便是违背了圣旨,若是被人进谏,这事会牵扯到舟山王身上。 “皇上……王爷昨晚半夜里匆匆进了宫,似乎是皇上病倒了。”齐浅裳将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沈青岚神情凝重,皇上突然病倒,皇后封锁了消息,并且把持了朝纲。睿王进京,不得不怀疑这‘病’,可是人为? 倘若是人为,这是谋朝篡位! 秦姚面色骤然大变,紧紧的握着裙裾:“景枫呢?景枫还在宫中,皇后要封锁消息,景枫定然是出不来了!” 沈青岚脸色微变,转身便出府,她要去齐家,找老太爷打听一下。却在府门口见到了长顺,长顺见到沈青岚一愣,随即说道:“宫里头突然发生了情况,昨夜里世子爷也在御书房,皇后将人全都以皇上的名义传进宫。似乎是皇上中毒,怀疑是那几个人之一下的毒。” “世子爷也在那几人中?”沈青岚如今敢笃定,这定然是人为!不然怎得如此凑巧?那几人中都是朝中大臣,还有韩家,肖府的人。 长顺点了点头。 ☆、第137章 祸上加祸 沈青岚见长顺点头,心里一沉,韩家、肖家的人呢?他们什么反应? “肖夫人呢?肖家囚禁的是谁?”沈青岚急切的询问,心中隐隐有了想法,莫不是那个肖家哥哥? 长顺心里焦急,虽然世子爷叮嘱他莫要告诉世子妃,让她忧心。可他知晓定会有人告诉世子妃,没打算隐瞒着,严不严重,世子妃心中也有数。与其提着心,担忧的瞎猜,还不如得知实情,好想对策。 “肖夫人一早变得到消息,进宫见皇后,皇后称病,并不相见。”正因此,长顺才急切起来。皇上出事后,没有人见过皇后。已经罢朝一日了,朝中许多都是两朝元老,出现这样的情况,便知宫中出了大事,全都在家闭门谢客,等着过一阵子,事情明朗探得口风再做打算,生怕引火上身。 沈青岚点头,目光生出几许寒意来,她想得知,荣贵妃在这中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睿王与舟山王明里暗斗,针锋相对,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忽而间两人之间有牵扯,到底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不得知的事情? “世子爷有与你说其他的事情吗?”沈青岚想不透,便询问着长顺。长顺没有隐瞒说道:“出事前一夜,荣贵妃从皇上的寝宫出来。” 荣贵妃也有嫌疑? 事情愈发的扑朔迷离。 “给我备车。”沈青岚打算入宫,不管婉妃真疯假疯,那日贤王赐婚,婉妃却是如她所愿的闹了起来。 希望,今日亦是一样! 沈青岚带着长顺直接进宫,长顺将皇上中的什么毒,那日吃了什么,全都一一禀告了她。 凝眉沉思,细细的推敲一番。食物断然是没有毒,即墨擎天用的是银勺,且有人试吃,断然没有机会入药。 “你能带我进入皇上的寝宫么?”沈青岚觉得事情越发的古怪,即墨擎天尤为的谨慎,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长顺颔首。 拿着玉牌,进了宫门。长顺带着沈青岚避开耳目,进了皇上的寝宫。即墨擎天穿着明黄的单衣,面色黑紫的躺在床上。 沈青岚进了内室,捂着口鼻,皱眉道:“燃的是什么熏香?” “龙诞香。” 沈青岚眸子微闪,靠近了龙床,目不转睛的盯着即墨擎天看,随即,四处张望,目光最后落在屏风上挂着的龙袍。 “龙诞香?”沈青岚凑近,一股幽香入鼻。捏了捏鼻子,压下心头的反胃感。 忽而,手臂一紧,被长顺拉着藏进了重重幔帐中,往里头退去,是一间净房。 沈青岚屏息,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轻盈,来的是女子。 透过幔帐,看到一袭大红绣飞天凤凰宫装的皇后,雍容端庄的站在龙床边,看着即墨擎天,红唇微勾,露出一抹冷笑:“斗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躺下了。”如抚摸着情人一般,伸出带着指套的手,抚摸着即墨擎天的面颊。“没有薄家,你怎得会有如今地位?没有我,你怎么能坐稳皇位。可你为了那个可笑的贱女人,要废了本宫。哈哈!那好啊,咱们便瞧瞧谁更甚一筹!”皇后大笑了几声,面部狰狞的肌肉,忽而平静下来,眉宇间凝着一抹忧伤:“你看,你还是斗不过我。你若对我有一星半点的好,薄家也不会将你控制在手中!” 皇后带着指套的手指,划伤了即墨擎天脸上的皮肤,渗透出来的是黑红色的血。 “这个江山是薄家打下来的,你如今也累了,便好好休息。睿儿与本宫,自是会替你打点好这大越的江山。”皇后脸上露出一抹优雅的笑容,擦掉即墨擎天脸上的血,结果宫婢手中的药碗,舀着药喂进即墨擎天的口中。 忽而,动作一顿,皇后目光尖利的看向净房的幔帐,对侍卫打了手势。侍卫拔出佩剑,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过去。站定,伸手猛然拉开帘子。 “喵——”一只猫,跳了出来,在皇后的脚边打转。 皇后眼睛睁圆了,嘴巴微张的喘着气,闭了闭眼,平息了如擂鼓的心跳,眼底闪过狰狞:“宰了!”差点儿吓死她,方才听到动静,以为里头藏有人偷听! 侍卫抓着猫,出去了。 皇后目光依旧落在帷帐后,小心谨慎的走过去。 藏在最里头的沈青岚与长顺,面色苍白,那一声声沉稳的脚步似乎踩踏在心尖上,一阵阵的颤抖。 二人睁圆的眼,看着幔帐晃动,俨然是有人捏着了幔帐。只要轻轻一掀开,她就暴露了出来。 大气不敢出,沈青岚捏紧了手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错金的指套,心提到了嗓子眼。 “哗!” 皇后用力掀开,打着结挂在金钩上的幔帐,被皇后扯落,恰好遮掩在沈青岚与长顺的身前。 皇后看着里面方才落下迆地的幔帐,扭紧了眉头,手中拿的幔帐上有一个金钩,想来是挥动间,将幔帐给扯落了。 “朱媛,将帐子收拾妥当。”皇后甩下幔帐,转身离开。 朱媛立即上前,打理着幔帐。拿着沈青岚身前的幔帐时,沈青岚用力拉攥着朱媛的手,另一只手,死死的捂着朱媛的嘴。朱媛挣扎的一瞬,长顺一手劈在她的后脑勺,将她给劈晕了。 沈青岚与长顺对视了一眼:怎么办? 这朱媛与孝姑姑一样,是皇后的心腹,如今昏倒在这里头,待会不见人,可怎么办? “朱媛,将药喂给他喝下去。”皇后冷厉的嗓音响起,许久没有听到响动,皇后蹙眉又道:“朱媛?”边喊,边朝净室走来。 霍然掀开帘子,里头空无一人,只有朱媛倒在地上,手上有着两个尖利的牙印,泛着黑血。 毒蛇? 皇后诧异的挑眉,有些难以置信。心底起了疑,方才是猫,这会子是毒蛇。即墨擎天的宫殿,每日里都有侍卫进进出出,哪里有蛇了? 难道是方才那只猫叼进来的? 随即,又觉得不可能,猫咬着毒蛇进来,毒蛇不是死了,便是咬死了猫。 不待皇后多想,殿外传来一声:“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心一沉,看着摆在龙床边的药碗,连忙让孝姑姑倒在了盆栽里,将碗藏了起来。 太后被女官上官灵搀扶着进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即墨擎天,眼眶发红。坐在床边,握着即墨擎天的手,啜泣的说了一会子话。 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抬头看着皇后,脸色一沉:“你怎么在这里?皇上病的这样严重,你竟是瞒着哀家,是何居心?” 皇后做做样子,给太后见礼,随后笑道:“母后,臣妾在照料皇上。” “你就是这样照料的?”太后目光冷厉,指着即墨擎天的嘴角,那里有一道药汁未干的痕迹。 皇后眼皮子一跳,连忙掏着帕子擦干净,被太后一把推开。“灵儿,去给哀家打盆水来!” 上官灵福身,朝净室走去。皇后喊住:“慢着,皇上的病情不宜用冷水,你去打盆热水来!” 太后古怪的看着皇后,冷笑道:“皇后不知皇上引进了温泉水?净室后有一道暗门,便是温泉池。”太后眼底摆明了是不相信,冷笑道:“莫不是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挥手,上官灵走了进去,皇后想拦,已是来不及。 上官灵吓得啊的叫了一声,闭上眼,转身跑了出来。指着净房对着太后说道:“太后,里头躺着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婢。” 太后浑浊的眼底闪过一抹精芒,让侍卫进去将人抬出来。 这时,太后请来给即墨擎天诊治的太医也到了。 太医给即墨擎天诊脉,眉头紧皱。 “皇上如何了?”太后紧张的询问道。 “皇上中了蛇毒。”太医小心翼翼的回答,看了眼身后的皇后,垂目道:“微臣方才给皇上搜身,并没有毒蛇咬破的伤口,显然是有人用毒蛇的毒液取出来,放进药碗里,一同喂下去。”拿着小玉片刮着即墨擎天嘴角的药汁,嗅了一下,让人抓来一只鸟儿,喂下去,小鸟立即倒在地上。 皇后双手紧紧的揪着帕子,那碗药并没有毒,只是让即墨擎天继续陷入昏睡罢了。眼底蕴藏着冰冷的寒意,迸发出强烈的憎恶。 定是太后陷害她! 太后满脸的怒火,这寝宫只有皇后的人,摆明就是皇后下的毒!似乎想到什么,指着地上的朱媛道:“你给她瞧瞧!” 太医检查一番,语气深沉的说道:“这位宫婢中的蛇毒与皇上一样,而她的右手虎口有毒蛇咬的齿印,仿佛是取毒,没有抓好,被毒蛇反头咬了一口!” “大胆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说?哀家就知你居心叵测!竟敢谋逆!”太后因怒火,血液逆冲到头顶,脸色涨红。胸口急促的起伏,指着皇后说道:“来人啊,打入宗人府!” 侍卫,无人听命。 太后带来的侍卫,全都被皇后的人制服住。 “你!你这是要造反!”太后两眼发黑,厉声喝道:“你快给皇上吃解药!” 皇后心中冷笑,即墨擎天中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蛇毒!冷眼斜睨着太医,冷声道:“太医,本宫给你次机会,皇上究竟是何病因?” “皇后娘娘息怒,皇上中的确实是蛇毒!”太医一口咬定! “太医院提点,说皇上中的是醉梦,莫不是提点的医术不精?你竟然知晓皇上中的是何毒,本宫限你今日之内解除蛇毒,否则砍了你的脑袋!” 太医吓得浑身哆嗦,磕磕巴巴的说道:“这……这……” “皇后何必为难了太医?皇上这毒,即使有解药,一时半会也是没有多大的成效。”荣贵妃这时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一袭正装的沈青岚。 皇后面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荣贵妃与世无争,在佛堂居住多年,儿子长成了,便出了佛堂。并且让即墨擎天下圣旨召舟山王回京,便彰显了她的野心。 倘若对皇位没有任何的遐想,何不随着舟山王一同去了封地,母子团圆? 看了眼地上的太医,皇后心中了然,怕是荣贵妃下的毒吧? 当真是好样的! “荣贵妃怎得就知一日治不好?”皇后的话暗藏深意,莫不是这药是你下的? “我不过中了一次砒霜,都花了两三日。何况皇上这毒极为的凶猛,自然时日也要长久些。臣妾今日到这儿来,是有一个疑问,皇上这殿中点的都是龙诞香,可是却有迷醉散香气?方才浣衣坊的嬷嬷,拿着皇上的龙袍去了本宫那儿,说寻日里薰皇上的衣裳是龙诞香,可如今却是换了一种香料。问本宫拿主意,本宫便起了疑,让太医院提点检查一番,上面熏染了迷醉散,迷醉人的心智,陷入睡梦中,有意识,却是无法醒来。若是长久闻下去,便会毁坏了神经,成一个痴儿。”说罢,荣贵妃将那件龙袍,递给了皇后。 皇后抓紧手中的帕子,淡淡的扫了一眼,压下心底絮乱的心跳,故作镇定,冷笑道:“荣贵妃这是何意?本宫为何听不懂?” 沈青岚眼底蓄满了冰霜,方才她藏在净房,他们打晕了朱媛,皇后的进来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齐景枫从温泉池的暗门进来,将他们带了出去,用毒蛇咬伤了朱媛。随后安排人通知太后,并且安排了一个太医,串通了,咬定皇上是中了蛇毒。随后沈青岚在齐景枫身上也闻到了同样的香味,齐景枫今日并不曾来过即墨擎天的寝宫内。结合在即墨擎天寝宫里察觉的异样,沈青岚断定香料有问题。 知会了荣贵妃,荣贵妃遣人去调查,果然如沈青岚所料,衣服上大有文章。恐怕皇后早就动了手脚,份量一次一次的加大,逐渐换掉了龙诞香,即墨擎天亦是没有发觉,因为他的嗅觉已经被麻痹了! “皇后若是不知本宫说什么,本宫便让他人来说!”荣贵妃一拍手,一个宫婢被捆绑了扔进来。 皇后心头一紧,面色隐隐发白,这是在浣衣坊浆洗的宫婢。 “你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一遍,胆敢说半字假话,本宫要你的命!”皇后先发制人,厉声呵斥道!心里止不住的打鼓,毕竟这个宫婢不是心腹! 宫婢脖子一缩,泪眼婆娑,使劲的磕头道:“皇后娘娘救命,皇后娘娘救命!奴婢按照您说的给皇上换香料,按照您说的步骤来做的,不知道皇上因此中毒,奴婢不知,求皇后娘娘救命啊!” 话落,皇后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这是说她有预谋,这个宫婢并不知内情,被她给蒙骗了! “你这刁婢,信口雌黄,本宫何时让你换了香料?”皇后满目阴厉,咬牙切齿的说道。宫婢触及到皇后的眼神,遍体生寒,那凌厉的目光,似刀子一般在凌迟着她。浑身颤抖的匍匐在地上,哭喊着说道:“奴婢冤枉,奴婢不知这香料有毒……”说着,从袖中掏出包着迷醉散的帕子,放在地上:“这是您给奴婢的。” 荣贵妃打开帕子,帕子里头还有迷醉散,只是帕子一角,绣着一朵稠艳的牡丹花。恰好与皇后手中的那花样,一模一样。 皇后面色微怔,似乎没有想到会留下把柄一般。 太后冷笑几声:“皇后,证据确凿,你可还有话说?”手一挥,侍卫齐齐的围了上来。 皇后这会子倒是面色平静,安之若素。 一个年老的嬷嬷,冲撞了进来,大哭着说道:“老奴是浣衣坊的嬷嬷,今儿个来请罪。这迷醉散是老奴给的她。皇上杖毙了老奴的女儿,老奴心中有恨,便托人买了迷醉散,熏染着给皇上,替老奴女儿报仇。可这宫婢死活不肯换,老奴一怒下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做好了能升调上去。她便应允了下来,没有想到事发,她却将皇后娘娘给抖了出来。” “既然恨,你为何要替皇后娘娘开解?”太后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讥诮,一个浣衣坊管事,谋害皇上?闻所未闻! “皇后娘娘是菩萨转世,她对咱们这些奴才,都有恩惠。老奴若是恩将仇报,岂不是良心喂狗了!”老嬷嬷指着帕子说道:“这是老奴伤着手,皇后娘娘赐药,给帕子给老奴包扎,为了让这小丫头信服,我适才换了皇后娘娘的帕子包裹迷醉散。” 殿内突然沉默了下来,荣贵妃看了太后一眼,冷声说道:“谋害皇上,罪不可赦,将这奴才拖下去杖毙了!” 沈青岚心中冷笑,皇后当真是个奇人,终于明白她为何会对一些看似无用的老奴才极好了,关键时候,是能做替死鬼! 荣贵妃之所以放过皇后,是因为皇后不能轻易的扳倒。另一则,若是皇上醒不来,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依旧会是睿王! 想到睿王,沈青岚嘴角凝着一抹笑意,与皇后目光相触,眼底流露出一抹深意。 走出殿内,便看到侍卫急匆匆的走来,跪在地上说道:“皇后娘娘,睿王违抗圣命,私自回京,已经被禁军押入大牢!” 沈青岚猛然看向荣贵妃,她方才揣测出荣贵妃的心思,原本以为会有喘息的就会,却不知道荣贵妃这样狠!皇后方才化解为难,睿王便入了狱。 ☆、第138章 暴露 (二更) 皇后难以置信,睿儿被抓?他不是去了边关么?眼角余光捕捉到荣贵妃清冷的面孔,丝丝冷意在眼底蔓延滋长,似要将荣贵妃冻成冰凌,好一眼看穿! 方才之所以轻易的放过她,原来有后招等着呢! 心里却是恨铁不成钢,即墨睿居然不通知她,便擅自进京。 荣贵妃仿若未觉,清冷的寒风吹拂着她素雅的罗裙,在风中摇曳,如莲般绽放,清雅矜贵。 抚着鬓角的发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稀稀落落飘着的雪花,淡漠的说道:“皇上还昏睡着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睿王作为副将,在关键时刻却做了逃兵,擅自进京,便暂且关押着,待皇上醒来再行处置。” 皇后眼底蓄着慑人的寒芒,荣贵妃这简单的几句话,却是堵死她的后路,将睿王的罪行揭发,而后公正公办。待皇上醒来处置,便是暗自威胁她早些弄醒即墨擎天。 嘴角凝着一抹冷笑,未必太小瞧了她? 伸出手,身后的孝姑姑将明黄的圣旨递给来。皇后捏着一边,圣旨自动滚落:“皇上昏睡前,便写下圣旨给本宫,召睿儿进京。” 荣贵妃手指捏紧了绣帕,她没有想到皇后早已为睿王进京做打算,睿王这是误打误撞,逃脱了这一劫。可,进去了,哪有这么容易出来? “既是圣旨,自是要颁发下去,皇后收着我等岂会知晓?只是委屈了睿王!”荣贵妃轻轻一笑,转身离开。 皇后一愣,就这样? 沈青岚却觉得荣贵妃是个聪明人,松紧有度。继续痴缠,也讨不得好,反而拉低了自个的身份。 皇后若有所思的看着荣贵妃的背影,眸子眯成一线,蕴藏着凌厉的辉芒。摆了摆手,吩咐人去天牢将睿王迎接出来。 而天牢中,睿王一身邋遢的坐在地上,满脸的气愤。他没有想到中计了! 他听到消息,舟山王根本就不喜欢齐浅裳,不断的凌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有着报复的快感。谁让齐浅裳瞎了眼的不嫁给他,活该被罚了吧? 这般想着,心里烧的慌,在边关又没有一个女人,越发想着齐浅裳那纤柔的身姿。于是去信给舟山王,他若肯将齐浅裳让给他,他便将肥沃富饶的封地,给他一个城。没让他失望的是舟山王立即便加急回了信,他趁着沈长宏出战,偷偷溜回了京都,第一时间去了舟山王府,谁知竟是陷阱! 想到此,愤怒难平,霍然起身,摇晃着铁门,大喊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知道本王是谁么?还不赶紧的放本王出去,小心本王出去后,砍了你们的脑袋!”手臂摇晃痛了,伸脚踢了几下。 “咝——”睿王抱着脚,单脚跳动。 “来人啊!快来人!放本王出去!”睿王隐忍着脚上的痛,扯着喉咙嘶喊,他无法忍受这里恶劣的环境。 “吱吱——” 几只老鼠蹿了出来,朝睿王的方向爬来。睿王面色一变,啊的一声顺杆爬了上去。面色惨白,他最怕的就是老鼠,而这天牢别的没有,就老鼠最多。 “睿王?” 这时,一道阴厉的嗓音响起。语气中透着讥诮,一双幽深阴冷的眸子里,布满了鄙薄与不屑。 “今日让我开了眼界,上战场是个逃兵。对老鼠,亦是个懦夫。都说胆小如鼠,你的胆,都不如老鼠呢。”男子蒙着黑布,带着草帽,冷冷的看着睿王狼狈的挂在杆上。 “谁……谁逃兵?说谁呢?”睿王鼓着眼睛,想要跳下来,可看到下面的老鼠,抱紧了铁杆。 “你若胆子大,那边证明一下!”说罢,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砍断了铁锁。“拿着这个,走出去。” 睿王见门开了,二话不说,跳下来,拿着大刀走出牢门,冷笑道:“本王还怕了不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可看到倒在地上的牢头与侍卫,心一沉,隐约明白这是陷阱。打算扔下刀,走回牢里。前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看到手执大刀的睿王,立即停顿脚步。 看着地上倒着的牢头,嗓音粗犷的说道:“睿王斩杀宗人府丞越狱,拿下!”身后的其他侍卫,从外面抬着没有气息的府丞进来。 睿王看着眼前的人,是大理寺卿王悦。着急的解释道:“本王没有杀人,本王适才出来便发现这些人已经丧生!是有人栽赃陷害本王,他就在里面!” 王悦冷眼看着睿王,一挥手,几个侍卫便进去了。不一会儿,便走出来,摇头说道:“没有。” “押下去!”王悦递眼色给侍卫,侍卫扣押了睿王,随后拿着刑具进去。 片刻间,里面便传来一阵惨叫声。 “大人,睿王是皇后之子,咱们这样下狠手,皇后那头怕是……”旁边的一个侍卫,不安的说道。 王悦冷笑,睿王杀人就得偿命。如今,不过是吃点皮肉苦罢了! 二人一走出宗人府,便看到皇后身边的红人孝姑姑自轿撵中走出来。王悦作揖,径自越过。 孝姑姑却是唤住了王悦,王悦是皇上得力的心腹,铁面无私,手中掌管着一支禁军。无人敢轻易的动他! “王大人,睿王是得召进京,其中有些误会,皇后让我来将睿王带走。”说罢,将圣旨递了过来。 王悦淡淡的扫了一眼,沉声道:“早一点可以带走,现在不行!睿王斩杀府丞与一干侍卫,触犯了律法,已经收监看押。” 孝姑姑脸色一沉,这王悦太不会看脸色行事。皇后的儿子,将来的太子,未来的皇上,不过杀几个人而已。何须较真? “皇后娘娘……”孝姑姑端着架子,话不曾说完,便被王悦打断:“皇上来了,亦是无用!”沉着脸,一甩袖摆,阔步离开。 孝姑姑脸色铁青,紧紧的攥着圣旨。除了皇后娘娘,何时有人给她甩脸子了? 怒气匆匆的会了宫中,狠狠的告了王悦一状! 皇后沉吟了下来,终究是心浮气躁了,才会乱了方寸,让人抓住错处。手指摩挲着金灿灿的九尾凤凰簪,眉宇间隐含厉色道:“让他在牢房里呆呆也好长记性!” 不管了?孝姑姑愕然!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皇后的用意。他们太急功近利了。 “等等吧,再等等!”皇后看了眼乾清宫的方向,目光诡异,转动着手中红玛瑙,招手吩咐孝姑姑一件事,便起身去了内室。 —— 沈青岚听到睿王的消息,抿唇一笑,荣贵妃这一招够狠了! 落在王悦手中,不死也要脱一层皮。皇后这一次,也沉得住气。只是不知道,她要怎么反击。 手拿着一枚黑色棋子,放在棋盘上,沈青岚摸着手腕上的手镯沉思。忽而,白色的棋子落在她下的棋子边上。沈青岚抬头看去,便见到一身紫衣的即墨璃,温润如玉的坐在对面,手中拿着一枚棋子,含笑的看着沈青岚:“一个人得闲下棋,他呢?” 沈青岚指着书房,摸着腹部道:“我很好奇,你怎么答应迎娶薄初妍了?” 即墨璃面不改色,下了一子,沉吟了半晌,开口道:“我如何拒绝?”一双勾人的丹凤眼,专注的看着沈青岚,那一眼的柔情,似乎眸子里,只装得下一个你! 沈青岚别开头,没有再看他的眼睛。他那一双眼睛,如黑洞一般,将人吸纳进去。翻转一下身子,身上的狐皮滑落。即墨璃起身,拾起狐皮,抖落上面的尘泥,盖在她的身子上。目光在微隆的腹部一顿,淡然的收回视线,端着桌上的茶水,浅抿了一口道:“你是如何说服荣贵妃的?” 沈青岚摊手:“不是我。” 即墨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道:“荣贵妃我虽然接触不多,她是个心狠的人,若是没有足够的筹码和把握,她不会动用暗线。”而今不但动了,还与皇后正式的撕破脸。 沈青岚笑了笑,没料到怜月这风月公子,在朝堂上,亦是能混得如鱼得水。这些事儿,都被他给探查出来。 “皇上昏迷,皇后把持朝纲,睿王继位。还有荣贵妃母子的立足之地么?”沈青岚敛去了眸子里的冷意,她不过是给荣贵妃提供了机会。 这是互利互惠,皇后得势,接下来对付的便是她了。最近身子越重,越容易疲乏受累,哪里有心里应付皇后?唯有让势均力敌的荣贵妃与皇后斗法! 即墨璃眸光微闪,她说的是事实,睿王继位。他们这几个皇子,断然是没有活路。 “恐怕不只如此,你究竟要做什么?”即墨璃收紧了袖中调查来的消息,目光如炬的盯着沈青岚。沈青岚展颜笑道:“你调查我了?” 即墨璃许久,才开口道:“不是我调查你,是你露出了马脚!”将手中的两封信,扔在了桌子上。 沈青岚淡扫了一眼,不以为然道:“是我将睿王引进京都,可这又如何?”睿王要以城换齐浅裳,她将信截下来,以舟山王的名义写了封信过去,将睿王引进京,荣贵妃自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你还不愿意说实话?我不是你的仇敌!”相反,我会帮助你! 最后一句话,即墨璃没有说出口,将另外一叠资料递给沈青岚,淡淡的说道:“你暗中谋害了禁军首领,顶替自己的人。六部也逐渐安插人,若是简单的对付皇后,用不着如此。” 沈青岚面色一变,目光逼人的看着即墨璃,这些事除了她与齐景枫还有凤鸣外,无人得知。 “要谋朝篡位的……是你们!” 沈青岚收紧了手心,来不及说话,桌上的资料忽而被一股风卷走,飘向了窗外。沈青岚紧张的坐起身子,起身望去,便见到薄黎希一袭黑色滚金边的锦袍,立在风雪中,手里拿的正是那一叠资料。 ☆、第139章 出其不意 天色黑沉,寒冷的风吹卷着雪花,呼声刺耳。 沈青岚凤眸圆睁的看着窗外的人,热流似乎从体内抽离,冷气自脚底窜起,四肢涌去。 那一叠资料落在薄黎希的手中,除非他死,否则定然会拔除她的暗桩!甚至,以此为由,彻底毁灭了燕王府! 想到此,沈青岚反倒镇定了下来,平复了方才太过突然而带来的冲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嘴角凝着一抹冷笑。 薄黎希阴森诡谲的眸子,斜视着沈青岚,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陡然闪过一抹幽黯的光芒。翻着手中的资料,勾着唇邪肆道:“你一次一次的让本世子刮目相看。”越翻下去,眸色越深。 没有想到,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进朝堂的中枢部位,倘若他今儿个没有来,怕是发现不了这么个惊喜! 即墨璃没有料到资料会泄露在薄黎希的手中,这不亚于将自己扒光了,暴露在敌人的眼前,毫无秘密可言。 愧疚的看着沈青岚,今日他来,为的是与她推心置腹,一起联手罢了。没想到起了相反的作用,反而使她处在危险的境地。 “多谢你,我的妹夫。”薄黎希哈哈笑了起来,浑身透着浓郁的阴邪之气,阴恻恻的看着沈青岚,扬手说道:“这些东西,我耗费好大的人力,都只有寻到蛛丝马迹,如今得来,完全不费功夫。你若想要拿回这些东西,便随我去一个地方。我保证,不会泄露一个字出去。” “别去!”即墨璃抢先开口,心思格外的沉重。薄黎希与沈青岚的恩怨,不是轻易能化解得了。“这件事由我而起,我会处理好!”说罢,转身走出了屋子。 薄黎希眼底闪过鄙夷与憎恶,他岂会认不出即墨璃是谁?婉妃也真够大胆,让一个小倌儿,冒充贤王! 沈青岚冷眼看着即墨璃走出去,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我出去,你是不会透露任何的事情。但是,你会直接揪出这些人。我何必出去,让你拿着我要挟齐景枫呢?” 薄黎希这人心思深沉,那段时日当真差点被他给骗过去。 “你倒是了解我?信不信由你!”薄黎希不以为然的笑道,似乎真的没有旁的主意,只是让她去一个地方而已。缓步走进屋子里,在沈青岚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淡扫了一眼棋局,上面下了一个平局。夹起一枚棋子,随意的搁在棋盘上,挑眉道:“绝处逢生。”逼近了她,阴冷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端看你可有胆量!” “你的心,如这墨袍一般的黑,叫人如何相信?”沈青岚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他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仿佛她是他选中的一个猎物! “你该知晓,我对你很有兴趣。”薄黎希语气阴冷,眸子里透着丝丝的杀气。这个女人,自己差点就毁在了她的手中。之前是有兴趣,可如今更想要把她圈禁起来,慢慢玩弄致死。 沈青岚自是不会相信,半垂着眼睫,敛去了眸子里的神色,暗中打了一个手势。 薄黎希仿若未见,眼角余光瞥到疾步而来的月白身影,森冷的说道:“十里坡,牡丹亭!”一甩墨色袖摆,便转身离去。 即墨璃紧跟着薄黎希,企图要回那叠资料。 沈青岚松了口气,滑坐在炕上。她方才感受到薄黎希的杀气,若是他当真这个时候,起了杀心,她定然是逃脱不了。而今他拿着资料要挟自己出去,定然是有别的用处。 拿着帕子,擦拭掉手中的冷汗,面色有些微的苍白。 齐景枫进来时,便看到沈青岚精神不好,紧张的问道:“有没有伤着?”将她拉起身,上下检查着。见没有伤到,提着的心,落了下去。 沈青岚见他要走,连忙环住他的腰身,将脸靠在他的胸膛道:“长福与长顺去了就够了,即使你现在过去,也是无法抓到薄黎希。” 薄黎希为人狡诈,定然不会一个人单独前来,她也让金甲卫去抓人了。 “陪我坐一会儿。”沈青岚依旧能感受到方才的心慌,薄黎希有许多个理由杀了她,她无比的庆幸自个对薄黎希还有用处。即墨璃跟着薄黎希出去要那个资料,即使要回来,又能如何?薄黎希已经看完了。 齐景枫就着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抱着她入怀,轻声说道:“离开这里一段时日?什么都不要管了,安心养胎。”京中的形式愈发的紧张,皇后依旧没有给即墨擎天解药,看来是铁了心要换统治者。 沈青岚摇头,她棋已经下好,没有看着棋子走,怎么能安心的养胎? 何况,皇后如今应对荣贵妃,分身乏术,她已经清闲下来。如今还有一个心病,就是潜藏在暗处的薄黎希,他如今出现,拿走了资料,并且要挟着她,定然也是暗中有了布置。 “我要会会薄黎希。”沈青岚遮掩去眸子里的神色,推开他起身道:“方才即墨璃将我拦截睿王的信,给送了过来,还调查了一些六部的资料,全都落入了薄黎希的手中。我怕,他会拿此做文章。若是他运用得当,燕王府……危险!” 齐景枫眸子一暗,安抚着沈青岚,拍着她的手背道:“莫要忧心,这事交给我处理。”眼底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反倒是没有担心了,他方才以为是薄黎希对她不利。 这时红玉端着药膳进来,齐景枫端着吹散了热气,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吃。看着她苍白削瘦的脸颊,眼底有着怜惜与浓浓的自责:“你自嫁我,便没有过过一日安生的日子。旁人有了身孕,面色红润,滋长了身子。倒是你,憔悴清减了。” 沈青岚笑着横了他一眼,自己拿着另一个勺子,舀了一口,递到他的唇边道:“吃一口。” 齐景枫抿直了唇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看着她眼底含笑,张唇喝了下去,药味充斥口腔,丝丝的苦味在舌尖蔓延。面不改色的吃下去,笑道:“受苦了!”刮着她高挺的鼻子,眸子漆亮的倒影出她皱着脸的模样。 “可不是?原本是要长肉的,可那些肉都给苦掉了!你若疼惜我,便莫要给我吃这次药膳了!”说着娇憨的挽着他的手臂,晃了晃,这些药膳吃了没有多大的用处,苦得她胃口都淡了不少。哪里能吃得香甜了? 齐景枫搁下碗,无奈的说道:“我见你每次都吃完,还以为你喜欢吃。本来是因着你胎象不稳,吃几日便可的。” 沈青岚一怔,她这是不想要他的好心白费了,感情这是一个大乌龙?她白受罪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沈青岚瞪着齐景枫,每次吃药膳,她得做许多的心理建设,才苦哈哈的吃完。指着他,控诉道:“你得吃一个月的药膳!否则,我懒得理你。” 齐景枫敛去了眸子里的笑意,目光温柔的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好。”这也是她的良苦用心,不忍拂之。 沈青岚展颜一笑,他最近一段时日,经常在外奔波,没有好好的用膳。晚间好几回见他胃痛而醒,怕吵着她,轻手轻脚的起身,披着衣裳去了书房。 有一回她起身跟着过去,看到他痛得一身的冷汗,面色苍白。她询问了大夫,最好的调养便是饮食规律,吃药膳调整。 眼角微微湿润,很想就这样让他放弃了燕王府,两个人就这样离开。可是他有他的背负,不能撇下了包袱。 “逍遥王与宝儿成亲,宝儿与魏绍勤跳崖逃走,给我来了一封信。同时给我一个玉章,说到紧急的关头,能有用处。”沈青岚担忧的说道:“逍遥王还在追查他们么?” 齐景枫缓缓的摇头:“西域不过是给逍遥王筹码,如今皇上昏迷,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急着应付皇后与各大官员,哪有精力去追查宝儿?” 沈青岚想想,也是这个理,便松下一口气。将玉章递给齐景枫,解释道:“这个是宝儿身份的玉章,她给的作用,估计是她的大哥。”想到宫陌钥,沈青岚脸色有些不好,当初他那样的算计齐景枫,虽然最后进行了弥补,关键时刻因着宝儿,而将放在齐景枫体内的蛊虫给取出,没有到最后,利用这蛊虫对付齐景枫。可伤害也是存在的,他能彻底的医治好,却因为开始与薄黎希算计的时候,留了一手。以至于齐景枫那段时日,受冰寒折磨。 “都已经过去了!”齐景枫安抚好沈青岚,便起身离开。 而薄黎希离开燕王府,被即墨璃缠得恼怒了,让人绑了即墨璃离开。随后,骑上马,打算去十里坡牡丹亭! 可刚刚一出城,便被金甲卫包围。 薄黎希上次便是被金甲卫埋伏,后来查出是铁甲卫所扮。那时候他心里差点就信了,经过后面的查探,根本就不是。而是燕王府,对他下的死手,报复他掳走秦姚。 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沈青岚,看来本世子手中的消息是真的了,才会让你不惜一切代价,曝光了自己的势力? 眼底蕴藏着冷意,拔出了腰间的软件,目光摄人的环顾了金甲卫。冷冷的哼了一声,一拍马屁股,马匹吃痛的骤然狂奔,薄黎希俯身紧贴着马背,准备突破一个缺口,提着软剑厮杀。 金甲卫是特殊培养的死士,武力值极高,十几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齐齐与薄黎希在一起打斗! 噗嗤—— 金甲卫手中的血滴子划伤了薄黎希的右臂,手中的软剑差点落在了地上。换成了左手,丝毫不敢懈怠! 上一次兵败,他以为是淬不及防,如今这次交手,让他真正的见识到了金甲卫的实力。心中一沉,更加笃定了这支暗卫不能留! 就算要留下来,也应该归属在他的手中! 手中的软剑,舞成了剑花,一剑直取金甲卫的头颅。热血喷洒他一脸,薄黎希也用尽了全力,杀红了眼,却也没有讨到好。旧伤处,又添新伤。 阴冷的眸子里,闪过浓厚的杀气。沈青岚这是下了死手,目地不是在夺回资料。 掏出怀中的一个烟雾弹,扔下翻身下马,脚尖一垫,便飞身离开。 金甲卫待烟雾散去,打算去追,却被赶来的齐景枫制止:“由他去!” 齐景枫带着金甲卫离开,薄黎希从一旁的草丛中走出,阴邪嗜血的笑了几声,沈青岚啊沈青岚,今日本世子不死,咱们便走着瞧! 希望你能承接得了本世子的报复! 薄黎希回到了长宁侯府,薄宗石看着薄黎希身受重伤,神色一凛:“怎么回事?”谁敢在京都对薄家的人下狠手? 薄黎希冷冽的说道:“金甲卫。” 薄宗石脸色阴沉,金甲卫?燕王府! “发生何事?突然对你下杀手了?”薄宗石极为的器重薄黎希,他是下一任的继承人,大儿子是个废材,根本无法带着薄府更上一层楼。所以,敢动薄黎希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薄黎希从怀中掏出一叠资料,扔给薄宗石,阴恻恻的说道:“给我将这几个人揪出来!” 薄宗石翻看着手中的资料,越看越心惊,没有想到燕王府的势力已经如此大,完全可以架空了朝堂里重要机密的位置。 “你安心养伤,这事就交给为父!”薄宗石吩咐人请御医,想给皇后去信,又怕让皇后为此分心,没能好好的应对荣贵妃,便断了心思。召集同党,快速的行动,揪出燕王府埋下的暗桩。 不过两日,六部的重要官员与禁军首领,被按了不同的罪名,全都押下大牢,第二日问斩。 消息不到片刻,便传到了沈青岚的耳中。沈青岚目光诡异,露出一抹森冷的笑容来:“去,将人全都吊死在宫门口!” 薄黎希,我这次定要你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么么哒~ ☆、第140章 被掳(二更) 翌日,朝臣上早朝,宫门口吊着被薄宗石抓走的人。 所有的大臣都吓得腿软,全都是眼珠子圆睁得似要掉出来,张着嘴,吐出长长的舌头,面色青白,僵挺的挂在宫门口,寒风吹着在晃荡,似乎随时会走过来,向他们索命! 有些个胆小的,甚至吓得已经失禁,或是昏厥了过去。 纷纷告病,打道回府。 皇后已经开始代理皇上把持朝政,穿着方才做好的明黄凤袍,翻着手中的奏折,皇后面色冷清。拿着朱砂笔,批阅。 看了看沙漏,眉头紧蹙,搁下朱砂笔,问着一旁的内侍公公:“已经到了早朝时辰,为何还无人来上朝?”说着,扔下奏折,眉宇间隐匿着一抹厉色。 内侍公公也不知,宫外还没有传来消息。立即跪着说道:“奴才这就去打听!”后退了几步,转身匆匆朝宫门口而去。却在半道上,遇见了面色慌张的侍卫。挥着拂尘,清了清嗓子,尖细的说道:“咋了?咋了?猴急成这样?” “公公,六部重臣被吊死在宫门口,吓倒了文人大臣,全都告病回府。”说罢,拿出众大臣留下的奏折,递给内侍公公。 内侍公公面色一变,跺脚道:“怎得不早说?耽搁了要事,小心你的脑袋!”内侍公公气歪了嘴,急急的跑了几步,打转回来夺过奏折,匆匆的回了金銮殿。 “皇后娘娘,大事不妙。六部重臣全都吊死在宫门口,还有禁军首领!列位大臣,全都告病回府!”内侍公公腿软的跪在地上,怀里的奏折散落了一地。 皇后面色铁青,摆放在龙案上的手发抖。这件事太过突然,出乎她的意料。六部有一半是她的人,禁军有三分之一是她的人,如今全都吊死…… “哗啦——” 皇后失态的将东西全都挥落在地,面部的肌肉因紧绷而颤动。眼底布满了森冷的寒气,又有着强烈的恨意。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有人来报?”皇后这句话,几乎从牙缝中磨辗而出,一字一句的咬出来。 内侍公公吓得浑身发抖,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一本打开的奏折,魂飞魄散。这些大臣昨日里便知六部的人被抓,他们却没有一丁点的消息,皇后完全被蒙在鼓里。似乎所有人都知,而他们不知。仿佛是刻意的隐瞒着皇后! 这个想法,令人心惊! 这一刻,他只希望皇后气到失去理智,忘记了奏折。可他的希望落空,因为皇后整理了情绪,让他把奏折拿上去。 内侍公公心惊胆颤的拾起,哆哆嗦嗦的捧着,放在皇后的面前。 皇后一一翻开,全都是弹劾长宁侯薄宗石,胡乱抓人,严重扰乱了朝纲。并且,没有圣旨,私自处决六部大臣。 皇后脸一下子便青了,竟然是她的好父亲!她的好父亲坏了她的好事,却一个口信都不留给她! “啪!”皇后气得打砸了一支玉笔,胸口剧烈的起伏。手指发颤的指着内侍公公道:“宣长宁侯进宫!” 而在长宁侯府的薄宗石,一大早听到消息,连忙找上了薄黎希。 薄黎希包扎着伤口,躺在床上养伤。蓦然听到薄宗石的话,猛然坐起身,脸色阴沉的说道:“今日处决的人,已经死了?吊死在宫门?” 怎么可能? 薄黎希心里快速的想着疑点,忽而发觉,原本一直缠着他莫要将消息传递出去的即墨璃,在听到他收拾了那几个人之后,为之变色的离开,之后却是没有了动静。 难道,那个时候他察觉到了异样?可,那些人都是沈青岚的人……等等,沈青岚的人?思路蓦然清晰了起来,格外深沉的说道:“父亲,我们中计了!那些人兴许不是沈青岚的人!” 薄宗石隐忍着怒火,额角的青筋突出,一拳砸在小几上。有着不好的预感:“赶紧进宫见你大姐。” 薄黎希冷笑,恐怕晚了! 若当真是如他们所想,恐怕宫中已经来人了! 沈青岚,你狠!为了让本世子相信消息是真的,不惜暴露自己的实力。这样的精心算计,兴许贤王也被算计在了其中。 可,你有这样深的城府,为何在龚府却是处处受到掣肘,过得水深火热?是韬光养晦,还是为了齐景枫而改变,不不算计? 这样的聪明才智,深沉的心计,丝毫不逊于一个男儿。 “我出去一趟!”薄黎希掀开被子下床,冷沉着脸穿衣裳。 薄宗石正欲多说几句,管家急匆匆的走来,禀告道:“侯爷,宫中来人,皇后娘娘请您进宫一趟!”随即,掏出一封信,递给薄黎希:“世子爷,这是一大清早,一个小乞儿送来的信。” 薄黎希眸光微闪,接过信封,拆开看清楚里头的内容,脸色蓦地一变,紧紧的将信纸捏成一团,碎裂成粉末。咬牙切齿的说道:“沈青岚!” —— 外面人心惶惶,沈青岚惬意的躺在贵妃榻上,吃着奶羹,一边听着齐景枫用他温润清雅的嗓音,念着故事。 肚皮里的小家伙,回应似的,踢两下肚皮。每当这个时候,齐景枫便愉悦的大笑。沈青岚看着他发自内心的笑,也跟着展颜欢笑。 一时间,气氛融洽至极。 逍遥王进来的时候,远远的停驻了脚步,这和乐融融的一幕,似乎无人能够插足进去。也不忍心,破坏了这一份美好。 可,美好往往是被用来打破的。何况,是一个爱慕那个幸福男人的女人! 紧跟着逍遥王来的方如月,尖利的指甲,紧紧的掐进掌心。看着那刺眼的一幕,眼底凝结着浓烈的恨意与嫉妒。 “王爷,我们来的似乎不是时候。”方如月嗓音细细柔柔,却足以让不远处亭中的人听见。挽着逍遥王的手臂,笑盈盈的朝他们二人走去,一脸歉意的说道:“呵呵,不好意思,我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本来打算走,没有想到吵到你们了。”方如月看到沈青岚的眼睛里,那里面如千年的寒潭,刺骨的寒凉,使她下意识的打了寒颤。紧紧的掐着逍遥王的手臂,适才没有那种害怕到想逃的感觉。 方如月面色微微发白,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上次栽在她的手中,不过是自己失策了。如今谨慎,谅她也抓不到把柄! 逍遥王手臂刺痛,看着那玉指力度大得似乎要掐进他的肉里,眼底闪过不悦。伸手将她的手拂落,方如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力甩开,一个不稳,踉跄的向前栽去。慌张的随手抓到了一个路过的侍卫站稳,狼狈的站起身来。看到大家怪异的目光,方如月适才发现她扯落了侍卫的腰带,侍卫提着裤子,面色惊惶的看着众人。 “啊!”方如月松开手,尖锐的叫喊。 “你下去。”沈青岚淡漠的挥手道。 侍卫如获大赦,逃也似的离开。 方如月眼底的恨意毫不掩饰,一定是这个贱人故意的,故意让她出尽丑态! 她不会放过她的!方如月在心底发誓。 逍遥王含笑的眸子里,深处隐藏着一抹嫌恶。这个女人丢尽了他的脸面,若不是因着方总督,他宁娶青楼女子,也不会娶这没脑子的女人! 想到逃跑了的宝儿,逍遥王觉得今年他是犯太岁了! 信步走进亭中,随意的在石凳上坐下,挑拣着一颗核桃,拿着一个小铁锤砸开,捡着果肉吃着道:“你们这恩爱的,羡煞了我啊。”目光落在沈青岚的肚皮上:“瞧这尖尖的,定然是小子。小子好,到时候我生个闺女,咱们结成亲家!” 齐景枫毫不留情面的拒绝:“算了,我儿怕是配不上王爷的闺女!” 是怕本王闺女糟蹋了你儿子吧? 逍遥王读出了齐景枫眼底的意思,可这么损的话,他怎么会蠢钝的说出来? 讪讪的笑道:“哪里,哪里!这亲家说不成,还有别的情份在也好!”目光触及到整理仪态进来的方如月,心里一阵厌恶。“你去给本王熬一碗粥来!” 方如月一愣,期期艾艾的说道:“王爷,妾身不……” “王爷当真有口福,当初我有身孕,吃什么都吐。就是吃了逍遥王妃做的糕点与清粥,便止了吐。那清粥熬得可是一绝,就连京中的香满楼的大厨,也是比不得的。”沈青岚接了话茬。笑盈盈的说道,话语里,隐隐有着回味。 方如月恨得咬牙,无奈只得欠身离开,让个丫头领到厨房去。 逍遥王见方如月一走,神情凝重的说道:“这都是你们做的?本王怎得没有得到一点口风?”目光复杂的看着沈青岚,听说这都是她在主导。齐景枫收尾,配合得天衣无缝! 沈青岚浅笑,信的事是真的。她知道即墨璃和薄黎希在调查她,她刻意流露出马脚,给即墨璃调查到信的事情,他一旦核实了,对接下来的事情,便会稍稍松懈下来,查证一两个是对的,便不会再一一查证。所以他对于禁军首领还有六部沈青岚误导的消息,深信不疑。 最后前来找沈青岚,而没有找到线索的薄黎希,知道即墨璃查到了,便被引来了。正好拿走了这所谓的‘证据’,若说心里有嫌疑,可看在沈青岚的表情语气,还有即墨璃的举止,到最后金甲卫的刺杀,让他相信是真的,否则,沈青岚不会为了子乌须有的事,出动了金甲卫。 “王爷若知道了,便多了一些风险。”沈青岚漫不经心的说道,当你要造假,便要半真半假,若都是假的,便难以让人相信。 逍遥王将那风险归类为他府中的那些个眼线,沉吟道:“这么大的事情,本王不希望被蒙在鼓里。” 沈青岚笑了笑,没有出声。因为六部中,有逍遥王的人。她下诱饵的时候,里头有一个是她的人,最后齐景枫换了下来,所以她也就没有损失。皇后的损失最为惨重,而且其中还有舟山王与韩府的人。 她借薄黎希之手,除掉了障碍,将仇恨值拉向了薄黎希。而后将自己的人,真真正正的由这次事故动荡,安插进去。 所有的大臣,都知道薄家与皇后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薄家的举动,无疑让许多大臣寒心。追随他们,反倒也难以逃出生天,反倒是忠于燕王府的人,被安然保护了。心里都活络了起来,重新考虑站队。 他们选择分帮结派,是为了追求更多的利益。薄家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危机,便全都朝一个能护住他们,且能给他们利益的燕王府! 原本支持皇后把持朝纲,由睿王继位的大臣,纷纷倒戈。讨伐睿王不是为君者,不懂帝王之术,且不孝不仁! 皇后忙的焦头烂额,打算采取强硬的措施,却又出现大臣进谏她。后宫不得干政,让太傅请出皇帝的遗诏。 皇后懵了,没有想到即墨擎天早已写下了遗诏。乱了手脚,连夜召唤薄家的人进宫。 薄宗石没有想到这次的失策,让薄家陷入了众矢之首。事态的发展,严重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为今之计,只有篡改遗诏!”薄宗石摸着胡须,面色凝重的说道:“薄家一败,这么多年的努力,便功亏一篑!” 皇后在大殿中,急行了几步。太傅如今也心怀幽怨,六部中的吏部尚书,便是太傅的门生。想到此,脸色更沉了一分。 薄宗石冷笑道:“沈青岚如此做,我们何不照葫芦画瓢?” 皇后眼前一亮:“来人,备轿!”她要亲自去一趟太傅府,请罪! 薄宗石眼底有着欣赏,这个女儿心性狠辣,可却能屈能伸,不会一味的强横! 齐景枫得到皇后去太傅府的消息,太傅称病不见,皇后竟是跪在了地上,半个时辰后,太傅适才开门。 漆黑的眸子里,闪过繁复的神色,站在书案旁,写了一封信。而后递给长顺,让他送走。便去了主屋,主屋的灯还是亮着的,心里流过一股暖流,极为的熨贴。 推开门进来,沈青岚坐在昏黄的灯火下,缝制着小衣。 “晚间光线暗,你如此对眼睛不好。”齐景枫拿走她手中的小衣,搁置在一旁。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揉着太阳穴与眼睛。 沈青岚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坐下,将用小炉子温着的药膳,端了出来给他:“忙着没有用晚膳吧!” 齐景枫眼底有着讶异,随即便是溢满了笑。晚膳待他忙着歇下,里面的菜已经结油,也没有什么胃口,便也就不吃了。 “你不好好用膳,拖垮了身子,我们母子该怎么办?”沈青岚唬着脸,训斥着齐景枫,怨怪他不爱惜身体。 “怎么能垮得了?这不是还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齐景枫吃了半碗,便被长福给唤走了。 沈青岚也没有留,只是装好,让长福带走,顺道提着小炉子,他不得空便放在小炉子上温着。 长福颔首,眼底有着羡慕,多希望他家珊儿有世子妃这般贤惠啊? 沈青岚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打着呵欠,让红玉伺候她洗漱就寝。 躺在床上,熄灭了蜡烛。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那寒风吹着枯枝,籁籁作响。 忽而,门扉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黑影缓缓的走了进来。站定在床前,看着隆着的被子,嘴角露出一抹阴邪的笑。直接用被子将人卷起来,抱着抗在肩头,那微隆的腹部隔着棉被,都清晰的抵着他的肩膀。肩上的人似乎压着肚子,不舒服的动了动,黑影一记手刀,劈晕了悠悠转醒的人,快速的离开。 ☆、第141章 真假沈青岚(上)一更 寒冷的霜风中,稀薄的轻雾在空中弥漫,遮掩了浓郁的夜色。 黑影在朦胧的夜色中快速的穿梭奔走,足尖一点,踏上城墙,飞跃而出了城门。映着月光,黑影如闪电骤风般掠过之处,周遭的草木,在寒风中萧瑟颤动。 丛林深处,一座古老而破败的宅院,上面爬满了常青藤与青苔,斑驳腐朽的门吱呀发出沉闷的响声,‘啪’的一下打开。 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黑影脚步不停,跨进宅门,身后的大门自动的合上。 七转八拐,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不似外边那般残破。小桥流水,回廊飞檐,青石板的地面,雕梁画栋,别致雅韵。 随意的扛着沈青岚进了一间屋子,将她扔在床上。动作一顿,不轻却也不重。站在床边凝视了依旧昏睡的人,伸手扯掉了黑纱,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冷水,一口饮尽。 放下杯盏的功夫,沈青岚便悠悠转醒。屋内昏黄的烛火,微微刺眼,看着帐顶的重影,沈青岚一个激灵:这不是燕王府! 双手摸着肚子,慌张的坐起身,看到桌前的人,眼底闪过诧异,愣了一愣,便缓过神来。沉默的坐在床榻边,镇定下来。 “给我一杯水。”沈青岚唇舌干渴,淡淡的吩咐薄黎希。 薄黎希看着起身下床,闲适而立的女人。面容娇艳,似乎因着这一路来的寒风吹冻,面颊微白。却自在无忧,仿佛不是被他掳来囚禁,而是如同在自家宅院一般,吩咐着侍从。 一股无名的怒火,自心底蹿起。阴邪的眸子闪现着一抹诡异的光芒,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邪魅的一笑道:“你不担忧?” 沈青岚微微挑眉,伸手捂着后颈道:“担忧什么?你杀我?若你要杀我,在屋子里便解决了我,何须大费周章的扛着来这里?即是没有性命之忧,为何要担忧?不过是给自个寻不自在罢了。” 薄黎希看着这个女人,从容自若的坐在铜镜前,整理仪容,怒极反笑道:“即使齐景枫找不到你?” 沈青岚拿着梳子,将散乱的头发,整理好。随即,看着窗外夜色深重,重新躺在床上,被窝里的热气已经散去,冰冷的寒凉使她打冷颤,露出一双眼睛,水雾流转道:“他会找到我!” 无比的笃定! 薄黎希阴冷的笑了几声,狭长的眸子里闪过狠唳,看着丢下这句话,蒙头大睡的人。心里觉得有自信是好,可别盲目的自信! 慵懒的躺在屋内铺着柔软皮草的软榻上,闭眼浅眠。 “啪!” 薄黎希骤然睁开双眼,看到地上滚落着一个暖炉。床上的人,已经斜躺着,想来是她睡相不佳,将暖炉也踹了下来。 揉了揉眉心,就着床头的绣墩坐下。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嘴角几不可见的上扬,似乎想到了什么,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微带着凌厉的弧度。 沈青岚闭着眼,暗叹自作孽。原想吵醒他,将他赶出了屋子,没料到这人不按常理出牌。 薄黎希见她眼珠子在眼皮下转动,把暖炉塞进了她脚下:“在踹下来,本世子不介意抱着你睡!” 沈青岚背脊一僵,不明白薄黎希怎得这般善变。明明恨不得杀死她,为什么又对她那么好?若是有利用价值,不至于给她备暖炉。 薄黎希不理会沈青岚心中所想,打开门出去,合拢门。径自走开,也不怕她逃跑。 沈青岚知道薄黎希是多样面的人,琢磨不透。有时候太过自负,却是在低估对方的时候。如今知晓她的势力,依旧这样的‘毫无防备’,便是笃信了她逃不出去。 索性也懒得走,免得累坏了孩子。 —— 燕王府,天微微亮,红玉就起身,打水进来。 走到床边,轻轻的唤着床上熟睡的人。“世子妃,天亮了,您今儿个要去齐府一趟。”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只是转个身,继续入睡。 红玉知晓沈青岚懒床,若不唤醒了,便要睡到日上三竿。但是她研究出一套方针,怎么叫醒沈青岚起身。 掀开被子,被窝里的热气全都跑光了,后背一阵寒凉。沈青岚跳坐起身,拉着被子将自个包裹住。 “红玉!你愈发没大没小了!”沈青岚横瞪了红玉一眼。 红玉听着她沙哑的嗓音,担忧的询问道:“世子妃,您怎么了?嗓子哑了,可是受了风寒?这下麻烦了,奴婢这就去唤太医!”说罢,便朝外跑,被沈青岚抓住手腕。 “不妨事,大约昨夜里受了点寒气,今儿个穿暖和点就好了。”沈青岚温婉一笑,掀开被子下床,红玉麻利的给她穿衣裳,加了一件厚厚的大氅。让陆姗去厨房,吩咐厨娘烧一炉子碳过来。 屋子里瞬间暖和了起来,沈青岚的面颊透红,围坐在火炉子旁。捧着碗,吃着里面的核桃仁、芝麻,杏仁。 太医说核桃吃了对婴孩大脑发育好,芝麻吃多了头发好,适才每日里都会吃上一些。 “世子爷呢?”沈青岚放下碗,净手涂抹着润手膏:“这么冷的天,昨夜里又不回来睡。书房的壁炉,你们晚间便要烧起来。” 红玉一愣,世子妃不是说世子爷身子渐好,不用烧壁炉。世子爷睡的时候,烫热一下被褥就好了。 大少爷的身子确实比以往耐寒,穿的衣裳,都不再裹着皮草,外加一件大氅了。 “世子妃,您说大少爷自个要锻炼身子,不用烧壁炉。”红玉也没有往心里去,收惙好,将暗一写的信,顺势递给沈青岚:“这是今儿早暗一来的信。” 沈青岚眸光微闪,笑了笑,接过信。拆开看着里头的消息,面色微微一变,手指收紧了信纸。 急行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行字,看着字体,微微蹙眉。揉碎了扔进纸篓里,细致的一笔一划的写下一封信! “去传给暗一,让他莫要继续调查下去!”沈青岚口气严肃,面色凝重。红玉意识到事情严重,立即起身去办。 红玉走了,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火炉子里的火焰,烧得噼里啪啦。沈青岚一遍一遍的看着暗一给的信,扶额坐在扶椅上。 不知过了多久,齐景枫抖落一身雪,进了屋子。见沈青岚精神萎靡的坐在扶椅中,信步走来,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怎么了?” 沈青岚闷闷的摇头。 “为何突然不让暗一继续查下去?”齐景枫淡而温雅的嗓音,透着疲惫。倾身靠近她,手搭在她的肩头,还不曾贴近,便起身脱去身上的大氅,挂在屏风上。 沈青岚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搭在肩头,心里头陡然有一丝紧张。见他忽而起身,脱掉了带着水雾的大氅,反倒是舒了一口气。见他没有再走进来,而是在对面的圈椅上坐下,办着公务,松开紧紧的攥着帕子的手。 “我们已经大动干戈了,该沉静下来。若是不断的有动作,怕是会让他们起疑。”沈青岚将心中的腹稿,流畅的说出。 齐景枫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听到她的低唤,揉着眉心道:“我们已经计划好了,这样突然的中断。不太好!” 沈青岚有些焦急,面带忧患的说道:“昨夜里皇后已经请求了太傅,今儿早你恐怕也听到了风声。太傅篡改了圣旨,力保皇后。皇后今日将那些个反对她的人,以各种理由调任或者贬职。相信这一次,她知道是我们做的,若是被她抓到把柄……后果不太理想。” 她说的条条是道,齐景枫不好反驳,点头道:“也好……咳咳。”突然咳嗽起来,用帕子捂着唇,压抑的咳了几声,温声道:“岚儿,这些事情都是你策划,自己看着来就是。不管有什么帮助,知会我一声便是。” 沈青岚点了点头,看着他眉目清贵,面庞如珠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忽而,捂着嘴咳嗽。拍着他的背,齐景枫呼吸顺畅了,转身道:“我大约受寒,你有身子,莫要挨我太近,怕传染你。” “你身子没有好全,晚间在书房还是烧着壁炉。”沈青岚自然而然的站在他的前方,眼底掩饰不住的关切:“让红玉去请太医,你这几日就躺在床上好好养病。你调查的那些资料可以给我,免得累垮了你的身子。” 齐景枫眸光深沉,没有说话。 沈青岚陡然紧张了起来。 良久,齐景枫忽而开口,声音低沉,因咳嗽带着微微的沙哑:“那份资料给你了,就放在你的书案上。” 沈青岚一愣,心底隐隐惊跳起来,昨夜里她找了,没有找到。趁着红玉睡迷糊了,用了迷幻散。从红玉口中套话,似乎资料一直在齐景枫的手中。 齐景枫见她呆呆楞楞,无奈的叹口气。搁下手中的狼毫,起身到她身后的书架上,翻找了几下,抽出一叠资料:“自己亲自放的,也给忘了?昨夜里你说资料给你,还有别的用处。转眼间,你就给忘了。我若出远门,你岂不是要将我给忘了?” 听着他亲昵的逗趣,沈青岚松了一口气,方才还以为露陷给拆穿了!长长的吁了口气,握着帕子的手出了一层薄汗,洇湿了锦帕。 接回资料,看着上面详细的记载着薄家的事,沈青岚眸子里变幻莫测。没有想到,他们连薄家的辛秘也给查到。 想到了辛秘,沈青岚心头一紧,立即翻查着资料,看着没有那一项的记录,脸上露出了笑颜:“薄家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好好养着病,全都交给我。”目光落在针对薄家的策略上,越看越心惊,没有想到她心思缜密,且这么的心狠手辣! 眼底闪过一股狠劲,即使薄黎希不杀她,自个也容不下‘沈青岚’! 齐景枫手抵在唇边咳嗽,嘴唇泛着紫色,点头道:“好。” “咳嗽这样厉害,多穿件衣裳。”沈青岚将资料放在袖中,拿着屏风上的那件大氅,披在他的身上,拢着襟口,有些试探的询问:“逍遥王那边,他怎么说?” “还没有与他联系,今晚他会来府中,到时候你与我一同去。”齐景枫压抑着咳嗽,端着一杯热茶,喝了几口,适才好了一点。 沈青岚催促他躺在床上休息,齐景枫还有几份公事没有处理好,晚间要用,便去了书房。 待红玉将人请了来,沈青岚让红玉将太医领到书房。打发了跟在身后的丫鬟,左右张望,谨慎的去了后院花房。 花婆子是府中的一个聋哑老婆子,独来独往,性子古怪,从不曾与人解除。此刻,正好一个人在花房打理花草。 沈青岚进来,将小门关上,把资料递给花婆子,叮嘱道:“午膳后,务必送到侯爷手中。” “是。”花婆子将一个锦囊递给沈青岚,将人领着从僻静的小道离开。 沈青岚出了花房,看了眼暗沉的天色,拢进了襟口。握着锦囊去了小厨房,给齐景枫带点吃的。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支持,烟儿很感动,不管如何,烟儿会好好的把这个故事写完整。爱你们! ps:晚上有二更,么么哒~ ☆、第142章真假沈青岚,惊险的刺激(二更) 齐景枫在书房里伏案处理公务,沈青岚端着药膳进来,舀着一碗,放在齐景枫的书案上:“趁热吃了,冷了不好吃。”目光落在了他的公文上。 齐景枫推开放在一边,吃着药膳,猛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沈青岚焦急的询问道,慌手慌脚的将桌子上的碗挪开,不小心泼洒在公文上,沈青岚手忙脚乱的拿着公文,用帕子擦拭掉上面的污渍,将内容过滤了一番,道歉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齐景枫如玉的脸颊泛着红,摆了摆手:“不妨事。” 长顺这时进来,帮忙收拾了一番。沈青岚不好意思的坐在椅子上,不敢再乱帮忙。 齐景枫看着她微隆的腹部,清雅的笑道:“今日还没有给他讲故事,你过来。” 沈青岚面色微微一变,双手抚摸着腹部,眸光闪了闪道:“你身子不曾好,先躺着休息,不差这几日。” 齐景枫也不坚持,顺着她的意思,躺在了床榻上。 沈青岚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等他呼吸平缓了,适才起身离去。一回到院子里,便看到花婆子在院里插花。 缓步走了过去,花婆子恭敬的行礼,将一盆花递给她,手指胡乱的挥舞。 红玉皱了皱眉,嘟囔道:“世子妃,寻日里都是阿芳来,怎得今儿个是花婆子?”不知晓世子妃不能沾花粉么? 伸手将沈青岚手上的花儿,争抢了过来。“世子妃,您怀孕,对花粉过敏。” “这……没事的。”沈青岚伸手抢了,却别红玉躲闪开:“世子妃,您要喜欢花,便坐在屋子里观赏罢。”说罢,便拿着花走远了。 沈青岚喊了几声,看着红玉的背影,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红玉将花扔在荷塘里,忽而,湖面上漂浮着一张纸,因进了水,而被泡开了。疑惑的将纸捡起来,红玉不太识字,看到迎面走来的长顺,将纸条递给他:“上面写的是什么?” 长顺剑眉微蹙:“你这个在哪里拿到的?” “花婆子送来的。” 长顺神色凝重:“这件事莫要和世子妃说,我还有事,晚间再给你解释。”说罢,便匆匆的离开了! 红玉意识到不对,眉宇间有着担忧之色,连忙去了主屋。见沈青岚困倦的躺在床上,红玉放轻了脚步,退了出来。 而长宁侯,拿到那些资料,看完后,静静的坐在屋子里半晌,便打算来个将计就计,将燕王府的人,一网打尽! 抄拓了一份下来,命人送进了皇宫,皇后拿到这份资料,立即让人动手。 命令刚刚颁发下去,便有人送来了纸条:有诈! 皇后大惊失色,立即将人召回,面色阴沉的看着那份从燕王府送出来的资料,眼底凝结了冰霜! “暴露了?”皇后阴冷道,看着纸条,恨不得戳出两个洞来!明明计划周详,真的沈青岚在薄黎希的手中,假的也扮演的入木三分,齐景枫怎么能看出来?难道是背叛了她? “皇后,其中恐怕有误会。”孝姑姑小心的斟酌着言词:“毒幺是您的人,断然不会骗您,等他回来,再询问他就是了。”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凝重,疲倦的揉着太阳穴,示意薄家暂且先缓缓,修养身息。 齐景枫方才得到皇后行动的消息,背手立在窗前,等候着最后的消息。 却在一炷香后,长福匆忙的走来,沉身禀报道:“皇后收回了命令,并没有行动。薄家那边也消停了下来!” 齐景枫垂目看着手中的纸条,手指轻轻的叩着书案,忽而,眼底闪过一抹诡谲的锋芒。身形一动,快速的消失在了书房。 —— 丛林深处,破旧宅院门前一颗大树下,挂着一个秋千。沈青岚坐在上面,右臂挽着绳索,头靠在绳索上,打着呵欠,昏昏欲睡。 忽而,一阵风袭来,秋千被这股子风吹动,高高荡起来。月白的裙裾,如莲般在空中绽放,划下一道优美的弧度。 沈青岚吓得惊呼了一声,紧张的攥紧了手中的绳索,失措的看着下方双手环胸而立的男人。双眼瞪着他的瞬间,秋千骤然荡下来。 高高提着的心,也紧跟着猛的下落。 再次荡上去时,冲力减小,薄黎希去暗自使了劲。比方才荡得更高,沈青岚这会有了准备,也没有被吓着,反倒是享受了起来。 薄黎希见此,觉得没意思,便也没有再推她。看着秋千载着她在空中飘荡,衣带飘拂,飘然若仙。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婉约宁静,美丽不可方物。 秋千缓缓的停了下来,沈青岚平复了心跳,跳下秋千。冷眼看着薄黎希,抚了抚鬓角散乱的发:“多谢。” “不客气,下次想坐秋千,唤我一声便是。”薄黎希邪魅的一笑,眼底却是闪过冰冷的锋芒。心底有两个声音,一个是杀了她,一个是慢慢折磨死她。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控制下心头的杀意,琥珀色的眸子里,蕴藏着笑意:“后山很美,可要去看看?” 沈青岚美目四顾,冷硬的说道:“后山是坟地吧,我竟不知长宁侯世子,有这等的嗜好。” 薄黎希眼底的讶异一闪而逝,她怎么会知道?心里隐隐闪过一个念头,愈加的明显,在看到她走向后山,疾步追赶了上去。坟地正中间的木架上,捆绑着的赫然就是即墨璃,满身的伤痕。 即墨璃看到沈青岚,眼底闪过亮光,触及到薄黎希时,黯淡了下去。 薄黎希意味深长道:“这等嗜好,全都是拜燕王世子妃……所赐。”撩起沈青岚的一缕发,沈青岚挥落了他的手,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当初怜月与他之间的事情,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你就好好受着!不必感激我!” 薄黎希怒火大盛,额角青筋跳动,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猛然掐她纤细优美的脖子。 沈青岚呼吸一滞,不过一瞬,脖子上的力道松懈了下来。沈青岚扬手,狠狠的甩了薄黎希一巴掌。薄黎希浑身酸软,根本避无可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脸撇向了右边,小麦色的脸颊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沈青岚,你找死!”薄黎希倒吸口凉气,面颊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目光阴厉的瞪着沈青岚,如同一只凶猛的困兽,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掐死她! 沈青岚看了眼震麻的手,白皙的掌心,一片通红。指尖还在微微颤动,心下想着下次打人耳光,还是要备块木板,抽起来才不会痛了自己。 敛下心思,拿着锦帕擦拭着手心,扔掉帕子道:“咱两现在谁死谁活,还说不定呢!”说罢,转身到一棵树下,捣弄了一根麻绳出来,扔在地上:“捆起来。” 薄黎希心下一沉,意识到不妙。看到几个金甲卫从茂密的树上落了下来,麻利的将中了软筋散的薄黎希给捆绑起来。 薄黎希被吊挂在树上,随着他的挣扎,在空中飘荡。看着几个金甲卫在他的正下方挖着坑,坑里倒竖着削尖的木棍,若是绳索断裂,薄黎希必将被贯穿身体而亡。 “沈青岚!” 薄黎希喊着她的名字,几乎是从牙缝中磨辗而出。 沈青岚遥遥望着他,清冷的笑道:“好好的享受着,若你不幸身亡,我会让人将你给埋了!”随即,厉声对金甲卫道:“好好看守着他,若是逃走了,你们自己了结。” 最后的了结,意味深长。乍听是叫金甲卫自裁谢罪,细细一琢磨,却又似解决了薄黎希。 薄黎希心中那个恨,他就不该对这个恶毒的女人放松了戒备。对自己都这么狠,何况是他这个仇敌。 薄黎希听到身后挂着他的树干,咔嚓咔嚓的缓缓断裂。双眸惊愕的圆睁,慌张的看着身下,忍不住低咒了一声。 咔嚓! 树枝彻底的断裂。 薄黎希的身体急速的下坠,表情阴冷,费力的挣扎,却是使不出一分力道来。那该死的女人,对他下了多重的份量! 眼睁睁的看着尖利的木刺,离他几指的距离,闭上眼睛,等着那贯穿血肉的撕裂痛感。脸一阵刺痛,身体忽而咻的被提了上去。 沉在谷底的心,猛然提了上来。 薄黎希看着下方的沈青岚,抚摸着肚子,温婉的看着薄黎希说道:“刺激么?” 薄黎希咬紧牙根,愤恨的看着沈青岚,暴怒的低吼道:“你……”身体急速的下降,耳边能听到呼啸的风声。惊呼声险些脱口而出,死死的吞回肚里,闭着眼睛等待着被提上去。 可,许久都没有动作。薄黎希缓缓的睁开眼,看着一指的距离,面色狰狞,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呼’,身体骤然下降,薄黎希身体紧绷,眼看着木刺刺进他的眼睛和身体,却蓦地停住。 薄黎希觉得他要疯了! 一次一次的体验极致死亡的惊恐感,却又在下一刻,是重生的放松。 沈青岚很想要杀了这个祸害,可是,留着还有用。缓步走到他的跟前,俯视着薄黎希。拿着树枝挑着他的下巴,脸已经被树枝给刮花了,上面渗出了血迹,平添了几分妖冶邪气。 “你不是很喜欢玩这个游戏?我陪你玩玩不好么?这儿多么无聊,总得有几分乐趣。不是?”沈青岚笑了一声,透着淡淡的讥诮。拿着树枝拍打着薄黎希的脸,无波无澜的说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想要将我千刀万剐,可惜,你现在为鱼肉。”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腰间,掏了掏,夹出一封信。 快速的阅览完,沈青岚嗤笑一声:“依葫芦画瓢?”原来是让假的她,骗取了资料后,将动向透露给薄宗石,而后一网打尽了! 只是不知道齐景枫有没有发觉到她? 沈青岚让人将消息传递出去,可过了半个时辰,金甲卫绕了回来,摇头道:“主子,出不去。” 沈青岚心一沉,什么叫出不去? 金甲卫面有难色道:“外面布有阵法,属下不知阵法。” 沈青岚面色大变,金甲卫所学不同,各有所长,而她没有将动八卦阵法的带来,而是带着武艺高绝的人。 若没有薄黎希,他们就出不去了! 想到此,沈青岚平静了下来,看着薄黎希,掉头就走了。她记得身上带了一个万花筒,只要放了出去,齐景枫定然能看得到。 可回到居所,她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万花筒。沈青岚心里有些发慌,她联系不到齐景枫,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很不好,心里没有底,就如抱着一根树枝,吊挂在悬崖边上的人,心惊没有安全感。 “金影,你想办法破阵!”沈青岚镇定下来,吩咐着跟随她过来的金甲卫。转身打算去想办法,却看到金影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边上站着一个穿着灰袍,带着帷帽的人。惨白的手里,抓着一条毒蛇,毒蛇吐着蛇信子看着沈青岚,示威一般的吐着蛇信子。 沈青岚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毒幺!是她唯一算漏的人! 而这唯一算漏的一处,却是致命的危险! 念头刚落,毒幺整个人便飘了过来,手中的铁钩,锁在沈青岚的手臂上,将她拉到毒幺的跟前,森冷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题外话------ 推荐好友飛雪吻美温馨种田宠文《绝代商妃之娇俏农艺师》,讲述现代四有好青年新一代杰出农艺师与古代气宇轩昂神秘莫测腹黑淡漠的庄稼汉之间有情有爱有奋斗的故事,一如既往一生一世一双人,双洁。 “夫人,该歇息了。”某男一改常态衣衫半解风骚无比。 “滚,本姑娘节操还在!” “咱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姑娘’二字实在不妥,以后莫要如此吧。” 挑眉,“本姑…老娘要就寝,你且跪安!” “你我同床共枕数载,怎可翻脸不相认?” “那是假成亲,有契约的好不好!” “百年修的共枕眠,早就该转正了,”魅惑无限,“为夫要侍寝。” 海棠无语,堂堂大将军,太损兵哥哥的形象了,告诉你,糖衣炮弹制服诱惑啥的,真的不好使……(用力吞口水) ☆、第143章 你有没有碰过她? 丛林后山的坟地里,原本被吊挂着的薄黎希,已经被解救了下来。 原本被沈青岚救下来的即墨璃,依旧被捆绑在木架上。视线落在被高挂在树枝上的沈青岚身上,眸子里布满了担忧之色。 薄黎希是个阴狠之人,方才那般逗弄他,恐怕这次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沈青岚双手被绑着,吊挂在树上,依旧悠然自得,可心底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她的一切行为,都暴露了她是刻意被薄黎希抓进来。而如今形势逆转,薄黎希占了优势,那么他们的计划,势必无法进行下去! 心底担忧着齐景枫,不知他现在如何应对。 清冷的目光落在毒幺身上,一条毒蛇盘旋在他的帷帽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她,黄豆大的眸子里闪现着幽绿光芒,让人浑身泛着鸡皮疙瘩。 沈青岚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是因为毒蛇,而是毒幺!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虽然隔着一层薄纱,却是让人从心底泛着寒气。 毒幺似乎察觉到沈青岚心理变化,勾唇残佞的一笑,幽森沙哑的嗓音传至她的耳畔。“杀我毒人,将她肚子里的孽种挖出来,给燕王世子送去。” 薄黎希看着手中尖利的匕首,慵懒而有邪佞的说道:“这份大礼,燕王世子不知能否承受得起!”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沈青岚的身前,拿着匕首,在她的腹部画着圈,仿佛下一刻,便会毫无预警的划破肚皮。 沈青岚浑身沁出冷汗,肚子忍不住紧缩了一下。 薄黎希眯着琥珀色的眸子,唇边勾出了一抹冷笑:“你也知晓怕?”之前对他的戏弄,是他的耻辱。这一辈子,他最丢脸的两件事,全都拜她所赐! 沈青岚一个眼角都不曾给薄黎希,目光一瞬不顺的看着毒幺。隐隐的,似乎觉得他的身形格外的熟悉。 眼睫半垂,沈青岚思索着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身形。虽然他穿着宽大的灰袍,可依旧可以看出他的骨骼清秀,纤细的似乎如同女子…… 这个想法,令她一阵心惊。 毒幺是女子? 太过的匪夷所思! 这样想着,倒也忘记了害怕。却是激怒了薄黎希,刀柄用力的戳向她的肚子,一阵疼痛涌来,沈青岚皱紧了眉头,紧咬着唇瓣,适才没有痛呼出声。 “女人,你要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薄黎希看了眼远处担忧望着沈青岚的即墨璃,阴邪的一笑:“你说,若你与他在一起,齐景枫会如何?” 沈青岚面色微变,薄黎希就是一个疯子! 他的那句在一起,她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薄黎希见她为之变色,张狂的大笑了几声,一个响指,黑衣人拿着一粒药丸,塞进了即墨璃的嘴里。随后,松开了捆绑他身上的绳索。抓着人,扔在了沈青岚的身旁。 “毒幺,你不觉得这样格外有趣?”薄黎希挑眉,看着已经药效开始发作的即墨璃,眼底闪过一抹暗芒。“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没有了,可与我们无关。燕王世子妃难耐*苦短,便在外找小倌排遣寂寞。这事儿一出,怕是这死气沉沉的京都,热闹非凡!” 沈青岚手脚冰冷,看着神志越来越混沌的即墨璃,用脚提他,企图让他吃痛清明几分。 “相信长宁侯世子不会让本座失望!”毒幺如幽灵一般,飘荡着离开,去了皇宫! 即墨璃闻到独属于女子的芳香,不受控制的走向沈青岚,伸手触碰上她的手。冰冷的触感,让即墨璃有几分的清醒。混迹青楼多年,他早已是明白自己的处境。眼底闪过一抹哀伤,他想要保护她,而不是因此伤害她! 借着方位角度的靠近沈青岚,在薄黎希看来,便是紧紧的抱着她。附耳轻声说道:“我大腿内侧,绑着一把匕首,你拿出来,我若失去了理智,你便扎我一刀。若是这也无法制止……你就……”即墨璃侧头,近距离的看着沈青岚,缓缓的说道:“杀了我。” 沈青岚心中一震,她没有料到即墨璃会真心相待!毕竟,当初她救他,两人是有交易!而今他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也等于是她害的。 他非但没有怀恨在心,反倒是为了护着她的清白,让自己杀了他! 她如何下得了手? “你可以的。”沈青岚目光坚定,鼓励的看着即墨璃。你可以忍受住药散的功效! 即墨璃喉间涌上了一抹腥甜,他愿意进京,那是因为可以更近距离的接近她。可如今……眼底闪过一抹绝望,大脑清晰的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是无法掌控。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贪婪着她手臂上的清凉,用力的咬着舌头,刺痛让他稍稍有了一些神志,哀求的说道:“杀了我,杀了我……”这药效比他想象的还要强悍,看着自己这双肮脏的手,侵犯着他妥善存放在心底深处的人,心底的痛苦,不亚于一刀一刀的凌迟他! 沈青岚死死的闭上眼睛,握着匕首的手,不断的颤抖。 “为了你的孩子,杀了我。”即墨璃绝美而倾城的容颜上浮现着一抹诡异的红,温润如珠玉的人,此刻却是增添了几分邪气。拿捏着沈青岚的软肋,步步紧逼着她动手。双手紧紧的掐进她背后的树上,坚硬的树皮,扎进了指尖,都毫无所觉。 沈青岚心里不断的挣扎,若她身前是薄黎希,她会毫不犹豫的扎进去,可眼前之人,不是她的仇敌。重要的是因为她,才卷入了这场危难!叫她怎么下得了手? 看着即墨璃眼底的隐忍,随着时辰的消逝,隐隐有着松动,濒临了崩溃的边缘,脚下一动,狠狠的踩辗着他的脚。 即墨璃绝美妩媚的容颜上,露出一抹悲沧的笑:“没用的,我浑身已经麻痹,没有任何的感知……” 沈青岚眼底闪过惊慌,透过即墨璃,看着不远处的薄黎希,他眼底那抹诡异的笑容,陡然让她心惊! 见她没有动手,即墨璃已经隐忍不住,他感觉到他的感知,渐渐的剥离。握着她的手,狠狠的朝手腕砍去。 沈青岚回过神来,明白他要做什么,抽回匕首,卸了他的力道,偏移刀尖,扎刺进他的掌心。 “你疯了?” 沈青岚唇色发白,看着吐出一口鲜血,无力瘫倒在地上的即墨璃。 “啪啪啪!”薄黎希眼底有着戏谑,拍掌道:“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我都要被感动了!”扬眉对沈青岚说道:“他中药,若是半个时辰内不得解,就会暴毙而亡!”蹲在即墨璃的身旁,邪佞的笑道:“你这般舍己为人,不知她会否委身与你呢?” “你……你……”即墨璃气息微弱,感觉到体内的气血逆流,蹿向了头顶。 薄黎希啧啧两声,可惜的摇头道:“你既然不要她,腹中的野种,可下不来,我只好另想办法了!” 薄黎希为难的想了想,吩咐人牵一匹马来,将沈青岚推倒在地。翻身上马,手中扬着皮鞭,看着前方的沈青岚,心里测算着,几步马蹄会踩在她的腹部。 策马飞腾,即墨璃不知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劲,扑上来抓着马尾,被马后蹄子踢向胸口,胸腔内震荡,嘴角溢出一抹鲜血。即墨璃却是死也不撒手,企图拉住马,可他的力气怎么敌得过马匹?被马匹拖着前行。 看着马蹄高举,要踩踏在沈青岚的腹部,即墨璃松开马尾,翻滚着过去,覆盖在她的身上。闭上眼睛,嘴角溢着一抹浅笑:“别怕,你会没事的。” 千钧一发,一道月白身影飘然而来,抱着浑身无法动弹的沈青岚,一手提着即墨璃,后退至几丈远的距离,一脚踢着一根横木,击向奔驰的马匹。 一声长啸的嘶鸣声,马匹轰然倒地! 薄黎希飞跃而起,安然无恙的落在地上。理了理被风吹散的襟口,看着齐景枫说道:“燕王世子一次次令本世子刮目相看,藏身在此,竟也给你找到了!本世子有个疑问,你怎知那个女子是假的?” 齐景枫笑而不语,若是深爱入骨,又岂会认不出她来? 那日手搭在那人的肩头,他便察觉不对。说话间,没有露出多大的破绽,可是她太过急于求成,反倒是露出了不少的马脚。 虽然模仿得入木三分,但是沈青岚的一些细微动作与习惯,没有深深了解她的人,便是极易被忽略。她紧张的时候,喜欢眼睫颤动半遮着眼睑,搅着手指。而那人紧张与她的小动作,完全的相反。 解开沈青岚的穴道,沈青岚身子软软的靠在齐景枫的身上,心跳依旧如擂鼓。紧紧的抓着他的襟口,惊魂未定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即墨璃。嘴角、鼻孔已经开始流血,沈青岚软声道:“救他。” 长顺立即现身,将即墨璃带走。却被黑衣人包围住! “燕王世子好不容易得闲来一遭,怎得匆匆就走。不若留下来饮一杯茶,让本世子尽尽地主之谊。”薄黎希目光幽黯诡谲,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齐景枫拂动着宽大的云袖,淡淡的扫了眼数十个黑衣人,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说道:“也得看看长宁侯世子的阵仗!” “有燕王世子这句话,本世子定当要请动你!”话落,一个响指,出现一波黑衣人,包围着齐景枫与沈青岚。 齐景枫似是不在意,漆黑的眸子,看着怀中的人儿,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宽大的袖摆一扬,银丝自袖口而出,顷刻间,夺去一半黑衣人的性命,如收割稻子一般。 薄黎希没有想到齐景枫武功高绝,原以为他只是会些功夫。倾身向前,却被金甲卫给拦截住。 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冷芒,对着金甲卫打着手势,抱着沈青岚离开丛林。 回到了燕王府,立即让人将假的沈青岚捆绑了起来。随即唤来太医,给沈青岚诊治。 太医摸着胡须道:“动了胎气,世子妃要静养,莫要再受惊吓。”开了一张药方,便背着药箱离开。 沈青岚闭上眼睛,便是高举着马蹄,对她踩下来的那一幕,吓得猛然做起了身。看到坐在床边上的齐景枫,紧紧的抱着他,颤抖着唇瓣道:“是我疏忽了,太多的成功,让我盲目自大,以为一切都是在我的算计之中!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心中懊悔不已,若是失去了孩子,她有何脸面面对他? 齐景枫提着的心,落了下来。轻叹了一声,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沈青岚摇头:“我若听你的话,让人假扮我给薄黎希抓去,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想想之前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 齐景枫不知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抱着她。别开她紧贴在脸颊上的发丝,轻声道:“这些事情交给我,你就好好养胎,莫要在忧心这些事。”顿了顿,神色严肃:“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重要。” 沈青岚经过这一次吃亏,心中比以往更加的慎重。 “你放心,做完后续,我便安心养胎。”沈青岚依偎进他怀中,喝下一碗药,似乎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神色凝重的看着齐景枫。齐景枫心中凛然,难道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却听到沈青岚指着他的胸口:“你有没有碰她?你与她共处了一夜,有没有和她睡在一起?” 齐景枫一愣,哑然失笑:“不都是你?” 沈青岚气噎,冷着一张脸,不再理会他! 齐景枫无奈的说道:“我染了风寒,宿在书房。” 沈青岚紧张的看着齐景枫,面色正常,似乎想起了什么,捶着他的胸膛道:“算你识相!”起身穿戴好,拿着两封信,去了花房,递给花婆子:“事情有变,将这信递给侯爷。” 花婆子一愣,惊讶的说道:“您不知侯爷传来消息,暂且妄动?一切事宜,交由毒幺大人处理。” 毒幺? 沈青岚恍然,想到她心底的猜测,立即寻了借口糊弄了花婆子,走出花房,吩咐红玉备轿:“去国师府。” ☆、第144章 误会(二更) 沈青岚坐着一顶黑蓬马车,前往国师府。凝眉沉思,手指抚摸着桌子上的骨瓷,里面刚刚倒满了煮沸的茶水。烫得沈青岚缩回了手指,脑子里闪过一抹念头,来不及捕捉,便消逝了。 红玉心惊的抓着沈青岚的手指,白嫩的指尖,烫得一片通红。立即从马车柜里,拿出药膏,涂抹在指尖。 丝丝的清凉,在指尖弥漫,缓解了灼热。沈青岚收回手,淡淡的看了眼,抚摸着腹部沉思。 倘若毒幺当真是一名女子,又该如何?若真如她心中所想,那么又有何目地? 沈青岚一心只想着马车快一些,好快点到国师府,求证一下安平是不是毒幺! “世子妃,您有要紧事找安平公主么?”红玉打心底就不喜欢安平,不是她模仿沈青岚。而是她娇娇柔柔的,看着太过做作! 而且,在不经意间,看着世子妃的眼神,极为的古怪。 她以为是因为凤公子喜爱世子妃,安平公主心里不舒服,所以才会这样的眼神。可是她自己经历过长顺和陆姗的事,才发觉不是那样的,确切的她又说不出来。 沈青岚看着红玉纠结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想什么呢?” 红玉沏茶,欲言又止。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直说,别这么为难。”沈青岚好笑的看着红玉,这丫头有时候就是犯迷糊。 红玉抓着发髻,不好意思的说道:“奴婢平日里觉得安平公主见您的眼神儿很奇怪,叫奴婢说个什么味儿出来,奴婢又见识、学识浅,形容不出来。”嘿嘿的笑了两声:“大约是奴婢多心眼了。” 沈青岚品着手中的茶,并没有说话,眼角堆积着笑容。 “让你与我一同学识字,你偏巧不乐意,这会子抱怨了?”沈青岚放下茶盏,靠在迎枕上,思绪有些飘渺。就连红玉都察觉不对劲,难道安平当真有问题? 回想着安平寻常的举止,并没有异处。 忽而,沈青岚眼角睨到红玉手中摆弄的锦囊,询问道:“这个是什么?上面的图案很别致。”伸手拿过来,上面阵阵的幽香扑鼻,极为的好闻。 红玉眼底有着诧异:“世子妃,您不记得了?这是昨夜你给奴婢的!”红玉看着上面的针线,是出自世子妃的手呀。 沈青岚眼底闪过暗芒,翻转着锦囊,上面绣着的是一朵并蹄莲,若不仔细看,像极了她的针法。可细看,还能瞧出不同之处! 那些人啊,想来废了不少的功夫! 经过这一茬,也能看出燕王府不清净,有许多的细作。看来又要清理一番了! “这儿没有绣好,给我回去改一下再给你。”沈青岚顺手将锦囊塞进袖口,她想要看看,那些人利用这个香囊,要做什么! 红玉张了张嘴,想说不用了。可看到世子妃眼底的阴郁,住了嘴。 就在这时,车夫的声音传来:“世子妃,国师府到了。” 红玉立即将东西收惙一番,便率先弯身出去,搭好木梯,搀扶着沈青岚下来。 国师府的人,一见到沈青岚,立即进去通报。 沈青岚嘴角微扬,有着一点苦涩。父亲失踪多日,凤鸣不眠不休的寻找着父亲。听到在东月国,立即马不停蹄的去了东月国。此生欠他的人情,是还不清楚了。唯有祝愿他,能寻到中意的女子! 不到片刻,进去通报的门卫出来了,恭敬的行礼,打开门领着沈青岚去了花厅。 到了花厅,门卫便退了出去。 沈青岚在一侧坐着,屋内的摆设不曾改变,是她第一次来京都,添置了几件物什摆放在木架上。如今依旧在原来的位置,比其他的物什要光亮,可见是经常有人擦拭。 安平进来,瞧见沈青岚盯着那几件物什,笑着打了手势。身后的婆子翻译道:“世子妃,这是国师最喜欢的几件物什,每日都要擦拭几遍。我寻日里无事,他不在京都,我便替他打点!” 沈青岚抿了一口茶,苦涩的滋味在嘴里蔓延。缓缓的搁下茶杯,红玉机灵的换掉,将在马车上煮的红枣茶放在沈青岚手中。 安平见状,眸光微闪,让身后的婆子出去,端几盘糕点过来。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沈青岚让红玉也跟着出去。细致的打量着安平,在纸上写着:“今日唐突打扰,有一件事需要公主帮忙。” 沈青岚递给了安平,见她聚精会神的看着。失手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哐啷’一声响,安平没有任何的动静。 不是她? 一般常人在仔细做某件事,突然发出声响,心里会震几下,控制不住的看向发声源头。可安平眉头都不皱一下,不是训练过心理素质过强,便是真的耳聋! “红玉,把你手中的布给我。”沈青岚伸出手,接过红玉递来的大红色布匹。看到安平疑惑的神色,笑着写道:“你与薄家六小姐的身量相似,薄家要求男方给做嫁衣。却又不给尺寸,无奈下,只得打扰你。” 安平看完后,笑着点头。起身,张开双手。 沈青岚扯开布,围裹着安平,宽宽松松的罩在她的身上。果然,身形是差不多相似。 敛下心思,笑着卷好布,写道:“谢谢你,已经量好了。” 安平缓缓的摇头。 沈青岚心中有了底,闲聊了几句,便告辞要离开。忽而,安平唤住,递着纸条给她:“你可知凤鸣去哪里了?父皇说他去了边关,可是边关并没有他的消息。有人无意间告诉我,他去了东月国,要做三王妃。” “噗——咳咳……”沈青岚将嘴里的茶水吐了出来,凤鸣?王妃? 安平一脸窘态,不好意思的低垂了头。 “你不用担心,凤鸣是你的驸马,断然不可能成为旁人的……王妃。”沈青岚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谣传也不是空穴来风。她很好奇,东月国的三王爷。 回到了燕王府,沈青岚命人去调查了三王爷曲明倩。随后,暗一面色凝重的来报:“主子,毒幺一直在皇宫。” 沈青岚一怔,怎么可能?安平她只是怀疑了,有更深一步试探的打算,可也有八成是她的把握,结果暗一看到毒幺在宫中。那么,安平不是毒幺? 心思转念间,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华光。若安平是毒幺,经过今日的试探,她必定知道假的被发现。若是她此刻传递消息出去,若是皇后没有动静,安平即使不是毒幺,也与皇后有某种关联。 叮嘱了暗一几句,沈青岚将信放在花婆子插好的盆栽里,让人给带出去给花婆子,换个盆栽进来。 等了几日,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反倒是齐少恒的婚事近了,到了下定纳采的日子。 齐少恒一大早,便来了燕王府。穿着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头戴一支羊脂玉头簪,浑身倒是透着贵气。 自从与薄家订了亲,薄家便给齐少恒弄了个肥缺,小日子过的不错。只是,他的母亲原本极为的朴素务实,薄夫人带着出去赴宴几回,便完全变了。有几回过来说齐少恒的亲事,明里暗里透露着他们也是齐家的一份子,分家产,应当也有他们的份。 齐少恒的官职也在五品,许多人巴结,更加让胡氏有了底气。 沈青岚示意他坐下,说纳采的东西天蒙蒙亮,便给抬去了薄府。 “大嫂,为何这么早就抬过去了?”齐少恒这大清早赶来,便是看看东西可齐全了。没料到,还是迟了一步。心里不禁想到母亲的话,上回他做了对不起燕王府的事,这回他的亲事落在齐景枫的手中,又是薄家那样大的家世,定然不会尽心,促成他的婚事。 眸子微微一暗:“大嫂还在怪罪小弟么?” 沈青岚脸上的笑容一僵,目光清冷的看着齐少恒,冷笑道:“我若冷笑,何必替你操劳婚事?我们不过以前有点亲情,如今这是燕王府姓安,你姓齐,既不嫁女也不娶媳,何必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眼底轻染了薄怒,起身道:“你若觉得我不安好心,这件事儿便给你母亲张罗。”拿着薄家给的礼单,还有各种要求的纸张给了齐少恒。 齐少恒稍稍看完,面色臊红。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嫂,小弟给您赔罪!”齐少恒大步走到沈青岚身前,作揖赔礼。 沈青岚冷冷的看着他,还不待开口,门口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与闹哄哄的吵闹声。脸一沉,看着满头大汗的管家,厉声道:“发生了何事?” 管家战战兢兢的说道:“世子妃,是薄家的人来闹了!” 沈青岚心一沉,便知薄家要借着彩礼的事儿找茬,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借口。他们与齐家没有关联,齐少恒的婚事不该齐景枫管,可薄家请了旨意。以是同根生为由,堵住了齐景枫拒绝的话头。 齐少恒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不喜欢薄家,也极不喜欢薄黎雅,可薄家能助他在官场飞黄腾达。 敛去眼底的阴郁,清冷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走了上去,对薄夫人作揖。 薄夫人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对沈青岚说道:“世子妃,我原以为咱们即将结为亲家。在薄府发生的不愉快,已经一笔揭过。可如今看来,你心中还是有怨,适才给我雅儿一对死白鹅?” 沈青岚心中冷笑,大白鹅今早抓来的时候,还很精气神。装在竹笼里,送到了薄府。可若对方刻意来找茬,就算是活的,也说成死的。 “薄夫人说这话,便是已经见外了!这大白鹅是我身边的人亲自喂养,极为的看重。本来这下聘礼,要选个吉时,旁人都是白日里再送走。你们要天未亮去,我也全依着你们。倘若无心结亲,这聘礼……”沈青岚拨弄着手腕上的血玉镯,没有说下去。可在场的都是人精,岂会不知她后半句话的意思? 薄夫人闻言,端庄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齐少恒,目光一转道:“这事儿也莫怪我薄家,着实是可气。世子妃说你身旁的人亲自喂养,你自个瞧瞧。”说罢,两个小厮,各自提着大白鹅进来,扔在大厅中央。 不是沈青岚养的两只肥硕的大白鹅,而是像饿了许多时日,没有几两肉的白鹅。 “世子妃若是看不上我们薄家,这事儿也好说,也莫要用此事来找薄家晦气!”薄夫人口气严厉了几分,脸色也不在和和气气。 沈青岚心中冷笑,终于明白了薄家为何天不亮就要下聘。这个时候抬出去,谁也没有瞧见大白鹅的模样。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天下有三怪,一怪男人可生子,二怪铁树开花,三怪不是爹来不是娘,还要给人做嫁妆!”一道清丽嘹亮的嗓音在门外传来,沈青岚抬眸望去,赫然是李凤姣! 李凤姣的哥哥娶了薄夫人的第四女,自然认得李凤姣。见她偏帮别人,心里来了气性。冷着脸说道:“长兄如父,怎得就不能给少恒张罗婚事?” “这位兄台的父母都在吧?那定然是轮不到兄长!若是如此,他们成婚,第二日岂不是还要跪拜燕王世子与世子妃?”李凤姣最是见不得这些蹬鼻子上脸的人,给你几分脸面,便爬到你头上胡作非为! 薄夫人气得面色涨红,看着牙尖嘴利的李凤姣,心头大恨! “燕王世子是少恒的哥哥,新婚第一日,定然是要见礼。”薄夫人避重就轻。 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冷芒,跪拜便是当齐景枫是父辈,到时候齐少恒的父母便不能自处。而见礼,则是轻巧的多。新婚第一日,新妇断然是要见家中的亲戚。 李凤姣嗤笑了一声,踢了踢地上的白鹅,冷笑道:“若是这般欺负我,大白鹅?老娘直接送你两只大白鹤!” “噗呲。” 沈青岚拿着帕子按着唇,轻轻的笑出声。看着李凤姣的肚子已经平坦了,心中一沉,询问的看着她,李凤姣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色,给她递了一个眼色。 “你——”薄夫人气得个仰倒,两眼发黑。 “我怎么了?找谁说你们都是站不住脚。燕王府与齐府有何干系?当初齐老夫人撒泼,又是棺材又是粪便。今儿个,燕王府没有将这两样东西回敬过去,你们就该烧高香了!”李凤姣眼底有着不屑,口气鄙薄,恨铁不成钢的戳着沈青岚的脑门道:“反正人家嫌弃你做的不好,不够重视。你便抬一口棺材送到薄家,提两只大白鹤。多么的符合薄府的形象——高风亮节!” 沈青岚憋笑憋得难受,促狭的说道:“红玉,立即吩咐长顺去办。” 薄夫人一听,立即变了脸色。若沈青岚当真如此做,薄家的脸面彻底丢尽了! “这亲事有待商榷!”薄夫人冷哼一声,拼命的压制住心底的怒火,横扫了李凤姣一眼,便匆匆的离去。 齐少恒听了李凤姣的话,更加的无地自容,哪里敢质问?也是怀揣着满腹的怨气离开。 沈青岚见耳根子清静了下来,拉着李凤姣仔细打量了起来,关切的说道:“瘦了。” 李凤姣穿着淡黄镶领粉绿暗花对襟褙子,映衬得脸色越发的苍白无血色。双手冰冷,俨然是血气不足。 “孩子早产,如今在燕北,用暖玉床和药养着。”李凤姣满脸的疲惫,印堂黯淡无光。软软的瘫坐在椅子上,苦笑道:“这兴许是报应。” 沈青岚是即将做母亲的人,能体会到李凤姣的心情。孩子早产,本就不好养活。她此刻该是在燕北守着孩子才是,怎得来了京都? “我来京都给他寻药。”李凤姣将事情全都与沈青岚说一遍,她怀孕七月,便被陈萧的一个妾侍给算计。她本就是粗枝大叶,那个侍妾精通药理,给她吃的相生相克的食物,导致孩子早产,生下来皱巴巴的如同一个猴子,皮肤脆弱的能清晰的看到里面的血管青筋。看着他蜷缩着身子,眼睛都睁不开,李凤姣揪心的痛。 终于是狠下心肠,和陈萧和离。还没有出月子,就带着孩子求医问药,全都束手无策。最后投靠了她的师兄,放在了暖玉阁,将养着孩子。 如今,听到孩子缺少的那味药在京都,便马不停蹄的赶来。“我不敢看他,看他就觉得罪孽深重。可是不看他,又是抓心挠肺的想他。如今这一地步,早已是分不清谁对谁错。”李凤姣唇色卡白,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为了赶路,已经几天不曾阖眼。 沈青岚是喜欢李凤姣的,她的性子直率,走到这一步,应当是她的性子与陈萧不合。陈萧允诺她今生只此一妻,却是不断的往府中抬小妾。而李凤姣是重承诺的坚贞女子,性格强硬,断然是容不下陈萧对她的背叛。 离不开陈萧,亦无法阻止陈萧纳妾,便给陈萧妾侍吃绝子药。如今,她的孩子落到这般地步,她说是报应,可见这段时日,她心理承受着怎样的负担与折磨。 想必,她也是后悔的。 “和离了也好,你可以将孩子接到京都来,在这里落定扎根。”沈青岚看着李凤姣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眉宇间隐匿着一抹清愁,止不住的心疼。那样开朗的人,折磨成这样。 李凤姣紧紧的抱着沈青岚,轻若蚊蝇的说道:“谢谢。” 沈青岚一阵心酸,疼惜的别开她脸颊上的发,让红玉备好衣裳,带着她去泡温泉,用完膳休息一下。 —— 沈青岚支着下巴,倚坐在窗前,望着地上白皑皑的积雪,静静的出神。 齐景枫回到屋子里,看到这一幕,心口一悸,走到她的身旁,并没有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岚开口道:“凤娇在府中住下,陈萧若是寻来,将他打出去便是。”当初李凤姣要与陈萧和离,陈萧死缠烂打。李凤姣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了他。却也是在侍妾遣散的前提下,没料到他府中依旧有个妾侍,害她至斯。 齐景枫见过陈萧,陈萧心中是真的爱李凤姣,想了想,温声道:“他们之间或许有误会。”斟一杯茶水,润喉道:“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们也不好插手。孩子毕竟也生了,陈夫人一个人带着孩子都要累倒了,陈萧若在,她也轻松很多。”伸手抱着沈青岚。 沈青岚忽而挥开了他的手,厉声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爱的时候,命给她都不会眨一下眼。不爱的时候,杀了她都会毫不手软?” 齐景枫看着被她挥落的手,还有她眼底的质问,心里隐隐的痛:“你不相信我?” 沈青岚忽而被他眼底那一抹受伤刺激的回过神来,双手无措的垂落在身侧,随后捂着头,眼底有着痛苦之色。看到李凤姣,她想到了前世许多的事。 蓦地,起身走到齐景枫身前,揪着他的衣裳,深深的嗅了一口,是另一个女人的脂粉香气,戳着他的胸口,冷笑道:“你让我如何相信你?”转身走到屋内,拿着齐景枫这几日的衣裳,扔在他的身前:“红玉那日说的若是假的,那这些你要做何解释?”她想要相信齐景枫,可是许多例子,还有她所经历过的,让她丧失了死心塌地,盲目的相信一个人的能力。 她不知道怎么分辨一个人的真心,齐景枫对她来说,太过的虚幻,她从来就没有踏实感,总觉得是她偷来的。前世他愿意爱到她放弃了生命,可是这一世呢?这一世完全的不同! 齐景枫目光深幽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衣裳,看着沈青岚那眼底一闪而逝的狰狞与疯狂,与梦境中那模糊的影子重叠。 心忍不住抖了一抖。 ☆、第145章 梦死得生 (一更) “你说过坦诚相对。” 沈青岚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芒,头脑里杂乱无章的记忆,让她有些吃不消。齐景枫对她如何,她感受得到,可是她无法忍受他的欺骗! 心底极为的矛盾,明知不该怀疑,可是控住不住的想。越想越被无端的恐惧给包围!她害怕被欺骗,欺骗后大约都是背叛。 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衣裳上,她知道齐景枫没有背叛她,可是看到李凤姣,她已经解开的心结,又如同烙印一般,攀附在心口,忍不住的回想到过去。 齐景枫看着沈青岚,她那双清莹的眸子里,一片冷然。这熟悉目光,时常出现在他的梦境中。至从他梦见了她不要孩子以后,便偶有做梦。每个梦境中,那女子的容貌模糊的看不清楚。 他就像是个观戏人,看着他们的恩怨纠葛。原本模糊不清的梦,因为沈青岚的模样重叠,所有的迷雾散去,清晰了然。 他看到自己病重的躺在床榻上,沈青岚端着一碗药,温柔软语的告诉他吃下这碗药,病情便会控制住。 说话时脸上露出一抹恬静的笑,可眼底却是一片冷然。一勺一勺的喂进他的嘴里,他感受到体内一阵一阵的燥热,似有火焰在灼烧着他,渴求着一片冰凉。 枯瘦的双手,紧紧的抓住身下的床褥,克制着异样的躁动。苍白的脸上,含着一抹温柔的笑,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三分的宠溺,三分的眷念,三分的柔情与一分决然。 伸了伸手,想要抓住她飘拂的袖摆,光洁如绸的广袖,滑过他的指尖,她的身影渐渐的走出他的视线。 屋子里空寂了起来,他凄清的一笑,静静的躺在床上。冰火交融,感受着血液沸腾,似要撑破他的血管,阵阵撕裂的痛涌遍全身,他知道时日无多,想要好好的与她说几句话。可他身边只有空气流动,没有一个人可以替他将沈青岚找来。 呼吸急促了起来,唇色泛着紫绀色,他感受到有热流从鼻口涌去,身上那团火烧一般的热气渐渐的散去。眼底有着浓烈的遗憾和不甘! 忽而,他听到门扉打开,暗淡无光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一抹亮光,殷切的望去,看到的是一袭薄纱裹身的沐水嫣。眼底的亮光似火星子一般,一点一点的陨灭。 沐水嫣看到口鼻流血的齐景枫,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的想要逃出去,却怎么也走不动。这和她想的不一样,不是吃了催情药么?齐景枫这模样,就如同吃了毒药一般。 齐景枫动了动唇,一股腥甜顺着嘴角溢了出来。气息微弱的说道:“给我擦干净。” 沐水嫣不敢动,木偶一般的靠在屏风上。齐景枫面无人色,苍白的如同一张上好的宣纸,脸颊消瘦,颧骨高高的凸起,鼻口却是留着鲜红的血,极为的可怖。 “她让你来的。”齐景枫嘴角有着一抹苦涩的笑,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着催情散呢?她这时候将沐水嫣推进来,无非是让他与沐水嫣有夫妻之实。他的身体早已给掏空,哪里能承受着药力?既然都活不长久了,何不满足了她最后的一个要求:“你给我擦干净,褪……褪去我的里衣。” 沐水嫣使劲的摇头,她害怕齐景枫。不但怕他的模样,也怕他突然死去,齐府将责任怪罪在她的身上!心里隐隐有着一丝念头,害怕沈青岚知道她与齐少恒的事,故意换了药,喂齐景枫吃毒药,然后嫁祸给她。想到这里,胆战心惊,转身拔腿就跑。 “你若配合我,你腹中的孩子……便权当是我的遗腹子。” 沐水嫣脚步生生的停住,骤然一惊,眼底有着慌乱之色,她也才让大夫把脉确诊,没有想到齐景枫竟然知道她有了身孕。 下一瞬,便镇定了下来。她腹中的孩子是齐少恒的,既然姑母将她推出来,便是齐少恒不会娶她。若是她将肚子里的孩子,弄成齐景枫的,将来定是会继承了齐家的产业。想到此,沐水嫣压下心底的惧意,打水给齐景枫擦拭干净,褪去上衣,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一刻钟的时辰,她不断的给他擦拭,感觉到他的体力不支了,吊着最后一口气,他忽而让她出去将沈青岚唤进来。 看到沐水嫣离开,齐景枫将长顺唤出来,叮嘱他沐水嫣的孩子出生,便将沐水嫣给杀了。沈青岚没有孩子傍身,她能守住齐家的产业,到时候沐水嫣的孩子顶着他的名头,最后是要继承家主之位,断然是容不下沈青岚。 齐少恒不是真心实意的待她,但是看在她手中的产业,也会好好待她。 努力的保持着一丝的清醒,看着她缓缓的走来,他的瞳孔也渐渐的扩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安详的笑,伸手想要握一握她的手,抬了抬,无力的滑落。 齐景枫心口一阵紧缩,这个梦境太过的真实,如今不过清晰的回想,都一阵窒息的钝痛。觉得很荒唐,里面的人都是他所熟悉的,可是齐少恒与沐水嫣早已不在了。更荒缪的是他死了! 他的病早已好了,断然不是什么暗示。 最令他发笑的是沈青岚喂他喝下催情药,将别的女人推给他。紧紧的握着垂落在身侧的手,目光深邃幽黑,翻涌着浓郁的墨色,极力的抑制住心底的颤抖,解释道:“岚儿,我没有欺瞒你。”此生都不会! 沈青岚抿紧唇,一言不发的看着齐景枫。似乎想要看出他说话的真假! 齐景枫看着她眼底的探究,隐忍的捏紧了拳头,她还是不相信他! 许久,沈青岚忽而开口道:“方如月!是她对不对!她早已进京了,你却是推迟了半个月才告诉我。”沈青岚很在意齐景枫对她的不坦诚,一直让她坦白以对,可他自己却没有做到!“你衣裳又作何解释?” 齐景枫一愣,轻轻嗅着袖摆,是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不知该如何解释。当初怕她多想,便没有与她说。却没有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她的心思敏感而脆弱,似乎看到她所坚持的信念坍塌。 心中知晓,有一部分是李凤姣带来的诱因,可让她发怒的是他的隐瞒。 走过去,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抵触,眸光一暗,加大了几分力道。放缓了语速:“岚儿,方如月只是无关紧要的人,说与不说,对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影响。后来告诉你,是因为她要成为逍遥王侧妃,那时候宝儿是逍遥王正妃,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至于衣裳上的香气,是这几日在逍遥王府与逍遥王商谈要事,书房里点的是这熏香。我不知何时染上,没有特别在意。” 沈青岚怔怔的看着他,无波无澜的说道:“若是如此,为何逍遥王身上的是龙诞香?” 齐景枫早已是明白,其中断然是方如月动的手脚。 “你若在意这些,日后我的行程,都说与你听。”齐景枫深幽的眸子里,水样的温柔,轻轻摩挲着她的眉眼:“别再这样看着我。”会让他不断的想起那些荒唐的梦境。 梦境中,他爱而不得,看着她带着面具与他周旋,内心是痛苦煎熬。而现实里,他是圆满的。 沈青岚怪异的看着他。 齐景枫看出她的疑惑,可是不知该怎么说。何况,只是一个梦而已。 沈青岚见他如此,恍惚间,想起他上次也有过这样的神情。试探的问道:“你……做梦了?就像是上次你梦见我……不要咱们的孩子?” 齐景枫深邃的眸子里,陇上了一层迷雾。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询问,似乎是他探寻到了她的小秘密,她心惊了起来,在确认他到底有没有真的知道。这个认知他没有觉得失笑,而是心里有着其他陌生的情绪在酝酿。 沈青岚见他眉头渐渐的聚拢,心底陡然一惊,面色微微的发白。 “只是一个梦而已,不用太在意。”齐景枫见她面色微变,不以为然的说道。揉搓着她冰凉的手指,心里似乎有根线在牵引着他。 沈青岚手指微缩,心尖儿颤动了一下,这样说他是真的又做梦了? 齐景枫根本就没有与她一同重生,为什么会时常梦到前世的事? 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故意用轻松的语调的问道:“你梦到了什么?”心里想过无数的念头,希望他想的真的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儿,只是普通的梦。可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如雷贯耳。 齐景枫皱了皱眉,见她从方才的话头中跳脱出来,隐隐放了心。虽然觉得她追问梦境的事情,很奇怪,但也没有放在心上,故作严肃的说道:“我梦见你给我喂药,将沐水嫣推给我。而后……我死了。” 沈青岚浑身颤了颤,脸色煞白的看着齐景枫。心底最后一丝的侥幸破灭!他梦到这麽多前世她对他做的恶事,接下来,他是不是就会想起,这是真切发生过的?而不是梦境呢? ------题外话------ 晚上有二,抱歉亲们,孩子咳嗽了二十多天,今天上午带着去做雾化和输液了,这断时间真的是祸不单行。 ☆、第146章 乱吃飞醋(二更) 沈青岚倚靠着迎枕,侧身躺在炕上。看着桌子上插在大荷叶式粉彩瓷瓶的几枝梅花,怔怔的出神。他们的第一次争吵,话题被牵引后,在沉默中结束! 她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只能继续等待,等待着他揭晓了梦境是真切的发生过,而后等待着他的选择。 得知了所有和真实而愚蠢的她后,是否能如同前世一般,没有理由与条件的继续包容她。 伸手摘掉一朵娇艳的花朵,看着深红色的花瓣中间,嫩黄的花蕊,放在指尖碾碎。随手将残花扔在桌子上,擦拭着手指,淡漠的说道:“马车备好了?” 红玉看着阴晴不定的沈青岚,唇瓣蠕动,点了点头:“备好了。”看着外边的大雪,备着手炉与大氅:“贤王伤势稳定了下来,您等雪停了再去,免得受冻。” “不用了。”沈青岚摆了摆手,贤王府总归要去一趟,早去早回也是好的。起身披着大氅,抱着手炉,还没有出去,就瞧见身着单薄,面色苍白的李凤姣掀帘进来。 “准备出去?”李凤姣站在门口,笑望着沈青岚,看着她眉宇间的郁色,不经意的问道:“遇见烦心事了?” 沈青岚摇了摇头,心里的话,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积压在心底。看着她眼底恢复了一点精气神,淡笑道:“好些了没有?” 李凤姣淡扫了她的腹部一眼道:“看着我媳妇儿,哪能不好啊。”说罢,对着沈青岚的肚子道:“媳妇儿,你说是吧?” 沈青岚忍俊不住的翘着嘴角,抚摸着腹部道:“都说是个小子,你怎得就说是闺女了?难不成你会相看?” 李凤姣看着她藏在厚重大氅下的肚子,呵呵笑道:“我儿子说的。” “……” 沈青岚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上扬的嘴角缓缓的垂落了下来,看着书房的方向,心里微微叹息,他进去了就没有出来。到底是她无意间,伤到了他。 “药知道在何处?”沈青岚敛去了心思,认真的说道:“若有用的着的地方,可以告诉我,别自己一个人撑着。” 李凤姣眼底涌上水雾,酸涩的滋味儿在心口蔓延,拍了拍她的肩膀,强颜欢笑道:“你放心,不会让你轻松的!”看着沈青岚的肚子,她就想到了瘦弱的孩子,正在等她的药,可是找宫陌钥,也不知他会不会出手相救! 酸涩直冲鼻头,却硬生生的忍住了。 “等他情况稳定了,我会将他带进京。有他媳妇儿在,他一定会好好的成长!”李凤姣苦中作乐,像模像样的将一块玉佩递给沈青岚:“你若生下个闺女,就下嫁给我儿子吧。” 沈青岚看着她手中的玉佩,心里百味杂陈,这兴许是她的一个精神上的依托,伸手接过了玉佩,含笑道:“那你得好好照顾我女婿。” 李凤姣定定的看着沈青岚,紧紧的抱着她,泪水浸湿了她的肩膀。这是她生下孩子,第一次哭。即使有几次孩子差点活不成,她都没有掉出眼泪。 “认识你真好!”李凤姣抬手擦干净眼泪,笑了笑,转身出府去寻找宫陌钥。 沈青岚看着她纤细单薄,却坚韧的身躯,轻轻叹了口气,吩咐暗一跟着她,走出屋子,站在屋檐下,看着书房眼睫颤了颤,眨去了酸涩:“让世子爷注意身体,我去去就回。” 红玉笑逐颜开,立即欢喜的跑去了书房,通知世子爷。她就知道世子妃与世子爷闹口角了! 到了门口,被长顺拦住了。 红玉瞪圆了眼:“给不给进去?”大有一副你不给进去,今晚就别想爬上我床的架势! 长顺也无可奈何,世子爷说了,谁都不见。 “玉儿,世子爷谁都不见,你忍心我被责罚么?”长顺软了口气,不是怕爬不上床,而是害怕见到她哭。 红玉咬紧了唇瓣,左右为难,可与世子妃的幸福比起来,长顺受点皮肉苦也值当。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鼻音:“你给不给我进去?世子妃难过,我也会跟着难受,你忍心让我难受么?” 这一招可谓是掐住了长顺的软肋,看着屋子,随后看着自己的女人。最后重色轻义,侧身让开。 红玉破涕为笑,推开门进去,进去看着齐景枫站在书案前奋笔疾书,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白,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出去。” 齐景枫头也未抬,冷声道。 红玉搅着手指,看着素来温润的世子爷,突然变得冷酷起来,心肝儿发颤。 “世子爷,世子妃……”红玉战战兢兢的说了几句,见齐景枫执笔的手一顿,随后行云流水的办公。咬紧了唇瓣,世子爷这是还在生气呢! 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眼底闪过亮光。当初她与长顺误会,不就是因为长福与世子妃,才得以在一起么?若是让世子爷有了危机感,那么是不是就顾不上生气了? 这样一想,越来越觉得可行。可是,哪个男人,才能让世子爷有危机感?凤公子又不在京都,剩下的几个王爷,世子爷不放在眼底。 忽而,眼前一亮,西域太子! 世子妃曾经说过,世子爷差点在他手中栽了大跟头。那么,一定很强大,让世子爷有危机感! “世子爷,宫太子就是宝儿的哥哥,说要把世子妃带到西域去。”红玉睁眼说瞎话,眼都不眨一下,一本正经。 齐景枫笔锋一转,划下一道长长的墨迹,眉头微皱,淡淡的说道:“世子妃与他素来没有交际,为何带她去西域?”换了一张纸,继续书写。 红玉顺溜的接茬道:“世子爷不知宝儿逃跑,是世子妃在中间搭线?宫太子神通广大,自然是知晓的,这不怪罪世子妃,抓着去要教训世子妃呢。您可不要忘记了,宫太子可是与咱们燕王府有恩怨呢!” 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凌厉之色,看着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的字迹,收了笔。 红玉见齐景枫有了松动的迹象,为了证明她说的都是‘实话’,将沈青岚给她保管的一个玉章拿出来,那是宝儿留下来给沈青岚的,摊放在手心道:“您看,宫太子都私下里找过世子妃,世子妃毫不留情面的拒绝。宫太子那个情深不悔,不在意世子妃嫁过人,留下玉章说等着世子妃的口信。” 齐景枫手中的笔自中间断裂,淡扫了眼云袖上的墨汁,挑了挑眉:“世子妃呢?” “去了驿站!”红玉一不留神,顺溜的说出口,随即想到坏事,说错了!想要纠正可是方才还在的人,已经不见了。 连忙追了出去,沈青岚的马车也已经去了贤王府。长顺随着齐景枫离开,红玉心底急躁,打了自己两嘴巴,世子爷找错地儿了,要是闹出了误会怎么办? 那头齐景枫去了驿站,看到门口停着燕王府的马车,眸子里闪过幽黯的光芒。紧了紧拢在袖中的手指,递了长顺眼色,转身离开。 长顺后悔放了红玉进去,究竟与这位爷说了什么?看了眼驿站,立即去办事。 人一离开,李凤姣满脸喜色的从驿站出来,坐上门口那辆马车,直接回燕王府! —— 贤王府 沈青岚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即墨璃。脸上被树枝刮花,血痕纵横交错。依旧还没有清醒过来! 拿着锦帕,擦拭掉他额角的冷汗,静静坐了一会。看着缩在角落里,神神叨叨的婉妃,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至从贤王被赐婚后,即墨璃请了旨意,将婉妃接到了贤王府。 婉妃见沈青岚看着她,脖子一缩,眼珠子四处转动,疯疯癫癫的摇头摆手道:“我不会说的,你别杀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沈青岚心思微转,在她的心中,她一直是认为婉妃没有疯掉。那么此刻她说这话,是在暗示着什么么? 想到此,起身走了过去。婉妃一见沈青岚走过来,摇摆着手说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你不要杀了我,不要杀我!” “你看见了什么?我不会杀你,你放心。”沈青岚眼底含笑,温柔的看着婉妃。 婉妃怔怔的看着沈青岚,盯着她头上的花钗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丽妃被皇后带走。我没有……没有看到!” 沈青岚眼底闪过一丝精芒,怕是婉妃当初看到丽妃被皇后带走,但是那个时候皇后又不能对付了婉妃,只能让她死守着秘密。而这次即墨璃受伤差点丧命,婉妃便不再隐瞒。 丽妃是安平的母妃,外面的传言是被火烧死了。而婉妃的提示是被皇后抓走!是皇后抓走后烧死,还是有人替代了丽妃身亡? 第一个沈青岚当即否认了,若是丽妃被烧死了,便是没有价值的消息,婉妃说出来没有用处。那么就是在提醒她,丽妃没有死!在皇后的手中,若是如此,安平便是皇后的人? 可安平为了活下去,自己吞炭火毁了嗓子,药草熏聋耳朵。对自己这么心狠的人,会为了救母妃,做皇后的棋子么? “你看到皇后将丽妃藏在了何处?”沈青岚知道婉妃定然知道许多皇后的秘密,她没有说出来,肯定是有秘密在皇后的手中,才会借着她疯癫说出来! 婉妃似乎听不明白沈青岚说什么,揪着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起来。 沈青岚察觉有异,回头看到管家进来,身后领着太医。 心中凛然,管家是皇后的人? 管家对沈青岚见了礼,恭敬的说道:“世子妃,太医给王爷换药,请您移步。” 沈青岚颔首,带着婉妃一起离开,去了隔壁的偏厅。 管家看了沈青岚一眼,吩咐丫鬟上茶,便退了下去。 沈青岚让陆姗守着门口,看着婉妃端着茶杯,左右把玩。捧着茶水浅抿了一口,轻声问道:“你知道皇后将丽妃藏到哪里去了?你不愿意透露,是怕皇后泄露了你的把柄?而你的把柄,是贤王?” 说到贤王两个字,沈青岚明显的察觉到婉妃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底掩饰不住的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心中更加的好奇,真正的贤王去了哪里! “藏在石……”婉妃转瞬敛去了眼底的神色,呆呆傻傻的准备说出来。这时候,管家从另外一个入口,避开了陆姗走来,笑道:“世子妃可要吃糕点?太医已经换好了药。” 沈青岚摇了摇头,管家显然是刻意出现的,那么就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她不宜再问下去,只有下次找机会来了。 “不用,今日太晚了,我暂且回府去。”沈青岚起身告辞。 沈青岚回到了燕王府,明显的感受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目光微闪,去了书房。书房地上丢满了揉成一团的宣纸,和一支断了两截的狼毫,并不见齐景枫的身影。 “陆姗,你去问问世子爷去了何处。”沈青岚弯腰,拾起一张宣纸。展开看着里面龙飞凤舞的字,显示着写字之人的心神不宁。 她知道齐景枫有个坏毛病,一旦静不下心来,便喜欢练书法。 失笑的摇着头,看来他气得不清。他是有过失的一方,为何还这般生气?她都没有逼问方如月的事儿!转身走出书房,便见到齐景枫立在不远处。 微弱的金芒洒在他的身上,月白如皎的衣摆上,似有水光流动。清冷孤高的如同雪山之巅的皑皑白雪,高洁不可攀附。 狭长的眸子里,墨色涌动,漆黑的如一个无底的黑洞,似要将她给吸纳了进去。长而卷的眼睫一颤,化去了墨色,一片清明,幽幽的凝视着她,启唇道:“回来了。”淡淡的问候,夹杂着一丝不明意味。 沈青岚蹙了蹙眉,他今儿个很古怪! “嗯。”轻轻应了一声。 沈青岚等了许久,见他垂着头,宽大的云袖在寒风中摇曳,吹卷着袖摆,露出他修长的手指,手指间捻着一块玉章,与他白细的手相辉映,更显晶莹玉透。 沈青岚微眯了眼,宝儿的玉章怎得落在了他的手中? 摊开手心,指着他手指间的玉章:“给我。” 齐景枫半眯着眸子,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冷冽的说道:“很重要?” 沈青岚颔首。 这是宝儿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如今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无论如何联系,都是渺无音讯。 齐景枫听闻红玉胡诌的话在先,一见沈青岚颔首,心里便如打翻了醋坛子,醋海翻涌,手指一动,玉章便消失无踪。 沈青岚气急败坏的怒道:“你将玉章丢到哪里去了!”疾步走到他的身前,拿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哪里还有玉章! 齐景枫看着她着急玉章,不顾安慰的快步走来,心都跟着紧提了起来,脸色愈发的阴郁黑沉。“这玉章重要的你不顾自身的安危了?若是滑倒了怎么办?” 沈青岚一愣,她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可想到他有错在先,如今倒是指责起她来,气不打一处来:“你若不扔了,我怎么会着急?这玉章留着,日后有事,还可以找宫陌钥帮忙,你怎么能说丢就丢?蛮不讲理?” 齐景枫清峭冷峻的面容覆着寒霜,额角的青筋隐隐的跳动。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怒极反笑道:“然后与他去西域?” “你胡说什么呢?”沈青岚觉得他无比的怪异,找宫陌钥帮忙,与去西域半点关系都没有。 见此,齐景枫也意识到了不对,都说关心则乱。这一冷静下来,便发觉两个人说话,似乎不在一个点子上。 “这个玉章不是宫陌钥给你的?”齐景枫眉头微蹙,淡淡的问道。 “这是宝儿临走前给我的,她说担忧你的身子没有好全,若是有个好歹,可以找宫陌钥帮你诊治!”沈青岚隐隐觉得这个男人似乎误会了什么,听到他这么一说,便觉得好笑。她与宫陌钥?怎么可能! 齐景枫看着她揶揄的目光,有些不自在。随即想到他让长顺做的事情,眉头紧促,似乎有点不妙! 沈青岚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拿着李凤姣给的玉佩说道:“今儿个我给你闺女定下了一门亲事。” 齐景枫眉头打结:“退了!” “为何?”沈青岚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不理会他的臭脸,径自说道:“定的是凤娇的儿子。” 齐景枫的脸色更臭了,早产先天不足,比他的身体还不如,他怎么舍得他悟在心尖上的小女人嫁过去吃苦? “不行!”语气坚定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沈青岚撇了撇嘴,关于他闺女的事,齐景枫是心中都没有她的地位了。唉声叹气道:“你是有了女儿,便不要我了。这女儿也是我的,难道我就不能做主了?这门亲事,我认定了!” 齐景枫打算说什么,看到李凤姣一脸急色的走来,看了齐景枫一眼,急切的说道:“你是不是对宫太子动手了?之前我去驿站找他,同意给我儿子治病。才转眼间的功夫,他便回绝了。”话中明里暗里透露着是齐景枫的缘故。 沈青岚联想到他之前的异样,和李凤姣的事情联合起来,便知他乱吃醋了酿造了错事,心下暗笑:这会子亲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第147章 问医 因他失智而导致,齐景枫赧然。微抿着唇角,淡扫了一眼掩嘴失笑的女人,淡雅的说道:“你儿子在燕北,宫陌钥去燕北不太可能。你儿子的身体也不适宜长途跋涉,即使他愿意,也不一定最后就能诊治。如今他推迟也好,纳兰卿的医术不在他之下,你可以去寻他!” 李凤姣愕然,那个把自己盘缠给别人,自己没有路费,一边行医一边来京都的那个纳兰卿? 看着呆呆木木,医术当真可靠? 就算纳兰卿医术了得,不知给多少人骗过的纳兰卿,不知如今在何处。为难的说道:“我进京时碰见过他,看着老弱妇孺可怜,便将盘缠尽数给了旁人。自己没有盘缠,行医赚盘缠。可是被人哭穷几句,他分文不收,反而给人采药送去。这样一来,许多家境殷实的人,也爱贪图他的小便宜,几乎没有人再给过他诊金。”那些银子只够他每日买几个馒头吃,客栈也住不起,兴许还停留在夷平。 沈青岚嘴角颤了颤,纳兰卿她知道是个迂腐且善良的人,可是没有想到他善良到这个地步。略微沉吟了一番,凝重的说道:“纳兰卿的医术是不错,可若是寻他,不知要费多长的功夫。我能理解你,与其找一个不知踪迹的人,不如舍远求近。”说话间,水眸有意无意的看向齐景枫。 齐景枫别开脸,不看沈青岚。心里思索着,可要寻智臻给李凤姣儿子治病。 “智臻大师中了蛇毒后,便归隐了,再次请他出山不太好。不如护送着孩子去他那里养着,这就要看你是否舍得。”沈青岚看出了齐景枫的心思,侧头对李凤姣说道:“孩子是你的心头肉,但是若他能好,分离几年也算不得什么。你若想他,也可以去探望他。” 毒幺与智臻有仇,智臻年纪大了,着实不该再卷入这趟浑水! 李凤姣脸色黯淡了下来,十指紧紧的绞拧在一起,骨节发白。那么小,她怎么舍得离开他的身边? “你若不舍得,可以留在他的身旁。”齐景枫淡淡的说道,也算是作为他的过失弥补。 沈青岚眉眼含笑,有齐景枫这句话,便万事都好说了! 李凤姣也松了一口气。 齐景枫吩咐长福去找人,到了晚间,长福带了个不好的消息的回府:“世子爷,智臻大师,已经在燕北普陀寺圆寂。” 沈青岚听后,眼底有着一丝难以置信。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就这样圆寂了? 齐景枫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落叶归根,他不论走多远,心还是在燕北。 李凤姣支撑不住的瘫软在地上,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一样。智臻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今也被压垮,叫她如何接受? 齐景枫也是即将要做父亲的人,每次与沈青岚腹中的孩儿互动,心里头都盈满了感动。他自身也是早产,小时候吃尽了苦难,见李凤姣如此,清幽的眸子里闪过一道辉芒。径自去了驿站! 宫陌钥依旧是一袭青衫,坐在桌旁。桌子上摆放着两杯茶水,端着他面前的那一杯,悠闲的转动,似乎在等什么人。 “吱呀——” 门扉被推开,一股寒风吹拂着屋子里的轻纱飞舞,珠帘碰撞,散发出清脆的响声。齐景枫关上门扉,掀开珠帘,屋子里透着一缕冷香。 看着他对面的那一杯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的茶水,齐景枫撩开袍摆,优雅的落座。 “何苦为难一个爱子心切的女子。”齐景枫端着茶杯,茶杯内茶叶沉浮不定。 宫陌钥轻笑,指骨分明的手,白皙而细腻。可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如同上好的白瓷碎裂,拼凑而成。 “我与世子恩怨早已两消,你却又为何为难我?以为动了我的人,嫁祸与我,就能将我赶出了大越?如今大越皇帝昏迷不醒,皇后把持朝纲,不要说我刺探军情,谋害要臣。就是我胡乱烧杀掠夺,你们皇后也不会当真对我如何。”宫陌钥眼底有着一抹浅显的讽刺,似乎在嘲笑着他的幼稚作为。“为了一个女人,值当?” “彼此彼此。”齐景枫靠在椅背,慵懒的说道。 宫陌钥眸光一暗,吕宝儿嫁给逍遥王,对他确实益处多多。如今皇后把持朝政,为了增加睿王的筹码,已经向西域王重提联姻事宜。王上已经同意,让王后的女儿远嫁而来! 在赫连公主没有顺利嫁给睿王之前,他得留在大越。 “我愿意出手相救,但是必须有个条件。”宫陌钥嘴角上扬,竖着两根手指,指尖在昏黄的烛火下,映染着琉璃般的光泽,没有一丝的血色。“沈青岚与退出这场皇位争夺,你选其中之一。” “我退出!”齐景枫想也不想的说道,幽暗莫测的眸子里,布满了阴冷的光芒,那是因着宫陌钥的话,他确实是对沈青岚别有用心! 宫陌钥冷清的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选择。 “不论皇位花落谁家,你都不得插手!”宫陌钥话音方落,一个瓷瓶落在齐景枫的眼前:“给孩子吃下去,用暖玉床养着,莫要随意移动,损坏了他的皮肤。这药可以提高他的免疫力,不易动辗染病。至于他时常出现的呼吸问题,我暂时没有想到应对之策。” 齐景枫拿着瓷瓶,收入袖中,将叮嘱的事情记下,转身离开。 回到燕王府,将宫陌钥的话,一字不漏的交代给李凤姣,顺道把玉佩还给她:“孩子的亲事,由她自己选择。何况,也不知是男是女。” 李凤姣拿着手中的药,心中激动不已。听了齐景枫的话,精神一振:“你与岚儿总会生下一个闺女,再说,我儿子定然不差,我媳妇会中意我儿子,结果都是一样,倒不如趁早结亲家,让他们从小联络感情。” 齐景枫看了眼李凤姣,淡淡的说道:“你如何笃定?” “岚儿生的女儿,定然与岚儿的眼光相同。当初岚儿下嫁给你,你不也是一身的病痛?岚儿依旧爱你入骨。你看,我儿子这不也是病歪歪的,与你过往一般,绝对能相中我的儿子。”李凤姣这话无意间捧高了齐景枫,特别是那句‘岚儿爱你入骨’,令齐景枫心生愉悦。 “暂且这样罢!若孩子不如意,随时有变。”齐景枫不再一味回绝,虽然他喜欢女儿,但是不知道这一胎是儿是女,不过应承一个口头之约罢了! ——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一个多月过去,将至年关。 沈青岚的月份大了,肚子已经六个月。每日里都安心的养胎,没有阴谋诡计,只是王府中有些个奴仆小打小闹,日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 可大家心中都有数,越是这样平静无波,暗地里越加暗潮汹涌。都在等寻着一个时机! 齐景枫允诺了宫陌钥,不在帮助任何人,角逐皇位。也清闲了下来,成日里带着沈青岚看雪赏景,吟诗作画,琴瑟和鸣。 背地里却在筹措着一切,关注各方势力的动静。皇后掌管着宫中的大权,太后被压制,荣贵妃毫不受影响。只是朝臣被替换了不少,在太傅与薄家的帮衬下,睿王的声势渐高,与逍遥王并驾齐驱。 但是逍遥王没有外家势力,亦是没有母妃帮衬,略输睿王一筹。 皇上的病逝加重,几次险些挺不过去。有一次突然醒了过来,分别秘密召见了丞相、太傅二人。而这二人一个是皇后的人,一个是荣贵妃的人。逍遥王心下忽而没底,急切的寻上了沈青岚。 他知道齐景枫那次与他合作,不是奉燕王的命令,而是他自己心中有的别的算计,便顺势而为。如今,他说不合作了,不论自己如何苦口婆心,都会撼动不了齐景枫的决定。所以,他从沈青岚这里突破。 沈青岚见到逍遥王,毫不意外,因为方如月,对逍遥王也不甚待见。 懒洋洋的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手上捧着手炉,盈盈看着逍遥王:“世子爷在书房,我让丫鬟领王爷过去。” “别,我来找你!”逍遥王哪里不知沈青岚不待见他?依旧笑嘻嘻的坐下,说道:“本王昨儿个才知晓一件大事,原来燕王世子不帮本王,是因为他的目地达到,适才与本王终止合作。” 沈青岚挑高了眉梢,示意他继续。 “你恐怕不知世子受制燕王?他顺势听信燕王的命令扶持本王,为的是掩人耳目,他在暗中摆脱燕王的掣肘。如今事成,自然是不愿让燕王如愿!”逍遥王说到此,停顿一下,观察着沈青岚的神色,沈青岚面沉如水,无波无澜,看不清楚她内心的想法。 沈青岚面上没有动静,心底却是掀起了浪潮,她从来都不知道齐景枫受到燕王的牵制,也不知道他要摆脱了燕王的控制。想到此,心里对齐景枫有些愧疚,她说要守护他,可到最后究竟是谁守护了谁? 而能牵制齐景枫的,怕是只有大夫人了! “王爷找错人了,你以此事要挟我,也毫无用处。你泄露给燕王,我可以保证。你此生都与皇位无缘!”沈青岚口气薄凉,她不想再参与任何的事,只想要好好的生下他们的孩子。也不想让无关紧要的人与事,令他伤神! 逍遥王见沈青岚看穿了他的心思,反倒要挟他,脸色赧然,却也觉得他自己卑鄙了! 可他被逼的没有办法,软下了口气道:“本王当初娶了西域的公主,境况定然比如今好,可却卖了你一个人情。如今,本王可能向你讨要?” 沈青岚蹙紧了眉头,冷声道:“王爷的这份人情,我早已还了。当初方如月算计齐景枫,挑拨我们夫妻间的关系,就足以让她一死!她若死了,方总督怕是也会怪罪王爷,为此我并没有对方如月出手。”放下手炉,红玉立即掀开被子,搀扶着沈青岚起身。“身子愈发的笨重,人也易辛苦困乏,恕不招待。” 逍遥王看着沈青岚进了内室,微眯了眼,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方如月?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冷沉着脸,脚步沉重的离开。 沈青岚听到帘子的垂落声,揉了揉眉心,疲倦的说道:“日后这些人,一律不见。”智臻大师曾经说过她的身子不宜有孕,即使吃了他的药,不断的调养,能供养了孩子。可越到后面,她的身体越差。 开始手脚冰冷,齐景枫抱着,她还能暖和。如今抱着她睡觉,她的脚依旧是彻夜的冰冷麻木。 躺在床上,屋子里烧着壁炉,沈青岚拢进了被子。侧身躺在了床上,眼皮子重的一下子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红玉的惊呼声,沈青岚骤然惊喜,看着红玉满面慌色的站在床前。沈青岚一愣,感觉到鼻子有热流,伸手一抹,指尖一抹殷红。微微蹙眉,又出鼻血了。 冷静的平躺着,仰高头颅,拇指与食指压着鼻翼根部,吩咐红玉道:“给我用冷水打湿帕子,盖在我的鼻子上。” 红玉吓到了,手忙脚乱的弄来湿帕子,想盖在沈青岚的鼻子上,可是帕子冻手,敷上去世子妃一定会冷得受不住,一时间左右为难。 沈青岚感觉到血液流到口咽了,侧身吐在床头的盂盆里。催促道:“快一点,别愣着。” 红玉呆呆木木的敷上去,六神无主道:“怎么会出鼻血呢,世子妃,奴婢去请太医。” 沈青岚立即制止了红玉:“这是正常的。”她鼻血在五个月末的时候,就流过几次,这次比较严重。第一次是她醒来,枕头上有一块一块的血印,她怕他们大惊小怪,便拆下来扔掉了! 上次询问了女医,女医说是正常的现象。但是眉宇间有着忧色,想来是忧心她的身体。 她自小身体便有些不大好,取了两次血也没有复原,如今有孕,随着月份越大,精神有时候容易恍惚,眼睛经常发黑。严重的气血两亏,只是怕影响到孩子的生长。 沈青岚想要自己不多想这些,越想便越容易郁结在心,对自己与孩子更加的不利。 “别告诉世子爷了,他近来也遇上了烦心事,莫要让他再忧心。”沈青岚擦干净,拿着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鼻子上止住的血,缓缓的渗透出来,冒着小血珠。 “世子妃,这血还在流,奴婢请女医来。”红玉不等沈青岚唤住,便急急的走了。不到片刻,便拉着女医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女医看着沈青岚鼻子上的血珠,神色凝重,她的血液太稀了,不黏稠,所以凝固不太好。具体的情况,她也诊治不出来。 “世子妃最近有没有心悸,心神恍惚,头晕目眩,肢体麻木?”女医谨慎的问道。 沈青岚点头,她生血功能差,有时候甚至呼吸不上来。 “你身上有伤口,血液要很长的时间才会止住。这是血液凝固的功能也不好,这对生产极为的不利,会增大出血量……”女医不容乐观的说道,倘若是大出血,而她本身就生血功能不行,渡过这一关,还是要看她的造化。 沈青岚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可孩子这么大,即使不生也要生下来,因为结果是一样的! “这些话,莫要与第二个人说。”沈青岚沉吟了许久,缓缓的说道。躺在大红的锦被中,脸色越发的苍白若纸。 轻柔的抚摸着腹部,感受着孩子一下重过一下的踢动,神色柔和,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她也会坚持下去的。 女医欲言又止,将到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心里想着法子,为沈青岚生产的事宜做着准备。这些日子来,世子爷宝贵世子妃的态度,若是世子妃有个万一,她们也难逃其责。不禁有些后悔,被世子爷给选中。 ------题外话------ 晚上有二,么么哒~ ☆、第148章 相守(二更)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红玉听了女医的话,脸色唰的惨白,整个人忍不住的打颤。 咬紧牙关,忍下心里的颤意,可身体却愈发的僵硬。 担忧的看着沈青岚,那雪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光泽。心里多少有些埋怨着齐景枫,自从世子妃嫁给他后,好好的身体便亏损了下来。 这孩子都没有生,便折腾成这样。生了孩子,挺过来了。她也知道在这之后,身体定然也是极差的。 “世子妃……”红玉唇齿打颤,蹲在床边,握着沈青岚的手,眼底晕满了晶莹的泪水。她想代替世子妃承受这苦难,让世子妃安然生产。原本可以救治世子妃的智臻大师,却在这时圆寂,念想都成空,如何不担忧? 沈青岚笑着揉了揉红玉的头顶,忍不住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呢?我这不是没事?别自己吓自己!多大的事儿?”心下却是浓浓的担忧,她真的害怕。若是她过不了这一关,齐景枫该怎么办?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她的身体,她非常的清楚。有时候都浑身无力,就怕不能把孩子给生出来。可她始终抱着一丝侥幸,凡事都有例外,兴许她就是幸运的那一个人! 红玉咬紧了唇瓣,泪眼汪汪的看着沈青岚,心里直犯酸。世子妃什么苦都往心底压,只说喜事儿,这样更令人心疼。 “您日后要好好爱惜身体,莫要偷倒了药,下次若给奴婢逮着,定然会将这些事儿都说出去给世子爷听。让世子爷好好管束着您,看您还敢不敢糟践自个的身子。”红玉说着说着,眼泪儿便落了下来,用手背抹去,却越抹越多。沈青岚对她来说,比亲生父母都还要亲厚,看着她单薄虚弱的身体,心里紧揪成一团。 “无碍……” “这都流鼻血了!”红玉瞪着沈青岚,打断了她的话。这一刻忘记了尊卑,她有点痛恨起世子妃来,一点不知晓珍惜身体。身体是自己的,这般不爱惜,当真有事了,比吃药还要受折磨! 沈青岚失笑,这丫头倒是一本正经的教训她来了!故作轻松的说道:“女医也说无碍,这点血不妨事,磕着碰着不都会流血?也不见出事。” 红玉动了动唇,气噎的瞪了沈青岚一眼,转身就跑了。再不走,她都要给气死了! 闷头冲撞进长顺的怀中,长顺闷哼了一声,抱着被弹开的红玉,看着她眼睛红的如同一只小兔子,捂着额头,可怜兮兮的模样,温和的询问道:“怎么了?”望了眼世子妃的屋子,定然是世子妃出事了,旁人怎么能惹这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哭? 红玉哇的一声抓着长顺的衣襟,埋头在他胸口大哭。 长顺看着一旁双手环胸,挑眉看戏的长福。敛目,安抚着红玉:“世子妃出什么事了?”心中一跳,即使她爱哭,却从来没有这般嚎啕大哭过。 红玉张嘴想说,可是看到长福在,便住了嘴。呆愣的摇着头:“没事。” 长福看着这小两口,一阵闷笑。 红玉横了他一眼,不理会二人,朝书房走去。世子妃不许告诉世子爷,可是她觉得不说,对世子妃与世子爷都不公平。世子爷也有知道的权利,难道真的等出事了,世子爷最后一个知道? 她知道,若是世子妃真的出事了,只有世子爷蒙在鼓里,最后一刻知道,世子爷一定会疯! 兴许现在知晓,还能想办法。 敲响了书房的门扉,齐景枫咳嗽的声音隐隐传来,随即,一道清雅的嗓音响起:“进来。” 红玉推开门进来,齐景枫坐在书案上,整理着账目。不时的手握成虚拳,抵在唇边咳嗽。看着齐景枫眼底的青黑色,红玉又不忍说出来。这段时日也苦了世子爷,为了给世子妃取暖,他自个都受了凉。 “何事?”齐景枫见红玉许久不说话,抬头皱眉看着红玉,眼底有着询问。 红玉咬了咬牙,心一横道:“方才世子妃在安睡,忽而流鼻血。女医说这是正常的,但是世子妃凝血功能不行,生产的时候是个大难关,极有可能大出血。寻常产妇大出血,都极为危险,何况是世子妃,她自身生血功能也不好,又气血两亏……”说着,红玉哽咽了起来,这些事,她哪里敢和夫人说?夫人每隔一段时日,便捎信来问世子妃的事,都是报安不报忧! 齐景枫放下了账目,目光深幽暗沉,诡谲莫测,不知他此刻在思索着什么。 喉咙一阵发痒,忍耐不住,齐景枫闷咳出声。 沉默了半晌,齐景枫哑声道:“还有其他症状么?” 红玉把女医说的症状,都说给齐景枫听,犹豫的说道:“世子爷,世子妃不让奴婢说出来,让您忧心。所以,您能不能装作不知道?” 齐景枫指骨发白,极力的在克制心底翻涌的情绪。就在红玉以为他不会答应时,齐景枫点了点头。 他这几日忙着庄子上的事情,忽略了她。而后又因着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她,便不如往日细心。疲倦的揉着眼角,看着眼前的账目,齐景枫起身去了驿站。 宫陌钥听到侍卫禀报齐景枫到访,诧异的挑眉,冷声道:“何事?” “属下打听,大约是世子妃的事情。”侍卫恭敬的回禀。 宫陌钥替沈青岚诊治过,知晓她的情况。透过打开的窗棂,看着一袭月白锦袍的男子,长身玉立在雪地里,白皑皑的雪光,映照得他一双清冷的眸子,亮得惊人。 相隔那般远,宫陌钥依旧从他那双眼底,看到异于平日的萧瑟清冷,深藏着坚守! 擦拭着手中的洞箫,宫陌钥知道他的坚守是什么。可是,他也不是好找的!何况,沈青岚的情况,很棘手。 “本太子有要事在忙,没有空闲见客。”宫陌钥淡淡的说道,拿着一旁的笔墨纸砚,谱曲。 侍卫闻言,便知太子不愿意见燕王世子爷,连忙退了出去,掩上门,想好了措词道:“世子爷,赫连公主不日将抵达京都,又年关将至,在忙着张罗婚礼之事,暂且抽不出空闲见您。”低垂着头,不敢看齐景枫,生怕瞧出他撒谎。 齐景枫眸子里闪过一抹深沉,宫陌钥大约知晓他的来意,将他酿着无非是有条件要提。摆了摆手,示意侍卫离开,静静的望着前方。紧闭的窗纸上,辉映着昏黄的烛火。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齐景枫依旧岿然不动的站在雪地里,天空中白雪籁籁的落下来,那一头如瀑的墨发,飘落着厚厚的一层白雪,由远望来,仿佛一头银发,在昼亮的白光下,耀耀发光。 体内运转着内力御寒,唇依旧冻得发紫,出来匆忙,穿得极为的单薄,并没有披上大氅。 宫陌钥谱写好一首曲子,抬眸看着如一尊雪人的齐景枫。嘴角上扬,透着浓浓的讽刺:齐府倒是出了一个痴情种! 净手,擦拭掉水渍,让人生了炭火,将齐景枫唤进来。 齐景枫双腿已经冻的发僵,根本没有了知觉。走到屋子里,一阵暖气扑面。眉头抖了抖,坐在他的对面。 “世子爷还在?我这一忙,倒是忘记了时辰。”宫陌钥径自斟茶,递给齐景枫。 齐景枫看了眼茶杯,并没有接过,僵硬的说道:“她的身体,可有办法?” “没有。”宫陌钥直截了当。 齐景枫将一枚火焰形状的玉佩,搁置在桌子上。 宫陌钥脸色微变,讳莫如深的看着齐景枫,哈哈的大笑了几声,这是宫陌钥第一次毫无顾忌的肆意笑出声来,手指勾着玉佩,连续说了几个佩服! 果然是个痴情种! “宝儿与我一同回西域的时候,询问过她的身体状况。她给了我一个方案,很大胆,一般人无法接受。我也从不曾动过刀子,若你们别无选择,可以寻我。”宫陌羽毫不客气的收下了玉佩,看着香炉上方袅袅白烟,难得的凝重说道:“但是她的凝血功能,始终是麻烦。宝儿的方案,只能十成把握护住孩子。”是针对她无法坚持到生下孩子,才用宝儿留下的方法。 齐景枫紧了紧手心,都说久病成医。面对沈青岚的状况,他束手无策。不能为她分担一丝一毫! “多谢!”冷硬的吐出这一句话,齐景枫背脊笔挺的走了出去。回到燕王府,天色已黑,沈青岚早早的入睡。 放缓了脚步,轻轻的走到床边。深深的凝视着她,眉宇微蹙,伸手抚平她眉宇间的皱褶。看着她脸上浮现着一抹痛苦,在床上辗转不安,蜷缩着身子抱着腿。 齐景枫微微掀开被子,见她用手按压着小腿,便知是抽搐了。动作不轻不重,替她按压。渐渐的沈青岚放松了身体,紧拧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齐景枫见她好了一些,转身出去打了热水进来,给她敷着脚。 许久,沈青岚呼吸平缓,沉沉的睡去。齐景枫收拾好,替她盖好被子,转身去了净室。 沈青岚在他离开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眼眶微微湿润。逼回了水光,强迫自己在他回来前睡着。在床上碾转难眠,心里急躁了起来,回想着两人的过往,渐渐的有了睡意。半梦半醒间,沈青岚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收紧在怀中,挣扎了一下,继续跌入了梦乡。 第二日,沈青岚醒来,齐景枫已经不在了身边。 撑着身子,坐在床头,看了眼窗外,天蒙蒙亮,还没有到红玉唤她起床的时辰。突然很想见到他,径自下床穿衣,用一旁温着的水漱口净面,坐在铜镜前梳妆。 长长的青丝笔直的垂落在胸前,拿着桃木梳缓缓的梳理,手中的动作猛然一顿。梳齿上,缠绕着脱落的青丝,沈青岚清理出来,卷成一团,扔进了炭火中,不一会,便弥漫着焦臭味。 随意的梳好一个发髻,红玉这时打水掀帘进来,看到沈青岚已经梳妆好,微微一愣,开口道:“世子妃怎得不多睡一会?女医叮嘱过您,要多休息的。” “睡不着了。”沈青岚微微一笑,见红玉拉着脸,补充道:“睡久了腰酸,头昏。”凑近了铜镜,见脸色卡白,遮着脂粉,在颧骨处刷了几下,略微显得气色好些。 红玉放下水,吩咐外边的小丫头将膳食端进来。 沈青岚摇头道:“红玉,将早膳给我。”伸手接过食盒,不许红玉跟着,去了书房。 推开门,便见到齐景枫临窗而立,望着翻着鱼肚白的天空,静静的出神,眉宇间染着一抹清愁。嘴角翘了翘,笑道:“遇见什么烦心事儿了?” 齐景枫侧身,见她大着肚子,提着食盒走来。大步迎上来,接过食盒,温声道:“你身子重,大冷的天气,地上湿滑,身边得跟着人。” 沈青岚软声道:“我就想见见你。” 齐景枫满肚子的话,戛然而止。垂着头,静默了片刻,抬头瞬间敛去了眼底的萧瑟,如沐春风般的笑:“今后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可别嫌弃看久了,腻烦。” “不会。”沈青岚摇头,想到自己掉了发,那苍白无光的脸色,眼底的黯淡稍纵即逝,打趣道:“就怕你年岁正好,被那些开得正艳的娇花迷离了眼。” “那也不及你半分颜色。”齐景枫端出食盒里的膳食,舀着一碗鸡丝粥,一勺一勺的喂她吃。 不过吃了小半碗,沈青岚便没有了胃口。看着他眼底的焦色,强忍下胃里的排斥,吃下了一碗。连忙拿着空碗舀了一碗肉丝粥,舀着喂进他嘴里,打断了他喂食的动作。“你昨夜大约没有吃好,现在趁热吃了。” 齐景枫心里想起宫陌钥告诫的话,垂眸遮掩了眸子里的神色,笑道:“趁着夫人没有生产,多享受几次这样的优待。日后定然一心想着孩子,顾及不上我。” 沈青岚脸上漾着温婉的笑,用完膳,齐景枫带着她去暖阁赏景作画,煮茶对弈。不过一个多时辰,沈青岚便坐不住了,双腿盘着坐在炕上,压得血液不通畅,麻麻的痛。 齐景枫收紧了手中的棋子,忽而笑道:“累了么?我们回去?” 沈青岚心下为难,她此刻站起来,定然会双腿发软,站不稳。正要拒绝,双腿腾空被抱起,惊呼了一声,双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娇嗔道:“你要吓坏我?下回要知会我一声!” 齐景枫想笑,却笑不出来。扯了扯嘴角,僵硬的抿成一线。她是双身子的人,可是轻如飘絮,紧了紧手臂,轻轻的话语被冷风吹散:“岚儿,辛苦你了。” 沈青岚脸上的笑容凝滞,缓缓的垂下眼睫,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呢喃道:“我很满足。” —— 随着时间的流逝,沈青岚的肚子越来越大,情况也越发的严重。有的时候,睁开眼,一片漆黑,如同瞎子一般,静静的躺一会,才恢复如常。 齐景枫白天陪着沈青岚,晚间便寻医问药。不过短短的七八日,整个人清减了一圈。 可又到了年关,再过两日就除夕,府中许多的琐事,齐景枫不让沈青岚插手,全都交给陆姗与红玉处理。 沈青岚看着齐景枫眼底浓浓的疲倦,布满了血丝,俨然是休息不够。想到他最近的状态,沈青岚心中陡然一惊,难道他知道了? 失神的握着勺子拨弄着手中的羊奶,看着俯首处理公事的齐景枫,心里满满的心疼。他一个人太累了,这些时日忙着照顾她,账目都没有处理,如今堆积的如同一个小山,几乎能将他给埋进去。 走过去,拿着一本账目,与他一同对账。没有看进去几个字,手中的账本被抽走。抬眼看去,望进一双漆黑如古井般深幽的眸子,里面溢满了关切之色:“无趣了么?我陪你走走。”推开账本,齐景枫起身走出来,绕到她的身旁。 沈青岚制止了齐景枫,看着他半晌,眸子里除了她的身影,看不出其他的神色。抚摸着他清隽的面庞,心疼的说道:“你没有照顾好自己,我也会担心的。你最近在忙什么?这些账本若是忙不过来,咱们多请几个人来。”年底了,铺子、庄子都有许多杂事,这时候她帮不上忙,断然也不能添乱。 “不妨事。”齐景枫坚持陪着她出来走动,女医说多走动,利于生产,两人坐在荷亭中。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沈青岚心胸舒畅,不禁忘记了那些愁绪,嘴角弯弯的露出一抹写意的笑。看着湖里有一只鸭子,沈青岚眼底闪过惊喜,想要唤齐景枫一起看,侧头却看到他靠在亭柱上阖眼入睡。 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沈青岚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的睡颜,眼底的青影深重,心中百味杂陈。拂开他脸上被风吹乱的发,喃喃低语:“你才是个傻瓜。” 渐渐起风了,沈青岚让人将亭子四周厚重的帘子垂落,静静的与他相依,安静的守在他的身旁。 ------题外话------ 某日,烽火硝烟时 “知道为何本王妃没有直接杀你个片甲不留吗?本王妃要留你颗脑袋,给本王妃叩首作揖,留你这双手,替本王妃操兵练将,留你这双老眼,看本王妃怎么带着你二十万大军祸乱天下,好让你仰天长啸大骂老天不长眼让我这妖孽祸害了苍生。现在明白了吗?这才叫妖妃。” 自此京都有言:卿本妖娆,奈何祸水 跳坑吧……《帝王宠之卿本妖娆》顾南西 打家劫舍,坑蒙拐骗,偷香窃玉,这是他?不,这是她。 魅颜谪骨,绝代风华,倾蛊尘世,这是她?不,这是他。 一句话来说,就是一个满肚子坏水、满脑子黄色的腹黑女看上一个脸蛋勾人犯罪、身材引人扑到的良家男。 ☆、第149章 一魂两世 燕王府焕然一新,四处贴满了新年喜庆的对联,福字。 红玉仰着头,看着站在高高梯子上挂灯笼的长顺,指挥道:“歪了歪了……偏了……” 长顺看了眼旁边挂灯笼的长福,脸色阴沉的说道:“不会挂便放着,刷墙去!” 长福也不做怪了,稳妥的挂好红灯笼,飞身而下,落在齐景枫的身旁,拍着手上的灰尘道:“世子爷,墙上刷什么好?” 齐景枫面色温润,似乎也被府中的喜庆感染,眼底眉梢都染着浅浅的笑意,侧身询问着身旁的沈青岚:“你说呢?” 沈青岚苦思冥想,也不知刷什么好,温婉的说道:“你们决定,若是刷坏了,你们自个看着办。”说罢,挽着齐景枫的手臂,朝府中走去:“母亲一个人在将军府,过年了一个人也清冷孤单。我想要接她一同与我们守岁,可她说那是父亲的家,她要在那里等着父亲。”沈青岚情绪有些低落,过年都是一家团圆,可父亲生死不明,找人去刺探,根本就进不去东月国,连凤鸣都失去了消息。 “我想过去陪着她。”沈青岚知晓这个要求不合礼数,哪有过年媳妇去娘家过年?可心中舍不下秦姚,殷切的看着齐景枫,再三保证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齐景枫放心不下,她每天半夜里,脚都会抽搐,他不在身旁怎么办?秦姚自个都是有身孕的人,怎得照顾她? “我随你一道去。”齐景枫不容置喙道。 沈青岚左右为难,这两日庄子上、铺子里的掌柜管事都将账目交给齐景枫批示、对账,有的急着用。若是陪着她回将军府,事情又会给耽搁了。 沉吟了许久,沈青岚摇头道:“罢了,我这身子过去,反倒会劳烦母亲费心,给她送礼过去吧。” 齐景枫看着她眼底一闪而逝的黯淡,心神一动,揉着她细柔的青丝,笑而不语。 事情全部都张罗好了,安安静静的过了两日,到了除夕。 沈青岚站在院子里,看着一群小丫鬟们在玩堆雪人,与打雪仗,脸上露出一抹恬静的笑,垂目看着在一旁绣着小衣的红玉道:“你怎得不与他们玩?” 红玉咬断线头,看着窗外一个与长顺撞在一起的小丫头,羞羞答答的眼底泛着春水,撇了撇嘴道:“我去了,他怎得能尽兴?” 沈青岚笑着摇头:“吵嘴了?” 红玉神色一暗,摇了摇。长顺的母亲被长眉接回了京都过年,她昨日里抽空见了一回,示意她要孩子。可她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要孩子?世子妃该怎么办? 她是个藏不住话,不善于说谎的人。当即被长顺母亲瞧出她暂时不愿意生,他母亲便掉脸子了。由最初的喜欢,到后来对她不冷不热。回来的时候,她听到长顺母亲与长顺在一旁说话,大致的意思是说她不是贤惠的妻子,可又碍于她是世子妃身边的红人,又不好休妻另娶。话里话外让长顺看到其他中意的女子,可以纳进门给她生孙子。 放下手中的小衣,看着沈青岚倚在炕头,一手执着古籍,一手抚摸着腹部,浑身透着温雅祥和的柔光。红玉更加坚定了心底的信念,世子爷深爱着世子妃,为了世子妃今生只此一妻。长顺若是心里头有她,断然也不会动旁的心思。若是没有,她也不强求,好好守着世子妃与小公子、小姐姐过也一样。 似乎扫去了心底的阴霾,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长顺背手站在一旁,望着长福与陆姗堆雪人,淡淡的转开视线:“没有吵嘴,我若与他闹几句,他只当我是无理取闹。” 沈青岚失笑,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长顺看似镇定的在外玩赏,可心思却不在,那眼神儿没一会儿,便落在了红玉的身上。 浅抿了一口茶水,也知晓长顺的母亲进京,老一辈人见儿子成家,心中自是欢喜的,之后谁人不想着要抱孙子?今儿个两人不对劲,这症结断然是在孩子上面。 沈青岚岂会不知红玉的心思?放下茶盏,温和的说道:“红玉,你六岁便在我的身边,与我一同长大。在我的心中,早已视你为亲人。长顺是重感情的人,让他违背了母亲的意愿,他也难为。可他心中有你,又不舍让你委屈了,他也难做人。你心中想着我,我是欢喜的,可若是因此误了你的幸福,是我不乐见的。” 红玉抿紧了嘴角,没有说话。 “你有身子,我生的时候,你的月份还小,可以留在我的身旁。只是不做事儿,陪着我解解乏。”沈青岚宽慰着红玉。 红玉点了点头,继续做着针线。 沈青岚叹息,红玉就是一根筋的丫头!倔驴子! 天幕暗了下来,大街小巷挂满了彩灯,亮如白昼。 燕王府上上下下都派发了新衣,全都穿着新衣裳,热闹的聚集在一起吃年夜饭。 沈青岚每个人都派发二两银钱,心不在焉的看着庭院里丫环奴仆们喝着小酒,做表演。齐景枫从晌午出门,便还没有回府。今儿个不想扫了大伙儿的兴,便提前开宴了。 红玉她告了假,回去陪长顺母亲过年。身边清清冷冷,想起了一个人在将军府的母亲。落寞的起身,撑着腰走出了前厅,远远的看着前方有人提着一盏灯笼走来。 沈青岚原本没有在意,随意的一瞥,旋即目光顿住,月光里一袭月白身影,修长的手指提着宫灯,穿过长廊下一排艳红的灯笼。放缓着脚步,就着身侧之人的步伐,朝大厅走来。 看着他身旁的妇人,沈青岚明白他晌午之后出门是去了将军府,将母亲给请过来。心中盈满了感动,一股热气涌向眼眶,酸酸涩涩,水雾模糊了视线。 “岚儿,外边冷,怎得出来了?”秦姚细细柔柔的嗓音响起,握着沈青岚的手,一片的冰冷。面色微变,连忙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披在沈青岚的肩上:“进屋子里去,冻得脸色都不好看了。” 沈青岚肩头一暖,回过神来,被秦姚拉着朝屋里走。回头看着齐景枫,他一身月白锦袍,衣冠胜雪。立于挂满红丝带的桂花树下,红光辉映下,如天边的红霞,风姿醉人。 嘴角漾着一抹极浅淡的笑,冲她点头,沈青岚心领神会,回头听着秦姚的数落。娇嗔道:“母亲许久不见女儿,这一见面便数落,哪有您这样的母亲?不该是将自个的女儿夸上天去,让姑爷好好疼惜么?” 秦姚竖着手指点着沈青岚的额角,笑骂道:“姑爷何时不曾将你捧上天了?你这没良心的丫头。” 沈青岚眉开眼笑道:“他都说我的良心喂狗了,哪里还有?” 秦姚静静的看着眉飞色舞的沈青岚,心底是喜忧参半,她哪里会不知沈青岚的苦?每次报喜不报忧,她暗中也有人探得消息给她。除了干着急,又不能为她做什么?既然她不想自个知晓,便权当不知。 收紧了手中的锦帕,慈爱的说道:“这回回来,等你生产后,我再离开。” 沈青岚扶着秦姚住在炕头上,让值守的丫鬟捧茶,就着秦姚身旁坐下:“母亲,您回去,莫要留在燕王府。”父亲出征,定然确保了母亲的安危。想必将军府比燕王府安全! 秦姚眼底闪过一抹黯淡,转瞬即逝,换上了笑颜:“请神容易送神难,景枫可说了我想住多久都行。住在将军府,我时常想起你的父亲……” 沈青岚就怕秦姚凄清的模样,连忙妥协。 秦姚眼底闪过笑意,与沈青岚说了一会子话,便离开了。 沈青岚拿着秦姚留下的平安符,稳妥的收进了腰侧的荷包里。看见齐景枫站在门口,笑着招了招手:“原来你早就背着我做打算了。”看着他走近,拉着他的手坐在炕上,抱着他的脖子,抵着他的额角道:“谢谢你。” 齐景枫笑着道:“若说谢谢,那我该说多少谢谢?”方才他收到母亲从燕北寄来的信件,沈青岚做了两身衣裳与两双鞋袜给她送去,穿着很合身,代她问候沈青岚。 沈青岚一愣,知道你话里的意思。沉默了许久,轻声说道:“若是可以,希望咱们第二个新年,在燕北。” 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凝重,点头承诺道:“好,给你一隅安宁。” 沈青岚紧紧的收拢手指,尖利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她都毫无所觉。眨了眨眼,企图逼回眼底的热气,却越眨越多,顺着眼角滑落,紧紧的咬着唇,极力的压制。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他的肩头,似乎灼烫了他的心魂,齐景枫收紧了抱着她的手:“我们一家人齐聚。” 沈青岚喉咙里似乎堵着一块石子,又闷又痛,重重的点了点头。 屋子里点着两支烛火,跳跃着橘蓝的火焰,齐景枫坐在烛火下,看着她的睡颜,久久的凝视。看着窗外扑凌扑凌飞来的信鸟,齐景枫起身走过去,解下绑在它脚上的竹筒,掏出里面的信纸,上面是巫医所在的藏身之处。 齐景枫立在窗前,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异样的辉光,沉声道:“长福,去准备,明日离京。” “世子爷,您如今在京中是质子,不得随意离京。”长福神色凝重的说道,往日离开都是当天走当天回,而这次…… 齐景枫摆了摆手:“去准备。” 长福见齐景枫心意已决,看了眼屋子内,点点头,着手去准备。 —— 翌日,沈青岚醒来,已经在马车上。心中一惊,看着身侧的男人,手肘支着下巴,阖眼入睡。沈青岚心中安定,坐直了身子,紧靠着他,轻轻按着他的头靠在肩膀上。 齐景枫忽而睁开眼,见她醒了,笑道:“不睡了?” 沈青岚摇了摇头,心下觉得奇怪,这大过年的他带着自个离京作甚?且走的这样匆忙,都来不及与母亲告别。李凤姣年后也会带着孩子进京,局时她不在京中,李凤姣又没有去处。 “我们要去哪里?”沈青岚舒适的躺在马车上,马车行驶极缓慢,并没有颠簸。 齐景枫托扶着她坐起身,伺候她洗漱好,将温着的早膳摆好:“我们成亲将近一年,都不曾带你去远处走走。如今趁着新年,难得空闲,便带着你出一趟远门。” 沈青岚笑了笑,并不相信他的话。眉宇间有着浓浓的担忧:“我们这般贸然离京,会不会授人以柄?” “无碍。” 沈青岚也不再说什么,一路上昏昏沉沉。转眼间,五六日过去,每次路过一个小镇,都是由陆姗与长福去购买食材,而后齐景枫陪着她下马车走走。 开始还好,越到后面越如坐针毡,极为难熬,沈青岚几乎都在昏睡。再次醒来,天色已经黑了,马车内放着两颗夜明珠,齐景枫就着清冷皎白的光辉,翻阅着医经。 忽而,马车一个颠簸,齐景枫立即抱着沈青岚,免得她倾身朝前方栽倒。 “世子爷,前方大雪阻路,马车过不去。”马车夫的声音传来。 齐景枫看着气色不太好的沈青岚,沉吟道:“周边可有客栈?”他们已经到了大越的边界,再走上半日,就到了西历国。 而他们要找的巫医,就在大越与西历国交界处的玉女峰上。 “老奴听闻这周边有一个小客栈,离这里有几里路。” 齐景枫颔首,让车夫赶马车去客栈。 到了客栈,沈青岚掀开车帘,一栋两层楼高的客栈,外边是木栅栏围起来,门匾上写着‘黑风山客栈’几个大字,两边挂着白色的灯笼。在晚风中晃动,说不出的诡异。 沈青岚心下有些害怕:“荒郊野岭的,这里怎么会有人入住?” 齐景枫安抚的说道:“不妨事,咱们只住这一夜。” 沈青岚也不想呆在马车上,看着透着阴森诡异的客栈,还是点了点头。 一行人进了客栈,客栈里的掌柜,正坐在柜台里打盹。 “掌柜的,要两间上房。”长福‘啪’的将银锭子搁在柜台上。 掌柜的瞬间被惊醒,看着几人的穿着,脸上堆满了笑意,立即亲自将人领到二楼:“这大过年的,原该生意冷清。可是天公不作美,下了几场大雪,断了路,挡了许多去西历国的人,我这客栈里头便住满了,还是前几日有一个客官退了房间,便只剩下这一间上房。” 齐景枫颔首,要了一间下房。 掌柜的歉意的说道:“下房也满了,小的这还有一间杂房,不过在厨房后面的库房处,不知这二位爷可介意?”说罢,看向了长福与陆姗。 长福打算拒绝,就守着马车,将就一夜。 陆姗捅了捅长福的腰身,冷声道:“可以。” 掌柜的安顿好齐景枫与沈青岚,立即将长福陆姗领到杂房。 齐景枫扶着沈青岚在床上坐下,伸手抚摸着桌子,手指上覆上了一层灰尘。眸光幽暗晦涩,将一颗夜明珠放在桌子上,清冷的辉光溢满室,墙角上都结着蛛丝。 沈青岚也闻到房间里充斥着阴湿的霉味,像是荒废了许久。但是客栈掌柜的说前几日有人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二打扮的人敲门进来,提着一个火盆放在墙角,随即又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屋子里湿冷的气息被炭火驱散,萦绕着丝丝的暖意。阴湿霉味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幽冷的香气。 沈青岚没有多想,脱掉绣花鞋,躺在了床上。 齐景枫查看了四处,没有异样,便躺在了沈青岚的身侧。忽而,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叫喊声,沈青岚立即惊醒,坐起身来,齐景枫已经和衣立在床边。 “你先躺着,我去看看。”齐景枫快去快回,冲沈青岚摇头,那声尖叫是旁边相隔的屋子里传出,里面住的是一个商贾,带着两个美姬。 长福与陆姗也被引来,见齐景枫与沈青岚无碍,松了口气。“我们就在门口守着罢!” 陆姗想了想,点头道:“我去拿包袱。” “你们坐在里头,外边冷。”沈青岚听着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皱了皱眉,不知这雪要下到几时。 长福也怕陆姗冷着,便没有拒绝。 就在这时,陆姗急匆匆的上来,眼底有着凝重之色:“包袱全都不见了!” “不见了?”沈青岚蹙紧了眉头,那是他们全部的盘缠,若是不见了,这一路上敢如何是好?“可有找仔细了?”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似乎那一声尖叫,是刻意发出来,将他们引出来! 长福阴沉着脸,去了杂房翻找,几个包袱和箱笼,全都不见了。 齐景枫面沉如水,无波无澜。忽而,从袖中掏出一个金锭子,递给长福:“去点几样饭菜。” 长福猜不出齐景枫要做什么,不敢拂了他的意,立即转身去办。 不一会儿,掌柜的便亲自将饭菜端了上来,眯着眼笑起来,如同一个弥勒佛:“几位客官慢用,有什么需求,直接摇这个铜铃。”一双精芒闪耀的眸子,扫过床上的一个小匣子,脸上堆满笑意的离开。 齐景枫看了眼桌子上精致的膳食,让长福与陆姗一同坐下吃。 几人用完膳,沈青岚眼皮子便重得睁不开,一沾床便睡沉了。齐景枫也犯困,侧身躺在沈青岚身旁,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长顺与陆姗二人坐在架在一起的两条凳子上,强打着精神,背靠着背,陆姗实在抵不住睡意,道:“咱们一人睡半宿。” “……好。”长福打着呵欠,应了一声,低垂着头睡了过去。 “咯吱、咯吱——” 沉稳的脚步,踩着木板发出的声音。 一阵桂花香飘来,散发着醉人的香气,陆姗彻底的睡死了过去。 门扉悄悄的打开,一道高瘦的身影,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子里,缓缓的靠近床边。伸手朝小匣子摸去,忽而一道凌厉之气朝他迎面扑去。 黑影敏捷的躲开,伸手抱着怀中的小匣子,朝窗户口跳去。 “嘭!” 齐景枫手中银丝一出,窗户突然关上,撞击在黑影的头顶。银丝缠绕在他的腰间,黑影浑身一缩,便钻出了银丝的束缚。 齐景枫衣袖挥动间,银丝幻化成虚影,载满了杀气,直取他的头颅。 黑影轻笑了几声,似乎在逗弄着齐景枫。来回跳动,似乎在玩着跳绳。 齐景枫丝毫不见恼,手腕一抖,银丝瞬息万变,一分为二。一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住黑影的脖子,一根捆绑住黑影的双腿。 黑影身体一僵,怒道:“你使诈!”浑身散发出黑气。 齐景枫立即屏息,指尖拨动间,银丝骤然收紧了几分。黑影毫无影响,伸长了脖子,龇牙笑道:“这想困住爷?”两根手指夹着银丝,银丝泛着黑气。 齐景枫用力一拉,黑影淬不及防,被齐景枫拉到跟前,夺过他手中的小匣子,洒了药粉在他的身上,黑影防备的挥出一把幽蓝的粉末。齐景枫点着他的胸前一个穴道,黑影吃痛的张着嘴,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绑了,扔出去。”齐景枫收回手,一旁昏睡的陆姗和长福精神的睁开眼,拿着银丝捆绑着黑影,拖着下楼,黑影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撞着楼梯,嘭的磕在地上,看的掌柜的脸上的肌肉抖了抖。 “东西交出来。”长福看了眼黑影,威胁意味十足。 掌柜的双腿发抖,看着地上昏迷的黑影,立即从柜子里捣腾出几个包袱,递给长福。 长福看了眼掌柜的,一脚将黑影踢飞,重重的砸落在雪地里。 掌柜的双目圆睁,浑身发颤,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将黑影从雪地里挖出来。 “你们这黑店,下次若再敢黑爷,爷就直接将你们都活埋了!”长福撂下话,提着包袱,回了二楼。 沈青岚面色凝重的坐在床边上,今夜不知是纯粹的劫财,还是京都里派来的人。方才从这黑影的身手看来,是善用毒。 齐景枫能制住他,是投机取巧,利用他的毒毒晕了他。否则,一般的手段,根本制服不了他! 长福将包袱扔在桌子上,冷声道:“这人是谁?既然会缩骨功,又满身的毒气。” 经他一提醒,齐景枫原本舒展的眉头,也紧皱了起来。眼底闪过一抹惊诧,见此,沈青岚便觉得情况不妙:“你知晓他是谁?” “这里离玉女峰只隔了一座山头。”齐景枫淡淡的说道。 长福心一沉,就是隔了黑风山!那么……那么……脸色变了几变,想到他方才的举动,梗着脖子说道:“属下方才将他踹出去了。” 齐景枫眉头一皱,颇有些头痛的扶额。 巫医慕容清云是隐世家族的人,与纳兰卿的家族并列,纳兰家在医术的造诣极高,慕容家却是善于用毒,而曾经名扬天下的便是缩骨功!而更不为人知的是慕容家能知人前世今生,可却命都不长! 齐景枫方才有怀疑,便没有下杀手,让长福扔出去。没料到还当真是慕容清云,他的性子倒是与传闻相驳。 沈青岚眼皮子一跳,方才之人是他们一路上要寻找的人?只是,他的癖好太过古怪。 —— 翌日,一行人洗漱好,下楼便发现客栈已经人去楼空。 沈青岚眉头紧皱,昨夜里那声尖叫,果真是为了将他们引出来,而后窃取财物。不过那个掌柜的也是人精,知晓财务在长福与陆姗手中,将他们安排在偏僻的杂房,他们听到尖叫声,必定会担忧他们出事,匆匆的跑出来,而后将东西拿走。 齐景枫刻意让长福买膳食,为的是将人再度引出来。 “前路艰辛!”沈青岚叹道。 齐景枫嘴角动了动,缄默不语。一行人继续朝玉女峰而去,在日落前,到了玉女峰的山脚下。 齐景枫的脸色更沉了一分,看着原本葱郁的山道两边,弥漫着黑气,树叶全都枯黄落了一地。 可见,慕容清云气得不轻。 几人沉默的上了峰顶,一座白墙红瓦的宅子,巍峨在山崖边上。 似乎知道他们会来,之前在黑风山客栈的掌柜,站在门口。见到他们,脸色变了几变,僵硬的说道:“诸位请回,少爷不见客。” 齐景枫将手中的木牌,递给掌柜。 掌柜接过木牌一看,面色一变,比方才多了几分恭敬:“小的梁川,几位昨夜将少爷得罪狠了。见与不见,全凭少爷心情。小的再去通传一声!”说罢,步履轻盈的朝宅内走去。 长福眼底闪过深思,昨夜这梁川发抖,是因为慕容清云被揍吓得? 沈青岚不容乐观,看着他的摧毁力,就知道是个任性的男子,恐怕不会轻易的给她治病。 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梁川走了出来,面有难色的说道:“少爷说看在您拿着老爷的木牌,来讨恩情,他不好拒之门外。可您与他却是有私怨,他又不甘愿就此忍气吞声。就怕一时……一时手抖,治病的时候毒死了尊夫人。” 齐景枫眼底闪过幽冷的寒芒,冷声道:“他要如何?” “少爷在崖下的寒冰潭里泛舟时,钟爱的一颗东珠,落入潭中。倘若您能为少爷找回,便恩怨两消。”梁川沉声说道:“您若答应,小的便领您过去。” 齐景枫颔首,淡淡的询问道:“是一颗什么珠子。” “通体黑色,鹌鹑蛋大小的东珠。”梁川睨了眼齐景枫,心中暗暗叹息,得罪这么个祖宗,白白遭罪。 一行人来到了寒冰潭,潭面上泛着浓浓的白雾,稍稍靠近,便是透骨的冷。若是下水,定然会冻成冰人。而且这虽然称潭,可它的面积却能称为河了,一眼望不到尽头。 齐景枫目光深幽,闪过一抹诡谲的光芒,对梁川说道:“你回去,东西寻来我们自会去寻慕容少。” 梁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回到宅子里,看着躺在玉床上,睡在美人堆中的慕容清云说道:“少爷,人已经带去了。” “嗯!”话落,一个衣襟散乱的女子,被推下了玉床,滚落在地上:“赏你的。” 梁川恭敬的谢赏,领着女子离开。 慕容清云摸着下巴,想到昨夜的事,眼底闪过一抹诡异的暗芒。邪佞的笑了几声,既然有事求他,他定当要一雪前耻。 “梁广,你去盯着他们。”慕容清云懒洋洋的躺在美人的腿上,侧身饮着美人喂的酒水,惬意的眯着眸子。 梁广领命出去,不到片刻,便神色古怪的进来。还来不及出声,齐景枫与沈青岚相携着进来。 沈青岚打量着屋子,装饰的金碧辉煌,屋子正中央,摆放着偌大的玉床,四周挂着黑色的纱幔,慕容清云躺在美人膝上,一头黑发散落在玉床下,微乱的衣襟半敞,墨一般浓黑的衣裳上绽放着大红彼岸花,风姿清绝。他微垂着双目,莹润而艳红的唇瓣含着笑,透着一抹诡谲妖异。 慕容清云见到二人,面色一变,霍然睁开眼。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怒火,随即,光华流转,懒洋洋的笑道:“东西寻来了?” 齐景枫衣袖拂动,一粒黑色的东珠自袖口而出,落在玉床上。 慕容清云脸上的笑容僵滞,缓缓的敛去,阴郁的看着齐景枫,似笑非笑道:“逗我玩儿呢?” 手指捻着齐景枫扔来的珠子,冷笑道:“随便找颗珠子就能凑数?” “寒冰潭拾的。”齐景枫云淡风轻的说道。 慕容清云哑口无言,他说的是黑色的东珠,让齐景枫去寒冰潭捡。眼底闪过一抹华光,笑道:“这颗不是我的。” “慕容少又怎知不是你的?整个寒冰潭只有这一颗。慕容少若信不过,可以去寒冰潭找。”齐景枫从容不迫,面不改色的看着慕容清云。 慕容清云憋了满腹的怒火,转动着手中的东珠,慢慢的辗化成灰,阴冷的说道:“燕王世子爷果真好本事。若要爷救人,按照门规来!” 齐景枫示意他说。 慕容清云搂着一个美人入怀,抚摸着她的脸颊,勾唇笑道:“第一条,我要火焰令。” 沈青岚拧紧眉头,火焰令是什么? 齐景枫垂目,按捏着沈青岚的手心,火焰令是能调动火焰楼集情报与暗杀为一体的组织。曾经是四国第一杀手楼,后来便沉寂了下来,如今鲜有人知,它的势力却遍布四国。火焰楼建楼百年,因着外祖对他母亲的亏欠,便将这个给了他。而今他已经给了宫陌钥! “宫陌钥。”齐景枫淡淡的说道。 慕容清云脸色微变,将怀中的美人扔下床,暴怒道:“你给了他还来找爷治病?梁广,将人打出去!” 沈青岚眼皮子一跳,看着很无害,可惜脾气不好。“怎得不将后面两个条件说出来?” 慕容清云霍然看向沈青岚,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微微一愣,眸子里的情绪,瞬息万变。半晌,才哑声道:“你是谁?” 沈青岚见他变幻的神色,也觉得奇怪,他似乎认识她一般。可眼底的不确定,让她肯定,慕容清云第一次见她。可为何会有这震惊的神色? “你是谁?”慕容青云起身,逼近了沈青岚。 齐景枫挡在了沈青岚身前,冷眼看着慕容清云,心里有着一丝丝的不安,似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沈青岚?”慕容清云微眯着眼,看着沈青岚,哈哈的大笑道:“纳兰卿那个呆子找上你了?你们怎得不叫那个呆子治病,反倒是来寻我?”说罢,神色一变,冷声道:“一魂两世,有意思!” ☆、第150章 生产发作 一魂两世? 沈青岚霎时脸色煞白,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齐景枫,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因此而变色。 她从来没有想过,除了智空大师之外,还有人能看出她是重活的人。而这个人,在她最顾忌的人面前,将她心底深处不可告人之事,暴晒在众人眼前,令她淬不及防,招架不住。 重生本就玄乎其玄,匪夷所思。即使他们不将她当成妖孽,可她却怕齐景枫想起梦境中是真切发生的事。 害怕他得知后,误解她对他的好与爱,全都是弥补。 兴许最开始之初,她对他是怀揣着报恩、弥补之心,可之后的相处,她深爱上他。这样一个倾心为你,他的温柔只给予你一人,怎么能不心动? 齐景枫微愣后,便极浅的笑出声,他不信奉鬼神之说。慕容家虽然能看人前世今生,却是只看有缘人,那便是他们命定守护之人。倘若要看穿守护之人的前世亦或是今后的命运,必定是要夭寿!而他们的性命却是不超过二十五岁,如此短暂的生命,他们珍惜来不及,为何会浪费在窥人前世今生上? 如今,慕容清云年方十八,他的寿命只有七年。 沈青岚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怎得会与隐世家族有关联?何况是慕容清云的有缘人! “不相信?当我故弄玄虚糊弄你?”慕容清云看着沈青岚大变的脸色,眼底闪过一抹兴味,呵呵的笑道:“当真是骗你!”目光在沈青岚的脸上流转,意味难明。 沈青岚后背沁出了冷汗,他的话一出口,便浑身松懈了下来。松开握成拳头的掌心,上面布满了四个月牙印。 心底对慕容清云有了一丝防备,他的身上透着危险的气息。她知道慕容清云没有骗人,留在他的身旁,指不定哪日发疯,便泄露了出来。 “我们走,不治了!”沈青岚转眸看向齐景枫,眼底深处有着一丝的哀求。与慕容清云在一起,她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出气来。 齐景枫面色如常,轻轻拥着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极快,沈青岚看不懂的神色,低沉的说道:“我们治好再回去。”这是第一次,齐景枫没有应承沈青岚的话。 沈青岚眼底闪过不安,她知道攸关她的性命之事,齐景枫断然不会任她胡来。 可…… 清冷的目光看向慕容清云,他咧开艳红如血的唇,笑得极为妖异。心下霎时惴惴不安,想要掉头就走,可一想到齐景枫为她劳心费神,挣扎了许久,点了点头。 要知道,终归会知道,阻止不了。若不知道,即使你想尽一切方法想令对方知晓,但总有变故让你无法开口。 慕容清云挑眉,摸着下巴思量,竖着两根手指道:“第二个条件,我要带她回隐族。” “不行!”齐景枫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什么要求他都能答应,唯独这一个不行!上一次新婚之初,她与他分离短短一月,便是相思刻骨,哪里能再次分离? 慕容清云脸色黑沉,冷哼了一声,甩袖道:“打出去,立即给爷打出去!” 沈青岚抿紧了唇,对自己的身体,她也没有底。为了让他心安留下来,可是离开他跟慕容清云走,她宁愿回去,谁知道慕容清云能不能治好她? 若是治不好,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与齐景枫好好相处的几个月? 她已经受过分离的相思之苦,思念的滋味如同蔓草在心底滋长蔓延,无法控制。如今她有身孕在身,想要生产时,他就守在身旁,怎得舍得离开?牵着齐景枫的手,转身朝外走。 慕容清云摸着横陈在玉床的美人手臂上细腻的肌肤,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前世活了二十年,今日若踏出这个大门,即使平安生下孩子,你的寿数依旧是二十岁。” 沈青岚听到他说出二十岁,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禁心中起疑,她活二十岁,与他有何关联?为何要动怒? 齐景枫紧了紧手指,他不敢赌。这个宅子有些诡异,他一进来,脑子便开始一阵刺痛,随后便恢复如常,但是梦境中的事情,格外的清晰起来。一幕一幕,走马观花。 “岚儿……”齐景枫忽略脑中那一幕幕的画面,轻笑道:“有我在。” 慕容清云深深看了齐景枫一眼,住在他的大宅中,他倒要瞧瞧齐景枫的心性有多坚韧不摧,能一直克制着前一世的梦魇。 一个转身,背对着二人,慵懒的说道:“最后一个没有想好,日后再说。梁广,将人带下去。” 沈青岚看了慕容清云一眼,他最后那一眼,透着诡异。 齐景枫敛去了眸子深处那翻涌的浪潮,抱着沈青岚离开,就这样在玉女峰住下来。 转眼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在慕容清云的调理下,沈青岚的肚子大的如同吹了气的气球,人也跟着辛苦了起来。双腿水肿,走路稍远一些,大腿根就会针扎一般的抽痛。 慕容清云的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建议齐景枫每日带着她去泡温泉半个时辰,活络她的血液。 齐景枫抱着沈青岚浸泡在温泉中,替她梳洗着青丝。如今已经九个月了,肚子大得她看不见自己的脚。 “肚子这般大,会不会有两个孩子?”沈青岚笑了起来,幻想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所有的苦累都烟消云散,溢满着幸福。 齐景枫看着手中脱落的大把头发,手指微微发颤,一言不发的悄悄卷起来,藏进了湿濡的怀中。替她整理好,擦拭干,随后用头巾包裹住。温柔的说道:“一个就够了。” 沈青岚笑而不语,齐景枫曾经说过要生三个小孩,如今要一个是怕她身子受不住。忽而,想到了什么,温软的问道:“有没有掉发?”几个月前,她自己梳一次之后,发现掉了,后来红玉给她梳发,一直干净,只有少数的几根。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严重! “有。”齐景枫抱着她出来,特地裁制的宽大毛巾包裹住她,擦掉了她身上的水珠,为她穿上裘衣,缓缓的说道:“只有几根了,慕容清云说是正常的。” “真的?”沈青岚狐疑的看着齐景枫,他目光含笑,并没有担忧的神色,松了一口气,若是掉发严重,他应该镇定不了。 沈青岚戳了戳头上的头巾,情绪不高的说道:“能不能不带头巾,一点儿也不舒服。” 齐景枫抓着她的手,叹息道:“你的头不能受凉,听话。生了孩子后,我们再摘掉。” 沈青岚一瞬不瞬的看着齐景枫,他的眸子沉静如水,无波无澜,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沈青岚放弃的收回视线,她始终是看不透他的心思。 罢了罢了! 回到屋子里,一阵暖气袭来,沈青岚舒服的眯着眼,慵懒的如一只高贵的猫。蜷缩在齐景枫的怀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长福突兀的出现在屋子里,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世子爷,京都局势紧张,皇后逐渐掌控了朝政。睿王的声望渐高,压过了逍遥王。”顿了顿,看着里头安睡的沈青岚,愁眉不展道:“倘若等世子妃生产回京,怕是一切都迟了。” “日后再说。”齐景枫摆了摆手,京都谁做皇帝与他无关。他如今的使命,便是守护妻儿。 “世子爷……”长福不能理解,那以前所做的事情,岂不是白费了功夫?他想说世子妃留在这里很安全,世子爷可以暂时回京主持大局,等世子妃真正生产的时候,再来玉女峰! 可他也是有爱人,若是陆姗面临着世子妃如今的状况,又是临盆之际,他万万也是走不开。 后面半截话,便哽在喉中,再难以说出。 齐景枫望着窗外的夜色,乌沉沉的,似一块化不开的浓墨,似乎随时都要坠落了下来。 “凤鸣呢?没有联系上?”齐景枫眉头紧锁,眉宇间染着浓浓的疲倦。火焰令给了宫陌钥,许多事情,他做起来不如往日那般顺心。 长福垂了头,他是火焰楼的人,对世子爷将火焰令轻易的让出去,心中难以置信。可若是那事关世子妃,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些势力对世子爷是背负,亦是可有可无。可世子妃已经融入他的骨血,长进他的肉里,不可分割。 “凤公子已经出了东月国,与沈将军一同回国。大约世子妃临产之前,会抵达京都。只是凤公子身旁跟着东月国的三王爷,皇后也已经得知了消息,暗中部署,阻止凤公子进京。我们,是否要相助?”长福蹙眉道,凤公子身边没有什么人手,主要的是东月国的三王爷,是个大麻烦! 齐景枫嘴角上扬,这是难得的好消息。 “全力护送二人进京!”齐景枫看着晃荡的枝桠上,抽出的嫩绿芽叶,目光深邃似海,清冷的面庞隐匿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更显高深莫测。 翌日,沈青岚肚尖上*的,难受得醒了过来。身边已经空了,微微一愣。至从到了玉女峰,齐景枫便守着她醒来,为她梳妆。 “陆姗,陆姗?”沈青岚掀被下床,呼唤着陆姗,回应的是一室的清冷。 微微蹙眉,摸着已经松散的头巾,拆散了下来,一打开头巾,青丝飘落在地上。光可鉴人的玉石地板上,显得格外的刺目。 沈青岚伸手摸着头发,手指上脱落了几根。目光一暗,纤细的手指上缠绕着几根黑丝,显得白细的手指更加苍白。 心中的不安,如蔓草一般,在心底滋长蔓延。隐隐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为何突然间,齐景枫给她带头巾,屋子里没有放铜镜。每日清晨,换下的头巾从来都是他在处理。 脸色越发白了几分,脚步有些凌乱的朝门口走去。门前不远处有一个池塘,沈青岚抱着肚子,踉跄的走到池塘边,看着池塘里倒影,心底似有一座高山坍塌,眼底阵阵的发黑,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池塘里的人。 一头浓密光滑如绸的墨发,如今脱落的稀少。稀疏的在春风中飘拂,隐隐能看见头皮。如秋风中的落叶,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几乎要崩溃。 她知晓开始落发,但是不知道这么严重。 而她成日里,以这样的容颜,面对着齐景枫。 靠在身后的柳树上,支撑着她发软的双腿。伸手抓一下头发,便有几根脱落下来,看着掌心的落发,沈青岚怔怔的出神。 “你这命本该就是偷来的,能活这一年,弥补你前世的那些错误,已是大幸!人啊,就是这么的不知足,得到了原本该是仰望的东西,内心的*便会膨胀,无法满足。如今,尝到幸福的滋味,不舍得离去了?”慕容清云不知何时,出现在沈青岚的身旁。看着她不如初见时惊艳的容颜,心中倒是佩服着齐景枫,能瞒她这么久。 沈青岚清冷的看了慕容清云一眼,扔下手中的落发,拿着头巾,一圈一圈的包裹在头上,随即在脑后打结。 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后,适才朝屋子里走去:“你又怎得甘心?” 慕容清云脸色微变,他是不甘心!为何要身负使命?生下来,自懂事起,便在细数着生命的时日!若百年归寿,他的寿命便只有四分之一,正值年华,叫他如何甘心? 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黑气,周遭的草木转瞬便枯萎。 “正因不甘,我适才要逆天而为!”慕容清云冷冷的看着沈青岚,漆黑的瞳仁,透着异样的光芒。呵呵轻笑了几声,别有深意道:“好好活着!”便转身离开。 沈青岚觉得慕容清云看着她的眼神都透着古怪,情绪不定,令人琢磨不透。 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好好活着,她最渴望好好活着! 日头高照,今日难得的出现了暖阳。齐景枫晌午才回来,带回了两个鬼面具。搁置在桌子上,看着沈青岚头上没有换下去的头巾,眉心微动,笑着说道:“今日玉女峰下的小镇上,举办着面具节,咱们去散散心?” 沈青岚颔首:“好,许久都不曾出去了。” “陆姗不在?”齐景枫询问道:“早膳没有人端来?”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的头巾上,看着她日益掉发严重,饶是他再镇定,也会心慌害怕。不想让她知晓,是怕她与他一同承担着恐惧。 沈青岚眸光微闪,她竟不知他能镇定如斯,若不是今儿个出现了意外,恐怕她真的给骗到生产后。知晓他的用意,对他又怒又心疼、心酸。 “陆姗伺候我用完膳才下山。” 齐景枫点头,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小瓷人,一个女娃娃头上绑着两个羊角辫,脸蛋儿绯红,一双眼睛如弯月,笑意浓浓,穿着新娘子装。一个男娃,带着新郎官的帽子与喜服,一脸笑意。 沈青岚看着桌上的一对小瓷人,挑眉看向齐景枫。“这小瓷人真别致,你怎得有这爱好了?”只是,为何穿着喜服? “你不喜欢?”齐景枫眉宇间蕴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待会你便知晓了,看着她,像极了你新婚时的模样。明明紧张极了,却又故作大胆的教我挑喜帕。”伸手擦拭掉她脸上沾染的一点儿脂粉,目光深邃,却又有股掩不住的笑意流泻而出:“你是我见过最不矜持的新娘子。” 沈青岚似乎也在缅怀着过去,眉眼温柔,目光有些恍惚,那时当真心里紧张极了,害怕他也是与她一样重生的,扔下如意称走人。 “你见过许多新娘子?如今揭我老底,是嫌弃了不成?”沈青岚故意板着脸,唬着齐景枫。 齐景枫笑道:“只见过一个呆傻的女子。”说话间,齐景枫脸色有些不自在,看了眼门口,拿着一个小幕布放在桌子上。将两个小瓷人放在幕布后,将新娘子的小瓷人驮在新郎背后,沈青岚看着如同皮影戏儿一般,眼底有着疑惑。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说唱的歌声:“都说俺老猪……肥又胖,肚皮大呀,耳朵大!又呀有福相!” 沈青岚一愣,耳边似乎有一声极轻的声音‘喜欢来不及,怎得会嫌弃。’心神一动,抬眼看去。两人默默相望,眸子里情意深深。在他的瞳孔中,似乎看见了容颜明艳的沈青岚,看到了被他娇宠在手心的沈青岚,看到了幸福微笑,情深意浓的沈青岚。 颠沛流离了一世,算计了半生,只有他始终默默的坚守在她的身旁。 他弄些巧心思逗她开心,她又怎能拂了他的好意?看着齐景枫将小瓷人驮着新娘子,走的极为轻巧欢乐,似乎还挺着肚皮儿,配合着方才的歌词,自有一股子乐趣儿。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笑意。 “若方才那小娘子是我,这小郎君可是夫君?”沈青岚敛去了心思,看着眼前清隽秀美的男子,清冷的烛光映在他的身上,暗纹衣裳似有水光流动,映衬得他风姿卓绝。 联想着方才的词儿,与他相重叠,乐不可支。 齐景枫白玉般的面颊,染着一抹红光,微微别开脸,没有理会她。 “老猪俺今天喜洋洋,背着俺的新媳妇,一边走,一边唱。出了高老庄,一路好风光。叫声娘子,听俺把话讲,你比俺有份量,像座山压身上。老猪俺累得汗直淌,腿发抖来直摇晃。倒在大路上!” 唱到此处,原本欢乐的两个小瓷人,颤抖着倒了下去。 “哎呀!夫君摔着可疼?”沈青岚蹙着眉头,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戏谑的看着齐景枫。 齐景枫手一顿,故作凄然的说道:“夫人这般取笑,方才的小娘子可知晓?” 沈青岚哑然,一时寻不到话头。忽而又听到歌声:“娘子咧嘴笑呀,对俺现本相,是那猴头装,俺老猪俺老猪背媳妇现了丑相哟~” 幕布突然被撤去,桌子上原本的女娃儿,变成了头戴着金箍,毛头毛脸的猴儿,另一个男娃儿却是长着个猪鼻子,扇子一样的大耳,腆着大肚子,一袭黑衫敞开,肩头扛着个耙子。 沈青岚看着这个这一幕,便扑哧笑出声来。 “你从哪里买的?真有趣。”沈青岚拿着猪八戒的小瓷人,眼底堆积着笑意,觉得这词曲怪有趣的。将猪八戒放在齐景枫脸庞比划着,眼中意味深长。 齐景枫随手将毛猴放在手心,看了沈青岚一眼,而后说道:“果真是像,一样的调皮!”这是今日下山办事,听到山脚下有人在唱,觉得有意思。便让长福学唱,他便做皮影,让她开心一下。 沈青岚眉头微拧,搓着脸颊,瞪眼道:“你才是小泼猴。” 齐景枫笑而不语,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沈青岚气鼓鼓的横了他一眼,摆弄了几下,愈觉得极为的小巧别致,眼睛晶亮:“还有么?” “山下,待会带你一同去瞧瞧。”齐景枫见她笑了,清峭冷峻的脸上线条柔和了起来。 沈青岚嗯了一声,翻转着小瓷人,底端有着一个字,仔细一看,一个宝字。沈青岚缓缓的放下了小瓷人,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也只有她才能想到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而窗外,长福一脸视死如归的梗在脖子唱完,便看到陆姗双手环胸,嘴角抽了抽,冷眼看着他。 长福一怔,傻眼了!不是说陆姗下山了?怎得在这?且见到他的一副怂样儿? “呃……咱两背一个?”长福抓着后脑勺,木讷的说道。 陆姗冷着脸转身,朝屋子里走去。嘴角不可抑止的上扬,露出一抹浅显而不易见的笑容。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齐景枫抱着沈青岚下山,之前摆卖的那些小瓷人的商贩,已经不见了踪影。沈青岚眼底有着失落,可心里还是欢喜的,宝儿是刻意借此给她报平安。如此的谨慎,怕是有人在寻他们。只能在心中祝他们安好! 两人坐着马车,缓缓的朝小镇出发。 马车上,沈青岚摆弄着鼓着双眼,张大嘴,露出两颗獠牙的青面脸谱。朝自个的脸上一戴:“若是走散了,你能找到我么?” “不会。”齐景枫左手轻捋着右手的云袖,斟茶烫杯,动作优雅流畅,行云流水,自有一股风流之态。 沈青岚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看着修长细白的手上有两道浅显的伤痕。按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手背上的伤痕:“怎么弄得?” “惹急了一只小野猫。”齐景枫淡雅的笑了一下,反手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圆润如粉贝的指甲:“该修剪了。” “回去再剪。”沈青岚拿着药膏,给他手背的伤痕涂抹着,眼底有着歉意。 齐景枫淡淡看了眼手背,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二人下了马车,小镇上的氛围极好,灯火通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脸谱,除了从衣裳分辨外,根本不知谁是谁! 沈青岚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紧紧的抓着齐景枫的手臂,一手护着肚子,为难的说道:“会不会挤着肚子?” 齐景枫也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多的人,让长福走在前面,陆姗走在她的左边,齐景枫站在右边护着她,这样就避免了人挤住了她的肚子。 沈青岚没有参加过气氛热闹的节日,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东摸摸,西看看一些精致的东西。 两人走到一处黑屋子前,里面是鬼屋。 沈青岚停下脚步,感觉后背被人撞了一下,一阵刺痛。伸手去揉着后背,转头间,发现她被人流挤走了,慌张的四处张望,忽而手腕一紧,被人带到了身前。 沈青岚看着他一袭月白的锦袍,腰间挂着玉玦。是齐景枫的装扮,心中稍稍安定。伸手抱着他的手臂,正待开口,闻到一丝幽冷的香气。猛然推开他:“你是谁?” 月白锦袍的男子,突然拿着一件斗篷披在沈青岚的肩上,耳边传来一阵嘘的声音:“别说话,这是面具节的习俗,到了最后的一个环节时,要玩找人的活动。” “慕容清云?”沈青岚摘掉脸谱,这才看到他腰间挂满了钱袋子,嘴角抖了抖:“这都是你偷来的?” 慕容清云脸色一沉,不耐烦的说道:“怎得说话?爷这是拿!” 沈青岚有种奇怪的想法,这位爷来面具节,就是因为人多,拿钱袋子过瘾。 “你拿别人的钱袋子做什么?”特地开个黑店,为的是顺手牵羊。可他的家境底蕴深厚,并不缺银子。 慕容清云也严肃了起来,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说道:“当人活到一种境界,就会升华。在乎的不是手段亦或是为了某种目地而做一件事,为的只是享受这个过程带来的欢乐。” “你不快乐?”沈青岚挑眉。 慕容清云摸着下巴,围着沈青岚转了几圈,呵呵笑道:“悟性极高。可惜还是领悟不到其中的精髓!”拍了拍沈青岚的肩膀。 沈青岚斜睨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万花筒,拉下线头,一朵姹紫嫣红的烟火在上空绽放。 慕容清云面色一变,抱着沈青岚闪身消失在人潮中。齐景枫到了方才他们所在的位置,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慕容清云见齐景枫追来,正好鬼王坐着黑轿子走来。带着沈青岚闪身到了轿子里,宽敞的轿子里,坐着一位穿着黑衣打扮成鬼王模样的年轻男子。 沈青岚一眼看去,只觉得此人极为眼熟,再次望去,不待开口,只听到他出声唤道:“岚儿?” 沈青岚感觉到慕容清云身子一僵,随即便是爆发出怒吼:“呆子?你怎得死在这里来了?我的银子呢?” 纳兰卿木讷的说道:“给人了。” 慕容清云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要施善,拿你纳兰家的银子去,为何将我的银子偷走?” “被你偷光了。”纳兰卿一本正经的说道。 慕容清云只觉得气血朝头上涌来,险些抵不住,吐他一脸血。他只是在少不更事,蹒跚学步的时候,拿了纳兰卿五两纹银。这十多年来,纳兰卿从他拿走不下五万两! 深吸了一口气,隐忍下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明日你给我在山脚下接诊,何时还清我五万两,何时放你走。” “好。” 慕容清云狐疑的看着纳兰卿,往日让他留下来,他施毒,纳兰卿解毒,给他赚银子,好说歹说方法用尽,这个死呆子就是不乐意,如今怎得这般痛快答应了? “我不答应,你会给我住在玉女峰?”纳兰卿看着沈青岚,目光清幽,含着淡淡的浅笑。 慕容清云目光在他与沈青岚之间,来回穿梭,似乎隐隐发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冷哼一声:“别忘了你出谷的目地!” 纳兰卿目光一暗,衣襟一紧,被慕容清云提着出了轿子。慕容清云看到在前方找寻的齐景枫,面色一凛,来不及藏起来,纳兰卿开口道:“燕王世子,我们在这里。” 慕容清云额角青筋跳动,想要松手摔死这呆瓜! 齐景枫身形一晃,便落在了他们跟前,看了一眼周遭,冷声道:“岚儿呢?” 沈青岚? 慕容清云回头看,哪里有沈青岚的身影? “糟了!忘记将她提出来了!在鬼王轿中!” 齐景枫面色一变,鬼王是由小镇的村民选出来,送到鬼王庙供奉鬼王。而鬼王庙的出口,只有明年的面具节,才会开放一次。 而沈青岚在思索着慕容清云的话,便看到慕容清云提着纳兰卿掠出轿子,伸手要抓住慕容清云,却已是来不及。 掀开帘子,看着许多人拥簇着轿子,沈青岚想要下轿子。 忽而,轿子被高高的抛起,随后落下。沈青岚肚子撞在轿子上,一阵紧缩的痛。一手抱着肚子,一手紧紧的抓着轿子的窗户,免得被摇晃得跌落在地上。 若是滚下去,毫不怀疑,她会被踩死! 肚子一下一下紧缩得痛,沈青岚全身蜷缩着,浑身沁出了冷汗。紧紧的咬着唇,才不至于让呻吟声溢出口。 齐景枫在外面追随着黑轿子过来,在岔路口,四顶轿子汇聚,打乱了顺序。齐景枫目光凌厉,已经分辨不出哪一顶是方才沈青岚坐的轿子。想到她身子虚弱,挺着大肚子,一个人在轿中,一阵心悸。 慕容清云也是神态严肃,对齐景枫说道:“我们去鬼王庙守着。” 齐景枫看着人潮涌动,根本就不好寻人,沉吟了一番,几人一道掠去了鬼王庙。 等了半晌,鬼王庙依旧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人在烧着纸钱,并没有预料中的黑轿子抬来。 齐景枫隐隐意识到不对,询问着一旁的婆子:“阿婆,鬼王轿子为何还不过来?” 阿婆看着几人的打扮,慈祥的笑道:“今年小镇上发生了许多的怪事,村民们认为是鬼王之怒,今年的面具节,便选了一个晦气的人,敬献鬼王。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河边,你们若想看热闹便赶紧去。晚了,兴许轿子已经祭祀了!” 齐景枫面色一变,匆匆赶去了河边。 四顶轿子已经分别放在河中的小舟上,慢慢的飘离岸边。齐景枫心头一紧,快速的略向小舟上,掀开轿子寻找着沈青岚。 村民们见到有人冒犯他们祭祀鬼王的‘贡品’,全都大怒了起来。“射箭!” 有人已经拿着弓箭,对着齐景枫射去。齐景枫心一沉,若是射偏了,射到轿子上,射中了沈青岚如何是好? 没有等他多想,其中一顶轿子已经开始下沉。 齐景枫的身影如闪电般飞掠至轿子旁,看着里面是贡品,并没有人,脸一沉,足尖一点,踏向另外一顶轿子。 没有! 四顶轿子,全都没有! 齐景枫浑身散发着森冷的气息,眸子里凝结了寒冰。看着同样在河心飞转的慕容清云与纳兰卿,一条银丝卷向慕容清云的脖子:“你祈祷着岚儿无事!”银丝一抽,慕容清云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痕。 慕容清云伸手抚摸着脖颈,一抹殷红在指尖,似一朵绽放的暗梅。伸舌舔了一下,慕容清云手结印,纳兰卿指尖银针飞射而来扎刺在慕容清云的手心,吃痛的瞪着纳兰卿:“呆子,你就不担心沈青岚?” “本来就是个短命鬼,命节省着用。”纳兰卿清雅的说道,便飞身上岸。 慕容清云蹙紧了眉头,果然是个呆子,命怎么能省着点用?今日他不想活了,先死上一回,后日可以活过来继续用? —— 被几人焦头烂额寻找的沈青岚的轿子,在岔路口,被人偷偷换走了。 几个带着脸谱的人,将黑轿子抬到了僻静的巷中,小巷中安静的只听到呼吸声。沈青岚忍耐不住的呻吟声,溢出了轿中,传到抬着轿子的几人耳中。 背脊一直,其中一人询问道:“里面是纳兰卿?” “怎么听着是女人的声音?”另外一个也觉得可疑,他们明明将人偷偷换出来了,难道弄错了? “看看不就得了?”其中一个黑衣人,掀开轿帘,看到轿中满脸痛苦之色,紧紧蜷缩成一团的沈青岚时,吓了一大跳。 沈青岚脸上带着青牙面具,肚子高高的突起,头巾已经掉落了下来,散落着稀疏的头发,一双凤眸泛着幽光。 当真像极了厉鬼! “老……老大,怎怎……怎么办?”真的抓错人了。 “走!”甩下帘子,脚步凌乱的匆匆逃跑了。 沈青岚痛得神志开始模糊起来,她还没有到慕容清云算的日子,这是撞到肚子,提前发作了。肚子开始就是一阵翻涌的绞痛,一波一波的传来。 浑身的力气,已经渐渐的流失了。 虚弱的抬手想要拿万花筒,却发现被慕容清云拿走了。沈青岚眼底有着绝望,这空寂的小巷中怎得会有人来?即使有人来,若是齐景枫没有寻到她,她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喘了几口粗气,沈青岚苍白的唇里溢出一声细微的话语:“齐景枫,你怎么还没有来。”我要支撑不住了。 齐景枫在延绵不绝的屋脊上来回飞走,只要看到有黑轿子,便会下去查找一番。 心里莫名的发慌,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 而让他重视的事情,也只有沈青岚了! 轿子被换走,很难想象她遇见了什么人,如今面临着怎么样的境地。 忽而,就在他急红双眼的时候,看到僻静的小巷中,静静的停着一座黑轿子。齐景枫脚下生风的掠来,掀开轿子,眼睛通红的看到这一幕场景。 沈青岚痛的浑身发抖,牙齿打颤,神智已经不清明。脸上的面具已经滑落在地上,面色惨白,黑色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沾粘在脸颊上,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齐景枫……你怎么……还没来……” ☆、第151章 催产 玉女峰上,传来沈青岚阵阵疼痛的呻吟。肚子的坠痛感,一次比一次的强烈。双手掐着床褥,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根根鼓动。 眉宇间布满的痛苦之色,唇瓣已经被咬破,渗出丝丝的血痕。 慕容清云在给沈青岚把脉,皱紧了眉头道:“提前发作了。”心里难得的有了一丝愧意,若不是捉弄齐景枫,出一口恶气,也不至于导致沈青岚早产,何况她的身体本就不好,如今情况更加的不妙。 陆姗有些紧张,在镇上她没有保护好沈青岚,和沈青岚走失了,适才会发生这些事,一想到若是没有找到沈青岚,面色变了几变。连声问道:“唤产婆来?”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慕容清云,目光有着古怪。不许世子爷进来,他留在这里头接生? 慕容清云没有理会陆姗,给沈青岚施针。沈青岚腹中的疼痛骤然减轻了许多,微微睁开眼,目光朦胧的看着他们,略微有些恍惚。抬手摸了摸肚子,露出一抹虚弱的浅笑来:“他呢?”隐约中,她似乎听到齐景枫在她耳边不断的说话,让她不许睡过去。 陆姗睨了慕容清云一眼,口气不善道:“他不准世子爷进产室,若是世子爷强闯,他就不治您了。”话语中透着责怪。 慕容清云细长的眉眼上扬,呵呵笑道:“见着他我会有失水准。” 沈青岚皱了皱眉,阵痛已经过去,浑身湿濡的汗水,令她非常的不舒服。知道不会这么快生,便让陆姗给她擦拭掉身上的汗水,换一件干净的衣裳。 陆姗迟疑的看着慕容清云,见他颔首,便急急的去屋子内室翻找出一身裘衣。 四个稳婆与女医都在,拿着干净的衣裳,斥退了慕容清云,用热水给沈青岚擦身,换上干净的裘衣。 方才一会儿,沈青岚又是一阵腹痛涌来,紧咬着牙关隐忍。 女医摸着沈青岚的肚子,皱了皱眉,又摸了一下,心中微沉,有些不确定,神色凝重的说道:“是撞击引起生产,大约要明日才会生。” 而这个情况对她而言,太过的凶险。拖延的越迟,越是没有力气生孩子。 沈青岚倒在床上,紧闭着眼睛,虚弱的说道:“我先睡一会儿。”她必须积攒一些力气,痛到明日生,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陆姗看了眼女医,见女医点头,坐在一旁守着。 另外一旁的四个稳婆,听闻要到明日,也伸手要摸沈青岚的肚子,被陆姗一记凌厉的眼神望去,吓得手一缩。怔愣在床前,走也不是,摸也不是。 陆姗深吸一口气,她心里紧张得要命。看着沈青岚满头的汗水,虽然没有再痛吟出声,却也能感受到她的痛楚。 目光稍稍温和了一些,对稳婆做了一个手势:‘别吵着世子妃’。 稳婆见状,舒了口气。 其余的三个原本想要说明日生产,她们便先回去休息,到时候也有精神。可见到陆姗的模样,半句话也憋不出口。几人不约而同的站在床尾,一人拿着湿帕给沈青岚擦拭汗水。 陆姗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沈青岚,担忧的询问道:“能吃点东西么?” “能的能的。” “你们去做点膳食给世子妃吃一点,好存一些个力气。”陆姗吩咐着稳婆,她们怪会接生,应当知晓这个时候,该吃些什么吃食。 其中两个,立即领命离开。 “陆姗,你让她们都回去休息。”沈青岚闭着眼睛,吩咐着陆姗。反正守着也不生,干守着她们也劳累,等到明日大约没有了精力。 众人很意外,若是旁人恨不得所有人都陪在身旁,直到生下孩子为止。对沈青岚的通情达理,全都松了一口气。 几人商量着,轮番休息,留一个在这守着沈青岚。 —— 慕容清云一出去,便瞧见齐景枫寸步不离的守在产室外。眼底布满了血丝,紧绷着冷峻的面庞,幽冷的看着他。 耸了耸肩,摊手表示他也不是故意的,不曾想到遇到这些个意外:“我知道你现在想揍我,又不敢揍我,憋得很想吐血。但是不得不告诉你,她大约要明日才生。” 齐景枫拳头攥的咔嚓作响,看着慕容清云脸上妖异的笑容,冷声道:“她情况如何了?”双眼通红的看着紧闭的屋子,齐景枫恨不能守在她的身边。不知他不在她的身旁,她会不会害怕。 “头胎都是如此,何况她是提前生产。”慕容清云很不以为然,见他如此急躁,坏心的说道:“随我一道下棋,倘若你赢了,我便让你全程守在她的身旁,你若是输了……”凑近齐景枫的耳旁道:“你的孩子便随我在玉女峰!” 齐景枫浑身透着阴冷的煞气,深深的看了屋子一眼,转身朝旁边的书房走去。 慕容清云挑眉,跨步跟着进了书房。摆好一颗棋子,含笑看着齐景枫说道:“一局定胜负!” 齐景枫紧了紧手中的棋子,随意的摆放在他的黑棋旁。 慕容清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下棋本就要心思缜密,特别是棋逢对手时。而此刻齐景枫断然是心系着产室内的妻子,若是能赢了他,当真了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齐景枫每下一颗棋子,都要看一眼产室的方向。 慕容清云看着他随意而毫无章法的下棋,翘着嘴角,搁下一子。“你输了!” 齐景枫淡淡的扫了一眼,眉头微蹙,撂下一子。一道月白的身影一闪而过,原先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了齐景枫的踪影。 慕容清云下巴都要掉了下来,看着这盘棋子。齐景枫的棋路看似毫无章法,却是都是步步紧逼,而最后一颗棋子便是将散乱的棋子搭接起来,如同一个蛛网,将他的棋子全都困死。 齐景枫没有心情理会慕容清云,一阵风似的,进了产室。 陆姗听到开门声,一见是齐景枫,看了眼他的身后,并没有慕容清云,轻声道:“世子爷,世子妃睡着了。”心中虽然不喜慕容清云的作态,对他的医术却是满心钦佩。原本世子妃痛得抽气,可他扎两针,便缓过来了。 齐景枫原本担忧的神情,微微缓和了一些。想到方才寻到她时的情景,忍不住心底发颤。 凝视着她苍白无血色的削瘦面颊,齐景枫满眼的心疼与怜惜,温柔的握着她的手,就着床沿坐下。 沈青岚不知道她还能忍受多久,浑身的力气渐渐在忍耐中抽离。疼痛没有尽头一般,一波一波的袭来,筋疲力尽。 双手紧紧的抓着床褥,一手死死的掐着齐景枫的手心,虚弱的喊道:“陆姗……” 陆姗连忙应声,跪坐在床踏板上:“世子妃,您哪里不舒服?” “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沈青岚感觉要痛破了肚皮,费劲的询问道,企图分散了注意力,才不会这么的痛。 陆姗却是怕沈青岚话说多了,呆会生产时,没有力气劲,连连说道:“准备好了,您放心,都是世子爷亲自督促。”说话间,看了一眼故作镇定的齐景枫。 沈青岚点点头,似乎猜测出了陆姗的心思,紧紧的抿着唇瓣。 陆姗心底一阵揪心,看了眼世子爷,开口道:“将军已经快抵达京都,世子妃生完孩子,到时候回京,就能一大家子团圆了。夫人在算着您的生产日子,每日里都上香拜菩萨。世子爷亲自抄写了……” “啊——”沈青岚心中安慰,至少知晓父亲已经平安无事,听到陆姗说到齐景枫,心神一动,想要睁开眼,却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沈青岚受不住的喊了出来。 陆姗急得不行,可是世子妃的产道还没有打开,怎得办才好? 齐景枫温言道:“岚儿,别咬着自己。”看着沈青岚唇角的殷红,齐景枫轻柔的扳开她的唇齿,将手递了上去,给她咬着。 听到齐景枫的声音,沈青岚一下子安定了下来,睁开眼睛,摇了摇头,示意齐景枫将手放开。 “你出去守着,产室污秽,在这里头,不吉利。”沈青岚心底矛盾不已,极为的希望他留下来陪伴着她,可……眼底有着坚持。 齐景枫此刻怎么能出去?想也不想的拒绝:“岚儿,你与孩子会无事。” 沈青岚心里害怕,坚持让齐景枫出去。她担心到时候她出了状况,齐景枫在边上,她会分心。 齐景枫一言不发,眸色深深,岿然不动的坐着。 陆姗看着沈青岚急促的呼吸,连忙说道:“世子爷,您出去守着,莫要让世子妃分心。” 齐景枫正欲开口,沈青岚只觉得双腿间一热,一股水流涌出。 “出去!”沈青岚心慌的厉声道。 陆姗见情况不对,不顾尊卑的将齐景枫推出去。“世子爷,世子妃方才没吃多少,您给世子妃端一碗鸡汤来。” 闻言,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痛色,紧了紧拳头,转身出了产室。 一旁的稳婆连忙上前,掀开被子,看着湿濡的床褥,神色微变:“羊水破了。”吩咐一旁守着的丫鬟,去将其他的几位女医、稳婆进来。 女医看了一眼,用盐水净手,检查了一下产道,抿紧了唇,与其他四位稳婆小声商量。 沈青岚感觉气氛不对,心陡然一沉,急声道:“怎么了?” “无碍,世子妃要生产了。”女医安抚着说道,心底更加的沉重起来。 沈青岚却是听出女医话中有几分僵硬,却令沈青岚警铃大作。有着不好的预感:“到底如何了?不是要明日才生,为何突然间破羊水了?” 女医与稳婆沉默了下来,互相递了一个眼神。笑的有几分勉强道:“世子妃发作的较快,老奴们也只猜测个大概。” 沈青岚觉得她们透着些许的古怪,心中惊疑,指着女医,厉声问道:“你来说。”看了她身后的四人道:“我要听实话!” 女医看了其余几人一眼,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世子妃这羊水破得稍早些,产道还没有完全打开,要吃些苦头。” 沈青岚为了腹中的孩子,看了不少书籍,知晓这羊水流尽,产道还没有完全打开,孩子怕是会胎死腹中。脸色微微变了几变,哑声道:“可有办法?” 手摸着高高凸起的肚子,沈青岚心底一阵涩然,她的性命都攸关,如今孩子…… 这九个多月,孩子在她腹中孕育,给她带来太多的感动。她怎么舍得,在他长成即将要面世时,就此陨灭了? 紧紧的闭上眼睛,前一世她错失了孩子,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也要将孩子安然无恙的生下来! “世子妃,老奴们没有法子。若要早些生产,恐怕……只有吃催产药!”一个稳婆壮着胆子,硬着头皮说道:“这样于您的身子不利……” “若是不吃,到时候便是一尸两命?”沈青岚口气格外的镇定。 稳婆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沈青岚隐忍着腹中的痛楚,冷声道:“煎药来。” “世子妃……”陆姗惊呼,眉宇间有着不赞同。 “快去!”沈青岚只能这样做了,若是耽误下去,一个也活不成。吃了这催产药,兴许他们母子平安,再不济,至少孩子是平安! 沈青岚侧头看着窗外,那一道黑影。闷闷的钝痛在心底蔓延,尽量稳定情绪:“将慕容清云唤来。” 女医与稳婆面面相觑,齐声道:“世子妃,万万不可……”一个大男人,怎得能进产室接生? 沈青岚睁大了眼睛,盯着幔帐,一字一句道:“陆姗,将慕容清云找来。”他的医术高绝,一定会有办法的! 陆姗早已吓得面色煞白,听到沈青岚的话,脚步踉跄的跑出门外。不一会儿,便将慕容清云给找来。 女医给沈青岚盖好被子,遮掩住下半身,看到一袭黑衣妖异的慕容清云,动了动嘴皮子,终究什么也没说,挪开屏风。揭开上面的被子,露出沈青岚圆滚滚的肚子,给慕容清云检查。她有点吃不准沈青岚的胎位! 慕容清云听到女医说的情况后,不容乐观的皱了皱眉,摸着沈青岚的肚子,脸色微微一变:“胎位不正,寤生!” ☆、第152章 产子(二更) 寤生? 众人立即为之变色。 女医方才也摸着像寤生,可不敢说出来,怕那一丝不确定,要了她的命! 产床上的不是寻常的人,而是燕王府的世子妃。若是她说是寤生,采取了紧急舍弃哪个的方案,生下来则不是,恐怕不止是她,反而会累及家人。 一个稳婆心中害怕,她当初就是看到报酬丰厚,才应征而来,如今寤生十有*孩子是保不住,若是孩子保得住,都是舍弃了大人的。而以这些时日来看,世子爷极为的疼宠世子妃,就怕一个不慎,她也的跟着去! 越想心中越怕,起了退怯之意。这样一想,脚立即朝外挪去,慌乱的跑出门口。正好撞见端着一碗鸡汤来的齐景枫,吓得双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急的说话也不利索:“世子爷,是、是寤生,老奴学艺、学艺不精,无法为世子妃接生……” 齐景枫手中原本纹丝不动的鸡汤,晃出了碗,手指泛白的紧紧的握紧了汤碗。抬脚要进去,却被门口的随从给拦截住:“世子爷,庄主有吩咐,不许您进去。” 齐景枫面色一沉,额角的青筋鼓动,阴冷的看着几个随从,径自朝里头走去。几个随从大眼瞪小眼,身上仿佛被某种力量禁锢,根本动弹不得。心中大惊,先前世子爷让着庄主,兴许就是见着世子爷有求庄主为世子妃治病。如今世子妃面临着危机,世子爷哪里管得了这麽多? 心中隐隐后怕,庄主会在这个时候,触齐景枫的霉头。 齐景枫走进室内,看着看着慕容清云站在屏风后,紧了紧手中的瓷碗,脚步缓而沉重的走了过去。 慕容清云见到是齐景枫,一扫脸上的阴郁,笑道:“知道寤生是什么?就是孩子的脚先出来,要是孩子的脚分叉,被卡住在产道出不来,不但产妇受着极大的痛楚,一个不留神,孩子也会在没有羊水的情况下窒息,最后来个一尸两命!”说罢,目光直直的看着齐景枫,想要从他的眼底看出一丝害怕来,可是却失望了、 齐景枫眸子里,一片安宁,无波无澜。心底却是掀起了惊天骇浪,他每日预防着胎位不正,陪着沈青岚散步,而后按照慕容清云说的法子,给她按揉。没有料到最后的结果,还是寤生! 慕容清云极喜欢见到齐景枫失控,挑高眉头,拍着齐景枫的肩膀说道:“选吧,保大保小?” 齐景枫拢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止不住的颤抖,许久,他才听到自己说道:“两个都要!” 沈青岚他无法舍弃,她腹中的小东西,这将近十月的日子,他每日夜里清晨,几乎都会与他说话,有时候他似乎能听懂,回应他一般,踢动着肚皮。 早已经融入了他们的小家庭,叫他怎么能够割舍? 那是他们的孩子! 慕容清云也敛去了眼底的嬉笑,沈青岚寤生不打紧,主要是羊水破了,孩子经不起折腾。神情严肃的说道:“若只能取其一?” 齐景枫没有回答,只是越过慕容清云,朝产室里走去。看着沈青岚双手紧紧的抓着绑在床头的白绫,汗水浸湿了黑发,满面痛苦且隐忍的喊叫,似乎有一把锋利的双刃刀,插在他的心口翻搅。 坐在床头的陆姗,见到齐景枫进来,心中一惊,看了眼痛苦的沈青岚,默默的起身让开。 齐景枫坐在床边,将手中的鸡汤搁置在床头,抱着沈青岚靠在他的怀中,轻声哄道:“岚儿,我们吃点东西。” 沈青岚见到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凄然,她知道一定是很严重,否则慕容清云不会放他进来。紧紧的握着齐景枫的手,眼底有着哀求:“景枫,保孩子。” 一旁的陆姗闻言,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齐景枫两耳嗡鸣,心中陡然一寒,她的那句话在耳边盘旋,如魔音般击溃他心底一直以来自我建设的防线。 面色微微发白,眼底闪过浓烈的伤痛。垂目看着冷汗涔涔的她,无论何时,遇见怎样险峻的情形,都不曾见过她眼底出现过绝望,心底忍不住的颤栗。可是看到她如此,他怎么能够害怕?若是他都不能够镇静,如何能给她心安? 压下心底的颤抖,齐景枫浅浅的笑道:“岚儿,你要坚持住,不会有事的。”饶是静定如他,语气中不由得泄露几分慌张。 指尖发冷,极力的克制住,舀着鸡汤抵着她的唇边:“我们吃一点东西,就会有力气生,吃完了就无事了。” 一旁的女医,忍不住说道:“世子爷,是寤生。” 齐景枫目光凌厉的望去,冷冽的说道:“什么叫寤生?” 空气中骤然一冷,寒凉彻骨的冷,袭向她们,似要将她们冷冻成冰,绞裂成碎片。 女医与稳婆浑身一缩,大气也不敢出。明明一声寻常的语气,听在耳中却是杀机懔然。 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戾气,额角青筋跳动,阴冷的扫了她们一眼,似乎带着某种警示! 小心翼翼观察着齐景枫的女医,见此心惊胆战,在他没有开口说话之际,吓得双腿一哆嗦,立即跪在地上:“世子爷,奴婢接生前就与您说了,世子妃身子不如其他人那般健康。如今又是因为撞击提前生产,产道未开之前便破了羊水,而今产道打开,却是孩子的脚先出,若是再不生产,怕是会有危险……奴婢医术没有慕容公子与纳兰公子高绝,恳请世子爷让这二人为世子妃接生,兴许都能保住。” 心肝儿直打颤,咬紧牙关,心一横的说了出来。若是耽搁下去,情况更加的危急。 “你们可有把握?”许久,齐景枫才出声道。 女医心中揣测着齐景枫的心思,见他如此说,斟酌着言词道:“若是世子爷保世子妃,奴婢有法子调整胎位,只是孩子就凶多吉少。若是保小的……奴婢便将孩子拉出来!” 这个调整胎位,便是使劲的按揉、推动沈青岚的肚子,力道极大,一般的孩子受不住,便会胎死腹中。而这个拉出来,便是伸手从产道进去,抓住孩子的双腿,拉出来,但是会对产妇造成极大的创伤,十有*会大出血而亡! 女医屏息等着齐景枫的回答,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双手紧紧的捏着衣角,眼角瞄向齐景枫,见他垂着眼角,陷入了凝思,心中害怕的要命,生怕她的建议惹怒了他! 齐景枫知道,若是要安然的生下孩子,她们几个是力所不及。喂完沈青岚喝完鸡汤,轻轻的替她擦拭着嘴角,温柔如水的说道:“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有些仓惶的别开眼。 沈青岚心中陡然一沉,立即睁圆了眼睛,凄厉的喊道:“齐景枫!” 不!不要! 沈青岚看着他消失的衣袂,眼底布满了浓浓的哀伤与绝望,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子越来越沉重,想要说话,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要孩子…… 这一句话梗在喉中,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不禁悲从中来,无声的痛哭。 “真够狠心!”慕容清云说着风凉话,带着他的宝贝箱子,走到了产室内。 狠心吗? 齐景枫悲凉的一笑,她承受得够多了,怎么能让她亲自看着孩子没了? 对她是多么的残忍! 这些时日来,孩子对她有多重要,他全都看进眼底!那同样也是他的骨血,在他的抚摸下,一点一点的长大。 虽知她选择孩子,是出自本性,可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不到万不得已时,他又怎么会放弃了孩子?只要她还在,他们就会有机会生孩子! 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谁都知晓这个希望多么的渺茫。经过这次的生产,即使孩子没有存活,保住了她,日后也难以承受再次的生产!想到她方才的模样,眼底隐隐有水光涌动,心痛难忍的闭上眼! 产室内,沈青岚咬着舌头,疼痛刺激着她保留着最后一丝的清明。看到慕容清云眼底闪过一道亮光,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哀求的看着他,眼底透露出‘保孩子’的信息。 心里不是不痛苦,她不管做什么选择,都要亏欠了一方。非常的遗憾,这一世她与齐景枫夫妻缘份短暂,不过一年,再次面临着生死别离。以他疼爱孩子的程度,应当会极爱护孩子,即使她不在了,孩子也不会太过难过。 虽然自小没有母亲,是一个遗憾。可她……别无选择! 室内一阵寂静,忽而,稳婆大喊道:“流血了!” 沈青岚凤眸里努力的睁大双眼,舌头已经咬破,溢出血来,似乎慕容清云不答应她,她就一直这样坚持下去。 慕容清云心思复杂,面对她眼底的神色,有了一丝的动容。站在床头,脸色凝重,思忖了良久,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医道:“可会针灸?” 女医一愣,慌忙的点头。 慕容清云将一盒子银针递给女医,退出屏风外,缓缓的说道:“取三阴交穴,止住血。稳婆按揉腹部,力道不轻不重。再按至阴\穴,以调整好胎位。取针次合股,支沟,太冲。” 女医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集中了精神,深怕有一丝半毫的差错。扎下最后一针,见汩汩流出的血止住,眼底有着惊喜。 沈青岚痛得大汗淋漓,感觉在稳婆的揉搓中,孩子在肚子里翻滚了一下,眼皮子重得睁不开,慢慢的陷入昏睡。 稳婆发现了,立即惊呼道:“世子妃昏睡了!” 慕容清云抿紧了唇,脸色不大好看,暗怪自己嘴欠,刺激齐景枫,如今多些事儿做。 而被慕容清云咒骂的齐景枫,接到长福传来的消息:“世子爷,沈夫人的马车到了山脚下。被慕容清云的人,给围困住。” 齐景枫拧紧了眉头,看了眼产室,左右为难。 这个时刻,他断然是不能离开半步,可来人是沈青岚的母亲,若是出了半分的差错…… “沈夫人身子重了,不知怎得得知世子妃的情况,刺激的昏厥了过去。”长福去了,梁川不肯放人上山! “你拿着这个去!”齐景枫将慕容清云给他的玉牌,扔给长福,长福立即下山去接人。 秦姚被长福接上山,急匆匆的要到产室看望沈青岚,经过佛堂,改变了注意。 面色苍白的跪坐在莆垫上,恭恭敬敬的给送子菩萨上香、磕头。随后将随身带着的小包袱,掏出来里面的难月文供奉在香案上,嘴里念念有词:“患者乃遂因往劫,福凑今生,感德妇人之身,难离拓胎之患……” 将经文一一放在火盆里烧了,替沈青岚消灾,看到打听消息回来的桂枝,连忙问道:“岚儿情况如何了?” 桂枝搀扶着秦姚起身,不敢说出实情。低声说道:“世子爷说慕容庄主的医术高绝,小姐会无碍的,让您去厢房中等候消息。” 秦姚半垂着眼睫,遮掩去了眼底的暗色,她在山下便听到那一伙人在说岚儿性命凶险,怎么一会子的功夫就好了? 心中明镜儿一般,眼睛微微湿润,沈青岚从小就没有过一日舒心的日子,好不容易有好日子过,却是多灾多难。没有亲眼瞧瞧,她不会放心。 “扶着我去瞧瞧。”秦姚一只手按压在腹部,长途跋涉,已经微微隐痛了。 原本她是算着日子来的,谁知赶巧,提前出生了! 脚步匆匆的去了产室,看到身姿修长挺拔的站在门口的齐景枫,秦姚心中有些激动,加快了脚程,看着紧闭的门扉,询问道:“枫儿,岚儿她……” 齐景枫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眉宇间染着一抹伤愁,见到秦姚,清冷的说道:“母亲安心休养,岚儿该是要生下来了。”说到最后一句话,齐景枫垂下了眸子。 秦姚动了动唇,轻声道:“方才我听到说寤生。”交握的手指,绞拧得发白。她是生过孩子的人,自是知晓其中的苦难。 “慕容少给岚儿接生,已经化险为夷。母亲舟车劳顿,暂时先去休息,待会景枫定会亲自给您报喜。”齐景枫看着秦姚的大肚子,眼底隐有忧虑,不知她竟会这时从京都到玉女峰来! 秦姚怎么能安生的休息?想要进去瞧一瞧,突然听到沈青岚一声尖锐的叫喊声。 心头一跳,反应过来,抓住转身要进屋的齐景枫:“枫儿,你冷静,岚儿这是要生了,你别进去!” 齐景枫双眼通红,挣脱秦姚的手,却被被她双手给抓住。 “母亲……” 听着齐景枫哽咽的低唤声,秦姚愣愣的松开手,齐景枫快步的推开门进去。 看到稳婆塞着参片到沈青岚的嘴里,沈青岚强忍着剧痛,喃喃的说道:“我要不行了……”她使不出力气来了! 齐景枫紧紧的抱着瘫软的沈青岚,双手托着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内劲输入她的体内。沈青岚感觉体内一股热流,恢复了一些力气。双手紧紧的抓着白绫,使劲的用力。 “快、快、快,世子妃,已经见到头了,你再用力,不可松气!”稳婆惊喜的说道,心高高的提起,只要这小祖宗出来,她们便性命无忧了! 沈青岚听到这句话,精神为之一振,咬牙憋着一口气,用力向下挤。忽而,腹中一空,孩子从产道滑落了出去。 “生了生了。”稳婆托住孩子,拿着预备好的剪刀,剪断了脐带,抓着孩子的双腿,倒着拍打了屁股了。 “哇——”微弱的哭声传来,稳婆看着齐景枫说道:“恭喜世子爷,喜得千金!” 齐景枫紧绷的身体,方才一松懈下来,女医面色大变,胎盘没有剥落出来:“慕容庄主,大……大出血……” ------题外话------ 亲们,烟儿征集孩子名字,留言有奖,么么哒~ ☆、第153章 恢复前世记忆 胎盘没有剥落,血便会止不住,一直在流,直到体内的血液流尽。 众人面色大变,全都将希望寄托在慕容清云身上。 齐景枫看着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面色发白,薄唇抿成一线,看向慕容清云。 慕容清云得偿所愿的看着齐景枫变了脸色,心满意足的让人将被子盖好,绕出屏风,摸着沈青岚的肚子,不出意外,还有一个小东西在里头。 这段时日来,都是他给沈青岚把脉,调养,自然知晓胎盘没有落下的原因。原本是要给齐景枫制造惊吓,刻意封住了她的脉象,而且两个孩子的位置极为奇怪,似乎是一个孩子倦缩着抱着另外一个,所以摸着就像是一个孩子,适才女医与稳婆没有摸出是两个。 “急什么,乱嚷嚷。里头还有一个,胎盘怎得会剥落?”慕容清云吩咐着女医,按照他的法子施针。沈青岚已经没有了力气,叮嘱齐景枫:“给她灌输内劲,莫要睡过去了!” 齐景枫在听闻肚子里还有一个时,并没有惊喜,而是惊吓。看着她唇色卡白,虚弱的躺在他怀中,心疼不已。 可到了这个地步,不是说终止不生,便可以的。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沈青岚笑了笑,冰凉的手抚着他的面颊:“别担心!我和孩子……会好好的。”强压下心底的惧意,安抚着齐景枫。 齐景枫抱紧了她,嗓音沙哑哽咽的说道:“岚儿,咱们回燕北。”一定要坚持下去,就算为了孩子。 沈青岚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放弃了一切,陪着她回燕北,过着与世无争的安定生活。 可是,显然不能。 但是有他这句话,沈青岚心中是感动的,之后却是一片凄凉,她浑身的热气,在渐渐的抽离。 陷入了一片混沌中,似乎看到她穿着一件月白的纱裙,*着脚在奔跑,淋漓了一地的鲜血。肚子越来越痛,她想要停下来,可那无尽的黑暗,令她害怕。不断的加快脚步,朝那一束光线中走去。 模糊间,似乎听到他惊慌失措的呼唤声,紧紧的想要抓住那一团光束,却在指尖触碰上的瞬间,似乎有东西从肚子里滑落了出来,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引着坠落了无尽的黑暗中。 —— 阳光明媚,微凉的清风吹拂着抽芽的枝条摇曳,一片生机盎然。 一缕金阳,顺着敞开的窗户,照耀满室。 临窗而放的一个宽大的摇篮中,并排放着两个粉嫩的婴孩。其中一个睁开黑黝黝的眼睛,似乎蕴藏着一汪水,水灵灵的格外有神。盯着摇篮上挂着的一个纸鹤,随着纸鹤被风吹着晃荡,眼珠儿也跟着上下转动。 而旁边的一个婴孩,比方才这一个要小上一点儿,紧闭着眼睛,像猫儿一般发出微弱的哭声。 盯着纸鹤的小女娃,听到哭声,也紧跟着挥舞着拳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给沈青岚擦身的红玉,听到哭声,立即放下湿濡的帕子,擦干净手,抱着旁边瘦弱的孩子。轻声诱哄着,拍着孩子的小屁股,坐在桌旁。 拿着温好的羊奶一勺一勺的喂进孩子的嘴里,孩子没有睁开眼,‘啊、啊’的张开嘴,伸着粉红的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立即止住了哭声。 红玉焦急的看着摇篮里,哭得嘶声力竭的婴孩,颇为心疼,可是两个她照应不过来。也没有安排乳母,方才生下来时,两个孩子,并不肯吃乳母的奶。无奈下,只得喂养羊乳。 看了眼依旧昏迷中的沈青岚,红玉眼眶微微湿润。世子爷没有坚持请乳母,不过是怕孩子到时候不肯与世子妃亲近。 每日抱着孩子并排睡在沈青岚的身旁,有一次姐儿不知怎得翻转了一下身子,趴在世子妃的胸前磨蹭,世子爷见了,当即眸子里闪烁着水光。 孩子不是不愿意吃母乳,而是不愿吃旁人的。这么小,才生下来便人精儿一般,不枉费世子妃拼死也要护住他们。 “姐儿乖,先让着小哥儿,你是姐姐,莫要哭。”红玉将摇篮推到桌旁,心里想着世子爷与那些个丫鬟全都去哪儿了?一个人都不见影儿。 姐儿见有人与她说话,轻柔的拍着她的小胸口,扁着嘴,泪眼汪汪的看着红玉,看着她手中抱着小哥儿,“哇——”扯着嗓子,闭着眼睛哭了出来。 小哥儿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眼小姐儿,闭上眼睛,朝红玉怀中拱了拱,睡觉! 红玉安抚好小哥儿,连忙将他放进摇篮中,又怕被姐儿吵醒。犹豫了一下,放到沈青岚里侧的床榻上,盖好被子。转身抱着姐儿,轻轻摇晃着诱哄:“姐儿乖,姐儿不哭。” 姐儿立时扁着小嘴儿,抽泣了几下,目不转睛的盯着红玉。 举着小拳头,放在嘴里吧唧吧唧的啃咬着。 红玉失笑,伸出手指点着小姐儿红红的鼻头:“你呀,就爱欺负小哥儿。”才这么一丁点大! 她之所以先抱着哥儿,是因为哥儿的身子骨弱,最后才生出来,在肚子里憋得有一点轻微的缺氧,而世子妃有孕时,身子骨虚,营养供应不上,姐儿长得壮壮的,哥儿生出来就是小猫儿一般,如今这几个月,好好将养着,身体渐渐好了一些,却也极易受冻。 小姐儿即使踹掉被子,在床上逆转一圈,也无碍,冲你笑笑,继续踹着小脚丫,一刻不停歇。 小哥儿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躺着,即使哭,也是微弱的声音,令人揪心。所以,对哥儿他们花费的心思要相对较多一点。似乎孩子都比较敏感,每当这个时候,小姐儿就会扯着嗓子哭,把世子爷那个心疼的。 每次见到世子爷,都挥舞着小拳头,踹着小脚丫,咧开嘴笑。 “姐儿怎么了?”齐景枫风尘仆仆的进来,看到红玉轻声哄着小姐儿,眉头微蹙,拿着帕子弹去身上的灰尘,净手将孩子接过来。 小姐儿原本吃着拳头,见到齐景枫,宝石一般的眼睛晶亮,咧开嘴大笑,露出光秃秃,粉嫩的牙龈。将拳头打在他的脸颊上,沾满了她的口水,这时便笑的更加开心。 齐景枫眉眼温柔,拿着小丝帕,擦拭着孩子的嘴角,垫在她的下巴处,动作熟练的给姐儿喂羊乳。 姐儿开始好好的吃着,吃到最后面,吐着泡泡玩,羊乳伴着口水泡泡流了一下巴。 “调皮!”齐景枫放下勺子,轻轻擦拭掉她嘴角的泡泡。温和的凝视着她的眼睛,与沈青岚的眸子及其相似,看到她便仿佛看到了她的母亲。只是,她的母亲已经三个多月没有睁眼。 姐儿以为齐景枫与她闹着玩,吐着口水泡泡,更加的欢乐。 齐景枫温柔的浅笑,有着淡淡的苦涩,继续喂着羊奶,多半被姐儿吐着玩儿了。收惙好,抱着姐儿坐在床榻边,看着安详入睡的沈青岚,伸手替她掖好被子,拿着她的手放在姐儿的手心,姐儿一摸到东西,就拿着往嘴里送。 “岚儿,还没有睡好么?后日哥儿与姐儿满百日,你可要给孩子穿百穗裤?”齐景枫将孩子放在外侧,看着哥儿安安静静的入睡,替他盖好小被子,温润的看着沈青岚,眼底有着淡淡的清愁。“孩子洗三礼,你贪睡,没有陪着他们。满月你仍旧很累,没有亲自抱着他们招待宾客。这会子百日礼,可不许再睡了。”别开她鬓角的发,看着姐儿已经爬到沈青岚的身上,张开嘴巴舔咬着沈青岚的脸颊。 “你听见了么?孩子很想你。”齐景枫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原本苍白的面颊,如今调养的染着淡淡的粉,如三月桃花一般稠丽。 犹记得她生下哥儿时,便已经昏睡了过去,那个时候,全都乱了,她整个人躺在血泊之中,浑身冰冷得没有一丝热气。若不是纳兰卿在,后果他当真不敢想。每每想起,都心有余悸。 可她这一睡,整整睡了三个多月,脱落的发,已经开始慢慢的长出来。 “啊、啊”姐儿欢喜的挥舞着胖嘟嘟的小手,抓着沈青岚的头发,一滴晶莹的口水顺着微张的嘴,滴落在沈青岚的脸颊。 齐景枫小心的一根根松开她的手指,拿出沈青岚的头发,看着沈青岚微颤的眼睫,一时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沈青岚只感觉她睡了许久,浑身都酸软无力,身上似乎被压住,略有些沉。缓缓的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白嫩粉嘟嘟的婴孩,水润樱红的小嘴儿挂着口水,滴落在她的脸上。胖嘟嘟的手,抓着她的鼻子,张开嘴来咬…… 沈青岚浑身一个激灵,霍然想坐起身,可怕惊吓到身上的孩子……孩子?沈青岚立即摸着肚子,已经空了,空白的脑子里,记忆开始回笼。她与齐景枫去参加面具节,而后被慕容清云给带走,最后慕容清云误打误撞,碰到了纳兰卿,带走纳兰卿将她给留在了轿中,然后她就撞到肚子发作。 脸色微微发白,似乎她难产,齐景枫舍弃孩子。她哀求着慕容清云保留孩子,她生下来了,但是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她没有生下来就昏死了。 心下一震,沈青岚急切的看着齐景枫,抱着肚子道:“孩子……还有个孩子呢?” 声音沙哑,甚至有些难听。 沈青岚哪里顾及得了?若是孩子没有保住,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明明已经生下来一个,她要是再坚持!再坚持一下! 越想心头越慌,看着爬在自己身上的孩子,竟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齐景枫喉结滚动,眸色深沉的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放在里侧哥儿的脸上。 柔软滑腻的触感,使沈青岚手臂一僵,不敢多出一份力道,生怕碰坏了孩子。 看着他比身上的孩子小了许多,闭着眼睛睡觉,沈青岚眼角湿润,一滴晶莹顺着眼角滑落。心里的激动,无法言说。只是伸着手臂,抱着两个孩子,默默的流着泪水。 真好!真好! 她的孩子都还在! “景枫,真好……孩子都在……孩子都在……”沈青岚松开孩子,泪眼朦胧的看着齐景枫,心里充满了感恩。上天是优待她的,并没有夺去她的孩子,也让她活了下来,能陪伴着孩子成长。 齐景枫别开脸,沈青岚依旧看到他眼角的湿意,轻柔的把孩子抱着躺在床上,坐起身,紧紧的抱着齐景枫。 “我没有食言,坚持了下来。”沈青岚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他比之前更加的清瘦了,眼底的疲倦掩饰不住,可见她这一段时日,令他多么的担忧。 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她定是睡了许久。 微微侧头,看着两个孩子,一个猫儿一般懒懒的睁开眼,一个睁圆黑溜溜的眼珠儿,一眨不眨的看着紧紧抱着的他们,咬着自己的小手,似乎有着好奇。 沈青岚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齐景枫双手紧紧的抱着沈青岚,似乎要将她勒进骨子里,融为一体。良久,缓缓的松开她,指尖微微发颤,描绘着她的眉眼,哑声道:“日后不许再睡这么久……” 沈青岚强忍着泪意,点了点头。 “咯咯咯!”就在这时,姐儿蹬着小短腿儿,笑出了声儿来。 二人一怔,回头就看到姐儿咧开嘴,踢蹬着小短腿,咯咯咯的笑。而她身下的被褥,迅速的染湿。 尿床了! 齐景枫与沈青岚面面相觑,忍不住相视而笑。沈青岚伸手想要抱着孩子,可是孩子浑身软绵绵的,手指微缩。 “我来,你方才醒来,在躺一躺!”齐景枫动作熟练的抱着姐儿,替她褪掉小裤子,拿着一旁小柜子上堆放的衣裳,给姐儿换上。而后将孩子抱出去,递给迎面走来的红玉:“给姐儿清洗一下。” 红玉见姐儿的裤子换了,便知这小家伙尿床了,立即抱着去了净室。 齐景枫转身进屋,看着沈青岚神色柔和的抱着哥儿,眼底有着浓浓的联系。 “都是我不好,身子骨不争气,才让哥儿遭了不少罪。”沈青岚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齐景枫,眼底水雾氤氲,楚楚动人。 “你很勇敢,是一个好母亲。”齐景枫含笑的说道,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待孩子满了百日,我们便回京都。等事情圆满结束后,我们便回燕北。” 沈青岚颔首。 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她错过了孩子出生的几个月光景。看着孩子的小手,挥舞着,张开嘴嗯嗯的朝她胸口磨蹭着要吃奶,沈青岚一怔,随即看着齐景枫漆黑诡谲的眸子,面颊一红,尴尬的抱着孩子调转了方向。 她昏睡了这么些日子,哪里还有母乳? “乳母呢?”沈青岚面若桃李,盈盈看着齐景枫,她快生的时候,就选了四个乳母,好好养在玉女峰。 “他们不愿乳母喂养,一直是吃羊乳。”齐景枫眼底流泻着一抹浓浓的笑,爱怜的看着孩子,摸了摸他黑亮的软发。 沈青岚更加的自责,孩子不是不愿意吃母乳,而是不愿意吃旁人的。拿着孩子的手,紧紧的贴在脸颊,俯身亲吻着他软软的带着奶香的脸颊。 身体太累,不多时,沈青岚渐渐的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傍晚。 舒展了筋骨,身子依旧很虚弱,沈青岚双手撑在身后下床时,双腿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软就朝地上栽去。 齐景枫紧紧的抱着沈青岚,将她揽进怀中,担忧的问道:“哪里不舒服?” 沈青岚见他脸色都白了,失笑道:“无碍,大约是躺在床上太久,才会双腿发软。”眼底笑容暖暖,却是没有说她腹中疼痛,身体发虚。 这一次即使有慕容清云调养,可是身体终究是掏空了,亏损极大。 “我扶着你走走。”齐景枫不放心,双手托扶着沈青岚。 沈青岚来回练习了一下,累得出了一身的汗,脚上却是慢慢找回了一点感觉,能慢慢的自己走,小腹却是针扎一般,一缩一缩的痛。 “你告诉桂枝,莫要让母亲过来,她身子重。我明日去看她。”沈青岚喘着气,吩咐着齐景枫。 齐景枫含笑的点头,掏出帕子给她擦拭着额角的汗水:“好,你莫要累着。”心下却是忧心忡忡,慕容清云说她身体耗损极大,莫要太劳累,要好好将养,若是留下病根,便当真是红颜薄命了。 沈青岚应了一声,而后走了几次,渐渐的脚上有力,吃了东西,便安睡了。 —— 秦姚长途跋涉,又因着身子即将临盆,便留了下来。而后慕容清云借着对沈青岚的愧疚,出手帮助秦姚调理身体,排出她体内的毒素。 但是由于秦姚到达山庄时,月份已经大了,孩子大抵的生长已经发育。只能排毒,而不能改变孩子畸形的可能。 秦姚却是每日都心情很好,吃的也比往日多。逗弄孙儿,看望沈青岚,随后散步,气色越来越好。 她的月份比沈青岚小了两个月,沈青岚提前生产了半个多月。如今孩子都三个月了,她才即将临盆。 秦姚年纪大了,愈发的慎重。最近几日都躺在床上,或者在屋子里走走,并不怎么出门。 听闻沈青岚醒了,眼底闪过欣喜,连忙双手合十的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起身要去见沈青岚,却被桂枝制止住:“夫人,小姐昨夜里来了口信,让您好好躺着。待会儿她会抱着孩子来见您。” 说到孩子,秦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外甥都有了,她肚子里还装了一个。 这样想着,沈青岚穿着银红色的纱裙,抱着哥儿笑吟吟的走来。掀开珠帘进来,看着秦姚大大的肚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母亲,身子可好?” 秦姚见到沈青岚,眼底闪烁着晶莹的水光,强忍着泪意,点了点头。 沈青岚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坐在床前的绣墩上,腾出一只手抱着秦姚,拍着她的背脊道:“母亲,是女儿不孝,让您忧心了。” 秦姚擦掉沈青岚脸上的泪痕,哽咽的说道:“傻孩子,做母亲的哪里能放得下孩子?只要你好,母亲就好。” 沈青岚颔首。 “母亲快要生了,父亲已经回京,他知道您在这儿么?当初您不该来,好好在京都待产。”沈青岚心里叹息,母亲心中定是牵挂着父亲,半年多不曾见面,如今知晓父亲安然回京,她的身子却是折腾不起来回奔波。 “有孩子的女人,她的第一重身份是母亲,第二则是女人。”秦姚逗弄着哥儿,哥儿懒洋洋的睁开眼,看了秦姚一下,继续呼呼大睡。 沈青岚半垂着眼睫,想了想,觉得有理。 母女两闲聊了片刻,便商谈着孩子百日的事儿。 见秦姚困乏了,沈青岚起身告辞,这才想起齐景枫没有在身旁。转身间,瞧着他抱着姐儿站在珠帘处,姐儿抓着珠帘拉扯,咧嘴欢笑。 而齐景枫则是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姐儿,冷峻的面容柔和,似乎他看到的是他的世界。 不禁抿唇一笑,他的耐心对她素来是极好的,在外虽然谦恭有礼,眉宇间却是有着疏离与淡淡的不耐。 而今,他看着女儿,似乎眼底只有她。 “宝儿与我说,女儿都是父亲上一辈子的情人,你这般疼宠她,想来你上辈子与她极为恩爱。”沈青岚揶揄道。 齐景枫神色却是蓦然变幻。 在她说到第二句时,脑中霎时闪过一幕画面,那是他倚在窗前,看着不远处的荷亭中,她与齐少恒比肩而坐,齐少恒为她弹琴画眉,二人煮酒论诗,目光缱倦缠绵。 画面一变,她为他抄写经文,乞求他的身子安康。跪在庙堂整整三日,求下了一张平安符。他满心的感动,可她却是为了旁人,争取盐池之事。 齐景枫目光晦涩难明的看了沈青岚一眼,每日里住在慕容山庄,都会回想起这些陌生的画面。只有她昏迷的这三个月,他没有记起,而今她方才一苏醒,梦境中的画面便复苏了。 “你怎么?”沈青岚疑惑的看着齐景枫,难道是方才的话,惹他不愉快了? 齐景枫回过神来,淡淡的说道:“无碍。”心里不禁深思,为何每一个画面都少不了齐少恒,为何她嫁进齐家,对齐少恒莫名的敌视。 成婚之前,她与齐少恒是一对璧人,燕北的金童玉女。 他一直认为是齐少恒算计她,她心中有了一丝怨念。可若是如此,为何对他露出若有似无的愧疚?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小心翼翼征询他的意见,趋近于讨好。 沈青岚眼睫颤了颤,敛去了眼底的深思,猜测着是否慕容清云与他说了什么。随即有觉得不对,若慕容清云与他说了什么,为何今儿个才神色有变? 齐景枫抓着姐儿的手,一手抱着,一手从沈青岚手中接回哥儿。 “想什么呢?”齐景枫见她神色恹恹,垂头凝思,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叹息道:“回去吧。” 沈青岚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跟在他身后,忽而开口询问道:“方才你在想什么?” 齐景枫脚步一顿,宠溺的看着她:“你不用多想,我在想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沈青岚一愣,看到姐儿抓着哥儿的手放在嘴里吃,原本耸拉着眼皮儿睡觉的哥儿,睁开眼皮子,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 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哥儿平时就像个小老头一般,对什么事儿不感兴趣,窝在怀中睡觉。只有姐儿无意间抓着他的时候,才会笑。 正要开口,却被齐景枫给制止。 姐儿看到齐景枫衣襟口有一颗玉石,伸手去抓,哥儿将手送到姐儿的嘴里,姐儿的注意力被转移,咬着哥儿的手。 哥儿嘴巴一扁,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沈青岚嘴角颤了颤,你自己放在人家嘴里,给人家咬,还好意思哭? 心中是这样想,却是伸手将哥儿抱了过来。 哥儿在沈青岚胸口蹭了蹭,埋头就睡了。 沈青岚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哥儿想要自己抱,才会栽赃给姐儿?随即不可思议的摇着头,他才三个月,不可能会这么精明! “他以前经常这样?”沈青岚想到方才齐景枫制止她的动作,显然是知道哥儿会怎么做。 齐景枫笑着揉了揉哥儿的小脑瓜:“有一回姐儿爬到你的身上,哥儿抓着姐儿的手,姐儿倒了下来,压在他的身上,他就哭了起来。若不是我在窗口见到,定然以为是姐儿不小心压在他的身上。”想了想,也觉得即使再聪明,也不可能开智这么遭:“兴许是他与姐儿闹着玩。” 沈青岚嘴角溢着笑容,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哥儿,真是个坏家伙! 二人回到院子里,姐儿与哥儿被红玉抱走,晚间有几个嬷嬷照看孩子,沈青岚不舍的送到门口,转身看到齐景枫站在身后,吓了一大跳。 “你怎得走路没有声响?”沈青岚拍着胸口,瞪了齐景枫一眼。 齐景枫拦腰抱着沈青岚,一同去了药池。沈青岚昏迷中,每日齐景枫都会带着她去泡半个时辰。 褪去她的衣裳,露出后背优美的弧线,肤如凝脂,细腻光滑。齐景枫眸光一暗,将她散落的青丝绾起来,抱着她放进药池中。 沈青岚拉住齐景枫的手,脸颊染着红光道:“你也与我一道泡。”药池的水温是热的,一股暖流涌向四肢,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齐景枫听到她那一声浅吟,手指微卷,顺势下了药池。 沈青岚笑着为他宽衣,他虽然清减了许多,却是极为的结实。宽肩窄腰,增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恰到好处。 皮肤似乎有记忆一般,沈青岚的手指,顺着他的胸膛流连下滑,齐景枫猛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抵在池边,紧紧的将她拥在怀中,埋进她的脖颈上,呼吸灼热道:“别乱来,你身子弱。” 沈青岚轻笑了一声,点着脚尖,红唇贴着他的耳畔道:“我想你了……嗯……”沈青岚闷哼一声,被他拉着撞进怀里,眼前一黑,红唇被他火热的吻住。 唇舌缠绵,他吻得格外轻柔小心翼翼,如珍宝一般被他捧在手心疼宠,令沈青岚无法抗拒的沦陷。 湿热的吻如雨点一般,一路蜿蜒向下,沈青岚紧紧的抱着他的头,背抵在池边,承接着他的热情。 良久,齐景枫才放开了她微微轻颤的身子,咬着她的嘴角,嗓音沙哑而低沉:“适可而止。”他怕会就此失控。 沈青岚凤眸迷离,媚眼如丝的看着他,面颊酡红,如一朵娇艳绽放的花儿,等着他采撷。紧紧的抱着他的肩膀,平复了急促心跳。知道他此刻紧绷着身体,若是她进一步的动作,定然会一触即发。 可是,这个男子这样的为她着想,即使一触即发,最后一步,他也会控制住自己,她怎么忍心看着他在失控的边缘,依旧狠狠的扼制自己? “我可以。”沈青岚吹气如兰,她的身体,没有他想的那样弱。忍下羞涩,亲吻着他的脖颈。 齐景枫心口一颤,将她翻转,背对着他,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脖子,顺着优美的弧线向下,脑海中不期然的出现一幕幕画面。她醉眼迷离的躺在他们成婚的那张床上,身侧躺着的是齐少恒。突然间,齐少恒翻身压在她的身上,她似乎抗拒的推动了几下,却被齐少恒大力的箍住,极尽温柔的说道:岚儿,我会用十里红妆,娶你为妻。 而后,齐少恒俯身亲吻上她的红唇,渐渐剥落她的衣裳,缠绵在一起。 齐景枫心口一痛,双眼通红。他不知为何突然间,会出现这么不堪入目的画面。那样的真切,令他难以承受! 看着她在他的怀中动情,却是不由自主的与她和齐少恒的画面重叠,紧紧的闭上眼,攥紧了拳头,才将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戾气压下。 可越是压制住不去想,却越是清楚的回想着所有的画面。且不在凌乱不堪,而是极有顺序的从他与她的新婚,到最后他死,她与齐少恒颠鸾倒凤。 齐景枫如雕像一般,被钉在原地,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按照慕容清云所说的‘一魂两世’,今生的这一次结合,是她最后的醒悟来的弥补? 心底似乎有什么碎裂,齐景枫隐忍下眼底的酸涩,忽而松开沈青岚,踏上池子,拾起地上的衣裳,脚步凌乱的朝外走去。 “景枫!”沈青岚感觉到他骤然一僵,便失态的离开。 齐景枫背脊一僵,终究是停顿住脚步,敛去了他的情绪,转身略有些僵硬的说道:“你身子不好,慕容说暂不能行房。”说罢,走过来替她收惙好,抱着她回了屋子。 —— 夜凉如水,弯月如钩。 沈青岚坐在凉亭中,吹拂着冷风。自从泡完药池回来之后,齐景枫便整个人有点不对劲,这都半夜里,还没有回来。 却偏生问他时,被他转移了话题。 无论她如何试探,他都紧闭着嘴,答非所问。 “你在为齐景枫忽而的转变烦忧?” 躺在一艘小船上的慕容清云,划破平静无波的水面,悠悠的从亭子下划了出来。双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笑的一脸诡异。 沈青岚清冷的看着沐浴在皎白月色下的慕容清云,一袭黑袍上的红色曼珠沙华,闪耀着妖冶的红光,为他增添了一抹妖异。 “你对他做了什么?”沈青岚开始信了他,她怀孕时,身子极虚,生产时大出血,不过昏睡三月,身子便恢复了七七八八。 慕容清云轻笑,细长的眼睛闪烁着幽黯的光芒。令沈青岚心中不安,却依旧对上他的视线,惹得慕容清云大笑:“难道你不奇怪,自从你到了这里,便不再做噩梦了?” 沈青岚一怔,目光凌厉的看向慕容清云。 “因为你的梦境,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慕容清云高深莫测的看着沈青岚,看着她脸上冰冷的面具,慢慢的龟裂。 沈青岚紧紧的握着袖中的手,没有料到是这么一回事。想到她梦里的事情,脸色煞白。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沈青岚目光冰冷,如同千年的寒冰。与他无冤无仇,为何却是处处针对着她?似乎每一次,都不想让如意。 为什么? 慕容清云喃喃的低问,随即阴冷的说道:“呆子,你忘记他了?” 纳兰卿? 沈青岚面色微变,难道慕容清云做这些,全都是为了纳兰卿? “是我对不起他。”沈青岚紧紧的咬着唇瓣,对纳兰卿她是亏欠的。可是那都是前尘往事……这个念头方才一起,沈青岚便中断了。若说纳兰卿是前尘往事,齐景枫亦然。 慕容清云足尖一点,立时踏入了亭中,倾身将沈青岚逼退至亭柱上,邪魅的笑道:“你对齐景枫念及旧恩,以身相许续旧情。呆子被你累及性命,如今你是否要还他恩情?” 沈青岚面色一变,慕容清云简直是疯了!她都是孩子的母亲,为人妻子,怎得能抛夫弃子的嫁给纳兰卿? “那是我与纳兰的事,与慕容少无关吧?”沈青岚冷笑道。 慕容清云面色骤然一变,眼底跳跃着怒火。紧紧的掐着沈青岚的脖子,沈青岚将脖子凑上来,抓着他的手收紧了,直着脖子说道:“你有本事就掐死我,欠你的恩情便两清了。” 心中笃定了慕容清云不会杀了她,若是要她死,慕容清云根本就不会救她。只是不明白,他的性格为何阴晴不定。 慕容清云冷冷的看着沈青岚,忽而松手,呵呵笑道:“果然有胆识。” 沈青岚摸着脖子,冷笑道:“过奖!” 心底终究是有些防备慕容清云,根本就不能以常人的性格来推断他,简直就是一个清醒的疯子。 慕容清云摊开如玉的手,瓷白的手心,摊放着一只火红色的虫子,蚂蚁般大小,一动不动。 沈青岚眼皮子一跳,握紧了手中的锦帕。 “没有人告诉你,我最擅长的不是毒,而是蛊么?”慕容清云伸出舌头,将蛊虫卷进了口中。邪笑道:“下次下蛊,不要紧张。它们很聪明,在你身上闻久了你的气息,放出来的时候,不会钻进你体内。所以,莫要抖。” 沈青岚听着头皮发麻,这个虫子是纳兰卿给她的,她方才握着慕容清云的手,将蛊虫下在他的身上。她是怕蛊虫会反噬她,才抖了一下,却不知被他给发现了。 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即使她没有抖,他也该发现得了。 慕容清云看着她故作冷静,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一丝的温度,看着她身后说道:“既然来了,怎得不现身?堂堂燕王世子爷,何时有了听墙角的嗜好?” 沈青岚心中陡然一惊,四肢发冷。侧头望去,便见他一袭月白锦袍,长身玉立在杏花树下 ------题外话------ 明日百日宴,一个沈惜之,一个齐子曦,谢谢亲爱的们参与,么么哒~ ☆、第154章 百日宴 皎白的月光下,他长身玉立,面容清隽秀美,杏花树下,淡淡银白光影倾泻在他身上,月白的锦袍上绣制的暗纹水样光泽流动,如墨的青丝不扎不束的披散在肩后,随风吹卷飞舞,飘逸出尘。 只那一双溢满温柔的眸子,此时蕴藏着淡漠,冰凉如水。 沈青岚面色苍白,远远的就感受到他骨子里散发出的清冷。他的身影比月光凉,夜风寒。曾经的亲密无间,似乎被这通身的冷漠给隔绝开来。 他到底听了多少?还是自慕容清云划着小船出现之时,他便已经在了? 沈青岚探究的看着齐景枫,可他的眸眼中,平静无波,窥探不出他的想法。不禁有些自嘲,不论前世今生,她看透了几人?何况是齐景枫这样城府深沉之人?她之所以能自以为是的看透他,那是他毫不掩饰的将他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她的眼前。倘若他收回这一项权利,她连他的衣角都触碰不到,更遑论看透他? 这样的认知,让沈青岚心慌。 他在抗拒她! 心里杂乱不已,他到底知道了多少?若是她亏待他,为了齐少恒假装对他的好么? 沈青岚没底了,心下开始颤抖,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似乎情况比她想像的这些还要糟糕! 原本以为他记起来,没有什么大不了,也能卸下心底沉重的包袱,等待着他的选择。可真正面临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她竟是无法承受! 她怕他记起她曾经的荒唐不堪,而他的表现,分明是他全都知道了! “景枫……”沈青岚惊惶无措的轻声喊道,双手紧紧的捏着袖口,心底仅存的那一丝侥幸,在见到他微蹙的眉头,荡然无存。 齐景枫岿然不动,心里在消耗着方才听到他们的对话。隐约想起在凤凰台上,她对凤鸣说与他的姻缘是前一世注定。即使他想要自欺欺人这些不过是荒唐的梦境,可她的作为,无不在击溃他所有掩饰这梦境的理由! 眼前面色苍白,他放在心尖疼宠的女子。隐约间,似乎有些陌生了。 “景枫……”沈青岚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仿佛要将她给淹没。心惊的走出凉亭,朝齐景枫走来。伸手想要握着他的手,一抹光洁如绸的衣袂,从她的指尖滑过,沈青岚浑身僵硬的被定在了原地。 齐景枫紧了紧拢在云袖中的手指,他不知为何在她握着他的手时,会避开。 薄唇紧抿,想要上前安抚她,可脚生根一般,无法挪动。 慕容清云倚靠在亭柱上,看着一个错愕盯着自己手指的人,一个眸光瞬息万变的人,心情奇异的好了起来。 “既然他不要你了,你对他的恩情已了,何不报答呆子?相信呆子会好好待你,不会嫌弃你为人妻,为人母!”慕容清云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景枫,转而笑眯眯的对沈青岚说道:“你可以考虑一二。” 听着慕容清云煽风点火的话,沈青岚镇定了下来,浅笑道:“多谢慕容公子的好意,日后定当厚礼相报!” 慕容清云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毫不在意。将垂落在胸前的墨发,甩至身后,邪魅的笑道:“莫要客气,我最喜成人之美!”斜睨了眼齐景枫,笑意渐深:“燕王世子爷若是嫌弃她,便莫要耽误了她与呆子的好姻缘。” “不劳慕容少费心。”齐景枫握着她的手,朝屋子里走去。 慕容清云看着二人的背影,呵呵的笑了一声:有意思!不愧是呆子赞誉的人,倒是有几分能耐! 他有些期待,齐景枫会隐忍多久? 一拂衣袖飞落在小船上,见到那青灰色的身影,吓得慕容清云朝后退了几步,脸上布满了怒火:“呆子!你不是在山下给人诊病?” 纳兰卿看了眼慕容清云,皱眉道:“你又短命了?” 慕容清云原本已经坐下,听到纳兰卿的话,跳起脚来要揍纳兰卿:“你就这么希望我死?我死了,谁给你银子施善?” “如此怕死,为何三番两次窥探她的前世?”纳兰卿眉目舒展,摆弄着方才上山采来的药草,在水里清洗。 慕容清云双手枕头,倒在船只上,看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为何要看?不看怎么让齐景枫放手?她与齐景枫有三世的情缘,可惜有劫难,终不能成。若不是逆天改命,让沈青岚重回过去,她与齐景枫这三世都是有缘无份。 但让她回来,可不是为了她与齐景枫共续前缘! “快生下慕容下一代,莫要给你折腾得慕容家灭绝了!”纳兰卿装好药草,背着竹篓离开。 慕容清云险些给纳兰卿气歪了鼻子,却又拿纳兰卿没有办法。 —— 齐景枫与沈青岚回到院子里,齐景枫松开了沈青岚的手,径自进屋。 半晌,没有听到脚步声,齐景枫回头,看到沈青岚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深幽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即使知晓那些都是真的,却依旧无法责怪她。可她对齐少恒的深情,令他发疯一般的嫉妒。尤其看到她在齐少恒身下承欢,她一心想要成为齐少恒的妻。不由得想,若是最后她落魄的时候,他的人没有将她救出来,今生恐怕她也不会这般全心全意的待他。 但是这些全心全意,恐怕无关乎爱情。 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缓缓的步下阶梯,信步至她的身前,轻叹了一声:“夜里凉,你身子不好,莫要吹冷风。”轻轻执起她的手,朝屋子里走。 沈青岚听到他的关切之言,泪涌眼眶,手指一转,与他十指紧扣。觉察到他的手指一僵,沈青岚的心止不住的下沉。 若要今生与他的情,来尝还前世的罪孽,她怎么能甘心? “景枫,我……”沈青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对上他黝黑的眸子,说不出话来。 见她欲言又止,齐景枫眸子里有着失望,浅笑道:“睡吧,明日百日宴,很忙。” “你不睡?”沈青岚脱口而出道。 齐景枫脸上的笑容一滞,微微笑道:“我还有账目要看。” 沈青岚点了点头,看着他翩然远去的身影,心中一慌,连忙跑到门口,清亮的说道:“你要相信我……” 齐景枫脚步一顿,停下了步伐。 “你这样好,怎么能有人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不论前世今生。她只是太愚蠢,被蒙蔽了双眼与心。虽然她最后觉悟,却来得太迟。上天大约是垂怜她,亦或是心疼那个傻瓜男人,才让她有改正的机会。她承认最初的愧疚和弥补胜过了喜欢,可最后是那个大傻瓜,不论过了多少世,依旧掏心掏肺、始终如一的对那个蠢女人,即使是冰冷的石头都给焐热了,她怎么能不爱?” 沈青岚泪水滚落了眼眶,双手紧紧的抓着门框,沙哑的说道:“她爱了,可是做错的事却无法抹去,她不甘心因此错失一份情。她想要与他相守到老,只是不知那个傻瓜愿不愿意给她机会。” 齐景枫身姿挺拔的站在月光下,浑身透着淡淡的忧伤与落寞,半垂着眼睫,敛去眼底的神色,转身看着泪眼婆娑的沈青岚,哑声道:“莫要多想,早些睡吧!”脚步沉稳的离开。 沈青岚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离,滑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低低的讥笑了几声,自作孽! 不是你说改,别人就会给你机会改正! 沈青岚双手环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怔怔的出神。似乎听到有婴孩的啼哭声,沈青岚立即起身去了孩子的屋子,站在门口想要推开门,却听见嬷嬷轻声哄着,孩子停止了哭泣。 半晌,沈青岚推门进去,看着并排睡在床榻上的两个孩子,心里稍稍有了一丝慰藉。看着睡在地上的嬷嬷,沈青岚褪去外衣,侧身躺在边上,拥着两个孩子入睡。 —— 今日是百日宴。 并没有宴请宾客,主要原因是京都与燕北的亲人,离玉女峰太远,无法赶来。再则那些个亲朋好友,又不知他们在玉女峰举办百日宴。 只有玉女峰上的人,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给孩子办宴席。 齐景枫早早的便将百家衣拿来给孩子穿上,百家衣是从百家人要来的布条做成的小衣,其中每一件百家衣都有几块紫色的布。而这紫色的布,却是最为贵重,因为紫与子谐音,旁人一般不会将‘子’送人,可见齐景枫定然下了不少的功夫。 秦姚则是拿着一把长命锁,那是她在京都用白米、茶叶、枣、栗子包在红纸包里,包一百包,分送至亲友府中。他们接收后,再随意在红纸里放上银子反还,再将银子送到金银匠铸制长命锁,这样的锁最吉利。 可是如今却是犯愁了,只有一把百家锁,而另一把则是自己家铸制的。 沈青岚看着为难的母亲,扯了扯嘴角,都是亲孙,一样的喜欢,难免有个厚此薄彼。 “母亲,你之前也不知是两个,不管哪个心思多,但都是您准备的,贵在心意。”沈青岚将百家锁戴在了姐儿的脖子上,将一把金锁戴在了哥儿脖子上。 姐儿抓着长命锁,就往嘴里塞,沈青岚立即拉着她的小手:“乖啊,这个不能吃。”温柔的冲她一笑,姐儿立即踹着小脚丫儿,挥着手,要沈青岚抱。 沈青岚笑着从齐景枫的手中将孩子抱来,鼻子碰了碰姐儿的小鼻子,姐儿伸着舌头来舔,沈青岚失笑道:“小家伙,你太调皮了!”哥儿又太过安静! 姐儿‘啊’的应了一声,双手握在一起,使劲的抓沈青岚耳垂上的珠子。 沈青岚抬头避开她的手,姐儿以为沈青岚与她闹着玩,双手双脚齐上,一会都不消停。 红玉拿着东西过来,看着双手一直在抓的姐儿,笑道:“世子妃出去那会子,哥儿尿床了,伸手抓着姐儿脸蛋,姐儿哭了起来。奴婢见姐儿的床褥湿了,以为是姐儿尿床,换裤子的时候,见姐儿的裤子只湿了一边,另外一边是干净的。而抱着哥儿换的时候,两个裤脚都湿透了,后背的衣裳都湿了,这才知晓尿床的是哥儿。” 沈青岚笑看着齐景枫怀中的哥儿,不期然的对上他的视线,他不过一顿,便垂目凝视着哥儿。沈青岚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敛去,逗着姐儿玩。 今日的百日宴就是吃个饭,给姐儿与哥儿带着寓意深的物件儿,而后剃头。 沈青岚看着哥儿与姐儿头上黑亮柔软的头发,询问道:“景枫,孩子的头发留着给他们做胎毛笔?” 齐景枫点了点头:“嗯。” 沈青岚见他不冷不热,心里难过。胸口憋闷的慌,似乎有点呼吸不上来。将孩子递给红玉,转身走出了屋子,沿着小径一直前走。 看着碧空如洗,心情依旧沉重。 齐景枫的态度,她摸不透。若说不愿意原谅她,可却依旧关心她。若说原谅她,却又有着淡淡的疏离。 靠在凭栏上,沈青岚闭上了眼睛,双手盖在眼睛上,一滴晶莹顺着指尖滑落,不知该怎么办。 倘若她是齐景枫,断然是会决绝的离开,显然她的度量不如他。 心中十分的害怕,他之所以没有舍弃她,是因为孩子。 沈青岚看着投射着石凳上的阴影,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抬头望去,却是一袭红衣妖媚的男子。 凤鸣将手中的锦帕递给她,温和的说道:“哭多了伤眼。” 沈青岚眼底闪过失望,紧紧的捏着凤鸣给的帕子,按在眼角。越捂着,泪水越是肆意的流出。 凤鸣一阵心疼,看着她清减削瘦的身子,不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坐在她的身边,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拿着帕子擦拭着她的眼角,轻叹道:“怎得不好好照顾自己?景枫呢?他对你不好?” 说罢,凤鸣觉得不可思议,齐景枫那个男人,怎得会对她不好呢? 沈青岚心底有太多的委屈,又觉得这件事本就是她的错,她有何资格委屈? “他对我很好。”沈青岚推开凤鸣,擦拭掉泪珠,稳定下情绪,看着风尘仆仆的凤鸣,正要开口,目光落在不远处双手环胸的女子,梳着高高的马尾,穿着火红的劲装,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 凤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到曲明倩扔掉嘴里的枯草,大步走来。不禁头疼,来不及给沈青岚解释,曲明倩笑着对沈青岚说道:“你就是他念念不忘的女子?长得的确不耐,你的眼光不算太差。”说到此,曲明倩皱眉:“既然这么有眼光,怎得就瞧不上本王呢?” 凤鸣嘴角翕动,向沈青岚解释道:“她是东月国三王爷曲明倩,沈将军为她所救。” 沈青岚含笑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日后若有用之处,青岚定当竭力相助。”心中是感激的,若是没有她出手相救,以父亲那严重的伤势,断然是活着回不来。 曲明倩手肘撞着凤鸣,揶揄道:“难怪你念念不舍,这样爽快的人,我也喜欢极了!” 凤鸣抿直了嘴角,一言不发。 曲明倩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开。 沈青岚觉得凤鸣与这三王爷倒是般配,只是若要成婚,凤鸣是要嫁过去。想到凤鸣穿嫁衣,便忍俊不住的笑了出声。 凤鸣见她笑了,嘴角弯弯,伸手抚平她鬓角散乱的发丝:“时间真快,你都是为人母了。”玉色倾城的容颜有着惆怅,听说她生产九死一生,当时他快马加鞭的回来,却是被睿王造反,逼迫回了京都。事情平息下来,再次相见,却已是几月之后。幸而,幸而她醒来了。 沈青岚忽而想到一件事,颇有些难言道:“你走之后,安平公主将密诏给我,上面有绝子散。” 凤鸣一愣,神色略有些变幻,缓缓的说道:“我撒了药,却不是绝子散。” 沈青岚恍然明白过来安平的用意,她怕是知晓上面有凤鸣下的药,便再在上面撒上绝子散,而后刻意给她,又露出她与凤鸣亲密后的痕迹。 自己若是发现了绝子散,断然会收下密诏,若是还给她,她借此用墨汁毁了密诏,而后束之高阁,便也就避免了中药。凤鸣回来之后问起,她也有了理由。 “你小心着她。”沈青岚见四处无人,低声说道:“那一回离开贤王府,我再也没有机会去过。听婉妃说丽妃没有烧死,而是被皇后给抓走了,你这回回去,查探一番,我总是觉得安平很古怪。” 凤鸣眼底闪过一抹深思:“你发现了什么?” “毒幺的身形与安平相似,我猜测安平就是毒幺,可是那次我特地去试探,之后有人与我说毒幺在宫中。这样说来,便摘清了安平是毒幺的嫌疑。可我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安平即使不是毒幺,也断然不简单!”沈青岚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与凤鸣听,没有见到放心不下她的齐景枫出现,看到她与凤鸣亲密的站在一起,便转身进了屋子。 凤鸣见到了齐景枫,并没有多想。当初在肖府之时,他与沈青岚在一起,齐景枫也没有介意,何况他都已经成全他们,彻底的歇了心思,该是再放心不过了。 收回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关切的说道:“这些事交给我处理,你身体太虚,不要操心,好好休养。” 沈青岚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并没有她相见的那道身影。眸子微微黯淡,与凤鸣一道去了屋子。 齐景枫亲自拿着刀,给孩子剃发。 沈青岚站在一旁,将胎发装进红纸包中,收藏了起来。凤鸣看着姐儿,一双桃花眼潋滟,伸手抱着姐儿。将一块玉石带在她的脖子上,姐儿‘啊、啊’了几声,宝石一般的眼睛晶亮,将拳头放在了凤鸣的脸上。凤鸣抓着她的手,上面闪耀着晶莹的口水,失笑道:“乱掉口水,便不是漂亮的小……”话音未落,凤鸣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便看到姐儿欢喜的蹬着小脚丫,咯咯咯的欢笑。 沈青岚看着地上的一小滩水渍,眼底有着促狭的笑。 “我来抱,你去换衣裳。” 凤鸣捏了捏姐儿的小脸蛋,笑骂了一声,打算离开,却听到红玉说道:“姐儿从来不尿在旁人身上,大多都是放在床上,才偶尔尿床。今儿个怎得就尿凤公子身上了?” “大约是打记号。”慕容清云插嘴道。 噗呲—— 众人失笑,真当姐儿是个小狗,撒尿来占地? 凤鸣眼底闪过一抹暖心的笑,看了眼不断吐着口水泡泡的姐儿,心情愉悦的去换衣裳。 沈青岚望着凤鸣离开的背影,看着张着手啊啊叫唤的姐儿,心底涌向一股暖流。她能瞧出姐儿是喜欢凤鸣,姐儿表示喜欢一个人,就会将她的拳头,挥舞在别人的脸上。 看着一旁精神不济,在酣睡的哥儿,沈青岚一阵心疼。 “孩子满百日,景枫可想好了名字?”秦姚满脸的喜色,含笑道:“姐儿这般闹,该取个文静的名字,兴许大了就稳重端庄。” 齐景枫清雅的笑道:“惜之,沈惜之。” 原本喧闹的大厅一阵寂静,只回荡着齐景枫方才的话语。秦姚愣了愣,便侧头按着眼角,从今以后,她能彻底放心的把岚儿交付给齐景枫。 在这个极为看中子嗣的年代,一个男人愿意不计较利益,只是纯粹的心疼你,而将孩子冠上妻子的姓氏,可见他的情义之深重。 沈青岚心中一震,猛然看向齐景枫,他目光温润柔和,却是落在姐儿身上。沈青岚绞拧着手指,心中打定主意,待会得空之后再与他详谈。 齐景枫抱着哥儿说道:“齐子曦。” 曦是阳光,亦是代表着希望。 沈青岚看着哥儿,忽而发觉他脸颊燥红,有些不太正常。连忙上前,用手贴着他的脸颊,热的烫手。 “纳兰卿,你给孩子看看,他怎么了?”沈青岚慌忙从齐景枫手中将孩子抱回来,脚步匆匆的走到纳兰卿身旁。 纳兰卿细细的给孩子把脉,拿着他衣襟上扣针,扣针上镶嵌着一块黑色的玉石,拧眉道:“这块石头佩戴了多久?” 沈青岚不知,她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孩子衣襟口有这样一个扣针。慌张的看着齐景枫,齐景枫眉宇间有着焦色:“这是出生时,他外祖母给佩戴上的。” 沈青岚看向秦姚,秦姚也意识到不对,焦急的说道:“怎么?这块石头不对?” “黑色的石头阴气重,老人、小孩、女子不宜佩戴,他们阳气不足。而子曦的身体本就娇弱,自出生便带着这块石头,挺到是你们将养的好。” 沈青岚脸色的血色褪尽,难怪晚间哥儿就哭闹,白日里总是嗜睡,她一直以为是身子不好,原来中间还有玉石的原因! “我……我不知道,这枚扣针是我在奇宝阁买的,当时我在给孩子看长命锁,掌柜的便说现在的孩子都会佩戴扣针,这样有镇惊、辟邪的效用,我便买了来。只有两枚,一枚是彩石,便给了姐儿,哥儿是男孩,便给他佩戴了。”秦姚慌神了,她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哥儿要不要紧?” “只能养。”纳兰卿将孩子抱走,沈青岚与齐景枫急急的跟了过去,纳兰卿将孩子放在床榻上,解开他的衣襟,细致的检查了一番。眉头紧蹙,拿着一排银针,对着身上的穴道扎了下去,哥儿吃痛的发出微弱的哭声。 沈青岚闭上眼睛,紧紧的抱着齐景枫。孩子还这样小,便要承受这样的罪,心紧紧的揪成一团。 齐景枫心里也焦急,却是能镇定住。看着怀中心疼害怕的浑身发颤的女人,几不可闻的叹息,拍着她的肩膀安抚。 “曦儿会无事的。”齐景枫松开她,拭掉她眼睫上的泪珠,轻声道:“母亲与孩子心灵有感应,你这样伤心,曦儿也会害怕。” 沈青岚强作镇定,却是不敢看孩子。双手死死的握在一起,等着纳兰卿告诉她,孩子没有大碍。 心里不禁有了恨意,奇宝阁的掌柜,专卖珠宝玉石,岂会不知这玉石的忌讳与功效?他清楚知晓黑色的玉石小孩不能佩戴,还唆使着母亲购买,俨然是有预谋。 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听着哥儿微弱的哭声,沈青岚的心似乎给人挖出来了一般,空落落的痛:“我明日要回京都。” 齐景枫知道她回去要做什么,微微颔首。“好。” “好了,日后要小心,曦儿莫要给他戴任何物件。”纳兰卿喂下半粒药丸给子曦,起身净手,叮嘱了二人一些注意的事儿,眼底有着怜悯。 沈青岚抱着哥儿,依旧浑身有些发热,眼底迸发出冷芒,伤害她孩子的人,她定要揪出来! —— 翌日一早,一条车队便从玉女峰缓缓的行驶出,朝京都而去。 在路上的十多天,哥儿反反复复的发烧,听到他的哭声,沈青岚便觉得戳心窝子的痛。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了不少。 舀着羊乳一勺一勺的喂给哥儿,吃下去几口,一个饱嗝上来,全都吐了出来。 沈青岚急红了眼眶,看着哥儿愈发的虚弱,便抱着掉眼泪。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脆弱如斯,看着孩子遭罪,恨不能自己替孩子受了这份罪。 齐景枫被沈青岚赶着去另一辆马车照顾姐儿,怕姐儿吵着闹到哥儿,也担心哥儿会传染给姐儿。她现在就如同惊弓之鸟,除了齐景枫,任何人都不信任。 齐景枫只得抱着姐儿,在一旁担心。 掀开帘子,看着不远处的京都城门,提着的心,稍稍落了下来。抱着孩子上了沈青岚的马车,掀开帘子,就看到沈青岚的眼睛红的如兔子一般。 心里似乎被撞了一下,闷闷的痛。 “大约是在路上,孩子的病情不稳定。马上就回府了,好好将养,哥儿身体必定会康复。”齐景枫安慰着沈青岚,自己心底的担忧,丝毫没有减少。刚刚生出来的时候,哥儿比姐儿几乎要小了一半,慕容清云当时便说不好养活,被纳兰卿带走了两个月,才送了回来。 沈青岚点了点头,这段时间的心思都在孩子的身上,也忽略了齐景枫。见他肯如此安慰自己,定然是没有怪她,只是过不了他自己心底的一道坎。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是担心,就怕当时候突然爆发了出来,后果断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等哥儿好了之后,我有话与你说。”沈青岚想通了,夫妻间重要的是沟通,若是明知有心结与误会,却藏在心里不解释说清楚,二人的隔阂便会越来越深,到时候回头一看,便是已经无法跨越。 齐景枫知道沈青岚要说什么,那日她说的话,他心中有触动。没有怪罪过她,只是有些难以接受。 知道她是为了报恩与弥补,似乎有一个锤子,狠狠的敲在他的心头。原本以为是纯粹真挚的感情,却终究是带着目地。 回到府中,燕王府的奴仆夹道相迎,热闹的放着鞭炮。 沈青岚怕惊吓到孩子,闭门谢客。 暗一立即将调查来的消息,悉数禀告给沈青岚:“奇宝阁的幕后老板是逍遥王。” 沈青岚脸一沉,逍遥王怕得罪齐景枫来不及,怎得会迫害她的孩子?那么只有方如月了!她知道自己快要临盆,母亲买长命锁,定然是给外孙,而后从玉石上下手,迫害她的孩子,这一招的确高明。若不是遇到了纳兰卿,恐怕她至今都找不到原因,她的哥儿,是不是就会离开她了? 想到这里,沈青岚便一阵后怕,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明日宴客,大摆三日流水席。” 暗一领命离开。 —— 逍遥王府 方如月坐在八角亭中,拿着针线做着衣裳。却是月白色印暗纹的料子,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最后一针收线,方如月起身,抖开衣裳,看着她一针一线做成的锦袍,眼底盛满了笑意,幻想着男人穿上这件衣裳,会是怎样的芝兰玉树。 折叠好,递给一旁的丫鬟:“送到燕北王府去。” 紫青点头,拿着包袱匆匆的出府。 方如月端着石桌上的青瓷茶杯,浅抿了一口茶水,想到有半年不曾见到他,明日终于可以见面,心底一阵欢喜。 眼底眉梢都染着点点的笑意,只是对他看重沈青岚生的贱种,大摆三日流水席,感到不满。 不过,很快,那个小贱种就会没了,心里头的阴霾便散了去。 这时,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走来,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与方如月听:“王妃,听说这一回生的是个双胞胎,一男一女。” 方如月脸色微变,啪的将茶杯搁在石桌上,阴沉着脸道:“两个?” “是!” 方如月眼底闪过狰狞,这个贱人怎么这样好命? 使劲的揉搓着手中的锦帕,眼底闪过深思,起身朝府外走去,恰好碰见了迎面走来的逍遥王。方如月眸光微闪,见礼道:“王爷,明日燕王世子宴请宾客,咱们送什么样的礼品?” 逍遥王冷冷的看着方如月,冷哼道:“你安份的呆在府中,不许去燕王府!”上次若不是她,沈青岚又怎得会拒绝?而今睿王声势渐大,有几个他的人,已经到了睿王的门下。 若是明日给她去,不知这蠢女人又会犯什么差错! “王爷,这是燕王府添丁,无论如何,妾身都是要去。若是不去,外头的人该如何嚼舌根?传到我爹爹耳中,怕是会惊扰了他老人家。”方如月温柔浅笑道:“何况,妾身这是去给王爷探口信。” 逍遥王脸色青紫,方如月话里话外都是在要挟着他! 一甩衣袖,转身怒气冲冲的离府。 方如月压根不将逍遥王放进眼底,成婚这么久不碰她,谁知是不是有毛病?恐怕进出花街柳巷,不过是为了掩饰隐疾! —— 燕王府大摆流水席,一直从燕王府,摆到了城门口,极为的壮观。 银子也白花花的流了出去。 齐景枫一点也不在意,看着两个小家伙,心里便软得一塌糊涂。看着二人香甜的睡在摇篮中,让红玉与陆姗照看着,便出去招待宾客。 沈青岚自己在梳妆,旁边坐着齐浅裳,脸色苍白,比她离京时见到的要削瘦许多。脸上强露出一抹笑,盈盈看着沈青岚道:“荣贵妃不断的给他纳妾,子息却极少,只有他在封地生下的那个庶子。” 沈青岚描眉的手一顿,放下眉笔,沉吟道:“纳妾?可有询问过你?” 齐浅裳眼底有着一抹悲凉,苦涩的说道:“我怎得拒绝?嫁给他将近一年,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荣贵妃便话里话外纳妾是为了子息。可是我无意间发现,那些个妾侍补身子的药,里面都放了红花,根本就不是让她们怀孕。”顿了顿,看着沈青岚说道:“后来我想了一下,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特点,父亲手中都是掌权的。” 沈青岚明白齐浅裳话里的意思,荣贵妃此举,是为了舟山王拢络了势力。 半垂了眼睫,淡淡的说道:“裳儿,你要为自己打算。” 齐浅裳苦笑,她还能怎么打算?荣贵妃为了纳妾,早就断了她的子息,她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日后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至从她走上了这一步,就没有想过要回头。 “我会的。”齐浅裳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丫鬟进来通传道:“世子妃,世子爷让您出去招待女眷。” 沈青岚起身,齐浅裳挽着沈青岚的手臂,二人亲昵的走出去。便看到方如月与一干夫人聊得起兴,到沈青岚,亲热的上前道:“恭喜姐姐,喜得麟儿。” 沈青岚客套的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大家也聊得投机。说着说着,便讲到孩子的身上,沈青岚笑着道:“孩子一路舟车劳顿,受了风寒,不便见客。” 几位夫人都是做母亲的人,都是通情理,也就作罢了。即使心里有意见,也不敢说,倒是相安无事。 只有方如月,笑吟吟的说道:“姐姐,今儿个我们来,都是为了见一见孩子,听说是一对双胞胎,最是难得的一男一女,可稀罕了。” 众人闻言,倒是挑起了兴致,想要见见孩子是否长得相似。 沈青岚也不太好拒绝,含笑的领着诸位夫人,去了孩子的屋子。 姐儿与哥儿都在酣睡,其中一个夫人说道:“瞧瞧,这孩子水灵粉嫩,长大了分明就是个美人儿。”随即指着哥儿说道:“哟!这眉眼长得可俊俏了,日后定当会碎了许多小姐的心。” 沈青岚笑道:“孩子可不禁夸,夫人莫要抬举他们了。”说罢,看了眼一瞬不瞬盯着孩子的方如月,温婉的说道:“逍遥王妃很喜欢孩子,你与逍遥王成婚这么久,可以要个孩子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方如月的身上,方如月讪讪的笑道:“孩子也是讲究缘分,顺其自然的好。” 沈青岚笑而不语,将众人遣散了。 方如月目光落在孩子袖口那个扣针上,眼底有着诡异的笑,伸手想要摸孩子的脸颊,却听到沈青岚说道:“别摸脸,会流口水。” 方如月收回手,目光温柔的说道:“这孩子很可爱,很像你。”看了眼外边的天气,笑道:“你不用招待我,我知晓去前厅的路。” “好。”沈青岚眸光微闪,让一个丫鬟将方如月送出去。 方如月走到桃林,对丫鬟说道:“你回吧,我想在这里看一看。” 丫鬟欲言又止,看着方如月的脸色温和,小心翼翼的说道:“王妃,奴婢没有将您安然送回去,世子妃会责罚奴婢。” 方如月摆了摆手:“你便与世子妃说,将我送回去了。有事儿,我替你担着。” 闻言,丫鬟犹豫了一会,咬着唇离开了。 方如月眼底闪过一抹冷笑,看着丫鬟离开,打量了四周,见没有人,提着裙摆悄悄的进了一个僻静的小道。 一个穿着嫩绿色衣裳的丫鬟,走出来领着方如月东拐西转的去了一个竹阁,竹阁前是一片荷塘,停靠着两艘小船。上了竹阁,丫鬟悄声叮嘱方如月道:“王妃,待会会有人将世子爷给引进来,您耐心等等。” 方如月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拔下一个手镯,递给丫鬟:“那件衣裳放在了世子爷的箱笼里了?” “是,世子爷今儿个穿在身上。” 方如月满意的颔首,示意丫鬟离开。 无趣的站在窗户口,方如月见到一抹月白的身影,转身离开。心中一急,暗恨在心,那个死丫头没有说人立即就来了,兴许见到是她,便转身走了。 这样一想,方如月急急的追了下去,一路疾走,追上前面的身影:“世子……”急切的喊着消失在转角的人,脚下一滑,踩着一颗碎石,朝前方摔去,不知何时,一个小孩站在荷塘边,将孩子给撞了下去。 “小世子落水了!”丫鬟慌张失措的声音响起,将周边游赏的人,全都吸引过来。方才方如月追逐的那道月白身影也折了回来,将摔在地上的方如月给抱了起来,紧紧的护在怀中,如情人一般的焦急轻哄:“月儿,你怎么了,有没有摔到哪里?” 方如月原本看到一抹熟悉的衣袂,闪过痛色的眼底充满了惊喜,眼前一花,便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眼一眨,泪水滚落了下来,还来不及撒娇,便听到陌生的男音,并不是她梦中常常出现清雅温润的嗓音,心陡然一沉,连忙要推开男子,却是被死死的抱住:“你……” 男子突然态度转变,突然将方如月给推开,满脸愤怒之色:“月儿,你怎么能这般狠心?枭儿只是个孩子,你把他推下去,不是要害死他?” ☆、第155章三王爷请自重!两个女人的秘密 周边站满了京都名门望族的夫人与小姐,听到尖叫声赶了过来,却见到逍遥王妃与南王紧紧的搂在一起,心下震惊,便看到南王将逍遥王妃给推开。 听闻南王的话,立即看向荷塘,深绿色的荷塘里,一个小孩的双手在扑腾着挣扎。几个侍从匆忙跳下荷塘,顷刻间,孩子便沉了下去。 “啊——”岸边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湖面上渲染了一片血红色。 南王骤然收紧了拳头,凌厉的目光看向匆匆赶来的沈青岚,见她神色如常,南王眼眸里闪过一道深思,目光冷厉的看着方如月:“你就算杀了他,我亦是不会休妻!” 闻言,众人隐约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着南王一袭月白锦袍,上面暗纹似珠光流动,容颜俊美,当真是秀美绝伦,通身的气质与燕王世子倒是有几分相似。谁人不知逍遥王府思慕燕王世子?而燕王世子与燕王妃伉俪情深,终生只此一妻。兴许在燕王世子这里得不到任何的希望,便转而抓住与燕王世子气质相似的南王。 而这南王的封地在江南一带,极为的富庶。皇后便动了心思,想要收回几个城池。便暗中将南王召进京,与齐景枫一般,被监视在京都。 逍遥王妃若是个聪明的,早已是敬而远之。稍有不慎,便会引火上身。这会子倒好,为了让南王休妻,竟是暗害了南王世子,平白累及逍遥王。 “怎么回事?”沈青岚一袭月白纱裙,云带束腰,纤柔不盈一握,裙裾绣着点点红色海棠。面容艳丽无双,凤眸中凛然生威,一一扫视众人,落在湖绿色荷塘中那丝丝缕缕的血红,面色微微一变:“侍卫呢?快下去救人!” 旁边的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世子妃,已经有人下去救南王世子……” 沈青岚看向栽倒在地的方如月,看向满面怒火的南王,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得孩子落湖了?今儿个喜事儿,莫要弄成糟心事!” 众人能理解沈青岚的心情,今儿个是为燕王府添丁设宴,若是出了人命,才是真的晦气。 一旁跪着的丫鬟,将方才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奴婢是竹阁洒扫的丫鬟,看到一个丫鬟鬼鬼崇崇的将逍遥王妃领到这里来,奴婢想要过来看个究竟。没想到看到南王世子匆匆离开。逍遥王妃看到南王走了,并没有瞧见奴婢,便下楼追南王,兴许是与南王闹了不愉快,并没有追上南王,反而看到站在荷塘边玩水嬉戏的南王世子,便愤怒的把南王世子给推下荷塘了!” 众人恍然大悟,兴许是逍遥王妃让南王休妻,南王不同意,便不欢而散。逍遥王妃便以为是因为孩子的原因,便要谋害了南王世子。 沈青岚面色一沉,冷眼看着方如月,方如月对上沈青岚那森冷的眸子,如千年寒冰一般,散发着彻骨的寒气,心底陡然发寒,脸色苍白的说道:“我没有,我不认识他!是我从屋子里出来,踩着石块滑倒,前面并没有孩子,我摔倒的时候,不知怎的前面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就这样落河了!” 沈青岚沉吟了一番,皱眉道:“我方才让丫鬟领着你去前厅,怎得出现在竹阁?” 方如月一怔,眼底闪过一抹慌色,绞拧着手指,眼珠儿四转,希望能找到合理的缘由。忽而,眼前一亮,希望能栽赃给方才领路的丫鬟,便见那个丫鬟跪在地上,磕头道:“世子妃,奴婢失职。逍遥王妃说她要观赏景致,让奴婢先行回去。奴婢便没有带领王妃回前厅,请世子妃责罚!” 方如月脸色一白,惊慌失措的喊道:“不是的,她撒谎!是她把我领到这里来的!”满面狰狞的指着跪在地上的丫鬟。 丫鬟急得面色通红:“王妃,您不是说让奴婢回去,有什么事情,您自个担着么?奴婢就是将您带到了桃林。” “你……”方如月急切的看着南王,利索的起身,让南王解释:“你说啊,我和你不熟识,怎得会与你有私情?” 南王眸光闪烁,欲言又止,只是轻轻的拉下方如月的手:“月儿,别闹了。”心焦的看着湖面,见许久没有动静,想要亲自下湖,却听到沈青岚说道:“长眉,将逍遥王请来。” 方如月心底一惊,平时她敢在逍遥王面前耍横,那是她依仗了父亲。可是今儿个她是被人设下了陷阱,一个弄不好,便是要沦为下堂妇,说不定落了把柄在逍遥王手中,父亲亏欠逍遥王在先,定然是被逍遥王夺回主导权! “世子妃,你我素来无冤无仇,为何要叫一个丫鬟陷害我?当年我少不经事,思慕世子爷,可是在无望后,断了心思,嫁给逍遥王,为何你还是不愿意放过我?”方如月掩面痛哭,她知道今天这个陷阱,恐怕与沈青岚脱不了关系。她没有证据,只能反咬一口了! 沈青岚心中冷笑,双手一拍,陆姗将一个穿着嫩绿色衣裳的丫鬟推了出来。 方如月面色一变。 “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免得冤枉了逍遥王妃。”沈青岚语气温和,却透着一股凌厉。 丫鬟浑身一抖,趴伏在地上,浑身颤栗的说道:“奴婢……奴婢收了逍遥王府十两银子,将她带到竹阁,而后递口信给南王。之后……之后逍遥王妃给奴婢一个手镯做报酬,后面的事情奴婢全然不知。”说罢,将一个手镯和十两纹银,掏出来摆放在地上。 “这个镯子是逍遥王妃的。” 有人认出这个镯子是方如月的,因着今儿个到燕王府,一同在一起闲聊,便知晓她穿戴的配饰。 方如月脸色煞白,她百口莫辩,不可能说是丫鬟将她的手镯抢了去。茫然的看着四周,方如月见到匆匆赶来的逍遥王,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立即跪在沈青岚的脚边,哭求道:“姐姐,我错了,月儿知错了,不该有眼无珠,缠上了世子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放过我一次。月儿此后,再不出现在您的眼前。” 众人狐疑的看向沈青岚,觉得其中或许有他们不知道的事儿。 沈青岚垂目看着方如月,半晌,掏出帕子按着眼角,满目愁绪道:“月儿,我始终将你当成妹妹,你当初相中了世子爷,我并没有怪罪你,心中感念你那些时日在燕王府对我的照应,你嫁给逍遥王,我真心的祝福你,亲自绣了百福被送给你。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儿,也是我不乐见,却不知你不知悔改,反倒是怪罪于我……” 方如月傻眼了,百福被?她怎么会不知道? “我……” “世子妃却是送了一床百福被,还有补送了两箱笼嫁妆。”逍遥王将她们后面的对话给听在了耳中,脸色阴沉的看着方如月。 方如月忽而想到,当初逍遥王与她说沈青岚送了东西来,她当时随口说扔到库房。想到此,浑身发冷,终于见识到沈青岚的手段。 沈青岚见她恍然,嘴角凝着一抹冷笑。方如月在外对她故作姐妹情深,她成婚,自己自然要做作样子。而方如月定然心中是记恨她的,自己送什么过去,她断然不会看,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莫不是妹妹不知姐姐送的礼?”沈青岚面色有些难过。 “我……”方如月还不曾开口,便被逍遥王给打断:“你送的嫁妆,全都由丫鬟清点抬到了库房。” 众人都是人精儿,全都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如月。若当真是姐妹情深,自是会好好珍藏百福被,而不是存放在库房蒙灰。对方如月有私情,心下反倒是信了三分。 “逍遥王,这事是本王对不起你……”南王突然给逍遥王赔罪。 逍遥王牙齿咬的‘咯嘣’作响,满面怒火的看着方如月。方如月吓得肝胆俱裂,跪在逍遥王跟前,泪眼婆娑道:“王爷,妾身没有,你要相信妾身。” 逍遥王一脚将方如月踹开,嫌恶的抖了抖被她抓过的袍摆。 方如月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吃痛的痛呼了一声。 南王心疼的去搀扶着方如月,方如月疯了一般的挣扎,眼底闪过恨意,张口咬着南王的手臂。 南王并没有动,只是隐忍而痛苦的看着方如月:“月儿,你若难受就咬吧,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方如月脸憋得通红,心里怒火翻腾,无处宣泄,疯了一把对南王拳打脚踢。 沈青岚眼皮子狠狠一抽,目光落在他的衣裳上,挑眉道:“南王身上这件衣裳,做工倒是精致,不知从何处做的?” 经沈青岚一提醒,众人适才发觉,南王的衣裳与燕王世子爷一模一样。 南王抿唇不语。 忽而,有人指着逍遥王与南王说道:“哟!这针线倒是出自一人之手。” 方如月这才发现,南王身上穿的衣裳,似乎就是她给齐景枫缝制的衣裳。她不是叫丫鬟放在齐景枫的箱笼里么? 忽而间,她明白过来,恐怕今日这一场陷阱,就是沈青岚一手策划! 眼底的恨意翻涌,阴毒的瞪了沈青岚一眼。记起自己并没有与逍遥王圆房,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王爷,妾身不明白为何有人模仿了妾身的针线,给南王做了一件衣裳。妾身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逍遥王明白她所说的证明,一挥手,让人找两个嬷嬷。 方如月诡异的看了沈青岚一眼,跟着两个嬷嬷去了屋子里。 沈青岚心中一沉,方如月如此笃定,难道是没有与逍遥王圆房?想到此,给陆姗打了手势。 就在等待间,荷塘里的几个侍卫,将昏迷的南王世子抱着上岸,按压着他的腹部,吐出几口浑浊的水。 南王看到爱子奄奄一息,攥紧了袖中的手。 沈青岚吩咐人抱下去,找太医救治。 随后,侍卫再度下荷塘,将几个丧命的黑衣人托了上来,禀告沈青岚道:“世子妃,荷塘里藏着几个人,属下下水时,这两人便将南王世子的脚往下拽。” 沈青岚让人拉开面巾,逍遥王面色微变,歉意的看着沈青岚道:“改日定当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心里怒骂那个贱人胆大包天,竟是当真与南王有染! 而被嬷嬷带进去的方如月,觉得验身很丢脸面,便拿出金子贿赂。过了今日这一关,晚间回去,便打算与逍遥王圆房。 嬷嬷却是铁面无私,并没有收下金子,板着脸道:“王妃还是躺好,若当真是清白,又有何怕?” 方如月面红耳赤,愤恨的记下嬷嬷的面容,想着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收拾这两个老不死的。 嬷嬷伸手去检查,碰到了阻碍,与另外一个嬷嬷抵换了眼色。手上一个用力,另外一个嬷嬷便拿着引枕捂住了方如月的嘴。 方如月痛得浑身一缩,呜咽出声。 嬷嬷若无其事的净手,替方如月擦拭掉血迹,冷笑一声,转身出去回复:“王爷,王妃并非完璧!” 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冷芒,迫害她的儿子,又觊觎她的男人,这点惩罚,不过刚刚开始而已,希望你做好了生不如死的准备! 散去了众人,逍遥王脸色不快的随着沈青岚去了后院,一同进了屋子,冷声说道:“世子妃做这些算计,应当要顾全本王的脸面。”如今局势紧张,他府中传出丑闻,怕是更加不利于他,心中恨不得掐死了方如月,定然是她又做了什么下作的事,惹怒了沈青岚。脸色稍霁道:“她若是做错了事儿,本王定当会私下里让她来给你赔罪。” 沈青岚扬唇道:“有得必有失,王爷不是要摆脱方总督的操控么?眼下便是一个好时机。方如月与人有私情,这样的消息,传递给方总督。一来是告诉他,你看在他的脸面上,并没有将她沉塘。二来,你们的布置,因为方如月而有所变动,许多大臣倒戈至睿王一派。而今,肖府欲与你联姻,正在思量中。” 逍遥王往深处一想,便想出了其中的妙处来。第一点便是安抚了方总督,让他生出愧疚来。第二点便是告诉他方家已经不能给他用处,反倒拖了他的后退。最后一个肖府的联姻,便是给了方总督重重的一击。 若是逍遥王府与肖府联姻,断然没有方总督的位置。方总督之所以吃得逍遥王死死的,便是逍遥王只有他一个大靠山,而今肖府却是比方总督背景还要强大,那么逍遥王府便没有了方家的立足之地。方总督若是聪明的人,便会顺着逍遥王,给他示好,免得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多谢世子妃提点!”逍遥王眼底有着钦佩,他一直以为沈青岚不过是个花架子,却没有想到心思如此的缜密,即对付了方如月,也给他一个糖枣。 沈青岚笑了笑,让人送客。 —— 方如月眼睛空洞的望着帷帐,完了!一切都完了! 从燕王府回来,逍遥王便将她扔进屋子里,撤掉了所有伺候的丫环奴仆,任由她自生自灭。 一道阴影照在她的身上,转动着眼珠,便看到两个粗使嬷嬷。眼底一亮,心中以为是逍遥王惧怕她父亲,待怒火消散了,便让人来服饰她! 没有等她开口,两个粗使嬷嬷便将她拖下床,双腿直直的落在地上,钻心的痛让她痛呼了一声,眼底闪过狰狞:“你们两个贱婢,快将我放下来,小心要了你们的命!” 粗使嬷嬷嗤笑了一声:“王妃……姨娘,今儿个方总督来,亲自给王爷赔礼道歉,自动腾出正妃的位置。王爷念在这一年的夫妻情分上,便没有将你扫地出门。”冷着脸,将方如月扔进了破旧的院子里。 方如月看着摇摇欲坠,年久失修的院子,眼底有着难以置信。空旷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与荆棘,四处结满了蜘蛛网,毒虫横行,吓得她面色惨白,尖叫一声:“我要见王爷!” “王爷今儿个去肖府提亲,没空见你。”嬷嬷一脚踢开抱着她腿肚的方如月,嘭的一声,关紧了门扉,落了锁。 方如月立即拍着门,想要出去,门扉却是新装上的,纹丝不动。手臂一痛,方如月才发现她穿着裘衣,一只毒虫飞落在她的手臂蜇了一下,迅速的红肿了起来。挥舞着手臂,赶走了毒虫,耳边传来咝咝的声响,背脊一僵,鼓着眼睛小心翼翼的侧头,看到一条毒蛇伸着红信子,舔着她的耳背,眼一翻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 沈青岚写了一封书信,让人给南王送去。 倾身坐在摇篮旁,看着两个安睡的小家伙,心里一阵柔软。轻轻碰了碰他们粉嫩柔软的面颊,嘴角微微有着一丝苦涩。 送走了宾客,齐景枫淡淡的询问了后院发生的事,随即便去了书房。 她知道他们中间,有了裂痕。虽然都彼此心里有着对方,可那些过往却如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底。 红玉掀帘进来,看着沈青岚满脸的忧愁,心疼的说道:“世子妃,哥儿已经无碍了,您不用太担忧。” 沈青岚点头。 红玉看了眼孩子,放低了声音:“东月国的三王爷,来见您。” 沈青岚一愣,曲明倩? 稍稍收惙了一番,沈青岚去了花厅,便瞧见曲明倩站在多宝阁下,盯着一株红珊瑚。 “喜欢?”沈青岚含笑的走过去,命人奉茶。 曲明倩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看到这株珊瑚,倒是有点像某个人,只能观赏。” 沈青岚知道你口中的某人是凤鸣,端着一杯茶水,浅抿了一口道:“凤鸣是大越国师,且有另一重身份,便是大越国的驸马。若是没有经过安平公主的同意,他并不能擅自纳妾。可您是东月国三王爷,身份尊贵,断然是不能够屈身为妾。你们两个,只能是相遇恨晚!” 曲明倩不以为然的笑道:“他若表示对我有意,他就是后妃,我都要强抢了去!” 沈青岚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并没有接话。 曲明倩突然觉得心燥,凤鸣就喜欢这样美丽,聪慧,纤柔的女子? 看了看自己,可是温柔不来。 若是温柔软语,想想手臂上便冒出鸡皮疙瘩,霍然起身,清亮的说道:“去喝几杯?” 沈青岚有些犹豫。 曲明倩却是一手搭在沈青岚的肩膀上,搂着她朝府外大步走去。 沈青岚被她拖着,提着裙裾,小跑着才能配合上她的脚步,不一会儿,便有些喘。 曲明倩看着沈青岚额角露出细密的冷汗,一拍脑门,懊恼的说道:“我忘了你们走碎步。” 沈青岚嘴角颤了颤,她只是身子虚,还没有恢复,怎么能跟得上她大步流星的脚步? 思索间,脚步一轻,便被曲明倩拖着飞跃出府,落在了马车上。 燕王府巡逻的侍卫只见到二人的背影,心底‘咯噔’一下,连忙去书房汇报:“世子爷,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抱着世子妃飞跃出府了!” 齐景枫手一顿,红衣男子?凤鸣? 淡淡的应了一声:“你们下去。”翻转着手中的账本,却是如何也看不下去。想到这一路上,凤鸣陪着她照看哥儿,心里躁乱。 而沈青岚则被曲明倩带到了酒馆,两个人坐在角落里,桌子上摆放着几坛子清酒。沈青岚眼睫微垂,她方才生产,不能喝酒,但是看待曲明倩喝的那样痛快,又想到那些个糟心事,也径自倒了一碗,喝了一口,淡淡的酒香扑鼻,入喉温和,并没有呛口。 不知不觉,便当喝水一般,喝下了一碗。 曲明倩将一坛子扔给沈青岚,笑道:“喝酒就该大口的喝,那些矜持,见你男人再用。” 沈青岚看着眼前的一坛子酒,并没有说话,揭开红封,便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似乎有些微醺,沈青岚大口大口的灌着酒。 静静的听着曲明倩絮絮叨叨的说着她的事情:“我父后死了,被母皇扔进军营里,那个时候才五岁,看到杀敌,那滚烫的血洒在脸上,吓得高烧了一个月,反反复复,那时候母皇就抱着我说这是要烧傻了。将我送到了山上,遇见了他,没有见过那么漂亮又有气概的男人,当即便给他下了一线牵,这个是我认下的男人。十岁便跟着上战场,自此便声扬东月国。顺风顺水,没想到就栽在了他的手中。明明我早就订下他了,他怎么能娶妻呢?可是看到手中的一线牵,便傻乐呵,他成亲又如何,还不是没有喜欢那个虚伪的女人。” 不然怎么不与她行夫妻之实呢? 沈青岚觉得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点劫难也无。但是,她的苦难未免太多了一些? 扔下一个空坛子,抱着另外一坛子酒,喝了几口道:“虽然你很悲惨,但是绝对没有我那么精彩。比得上那些戏本了,真累!” “说来听听?”曲明倩来了兴致,这个娇柔的女人,看着就想抱在怀里呵护着,怎么就精彩了? “你不懂。”沈青岚摇了摇手,其实是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曲明倩喝了一口酒,觉得寡淡无味。看了沈青岚两眼,嗤笑道:“矫情。” 沈青岚一怔,觉得她说的有礼,笑呵呵的说道:“凤鸣啊,他就是外冷心热的人,你要把他拿下……嗝……”沈青岚挥散了酒气,面色熏红的说道:“就该用强的。” 曲明倩看着醉眼熏熏的女人,目光迷离,分外的动人。伸手挥了两下,居然喝醉了。一时来了兴致:“你说怎么用强的?” 沈青岚疑惑的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就……就是……你武功高不高?” 曲明倩点头。 “那你和他打一架,谁赢啊?”龚青岚凤眸水波潋潋,如一波春水,看的曲明倩这个女人都要心化了。 “使诈我赢。” “凤鸣啊,你看他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思想古板。你要能把他给办了,他一定会觉得亏欠你,会对你好。时间一长,肯定就喜欢你了。”沈青岚拖着腮,看着曲明倩,突然觉得心宽的人真好,就不会有太多心烦的事。 曲明倩认真的思索,觉得这样真的能成么? “你呢?也是这样?” 沈青岚思绪飘远了,苦笑道:“他不喜欢我了,所以不愿意碰我了。”否则,那晚怎么会离开? 曲明倩微微蹙眉,将酒坛子搁在桌子上,深思一番道:“那你也可以回去把他给办了,他回头又喜欢你了。” 沈青岚耸拉着眼皮子,傻兮兮的笑道:“也对!” 然后两个人头碰头,轻声嘀咕着,凤鸣则是站在不远处,哭笑不得。他喜欢的女子,与喜欢他的女子,商量着把他给办了。 原来在她的心中,自己是这样的人? 两个人神秘的一笑,沈青岚嘭的就醉倒在了桌子上。 凤鸣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即过去,将沈青岚抱了起来。看着有一些清明的曲明倩道:“她身子不好,日后莫要拉她出来喝酒。” 曲明倩看到他突然间出现,吃惊不小,不知他偷听了多少。醒过神来,人早已不见了。 凤鸣将沈青岚送到燕王府,到了门口,便见到齐景枫穿着单薄的站在石狮子下,面沉如水,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齐景枫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凤鸣抱着沈青岚,缓缓的走来,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克制住上前揍凤鸣。明明知晓她身体不好,还让她喝醉。 “你若不能好好珍惜她,我不介意接手她的后半生!”凤鸣将沈青岚交给齐景枫,从她近来落寞的神色,与方才她对曲明倩说的那句话,不难猜测出,他与沈青岚有了矛盾。 齐景枫却是以为沈青岚将二人之间的事,说与凤鸣,紧了紧手臂,转身进了府。远远的扔下一句清冷的话:“不劳你费心。” 凤鸣看着大门紧闭,站立了片刻,便回了国师府。 沈青岚不舒服的在齐景枫的怀中动了动,换了一个姿势,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微微睁开眼,轻轻的一笑:“你怎么变成齐景枫了?”伸出手指,戳了戳齐景枫的脸颊。苦着脸说道:“怎么不笑呢?”说罢,揪着齐景枫的脸颊朝两边扯。 齐景枫拉下她的手,将她放在地上。沈青岚脚踩在棉花上一般,东倒西歪,齐景枫却是冷眼看着。沈青岚踩在阶梯上,忽而踩空了,跌了一跤。 掌心一阵刺痛,骤然清明了几分,看着自己做在地上,身前不远处,齐景枫笔挺的站立着,目光清冷的看着她,无动于衷。 沈青岚心头被刺痛,往日里她就是被针头刺了指头,他都要心疼半天。如今,她在他眼前摔倒,他只是冷眼旁观。 难道,情义当真不在了? 齐景枫强忍下去搀扶她的冲动,平静的眼波下,是汹涌的怒火。她究竟知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明明虚弱不堪,最忌辛辣,她却是喝得烂醉如泥! 沈青岚缓缓的爬起来,浑身已经被麻痹的没有多大的知觉。所以她不知道痛,对,她不知道痛。 可心底却依旧心如刀割,一步一步,朝屋子里走。 齐景枫紧随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脚步蹒跚,似乎随时会倒下去。几次想要冲上去,将她抱回屋子里,可是在她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断然不能心软。 若就此心软,日后再有矛盾,她是否会每次喝得烂醉? 沈青岚走到了屋子里,靠在门背,齐景枫一进门,立即将他扑倒,抵在门背上。垫着脚尖,圈着齐景枫的脖子,将红唇凑了上去,乱无章法的啃咬着他微凉的薄唇,双手胡乱的扯着他的锦衣玉扣。 齐景枫见她如此,心底似乎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痛苦的闭上眼。 许久,沈青岚见他木桩一样,挫败的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泪水从眼角滑落,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放开他,沙哑的嗓音带着颤抖:“你嫌弃我脏?” 齐景枫抿紧了唇,他怎么会嫌她?前一世,他能深刻的体会到,那是‘他’心甘情愿。即使是他现在,也不曾后悔那样做过。 他悲哀的是,这一世他的情,是上辈子那样默默的付出而换来。如今,他都在怀疑,她是真的爱他,还是已经习惯了依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才会误以为是爱? 他想要给彼此冷静一下,让她想清楚,看清楚。 沈青岚见他久久没有回答,便以为是了。紧紧的攥紧手心,一阵麻木的痛。 齐景枫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床榻上。而后拿着药膏,扳开她紧握的手,看着上面的月牙印记,齐景枫眸子里闪过一抹痛色。清理了伤口,给她涂抹着药膏,包扎好,缓缓的说道:“不许再喝酒。”顿了顿,梗塞道:“为了孩子,也要好好养着身子。” 沈青岚看着他修长完美的手指,替她上药,想要任性,一想到自己摔倒,他都无动于衷。她此刻再任性,不过是徒惹他烦厌罢了! “你呢?为何不说你?”沈青岚突然抬头道。 齐景枫眸光深邃,沉默了半晌,才淡淡的说道:“岚儿,我以为你只是因为我的好,才与我在一起。突然多了那么一段故事,任我镇定如斯,亦是有些难以承受。冷静下来的这些日子,我在想,你是因为我是我而爱我。还是代入了故事中的我,才对我有了爱?甚至,我在想,我于你来说,只是愧疚。” 沈青岚张了张嘴,他在乎的不是她与齐少恒的一段。而是问题症结在此! 她怎么会不清楚对他的感情?但是她此刻说出来,他断然是不相信,只说她不理智罢了! “早些睡罢!”齐景枫起身,打算离开。 沈青岚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无助的说道:“别走……你别走。” 齐景枫顿住了脚步,她这样确实放心不下,只是宫中有事,不得不走!轻叹一声,松开她的手指,温和的说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先睡。” 沈青岚心底一阵失落,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 国师府中,曲明倩穿着撩人的躺在凤鸣在书房的床上,心里有些紧张,手心都开始冒汗。 心里压力大的无比,比当年上战场还要紧张百倍。 不断的自我催眠道:曲明倩,那么多男人你都大刀阔斧的收拾了!这不就是一个男人而已,怕什么? 可关键是凤鸣已经偷听了一半,知道了计划,会不会就成功机会减少了? 想到此,曲明倩霍然起身,还是下次再来,出其不意! 听到脚步声,曲明倩快速的爬下床,看到书柜有个隔层,立即躲了进去。 看到里面挂着几幅画像,全都是和她喝酒那一个女人的! “吱呀——” 门扉被打开,曲明倩屏住了呼吸,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乱跳。随着脚步声靠近,曲明倩突然脑筋一转,他不会是送沈青岚回去受到打击,独自看画来疗伤吧? 这样想着,凤鸣那张玉色倾城的容颜,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 凤鸣看着女人穿着裹胸,外面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思绪游离的藏在里面。看到他之后,心虚的弯着身子,想要偷溜。 凤鸣抬脚踩着她的纱衣,曲明倩走不动了,可若是留下来,真够丢脸的了!转过半个身子,嘿嘿的看着凤鸣:“我来找个兵书,你这里面没有,我怕你把我当贼。既然你看见了,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就这样,再见!”挥了挥手,用力扯着往前走。 “嘶啦——” 衣帛撕裂声,曲明倩浑身僵硬的顿住,感觉下身凉飕飕的,风来风往! 心下有着不好的预感,梗着脖子,眼珠子下斜,她的裙子合着轻纱,被凤鸣给踩下来了。一双笔挺纤长的*,在夜风中萧瑟的颤啊颤。 凤鸣亦是一愣,尴尬的别开眼,望着窗外浓郁的夜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都说酒壮怂人胆,曲明倩这大大咧咧的女人就是,看到都走到这一步了,若走了,脸往哪里搁啊? 何况,错失了这一次机会,下次可就机缘难寻。 心一横,转身脚尖一垫,跳到凤鸣的身上,死死的抱着他的头,张嘴就胡乱冲他的红唇啃去。 凤鸣不过一怔,就缓过神来,将她拉下来! 曲明倩心下一急,身子柔软如蛇一样缠住凤鸣,双腿紧紧的夹着他的腰身。死都不放手,两人挣扎间,曲明倩将凤鸣扑倒在床上。 凤鸣被她一屁股坐在肚子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曲明倩急红了眼,见他没死过来,抱着他的头,咬下去。凤鸣别开头,一口啃咬在脖子上,双手扯着凤鸣的腰带,想到沈青岚的话,要捆住他的手。 凤鸣脖子一痛,眼底闪过一抹怒火,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抓住她的手,朝一旁推去。这都到嘴了,曲明倩可不干,两人你来我往,扭打了起来。 “嘭——” 曲明倩呈大字形,被凤鸣撂翻在床下。 凤鸣冷沉着脸,摸着被她用力咬了一口的脖子,隐约间,上面似乎有几个牙印。看着手指上面的黏稠,就着清冷的月光,看到上面赫然是血迹。 “王爷请自重!”阴冷的看着倒在床下的人,冷声道:“王爷还是早日回东月国。” 起身整理着衣襟,肚子被她那一坐,现在还隐隐的痛。 曲明倩坐起身来,望着凤鸣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有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揉了揉磕痛的手肘,心想沈青岚有没有成功? —— 沈青岚在床脚坐了一晚,桌上的烛火都燃尽了,依旧没有见到齐景枫的身影。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沈青岚头痛欲裂。 下床洗了一把冷水脸,稍稍清醒了一些。听到孩子的哭闹声,沈青岚便匆匆去了隔壁的屋子。嬷嬷正在给小家伙沐浴,姐儿乱踢蹬,水溅进了眼睛里,喝了一口洗澡水,便哭了起来。 沈青岚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姐儿太过调皮了,生了个男儿的性子,哥儿却是太过安静,安安分分的给嬷嬷沐浴净身。 沈青岚抱着姐儿,轻声诱哄道:“下次可不能顽皮,自个就不会受罪了。”拿着帕子给她擦拭了水渍,穿上小衣。 姐儿抓着沈青岚的钗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沈青岚抓着她的手,将钗环拿了出来,姐儿张开嘴就哭,沈青岚心疼,便给她玩儿。姐儿立即往嘴里送,沈青岚心中一急,连忙抓着她的手,可粉嫩的唇瓣,依旧被划出了一道细细的伤痕,渗出了一丝丝的血迹。 来不及轻哄,孩子便被抱走。沈青岚抬头看去,齐景枫一脸焦急的抱着孩子,拿着锦帕擦拭着嘴角。沉着脸看着姐儿手中的珠钗,脸色变了几变,深吸口气道:“你一身酒味,快去洗漱,莫要薰着孩子了。” 沈青岚适才发现他也没有换衣裳,依旧是昨夜的那一身。眉宇间染着浓浓的疲倦,心里有些自责,她如今是一个母亲,任何危险的东西,都是不能给孩子玩。她哭,自己耐心的哄便是。 “对不起,今儿个是我疏忽了。”沈青岚说了一句,便快步走出了屋子。 齐景枫一愣,看着她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抹暗然。无意伤她,却终究还是伤到了她! 将孩子递给嬷嬷,转身追了上去。 沈青岚并没有在屋子里,齐景枫心中一急,昨夜里也摊开了说,想要给她冷静一夜,今日里他处理好事情,二人便好好商谈。 没有想到,方才因着孩子的事情,倒是伤害到了她。 焦急的走出府,并没有见到沈青岚的身影,门着门仆,朝城外的方向走去。 沈青岚落寞的走出府,坐着马车,到了凤凰台。看着高耸入云的凤凰台,沈青岚记起了当初凤鸣在她生辰之际,带着着她上了顶峰,她许下了三个愿望,如今却是实现了一个。 步下马车,一阵头晕目眩,伸手扶着马车,等眼前的黑幕散去,才走进凤凰台。 楼梯是旋转型,有一百多米高。 沈青岚上到几层,肚子一缩一缩的痛,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咬紧牙关,扶着扶梯,一步一步的缓缓爬上去。 到了四分之三时,沈青岚头脑发昏,踩空了阶梯,额头磕碰在扶梯上,撞的眼冒金星。 吃痛的捂着额头,沈青岚后背沁出冷汗,现在一阵阵发冷,手脚发软,走一步,双腿都开始打颤。 昨夜里并没有用膳,又是一夜未睡,早膳没有用便出来了,怎得有体力? 突然间,沈青岚想到了齐景枫昨夜的用意,她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从来就没有为他们想过。她昏睡的那三个月,他又是怎样的胆战心惊? 而她却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至始至终都是想到自己,不曾站在他的角度想过。一次一次利用他对她的心疼,取得原谅。 沈青岚突然恨透了自己,前世今生,并不曾改变过。 眼底闪过一抹黯淡的光芒,紧紧的咬着唇,抓着扶梯起来。艰难的爬到了凤凰台顶,浑身虚脱一般,软软的瘫坐在地上。 看着中间的那块玉白的三生石,沈青岚喘着粗气,走了过去,腿肚却是一阵阵抽搐的痛。伸手摩挲着右边那几个字,左边刻着的是凤鸣,中间则是空了一块。 沈青岚拿着准备好的小刀,跪坐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在齐景枫三个字下,镌刻着自己的名字。 脑中回想着她离开玉女峰之时,慕容清云的话:你与他有三世的情缘,却一世不成,有缘无份。这次你重生,才与他修成正果,却天命不可逆改,多灾多难,终究会各奔东西。 随即,他邪魅的笑道:“我在玉女峰等着你!” 一切一切诡异的事情,在慕容清云预料下成真,这一次,她不得不慎重。所以,面对齐景枫淡漠的态度,她害怕了,害怕会如慕容清云所说。 他有他的三世情缘之说,那么她呢?她在三生石上,刻下她的名字,与齐景枫紧密相连,是不是就不会就此分离了? 刻字的手发抖,忽而,手指一痛,食指被刀刃划破,一滴血落在二人的名字上,沈青岚坐在地上,凄清的笑道:“我要如何做,才能尝还了过往铸就的错?” 齐景枫一直随着沈青岚,一步一步爬上了凤凰台,看着她一笔一笔的刻下她自己的名字,不禁回想起她那时候的话,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忽而,听到她开口,齐景枫缓缓的走了过去,拾起地上那把匕首,飞快的在三生石上刻画。 沈青岚看到齐景枫,本是一愣,随即看到他在做什么,失声道:“不要!”可却已经晚了,脸色苍白的看着石头,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一般。 ☆、第156章 绝育 天空泛着青灰色,阴沉沉的,刮起了湿冷的风。 沈青岚一袭月白纱裙,皱巴巴的穿在身上,瘫坐在地上,看着被齐景枫用匕首毁去的两个名字,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攥住,连呼吸都痛。 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玉白的三生石上条条深刻的刀痕,就像是划在了她的心头,紧紧的揪着心口的衣襟。 他不要她了!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湿冷的清风,吹拂着籁籁落在地上的石灰,迷蒙了她的双眼。怔怔的看着齐景枫,怎么也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两人之间似乎越来越远。她听到自己冷声说道:“为什么?你已经受够我了么?” 齐景枫见她如此,便知是想偏了。扔下手中的匕首,掏出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晦涩不明的光彩,沉声说道:“三生石上定三生,眼下若都过不好,何来的三生?我不要那三生,只想与你过好这一生。前世给你太深的背负,何不放弃了,好好爱我一回。” 不论你前世好坏,做过多少离经叛道,败坏世俗之事,那都已经是曾经。而他们活在当下,过好未来。 前尘往事,并不重要! 沈青岚怔愣在原地,她想过很多种结局,在见到他破坏了三生石之后,心底一片凄凉,误以为他是就此与她分道扬镳。却不知……却不知他用心良苦。 “既然已经重来,那便只是一个故事。我的傻姑娘,你若沉浸在过去的痛苦,未来我们怎么幸福?”齐景枫张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 沈青岚觉得太不真实,做梦一般,就这样? 怔怔的回过神来,沈青岚心底骤然升腾着一股委屈。想到这些时日,被他坑害的好苦。便顺杆上爬,苦着脸说道:“你既不在意,为何昨夜将我抛下?” 齐景枫瞬间板着脸,冷声道:“若有下次,我便将你扔进冰水里。” 沈青岚被他突然变幻的脸色,吓一大跳。 “你生气了。”沈青岚抱着他的手臂,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胸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便拉近。 齐景枫见她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微微叹息:“岚儿,我不想再一次的承受剔骨之痛,支柱轰然坍塌的绝望。所以,好好爱惜自己。” 轻轻握着她的手腕,看着食指上那一道伤痕,齐景枫拿着锦帕,折叠好,绕了两圈,打了结。 沈青岚看着臃肿的手指,噘着嘴道:“好丑。”心里却是暖融融的,轻松了不少。似乎肩头那无形的压力与负担,也随着他那一番话,而消失无踪。 他说,好好爱他一回。他又怎知,爱他早已胜过自己。 他说,沉浸在过往的痛苦,未来怎么幸福?他又怎知,嫁给他,她早已是最幸福的女人。 齐景枫斜睨了她一眼,缄默不语。 沈青岚看着凤凰台凭栏上飞舞的彩带,微眯着眼,笑道:“我在这里许下了三个愿望,第一个是你身子康复。第二个是我要给你生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如今已经实现了一个,第二个老天厚爱,让我少受怀胎之苦,一胎便生下了哥儿与姐儿。还有一个,你可要与我一同完成?” 齐景枫半垂着眼帘,敛去了眼底的神色,缓缓的说道:“三日流水席,便家底用尽。再生一个,怕是赡养不起。有哥儿与姐儿便够了,以免日后要去打秋风。” 沈青岚睁圆了眼,瞪了他一眼:“我们说好要生三个。” 心底知道他是怕什么,又不是现在生,他们正年轻,待她的身子调养好,便能生了! 齐景枫眸光微闪,慕容清云叮嘱她不宜再生产。况且见她这样辛苦,早已打算只生这一胎,却多了一个孩子,他很满足了。 “怀上便生,一切随缘。”齐景枫淡淡的笑道,抱着她飞踏而下,落在马车上。 沈青岚心底却是‘咯噔’一下,有着不好的预感。 —— 沈青岚休养了两日,肖夫人领着她的孙女肖兰芷到府中拜访。 肖夫人送的是两块古玉,入手温润,色泽光亮,是难得的好玉。沈青岚当即便给孩子带上,肖夫人见了,脸上的笑容更深。 拉着兰芷道:“你没有见过,这是我家老大的长女,一直在塞外,快及笄了才回来。” 沈青岚知道,肖家被皇后被逼急了,将长孙女召唤来,与逍遥王府联姻,便是正式走上政治的舞台,参与夺嫡。 兰芷盈盈一拜,细声细气的喊着:“姑姑。” 沈青岚失笑,她这是个便宜姑姑。上下打量着兰芷,长得清丽秀美。柳眉杏眼,琼鼻樱唇,腮红肤白,羞涩一笑,撩人心扉。 她没有美的惊心动魄,却能让人一眼记住,极为的舒心。 沈青岚给了见面礼,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神色凝重的看着肖夫人:“南王被皇后监视,不得离京。南王的兵马都在京都百里外的山坳上,上次我与他合作,便是让助他安然离京。他似乎与人暗中达成了结盟,这次夺嫡极为的激烈,你们压在逍遥王身上,已经想好了?” 肖夫人眼底闪过深思,猜测着南王选择的是谁。 睿王是没有可能,只剩下了舟山王与逍遥王还有凤鸣。 肖夫人失笑道:“你这鬼丫头,如今这地步还给我打障眼法。知我是支持谁,还这般取笑。”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敛去,她又如何舍得?兰芷是肖府唯一嫡子嫡孙里头的女子,捧在心上疼爱还来不及,不到万不得已时,怎得舍弃了她? “正是因为知晓,才会问您。”沈青岚看了眼柔美的兰芷,真心不愿意她就成了帮助凤鸣,牺牲的垫脚石。 “姑姑,是兰芷自愿提起。”肖兰芷微微浅笑,脸颊两边梨涡深陷,甜美可人。 沈青岚颔首,也不再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肖玉书便来府中接肖夫人与兰芷。见到沈青岚,白皙的面颊染着淡淡的粉,如同上了脂粉。 “妹妹安好。”肖玉书冲沈青岚拱手作揖。 沈青岚眼底蕴含着浅浅的笑容,肖玉书这个羞涩的男人,干净而纯粹,那一双眸子清澈不染杂质。并不适合混迹官场的尔虞我诈,可肖府的男人,也只有他能挑起这重任。不知经年之后,他是否始终如一? 心下想着,便觉可惜。人走到哪一步,定然会有所转变,又岂会一成不变? “三哥从军营回来?”沈青岚看座,让人捧茶。 肖玉书连忙起身,谦谦有礼的给丫鬟道谢,端着茶水,浅抿一口。茶水方才烧沸,滚烫灼口,肖玉书想吐,却觉有碍斯文。脸涨得通红,只得直着脖子,吞咽了下去。 沈青岚见此,帕子擦拭着嘴角,掩饰着嘴角那一抹笑痕。 肖玉书见了,头垂得更低了。声如蚊蝇道:“从府中过来,大哥说如今不太太平,放心不下母亲。” 沈青岚心想你这样,出来遇见危险也只是拖后腿。 心中却是知道肖大的用意,不过是见她与肖玉书有过几面之缘,来探口风。见燕王府与逍遥王府突然终止了合作,是否发生了冲突。若是肖府与逍遥王府联姻,会不会引起燕王府的不满? 微微垂下了眼睫,肖夫人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生的儿子却是没有继承半分她的果决。畏首畏尾,终是难成大器。 方方面面都要讨好,如何能成事? 肖夫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微微一变,看着沈青岚说道:“岚儿,你不用放在心里,我……” 沈青岚打断肖夫人的话:“义母,你我之间,不用这般客套。大哥的用意我明白,他也是为了肖府的立场。” 肖夫人愁眉紧锁,长叹了一声,便起身告辞了。 沈青岚亲自将肖夫人送出府,肖夫人握着沈青岚的手道:“傻孩子,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便与义母说。玉书也是多亏了你,才躲过了祸端。” 沈青岚笑着应承了下来,肖夫人这番话,是刻意说给肖玉书,让他莫要忘记,是因为她沈青岚才捡回一条命。 肖玉书偷偷睨了沈青岚一眼,见沈青岚看着他,心慌的移开视线,故作镇定的看着一旁的日落,反倒是有几分欲盖弥彰。 送走了肖夫人,沈青岚回到了屋子里。 暗一已经等候在屋里,见到沈青岚进来,面容冷酷的说道:“世子妃,南王传来消息,今夜出城,让您准备好。” 沈青岚眉头微拧,离约定好的日子,提前了好几日。不知他为何突然间,提前离京? 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而开口道:“让他先等着,我安排好,自然会让人通知他。若是不听命令,出了事情,后果自负!” “是!” “你安排人去宫中探底,是否出了事情。”沈青岚脸色凝重,此事非同小可。南王被皇后盯得死死的,倘若被人抓到把柄,是她放出京都。皇后局时随便给南王扣个罪名,整个燕王府都要被牵扯进去,那便是得不偿失! 暗一刹那间也想到此,不敢耽搁半分,立即去办。 沈青岚站在书案前,看着上面查探来南王的资料,对于他的王妃是魏府的人,有些吃惊。 心里又想起了宝儿,不知她与魏绍勤在哪里,过的可好? “嘭——” 沉思间,门扉被撞开,红玉满脸惊慌的走进来,看到沈青岚坐在书案后,急切的说道:“世子妃,奴婢今儿个在街上采买,发现长青进了一个药铺。心里当时以为是世子爷病了,不想让您担心,等长青走了,奴婢进去询问掌柜的,长青买的是……是绝子药。” “红玉,这兴许是长青替他人买的。”沈青岚没有往心里去,翻开资料,认真的看了起来。 红玉急急的说道:“世子妃,奴婢当时怕是虚惊一场,是自个胡乱猜测。便跟着长青,他去了厨房,自己亲自煎药,将药渣给埋在了地里,端着去了书房。” 若是长青自个吃,或者给旁人买,何至于这般谨慎? 长青是世子爷贴身的暗卫,只听世子爷的命令。而书房也只有世子爷与世子妃才能进去,答案不言而喻。 沈青岚脸色大变,忽而想到齐景枫在凤凰台,他说怀上便生,一切随缘。当时她就知道恐怕不会这么简单,他忧心她的身子,又不能拂了她的意,便只有…… 快步离开屋子,去了大书房,推开门,齐景枫正端着药在吃,还剩下了一半。沈青岚心口扑通扑通的急促跳动,冲了上去,将他的药碗打落。 “啪!” 药碗砸落在地上,传出清脆的碎裂声,瓦片四溅。 长青回过神来,悄悄退出了书房,关上了门扉,隔绝了探听消息的奴仆。 齐景枫看着突然出现的沈青岚,眸光一暗,垂目视线落在月白锦袍上,上面染着一大片浓黑的药汁。 面色清冷,薄唇抿成一线,一言不发。 沈青岚脸色苍白,浑身忍不住的颤抖。强逼回泪意,艰涩的说道:“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 不要伤害自己了。 齐景枫手指微张,拿着锦帕,擦拭着锦袍上的药汁,扔进桶镂里。弯身一片一片的捡拾着碎片,沈青岚从他手中抢夺着碎片,奋力砸进桶镂里,嘶声道:“你听见了没有!” “岚儿,你太激烈了。”齐景枫面色如常,淡淡的说道:“这并不伤身,我们……” “够了!”沈青岚厉声打断,眼底布满了伤痛,她最不想见到的是齐景枫,为了她而伤害自己。冷冷的看着齐景枫说道:“你心疼我,你何不站站我的角度?如果今日是我喝下这碗药,你又会如何?若是你背着我喝,你喝一碗,我便喝两碗。” 沈青岚最后一句话,虽然稍显幼稚,却是紧紧的掐着了齐景枫的软肋。 齐景枫目光深邃的凝视着沈青岚,从来没有见她发怒,没有想到一碗药,便让她如此。无奈的说道:“我答应你便是,莫要气坏了身子。” 沈青岚才不相信,他打定主意的事,没有人能动摇。今日若不是被红玉误打误撞,他都偷偷背着她绝了子嗣!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回去,陪陪姐儿。”齐景枫揉了揉沈青岚的细柔的青丝,拿着一个盒子塞在她的手中。 沈青岚看着手中的盒子,斜睨了齐景枫一眼。走到门口,忍不住再一次警告道:“若你绝了子嗣,我便休了你,与别的男人生去,我可不要不会下蛋的……”最后一句话,含糊不清,却依旧清晰的落在齐景枫的耳里。 齐景枫唇瓣抿得死紧,揉着眼角,觉得他会被这克星给逼疯了! 沈青岚走出门,忽而发觉自个失言了,不会下蛋的是指女子,而她……透过打开的窗棂,看向齐景枫,已经伏案在办公,应当是没有介意才对! 打开盒子,看到里面几瓣晶莹剔透,散发着淡雅清香的花瓣,心口泛着酸,直往外涌,逼出了泪花。随手递给守在外边的红玉:“分三次,每日早膳放在粥里煮。放几块生姜,掩盖了这味儿,给世子爷吃了。” 红玉心中百味杂陈,默默的点头,小声说道:“是。” 打算去看看姐儿,却接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紧急消息。南王在宫中刺杀皇后,劫持太后,逃离出京。 沈青岚心一沉,面若覆霜,暗一在马车上护送南王,若是封锁了城门,被抓住,那她便是百口莫辩了! 立即回了书房,给荣贵妃写了一封信,随即,让陆姗给凤鸣递去口信。 南王这个时候,应该是快要出城,只希望能拖住皇后的懿旨,莫要封锁城门。 不到片刻,宫里便来了懿旨,皇后传她进宫。 沈青岚接过懿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扩大,隐约觉得这件事与南王脱不了关系。 衣裳也没有换,直接随着内侍公公,坐着马车进宫。去的并不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而是玄德殿,皇后代理朝政处理公务的地方。 沈青岚心底‘咯噔’一下,心中有了八成,确定是关于南王。 进了大殿,便有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沈青岚下意识的掩住口鼻,大殿内横七竖八的倒着侍卫,鲜血染红了玉白地砖。 皇后穿着大红色的凤袍,端坐在凤椅上,神情肃穆的与其他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交谈。 沈青岚站在大殿左侧,看着几位大臣。其中一位便是齐放,发须花白,精神矍铄。看着沈青岚,那一眼极为的深沉,隐隐有着防备。 沈青岚看着那一闪而逝的防备,微微一愣。她从不曾做对不住齐家之事,齐放为何要防备她? 皇后一直知道沈青岚与齐府走的极近,自沈青岚一进来,便一直盯着齐放与沈青岚,自是清楚的看到齐放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防备,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齐放的嫡孙女嫁给了舟山王,齐景枫虽然是齐家的血脉,可毕竟已经是代表着燕王府的立场。 在利益之争上,血脉亲情都可以出卖、背叛,何况是已经脱离齐家的齐景枫呢? 皇后脸上有着淡淡的阴霾,厉声询问着与此事无关联,却在场的齐放:“齐大人如何看?” 齐放看着龙案上摆放的一块令牌,组织着措词道:“兹事体大,皇后娘娘应当严查。” 皇后蹙眉,齐放是推翻了在现场找到的这块令牌的证据,难道她之前的判断错误? “齐大人觉得应当如何查?”皇后眉宇间隐匿着一抹凌厉之色,扬手将一块令牌扔在沈青岚的脚下,冷声道:“这是在刺客遗落在玄德殿的令牌,而这令牌是金甲卫。本宫之前还以为南王只身来京,怎得突然有人手来刺杀本宫,原来是有金甲卫这张王牌。”皇后顿了顿,眼底凝结了寒霜,冷眼看向沈青岚,厉声道:“众所周知,金甲卫是燕王世子妃的人,如今,你可有话说?” 太傅立即出声道:“南王本就有谋逆之罪,燕王世子妃协助南王刺杀皇后,安然护送他离京,显然是同党,应当以谋逆处置,诛九族!” 沈青岚从二人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仿佛有什么地方,被她给疏忽了。 “金甲卫本就属于皇室暗卫,如今,燕王世子妃犯下谋反大罪,应当交出金甲卫!”兵部尚书也紧跟着出言。 电光火石间,沈青岚幡然醒悟,终于知道是哪里出的差错。他们几句不离金甲卫,目地就是为了金甲卫。大胆的猜测一下,或许南王便是他们给自己下的诱饵,引出金甲卫,造就如今这场好戏。 若是往深处追究,或许方如月便是他们最早下的一颗棋子。否则,怎么在她正要报复方如月害子之仇时,南王突然主动送上门来? 一切想通时,沈青岚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心里想着,若是他们设下的一场局,那么暗一此刻断然是有危险。 “赵大人此言差矣,金甲卫早已不是金甲卫。他们属于前朝的暗卫,若是属于皇室,那么赵大人的意思是这江山姓秦?”沈青岚似笑非笑的看着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没有想到沈青岚反将他一军,吓得双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连忙告罪道:“皇后娘娘,微臣忠心耿耿,没有半点反叛之心。燕王世子妃是前朝献亲王的外甥女,定然心中有谋反之心,认为这是秦家的江山。”说罢,兵部尚书住了嘴,心中恼恨嘴多,不该多加最后一句话。 果然,皇后脸色一沉,阴冷的扫了兵部尚书一眼,目光落在沈青岚身上,冷笑道:“成王败寇,金甲卫不过是即墨家的俘虏。燕王世子妃窝藏罪犯多年,其罪当诛。若是交出来,本宫定会酌情处置。” 沈青岚眼角微抽,皇后愈发的无耻了。弯身拾起地上的令牌,放在掌心抛掷了几下,看着几个金甲卫大字,眼底闪过一抹讽刺,讥笑道:“谁说写了金甲卫,就是金甲卫的令牌?在座的无人见过么?” 皇后一愣,随即看向诸位大臣。全都是面面相觑,一片茫然。皇后心一沉,看向身边的孝姑姑,孝姑姑亦是脸色难看。他们全都是换下来的新血液,根本就没有见过金甲卫的样子和令牌。 如今,就是真的,沈青岚说假的,也无人验证。 想到此,皇后冷笑道:“燕王世子妃说是假的,何不拿一枚真的出来?若是不能,便莫要怪罪本宫不顾及你母亲的旧情!”说罢,一掌拍在龙案上。 众人心下一颤,特别是太傅与兵部尚书二人,因为这令牌是他们说是金甲卫的! 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见过。如今,关键时刻,他们却是搭不上话茬,日后必定会在皇后心中失去了信任。 看着大殿上夜明珠撒下的清冷辉芒,只觉得浑身越发的冷,明明背脊上阳光照耀,依旧感觉不到丝毫的暖,反倒是毛刺刺的痒,如芒刺在背。 沈青岚知道皇后心中的打算,金甲卫根本就没有令牌,而是靠暗号联系。这件事,断然是不能够说。 皇后见沈青岚沉默不语,心中稍稍安定,那枚令牌,断然有可能是真的! “燕王世子妃协同南王,刺杀本宫,意欲造反。押下死牢,抄没家产,连诛九族!”皇后眼底闪过阴戾,随着她的话落,内侍公公已经拟好了圣旨。 沈青岚面色微微一变,没有料到皇后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她。可皇后越是如此急躁,便越是漏洞百出,岿然不动的站在原地,看了眼佩刀侍卫,嘴角凝着一抹笑。 看着她嘴角的笑意,皇后竟觉得说不出的诡异,心里头有着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荣贵妃与太后一同走来。 见到满头华发的太后,皇后心中陡然一惊,面色骤然一变,太后不是被囚禁了? ☆、第157章 四面楚歌 毕竟是皇后,不过一瞬的失态之后,便立即恢复如常。一双凌厉的眸子,转瞬泪盈满眶,亲自步下阶梯,迎接太后。 “母后,你回来了?臣妾这高高提着的心,也算是落了下来。就怕那些贼子,对您下狠手!”皇后面色激动的看着太后,上下打量,见没有任何伤痕后,吁了口气。 太后知道皇后是怪会装模作样的人,冷沉着面容,并不搭话,而是步上高座,在皇后的凤椅上坐了下来。利眼扫过众人一圈,沉声道:“后宫不得干政,若非不得已,哀家定当不会过问朝事。可若坐视不管,这即墨家的江山,便不是国富明强的大越皇朝。哀家这次过来,便是要清除祸乱江山的孽障!” 皇后眼皮子一跳,冷静的看着太后。 太后一直便是不喜皇后,而今,她为了谋朝篡位,竟是将她给捆绑了。若非荣贵妃,她早已是驾鹤西去! 想到此,越发的激动,抖着手指道:“皇后与江湖草莽勾结,谋害皇上。如今,更是祸害忠良,其心可诛。” 沈青岚百转千肠,霎时明白太后说的江湖草莽,怕是毒幺! 果然,皇后面色微微一变,镇定自若的说道:“母后,臣妾不知您说何事?自皇上登基以来,臣妾便不曾出宫,何来与江湖草莽勾结?若是要毁了即墨家的江山,臣妾第一个便是深受其害!为何要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 顿了顿,淡淡的看了荣贵妃与沈青岚一眼道:“母后莫要被人煽风点火,歪曲事实。燕王世子妃与南王勾结,刺杀本宫,并且劫持了您,臣妾在拿燕王世子妃问罪!这等乱臣贼子,怎得就是忠良?” 皇后说的滴水不漏,若是谋朝篡位,睿王却是迟迟没有登基。皇后掌管朝政这些时日,并没有做多大的错事,并没有留下把柄! 沈青岚轻叹,皇后处处谨慎,大约是眼见着几个王爷渐渐成了气候,便心急等不下去了,适才露出了马脚。 “皇后连这般拙劣的计谋,都看不破?”沈青岚将方才的令牌,扔在地上,令牌裂了几条缝:“若这当真是金甲卫的令牌,为何这般不牢固?若有紧急的事儿要办,他们可是要担心这令牌突然碎裂,耽搁要事?” 众人嘴角翘了翘,有了一丝笑意。 金甲卫是大越皇朝一等暗卫,就连禁军都是铁铸令牌,何况是金甲卫? 皇后脸色难看的望着地上的令牌,内侍公公误以为皇后要验证,立即拾起来,竟是黑土烧制而成的令牌。 皇后气的牙齿打颤,却强压下怒火,面不改色的质问兵部尚书:“赵大人,这令牌是你在混战中寻到,真假不辨,误导本宫错怪了燕王世子妃,差点铸成大错,即刻削去官职,打入天牢!” 太后脸颊抖动,对皇后的举止,似乎无法忍受:“来人,将南王带上来!” 皇后死死的抿紧唇角,目光阴厉的看向荣贵妃。荣贵妃依旧云淡风轻,朝皇后微微颔首,皇后眼底露出一抹诡异,转动着戴在手指上的指套。 沈青岚见此,心里隐隐不安,似乎有什么时,超出了她的掌控。 果然,就在这时,方才下去押解南王的侍卫,面色惊慌的进来,跪在地上:“太后娘娘,南王已经被人解救,朝着燕王府的方向而去!” 沈青岚脸色蓦地一变,她以为南王是蝉,皇后是螳螂,自己则是黄雀,却不知皇后既是螳螂亦是猎人! 皇后刻意让人将南王抓紧来,或者是故意留下了线索,给荣贵妃发现,而后传递消息给她。她便顾自谋算,以为胜券在握,杀皇后一个措手不及! 却不知一切都是被皇后算计在手中,他们的每一步,都是被皇后牵引!刻意让南王被荣贵妃抓来,带进宫中,而后让人放走,引去燕王府。 看来,皇后今日对金甲卫是势在必得的架势! 太后似乎也想到了,皇后的目地根本就不在她。而她被让荣贵妃救出来,更加的让人掉以轻心! 而南王逃往燕王府,更加坐实了沈青岚与南王勾结! 皇后嘴角微扬:“母后,臣妾并没有平白冤枉了燕王世子妃。倘若燕王世子妃是忠良,臣妾自是会放了她。” 太后一脸的怒容,却是找不到反驳的话。 荣贵妃眸子里极快的闪过一抹异色,看了沈青岚一眼,并没有说话。即使她说话,也不能挽救沈青岚,不过是引火上身。她之所以通知沈青岚,不过是想要拉拢燕王府,若是燕王府自个都是泥菩萨,没有利用的价值,自然是要被舍弃。 至于最后,是否真的要舍弃了燕王府,便只有看沈青岚能否化解了这次为难。 却没有想过,燕王府想不想向舟山王靠拢。 “搜!”皇后下了一道懿旨,捉拿叛贼南王,若有人阻拦,就地处决! 沈青岚想回燕王府,可是被皇后困在了宫中。心里担忧着那两个小家伙,会不会因此而受到惊扰?想到此,沈青岚便如坐针毡,望向宫外的燕王府的方向,只希望凤鸣能快点进宫。 —— 国师府中,曲明倩端着酒坛子坐在荷塘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止如水。摸着腰侧,痛得直拧眉。 当日被凤鸣掀翻掉落床下,还没有异样,今儿个,浑身却是痛得仿佛骨头都被捏碎,又被修复一般的痛。 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水,将酒坛子放在身旁,抬手擦拭掉嘴角的酒水。突然想到了凤鸣说她‘一叶障目,适才会喜欢他,拿开叶子开阔眼界,便会发现更好的男人!’ 想到此,曲明倩摘下一片嫩叶,盖在双眼上,没有看出什么奇特之处。 为什么凤鸣好端端的让她拿叶子遮眼睛?拿开之后,也没发现这个世界就变了样啊?她还是喜欢他,眼界依旧是这么的宽广,只发现荷塘中有几只鸭子。 既然想不通,曲明倩便不想。伸手想要端着酒坛子,却感觉一道凌厉的风袭来,带着破空之势,一个翻转,便退到了另外一边。 “嘭——” 身旁的酒坛子被花毽给砸破一个洞,里面的酒水汩汩的流了出来。曲明倩看着酒坛,目光冷沉的望向十米外的安平。 眸子微眯,安平?这个聋哑的女人? 抚摸着手背,还能隐约感受到方才的杀气。她当真是那个动不动便红了眼眶,眼底积满委屈泪水的柔弱女人? 当即冷笑了几声,也只有凤鸣那死男人被她迷惑住! 她这么好看不见,偏偏被个使劲作的女人,骗得团团转。若是寻常普通的女子,根本就没有可能将花毽踢到十米之外,带着凛然的杀气! 分明是会武! 曲明倩一甩高高扎束的马尾,手背在身后,阔步走到安平的身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安平,眼睛眯成了月牙:“真人不露相,咱两比试一番?” 安平目光含蓄的看着曲明倩,看了眼身后打着手势的嬷嬷,含笑的摇头。 飞快的打着手势,身后的嬷嬷解读道:“三王爷,方才对不住,我一时失了分寸,扰了你的清静。” 曲明倩心想这丫的还在装! 围着安平转了一圈,忽而,猝不及防的揪着安平的耳朵,运用了几分内劲,吼了一声:“不妨事,本王就喜欢被打扰!” 震耳欲聋的嗓音,使站在安平身后的嬷嬷,都双手捂住了耳朵! 安平目光轻微的涣散,似乎有一把匕首,贯穿了耳膜,震动了整个大脑,那涌入的强大气流,在脑中回荡,似乎要炸裂开来。 剧痛难忍! 安平依旧面色如常,只是耳侧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动。 嬷嬷心中一急,连忙道:“王爷,您这是在冒犯公主!” 曲明倩松开手,在袍摆擦拭几下手指。皱眉道:“本王听说安平公主没有完全聋了,还能听见一点点的微弱声音。由你们传递本王的意思,谁知道你们可有歪曲事实?便只好唐突的冒犯了!” “你……”嬷嬷眼底闪过愤恨,心中早已见不惯曲明倩,一个别国的王爷,不知羞耻的随着驸马到大越。死皮赖脸的住下来,明目张胆的勾引驸马,真当他们公主瞎了不成? 如今倒好,欺压到头上来了! 安平拉住了嬷嬷的手,目光依旧有些呆滞,似乎被震荡住,没有缓过劲来。 摇了摇头,耳朵里一阵嗡鸣声,尖锐的疼痛,她知道是被震伤了!紧紧捏着的拳头,指骨发白,似乎在极力的克制。 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伸手比划,曲明倩伸手,安平惊慌的后退,却见她伸手掏了掏耳朵,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安平眼底闪过一抹狠绝,却被水蒙蒙的雾水掩住。 深深的看了曲明倩一眼,安平转身就走。 曲明倩觉得没有意思,懒洋洋的走到亭中,身后却传来一道凌厉带着破空之势的风声,灌满了杀气。 身姿岿然不动,悠闲的漫步,直到近了,曲明倩头一歪,旋身飞起一脚,踹向飞身而来的女子腹部,女子闷哼一声,如破败的布偶,落入了荷塘中。 曲明倩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看着呆怔在原处的嬷嬷,摸了摸鼻子,走到了荷塘边,看着不断喝着脏水,扑腾的安平,不允许任何人救。 她知道安平这样送上门被她收拾,断然是有目地。若是轻易的被人救上来,自己又担了罪名,心里怎么能够痛快? 她就是要逼,将安平逼出原形! 虽然方才吼她耳朵,稍显幼稚,可效果却是很好。若当真是耳聋,又岂会被她给唬住了? 方才她可是没有留情,如今她又作死的算计她。落入荷塘中,灌入了水,怕是真的就聋了! 安平扑腾中,眼底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看了眼翩翩而来的红影,停止了挣扎,缓缓的下沉。 曲明倩在她下沉之时,便见到了疾步而来的凤鸣。一动不动的等着凤鸣走来,没心没肺的说道:“你的妻子当真是高人不露相,睡在你枕畔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发现?” 说完之后,曲明倩眉头打结,酸,这话怎么听怎么酸! 凤鸣睨了眼晃荡着涟漪的湖面,飞身而下,要将安平给救上来。曲明倩双手环胸,戏谑的说道:“英雄救美?” 凤鸣一双桃花眼中,淬满了寒冰:“高鸿,将三王爷送回东月国!” 曲明倩立即炸毛了,怒道:“凤鸣,你是我曲明倩明媒正娶的王妃,你的府邸我还住不得?” 凤鸣额头青筋突突跳动,闭上眼,压制住体内翻涌的怒火。这是一段不愉快,非常不想回想的记忆,这恐怕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的挫败! “我不曾承认,你是我的妻。”凤鸣语气冷冽,似乎夹杂着冰霜,寒凉彻骨。 曲明倩却丝毫不在意,大手一挥道:“我知道我是你妻主就是了!”狭长的眸子微眯,闪过一道精芒,笑意涟涟的说道:“你已经记载东月国皇室族谱内……” “住口!”凤鸣眼底闪过戾气,淡漠的脸上,隐隐有着薄怒。 曲明倩看了眼安平,什么话也不说,甩袖大步离开。远远的抛下一句话:“你再不肯承认,都不可否认,喝过东月国的育子水。”回头,勾唇,扬眉,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闻言,众人吃惊不小,错愕的看向凤鸣。 凤鸣却是脸色青紫一片。 吩咐丫鬟伺候好安平,让人去传太医,身形一闪,追着曲明倩而去。 曲明倩早已想到他会追来,几个起落间,便远远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飞身落入一栋宅子内。 安平被安顿在屋子里,满脸的愤怒,看了眼还在被拦截住沈青岚的人,困在屋顶,眼底闪过一抹阴霾。 耳朵里依旧钻心剜肉一般的刺痛,侧耳,一股温热流淌而出,血水已经开始化脓。眼底布满了浓烈的恨意,今日里也算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可好在拦住了凤鸣去支援沈青岚。 被困在宫中的沈青岚,一心希望着凤鸣快点到来。却万万没有想到,他被两个女人给绊住。 而皇后下旨,让禁军去搜燕王府,恰好齐景枫这时被沈府传来的消息给支走:秦姚生产。 沈青岚进宫,齐景枫作为女婿,自是要上门。 让长青去宫门口等沈青岚,接到人,便直接回将军府。 坐上马车,齐景枫眼皮子使劲的跳,心里莫名的发慌,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宫中的消息,却传递不进去。凝思想了一会,便让长顺去驿站寻宫陌钥。 长顺欲言又止,宫陌钥本来在接到赫连公主时,便要回西域。却因为赫连公主不愿意下嫁给逍遥王,便一直住在驿站,要亲自选夫,这一选便是半年,依旧没有看上眼的。 他们回到京都,长顺与长福几个,便达成了共识。对赫连公主,防贼一般,生怕她见到主子,随即便破坏了主子的感情。私心里,为了解决夜长梦多,他们没有仁义的将凤公子引去与赫连公主见过几面,却阴差阳错,每次都没有见着! 着实可气、可恨! 这次寻上宫陌钥,岂不是羊入虎口? 齐景枫打算回府守着,可秦姚那边的情况特殊,不得不去。他索性便让长顺找宫陌钥要几个人,加固燕王府。 在主子凌厉的目光下,长顺咬牙离开,只希望这赫连公主今日里别缠着宫陌钥不放才是! 见长顺离开,齐景枫的心慌并没有减轻,心燥的让人加快了马车。却没有发现,禁军的队伍,与他的马车擦肩而过,直奔燕王府。 迅速将燕王府给包围,暗卫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禁军。 管家看到懿旨,犹如晴天霹雳,府中没有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两位主子全都出去了。府中如今不一般,有两个小主子,若是被这一群禁军给惊扰了,发生了大事,可就不妙。 连忙给下人递了眼色,下人偷偷摸摸的从侧门出府,直接牵着备用的一匹马,朝将军府而去。 “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禁军将懿旨横握在手中,骑在马上,满目寒星的看着管家,一挥手,禁军便入内。 隐在暗处的暗卫,并没有得到主子的消息,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出去阻拦,只会给主子带来麻烦。 心中隐隐都有一个念头,看着已经杀了几个丫鬟奴仆的禁军势若破竹的闯入燕王府的后院,暗卫全都蛰伏在两个小主子的屋子里。 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人,燕王府一阵混乱,丫鬟四处逃窜。 而红玉听到外面声音,焦急的看着摇篮中的姐儿与哥儿,满脸的慌色,双腿都已经开始打颤,奈何陆姗也不在,只得先把门关上。 看到禁军已经逼近,红玉有着不好的预感,隐约他们的目地在姐儿与哥儿,这两个小家伙便是世子爷与世子妃的命根,若是落在他们手中……想到此,面色一白,匆忙的抱着哥儿与姐儿打算离开。 “嘭——”就在此时,门扉被撞开,紧接着便是一道冷冽如寒冰的嗓音:“搜!” 红玉紧紧的抱着哥儿与姐儿退至墙壁,看着堵在唯一出路的禁军,心惊胆战。 禁军首领看着两个婴孩,眸光微闪,阔步上前,伸手要夺过孩子,一道剑光骤显,禁军首领不顾伤害,肩头挨了一刀,死死的抓着姐儿夺了过来。 “哇——”姐儿哭得震天响。 ☆、第158章 千刀万剐 “姐儿——”红玉惊惧的大喊一声,睁圆了眼,看着被禁军首领的姐儿,哭得脸色绯红,一阵心疼。却又不敢乱动,怕惹急了他,会对姐儿不利。 心中又惊又怕,泪珠儿颗颗滚落了下来。姐儿与哥儿是世子妃以命相护生下的孩子,万万是不能让他们出事。 心里不断的想着办法,能救回姐儿。 可她势单力薄,又不会武功,怎么从禁军首领手中将姐儿抢回来? 红玉急得心里直上火,看着忽而落在她面前的黑衣暗卫,‘砰咚砰咚’急促跳动的心,稍稍平缓了一些,抱紧了怀中的哥儿,适才发觉手心洇着一层汗水。 “救姐儿,救姐儿……”红玉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 暗卫心中自是知晓孩子的重要性,若是落在他们的手中,不亚于燕王府的两个主子的命,被掐在他们的手中! 禁军首领听命皇后,抓拿孩子。如今已经到手一个,另一个被暗卫保护,若要抓来,怕是有一定的难度。一个不慎,恐怕手中的孩子也会被救回去。 斜睨了眼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痕,抓着姐儿,脚步朝后退去。 忽而,自屋顶落下十个暗卫,将禁军团团围住。 禁军首领嘴角斜了斜,板着一张国字脸,露出一抹冷笑。大掌抓着姐儿胸前的衣襟,高举着朝后退。仿佛暗卫若敢动武,便将孩子护在胸口挡剑。 “哇——哇——”姐儿兴许知晓着面临着危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脚丫不停的乱蹬。 红玉的心紧紧的揪成一团,她在心中将两个孩子当成了她的孩子,却在这份疼爱中,带着一份尊敬。 眸光微闪,红玉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打算。将哥儿塞给一个暗卫,附耳在其中一个暗卫耳旁嘀咕了一阵。 暗卫眸子里闪过迟疑,孩子在他们手中,终归是危险。 但是有他们在,禁军也无法逃走。他们要做的便是拖延时辰,等着世子爷归来。 禁军首领似乎也知晓暗卫们的心思,脸色愈发的凝重。冷声道:“我等奉命行事,你们是要违抗皇命,妨碍搜捕!” “据我所知,你们是奉命缉拿逃犯。小主子不过一个婴孩,何时成了你们要抓的南王?”暗卫冷影冷声道。 禁军首领脸色愈发的黑沉,手中的孩子哭闹得两耳嗡鸣,头昏脑胀。若不是要交差,当真想摔死! 受伤的右臂抱着姐儿,左手拔出寒气森然的长剑,对准了暗卫。 见状,身后的十多位禁军,全都拔剑相对! 暗卫则手中拿着血滴子,气氛霎时间剑拔弩张。 红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一瞬不顺的盯着姐儿,看着禁军首领肩胛上的血,洇出衣裳,滴落在姐儿粉嫩的脸上,吓得心惊肉跳,生怕一触即发,祸及姐儿。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听到有人轻声说‘世子爷回府了’。 禁军首领心中凛然,齐景枫的身手,他们都是见识过。恐怕没有等他们出手,便全都命丧于此。 可,他明明去将军府了,他们来搜查,全都封锁了消息! 递了一个眼色,撤! 耽搁下去,他们一个也别想走! 他们生死,全都于皇后没有坏处。成功脱身回宫,皇后手中握着燕王府的小主,燕王世子与燕王世子妃定然会妥协。他们若是任务失败,燕王世子爷将他们杀害,皇后便会让燕王世子坐实了窝藏逃犯,勾结叛贼的罪名,而后违抗皇命,更是罪加一等! 皇后给燕王世子爷下了一盘死棋,看他如何跳脱棋局,化险为夷。 可他们虽是忠心耿耿,断然也不会轻易的舍弃了性命,不会放过任何一线生机。 看出他们要撤,暗卫出其不意的出手,一剑刺向禁军首领的后心。禁军首领反手抛出姐儿,拔剑刺向翻跃在空中的襁褓。 “不要——”红玉突然冲了出去,举着手,跳着接住了姐儿。‘噗呲’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红玉脸色因痛苦而紧皱了一下,嘴角溢出了鲜血,看着怀中哭得满脸泪痕,鼻尖儿通红的姐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笑容只扯开了一角,一滴鲜血落在姐儿的身上。 似乎有所感应,姐儿止住的哭声,再次划破了燕王府的上空。 红玉力气被抽离,摇摇晃晃的朝地上栽去,紧紧的将姐儿护在怀中,软倒在地。 暗卫瞬间将姐儿给抱起来,看着红玉后背一道剑伤,抱着她放在了榻上。禁军手中,已经没有了筹码。冷影打了手势,挥剑而上。 禁军除了首领的功夫不错之外,其他都是不敌暗卫。而首领方才刺伤了红玉,却也被冷影一剑刺入了左心口,已然丧命! 顷刻间,便将禁军如数给捉拿,扔在地上,等候齐景枫回府处置。 齐景枫接到消息,急忙回到府中,看着一路的死尸与血泊,脸色便更加阴沉一分。听到姐儿的哭声,面色微微一变,一道骤风般,掠向了姐儿的屋子。 暗卫跪满了一地,门口绑着十多位禁军,红玉躺在榻上,面色灰白,女医正在给她治伤。目光错落在冷影与冷修手中的两个孩子,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无法想象,因为他一时的疏忽,造成对孩子的伤害。 缓步走上来,伸手抱着姐儿,看着她脸上的血迹,瞳孔一缩。掏出锦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并没有发现伤口,齐景枫紧绷的身体,适才放松了下来。 将哥儿一同抱在手中,蹭了蹭孩子柔软的脸颊,齐景枫漆黑如墨的瞳仁中,折射出幽冷的光焰,隐隐透着浓重的杀机:“砍杀头颅,送回皇宫寝宫。” “主子……”冷影欲言又止,若是杀了禁军,岂不是送了把柄到老妖婆手中? “你们自己去领罚!”齐景枫眸子里闪过一抹冰冷的笑,恐怕岚儿也被困在了宫中。吩咐人去找太医给红玉治伤,抱着姐儿与哥儿,转身离开。 齐景枫抱着哥儿与姐儿,打算去将军府,可秦姚如今在生产,将军断然是没有心思照看孩子。脚步一转,去了驿站。 长顺借了人,匆匆朝燕王府而来,到了门口,瞧见抱着哥儿与姐儿的齐景枫,微微一愣,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主子,府中可是……出事了?”目光落在姐儿身上的血迹上,下意识的收紧了拳头,小主子一直是红玉在照看,如今姐儿……想到此,长顺心中一阵慌乱,不敢再想下去。 “长顺,红玉受伤,你进去看看她。”齐景枫看了眼火焰楼的人,声音平和,似乎有种山雨欲来之势:“我要薄宗石与薄黎希的项上人头。” 皇后如今势大,依仗的是薄家。若这两个人死于非命,他倒要瞧瞧薄家这重担谁能肩挑! 齐景枫来到驿站,侍卫目光在他怀中的婴孩上一顿,便立即将人给领进去。 宫陌钥却是不在,屋子里只有一个女子,穿着一袭粉红色的轻薄纱裙,襟口与袖口处镶嵌着金色丝线,在晕黄的烛火辉映下,熠熠生辉。 女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露出美艳动人的脸孔。见到齐景枫,眉黛微挑,眼底有着讶异。似乎没有见过这般清隽秀美的男子,容颜并不是她见过最俊美之人,比她的皇兄,便是差上许多,可他通身萦绕着淡漠而疏离的气息,而这气息对她却是该死的吸引。 赫连公主优雅的起身,踩着细碎的步子,一步步靠近了这抱着两个奶娃子的男子,隐隐嗅到他身上清幽冷香,沁人心脾,极为的舒心。 “你是谁?可有娶妻?”一声略显霸道的话语,脱口而出。水光莹莹的眸子,望进他澄澈如镜的眸眼,冷漠无波。心底被他这样目中无人的眼光被激怒,挑起了她的征服*。“你是皇子王爷?你若是娶我,我定会助你夺得皇位!” 齐景枫微微一怔,颇有些审视的看着眼前高傲霸道的女人,眉头微蹙。这大约就是宫陌钥的妹妹,赫连拉! 看了眼熟睡的哥儿与姐儿,转身便走。 赫连公主何时被人如此藐视过?她在西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人人捧之。来到大越,被睿王皇后敬之,早已忘乎所以。 遭受如此冷遇,心里升腾着怒火,却也更加的被齐景枫给吸引,不因她的身份而惧之高捧。 “就算你娶妻也不要紧,将她发落为妾便是。”赫连公主不依不饶,看着他望着孩子时,浓黑卷长的眼睫蝶翼般翩跹,眉宇间那一抹似水的温柔,令人心醉。 齐景枫眼底闪过厌恶,抬眸看着宫陌钥自屋内缓缓而出,沉声道:“宫太子可曾记得允诺的承诺?” 宫陌钥湖水般宁静无波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涟漪。手背向身后,目光在赫连与齐景枫之间打转,笑的意味深长:“都道是缘分,赫连见过京都皇族贵胄,并无人能入她的眼,今儿个初见世子,倒是动了芳心。” 世子? 赫连虽然刁蛮霸道,却也是个有脑子的人。听到二人之间的谈话,便知眼前这位霁月风光的男子,便是燕王世子! 眉头微微一蹙,她当初听到燕王世子与燕王世子妃的传言,便立下誓约,定要寻一个与燕王世子般长情专一的男子。未曾料到,她一眼便相中了燕王世子。 眸光微闪,淡淡的睨了眼宫陌钥,隐约明白他忽而间将她传来的用意。不过这是一个美好的利用,她愿意接受! 纤纤手指上,转动着一枚宫陌钥方才给她的令牌,是漂亮的火焰:“你想要这个?” 齐景枫抿直了嘴角,幽冷的看向宫陌钥。 宫陌钥悠扬一笑,似有些无奈的说道:“小妹顽皮,相中了这枚玉佩,予她做了嫁妆。” 话中意思不言而喻,火焰令给了赫连公主做嫁妆,若想要火焰令,那便娶了赫连。 香炉里升腾着袅袅青烟,香薰四溢,屋内的气氛却透着诡异。 齐景枫眼底思绪万千,忽而,清雅的笑道:“送出之礼,焉能收回?我今日来,不过是提醒宫太子,皇后已经与西域王暗中达成协议,王后请了慕容氏进宫,时隔两日,便不再垂帘听政。” 宫陌钥一愣,这些消息,他并不知晓。齐景枫虽然笑的清雅如风,却透着淡淡的讥诮。 慕容氏是慕容清云的母亲,有着极高的巫术。王后传她进宫,除非是病了。可赫连并,没有异样,相反倒是隐约流露出一抹喜色,那便是王后有孕? 电光火石间,宫陌钥便明白了过来,赫连不是没有入眼的男子,而是为了拖延住他回程的脚步,待王后产下王子,他的地位断然是会受到动摇。毕竟,他并不是王上中意的子嗣,封他为太子,实属无奈,他并没有其他的儿子。 突然发觉,他做了一件愚蠢之事。 皇后与慕容氏,他与慕容清云。宫陌钥眼底闪过一抹森寒的光芒:“世子放心,允诺你之事,定会作数。” 赫连微微一愣,宫陌钥方才似乎要撮合她与齐景枫,为何突然间,便态度转变了? 母后传慕容氏进宫?心里千肠百转,似乎也猜测到了什么,眉宇间染着喜色。她与宫陌钥不过是维护着表面的和睦,他不帮她,她自己自然是有办法嫁给齐景枫。 这样如雪山之巅,清贵不可攀附的男子,她可不会松手! 齐景枫锋芒内敛,捕捉到赫连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势在必得,眼底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赫连对他的执着,来的太过古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望着他的目光,一开始很奇怪,并没有痴迷,而是片刻之后,目光似乎有些朦胧,才流露出情意。 将一封信笺,递给宫陌钥,便离开了驿站。回到马车上,长福神色凝重的说道:“主子,红玉那一剑并不致命,可她面泛黑气,太医也说不是中毒,有人说那是中蛊的现象。” 齐景枫,脑中闪过一道亮光,猜测着赫连是否中了鸳鸯蛊?在玉女峰时,曾经听闻慕容清云说过鸳鸯子母蛊,中了子蛊之人,必定会爱上身中母蛊之人。 眼底闪过寒星,张开手心,脸色阴沉了几分。 他并不知如何得知是否中蛊,若是他当真中了母蛊,那么定然是慕容清云所为。而赫连则是宫陌钥下的蛊,他们之间又是有何牵连? “你寻宫太子去给红玉解蛊,将这两个孩子好好看护着,我进宫一趟。”齐景枫一切都已经布局好,只欠东风。 —— 皇后已经将沈青岚囚禁在偏殿,等了一个多时辰,并没有任何的动静,脸色微沉,让人去燕王府一探虚实。 片刻间,便有人面色匆匆的进来:“皇后娘娘,薄夫人求见。” 皇后心中一沉,母亲好端端的,怎得进宫来了? “传!” 薄夫人眼睛哭得红肿,一进来,脚步虚浮的跪在地上,带着浓浓的哭腔道:“皇后娘娘啊,你放过你弟弟,你放过他。” “母亲,发生何事了?”薄黎希上次栽在齐景枫的手中,后来是毒幺将薄黎希给救了出来,便一直在与毒幺习武练毒,如今又发生了何事? “希儿被人卸下了一只胳膊,送回了薄府,侯爷派人去寻,并没有找到他。随后,便送来了一束头发,这是在警告我们!”薄夫人心中最是偏爱薄黎希,看到他的断臂,当即便哭昏了过去,一醒来就进宫求皇后。 心中甚至埋怨皇后,若不是他,薄府依旧是众人尊崇,无人超越的存在。如今,树敌颇多,时刻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便换来灭顶之灾! 皇后心骤然一沉,她的权势地位,与薄府密不可分。心思微转,便知是谁动的手。 满目狰狞的看了眼偏殿,带着指套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扶椅,看着上面被划出的一道深深的抓痕,阴狠的说道:“母亲放心,本宫会救出希儿。” 薄夫人却没有起身,长跪不起道:“皇后娘娘,臣妇有一事相求。希儿若是渡过此次厄难,恳请您放了他,还他自由身。” 皇后心中一震,心口掠过一阵惊痛。何时,她的母亲竟是与她这般生疏了?看到母亲跪在地上恳求自己,卑躬屈膝,狠狠的闭上眼,摆了摆手:“本宫允了。” 薄夫人磕头谢恩。 一下一下,似乎砸在了皇后的心头。 “雅儿的婚事……”皇后终是抑制住心底的疼痛,询问着薄夫人,妹妹的婚事。 薄夫人一脸的防备,惊慌的说道:“皇后娘娘,雅儿已经许配给齐家之子。您日理万机,这些小事便不劳你操心。” 皇后看到母亲眼底的防备,心口疼的一阵窒息,她不过是想要询问一句,缓和母女两之间的隔阂。却不知,母亲竟是以为她要利用薄黎雅铺路。 “臣妇告辞,皇后娘娘保重。”薄夫人看都不看皇后一眼,转身离开。 皇后眼底一片凄凉,为了这个皇位,她可谓是众叛亲离。母亲为了薄黎希,一而再再而三被她利用对付沈青岚,如今,薄黎希依旧受到了伤害,怕是母亲已经心死了。莫怪如此决绝,断了母女恩。 眼底闪过一抹狠绝,若不是沈青岚,薄黎希何至于会断臂? 齐景枫利用薄黎希的断臂威胁她,放了沈青岚,她又怎能让沈青岚安然无恙,落了败仗? “本宫想要雕刻成一双玉手,却是少了手模,燕王世子妃一双手极为的精致,正合本宫心意,卸下来,让燕王世子给本宫镌刻一双玉手。”皇后嘴角有着残忍的笑。 突然,寝宫内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喊声,接着,噼里啪啦的物件落地声。 皇后脸色阴沉,起身步入寝宫内,看着床上摆放着鲜血淋漓的头颅,瞳孔一缩,心惊肉跳! 齐景枫! 一字一顿的自皇后牙缝中磨辗而出,仿佛要将齐景枫给嚼碎了! “将那贱人千刀万剐!”皇后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齐景枫这手段,无非是在挑衅她!打她的脸面! 孝姑姑眼皮子一跳:“皇后,长宁侯世子还在齐景枫手中,若是活刮了沈青岚,怕是世子要偿命了!” “快去!”皇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厉声呵斥。 孝姑姑心一颤,皇后眼中除了龙椅,便只有她自己了。又何尝会顾及了薄家? 大殿之中的人,并没有发现原本该出宫的薄夫人,满面绝望的退出了未央宫,朝乾清宫而去。 皇后心中恨极了沈青岚与齐景枫,若非这二人,她的计划为何会屡次失败?她的儿子,早已是登上了九五之尊。 孝姑姑搀扶着皇后,去了偏殿。远远的便瞧见沈青岚一袭翩然白衣,乌黑的秀发用一支羊脂白玉簪绾在脑后,云鬓处点缀着几颗细小的珍珠别成的蝴蝶,清灵出尘。正倚在窗前,观赏着窗外的景致。 宁静而娴雅,并没有一丝的急躁。 反观皇后,便显得她如同一场闹剧里,诙谐的角儿。 侍卫得到皇后的命令,上前抓着沈青岚。可她回身的那一霎那,皇后看到那张脸,吓得心惊胆颤。 “画儿……”失声的唤道。 沈青岚一愣,看了一眼铜镜中的人,微微蹙眉,她依旧是她,与幕画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皇后为何唤她幕画?难道…… 心里隐隐有着猜测,似乎这一次回京,皇后便格外的暴戾,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而今,更是出现了幻觉,难道有人在暗处对付她? 那人又会是谁? 孝姑姑更是惊愕,霎那间便回过神来,轻轻的唤着皇后:“娘娘,那是燕王世子妃。” 皇后恍惚的目光,逐渐的清明起来。 看着站着不动的侍卫,一脸怒火的说道:“快拿下!”根本就忘记了方才之事。 孝姑姑暗暗心惊,兀自留心。近来,她也发觉皇后愈发的性格暴躁,敛去了眸子里一闪而逝翻涌的情绪,搀扶着皇后在一旁的位置上落座。 沈青岚看着渐渐向她靠拢的侍卫,心底骤然一慌,皇后以往还有顾虑,如今似乎被操纵,根本无法压制她阴狠的性子。 “慢着!”沈青岚向后退了一步,镇定自若的看着皇后,道:“皇后应当知晓,我若折损在你的手中,对你也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替他人做了嫁衣!” 皇后唇边掠过一抹冷笑,想到她床榻之上,那一排的人头,冷静下来的性子又狂躁了起来:“你素来就聪慧,可惜这一次……”皇后并没有再言语,而是转动着尖利的指套,笑的阴毒。 沈青岚心头一跳,皇后方才明明已经稳定了下来。她的话,并没有刺激到皇后,她为何又突然激动起来? “你的小孩已经在下边等着你了,你这么爱他们,想来也舍不得你的小孩孤单,何不去陪他们?本宫这是在做好事,成全你!”皇后并没有刻意的压制住心里的暴戾,只想着解决了沈青岚,除掉这一个大大的隐患,顺便替她的画儿报仇! 皇后亲自拿着匕首,步步逼近了沈青岚,看着她骤变的脸色,笑的肆意:“你放心,你悄无声息的消失,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本宫的头上。就算怀疑又如何?你们一家人都要团聚了!”顿了顿,阴冷的说道:“齐景枫杀了传旨的禁军,这是违抗圣命,要株连。” 沈青岚唇色发白,紧紧的捏着手心,伸直了脖子,看着紧紧贴在她脸上的冰冷匕首,寒冷的凉意,直抵心底,换身一颤。 “这张脸多美啊,从这里先割下去?”皇后手腕一转,刀刃割在沈青岚的脸上。 “你中了药散,是毒幺对你下的毒!”沈青岚闭上眼,一口气说了出来。心中止不住的发颤,她在赌,将她心底的推测说了说来:“安平!毒幺是不是安平!你烧杀了她的母妃,表面服从你,可是心底却是憎恨你,寻找着时机,要报仇!” 皇后手一顿,面色千变万化,眼底骤然闪过杀机。 就在这时,沈青岚睨了眼血红的天际,忽而夺过了皇后手中的匕首。皇后大怒,面色阴沉的挥手,冷冽的说道:“赐一丈红!” 沈青岚无所畏惧的说道:“皇后你今儿个杀了我,无非就是依仗着皇上昏迷,宫中无人奈何得了你。可你谋害皇上,当真无人不知?” 皇后冷冷的一笑,正欲开口,却觉得沈青岚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来,断然是下套。 “本宫可没有谋害皇上,太后都说是毒幺,与本宫何干?带下去!”皇后转身出去,看到虚弱得坐在轮椅中的即墨擎天,大惊失色,后退了一步,唇瓣抖动,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心中暗自庆幸,并没有中了沈青岚的圈套。若是她被沈青岚套出话来,恐怕此刻,面临的便是雷霆之怒! “皇上,您醒了?”皇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瞬不瞬的打量着即墨擎,生怕是有人假冒。可看了半晌,依旧没有任何的端倪,心中吃惊不小,只有她的手中有解药,即墨擎天怎得突然就醒了? 突然间,想到沈青岚的话,心中惊疑不定。 毒幺出卖了她? 不! 不会的! 皇后顾自摇着头,神色略有些慌张。 即墨擎天面色复杂的看着皇后,沉睡将近一年,皇后如今这模样,哪里有往常那般端庄镇定? 想到自己被她整治得这般惨烈,大越皇朝被她搅弄得乌烟瘴气,怒从中来:“皇后破坏朝纲,祸乱江山,理应废其后位。朕特念旧恩,皇后薄氏安置于崇阳殿,非死不得出。” 皇后脚下一个踉跄,幸而孝姑姑立在身后,扶住了皇后。 皇后一手推开孝姑姑,难以置信的看着即墨擎天,不能废了她,便让她老死宫中! 崇阳殿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的地方! 进去了,她必定无出! “皇上,您昏睡一年,臣妾鞠躬尽瘁的打理朝政,到头来您却如此待我,我怎能服气?”皇后色厉内荏,尖声说道。 即墨擎天一脸厌恶之色,摆了摆手,让人放了沈青岚,转身离开了未央宫。 一众侍卫,监视着皇后搬去崇阳殿。 沈青岚恰好走出来,皇后眼底露出一抹诡异的光芒,冷哼一声,端庄的走出未央殿。 微微一怔,沈青岚不知即墨擎天怎得突然间醒了过来,不过回想皇后说的话,隐约间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若是燕王府陷入了进退维艰之际,即墨擎天醒来,才能化解了这样的局势。 走出未央宫,即墨擎天安排了轿撵,抬着沈青岚出宫。 走下轿撵,沈青岚便看到他站在如血的夕阳下。红色的火烧云投射在他的身上,倒影出温暖的淡金色光泽。粉红的桃花籁籁的飘落,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的发间,飘然滚落在地上,清风吹拂,在他脚边飞舞。在落日余晖中,凝成了一副唯美的画卷。 沈青岚心中的沉重,在见到齐景枫的刹那,烟消云散。 齐景枫缓缓信步至她的身畔,伸手拭掉她脸颊渗透出的血珠,已经干涸,凝结成痂。张开双臂,将她圈进怀中,埋在她的颈窝,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好似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沈青岚以为他有话说,良久,却没有听到他言语。微微侧头,唇瓣触碰到一片柔软,微凉的,清甜的,仿佛有股电流沿着双唇向全身蔓延。睁大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眸,对上他诡谲似海的眸子,里面浮着一抹浓浓的笑意。 沈青岚面颊一热,玉白的脸上似天际那挥洒的红霞,份外艳丽诱人。 “这里是宫外,你何时成了登徒子了?”沈青岚顺势靠在他的怀中,轻轻抚摸着有道浅浅伤痕的脸颊,只觉得滚烫灼手,声音带着一丝温软与娇羞,竟是如初次与他亲吻一般的羞涩。 齐景枫似乎也发觉她的不同,温暖干净的手掌,握着她的手,温润如玉的低笑了几声,眼底布满了深意:“我只是抱抱你。” 沈青岚轻捶了他的胸膛,这是占了便宜又卖乖了? “孩子呢?可好?”沈青岚想到了皇后的话,一脸的深沉。 齐景枫颔首:“孩子无碍,只是红玉为了救孩子受了伤。” 沈青岚脸色凝重的说道:“我在偏殿听到了薄夫人与皇后的谈话,薄黎希的手臂?” 齐景枫微微侧目,眼睑半垂,轻声道:“是。” “薄夫人……” “岚儿,我不是圣人。他们有他们的理由伤害他人。我也有要守护的人,而伤害旁人,但不祸及无辜。”齐景枫语气清冽,透着薄凉。 沈青岚心中一动,抱着他的腰身,闷声道:“我没有质问你,只是想要知道发现了何事。我做的坏事,不比你少。” 齐景枫沉默了片刻,无奈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抱着她上了马车。 薄夫人有些本事,几次与她交锋,虽然落了下风,却也没有吃亏。还有一次是在薄府参宴时,薄夫人若是要伤害她,早就动手了。后来下聘之事,虽然上门找茬,薄夫人却是敛了锋芒,可见她也是逼不得已。 而今,他本是要杀了薄黎希,可一想到薄夫人,便转换了念头,卸下了薄黎希一条胳膊,顺带写了一封信给薄夫人。果不其然,薄夫人开始不相信皇后为了巩固地位,给薄黎希下情毒。一直深信不疑皇后会保护好薄家,暗中背着她做了许多错事。后来进宫求皇后收手,放了薄黎希,见到皇后答应,便有些质疑信中的内容。到底是留下来偷听,见皇后不顾薄黎希的命,要动沈青岚,心中便失望了,皇后早已经不再是为了守护薄家的那个女儿了! 二人回到府中,沈青岚直奔院落里,见到满脸伤痛的长顺,跪坐在红玉的床榻前,眼角隐隐有着泪痕。 沈青岚心中一紧,看着床榻上红玉面色黑紫,了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上,脚步有些沉重的走上前。 轻声询问着长顺:“太医如何说?” “无解。”长顺如鲠在喉,眼底有着浓浓的自责。他空有一身的武艺,却是不能够保护心爱的女人,这种无力使他深深的质疑自己,这样的人,能守护好主子? 沈青岚面色一白,无解?什么叫无解? 茫然的看着齐景枫,沈青岚无措的抓着袖口,呆怔的立在原处。心里一阵惊痛,眸子里似有温热涌出,浑身发抖的看着床榻上的红玉。 红玉是自小与她一起长大,忠心耿耿的人。为了她不惜被自己误会,引诱了齐景枫,做着障眼法。 为了她,宁愿不讨婆婆喜爱,坚决不肯怀孕生子。 最后,为了救她的孩子,生命垂危。 一旁的陆姗,脸上有着哀伤和动容,这个看着软弱不堪,动不动就爱哭的女子,最后却是这样的勇敢。伤怀道:“太医说红玉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说罢,侧头别开脸,擦拭着湿润的眼角。 沈青岚心头似被一道雷劈成了两半,心中震动不已。泪水止不住的滚落,蹲在红玉的床榻前,握着她冰冷乌黑的手,沈青岚心里一阵悔恨。 红玉,你一定不可以有事。小姐一定会想办法救治你,为了腹中的孩子,你要挺过来。 长顺眼睛通红,跪在地上,给齐景枫磕了三个头:“主子,长顺想带着红玉离开这纷乱的京都,请您恩准!” 齐景枫沉声道:“长顺,你带着红玉离开,红玉身上的蛊毒,便无法解了。” 沈青岚慌忙从怀中掏出纳兰卿留给她的玉牌,几次都拿不稳,指尖发颤的塞进长顺的手中:“你去找纳兰卿,他一定有办法救治红玉。” 长顺死水般的眸子里,涌现出一抹亮光,随即便湮灭了:“谢谢主子。”眼底一片凄凉,太医说红玉最多只撑的下半月。而从京都到达玉女峰,以红玉的身体状况,却是要二十日。 可,这是唯一的一个机会,不管来不来得及,他都要努力一次! 下定了决心,长顺便立即抱着红玉,坐着马车离开京都。 沈青岚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红了眼眶,眼底闪过一抹森冷的寒芒,紧紧的握着拳头。 为了燕王府不可触犯的威严,为了无辜惨死的奴仆,为了皇后祸害她孩子的心思,还为了红玉的性命垂危,不论哪一个理由,都令她不得不对皇后恨之入骨,除之后快! 望着崇阳殿所在的方向,沈青岚回身去了书房,写下一封信,给齐景枫。 “像不像?” 齐景枫微微蹙眉,想要告诉她秦姚生产,可她如今情绪不稳。若是得知秦姚生产,是皇后动手下的催产药,怕是要崩溃了。 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将信给了长福,按照薄夫人透露的消息,送到一个地方。 “会不会太心急了?”皇后刚刚被贬入崇阳殿,应当不会这么早寻毒幺。 沈青岚嘴角凝着一抹冷笑,若皇后身上真的是中了毒幺下的药,那么毒幺看到这封信,断然会信了,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皇后如今比任何人都沉不住气! 看了眼天色,沈青岚吩咐长青几句,便与齐景枫一同去了皇宫。齐景枫抱着沈青岚飞跃上漆黑延绵的屋脊,停在了崇阳殿屋顶上。 揭开瓦片,便看到皇后惊愕的看着跟前一袭灰袍,带着帷帽的人,厉声道:“这个时候,你进宫来作甚?” ☆、第159章石洞秘密,你对我没有非分之想? 冷月如霜,疏影婆娑。清冷的夜风袭来,宫殿门口矗立的参天大树,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四周寂静无声。 方才皇后那震怒的嗓音,似乎遗有余音,在夜空中回荡。那样的心惊、隐忍,以及一丝悲绝。 仿佛依旧对她陷身冷宫,不可置信与不甘。 曾经大权在握,除了那镶金错银的宝座,说一不二,无人敢忤逆她!可,才多久的光景?在她以为能够长久将大越的江山,稳握在手时,突然急转直下,沦为阶下囚! 头顶皇后的桂冠,可到底是连一个小小的美人也是不及。 看着眼前这把所向披靡的利器,不得她召唤便出现在眼前,心中有了两个猜测。一个便是中了旁人的计谋,一个则是毒幺心生了叛变! 毒幺两手笼于袖中,一只苍白的手露出来,薄而精美的金纸飘然落于地上,字面朝上,一行字迹跃入眼帘,皇后心中一惊。 这上面赫然是她的字迹,可她并没有写过这么一封书信,答案昭然如揭。有人模仿她的字迹,将毒幺请到崇阳殿来。面色有些慌张,四处观望,连忙说道:“走!你快些离开,本宫并没有唤你来,这是中计了!” 毒幺微微一愣,幽冷的目光里掠过一丝诡异,他与皇后的联系方式除了二人与孝姑姑,并无其他人知晓。 而今,有人冒充皇后召他进宫,断然是泄露了! 目光阴狠的看向孝姑姑,孝姑姑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低垂着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收拢。那阴冷如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怕什么?”沙哑的嗓音里,透着一丝的冷意,并没有往日的尊敬。上下打量着皇后,看着她尊贵不在,空有一身的本事,却被一道名为权利的无形枷锁给镇压住,眼底闪过一道幽暗的光芒:“都道是请君入瓮,究竟是谁入了谁的瓮,那还未可知!”话落,夸大的袖摆一甩,一条通体漆黑的蛇,如一条直线,射向屋顶,从那一方小小的缺口,飞射而出。 沈青岚头一侧,只感觉寒冷如冰的蛇身,擦着她的面颊而过,被一枚石子,钉在树干上。 齐景枫拉着沈青岚起身,飞跃而下,从正门而入。 毒幺眸子里蕴藏着浓烈的仇恨,看着相携进来的二人。一个焚尽了他苦心栽培的毒人,一个……桀桀,发出阴森可怖的笑声:“本座等你们许久了!” 沈青岚看着毒幺,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松开挽着齐景枫的手,随意的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抚顺着在屋顶蹲麻的脚。 “恰好,我们也寻你许久。”沈青岚越看便越觉得毒幺像,她已经让长青去国师府看,安平是否在府中。若不在,她便有了九成的把握,最后的那一成,她自有办法让毒幺现出原形! 皇后一时怔愣住,不知唱的是哪一出? 侧头看向毒幺,难道他对自己已经开始阳奉阴违了么?看着突然间陌生的毒幺,皇后心中陡然一沉,想到沈青岚的话,愈发的相信了。冷静下来,也发现她的自制力与脾性大不如前那般隐忍了! “你对本宫下毒了?”皇后目光迫人的看着毒幺,为何她会全然不知? 毒幺勾唇冷笑,没有否认,亦是没有承认。 即墨擎天突然的苏醒,令他不悦,一切都在计划中。只差最后一步,却是出现了变数。若是皇后这老女人动燕王府,怕是也等得急他后续的部署。 如今,算盘皆空,如何不怒? “本座叮嘱你,莫要动燕王府。沦落至此,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毒幺冷哼一声,夜风吹拂而过,掀起帷帽的一角黑纱,露出他黑紫的唇瓣,露出嗜血的笑。 皇后脚步不稳的后退了几步,这句话,俨然是证明了毒幺对她下毒。 “你就不怕本宫杀了她?”皇后面容扭曲,眼底闪过狰狞。她心底涌起一阵害怕,不断的想要自己冷静镇定下来,可是却是控制不住的脾性暴戾。 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深思,皇后的这个‘她’会不会是丽妃?不待她细细思索,便听到毒幺桀桀阴森的笑道:“她拖累了本座十年,死了也好。” 皇后心中慌乱不堪,手中唯一的筹码已经不见效用,她培养的棋子,如今反噬,她却无可奈何。毒幺的本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手中的人,根本不是对手,与他对抗,无疑是送死罢了! 毒幺已经懒得与他们废话,拿着竹哨,放在嘴边一吹,毒蛇自四周爬了出来,发出‘沙沙’声,全都直着脖子,吐出蛇信子,黄豆大的眼珠儿,泛着幽绿的光芒,盯着食物一般的看着几人。 其中一条有手臂那么粗的蛇,缠绕着毒幺,虎视眈眈的盯着齐景枫与沈青岚。 沈青岚头皮发麻,她从来就不曾见过这么多的蛇。 齐景枫面色如常,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清清浅浅,在皎白月光的清辉下闪耀着潋滟波光。宽大的云袖,垂落在地,缓缓走上几步,迆地的袍摆拂过光可鉴人的玉石地面。那些毒蛇,却是齐齐后退一步。 毒幺眸子里闪过震惊,看着齐景枫上前一步,毒蛇后退一步,隐隐觉得不妙,忽而,后面的蛇竟是相互厮杀。 毒幺面色大变,吹着竹哨,指挥着毒蛇。可毒蛇已经失去了控制,不断的有毒蛇倒下,流淌出幽绿色黏稠的毒液,腐蚀着玉石地砖,变成了黑色。 “你对它们做了什么?”毒幺目光阴戾,似乎想要将齐景枫碎尸万段! 齐景枫清雅一笑:“不过小小的阵法罢了!” 幻阵?杀阵? 毒幺不知道,他会毒,他会操控毒蛇,他会培育毒人,他武功高绝,他唯独不会八卦阵法! 适才会在智臻手中吃了大亏,元气大伤。如今,隔了三年,他的武功逐渐恢复,手刃了仇人。却依旧败在了齐景枫的手中,依旧是阵法! 齐景枫看着毒幺神色变幻莫测,嘴角微微上扬。这些蛇畏惧火,他便钻研了幻阵,让它们在幻阵里厮杀。虽然控制了毒蛇,但是毒幺自身的实力却是不容小觑。 毒幺突然对齐景枫出手,掌心带着毒粉。齐景枫避开之际,毒幺淬不及防的对着一旁的沈青岚出手,沈青岚一弯身,血滴子自她身后甩来,击在毒幺的手心。 毒幺吃痛的后退,看着手心的伤口,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终身一跃,想要离开。 忽而,头顶一张大网罩了下来。毒幺冷哼一声,丝网落在他的身上,只听到‘咝咝’一声,全都断裂在地上。 毒幺阴毒的瞪向了沈青岚,闪身朝外跃去,忽而,一步一步的退了进来。长福带着一众金甲卫,围堵在门口。 毒幺戒备的看着门口,预备撒一把毒粉,后背却是一道凌厉的杀气汹涌袭来,闪身避开,所站的位置,‘咔嚓’一声响,一个木桩对着他俯冲而下,急忙滚落在地。头上的帷帽,却是落了下来。 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遮掩了面部。 沈青岚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示意金甲卫动手,只要毒幺反击或者躲避,断然会露出真颜。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沈青岚与齐景枫对视一眼,皆是眉头微蹙,早不来,迟不来,如今这当口,怕是不妙。 有一个金甲卫,打算将毒幺捆绑起来再说。伸手抓着他的臂膀,肉眼所见的速度,黑气从手指蔓延,直冲头顶,笔挺的倒了下去,已然气绝身亡。 沈青岚心中大骇,毒幺今日是无法制服,他满身的毒,根本无人能近身! 不过怔愣的瞬间,即墨擎天已经被抬着进来。金甲卫已经在即墨擎天进来的时候,全都隐匿了起来。见状,毒幺身形一闪,便打算离开。 沈青岚并没有见到他的面部,心中不甘,抓着瓷器朝毒幺砸了过去,身形一顿,消失在了黑夜中。 “方才是何人?”即墨擎天只来得及看到那一闪而逝的背影,目光凌厉。随即,看向瘫坐在地上的皇后,眉头微蹙,愈发的厌恶。 皇后听到即墨擎天威严的声音,蓦地回过神来。搀扶着孝姑姑的手站起来,双腿却依旧发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毒蛇,全都睁圆了绿油油的双眼盯着你,随时想要飞扑上来,吸干她的血,便脑子里一阵空白。 “是……是毒……毒幺……”皇后张口结舌,还处在方才的震撼中。 沈青岚却是看着地上那一枚玉牌,在毒幺滚落的时候,掉落下来的。走过去,捡拾到手中,看着上面的一个琼字,眸光微闪。 齐景枫亦是看清了上头的字,琼?即墨琼?这是安平的名讳。 从毒幺的身上落了下来,答案不言而喻。 皇后似乎也发现了这枚玉牌,张嘴想讨要回来。可随之想到毒幺算计她,便也就将到嘴的话吞咽了下去。 即墨擎天扫了眼沈青岚手中的玉牌,面色变了几变,没有再追究齐景枫与沈青岚为何在崇阳殿,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沈青岚觉得古怪,心里的疑团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皇上方才那模样,俨然是要借题发挥,大动干戈。可见到她手中的玉佩时,便什么也不追问。似乎知道毒幺就是安平? 若是如此,也就能说得通,为何即墨擎天没有在醒来之际,雷霆之怒的搜查毒害他的凶手! 可若知晓,难道就是故意为之? 故意……故意如此,为的是算计谁? 沈青岚清冷的目光扫过皇后,心中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 “走吧。”沈青岚率先走出了屋子,面色发白,弯身扶着树,一阵干呕。 齐景枫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待她缓过来,掏出帕子擦拭着她的嘴角,心怜的说道:“到底是心急了。” 沈青岚抿紧了唇,知道毒幺是谁了。她也就心安,免得总有一双眼睛藏在背后,死死的盯着你。而你却不知是何人,心里泛起了无力感。 如今她有所目标,日后行动起来,也不会如此受到掣肘。 “我就想要知道婉妃在这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安平的身份,都是婉妃有意无意间透露给她。 齐景枫抿紧了唇,抱着她朝将军府而去。 方才一落下,便是听到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沈青岚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呆怔的抓着齐景枫胸前的衣襟,回不过神来。直到稳婆从屋里头出来,一脸喜色的说道:“恭喜将军,是一个小少爷!” 沈青岚一个激灵,转身便看到沈长宏满脸动容,眼底隐有水光浮动,步伐沉稳的推门而入。沈青岚紧跟着走进去,便看到丫鬟端着一盆血水,收拾着走出去。 秦姚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昏睡了过去。 “什么时候发作的?”沈青岚看着沈长宏双手发抖的抱着孩子,询问着齐景枫。他定然是早就知道的,不然为何直接带着她来将军府? “今早将军府便来了信,昨夜里发作的。” 那就是生了一日一夜了?难怪母亲会体力不支的昏厥了过去。 “将军,夫人无碍,大约明日便会醒。”稳婆一脸喜色,搓着手说道。之前还胆战心惊,生了那么久,都以为大人肯定支撑不住,可没有料到秦姚明明柔柔弱弱,没有多大的力气劲儿,却是强撑着生下了孩子。 “赏!”沈长宏提着的心,彻底的落了下来。冷峻的面容,柔和无比。坐在床榻边,温柔的凝视着秦姚,将孩子放在她的身旁,略微有些哽咽的说道:“姚儿,孩子很健康,你不能贪睡,睡一觉,明日便要醒来!”沈青岚的事,至今令他心有余悸。 “父亲,母亲只是累了。”沈青岚伸手抱着孩子,心底是欣慰的,好在孩子健全。模样依稀间可以瞧出,多半像母亲。 沈长宏看着沈青岚,眼底满是愧疚。他心中挚爱的两个女人,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他却渺无音讯。 好在秦姚生产,他能陪伴在身前。但是却错过了孩子在腹中的生长过程! 一旁的稳婆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看着和乐融融的一家几口,等着赏赐。 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怕是沈将军紧张着秦姚生产,根本没有准备赏赐。从袖中掏出一袋金锭,递给稳婆。 稳婆掂了掂,眉开眼笑,说了几句喜庆的话,便走了。 —— 另外一边的一栋宅院内,曲明倩被凤鸣绑在床柱上。 凤鸣整理着一身锦袍,冷眼斜睨着曲明倩,目光倏然凌厉:“三王爷,你我的亲事,你心知肚明。我会让人将你送回东月国!” 曲明倩看着他美艳倾城的面孔,嘴角勾出一抹戏谑的笑:“过程不重要,我看中结果。你就是我命中的良人,否则我为何能给你下一线牵?” 凤鸣忽而间对手心的那一道红线,深恶痛绝! 掏出锋利的匕首,冷笑道:“如若我剜掉这一条红线,你是否便会回东月国?” 曲明倩一怔,敛去了脸上的漫不经心,狠狠的瞪着凤鸣:“你宁愿承受锥心之痛,也要与我毫无瓜葛?”顿了顿,明亮的眸子,有着一抹黯然,耸肩摊手道:“请便。” 凤鸣觉得遇上她,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拿着匕首划破掌心的皮肤,鲜血顺着刀刃流了出来。曲明倩的掌心,也忽而出现了一道伤口,流出了血液,顺着手心,蜿蜒而下。 凤鸣眉头紧拧,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曲明倩,手中的匕首,却是如何也割不下去! 曲明倩脸上依旧漫不经心,唇边闪过一丝戏谑:“怎么不动手了?即使我们无缘,也曾经是承受过连体之痛。” 听着曲明倩越说越混账的话,凤鸣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 “我有妻……”凤鸣深吸口气,话还不曾说完,便被曲明倩给打断:“‘我是有妻之人,身份与三王爷天差地别,我所接受的教导,是不能够接受嫁与一个女子。而三王爷的身份尊贵,断然不能委屈你为妾。’反反复复这一句话,我都能背出来了,下次换个理由说服我。”看着凤鸣脸色倏然冷沉,嘿嘿笑道:“沈青岚都成婚生子了,你都念念不忘,又怎能说我?” “凤鸣只是不想王爷耽搁……” “那是我的事,由我决定。”曲明倩眸子微眯,如一只狐狸般,勾唇看向凤鸣:“你既然这般想要为我的人生做主,便承认了你是我的王妃,我的人生便由你接手做主!” 凤鸣嘴角微微颤动,简直不可理喻! “曲明倩,你以为深爱我,不过是你体内的占有欲!若是当真爱,又何至于三番两次的借由这个名头,做出为难他人之事?”凤鸣眸子里闪过一抹愠怒与厌烦。 曲明倩目光一滞,微微怔住。 爱一个人,不就是要让他知道,然后在一起生孩子么? “我若不逼急了你,你会与我在一起?若是如此,我便爽快的回东月国,等着你来寻我!那时,我曲明倩定当以东月国最高之礼迎接你!”曲明倩目光真挚,有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做你的王妃?”凤鸣语气里有着一丝讥诮。 曲明倩脱口而出道:“你是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那时我便认定你是我携手走一生的人。这十年来,我不曾忘记过你。在战场上杀敌,每次打了胜仗,我便会站在玉龙山,看着手心的红线,希望它能一夜之间长至我的手腕,这样就能兑现承诺来找你。我曲明倩虽然非你不可,却也不是没有尊严之人。你若当真与安平琴瑟和鸣,我二话不说,甩手走人。既然任何人都行,为何就不能与我试试?” 凤鸣眼底闪过惊讶,随即眸光复杂,缄默不语的看向别处。他若只一句话,便换来这样的结局,他断然转身离去,换一块清静之地习武。 “或许,你怕了?”曲明倩咄咄逼人,不容许凤鸣退却。即使在情场上输得一败涂地,她依旧要完美洒脱的转身退场。毕竟,她曲明倩有自己的矜贵骄傲! 凤鸣心中重重一惊,转身离开。 曲明倩眼底有着失落,这铁石心肠的男人,当真要她拿火来炼化他? “你根本就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爱上沈青岚,你不过觉得她独特,只是欣赏!这世上,也就只有我曲明倩能与你相配!”曲明倩紧紧的攥紧手心,冲着凤鸣渐行渐远的身影,大放豪言! 凤鸣定在了庭院中,夜风四起,他乌黑的长发在清冷的夜风中回旋。 微微侧头,极美的一双凤目顾盼流辉,绝美的容颜,倾城绝代。天际那一轮挂在树梢的明月,霎时无光。 曲明倩不禁痴了。 “三王爷请回吧,我已经致信给贵国女皇。”凤鸣无动于衷,心里却是翻涌如潮。在曲明倩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他自己。面对沈青岚的他! 为何不能够与她试试? 或许真的如她所说,怕了! 曲明倩就像是他的一面镜子,她的果敢,会激起他深藏在心底的不甘。 步伐一动,却是浑身被定住,不能动弹。 曲明倩甩掉手心的血痕,微微蹙眉,后背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一手摩挲着尖尖的下巴道:“我说过,你会栽在我的手上。既然你对我没有心思,不如我们测一测?你若与我睡在一起,没有动非分之想,我便放你走,明日就回东月国。” 凤鸣面色紧绷,眼底闪过阴霾,当真想要掐死眼前的女人。 曲明倩笑眯眯的说道:“既然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说罢,抱着凤鸣回了屋子。轻巧的仿佛抱着一团棉絮,凤鸣的脸色更加阴沉。 曲明倩仿佛未见,将他放在床榻之上,伸手摸了一把凤鸣的脸颊。啧啧了两声,手指一滑,落在凤鸣的衣襟上,微微一挑,便散落了开来。 层层剥落,露出凤鸣玉色的肌肤,身子结实有力,曲明倩干咽了口唾沫。脸颊火烧一般,有些控制不住了。连忙帮凤鸣穿上了一件内衣,而后自己睡在他的旁边,默念了几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凤鸣动了动身子,微微叹了一声,看着她靠在他的胸膛,双手横在他的身前,一只脚搭在他的双腿上,忽而,背脊一僵。轻轻挪开她的脚,曲明倩腿又抬了上来,压在凤鸣腿上,这一次将凤鸣整个抱在怀中。 凤鸣望着帐顶,吐出一口浊气,却是如何也不能安睡。闭上眼,微微有了一丝睡意,她手脚不老实,在他身上一顿磨蹭,面色变了几变,深吸了口气,动了动手,想要挣脱出来,却被她抱得更紧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晨曦破晓,一缕阳光洒进屋子里。曲明倩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看着被她抱在怀中的凤鸣,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回笼,脸色倏然一变,蓦然坐起身,背对着凤鸣道:“你自由了!” 一个晚上,他都不曾动弹,又怎得对她有非分之想了? 耳边响起了一道娇媚的嗓音:“一个男人若是不爱你,愿意与你有夫妻之实,那感情也是能培养,若是对你起不了色心,还是赶紧的别浪费了心思。” 在感情上单纯如曲明倩,便信以为真,以此来考验凤鸣。 穿戴整齐,曲明倩深深看了凤鸣一眼,阔步走出屋子。不敢再回头,怕这一回头,便下定不了决心走人了。翻身上马,‘驾’的一声,策马奔腾,离开了宅院。 凤鸣听到马蹄奔腾声,渐行渐远,身形一闪,便去了净房,落入了盛满一桶冷水的浴桶中。紧绷的面色,微微的缓和,阖上眼,仰头靠在浴桶上。 就在这时,高鸿出现在净室中,单膝跪地道:“回禀主子,昨日燕王世子妃被困宫中,燕王府遭受禁军搜查,抓着婴孩为人质,被世子爷斩杀,如数送回了宫中。激怒了皇后对世子妃动手,皇上醒了过来,囚禁了皇后。” 凤鸣蓦然睁开眼,眸子里闪过一道寒星。 “如今可安好?”凤鸣霍然起身,身上的衣裳落尽,伸手扯过屏风上的衣裳,穿在身上。 “已经安然无恙,将军府昨夜里产下一子。”高鸿低垂着头,不敢起身,这是他的失职。事情发生,隔了一夜,才将消息传了过来! 凤鸣敛眸,面色冷沉,穿戴好,便听到高鸿道:“昨夜里,公主没有回府。” 凤鸣眉头微挑,摆了摆手,转身去了燕王府,却是落了空。 “世子妃今儿一早便出去了,不在府中。”门仆恭恭敬敬的对凤鸣说道。 凤鸣颔首,去了将军府,沈青岚依旧没有在。刚刚与他错身而过,凤鸣索性便回了国师府。恰好碰见面色苍白的安平,捂着耳朵,站在门口叩门。 凤鸣双手拢在袖中,若有所思的看着安平。忽而伸手,拿开她的手,耳朵已经红肿,隐隐有血脓流出。 安平蓦然一惊,下意识的伸手要劈下去,却忽而住了手。看到凤鸣,眼眶一红,眼底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凤鸣打着简单的手势,询问她怎么了。 安平摇了摇头,委屈的不肯说。恰好这时,一直陪在安平身旁的嬷嬷开门,看到了便嘴多道:“这都怪三王爷,揪着公主的耳朵,喊得震天响。太医说耳朵里被震裂了,三王爷又将公主推落了湖中,这才伤口化脓了。” 安平一脸茫然的看着二人,似乎不知道在说什么。 打着手势道:“大约是旧疾发作。” 凤鸣点了点头,拧眉进了府。 安平咬紧了唇瓣,看着嬷嬷一脸愤懑的神色,满脸的厉色,紧随着进了府。今早她本来是去找玉牌,却没有踪迹,皇后告诉她被沈青岚给捡走了,不知道沈青岚接下来要做什么? —— 沈青岚一大早便去了将军府,看望了母亲与小弟,便去了薄府。 薄府接待沈青岚的是长媳许氏,让人奉茶给沈青岚,笑吟吟的说道:“不知今儿个燕王世子妃上门拜访,不巧母亲缠绵病榻,便没能招待你。” 许氏只是薄府的长媳,并没有世子的头衔,接待沈青岚,倒显得对沈青岚不重视,适才有许氏的这一番话。 沈青岚不在意的摆手,上次许氏便是从那个假山里出来,而后便算计了她。 如今想来,里头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她猜测着兴许是皇后将丽妃看押在薄府。昨夜辗转难眠,虽然安平说丽妃对她没有要挟,可直觉上丽妃留着定然有用。 “是我今儿个唐突了,冒昧造访,没有打搅你们才是。”沈青岚结果茶水,浅抿了一口,发觉许氏并没有愁绪,反倒是眉宇间隐匿着一抹喜色。 半垂着眼睫,沈青岚敛去了眸子里的思绪。许氏怕是不甘愿世子之位给薄黎希承袭,如今薄府因着薄黎希断臂而愁云惨淡,只有长子一房得意。 许氏见皇后失势,薄黎希又断臂,府中到头来是要依仗长子,便也不用看人脸色,攀附讨好着侯爷与薄黎希,也挣脱了皇后的掌控,一身得劲,脸上的笑容也就真了几分。 有心与沈青岚攀好,便也就堆满了笑,言语上也多了几分亲热:“哪里,上次是我的不是,我家相公在府中不得势,我们都是为了求生存,迫于无奈而为之。燕王世子妃气度好,不与我计较,便是天大的欢喜。本来我想着挑拣时辰去贵妇拜访,不过是生了小人之心。”说到最后,有些羞赧。 沈青岚知道许氏有心交好,可她这种沐猴而冠之辈,谁敢真心交予? “姐姐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今日来府中,倒是有一事相求。”沈青岚主动投诚,言语真切,并没有一丝虚假。 许氏偷偷打量了沈青岚,见她不似作假,便应了她一声尊称:“妹妹有什么便与姐姐说,若是能帮得上,断然不会推脱。”若是攀上了燕王府,薄府的人,怕是也就不敢作践长子一房了。 二人心中各有算盘,沈青岚想着寻个时机,去假山那边去瞧瞧。许氏则是借燕王府的势头,在府中站稳脚跟,夺回爵位。 “听闻府中有一株灵芝,依山而生长,有油纸伞那般大,这倒是一件奇闻。而我母亲昨日里生产,身体极虚,有人说你们府中的这株灵芝定是有着仙气,切上一块入药,定会极为滋补身子。”顿了顿,沈青岚有些难为情的说道:“侯爷命人守着,就怕损坏,毁了薄府的风水,我这要求着实有些过。若不是忧心母亲的身子,我倒是不敢开这个口。” 许氏面色微微一变,没有料到沈青岚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后院假山那边哪里有什么灵芝?那里不过是因为沈青岚突然发现了秘密,怕有人一探虚实,突然安排许多人,更为的引人注目。恰好这时皇上中毒昏睡,皇后要夺势。许多权臣反对,而大越之人,极为信奉迷信。侯爷的幕僚,便出了这个主意,一举两得。 心里慌忙想着措词,却听到沈青岚说道:“若着实为难,便罢了。”语气中,透着淡淡的疏离。 许氏心中一惊,看了眼四周,遣散了丫鬟。连忙说道:“这件事确实为难,我这是诚心想与你交好,便实话说与你听。府中没有这灵芝,不过是个噱头般了。” 沈青岚面色如常,清冷的眸子里,无波无澜,看不透她此刻的想法,只是捧着茶杯吃茶。 许氏心里慌乱,不知如何让沈青岚听信她的话。 牙一咬,心一横,道:“妹妹若是信不过,便随姐姐去走一遭。” 沈青岚温婉的笑道:“姐姐说什么话呢?我哪里信不过?只是对没有能为母亲寻到药,而失落罢了。” 许氏心里不以为然,见沈青岚处处绕着药说,便知她没有打消怀疑。她自己说的那句话,也稍欠火候,便温和的说道:“姐姐心里烦躁,便喜欢绕着后院走一圈,那里的景致极美。妹妹若是无事,便与姐姐走一走?” 就等你这句话! 沈青岚缓缓的点头,便与许氏一道去了后院,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沈青岚睨了一眼,不经意的说道:“既然是散心,身后跟着丫头,不怎么舒心。” 许氏以为沈青岚有话与她说,便遣散的丫鬟。刻意带着沈青岚到假山,绕着走了一圈,意味深长的说道:“上回妹妹才从这里走过,只有光秃秃的几块石头,姐姐带着你去那边瞧瞧。侯爷种满了一片紫竹,极为漂亮。” 沈青岚凝神听着动静,并没有听到许氏说什么。果然,那铁锁的撞击声,似乎从遥远的地底传出来。 许氏看着落在身后的沈青岚,正要开口,忽而,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来,喘着粗气道:“大少奶奶,夫人……夫人忽而呕血了,大少爷让您过去一趟!” 许氏面色一变,有些为难,不可能将沈青岚请出府,她又脱不开身。若是任她留在此处,发现地下的秘密…… “姐姐有事便去忙,我这就不打扰了。”沈青岚笑的得体,替许氏解围。 她这样一说,许氏倒是不好说什么,讪讪的笑道:“妹妹在这里等姐姐,我去去就回。”说罢,安排一个丫鬟伺候沈青岚,急匆匆的离开了。 沈青岚看着身旁的丫鬟,嘴角微微一弯,拿着锦帕放在地上,席地而坐。 丫鬟看着沈青岚懒洋洋的晒着日头,觉得古怪,若是有眼色的,断然就告辞离开了。 沈青岚仿若未见,清清冷冷的说道:“你去给我捧杯茶来。” 丫鬟有一瞬的犹豫,瞧见大少奶奶的恭维,咬着唇瓣离开。 沈青岚见人走远了,适才提着裙裾起身。朝着那一条铺着青砖石板的小道,走进了假山。假山中间有一条狭窄的缝隙,要侧身才能进去。 沈青岚进去之后,发现是一条死路,微微一怔,伸手在石头上敲了几下,无意间,撞到了一块松散的石头,‘轰隆’一声,假山的石头忽而转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提步走了进去,身后的石门却砰的合上。 石洞里忽而亮堂了起来,沈青岚镇定下来,走了几米,眼前便是一条直通地下的石阶,越往下走,里面便越阴暗潮湿。石阶上也是一片湿滑,忽而踩到松动的石块,伸手扶着石壁,却听到外边传来许氏的喊声:“世子妃,世子妃,你在何处?”紧接着,便传来石门开启声。 沈青岚心中一惊,这样一分神,便没有扶稳,踩在了松动的石块,脚下一空,便掉落了下去。 ☆、第160章 岚儿,我放你走 “嘭——” 沈青岚背脊一痛,跌落在地上。背后一片柔软,并没有想象中的利刃、尖石亦或是坚硬的泥土。伸手摸了摸身后,是柔软青嫩的草地。 草地? 沈青岚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抬眼望去,身处一片林子里,雾气弥漫,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林子深处,隐约闪现着一抹幽黯的红光。 爬起身,清冷的眸子里有着茫然。转了一圈,适才发现她是从身后黑漆漆的山洞掉落下来,而洞口的入口,却是被一块巨石堵死。前方走了几步,迷雾重重下,朦胧可见林立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遮蔽了星空,如同一个巨大的深洞,蜿蜒的伸向漫无边际的深渊。 忽而,耳边传来一阵铁锁晃荡声,沈青岚不由自主的朝那道声音传来之处走过去。仿佛受了蛊惑,一步一步向前走。‘啪嗒’踩断一根枯枝,拉回了沈青岚的思绪,便发现她已经走出山洞很远了。 阴凉的风袭来,吹卷着她月白的纱裙,如圣洁的莲。幽黯的红光洒在她的身上,却又极为的妖媚,如仙似妖。 蓦然,沈青岚浑身一僵,那红光是从一个血色的池子里映照而出,池子的上空,并没有遮天蔽日的大树,适才散发出红光。 而池子的周围,却是生长着有花无叶的曼珠沙华,颜色极为的稠丽,凄艳如血。 沈青岚蓦然发觉这些花极为的眼熟,似乎曾经在何处见到过。忽而,眼前浮现了慕容清云诡异的笑容,猛然惊醒,他身上可不是穿着黑绸绣曼珠沙华的锦袍? 自己的手,已经触碰上了花,可却是一手的血。 “这些花比他处可要艳丽,是以血浇灌而成。”这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清冷而遥远。 “你是谁?”沈青岚猛然看向身后,却是空空如也。 “我是谁并不重要。莫要往前走,回去吧。”声音里,透着一丝冷然。沈青岚感受到周遭的空气,似乎有一丝波动,那人就在附近! 垂目凝思,她从薄府的地下石洞中落下来,怎得就到了林子里?而这林子里处处透着诡异,最令人心惊的是这一池子浓艳的血。 随意的一瞥,沈青岚心惊肉跳,她看到池边穿着一袭月白纱裙的女子,手中拿着一块雪白的绢帛,在血池里洗涤。奇怪的是血并没有染上绢帛,而是如露珠般颗颗滚落在池子里。女子眉宇间有着不耐,却一遍一遍的洗,似乎要将绢帛染红。 背脊一凉,当触及到女子的容颜时,沈青岚面色骤变。待要看仔细时,一双冰冷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别看,往回走。”清冷的嗓音,蕴藏着一抹怒意。 沈青岚心下颤抖,那女子的容颜,赫然就是她。 “你现在陷入幻阵中,若是被蛊惑住,你便从此再也回不去!”男子极为的恼怒,伸手将沈青岚一推,离池子远了一段距离。 沈青岚为了稳住身形,抓住了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回神便看到一袭黑衣的男子,脸上带着一张银白面具,红光流动。 “若是幻阵,你又为何在这里?”沈青岚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他的身上,有着熟悉的气息,却是分辨不出他是谁!为何又出现在他所说的‘幻阵’中,帮助她?蹙紧了眉头“这个幻阵很古怪,为何那名女子是我?” 随着沈青岚的话落,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男子目如星光般璀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幻由心生,而又是与你的心意相反。那一池子血,则是你手染杀戮而成,池边的女子是你,洗涤着白色的绢帛,如何都没有染红那绢帛,暗示着你希望自己是个干净的女子。” 沈青岚心中一震,收紧了手指,木讷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目光深邃如这林子里无尽的深渊,一眼望不进底,却又容易迷失在那黑漆漆的眸子里。 微微侧头,别开脸,不敢再看向那血池。 “你不出去?还是你也是我幻化出来的人?”沈青岚眼底有着挑衅,眼前的男人,令她有些无措,怕这样未知的一个变数,会打乱了她未来规划的人生。 男子一怔,似乎因着这句话,而感到很愉悦。嘴角上扬,清冷悠扬的说道:“若是就好了!”伸手想要拂开她鬓角的发,在触及她脸颊的瞬间,猛然收回了手指。 沈青岚琢磨着他这句话,再次抬眸,他所在的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红光血影处,沈青岚听话的往回走,回到了山洞处,走近那块巨大的石块,寻找着机关。却在顷刻间,石头砸落了下来,退无可退,眼睁睁的看着石头,从她的头顶压下…… 痛! 沈青岚只觉得浑身石头扎辗过一般的疼痛,缓缓的睁开眼,白光刺目。 她身处在一个山洞中,四周都是凹凸不平的岩石,石壁上,镶嵌着夜明珠,亮如白昼。 而她则躺在石块上,头顶上黑漆漆的,俨然她是从上面落了下来,掉进了幻阵中。才会看见那诡异的一切! 待骨子里的酸痛渐渐散去了,适才挣扎着坐起身。忽而,背脊一僵,麻利的起身。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许氏的身影。她掉下来,就是因为许氏打开石门。难道她没有发现自己? “哗啦……哗啦……” 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沈青岚回头望去,便看到山洞右边,摆放着一张梨木拔步床,挂着白色轻纱帐。上面坐着一个面容憔悴不堪的女人,双手、双脚都铐着铁链。面色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白,毫无一丝的血色,一双眸子却是精芒内敛,那是从绝望死亡中磨砺而出的光芒! 一身干净妥帖,丝毫没有因为囚禁多年,而狼狈邋遢。 见到沈青岚盯着她打量,女子抚弄着鬓角斜插的大朵牡丹,展颜笑道:“美么?” 沈青岚霎时顿住脚步,这个女人笑的温柔婉约,竟是与母亲有几分的相似。特别是那一眼的风情,美目顾盼,婉转着娇羞。这一瞬的风骨,极为形似。 丽妃? 这就是她要找的丽妃? 可是,皇后怎么会对她如此的仁慈?只是单单将她囚困起来? 忽而,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讽刺,囚禁怎得就仁慈了?对一个极富恩宠的女子,突然关在与世隔绝的山洞,又怎的不是一种残酷的刑罚? “你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活人。十年了!第一个活人。你会留下来陪我么?”丽妃忽而起身,盈盈走向沈青岚。端详着她的面容,掩嘴吃吃一笑:“秦姚,你也被她给绑来了么?” 沈青岚拧眉,从丽妃的话中,可以知晓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进来,之所以死了,难道就是困死在幻阵中? “还有人进来了?”沈青岚没有纠正她错把自己当成母亲的事,询问道:“怎么死的?” 丽妃诧异她的问题,指着石头说道:“就是掉落在这里,砸死了!我之前以为你也死了呢,没有想到居然醒了!”伸手摸着沈青岚的面颊,诡异的笑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的娇媚,莫怪他对你念念不能忘。”话语中,多了几分失落。 沈青岚打量着四周,寻找着出路,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想要出去么?” 丽妃一愣,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可以带你出去!”沈青岚浅笑着看向丽妃,她的容颜渐渐的衰老,眼角已经起了纹路,韶华不再,不知她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变动! 丽妃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出去?她时时刻刻,没有一刻不想着出去! “你有什么条件?”丽妃能圣宠不衰,自是有点小聪明。眼底有些防备的看着沈青岚,稍稍后退了几步。 沈青岚见状,不由得轻笑,果然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没有磨灭掉她的警惕之心,可见丽妃有几分手段。心中不禁犹豫,她的抉择是否是对的? 丽妃似乎看出沈青岚要反悔,心中一急,连忙说道:“只要我出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你可记得安平?” 安平?她的女儿?丽妃隐隐记得皇后将她关押进来,声音冰冷的告诉她,她的女儿被封为安平长公主,地位尊崇,无人能取代。 “安平如何了?”想到此,丽妃焦急的看向沈青岚。 “她很好。”沈青岚一瞬不瞬的盯着丽妃,见她松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她被毒哑熏聋了。” 丽妃骤然一惊,面色愈发白了几分。 “毒幺,你可识得?”沈青岚再次开口问道。 丽妃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咬着唇瓣道:“不认识。” 沈青岚挑高眉梢,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丽妃心底一突,仿佛她是一个琉璃般剔透的人,能被沈青岚一眼看穿,慌忙别开头,敛去了眸子里复杂的神色,慌张的说道:“我被锁在这里头,不见天日十年,如何会知晓毒幺?” 沈青岚轻轻一笑,眼底似被风吹皱的一汪池水,荡漾着涟漪。 丽妃一愣,不知沈青岚是信了,还是不信? 沈青岚端着石头上的茶壶,斟茶,扔下一粒黑色的药丸,茶水里冒着细密的泡泡,恢复如常。 “喝了,我就相信你!”沈青岚将茶杯递给丽妃。 丽妃一双眸子明亮,看不见岁月的痕迹,微微一闪,端着茶杯没有犹豫的喝了下去。 沈青岚扯下丽妃腰间洗得发白的锦囊,上面针线歪歪扭扭,俨然是初学者绣的花样。丽妃如此爱护,或许是安平绣的。 丽妃一惊,伸手要抢,可是身上被铐着沉重的铁锁,身手并不灵活,轻而易举的被沈青岚避开。“香囊借我用一下,三日后,我定会将你救出去!”说罢,沈青岚便朝着一旁的石阶走去。 忽而,脚步一顿,她似乎有嗅到了在幻阵中那男子身上的气息,待她凝神时,那气息越发的淡了。 丽妃疾步跑来,不相信沈青岚还会来救她。 “你若随我一道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条。”沈青岚冷声道。 丽妃心头一惊,咬牙道:“三日便三日,你若不来,我便将你进来过的消息捅出去!” 沈青岚嗤笑了一声,疾步离开。方才一出石洞,便听到许氏悠悠的声音响起:“燕王世子妃,你费尽心思,为的就是这里头的秘密。可你知不知,好奇心会害死人?” 闻言,沈青岚心陡然一沉,许氏就站在假山前,神色淡淡,平静无波的看着她,眼底的宁静,格外的古怪。 沈青岚面色沉静如水,缓缓的侧身走出来,收紧了手中那洗、白的锦囊,在许氏不远处停了下来:“你不会透露出去。”十足的笃定。 许氏轻笑:“燕王世子妃胆子倒是不小,既然知晓我不会透露出去,为何会被我惊吓的落了下去?” 沈青岚抿紧了唇,她也是出来之后,才笃定许氏不会害她。若是许氏有心害她,便不会一个人在外等着她,甚至将周边的暗卫给引走。 “只是突然想明白一些事儿。”沈青岚温婉一笑,将燕王府标志的玉牌,放在许氏的掌心,意味深长的说道:“各取所需罢了!” 许氏自是明白沈青岚话中意思,欣然接受:“既然如此,我便让人送世子妃离开。” 沈青岚颔首,步伐轻盈的离开。 许氏望着沈青岚的背影,回头看了眼山洞,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从假山后,走出一个丫鬟,面色担忧的说道:“大少奶奶,这回会万无一失?” “不赌,怎会知晓?”许氏看着手心的玉牌,希望沈青岚不会教她失望才是。 —— 沈青岚回到府中,便接到一封邀请函,看到上面娟秀的几个字,微抿着嘴角。揉了揉额角,透过半敞开的窗子,看着那男人眉眼温柔的逗弄孩子,不禁叹息,这都有妻儿的人,还是这般招蜂引蝶! “世子妃,去么?”陆姗看着上面赫连拉几个字,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西域公主与世子妃并不相熟,这时寻上世子妃,无非就是为了世子爷。 亏得长顺与长福防贼一般的,谁曾想世子爷亲自送上门去,给那女人给瞧见了。 “去吧。”沈青岚心知赫连拉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人,若是不去,恐怕赫连拉不会善罢甘休。 陆姗便去准备马车,沈青岚也没有进去,转身出府,上了马车,直接去了烟雨楼。 烟雨楼是一间诗社,里面许多才子雅士。而赫连拉要了上好的雅间,沈青岚到了,却是瞧见诗社大厅的擂台上,坐着一位身着湖绿色衣裳的女子。一缕悠扬婉转的琴音,自她素白的十指间流泻而出。丝丝入扣,蓦然回转,清脆凄美。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手指飞快的一滑,拨弄下最后一个音符,收拢了手指。女子盈盈起身,款款的走下擂台,在沈青岚的面前站定。 看着沈青岚眼底的赞赏,清脆的一笑:“燕王世子妃?久仰大名!”目光里有着蔑视与不屑,完全不将沈青岚放进眼底,这是与生俱来,身份上赋予她的优越感。在她的眼中,大越的皇上都礼让她三分,何况是一个大臣的女儿?因着她极度的自负,从来没有想过,为何大越的皇上为何礼让她! 沈青岚看着眼前美艳动人的女子,五官精致深邃,与宫陌钥有几分相似,当下便猜出了她的身份,一时不知她要作甚。 方才弹奏的那一曲,即使她这个不懂琴的门外汉,亦是看出她技法纯熟,琴音无懈可击,宛如天籁。 身后传来一阵如雷的掌声,此起彼伏,沈青岚看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倨傲,昂扬着头颅,睥睨着沈青岚道:“今日邀你来,便是说说名份之事。” 沈青岚心下好笑,与她谈论名份? “我是代表着西域,来大越和亲。贵国皇上允诺我可以自主选夫,而今我相中了燕王世子。可惜他已经娶妻,我并不打算放弃。以我尊贵的身份为妾,自是打西域王室的脸,左思右想下,你若肯自动做小,你的一双儿女,我可以不计较,依旧让他们做嫡子嫡女。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样的身份,更适合你。”赫连拉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了来意,倒也是个爽快的人。 可她那一副施恩,生生让人喜欢不起来,更多的是厌恶。抢着别人的东西,还想要旁人感恩戴德,简直是痴心妄想! 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如今是大发慈悲,待赫连拉生下自己的儿女,又如何容得下她的孩子? 何况,她并不打算谦让了自己的夫君。 “我觉得自己这个身份就很合适,暂时没有换身份的打算。只是我怏怏大越皇朝,何时轮到一个小国公主随意侮辱权臣?”沈青岚话音陡然一变,厉声喝道。 赫连拉被沈青岚突然给震慑住,回过神来,觉得颜面尽失,冷笑道:“我何时侮辱权臣了?倒是你一个小小的世子妃,竟敢顶撞污蔑使臣,让我这‘小国’公主开了眼界,大越皇朝的教养,也不过如此!本公主的琴技与度量,一样的宽广,便不与你计较!” 沈青岚看了眼众人,大家全都安静了下来,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透着不同寻常,似乎有着谴责。恍然间明白,赫连拉倒是个有心机的女人,方才弹奏一曲,获得众人好感,如今她被自己谴责,众人自是以为她失了仪态。 并且,方才赫连拉开始与她说的话,只有两人听得见。后面她的一番言辞,令人摸不着头脑,又有赫连拉最后的一句话,倒是显得是她嫉妒赫连拉的才艺,才会出口相讥。 揉着眉心,散去了眼底的疲惫,之前在幻阵耗费了心力,如今有些力不从心,着了赫连拉的道。 “公主相中我夫君,我心中甚是欢喜,因为我的夫君出色,适才入了你的眼。随后,便是忧愁,夫君与我琴瑟和鸣,断然是不能娶了公主,怕误了两国结秦晋之好。”沈青岚满面的忧愁,随后,眉宇间隐匿着一抹厉色,隐有威严的说道:“沉下心来想,西域此番联姻,是臣服大越。为表诚意,便让公主你来和亲。我大越的男儿自是有大才之人,由着你这般挑剔精选,是我大越皇上对公主的厚爱,若是因为我夫君不能休妻另娶公主,因而便坏了两国联姻,岂不是侮辱了大越的男儿?除了夫君,便无人配得上你?” 这些话,引起了在场身为大越男儿的共鸣,谁都认为是自己好,自己国家的人好。看着赫连拉的目光,便变了味,一个小国来的公主,皇上恩准自主选夫,便是格外开恩,竟是敢挑三拣四! 赫连拉一时怔住了,沈青岚说的也没错,虽然是有偏离了原话,可她方才就是接着他们没有听见前面的话,适才编排沈青岚,让人误会。如今,沈青岚利用这一茬反过来对付她!心下警觉了几分,水袖一甩,便上了二楼雅间。 沈青岚跟在她身后,上了二楼,进了雅间,赫连拉的婢女慌忙将雅间的门给掩上。 “世子妃今日这番话,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赫连拉眼底闪过一抹冷芒,端着桌上的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斜眼睨着沈青岚:“你若无法接受正妻沦为妾侍,本宫便大度的与你平起平坐!” “我介意!”沈青岚嘴角凝着一抹冷笑,丝毫不松口。 敬酒不吃吃罚酒! 赫连拉面色阴沉,布满了阴霾,她堂堂一国公主,愿意屈尊降贵的与她共侍一夫,她竟是不领情! “本宫会进宫奏请皇上赐婚。”赫连拉一脸得意的笑道,她已经让宫陌钥进宫探口风,这件事儿,也算是十拿九稳了。可,她看到沈青岚淡定从容的模样,心里便膈应的慌,摸出一枚火焰令牌道:“漂亮么?这是世子爷送给我的玉佩,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非他不嫁!” 沈青岚目光一滞,看着那形状,赫然就是慕容清云要的火焰令! 心里有着惊讶,当初不是在宫陌钥的手中么?宫陌钥与皇后水火不容,又怎会将火焰令给了皇后的女儿? 沈青岚不以为意的说道:“他这个人生平就一个优点,喜欢做善事。” 赫连拉面色一僵,霎时面红耳赤,这个贱人,竟是暗讽她是个叫花子,齐景枫给她这枚玉佩,不过是施舍! 紧紧的捏着拳头,强压下心底的怒火,展颜一笑,摆着撩人的身姿,妩媚的笑道:“那是很大方的,将祖传的玉佩给我。是不是说……我在世子爷的心中有所不同?” 沈青岚没想到赫连拉这般难缠,看着赫连拉那傲人的身姿,冷笑道:“是不同,可惜啊,他想娶的是红袖添香的妻子,而不是胸大屁股大的乳娘。” “噗呲!” 忽而,窗口传来一声闷笑声,沈青岚转眸望去,便看到一袭黑衣,曼珠沙华妖冶在他衣裳上绽放的慕容清云,翘着二郎腿,托着腮,狭长的眸子里笑意涟涟,倚坐在窗子上。 赫连拉脸色青紫,冷哼了一声:“牙尖嘴利,本宫自会禀明皇上!”说罢,瞪了慕容清云一眼,怒气冲冲的离开。 沈青岚斟了一杯茶水,晃荡了一下,饮了一口,将茶杯砸向慕容清云,在他躲闪的瞬间,倾身上去,抓着他的衣襟,深嗅了一口。 不对! 幻阵中的人,当真不是他? 那会是谁? 慕容清云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狐疑,戏谑的抓着沈青岚的手腕,凑头紧贴在她的脸颊,暧昧的说道:“献身?”轻轻嗅着她她发间的清香,陶醉道:“看在你如此真诚的份上,我便勉为其难的接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青岚的耳后,泛起了粒粒鸡皮疙瘩,心底一阵恶心。伸手推开慕容清云,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道:“何时来的京都?” 慕容清云把玩着腰间用金线套着的一枚血色玉佩,对沈青岚招了招手,一脸的神秘。“你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青岚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手腕突然被慕容清云攥住,指尖一痛,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在他手心那一枚血色玉佩上。瞬间,便被被玉佩吸尽。 沈青岚心中震惊,蓦然想到了幻阵,面色微微发白,不断的回想着白衣女子蹲在血池边,洗涤着皎白的绢帛。 慕容清云看到沈青岚神色呆怔,眸子里一片血红,脸一沉,手指微动。 “唔——”沈青岚捂着疼痛的手指,瞪了慕容清云一眼。 慕容清云见沈青岚并无大碍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沈青岚脸一沉:“你说话不作数?” 慕容清云扬了扬手中的玉佩,笑嘻嘻的说道:“你不是见到了?这块玉佩会吃血!” 沈青岚眼角微抽,多看了他两眼,份外的熟悉:“你又没有见过一个血池……” “无趣的紧,找呆子下棋去!”不待她话说完,慕容清云摇摆着朝门外走去。 沈青岚蓦然心惊,抓住了慕容清云的袖子,诧异的问道:“你们都进京来了?”红玉呢?红玉与长顺去找纳兰卿,可是他们回京了,那是否落了空? 面色一白,摇晃着慕容清云的袖摆,焦急的问道:“纳兰呢?他在哪里?” 慕容清云似乎看出了沈青岚心中所想,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们在回来的道上,碰见一个通体黑色的丫鬟,呆子认出是你的贴身侍婢,给她诊治,可是耽搁了救治的最佳时机,毒入肺腑,无解。” 无解!又是无解! “若是回隐族,便还有一线生机。但是一个丫鬟,却不足以让我出手。除非,你随我一道回隐族!”慕容清云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舔舐着唇瓣,散漫道:“给你三日时间思考,错过了这个机缘,即使你同意,我也无力回天。” 沈青岚怔忪的跌坐在凳子上,失神的看向前方,久久没有回神。就连齐景枫何时来了,也不知晓。一心沉浸在慕容清云的话中,他可谓是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软肋。 心中对慕容清云,在这一刻,隐隐生出了一丝恨意。总是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法子拆开她与齐景枫。她心中很不安,似乎这一走,便很难再回来。 “岚儿。”齐景枫看着她呆坐在雅间里,怜惜的握着她的手,干涩的说道:“生死有命,红玉并不愿意见到你如此伤神。” 沈青岚只觉得眼眶干涩,似乎进了沙子一般,涩痛难忍,却是一滴泪水也溢不出来。 双手圈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眷念着他身上幽冷的清香。一想到要离开他们,心里便是一阵难言的刺痛。可若不去,放弃了救治红玉,愧疚与悔恨会如一个烙印般刻在心底。 “景枫,抱着我。”沈青岚两面为难,眼底有着茫然,不知该如何抉择。 齐景枫搭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了几分。 她与慕容清云的对话,他全都听在耳中。看着她这般模样,终究是不忍心。目光温柔如水,闪过一丝挣扎,哑声道:“岚儿,遵从自己的心意走。”细碎的吻轻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双唇沿着笔挺小巧的鼻子缓缓向下,覆上了她的红唇。 沈青岚身子一僵,他温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颈窝,如羽毛般轻盈的拂过,带起了一阵酥痒颤栗。 “景枫……” 不待她话说出口,齐景枫再度吻上她红艳欲滴的唇瓣,舌尖灵巧的探入她的口中。双手温柔狂乱,熟练的解开层层衣裙,肌肤露裸在清冷的空气中,一阵颤抖,随即,却觉得灼热无比。 沈青岚迷醉在他温热火热的吻中,他的双臂紧紧的箍着她的腰身,似乎要嵌进他的血肉。缠绵湿热的吻,细碎的蜿蜒而下,带来一阵无法言喻的颤栗感,抑制不住的轻吟一声,一阵天旋地转,被他抱着压在了榻上。 帐内飞花,一室温柔缠情,这样温柔而不失霸道,狂野又不失怜惜的他,是沈青岚从不曾见过,他温柔眸光深处隐藏的哀伤,击溃了她的心房,深深的刻印在她的心头。恍惚间,似乎听到他在耳畔轻轻的呢喃:“岚儿,我放你走。” 沈青岚双手掩面,细碎的光影,透过指缝,渗入眼帘,刺痛着双目,溢出细碎的水花。 齐景枫拿开她的手,温柔的吻去她眼角细碎的水光,轻轻叹道:“我若不让你走,今后你定然是会有遗憾。”甚至是怨言! 沈青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孩子她怎么舍得放下?更不舍的是他! “方才我在这里,被人强行要将你分让出去。”沈青岚顾左右而言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刻,商议着离别的话题。 她在想!想两全其美的方法! 齐景枫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在她心底的位置,是极重。可她的心太大,始终不能只存他一人。 在对她至关重要的人面前,他永远是第二选择! “只要你不愿,便无人能分让。”齐景枫轻声的说道。 沈青岚抱着他更紧了一分,她怎么舍得将他分让出去?想到红玉的事情,神色黯淡的下来。 —— 赫连拉愤怒的离开诗社,想到方才被沈青岚羞辱,一口恶气始终无法下咽。 回到驿站,赫连拉直接闯进了宫陌钥的屋子,看到伏案办公的宫陌钥,愠怒的问道:“皇兄,大越皇如何说?” 宫陌钥搁下狼毫,看着一脸怒火的赫连拉,淡漠的问道:“吃亏了?”想到沈青岚那不管何时都从容不迫的模样,便知赫连拉没有讨得好处,否则,以她的性子,此刻正在欢喜的炫耀。 赫连拉脸色涨得通红,冷哼了一声,坐在他的对面,随意的翻着资料道:“那个女人倒是伶牙俐齿!燕王世子爷那等霁月风光之人,如何受得了她的尖酸刻薄?” 宫陌钥眼底闪过一抹讽刺,清清浅浅的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可要想好,当真要嫁给燕王世子?” 赫连拉面色羞红,青涩的点头:“皇兄,我就对他一个人上心。我与他成婚,你就可以回西域替父皇分担了!”轻轻叹了一声,眉宇间有着担忧:“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究需要皇兄去分担。” 宫陌钥水蓝色的眸子,微微晃动着涟漪,笑而不语。 赫连拉心下急了,如小猫在心头一抓一挠,忍不住的说道:“皇兄,你不要戏弄皇妹,大越皇是何意?他当初可是同意夫君的人选由我自个做主,莫不是要反悔变卦了?那我可就不依!” 宫陌钥面色微微一变:“大越皇本是要同意,可在诗社之事,传到了宫中,大越皇心生不悦,便推脱了!” 赫连拉面色变了几变,隐忍的攥着拳头,眼底满是不甘,当即便坐不住了:“我亲自进宫走一遭!” 说罢,便疾步离开了驿站,坐着马车进了皇宫。 即墨擎天听到了赫连拉的求情,微微诧异,她竟是相中了齐景枫? 原以为赫连拉会看上倾城绝代的凤鸣。 心下觉得古怪,齐景枫是清贵俊逸,可是比他的四子与三子不相上下,比起凤鸣更是差上一截。赫连拉竟是不介意齐景枫有了妻儿,决意下嫁给他。 沉吟片刻道:“赫连公主,燕王世子的婚事,朕也是予他自由,这若是下旨赐婚,怕是不妥当。” 赫连拉眼底闪过一道精芒,大越皇这是同意了。只是要有个充分的理由,她便给他送上一个理由便是:“听说燕王府世代忠良,世子妃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西域与大越百年交好,燕王世子妃通情达理,应当为了大越分忧,应下这门亲事才是。”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赫连拉这一招倒是狠绝。沈青岚拒绝了她,转头便进宫向他请旨,让沈青岚亲自应下婚事,替齐景枫操办。还击得漂亮! 只是,未免太低看了沈青岚? 即墨擎天立即吩咐内侍公公传他的口谕,召沈青岚进宫。 沈青岚听到内侍公公的口谕,脸色一沉,清冷的眸子里明灭不定。赫连拉方才寻她说了亲事,转眼皇上便传她进宫,不用想,便知是什么事情。 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内侍公公的手中,温婉的笑道:“劳烦公公跑了一这一趟,不知皇上这当口传我进宫,是为了何事?” 内侍公公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整整五十两,连忙讨好的笑道:“世子爷生的俊俏,这不入了西域公主的眼,请世子妃进宫商量。”随即,将宫中的情形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番。 沈青岚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这件事儿。先让内侍公公在外等候,转身写了一封信,将从丽妃那里拿来洗得发白的锦囊一并递给陆姗,让她送到国师府,亲自交到安平手中。 随后,便换了衣裳,进宫。 ☆、第161章 重生之谜 暖金色的阳光照耀在朱红色的宫墙上灰黑色的琉璃瓦,依旧驱散不了那深宫冷寂。 沈青岚第三次来到御书房,鎏金碧玉,精致奢华。 即墨擎天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龙椅很宽敞,宝光流转,映照在他明黄龙袍上,金线散发着光芒,将他灰白的面色映衬得有些容光。 沈青岚盈盈一拜,见了礼。笔挺的立在一旁,目光清冷的看着落座在一侧的赫连拉。瞥见她眼底的挑衅,微抿着嘴角,翘了翘。 殿中寂静如死,内侍宫婢皆退了下去,将朱红雕龙的门扉合上。霎时间,将半数光影遮蔽在外,大殿中光影绰绰,明明暗暗,掩去了殿中几人的神色。 “岚儿,赫连公主身兼西域使命,与大越永结秦晋之好。景枫是一介奇才,得赫连公主相中,愿与你共侍一夫。你如何看?”即墨擎天睁开眼,缓缓的开口。他的面色苍白暗黄,双眼无神,神色孤郁。 大抵是这一场大病,耗损了身子。如今方醒,终是不能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即使毒解了,也多是体弱病多。 心底有些堪不透,若是他联合毒幺布的局,设计皇后。理应不该一年才醒来,况且解毒是齐景枫从薄夫人手中得到的解药。毒幺根本就没有打算为他解毒! 而且,从那日毒幺对皇后下药来看,同样不是皇后的人。那么毒幺毒害皇上,又谋害皇后,究竟是要做什么? 如今,她以知晓毒幺就是安平,安平对自己这般残忍,又与皇上、皇后阳奉阴违,断然是有自己的谋算。 难道是为了替丽妃报仇? 转瞬,沈青岚便否认了! “那便不能委屈了赫连公主,公主身份尊贵,定然是要相等身份的男子,才能匹配。”沈青岚温婉的说道,朝赫连拉友好的点头:“西域王将两个公主送来大越,可见诚意十足。知晓咱们大越委屈了赫连公主,定当会误解了咱们大越羞辱他,并不知皇上是给了赫连公主恩典。” 即墨擎天目光沉沉的看了沈青岚一眼,依旧是舌灿莲花。 赫连拉心中冷笑,早就知晓沈青岚不会这般好说话。兴许得到了即墨擎天的认同,有了依仗,便不缓不慢的说道:“父王自来便疼爱本宫,从不曾为难过本宫,早已知晓本宫要自己选夫。当然,在大越皇下旨时,本宫定会修书一封给父王,将缘由说明。” “联姻之事,关乎两国国体大事,且能作为儿戏?公主如此任性妄为,那是西域王疼宠,并不知朝堂之事。若此番西域王偕同公主一道而来,断然是不会由着公主如此胡来。”顿了顿,沈青岚看向即墨擎天,毫不畏惧的说道:“想必皇上心中早有了决断,不会令两国臣民失望。” 即墨擎天垂目翻阅着奏折,并没有回话。 赫连拉却是坐不住了,沈青岚先贬后褒,若是大越皇依旧要赐婚,便是也如同儿戏,任性妄为!甚至将两国的臣民都拉出来说事,不过是嫁个公主,与他们何干? 心中怒海翻涌,紧了紧拳头,强压下怒火。忽而,看到皇上看的奏折,灵光一闪,冷笑道:“燕王世子妃也说本宫身份尊贵,也不能妄自婚配。而这大越除了大越皇,便只有燕王世子了。本宫虽然孤陋寡闻,却也耳闻过燕王府的传闻,世子爷将来要承袭燕王爵位,便是一字并肩王,屈居皇上之下,至高尊荣,足以与本宫匹配!” 沈青岚一愣,倒是忘记这一茬了。 眼底有着微微的恼意,安生的做着齐家的家主,哪里会招惹这么多的狂蜂浪蝶? 即墨擎天见到沈青岚眸子里那一闪而逝的嗔怒,微微一怔,像极了当年的秦姚。想到他一醒来,便得知秦姚产下一个儿子,便止不住的失落。他成了大越的九五之尊,依旧没有得她正眼相看。 她的女儿,与她有着相同的容颜,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比她要出色许多,反观他的女儿……心里霎时有些不是滋味。 “岚儿你说的固然有礼,但是景枫的身份,比朕的皇儿身份还要尊崇。配赫连公主,足以。”即墨擎天眼底有着坚定,不容置喙的说道:“至于西域王,朕自会修书一封。” 沈青岚心一沉,即墨擎天摆明了一语双关,若是不愿意与赫连拉成婚,便自动撤去燕王世子的身份。不禁冷笑道:“我没有共用一夫的打算,赫连公主相中了我夫君,那是我的眼光好。若是要嫁给我的夫君,那便慢慢等着,等着我和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缘尽后,你再上!” 赫连拉面色微微一变,来不及开口,便听到沈青岚一脸歉意的说道:“不过他的生生世世我都预定了,看来你是没有机会了。” 即墨擎天眼底布满了阴霾,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 沈青岚只觉得一阵压迫感袭来,却依旧挺直了背脊,眉眼含笑的看着即墨擎天,仿佛是事外人一般。 即墨擎天面色铁青的说道:“你是要抗旨不成?” “皇上若以此相逼,有何不可?”沈青岚一甩垂地的宽大水袖,浑身气势凛然,尊贵之气,仿佛自骨子里而出。 即墨擎天看着殿中央的女子,身子单薄,却是浑身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随时都会迸发。 究竟是什么,让她这样自信的让她与他当庭抗礼? 沈青岚若知晓,毫不犹豫的会说是深爱! 若非爱的刻骨铭心,她又怎能在这一路的刀光剑影下,与他携手走到至今? 赫连拉见即墨擎天沉默,以为他是要就此妥协,精致的五官,稍显扭曲的说道:“听说世子妃视贴身丫鬟为姐妹,既然如此,肯定是会愿意为她付出一些。恰好本宫手中,有一颗解药,就看世子妃的诚意了。” 沈青岚看着她手中的瓷瓶,心里闪过挣扎,收紧了拢在袖中的手指,轻轻的说道:“抱歉,我没有公主看得上的东西,公主看得上的,却是我无法割让的。”说罢,沈青岚满身疲惫的对即墨擎天道:“皇上若是无事,臣妇便告退了。”不等即墨擎天恩准,便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她不想追究为何赫连拉会有红玉的解药,但是她可以明确的知道,她不会松口。 红玉在她心中虽有地位,却不及齐景枫之重。若别无他法,她唯有离开大越一阵子。 走出宫门,天空细雨霏霏,落在她垂落在胸前的青丝,如同绒毛一般,覆上一层银白。仰着头,清凉的细碎的雨丝落在脸上,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坐上马车,一路颠簸的到了燕王府。掀开帘子,眼角余光瞥到一个火红的身影,立在屋檐下,脚下堆叠着浓稠娇艳的海棠花,目光温和清浅的望着她。 他的眼睛很美,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专注的看着你时,仿佛蕴满温情,含情脉脉。此刻,隔着朦胧细雨,依旧可以看见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星辉细碎,美的摄人。 莫怪那一日,曲明倩和她说:凤鸣就是长了一双专门勾人的妖精眼,看你一眼,就醉了。再看你一眼,便丢了魂。 我那时候,还那样的小,他不但看了我许多眼,最后该死的冲我笑。当时就一个念头:完了!这辈子死他手里头了! 起初不以为意,如今,倒是能明了几分。 凤鸣拿着油纸伞,缓步走了过来,撑在她的头顶上。拿着帕子擦拭着她的发,眼底堆积着笑容道:“进宫了?” 沈青岚颔首,踩着木梯下来。踏着雨水溅起地上圈圈涟漪的积水,快步走到檐下:“你今儿个怎得来了?曲明倩呢?”四处张望,并没有见到那率性的女子。 “走了。”凤鸣似乎不愿意多谈曲明倩,转移了话题道:“昨日之事很抱歉,我疏忽了……” “凤鸣!”沈青岚制止了凤鸣后面的话,他并不是她的什么,只是有着浅薄血缘的表哥。他已经为她做的够多,真的已经够了。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你有你的生活,不要围着我的生活打转。曲明倩她很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和她在一起,你会幸福。” 凤鸣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半晌,微微一笑:“岚儿,我现在就很幸福。这些先不说,娶了旁的女子,不过是耽误了她。即墨擎天疑心极重,他虽然信任我,却是不会准许我与东月国联姻。” 一句话,断了他与曲明倩的姻缘! 沈青岚轻叹,转过身不看他。 凤鸣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似乎又清减了不少,看起来有几分孤绝寂寥。 “凤鸣,我会助你得到那个位置。局时,你给我和齐景枫自由。”沈青岚脱下脖子上的挂着的玉指环,放在凤鸣的手心:“这是藏在燕北寄夏山庄财产的钥匙。” 凤鸣心头一慌,不知她要做什么。 “日后莫要再来了,有事便交给暗一,让他传给我。南王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好。”沈青岚径自走进燕王府,厚重的朱门沉沉的合上。 凤鸣看着手心的玉环,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余温。恍惚间,忆起了在国寺,她将那个玉葫芦,塞在他的手心。就此了断了二人之间浅薄的牵连,如今更是要斩断二人所有的纠葛。 紧紧的收拢手指,大力的仿佛要将指环嵌进血肉。 嘴角凝着一抹苦涩的笑,他终究是不够爱。不如齐景枫那般爱,若是全心全意,又岂会因着旁的女人抱着他睡,便动了心思? —— 齐景枫将姐儿抱着放在床榻上,姐儿笑着蹬着双脚丫,双手放在身侧,还没有学会爬。只是双脚一蹬,整个人便往前推了一下,便离齐景枫近了。 咿咿呀呀的抬着头,冲着齐景枫咧开没有牙齿的小嘴,笑得双眼如弯月,星光璀璨。划船一般的摇晃着手,努力的蹬着小脚丫,口水直淌的朝齐景枫的方向滑动。 齐景枫眉目温柔,伸着手,与孩子说话。 姐儿被逗得啊啊直叫唤,兴奋的使劲蹬着脚丫子,一到齐景枫的跟前,便张着她胖胖的手指,抓着齐景枫的脸,张嘴咬了上去,蹭了齐景枫一脸的口水。 齐景枫嘴角上扬,眼底的笑容浓郁,掏着软丝锦帕,擦拭着姐儿满嘴口水,随即擦干净自己的脸,看了眼姐儿尖尖十指上透明的指甲,拿着小剪刀修剪。 姐儿如胖胖的虫子一般,在床榻上爬动。齐景枫板着脸,说了声:别动! 姐儿似乎听懂了一般,吸吮着手指,睁圆了水晶一般的眸子,好奇的看着齐景枫,却是没有再动了。 齐景枫清浅一笑,专注的修剪着指甲。随后,抱着姐儿,在她额间印了一吻。 沈青岚看着这温馨融洽的气氛,竟是有种融入不了的错觉。在照顾孩子上面,她比不得齐景枫,甚至从她醒来,大部分的注意力被身子较弱的哥儿给分走,对姐儿甚少关怀,难得的关怀备至,却令她受伤。 作为母亲,她很失职。 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走了进来,看着在嬉戏的父女俩,伸手逗了逗姐儿,笑道:“你对她这样娇宠,小心日后养成个小霸王出来。这样一来,你便不用忧心门槛几日一换了。” 齐景枫挠着姐儿的痒痒,姐儿咯咯直笑,却是不会爬,由着齐景枫挠着鼓囔囔饿小肚皮。 “人不求多,贵在精。若是有一个男子,愿意用生命疼宠她,就是门可罗雀,我亦是无忧。”齐景枫语气虽有几分漫不经心,神色却是极为严肃认真。 沈青岚手一顿,便看到姐儿抓着齐景枫的手指放在嘴里。齐景枫轻柔的松开,抱着她起身,坐在桌旁将温着的羊乳,一勺一勺的喂给姐儿吃。 心中霎时百味杂陈,这些原本该是她做的,如今,全都由齐景枫一手操办,甚至那日得知姐儿被嬷嬷照顾不利,呛了水,便亲自给姐儿沐浴,倒是哥儿,便没有怎么理会。 想到此,沈青岚疑惑的问道:“你为何不问哥儿?” 齐景枫目光不曾离开姐儿,小心翼翼的喂着羊乳,清雅如风的说道:“诚然哥儿身子弱,你们对他关照过一些,却是无意间忽略了姐儿。我若不对姐儿上心,谁能给她多一些的爱护?哥儿有你们照顾得妥当,我自是心安。” 沈青岚一阵哑然,竟是无言以对。 手心手背都是肉,却被齐景枫说的极对。这一路来,她可不就疏忽了姐儿?虽然心里对他们一样的疼爱,但是不由自主的偏向了身体弱小的哥儿。 “你莫要自责,这是人之常情。我对哥儿也是心忧,若是孩子少了关爱,大了或许心态不一样,容易坏了孩子的情谊。”齐景枫安抚的看着沈青岚,说话间,姐儿已经睡了过去。方才那一番玩闹,想来是累及了。 齐景枫将孩子放在床榻上,盖上小被子,嬷嬷立即候在一旁守着。 齐景枫便起身去了书房,沈青岚也紧跟着过去,恰好在门口碰见了端着膳食的长福,将他手上的膳食接过,进了书房,合上了门。 齐景枫翻看着账目,眉头紧锁。 “怎么了?账目出现问题了?”沈青岚将膳食摆好,凑到齐景枫的身旁。 齐景枫摇头,手指如飞的拨弄着算盘,提笔写下一串数字,搁下笔,起身道:“先用膳罢。” 沈青岚睨了一眼账目,回到桌旁,替齐景枫布菜。 齐景枫看着碗里的鱼肉豆腐,微微一怔,执筷吃了一口,吃着饭。 沈青岚见他突然脸色沉了下来,缄默不语的用膳,一时无措起来。轻柔的问道:“不爱吃这个?” 齐景枫抬眸,目光清清浅浅的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眼底的那份小心翼翼。心陡然一沉,大殿之上的事,心中是大喜大落。 缓缓的摇头,优雅的将鱼肉豆腐慢条斯理的吃下去,启口道:“还好。” 沈青岚将他喜爱吃的水晶虾饺,夹着放在他的碗里:“那吃这个。” 齐景枫垂目,望着碗中精致小巧的虾饺,顿时味如嚼蜡。放下碗筷,漆黑的眸子,沉沉的看着沈青岚:“这是你爱吃的。” 沈青岚心中狠狠一震,怔怔的看着他。原来不是他喜欢,而是因为她喜欢,他才爱吃。 “岚儿,不必勉强自己,那日对你的话,依旧生效。”齐景枫执筷,想要吃饭。忽而,看着这满桌子精致的菜色,竟是毫无胃口。便起身去算账! 坐在书案后,却是怎么也看不下账本,等着沈青岚开口。 沈青岚动了动嘴皮子,默默的收拾着碗筷,装进食盒中。给他斟杯茶,放在书案上,便提着食盒走出去,递给守在门口的长福。 齐景枫听到门扉‘嘭’的合上,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心底有着失落。她是尊敬他的,亦是尊重他们之间的感情,他很欣慰。 放下账目,齐景枫想到她眼底浓浓的疲惫,收惙了一番,便出了府。 径自去了慕容清云在京都的宅子。 慕容清云对齐景枫的造访,并不意外,他能够等到今日来寻他,耐性也算是可以的。没有因为那个女人,而乱了方寸。 齐景枫在慕容清云的对面坐下,看着桌上摆放的残棋,一拂衣袖,瞬间便散乱了。 “你——”慕容清云脸上隐有怒容,看着上面黑白棋子杂乱无章的堆积在一起,眼底燃烧着火焰。 齐景枫修长的十指,拨弄着棋子,恢复了方才的一盘棋。可却是将方才的白子,换成了黑子。 慕容清云一怔,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他的记忆力当真是不可小觑。 “解药。”齐景枫没有废话,直接道出来意。 慕容清云恍然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无非是在说他的记忆很好,莫要糊弄他。 “没有。”慕容清云摊手,一副无奈的模样。 “红玉身上的毒,是你养的蛊毒。”齐景枫曾经在玉女峰看到慕容清云将新培植的蛊毒给人试验,便是红玉的状况。 “不是说了太迟,解药已经无济于事。唯一的途径,便是去隐族。”慕容清云笑意涟涟的看着齐景枫,想要看出他眼底的挫败,可失望了。齐景枫的眸子如湖水般,没有晃荡一丝涟漪。 “你的目地。”良久,齐景枫才开口道。他早已察觉慕容清云的目标在沈青岚,许多次对岚儿起了杀机,却终是隐忍了下来。 三番两次的要将岚儿带去隐族,必定有着目地。 慕容清云挑眉,直言不讳道:“这一世,沈青岚只能是呆子的!” “不可能!”齐景枫想也不想的驳回,若是如此,他宁愿这一辈子欠了长顺与红玉。 慕容清云不以为然,只是呵呵轻笑了几声,对这个结果早就有了准备。慵懒的躺在长长的石凳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道:“你若是不介意,还有一个法子,便是让沈青岚与呆子生一个孩子,我便成全你们。别忘了,若不是呆子,你们这辈子恐怕就没有了夫妻的缘分。” 齐景枫微微一愣,敛去了眸子里的暗芒。 “慕容清云,莫要得寸进尺。任你让你,不是惧你,怕你,而是念在你是岚儿的恩人上。莫要逼我对慕容家动手!”齐景枫也不再和颜悦色,冷峻的面容覆上了寒霜。 慕容清云云淡风轻,似乎对齐景枫的话,不曾放在心上。 齐景枫也不在意,只是淡淡的说道:“岭南的桃花酿,极好。”目光流转,将慕容清云骤变的神色,尽收了眼底。 慕容清云不过以为齐景枫大放厥词,威胁他罢了。却不知,他竟是当真知晓隐族在何处! 眼底有着暴戾,却十分清楚,对付齐景枫不是明智之举。但是想到前一世齐景枫对沈青岚的所作所为,便知眼前之人是个十足的疯子,为了那个女人,怕是机关算机,付出所有。很有可能,当真对慕容家下手。 他虽是不孝子,却不想做慕容家的罪人,这个罪名太过沉重,他背负不起。 “你给她三日时间,我便给你一日时间。”齐景枫说罢,便走了。却听到慕容清云冷笑道:“齐景枫,你有本事便灭了慕容氏一族,你这辈子定然会悔不当初!” 齐景枫步伐一顿,没有回头。 慕容清云大笑了几声:“你认为她是怎么重新来过?若我不放手,她定会与我一并形魂俱灭!” 一石激起千层浪,齐景枫心中骇人,不认为慕容清云在说假。冷眼回头看向慕容清云,杀机乍现。他不愿意去猜测沈青岚的重活,是慕容清云动的手脚,若是如此,便有可能沈青岚的命数也能被慕容清云改变。 沈青岚的命,握在慕容清云的手中! 慕容清云敛去了方才的轻狂,散漫的继续仰躺在长凳上,缓缓的说道:“不信,你便试试。”一把匕首,落在了齐景枫的脚边。 “慕容清云,你有就成的把握吃准我不敢妄动。但是人一旦有了弱点,那剩余的一成,会成为你致命一击。”齐景枫漆黑的眸子里墨色翻涌,转身出了月亮拱门,看到一袭灰青衣衫的纳兰卿,微微颔首,便径自离开。 纳兰卿蹙眉思索着慕容清云的话,看着他背影孤寂的坐在那里,没有人清楚,齐景枫击溃了他心底的那唯一一处的柔软。慕容家,确实是慕容清云的软肋。 他身上背负的,不允许他拿沈青岚和齐景枫博弈。 原本慕容清云是胜券在握,将齐景枫捏得死死的,却不知,齐景枫才是那个掐着他命脉的人。齐景枫能够为了沈青岚舍生忘死,慕容清云惹急了齐景枫灭了慕容家,虽然有可能沈青岚会随着慕容清云的死香消玉殒,但是齐景枫能随她一同死去。 而慕容清云却是不能够随着慕容家的灭亡而死去,而因他灭亡的慕容氏罪名,沉重得他承担不起。 “放手吧。”纳兰卿清冷的说道,一手搭在慕容清云的肩头。 慕容清云回头,看着纳兰卿,冷笑道:“不可能。” 纳兰卿沉默了半晌道:“若是我有依托你做何事,那都是前一世的事,并非我今生的本意,所以你不必执着。” 慕容清云眼底充血,蓦地抓住纳兰卿的手,怒道:“你忘了你的使命了?还是你真的爱上了那个女人?若是如此,便更应该将她带回隐族!” 纳兰卿没有言语。 “我后悔了,当初不该由你出来寻她!”慕容清云满目的狰狞,狂怒的如同一只野兽,摧残着周边的残枝枯木。 纳兰卿并没有阻止他,看着庭院里满目苍夷,笑容里有着一丝悲凉:“慕容,这是命!命中早已注定!” 慕容清云动作一顿,满目阴霾的说道:“那我更应该拆散他们才是。” 纳兰卿见他已经听不进劝,也懒得多费唇舌,转身离开了宅子。拿着一封信给巷子里的小乞儿,让他们送到燕王府,便出了城。 —— 沈青岚拿到纳兰卿给她的信时,心里一阵欣喜,立即让暗一一路追随着纳兰卿,保证他一路因着没有银子赶路,而耽搁时辰。 暗一知道纳兰卿有多不靠谱,便乔装着一个老叟,与纳兰卿一同结伴去寻红玉。 沈青岚高兴的想将这个消息与齐景枫分享,府中来了一个意外来客——安平。 沈青岚目光微沉,让人将安平请到花厅,并没有立即过去,而是俯身亲姐儿一下,姐儿却是笑弯了眼睛,吐着口水。沈青岚看着她一嘴的口水,这一下无论如何也亲不下口。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坏家伙!”接着道:“与你爹爹一样坏。” 看着一旁的哥儿,沈青岚方一起身,便听到姐儿哭了。回身抱着姐儿起来,轻轻哄着姐儿不哭,放在小摇篮里。盖上小薄被,看了二个人一眼,便转身走了。 “哇——” 姐儿闭上眼睛大哭了起来。 沈青岚觉得古怪,难道姐儿要她抱? 轻轻拍着姐儿的小胸口,姐儿不哭闹了,沈青岚站在一旁看着,哥儿闭着眼睛睡觉,姐儿眼底水汪汪的蒙着水雾,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嘴巴扁扁。 沈青岚叫嬷嬷看着,便打算离开,又不放心,转身就看着哥儿伸手抓姐儿的耳朵。姐儿不知怎得回事,也伸手抓哥儿的脸。 哥儿扁着嘴巴,与齐景枫一个摸样里刻出来的眼睛里,蕴着清澈的水汽,委屈的看着沈青岚。 沈青岚一阵失笑,检查着姐儿的耳朵,抓得红红的,哥儿的脸上也有一道伤痕。姐儿那一下,是用了力气劲。 沈青岚点点哥儿的鼻子,轻轻柔柔的说道:“你是小男孩,可不许欺负女孩子,姐儿是你的姐姐,莫要惹她哭。”说罢,亲了哥儿一下。 沈青岚看到哥儿扯了扯嘴角,对着她笑。微微一怔,难道是方才自己忘记亲他,才捉弄姐儿?上一回也是,她抱着姐儿,这家伙就陷害姐儿。 这才四个月,便如此有灵气,大了兴许便是一肚子坏水了! 这一回放下孩子,便没有再哭。来到花厅,便看到安平坐在一旁,观赏着手中的锦囊,听到脚步声,侧头看着沈青岚说道:“丽妃在你手中?”声音沙哑,虽然没有烧哑,却是烧毁嗓子。 沈青岚但笑不语,就着太师椅坐下,端着丫鬟捧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才说道:“看来公主当真是不在意丽妃,既然是不在意,她在何处,也与公主无关了。” 安平饶有兴味的看着沈青岚,轻柔的一笑道:“若我要知晓呢?” “那便要看公主的本事了。”沈青岚放下手中的茶杯,斜睨着安平,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不是毒幺。” 安平脸色倏然一变。 “听说毒幺遍体是毒,他的血滴上一滴便是寸草不生,而你为了得到凤鸣的信任,伤了胸口,却是毫无大碍。证明你不是他,但也与他关系匪浅。”沈青岚根据自己这些时日来的推断,说了出来,也是因为如此,才会没有十足的把握安平是毒幺。 “是与不是有很大的关系?”安平避重就轻,目光却是阴冷了下来。 沈青岚轻笑:“我猜一猜,他应当是死了。或许,你是他的徒弟,扮演着毒幺,对你许多行事,很方便。你的举动是对的,若不是你泄露了,恐怕当真没有人想到娇柔的残缺公主,会是人人闻之变色的毒幺。” “你是如何发现的?”安平脸色微微一变,因为沈青岚说的不错,毒幺是她的师傅,因着智臻而死。只是她扮演的极为成功,不知沈青岚怎么发现的! 沈青岚看了一样她的手,眸光微转道:“公主嫁到国师府,便在手上带着手铃,上面缠绕着绳索,门口敲动,铃铛便会晃动,你便会有反应,这是你的障眼法,为了证明你是聋哑人的道具,却也泄露了你。正因为这样,你习惯了带着铃铛,适才会在林子里,你救薄黎希的时候,传来一阵铃铛声。” 安平微微一愣,没有想到是因为如此。伸手覆上手腕,依旧有着铃铛。 “后来发觉你的身形,极为相似。那个刺杀你胸口的刺客,全都是你安排的吧?当时费尽了苦心。”沈青岚神色淡淡,知道毒幺是安平后,心里丝毫没有轻松,仿佛真正的危险,才从此开始临近。 安平目光有些诡异的看了沈青岚一眼,抚摸着手腕上的铃铛,冷声道:“为何不告诉凤鸣?” 沈青岚暗暗心惊,还真的是安平的人。 那些人的身手,绝对不亚于金甲卫。她手中掌握着这样一支神出鬼没的杀手,究竟要做什么? “你该知道,你不管做多少,都不曾得到过他的信任。我说与不说都一样,或许他早已知晓了答案。”沈青岚不以为然,她都能发现,何况是与安平日益住在一起的凤鸣? 安平沉默不语,似乎对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想到凤鸣那妖媚的男子,长得比女子美,却又不失阳刚之气。想到他可能早已猜测她的伪装,那么她做出的那些事,倒显得太过愚蠢,亏得那般陷害曲明倩,他没有对曲明倩做任何事,甚至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曲明倩。 或许那日凤鸣救她,不过是为了与她圆了这一场戏。 扔下手中洗得发白的锦囊,眼底闪过不知名的情绪:“丽妃是生是死,随你处置。为她争取活了这么多年,也算对得住她的生养之恩。”说罢,安平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青岚笑着看了眼那锦囊,听到珠帘的晃动声,侧头望去,便见到丽妃面色苍白的望着安平离开的方向。 沈青岚并没有打扰丽妃,丽妃虽然关在石洞里,对毒幺的事迹,却是知晓的。或许,能从她的口中,套出安平究竟要做什么。 丽妃没有想到女儿不管她的生死,心中的喜悦,一扫而空。 “我要进宫。”良久,丽妃才开口道,眸子里一片坚定。 沈青岚眼底闪过思虑,点了点头,道:“不急,我如今达成你的愿望,你自是要回报我。对无用的棋子,我向来不会多花费心思。”扔下这一句话,沈青岚意味深长的看了丽妃一眼,转身走了。 丽妃眼底闪过挣扎,虽然安平舍弃了她,可安平到底是从她身上落下的一块肉。望着皇宫的方向,丽妃一言不发的被暗卫带着去了暗室里。 方才一躺下,浑身便如钝刀子在割肉一般的痛,蜷缩着身子,在床上打滚,越滚便越痛的厉害。 滚落到床上,浑身沁出湿冷的汗水,丽妃咬紧牙关,拍打着门扉,尖锐的喊叫道:“我要见燕王世子妃。”心底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她对沈青岚生出了背叛的心思,便浑身如刀割,仿佛在承受着凌迟。心里陡然一阵心惊,瞳孔骤然一缩,拍打得更大力:“燕王世子妃……我要见世子妃……啊——”忍受不住的跌落在地,再也生不出一丝力气喊叫。 看守丽妃的暗卫,急忙去找沈青岚。沈青岚听到暗卫的话,眼底闪过冰冷的锋芒,看来丽妃对她起了杀心。摆了摆手:“莫要理会!” 暗卫领命下去。 就在这时,陆姗面色焦急的走了进来,撞了暗卫一下,闷头冲了进来,急切的说道:“世子妃,薄夫人死……死了。” 沈青岚骤然一惊,霍然起身道:“怎么死的?”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若是寻常之死,陆姗根本不可能如此慌张。 陆姗脸色不太好,犹豫的说道:“被毒杀,薄夫人手中握着您的玉牌……” ☆、第162章 死人说话! 薄府白绸翻飞,一阵哀恸的哭声,呜呜咽咽,气氛格外的哀伤凝重。 长宁侯薄宗石背脊佝偻的站在床榻旁,浑浊的目光,凝视着面色青紫的薄夫人。她白皙的脖颈上,有一条淤紫的勒痕。捏紧了身侧的拳头,与掌心那一方玉牌。 浑身散发着暴戾之气,手心的玉牌碎裂成粉末。 “丧葬从简。”薄宗石幽森阴冷从牙缝中磨辗而出,目光充血的看向许氏。 许氏低垂着头,用锦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心里害怕极了,她也不知这玉牌怎得就落在了薄夫人的手中。她明明已经很好的收了起来,并无人知晓。在出事的时候,她从脚踏板里搜寻,却是不见了玉牌。 眼角余光,看向身侧哭得不能自己的夫君。看到他听到父亲的话后,跪着走到床榻前,哭倒在薄夫人的身上,虽是满面的泪痕,眼底却是隐隐闪烁着阴厉。 陡然心中一惊,许氏双手发冷的再次看去,夫君眼底只有浓浓的哀伤。 心下琢磨不定,这玉牌究竟是不是他拿着放在薄夫人手中陷害沈青岚?他这样做,又有什么样的好处?毕竟,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收回视线,触不及防的瞥见长宁侯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阴狠,许氏抿紧了唇,替沈青岚辩解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身在大宅,若要安宁不招惹横祸,必定要明哲保身! “父亲,可要通知亲朋近邻吊唁?”许氏擦干眼角的泪痕,嗓音沙哑的询问着长宁侯。不知他的‘从简’,指什么。 长宁侯沉默了一会,沉声道:“发出夫人病逝的消息。” 许氏心领神会,这便是要接待吊唁之人了!如今在哭悼,她作为长媳,便要负责张罗一切后事,扫了眼大房与二房的人,许氏一阵头痛。转身出了屋子,命人去张罗,随即吩咐身旁的丫鬟小蝶:“你出去采买麻布、香烛,顺道去一趟燕王府,通知燕王世子妃,今儿个这事我对不住她。” 小蝶点了点头,匆匆忙忙的走了。 许氏拧紧了眉头,眼底闪过思虑。一转身,便看到一袭墨绿色锦袍玉带的长宁侯,心霎时间吓得要跳出了嗓子眼! 惊得朝后退了一大步,惊慌的睁圆了眼睛,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绣帕,看着长宁侯,大气都不敢出。 “你与她很相熟?”长宁侯已是天命之年,两鬓白发丛生,脸上已经刻下了岁月的痕迹。目光逼人的看向许氏,冷笑道:“你给燕王府下帖子,算起来,两家也是姻亲。”面色份外的古怪。 许氏怔怔的看着长宁侯转身离开,松开手心,上面的汗水洇湿了锦帕。正了正面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知该不该唤沈青岚吊唁。 “父亲与你说什么了?”薄黎生不知何时来到许氏的身旁,突然出声道。 许氏侧头看着神出鬼没的薄黎生,怒冲中来,冷沉着面孔道:“昨夜里你去哪里了?” 薄黎生讪讪的笑道:“在北院。” 北院里薄黎生遂养了一群舞姬,一年里,难得有几日光景与许氏在正屋,大多时候都在北院醉生梦死。 正是如此,入不得薄宗石的眼。薄宗石年纪愈发的大了,便将所有的要务交给薄黎希处理。或许是银子上对薄黎生有所控制,亦或是受到谁的唆使,薄黎生对避之不及的世子之位,有了新的看法。 许氏眸子一暗,没有再多看薄黎生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 沈青岚听着小蝶传递的话,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摩挲着手中天青色的骨瓷茶杯,入手的细腻温润,似乎让她不舍放开。看着里面金黄色的茶汤,陷入了沉思。 薄夫人并没有多大的罪过,能在薄府这样的地方,依旧保持着心底一份柔软,也着实难得。她虽然做过许多的错事,却是逼不得已,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并没有对谁赶尽杀绝! 就这样死了……是谁痛下杀手? 皇后? 沈青岚摇了摇头,皇后再丧尽天良,也断然做不出弑母之事。何况,她被看押在崇阳殿。 许氏么?沈青岚心下有了迟疑,她的嫌疑是最高的,毕竟玉牌是在她手中丢失的,难免是她构陷自己。若是如此,她又为何托丫鬟给自己递口信道歉? 忽而,沈青岚脑中闪过微光。难道是薄夫人交出了解药,救活了即墨擎天,打乱了安平的算盘,适才会要了薄夫人的命? 想到此,这个念头便盘旋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不一会儿,陆姗脸色凝重的走来:“世子妃,长宁侯进宫了一趟,将皇后带出宫奔丧。” 沈青岚面色一变,心里倒是有些可怜了薄夫人。一心为了薄府,到死了,都被人利用着。 皇后这一回出宫,回去后,便是一个变数。或许,她能因此而搬出崇阳殿! 就是不知长宁侯,给了皇上多大的好处,适才松口,放皇后出宫。 沈青岚心中思量着明日的吊唁,该不该去。 “世子妃,这是属下在门口时,一个小乞儿交给属下的信。”陆姗将一封书信递给沈青岚。 沈青岚拆开书信,阅览着里头的内容。嘴角微勾,看来并不需要她想好一个去薄府的理由。 拿着信,去了书房,交给齐景枫,齐景枫并没有在书房里。沈青岚转到书房屏风后,一道内门打开,便来到了后方的一个小庭院。庭院中间建造着一座小凉亭,亭子四面竹帘高高卷起,垂落的烟霞色的薄纱在微风中吹拂。 傍晚的光影朦胧迷离,空中似乎漂浮着浅薄的雾气,走进亭中的小道两旁,栽种着两株海棠,开得遮天匝地,花繁叶茂,嫣红花朵稠丽如天际那一抹绚丽的霞光。丝丝缕缕的香气溢满了庭院,清幽馥郁如清冽美酒,令人沉醉。 齐景枫坐在石凳上,身前摆着一壶酒水,一只鎏金酒杯,身影微微倾斜,一手支撑着左颊,一手晃动着酒杯,浅酌慢饮。 温暖而昏黄的日头透过飘舞的薄纱,映照在他身上,却是依旧觉着他的背影清冷。向来整洁一丝不苟的乌发,微微散乱,束发的簪子歪斜在一旁,阵阵清凉的晚风拂来,吹散着滑落下来的青丝,朦胧了他面容神色,隐约间,只觉他一双漆黑的眸子,份外深邃,黑黝黝的如无底的深洞。 以往只觉得他温润如玉,靠在他的怀中,极为安稳踏实。如今,安静细致的打量他,眉宇间,似乎染着倦容,水光莹润的薄唇,透着一丝不寻常的白。手中的酒杯滑落,双眸微阖,手臂一折,便如一座矗立的高峰倾倒。眉头紧锁,仿佛无法抚平。 沈青岚心中百味杂陈,微微轻叹一声。他本就气度高华,清隽矜贵,此刻在睡梦中,依旧是面容冷峻,刚毅不折。 放缓了脚步,走了过去,手指轻点他的眉宇,灼热的温度,似乎炙烫了她的指尖。受惊一般的收回手指,面色微微一变,展平手心,紧紧的贴在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陆姗,去唤太医!”沈青岚焦急的吩咐着紧随在身后的陆姗。 陆姗慌忙应声而去。 沈青岚想要拖扶着他回屋子,却是力气不够。焦急的轻唤道:“景枫,景枫?快醒醒!”细致的一看,他玉白的面颊,此刻染着两抹酡红。开始以为他是因着喝酒,微醉而熏红,如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齐景枫眨了眨眼,浓密而漆黑的眼睫,若蝶翼一般翩跹轻颤,一双漆黑的眸子,似乎洇染着水光,流光微转,清浅的笑道:“你来了。” 随即,便揉着额头两侧,迷蒙的注视着沈青岚,一手托腮,一手又斟酒。 “啪!” 沈青岚伸手便挥落了他的酒盏,冷着脸道:“你知不知生病了?怎得又是吹风又是喝酒?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齐景枫望着地上泼湿的酒水,与一地的碎片,眸光半敛,抿紧了唇。 “岚儿……” 沈青岚等着齐景枫下面的话,齐景枫却是没有了下文。 “发生什么事情了?”沈青岚见他如此,心中酸涩,陡然一软。蹲在他的脚边,手搭在他的膝上,仰头望着他。 “我想睡一会,就睡一会。”齐景枫轻轻的呢喃,随即,便倚在桌旁,阖眼睡觉。双手紧紧的握着沈青岚的手,她微微一动,便握得更紧了一分。 看着他眼底的青影,沈青岚一阵心疼。最近两日,他都是整夜睡不着,待她醒来,身旁早已无人。而他书案上高叠的账目,一本一本的减少,便知他又是一夜未眠。 “我不走。”沈青岚反握上他的双手:“纳兰卿已经离京去寻红玉,我不用离开京都,你好好睡一觉。” 齐景枫手指微微一颤,他如何能安睡?她离开他还有盼头,数着时日,数着数着,她便回到了他的身旁。可慕容清云的那一番话,令他心中难安。想到她的命数与慕容清云绑在一起,心底一片难言的痛苦凄楚。 “岚儿,你说过的话,可要作数。”齐景枫捋过她一缕青丝,别在她的耳后。随即起身,缓步朝屋子里走去。躺在床榻上,沈青岚替他盖好锦被。 这时,太医进来,切脉问诊后,写下方子道:“劳累所致,吃几副药,多加修养。”闻到一丝甘冽的酒香,太医皱眉道:“忌酒,莫要再吹风,在床榻上静卧几日。” 沈青岚一一记下,回头便瞧见齐景枫已经睡了。 看了眼天色,沈青岚叮嘱了陆姗几句。 陆姗看着床榻上的世子爷,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沈青岚静静的守在床边,凝视着齐景枫,怔怔的出神。他呼吸浅浅,脸上有着憔悴病容,伸手按压着他紧皱的眉头,他身子微微一动,侧身面向内,身上的锦被滑落至他的腰间。 沈青岚微微一笑,替他重新盖好被子。脱掉鞋子与外衣,从他脚下绕到床榻内侧,钻进被子里,伸手抱着他。 安静的看着他,心底无比宁静。心里知道,这样的宁静,已经不多了。她只想趁着如今这样的时光,静静的与他相依相守。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蒙蒙放亮。 睁开眼,便看到齐景枫已经醒来,安静的凝视着她。面颊微微一红,心下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上来照顾生病的他,反倒是自己熟睡过去。 伸手贴着他的额头,已经没有发热了,含笑道:“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齐景枫眉梢微扬,嘴角含着温润的笑:“无碍,只是有些累。大约吹了风,饮了一些酒,适才发热了。”握了握她的手,看着放光的天空道:“你该起了,待会要去薄府吊唁。” “啊!”沈青岚如梦惊醒,霍然坐起身来,顾不上许多,直接从他身上爬出去,火急火燎的穿着衣裳。 吊唁若是迟了,可就不行。她与齐浅裳相约好,早些过去的。 “你今日不许看账,我让人全都锁了起来。也不许趁我不在,做旁的事情,要乖乖的在床上休养。”沈青岚束着腰帛,回头严肃的叮嘱齐景枫。 齐景枫但笑不语。 沈青岚那他没辙,只得对长福下死命令,若是齐景枫没有好生休养,她便将陆姗给调走。闻言,长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方寸不离床前。 一出府,沈青岚摘下一朵白色的花,斜插在发髻上。远远的便瞧见一身素白的齐浅裳,映衬得她脸上雪白的没有血色。担忧的问道:“怎么回事?” 齐浅裳有苦难言,躲开沈青岚伸过来的手,后退一步道:“没事。” 沈青岚脸一沉,冷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齐浅裳面色发白,紧紧的捏着裙角,看着一旁的丫鬟奴才,咬着唇瓣道:“上马车我告诉你。” 沈青岚看着她搀扶着丫鬟上了马车,衣袖下滑,露出淤紫的手腕,目光骤然一冷。立即上了马车,甩下帘子:“他虐待你了?”不由分说的抓住她的手,撩开袖子,雪白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着青紫的伤痕。 查看着她另外一只手,依旧如是。 “身上也有,对不对?”沈青岚目光沉痛,不知该如何说这个傻丫头。 齐浅裳眼底闪过哀伤,侧过头,望着窗外道:“嫂嫂,我要见凤鸣。”怕沈青岚不同意,齐浅裳眼底氤氲着水汽,哀求道:“就这一回,就这一回,我再也不要见他了!” 沈青岚想要说何苦呢? 但是情之一字,谁又堪得透?真的能独身事外?脱离凡尘? 面对齐浅裳的请求,沈青岚不忍拒绝。终究是她害了齐浅裳,若是没有那一念之差,又怎会让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齐浅裳似乎看出沈青岚的想法,摇了摇头:“嫂嫂,你莫要自责。裳儿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我心中怕是一辈子都有遗憾。” 沈青岚没有再说话。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沈青岚一下马车,便看到肖夫人带着肖玉兰一块儿来了。 几人遥遥颔首,便前后的进去。 许氏在外接待客人,见到沈青岚一行人,亲自接待着进去。一路上,许氏低声说道:“上完香,你便走。” 沈青岚心一沉,点了点头。加快了脚程,来到大堂,正中间摆放着棺椁,上面堆满了花束,沈青岚心中有些奇怪,寻常人家,棺椁上并没有哦摆放东西。但是薄府毕竟是当朝皇后的娘家,里面躺着的是皇后的母亲,多了一些花样,也并无奇特之处。看着跪在两旁哭灵的家眷。点燃了几柱香,方才一插上。 砰砰砰—— 棺椁内传出一阵拍打声,不断的摇晃着。 “嘭——” 棺盖突然向一旁掀翻,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在外的客人,全都慌忙跑了进来。看着棺椁上冒着白烟,对这古怪的一幕,全都心里生出害怕,再不敢靠近一分。 沈青岚离得最近,用手遮掩,挥散了烟雾,便瞧见大堂里站满了人。 而她的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薄夫人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心中蓦然一沉,没有想到薄府居然这样来设计她,让死者不能安宁! 紧了紧身侧的拳头,眼底凝结了冰霜。 屋子里一阵骚动起来,薄宗石疾步走来,凑近棺椁,脸色阴沉的看着沈青岚,随即,看向众人道:“好端端的,发生了何事?” 薄黎生穿着一身麻衣,立即起身,指着沈青岚说道:“方才许多贵人来给母亲吊唁,轮到燕王世子妃时,棺椁里突然传来一阵拍打声,随后就盖子掀翻了,冒出一阵白烟,母亲的眼睛都没有合上,这是去的极为冤枉,死不瞑目啊!”说罢,哀恸的跪在地上:“父亲,请您给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是啊,大嫂入殓时,可是很安详的,哪里有现在这样瘆人?”二夫人张氏也凑过来神神叨叨的说道,眼底却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她心里一直记恨着沈青岚,将她的女儿害的那样惨,苦于没有机会对付她,这下可好,完全不用她动手,便能教训了沈青岚! 长宁侯目光摄人,阴冷的看向沈青岚说道:“夫人去的时候,手中握着世子妃的玉牌。当时老夫并没有在意,认为是有心人构陷世子妃。而今,夫人死不瞑目,指出凶手就是你。世子妃可有话说?” 沈青岚看了眼身边麻衣如雪将她围拢,兴师问罪。冷笑道:“这玉牌是我给许氏做人情,至于为何在薄夫人手中,我就不清楚了。或许,就如侯爷所说,有人构陷我!” “你休要狡辩,若是如此,为何好端端的,母亲的棺盖会在你上香时掀翻?这不是因着心里有怨,指出凶手让我们报仇?”薄黎生满目阴霾,恶狠狠的瞪着沈青岚。 沈青岚看了眼一旁担忧的许氏,面无表情的说道:“就因为这样,便认定是我,未免太过草率?谁知是不是你们没有将棺盖盖得结实,上面堆叠了许多物件,滑落了?里面的白烟,兴许就是因为震动,里面的石灰被风吹散了!” 这时,一个人站在棺盖前,指着上面订的钉子,道:“这是已经封棺了!” 沈青岚心一沉,这样一来,便真的足以说是薄夫人怨气太重,死不瞑目,才会见到‘凶手’的时候,冲开了棺盖。毕竟,封棺了,一个活人都无法推开棺盖,堵死了人为的后路。 棺椁上,确实有钉子订过的洞。 沈青岚走上前一步,立即被人拦住,气势汹汹的说道:“母亲已经被你给毒害了,如今指认你,还想要作甚?闹得她不能安宁么?”薄黎生一脸的痛恨,额角的青筋凸起,紧紧的收着拳头。似乎在极力的压制住体内翻涌的仇恨,免得失控将沈青岚给掐死。 沈青岚心中冷笑,他们借由薄夫人,想要制裁她的罪行,闹得薄夫人死而不安,如今倒是反过来指责她,没有见过这般无耻之人! 淡淡的扫了薄黎生一眼,望着他身后的棺椁,似笑非笑道:“薄夫人这般为子女而活的女人,我心生尊敬。自是希望薄夫人入土为安,早日寻得凶手,化解她的怨气。” 薄黎希听出她话中的弦外之音,脸色微微一变,还来不及开口,便被薄宗石厉声喝退:“竖子,还不退下!”随即,看着沈青岚,冷声道:“燕王世子妃口口声声自己是清白,却没有拿出证据。老夫手中恰恰有个人质,昨夜里她跪在夫人灵前忏悔,说了一番话,老夫又亲自拷问了一番,至始至终不相信是你所为,可今日这奇景,却不得不让老夫深查。” 手一挥,道:“带上来!” 两个侍卫,将一个丫鬟给带了上来,赫然是许氏身旁的小蝶。 许氏亦是面色大变。 小蝶是她的陪嫁丫鬟,自小便跟随在身旁的人。如今,被薄宗石毫无预兆的捆绑起来,许氏心中明白,这是给她的警告! 沈青岚同样一怔,不明就里的看着许氏。她的面色刷的惨白,心中便明了几分。 “贱婢,本少爷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还不快将你做的那些事说出来。”薄黎生怒喝道。 小蝶吓得面色发白,浑身发抖,哆哆嗦嗦的看着许氏,咬紧牙关道:“那一日燕王世子妃到府中拜访,是大少奶奶接待的。她要参观咱们薄府的后院,大少奶奶亲自将她领到后院观赏。后来,夫人吐血,有人将夫人唤了过去,又不好将世子妃请出府,便让奴婢给留下来伺候世子妃。谁知半道,世子妃口渴了,要奴婢去端茶水。奴婢不敢违抗,便离开了。不过一会的功夫,世子妃便不见了,奴婢心急的将大少奶奶唤来找,发现世子妃从假山里出来,脸色不太好。也着实惊吓了奴婢一跳,毕竟那里是府中的禁地。世子妃便要挟奴婢,若是不听她的话,便要将奴婢失责的事告诉世子妃,说是奴婢带她去的石洞里。” 小蝶战战兢兢的看了沈青岚一眼,飞快的低垂着头说道:“奴婢无法,被世子妃逼迫对夫人下药。奴婢也是冲昏了头,才会做下错事。奴婢对不住夫人,也对不住大少奶奶,心中愧疚,想到夫人的好,不想她冤死了,也不敢说出口,便将世子妃给大少奶奶的玉牌偷了出来,放在夫人的手中。” 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哭着说道:“奴婢有罪,奴婢这条贱命,就给夫人赔命了!”说罢,便咬断了舌头。 鲜血汩汩直流,涌向了喉咙,朝鼻孔流出,睁圆了眼,满脸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 沈青岚紧咬着唇瓣,看着小蝶。她方才看自己的一眼,充满了愧疚。 可愧疚又如何?她再恨,又怎么与死人计较? 沈青岚知道定是小蝶有把柄在薄家人手中,这样一来,倒也知晓许氏在薄府的地位。莫怪她会为皇后做事,这样至少还有利用价值,薄府的人也会待她好上一些。 皇后倒台,她如此迫切的想要将薄黎生推向世子的位置,不过是求个功劳,让薄黎生不会亏待了她。 可这样冷血薄情的一家人,在没有利用价值后,就算你助他们坐上了皇位,也不会感念恩情! 看到凤鸣一身红衣进来,点了点头,便越过他走到了庭院里。 齐浅裳不敢停留,急行几步,追上沈青岚,二人并肩站在后院的梨树下。 “简直满口胡言!她若说的属实,为何不等水落石出再丧命?如今这般,不过想来个死无对证!”沈青岚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侯爷的证据?” 薄宗石看着沈青岚,阴冷的笑道:“就知你不会轻易的认罪!这是贱婢交出来的毒粉,上面的纸包,印着金印,你还想要狡辩?” 沈青岚冷冷的看着薄宗石,他若陷害她,自是准备的万全。选在今日揭发,无非是想要让她百口莫辩。 毕竟,这麽多双眼睛,看到那奇景,随后哦加上薄宗石的所谓的证据,定然会都认为她是凶手。 “我与薄夫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在座的都知晓,我树敌众多,这样印有燕王府金印的纸包,不一定就不能作假了!”沈青岚走到棺木前,众人齐齐后退了一步,生怕会发生诈尸。 沈青岚弯身翻看着棺盖,用脚扫开地上的花束,盖子上有一个刻痕,吸引了她的视线,用手摸了一下,嘴角凝着一抹冷笑。随即看着长长的钉子,敛目。起身,查看着棺椁上的钉子订过的洞,用手比划了一下。随即,叫两个人上来帮忙。 薄府的人,无一人动。 沈青岚看了薄宗石一眼,一拍手,落下两个暗卫。将棺盖盖在棺椁上,却被薄黎生制止:“你想要毁灭证据?” 沈青岚推开薄黎生指着她鼻子的手,冷笑道:“怎么,怕了?” “我……我怕什么?”薄黎生气焰嚣张,倾身上来,却被暗卫给挡住,看到暗卫手中那散发着森冷寒芒的剑,有些讪讪的后退了几步。 暗卫动作麻利的盖上,沈青岚看了一眼众人道:“侯爷方才将我的‘证据’拿了出来,如今该是由我辩白了!”说罢,让人退散,双手抬起棺盖一角,微微用力,便将盖子掀起来了,满眼疑惑的说道:“侯爷,不是封棺了么?若是钉得结实,方才盖上,我的侍卫可是用力盖严实了,为何我这妇孺一人之力,便能轻松的揭开?” 薄宗石眼底闪过阴鸷,阴冷的看着嘴角挂着讥诮笑意的沈青岚,面色铁青。 沈青岚并没有等薄宗石的回答,弯身从花束堆中,找到一根断了半截的极细白银丝,脸上的笑容渐深道:“我当时心道奇怪,为何薄夫人棺椁上要摆花束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弄出所谓的‘死人说话’指控我是凶手!”转动着银丝,对着众人道:“那我们再回顾一下,死人如何说的话!” ☆、第163章 如意算盘 灵堂里,鸦雀无声。 全都见鬼一般的看着浑身充满着自信的沈青岚,看了眼棺椁内的薄夫人,身上穿的寿衣已经散乱,一双眼依旧睁圆,极为的可怖。 沈青岚走出来,对着众人说道:“我们重新拿一个空棺木做一下演示,若在薄夫人的棺椁上做,这是对死者的不敬。”目光落在一角,陆姗冲沈青岚颔首。 薄家人面红耳赤。 沈青岚却是不管他们的神色,让人将预备好的空棺木抬了上来。看到众人眼底的疑惑,沈青岚嘴角微扬。昨夜里她本是打算与陆姗一同夜探薄府,可是在找齐景枫之时,他发烧了,便只好叮嘱陆姗一个人过来,并且陆姗一个人全都部署好。 薄府的人,在见到一个暗卫将一根细长的银丝,放入棺盖上一个几不可见的小洞里,面色微微一变。 随即,暗卫将地上散落的白花,复原的摆放在棺盖上。没有压着银丝,却也遮蔽了银丝,而不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薄黎生见状,面色发白。立即冲了出来,想要耍横,阻止沈青岚。 陆姗横扫一脚,薄黎生踢在陆姗的脚上,重重得绊倒在地,摔得极为狼狈。 “薄夫人受了你这不孝子一礼!”沈青岚冷声笑道。看了眼垂在里侧的银丝,目光微闪,她上香吊唁,便有人点香给她,那人点香的时候,便顺道点燃了银丝。 “贱人……”薄黎生怒骂,却被薄宗石吩咐人将他给拖了下去,未免丢了薄府的脸面。 他倒要瞧瞧,沈青岚是真知,还是故弄玄虚,诈唬他们! 沈青岚走出来,让暗卫点燃银丝,火星子快速的向棺木内窜去,里面一阵砰砰砰声,忽而,‘嘭’的棺盖掀翻在地,冒着一阵白烟。 就在这时,外面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卷着灵堂里垂落的白绸,浓密的烟雾四周蔓延,看着站在朦胧烟雾中的沈青岚,脸上的笑容格外的诡异。 众人背脊凉飕飕的,脸色一白,齐齐后退了几步。 胆子大的却是目瞪口呆,因为这和方才的情况,一模一样。看着薄家人的神色,微微变了味。 沈青岚看着面色骤变的薄宗石,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伸手摸着空棺椁上的粉末道:“这是土豆碾磨的粉末,与薄夫人安息的棺椁内的粉末一样。里面之所以发出砰砰声,是因为银丝点燃了,燃烧着粉末的炸响声,一股子压力将棺盖给冲开了。” 薄宗石脸色变了几变,看着沈青岚的目光,变得极为的古怪。这时,一身麻衣的皇后,端庄的从侧门而入,走进灵堂。看着满地的狼藉,眉宇间厉色顿显,对着沈青岚怒道:“母亲与你无冤无仇,不过因着六妹下嫁给齐少征,送聘礼之时,你送来两只死了的大白鹅羞辱薄家。母亲不过找你理论,你便怀恨在心。事隔半年,你竟是还不忘要报复母亲。如今,母亲将要入土为安,你却是来闹场,让逝者不能安息,安得什么心?” 沈青岚眼底有着嘲讽,薄家人留了后手,待她摆平了,便让皇后出面,镇压她! “皇后娘娘,不是臣妇不让薄夫人安息,而是你们薄家,可要薄夫人安息?”沈青岚面色清冷,让人将一袋土豆粉,与一个粗布的老汉给押了进来。歉意的说道:“方才侯爷让我找寻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我便也没有客气,让人在贵府寻找证据,恰好看到这老汉在背着一袋子东西,鬼鬼崇崇的离开。那时候还以为这老汉胆大包天,趁着侯府办丧事偷盗,便顺道让人捉拿了。这老汉当时怕极了,不过稍微审讯一番,便全盘托出。” 皇后面色扭曲,沈青岚说的全都是假的,怕是薄府早已有她安插的人,在薄府找到这个老汉,制造好今日一出闹剧后,便在他们将人送走之后,再捉了回来! 可是,他们却不能够如实说出来,推翻她的言论。 “燕王世子妃在侯府来去自如,而我们却并不知。莫非,今日的一场闹剧,是你亲自制造?”薄宗石淡淡反咬沈青岚一口,眼底深藏的杀气,却是毫不掩饰。 “我为何要多此一举?陷自己不利?”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讽刺,让人收拾好,将空棺椁抬下去。 “燕王世子妃这般大的本事,怕是早已知晓夫人手中握有你的玉牌,今日这一出,不过是为了洗清你的嫌疑。现在看来,倒是弄巧成拙!”薄宗石看了眼棺椁内的人,亲自伸手,将薄夫人的眼睑给抚平了,阖上眼。 “侯爷,我若要洗清嫌疑,有好几种方法,简单而明了,何必弄这么多的花样儿!”沈青岚冷笑了一声道:“薄夫人身为皇后的母亲,怎得草草的便断定了是中毒而死?必定请了仵作,那么仵作可有说薄夫人是自尽?” “你胡说!”就在这时,薄府远嫁给李凤姣哥哥的三女儿,满脸泪痕的冲了进来,一双红肿的眸子里,充满了恨意:“母亲那样努力活着的人,心里那么的善良,她为何会自尽?上次我来时,她说……她说待我生产时,要去汴州小住一些时日,她怎么就舍得离开?” 沈青岚看着薄黎青,不疾不徐的说道:“你也说了她在努力的活着,便是也有不想活的时候。她之所以自尽,那是因为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没有了,她是被逼而死!” 薄黎青满眼的哀恸,难以置信母亲会自尽。 沈青岚看了眼浑身颤抖的皇后,眼底闪过一抹阴鸷。薄夫人遭遇了薄黎希的事,又看清楚了皇后的面目,便备受打击的病倒。昨日里许氏给了她一封信,上面说的是薄夫人尸检的结果,最后写了一句薄夫人拒绝吃药与太医医治,便是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志。 虽然是被安平害死嫁祸于她,可没有万全的证据,她断然是不能托出安平。便利用薄夫人之前的遭遇与尸检结果说事。 果然,皇后相信了! 脸色惨白的看了眼薄宗石,怕沈青岚将后面的事情说出来,大声说道:“父亲,那日若是知晓希儿的事情,对母亲打击那样大,女儿说什么也要好好开导母亲,便也不会酿造如今的悲剧。” 薄宗石听到皇后这一席话,便知其中有他不知的事情,且皇后做的不干净,有把柄在沈青岚的手中。否则,她不会接下沈青岚的话。 心里权衡了一番,紧绷的脸色沉郁下来,似乎苍老了许多。淡淡的说道:“倒是误会了燕王世子妃,这也莫要怪我们,毕竟夫人手中有你的玉牌。”顿了顿,目光凌厉的看着老汉道:“究竟是谁请你来陷害薄府,离间与燕王府的关系?若不好好交代,便要了你的贱命!” 老汉吓得哆哆嗦嗦,说话也不清楚,惶恐的看着沈青岚,随即看着薄宗石,额头上滑下豆大滴的冷汗,不知所措时,看到门口打算退出去的管家时,带着浓浓的口音,指着管家道:“是……是他……是他找上我的。” 管家一脸菜色,噗通便跪在了地上。 “平日里待你不薄,为何要陷害薄府?” 薄宗石眼底盛满了浓烈的杀气,沈青岚知晓,那杀气是对她而起的。不过是薄宗石压抑不住,对着管家发泄罢了。 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个替死鬼! 今日这一出戏,皇后喊停,必定要圆了过去,给个说法。薄宗石断然不会承认是他干的,便只有找人顶替。 眼底闪过一抹讽刺,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倒是有不少忠心的奴才! 管家浑身发颤,战战兢兢的说道:“老奴没有陷害薄府……” “人证物证俱在,你想要狡辩不成?”薄宗石怒火喷薄而出,一脚踹在管家的胸口。 管家气血上涌,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捂着胸口道:“老奴的命是二夫人救的,燕王世子妃她害了初妍小姐,老奴便生了给燕王世子妃颜色看的心思,适才……适才做了错事。扰了夫人安宁,老奴甘愿受罚!” 沈青岚忍不住看了管家一眼,恐怕这不是敷衍的措词,而是真的。 只不过在这个当口,没有什么理由,比这个更让人相信。 薄二夫人听到管家的一席话,眼底闪过一道光芒,不过一瞬,便垂目敛去。 薄宗石却是询问着沈青岚:“燕王世子妃觉得应当如何处理?” “全凭侯爷处置。毕竟,我并没有任何的损失,唯一受害的不过是薄夫人罢了!”说罢,沈青岚看向被人挤在外的齐浅裳颔首,缓缓的朝门口而去。 众人自发的让出一条道儿来。 沈青岚走出来,便看到凤鸣一袭红衣立在门口石阶下,缓缓拾阶而上。微微颔首,便越过他走到庭院里。 齐浅裳不敢停留,经过凤鸣时,头低垂着急行几步,追上沈青岚,二人并肩站在前院的梨树下。 雪白的梨花,纷纷扬扬的籁籁飘下,零落在沈青岚与齐浅裳的肩头。 沈青岚轻轻拂落,看着掌心娇嫩的梨花瓣,倒是有几分意境。齐浅裳可不就与这梨花相似?若她再不坚强,怕是经受不起风浪,便会零落成泥。 齐浅裳心里是紧张的,想到很快就要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男子,心底总归是期待的,却又无端升起一股怯意。 “嫂嫂,我的发可乱了?”齐浅裳整理着衣襟,抚着鬓角的发,眼角怯怯的看向灵堂,落在那一抹红上。心中暗叹他不知规矩,既是来吊唁,却穿的如此鲜艳。 沈青岚笑着将她发间的梨花摘落:“裳儿,你如今身份不同,与他见面长话短说,莫要被人瞧见,谣传出去,倒不是怕坏了你的名声。你在舟山王府里头日子不好过,经这一遭,怕是更加如履薄冰,寸步难行!” 齐浅裳点了点头,脸色白的越发的如雪:“嫂嫂,我若是有你方才一半的伶俐,也不至于过的这样难。这都是有宿命,即使没有凤鸣,我也是会嫁给皇家,嫁给谁,不都一样?正是因着有了一份妄念,才让我坚强的活着。” 沈青岚沉默,齐浅裳虽然柔弱,骨子里却是刚烈的。 “活着,便没有过不去的坎。”沈青岚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叹息。齐浅裳有自己的主意,无论她说什么,都是乖巧的点头,却是不会如此做。 齐浅裳眼底有着凄清,一切都晚了。动了动嘴皮子,想要将一些关于安平与舟山王的事告诉沈青岚。回眸间,看到那一抹红,一步一步的近了,心跳如擂,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将想要说的话,给忘记了。 “外面说!”凤鸣没有作停留,径自朝府外走,而后上了一辆马车。 沈青岚对齐浅裳递了眼色,齐浅裳望了眼凤鸣的黑蓬马车,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掀帘而入。 沈青岚站定了片刻,望着马车窗帘微微掀开,露出凤鸣半面侧脸,眼睑半垂,显得眉眼细长,双眸幽深似海,淡淡的金芒映照在他的容颜上,璀然生辉。 叮咛着齐浅裳的丫鬟道:“我暂且回府,你主子下来时便与她说一声。”说罢,留下陆姗,上了马车离开。 —— 马车内,一片寂静。 齐浅裳局促不安,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却紧张得半句话也说不出口。这样与他安静的坐在一起,她幻想过无数次,该是何等的心境。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生怕张口便惊扰了这一份安宁! 心中生出了几分眷念。贪婪的想要时光就此停止,而后与他静静的坐着,静静的,静静的看着他,便心满意足。 凤鸣的心思全然落在车外之人身上,看到她转身离开,眸光微暗。当他见到她在庭院里候着时,心里是欢喜的,她并没有不愿再见他。可当上了马车,见到齐浅裳时,心底的那股子欢喜,霎时化为一股子酸腐浊液,腐蚀着他的心,阵阵的隐痛。 端着小几上的一杯茶水,浅抿了一口,转而望着身旁之人,淡而疏离道:“你若想离开,我会帮助你。” 齐浅裳一怔,随即满心的欢喜。他不爱她,却是在乎她的,虽然这份在乎,是源自沈青岚。 “我不想欠人人情。”凤鸣淡淡的说道,漠然的看着齐浅裳。 齐浅裳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里悄无声息的掠过一抹痛楚。 原来,是不想欠她…… 可她至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从不曾想要他欠她! “凤公子,我这么做,为的是自己。”齐浅裳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方才因他那一句看似关怀的话,升腾的喜悦,霎时被抽离。 想到这些时日,在舟山王府所受的罪,她全都咬牙硬挺了过来,可他的一句话,让她的信念轰塌,心里奔涌着委屈。眼眶一酸,微热的水雾盈满眶,心中酸涩难忍,紧紧的环住膝盖,强忍着不要让泪水落了下来。可他那浅而淡的一眼细微的波动,却是击溃了她心底的逞强,泪水汹涌而出。 生怕被他瞧见,把头别向窗外,紧紧地咬着唇瓣,默默的流着泪水,凄然悲绝。 凤鸣揉了揉眼角,嗓音清淡,却是少了方才的冷硬,柔软了许多:“若是觉得委屈,便痛快哭罢!莫要隐忍遮掩,这样不过徒增难受罢了!” 齐浅裳背脊一僵,看着他靠近了几分,心里生出了一股子的勇气。转身靠近了他的怀中,如她想的那般温暖踏实,可惜却不属于她。心里难受得厉害,不顾一切的哭泣,泪水肆意,打湿了他大片的衣襟。 凤鸣伸手想要推开她,听到她那几乎听不见的言语,手微微一顿,迟疑了片刻,伸手回抱住了她。 齐浅裳抓着他的衣襟,将积压在心底的害怕,委屈,无助,似乎要一股脑随着泪水宣泄而出。不知哭了多久,齐浅裳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声,抬眸看向他,眉宇间清清冷冷,并没有半分的不耐,对上他的视线,齐浅裳面颊火烧一般的滚烫。她今日的举止,超出了她恪守的礼教,与他共坐一室便已是最大的极限,最后却还扑在他怀中哭泣。 凤鸣眸子里掠过一丝涟漪,递给她一方手帕,笑了笑:“将眼泪擦掉,回去吧。” 齐浅裳觉得丢人死了,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心中一惊,眼底有着慌乱,她忘记了沈青岚的叮嘱了。慌忙从袖中掏出一卷手抄册子,塞在凤鸣的手中,认真的说道:“这是我从舟山王的密报中抄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你看后,让人查证一番。”说罢,转身打算离开,掀开帘子的时候说道:“输给嫂嫂,我心服口服,她那样聪颖的女子,就该是光芒万丈,得人欢喜。你与哥哥都能与她相配,可人都讲究了缘分,只希望你能放下她。寻到你爱她,她亦深爱你之人。” 凤鸣眼底思绪万千,静静的坐了片刻,直到听到车轱辘声渐渐远去,才淡淡的道:“回府。” —— 齐浅裳坐在马车里,看着眼眶红肿,连忙让丫鬟将脂粉拿出来,动作利落的补妆,而后用眼影涂抹眼睛,看着铜镜中布满了红色血丝的瞳仁,微微叹息。 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舟山王府,方才一进门,便迎面甩来一条鞭子。 “啪——” 抽打在齐浅裳的身上。 素白的衣裳,划破一道痕迹,露出布满伤痕,无一完好的手臂。 齐浅裳似乎习以为常,麻木不仁的承受着一下又一下的抽打。身上的衣衫破布一般,在湿冷的风中摇曳,似一瓣一瓣绽放的花瓣。 “怎么?投怀送抱,别人也不曾看你一眼,伤心欲死了?”舟山王拿着皮鞭手柄抬着齐浅裳的下巴,眼底布满了厌弃,阴森的笑道:“你怎么这么贱?若实在缺男人得紧,说一声便是,本王自会赏你,何必去外边丢人现眼,说本王苛刻了你!” 齐浅裳面沉如水,听着他难以入耳的羞辱,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捏我成拳,尖利的指甲掐进了肉里,也毫不自知。 “既然那么喜欢凤鸣,念在我们夫妻一场,只要你替本王做成了这一件事,本王便将你送与他做妾,他断然不会拒绝。”舟山王眼底精芒闪烁,将一个红底金边的邀请帖,塞在她的衣襟口。 “王爷,我这一身伤痕,怕是不能去找燕王世子妃,若她问起,岂不是会坏了王爷的好事?”齐浅裳语气如一湖死水,没有波澜起伏。 舟山王眼底闪过戾气,看着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齐浅裳,森冷的说道:“既然她很疼爱你,若得知你出事,想必她也会来舟山王府!” “你……”齐浅裳面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着舟山王。 “若非你有这一点的利用价值,本王又如何能容你?”舟山王扬手甩了齐浅裳一巴掌,残佞的说道:“贱人,嫁给本王,心心念念着旁的野男人!府中屡屡失策,可是你将消息传出去的?”大掌如铁钳一般,紧紧的捏着齐浅裳的下巴。 齐浅裳被舟山王抵在墙壁上,痛呼了一声,被迫仰着头与他对视,喘息的说道:“王爷若非有这一丝价值,我又缘何嫁给你?”冷冷的笑道:“你不是想知道,与我在一起的野男人是谁么?难道你不好奇,下嫁你之前,睿王那般穷追不舍,甚至在婚礼上大闹一场,为何之后全无动静了?”眼底充满了讽刺,讥诮的说道:“王爷,不是你知道利用我对付燕王府。同样,别人也是能够的。” 舟山王眼底闪过暴戾,没有想到这个贱人竟与即墨睿私通! 齐浅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手抚摸上舟山王的双眼,略有些痴的说道:“王爷这一双眼睛多美啊,切莫要终日玩鹰,最后落得被鹰啄了眼的下场,那该多可惜!” “嘭——” 舟山王将齐浅裳甩到地上,齐浅裳额头磕碰在地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已经完全不知痛。 “贱人,想死?本王偏生教你生不如死!”阴冷的笑了一声,阔步离开了屋子。 齐浅裳浑身蜷缩的躺在地上,痛苦的倒抽着气。浑身似乎有无数的钢针在扎,想要纾解,却是越碰越痛。 即墨璞是一个变态,他若见到你越是痛苦,便越折磨的狠。在他的手中吃了太多的皮肉苦,齐浅裳学聪明了,就算痛得咬破血肉,也要往肚里吞,莫要流露一丝一毫。 这时,钱儿匆忙走了进来,搀扶着齐浅裳。齐浅裳痛得要昏厥了过去,连忙制止了。“别动,让我这样躺一会儿。” 钱儿看着齐浅裳满身伤痕,直掉眼泪珠儿:“王妃,是奴婢无用,才会害你如此……” 齐浅裳眼底平静如死水,淡淡的说道:“你也不过是为了求生存,若是你不在,恐怕我过得更苦。” 她这样无用的人,怎么能够肖想着嫁给凤鸣呢?怕是只有拖累他! “王妃,奴婢方才来的时候,听到方磊说王爷去了侧妃那儿,让人去燕王府送口信,说您病重了!”钱儿心底焦急,她知道王妃心里记挂着燕王世子妃与凤公子,齐家那边倒是不担心,因为王爷还有用处。 齐浅裳心底陡然一惊,连忙说道:“钱儿,你去燕王府送口信,不管发生何事,千万不要来舟山王府。若是……若是推不得,让世子妃与世子爷一道来。”说罢,掏出她的信物,放在钱儿的手中:“箱笼里有我这些年的积蓄与首饰,你若出去了,便莫要回来了。” “王妃……”钱儿心中一惊,慌张的喊道。 齐浅裳虚弱的笑了笑:“钱儿,你自小随我一道长大,主仆一场,我怕是在王府没有好日子过。你随着我,不过是受连累罢了。府中这麽多的丫鬟婢子,随便哪一个都能伺候我。” “王妃,奴婢不走……你等着,奴婢待会就会回来。”钱儿紧紧的攥着手中的东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齐浅裳仰躺在地上,望着屋顶,天旋地转。她知道因为凤鸣的事,沈青岚对她心存一份愧疚,因为是她搭线才会让她走到这一步,她活着,不过是拖累了众人,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只想要好好的休息。握紧了手中那一方手帕,上面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嘴角露出一抹嫣然的笑。嘴角溢出了一缕殷红的血,缓缓的阖上了双目。 钱儿匆忙的跑去了侧门,侧门却是被锁死的,前门她根本就出不去。急的眼底溢出了水雾,看到在巡逻的方磊,眼底露出一抹亮光,藏在一颗大树后,学着布谷鸟叫。 方磊听到了暗号,与同行的其他三位说了几句,便警惕的看着四处,朝钱儿走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方磊看着满脸泪痕的钱儿,眉头微蹙。 “方磊,我要出府,你帮帮我。”钱儿哀求着方磊,双手紧紧的攥着他的手臂,仿佛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心里蓦然发慌,眼皮子使劲的跳,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不敢逗留太久,想早点完成了王妃的交代,过来盯着王妃,怕她做出傻事。 方磊眼底有着迟疑,可见到钱儿这般,明知送她出府危险,却终究还是点头。蹲在墙角下,让钱儿踩着他的肩头,爬上墙壁,而后跳下去。 钱儿双腿发软,可已经没有了办法,这一刻的她,只想着将消息送出去,却没有想到,偷偷摸摸的出去了,如何进府? 栽倒在地上,钱儿拿着身上仅有的几两银子,雇着马车去了燕王府。 而沈青岚得知齐浅裳病倒了,想到见到她时苍白虚弱的样子,不疑有他,收惙好,带着礼品,打算去舟山王府。 方才一坐上马车,便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喊声:“等等!世子妃等等!” 钱儿跳下马车,冲了过来,抓着马车晃动的帘子,喘着粗气对沈青岚说道:“世子妃,您还记得我么?我是舟山王妃的丫鬟,王妃让奴婢来通知你,不要去舟山王府,那是舟山王的陷阱。” 沈青岚微微一怔,陷阱? 钱儿吞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有一回安平公主常常去府中与侧妃喝茶,王妃便觉得奇怪,后来偷偷的跟去了书房,偷听到了安平公主与王爷商议,要做一件大事,需要燕王世子手中的一样东西,但是他们对付不了世子爷,便想将你捉住,威胁了世子爷。” 沈青岚心下一震,安平是为了舟山王? 若是如此,便更应该去了!否则,舟山王知道是齐浅裳坏了他的事,必定会日子更加难过。 就在这时,有人传来了消息:“世子妃,舟山王妃殒了!” ------题外话------ 咳咳,那个啥,气流压力,在大秦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最开始用于医术上。后面明代,再东汉时期都有,所以烟儿觉得有气体压力,也不会突兀,么么哒~ ☆、第164章 杀机迭起 齐浅裳的死,不过是一枚石子扔进平静的湖泊里,晃荡了几圈涟漪,便归于了平静。 丧葬从简,停灵三日,便下葬了。 齐家人自是不高兴,齐老太爷上奏调查齐浅裳的死因。舟山王自是不愿,齐浅裳自尽而死,可她身上却是伤痕累累,若是请仵作,即使是自杀也将说成是他虐杀。 正当舟山王愁眉不展时,清点齐浅裳遗物的管事,发现了一件新做的锦袍。舟山王看着上面的料子与花色、尺寸,脸色阴沉。 第二日便流传出齐浅裳与人有私情,暴露后,无颜苟活,遂含毒自尽。 沈青岚看着眼前这件玄青色锦袍,嘴角有着一抹讥笑。一句‘齐浅裳不守妇道,与人苟且不说,还为其缝制衣裳。本王念在阁老的份面上,便不闹的太难看,忍气吞声的将她葬了。否则,便是一把火,让她散落成泥也未尝不可。’便交代了齐家。 如今,外边传的沸沸扬扬。明明是舟山王不厚道,散播出去。因他这一番话,倒是因为齐家不识抬举,适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好一个仁至义尽! 沈青岚眼底掠过一抹深幽的寒芒,让人将这件锦袍给焚化了。齐浅裳那般厌恶睿王,断然不会与睿王有染。她留下这些引人诟病的物件,为的不过是恶化了舟山王与睿王之间的关系。 睿王是真心喜爱齐浅裳,她为人妻,依旧对她关怀备至,不过不领他的情罢了!即使齐浅裳是喜欢他的,最后也定不会嫁给他。 舟山王目高于顶,又岂会容忍他的妻子,红杏出墙? 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沈青岚回头望去,便看到满面憔悴的睿王,匆匆而来。眼底有着急切,在见到亭中的沈青岚时,疾步走来:“衣裳呢?裳儿给本王做的衣裳呢?” 睿王嗓音陡然拔高,一声比一声高。 “烧了。”沈青岚淡淡的说道,看了眼颓然坐在石凳上的睿王,眼底闪过一抹冷芒。 烧了? 睿王眼底闪过一抹惊痛,捂住胸口,满脸的悔恨。若是他知晓齐浅裳心中有他,他也不会因为心底的不甘与嫉妒,而讽刺嘲笑舟山王,他的王妃喜爱的是凤鸣。那样她的日子便会好过一些,舟山王也不会那般憎恶她! 是他!都是他害死了她! “本王求你将衣裳给我,当年是我对不住你。”睿王眼底布满了希翼,不断的说着愧疚的话。 他没有想过有一日会爱上齐浅裳,当初与她接触,为的不过是她身后的齐家。不知不觉,便心里落满了她的身影。他只是用错了手段,才会便宜了舟山王! 沈青岚似乎知晓他心中所想,眼底的冷意更甚。齐浅裳做这件衣裳是按照睿王的喜好做的,却不是给睿王,所以她不会给他! “睿王已经来迟了一步!”沈青岚满面的哀愁,叹息道:“当初你若有舟山王的那份手段,裳儿也不会厌恶你至极,下嫁给了舟山王。谁知,她误以为的良人,却害她惨死。一身的伤痕,无一丝完好,她那样的娇弱,怎得受得住?” 说到最后,沈青岚眼底也有了一丝泪痕,微微侧头,用手按着眼角。 睿王脸色霎时一白,那日在院子里,他因她的拒绝,差点用强。最后是沈青岚及时救了她,或许就是那时,惹她厌恶。 细细的琢磨了沈青岚的那句话,睿王听出了些许的深意。是那个时候,舟山王见缝插针,夺得齐浅裳的青睐么? 眼底布满了阴霾,起身大步离开。 沈青岚端着一杯花茶,浅抿了一口。侧头,那道玄青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后院。 “世子妃,安平公主要找的是火焰令!”陆姗将调查的消息,如数说了出来。 沈青岚一怔,齐景枫不是将火焰令给宫陌钥了么? “不管用什么方法,将火焰令在西域公主手中的消息散播出去。”沈青岚清冷的面容上,覆上了一层寒霜,冷笑道:“听说赫连公主将火焰令做为嫁妆!” 陆姗一怔,霎时明白沈青岚的意思,转身快步的离开。 沈青岚望着水蓝的天空,露出了一抹微涩的笑容:裳儿,你真傻,终究没有坚强的挺过去。你放心,你所遭遇的罪过,我不会让你白白担受! 天空中,似乎浮现了第一次见到齐浅裳时的容颜。她为她挺身而出,不过是因为心念着凤鸣,误以为她是凤鸣钟爱的女子,便出言帮助她,不惜得罪了幕画公主与一干贵女。 齐景枫拢袖立在小道上,目光悠扬的望着那眉目恬静秀丽,美艳的面容带着浅淡的微笑。妍丽的笑颜在晴空下份外耀眼,好似玉色珠光,淡淡盈转着辉芒。盈盈站在亭下,和煦的清风吹拂着她的裙摆,悠悠翻卷回旋,宛若亭边那纷纷扬扬而落的梨花白,风骨清净。 齐景枫移不开双目,眼底只容得下这一道丽影。看着她面容苍白,如地上软软铺落的梨白堆雪,毫无血色。心里掠过一道怜惜,想到她这些时日来,夜半惊醒,眼底璀然的光芒点点黯淡下去。 信步至她的身旁,齐景枫将她头上的木簪拔下,斜插着一支翠钿白玉簪,绾起她三千青丝。 脱落的发,已经开始慢慢的长出来,没有再佩带着头巾。绾成髻,便也瞧不出她头发削薄。 沈青岚摸了摸发簪,盈盈浅笑:“就这有一支簪?” 齐景枫颔首,清雅道:“算是不错了,原本没有打算买下这一支簪,不过瞧着那老叟与孙儿可怜,便买下了!” “那孙儿可是女子?”沈青岚挑眉,饶有兴味的看着齐景枫。看着他的襟口脱了线,手指捻着一角道:“还是个蛮横的女子?” 齐景枫握着她的手,抚平了那线头,轻声笑道:“嗯,是个野蛮的女子,天下间,大约也只有我能受之。” 沈青岚脸色臊红,嗔怒一声老不修,略有些嫌弃的说道:“下回我可不要簪子,自成婚来,你每回出去,都是送簪子,那妆盒里都堆满了。” 齐景枫眼底笑意浓郁:“火焰令,怎么回事?” 听到她问起,齐景枫没有停顿的回答道:“火焰令没有用处,不过是一枚玉牌,它能调动土级杀手。每回动用时,我都能得到消息。” 沈青岚愕然,莫怪齐景枫这么爽利的将火焰令交出去。原来是只黑狐狸,让别人以为得到火焰楼而沾沾自喜,却不知拿到一个烫手山芋,一举一动,都被齐景枫掌握在手中。 “那火焰令究竟是什么?”沈青岚极为的好奇,土级杀手,是根据金木水火土来排的等级么?若是如此,那些人只是调动最低级的,倒也没有大碍。 “在这里。”齐景枫握着她的手,放在脸上。 沈青岚一怔,随即看到他眼底的揶揄,一拳落在他的胸口。没好气的说道:“小心旁人知晓了,将你的皮揭了去。” 齐景枫眼底有着无奈,火焰楼并不是这么好继承。每个楼主传给下一位之时,便要将独门秘诀传给下一位,连同毕生修为。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让他们认同,还要过五关斩六将,将几位长老赢了,才能上位。 根本就没有什么令牌,只有一张地图,通往火焰楼总部的地图。每一个总部之人,都知晓入口机关。即使有人误闯了进去,也是有去无回。 “每一任楼主上任,都会见几位长老,他的画像也会流传下去,都是要门主,才有资格见。所以,这就是令牌!”齐景枫神色严肃没有说笑。 沈青岚也同样认真的说道:“若是你毁了容颜,该如何是好?岂不是白白丢了楼主之位?”鬼才相信他的话,若当真靠脸,人家做人皮面具,岂不是能冒充他了? “看来,娶一个聪明的妻子,也不见得是一件美事。”齐景枫看着她眼底的疑惑和一丝期许,低叹道:“火焰楼历代属于燕王府,即使我毁了容颜,还是燕王府的世子未来的燕王,便一直是我,除非我选了下一任的继承人!” 就这样? 沈青岚傻眼了,是她太愚笨了,还是将一件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当然,若是有人揭了我的皮,也要他能找到入口。”齐景枫望着一个方向,意味深长的说道。 沈青岚只当他糗她,冷哼了一声,巧言道:“那还不是被你误导?不是你说得火焰令者,便能得火焰楼来着?” 齐景枫本往前走的步伐一顿,微微侧头深深凝视着她,薄唇微张道:“我收回方才的话。”哪里聪明了?明明就是一个傻丫头! 沈青岚也想到了其中的深意,窘然垂头。 —— 风平浪静的过了两日,沈青岚听着陆姗的汇报,轻轻点头。 睿王在私下里给舟山王使绊子,陆姗在暗中帮助睿王对付舟山王,舟山王似乎隐隐有所察觉,便收了手,任睿王如何有动作,都不理会。 手指叩着桌面,发出‘咚咚’沉闷的声响。 忽而,睁开眼,淡漠的说道:“你下去,暂时不用有动作。”若没有猜错,有人要按捺不住了! 果然,如沈青岚所料,用完午膳,荣贵妃便遣人来请她进宫一叙。 沈青岚收惙了一番,随着人内侍公公入宫。 荣贵妃在听戏,伶人婀娜多姿,绣带飘扬。将一曲《牡丹亭》唱得娇吟婉转,缠绵悱恻,悲歌如泣。 沈青岚心中微微诧异,竟不知荣贵妃这样性子冷淡之人,喜欢听这些戏曲。牡丹亭讲述的是一个南安太守之女杜丽娘与丫鬟春香到后花园游玩并小睡,梦中与书生柳梦梅相爱,醒来之后伤感而死。后柳生到南安,见到杜丽娘的肖像,日夜对画呼唤,杜丽娘之鬼魂感而复生,与柳结为夫妇。 荣贵妃淡淡瞥了沈青岚一眼,示意她坐下,让人将戏子给撤下去。 “方才那戏子唱得如何?”荣贵妃忽而开口道。 “不错。”一人分饰男女两角,将那神韵演绎的淋漓尽致。 “贤王不愧是燕北第一伶人,本宫听了许多人唱这曲子,都没有他唱得这样好。”荣贵妃面色平静,说着让沈青岚心底掀起惊天骇浪的话。 方才的伶人是即墨璃? 不对!荣贵妃怎得就知晓即墨璃是怜月了? “好奇本宫如何知晓婉妃狸猫换太子么?不,贤王本就是婉妃之子,那燕北伶人也是,一胎双生。婉妃为了保住地位算计本宫,陷害本宫的皇儿害死她一子。倒没料到她竟是有这样的能耐,在重重侍卫眼皮子底下,偷渡一个死胎进宫,将那伶人给送出去。可惜,最后她还当真死了一个儿子。在这吃人不吐骨的后宫里头,没有子嗣傍身的人,注定晚年凄凉。她就想起了还有另外一个儿子,便替代了贤王。” 荣贵妃说这一番话时,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抹淡淡的笑,一双没有刻下痕迹的清冷双眸,注视着沈青岚道:“可不巧,这消息被本宫得知了。知晓本宫近来喜爱听戏,婉妃的疯病倒是好了一些,唤贤王给本宫解解闷!” 沈青岚面色骤然一变,荣贵妃这是羞辱即墨璃! “听闻世子妃与贤王相识?”荣贵妃目光晦涩的看着沈青岚,意味难明道:“喜欢听戏么?若喜欢,便让贤王再唱几曲?” 电光火石间,沈青岚明白了荣贵妃的用意。她这是在警告她! 即墨璃于她有一点儿的恩情,齐浅裳去了,便那即墨璃来要挟她!敛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冷芒,微微浅笑道:“我不太爱听戏,倒是母亲喜欢,可以请贤王去给我母亲唱几曲。” 荣贵妃眼睫颤了颤,显然是没有想到沈青岚会同意。难道她猜错了即墨璃对沈青岚的影响? 沈青岚心中庆幸,让金甲卫全都守在孩子的屋子四周,并且让齐景枫布下了阵法,除了照顾的嬷嬷,一律是不得进! 否则,这时荣贵妃便抓着孩子来要挟她了! “哦?世子妃可有什么喜好?若是闷得慌,可以时常进宫,与本宫说说话。”荣贵妃善意的说道。 沈青岚知晓荣贵妃这是在抛橄榄枝,示好。 面色有些为难,搅着手中的帕子道:“世子爷最近有要事缠身,我要照看孩子,怕是没有空闲进宫。” 荣贵妃目光微沉,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果然,燕王府要支持睿王了么? 睨了眼沈青岚,她的言行举止,都在表明与她保持着距离。不再像以往,虽然没有表态,二人之间却是有合作,如今她是想要和自己断了合作,那么便是投靠了睿王。 “需要帮忙么?”荣贵妃眸光微转,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 沈青岚被她这笑容晃得一怔,荣贵妃并不十分美艳,只一身清冷通透的气质,如玉树琼枝堆雪,浅淡如菊。不争不夺,却不知她将心思深藏,将一代帝王,玩转于手心,竟也信了她身性淡泊,恐怕就是源于她这一身与世无争的气质。 微微摇头,婉言谢绝道:“贵妃娘娘也要忧心舟山王的事物,岚儿便不劳烦娘娘了!” “你在怪罪璞儿,没有好好对待裳儿?”良久,荣贵妃满面忧愁的询问道。 沈青岚冷笑,何止怪罪?他那般对待裳儿,岂是一个‘怪罪’就能了了? 扯着嘴角,笑了笑,便没有开口。 荣贵妃见此,眸光微闪,长叹了一声,让人送客,背影落寞的回了宫殿。 荣贵妃身旁的贴身宫婢紫雨,见沈青岚乘着轿撵离开,脸上有些不满的说道:“这燕王世子妃,当初多亏了您,才躲过许多劫难,如今倒是有点油盐不进,当真是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 荣贵妃眼底充斥着浓浓的讽刺,在宫中朝堂,怎能有良知?何况,她与沈青岚合作,向来是两清,谁也不欠谁。只是没有想到,这回因着齐浅裳的事情,逼急了她,投靠了睿王。 揉了揉隐隐胀痛的额角,疲倦的说道:“盯着她!” 清脆的珠帘碰撞声,荣贵妃已经进入了寝宫。 —— 沈青岚似乎对荣贵妃监视她之事,毫无所觉,该如何便如何,毫不避讳。送去睿王府的东西,越加的频繁了。 今日一早,沈青岚便坐着轿子,去了睿王府。 管家领着沈青岚穿过长廊,走过一个月牙拱门,来到了一片桃林。满园粉红的桃花在晨曦照耀下,娇艳柔嫩,花蕊沾染的水珠,在淡金色的阳光下,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穿过半个桃园,便在桃林中,看到席地而坐的睿王,身旁摆放着一个小几,上面几坛子酒水。微风拂过,花瓣籁籁落下,散落他的衣摆发间,暗香涌动。 沈青岚第一次打量着睿王,他的相貌不差,轮廓优美,鼻梁直挺,眼眸深邃,与即墨璃有几分相像。只是那深邃的眸眼里的阴柔,却与薄黎希极像。 “有事?”睿王头也不回的问道,看着酒碗中倒映的影子,眼底闪过不知名的光彩。 沈青岚将手中的信递给睿王:“办好了,你便少了一个仇敌!” 睿王一怔,回身,拿过沈青岚手中的信,看到里头的消息,嘴角上扬:“安得什么心呢?坏事让本王做绝,你们倒是少了忧患。怎么看怎么不划算!谁知道你会不会因着对母后的仇恨,报复在本王身上?” 沈青岚抿唇一笑:“机会我是送到睿王手中来了,睿王要不要做,我都不强求。若是有用的着的地方,我自是会相助。” 睿王挑眉,这是会参与? 沉吟了一番,他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心中一动,既然沈青岚愿意帮忙,其中可会有诈,让她的人先行便好。 不过沉吟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狐疑的看着沈青岚道:“世子妃是要与本王化干戈为玉帛?” 沈青岚替皇后感到悲哀,将睿王推上了皇位,迟早会被人给拉下来。或许,前朝皇帝的下场,便是睿王的光景! “一事归一事,这回愿意相助,不过是咱们有共同的仇人!”说罢,沈青岚便转身离开。 一出睿王府,陆姗便迎了上来,悄声嘀咕道:“荣贵妃的人进宫了。” 沈青岚微微一笑,也该要进宫了。 到了傍晚,便有消息传来,十里坡长亭处,劫匪横行,打劫了肖府派送到边关的粮草。此事紧急的传到宫里,睿王毛遂自荐,亲自领兵去十里长坡剿匪。 灭了三百余人,活捉了一百余人。还有一支军队,被沈青岚用硫磺炸毁山洞,全军覆没在山洞中! 舟山王得到消息,快马赶去时,只剩下满山尸首,血流成河,那刺目的红将他的双目染红,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煞气。 毁了! 全都毁了! 沈、青、岚! 舟山王几乎从喉咙挤出,自牙缝磨辗而出,仿佛要将沈青岚放在嘴里嚼碎了! 眼前似乎浮现她从容不迫,浅笑嫣然的容颜,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而那一边,睿王在宫中却是受到皇上的嘉奖,剿匪有功,追回了被盗粮草。将那活捉的一百多人,送去了刑部。 刑部的人得到命令,连夜审问,发现竟是舟山王的人。而刑部尚书是韩府的人,立即将消息传递进宫。 舟山王得到消息,眼底露出一抹狠唳,天无绝人之路,他的人被抓回去,如今倒是有转回他手中来了。 大手一挥,森冷的说道:“让刑部尚书派死刑,明日处决!” “王爷,您要将这些人灭口么?”侧妃生的秀丽,一张圆盘脸,杏眼桃腮,眉目如画,穿着一袭轻薄的碧水纱裙,衬得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 舟山王目光阴鸷,闪过一抹狠绝。抚摸着侧妃的粉白的面颊,晦涩不明的说道:“明日便知了。” 闻言,侧妃心中有了底细,担忧的说道:“王爷,会不会出差错?若是沈青岚故意让人安排那些人进的刑部,看准的就是这一层关系。若是王爷将人救出来,岂不是着了道?” 舟山王眼底闪过一抹赞赏:“燕儿,你说该如何?” 侧妃心下稍安,倒真给她猜准了,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招了招手,示意舟山王附耳过来,一阵嘀咕,随即娇笑道:“妾身拙见,王爷莫要笑话才是。” 舟山王拦腰抱着她倒入床榻,吻着她樱红的唇瓣道:“爱妃深得本王心意。”罗帐散落,人影交叠,一室的春华。 —— 翌日一早,一百多名劫匪,全都被押送在刑场,密密麻麻的跪满了几排。 刑场外围拢了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无人不拍手称快。 沈青岚坐在雅间里没看着刑场上的人,微微觉得不对劲。那些人全都面部邋遢,浑身枯瘦,两眼暗淡无光,这根本就不像是遂养的士兵。 心神一动,她还以为是要在刑场上动手,没料到早已在押送的路上动手了! “怎么了?”睿王见沈青岚面色不对,朝窗外望去,隐匿在人群中的一个黑衣男子,一眼便认出是舟山王,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沈青岚凤眼微眯,眼底闪烁着微茫,冷声道:“人被救出去了,恐怕刑场上的人,全都是死刑犯。”亦或是舟山王亲自抓来的劫匪! 睿王心中一惊,舟山王的人实力强悍,若是没有沈青岚相助,怕是他有去无回了! “那该怎么办?”睿王急切的问道。 沈青岚拿着一支筷子,遮着水,正要在桌子上图画。这时,陆姗将一封信给送了进来:“世子妃,方才有个小乞儿将信送来了!” 沈青岚拆开信,看了眼,面色无波,飞快的画了一张图,备注了几行小字。扔下筷子,清冷的说道:“我还有事,睿王按照这个地方去,定能找到那一伙人!” 睿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心下有些迟疑。可想到昨日里沈青岚并没有坑骗他,便信了几分。目光落在舟山王身上,闪过一抹坚定,若是他死了,荣贵妃没有了子嗣,母后便又会回到中宫! 沈青岚见他心中有了决定,便转身离开:“睿王若要去,便趁早。刑部那边,我已经部署好,只要你将人捉拿归案,自会有办法让舟山王倒!” 沈青岚疾步走出酒楼,上马车,看了眼手中的信封,朝这个方向而去。 马车驶出城门,便听到后面有马匹跟在后面的铁蹄声。沈青岚眼底闪过寒芒,掀开帘子,紧随其后的几匹骏马上,坐着杀气凛然的人。 心中一沉,让马车夫加快速度:“走快点!” “咻!”的一声,箭羽射在马车上,马车是铁皮做的,划下一道火花,便落了下去。 陆姗吓得心惊肉跳,一脸的慌色:“世子妃,他们要追上来了,属下一人之力,怕是对付不了!”何况他们手中还有箭! 马车夫也知晓后面有人追赶了上来,那一道箭羽吓得浑身紧绷,专注的赶马。马车疾驰而过,山道上的路并不好走,颠簸得沈青岚直犯恶心。 后面追赶的人,发现马车是铁皮做的,脸一沉,搭箭,拉弓,射向奔跑的马匹。 陆姗听到箭羽凌厉的破空声,便知不妙,飞射而出,长剑斩落了箭羽,回头便看到有人飞身而起,正要落在马车篷上。陆姗目光凛然,将暗器飞射而出,而后退回了马车。 “世子妃,信上有诈?”陆姗脸色不太好,这封信上面的字迹,赫然是即墨璃的,难道是他要害世子妃?想到放在的险情,忍不住低咒了一声,救了一只白眼狼! 沈青岚眼底闪过厉色,紧蹙着眉头,看着甩到后面一截的马匹,掀开帘子,看着周边的路,当看到前面的一个岔路口时,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暗芒。这个岔路口有四条路,沈青岚让车夫将马车赶向左边的第一条。 杀手赶到路口的时候,朝左边第一条道路奔踏而去,看到前方扬尘的马车,眼底杀气骤显。这里的地形四通八达,转进来,这条路仿佛是从一座大山上砍出来,横向贯穿了大山,而大山两边,也有几条路汇集到这一条山路上。出了这一段路,前面便是一座险峰,两边都是没有山坡维护的悬崖。 “若是追不到,将马车逼落悬崖!”冷冽如冰的话一落,全都纵身飞跃而起,朝马车飞踏而去。抽出缠绕在腰间的长剑,落在了马车前,拦阻了飞奔的马车。一剑刺破了车夫的脖子,马匹失控的疾驰。 “啊——”的一声尖叫,马匹被箭羽射中,前蹄跪在地上,马车失衡的侧倒落了山崖! ☆、第165章 计中有计 悬崖上,几个黑衣杀手,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面面相觑,分身撤离。 并没有发现,自他们离开后,一辆马车从山道两旁的一条岔路中缓缓的驶出来。 马车帘子微微掀开,山道上残留着马车倾倒下去的齿痕。看着地上的几支箭羽,递了个眼色给陆姗。 陆姗立即下马车,拾起地上的箭羽,递给沈青岚。 沈青岚莹白的素手,夹着箭羽,手指摩挲着箭头上刻的一颗竹子,眼底闪过一抹阴寒。骤然收紧了手中的箭羽,让陆姗将东西处理好。 陆姗颔首,拿着手中的另外三支箭羽,跳跃下马车。金甲卫现身,将几个断气的黑衣人横放在马车落崖的地方,分别将三支箭羽各刺进他们的致命处。 “世子妃,处理好了!”陆姗想到方才,心有余悸。当看到一辆马车跌落崖底时,心中隐约明白什么。嘴角翕动的说道:“世子妃,日后可不能以身试险了。” 让自己为饵,若是对方实力强悍,又怎么能逃过? 沈青岚心中冷笑,从她将睿王引来找她时,她便开始准备,误导荣贵妃相信她投靠了睿王。而后与睿王联手铲除了舟山王遂养的兵马。舟山王定然会对她恨之入骨,除之后快。荣贵妃一番敲打未果,自是会容不下她。而她也一直在等着荣贵妃的出手,在拿到信件的时候,便知道,来了! 所以,她将原本舟山王救走士兵的路线,换成了她要逃亡的路线。让睿王从另外一边到这条路上来,而后她便从其他的道上离开。幸而,这地势有弯道,车夫马术好,将人甩出了一截。待刺杀她的人转进山道里来,看见的便只有睿王过来的马车。 而睿王带来的人马,全都是她的人,早已让暗一在进入山道的时候,将人手调离,劫杀了睿王的人。因此,睿王成了她的替死鬼! “暗一,那边如何了?”沈青岚经过方才的一番颠簸,脸上发白,倚靠在引枕上,浅抿着花茶,压下胃里的翻涌。 “回世子妃,舟山王那一百多人全都让凤公子围困了起来,押进了死牢。”暗一将他们抓捕时,凤鸣突然出现,将人带走,已经找到舟山王的证据,呈递给皇上。随后,面色冷沉的说道:“舟山王其他的两个据点,全都被凤公子给捣毁了!” 沈青岚一怔,望着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倾洒进马车中。似乎能看到飞扬翻滚的灰尘,拿着帕子微微挥散,道:“你去拦截住,让凤鸣将证据交给皇后。”看了眼天色,大约皇后该收到了睿王的死讯! 暗一领命。 “将衣裳换了。”沈青岚淡淡的提醒。 暗一望着自己身上舟山王府标志的衣裳,立即扒了下来,露出一身简单的黑衣。出了马车,直接跨上快马,朝宫中而去。 —— 刻意放走的一条漏网之鱼,捂着受伤的手臂,整个人俯身趴在马背上,朝薄府而去。 一到薄府门口,便滚落下马,跌跌撞撞的敲响了铆钉朱门。 门仆将门一打开,侍卫急切的说道:“皇……皇后娘娘,睿……睿王遇险!” 门仆一听,面色大变,不敢耽搁,立即搀扶着侍卫去了前厅。 薄宗石正为了皇后进宫的之事烦忧,当初为了将皇后带出崇阳殿奔丧,便是为了薄夫人下葬后,皇上下旨宣皇后进宫,好商议着将皇后搬回中宫。 可皇后出来好些时日,宫里头一丁点的动静也无,好似根本就不记得还有个皇后不曾归宫! 薄宗石便急了,皇上最近有了立太子的想法。若是皇后坐镇中宫,睿王当上太子,便十拿九稳了。皇上彻底放弃了皇后,那么最后最有机会的便只有舟山王! 在屋子里急行了几步,便瞧见门仆搀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侍卫进来。脸色一沉,发生什么大事了? 不等他问出口,侍卫扑通跪在地上:“侯爷,睿……睿王落……落崖了!” “轰——” 薄宗石犹如五雷轰顶!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睿王落崖,意味着殒了。皇后没有了睿王,便更加入主中宫无望,薄家的至高荣耀,便落了空。 “噗——”想到此,薄宗石气血翻涌,吐出一口血。 “侯爷——”长随立即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薄宗石,将他安妥在太师椅中,连忙吩咐人去请府医。 薄宗石却制止了,这些时日来,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又因郁结其心,急躁难安,一时听闻噩耗,便承受不住打击吐血。 皇后为了入宫的事,也急白了发。憔悴不已,若是得知睿王坠崖…… 狠狠的闭上眼,咽下喉中再次涌出的一股腥甜,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睿王剿匪有功,那些土匪其实全都是舟山王的人。借皇上的手,捣毁了舟山王的据点,活捉了一百来人,今日问斩。可是途中睿王发现破绽,舟山王是用死囚充数,他的人已经偷换了出去。睿王便带着属下一同追缉,却在山道上遭遇偷袭。属下诈死,待人走了,便来找救兵救睿王,方才爬上马匹,便听到马匹嘶鸣还有王爷身旁伺候婢女的惨叫声,不敢耽搁,来禀告皇后娘娘,派人去崖底搜救。” 薄宗石只觉得一股血气从心底直踹向头顶!脸色铁青的说道:“是谁?” “舟……舟山王!”侍卫偷偷觑了一眼,紧张的说道:“属下怀疑舟山王故布疑阵,故意设伏,将王爷引过去诛杀。” 薄宗石心中也是如此认为,睿王杀了他的人,坏了他的大事,断然是会报复的。 “此事……”暂且瞒着皇后。 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完,便瞧见皇后面色灰白,发髻倾斜散乱的走来。脚步有些踉跄,双手扶着丫鬟嬷嬷,适才没有摔倒。两眼深沉如血的盯着侍卫:“你说什么?”眼底的狰狞,似乎侍卫说睿王生死不明,便要将他生吞活剥。 侍卫吓得浑身一颤,本就受到惊吓,又因失血过多,被皇后无声的威胁,两眼一闭,昏厥了过去。 皇后面目扭曲:“这该死的狗奴才,关键时刻没有保护睿王,贪生怕死的逃命,给本宫扔出去喂狗!” 火焰高涨,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皇后心烦意乱,没有想到她的睿儿死了! 她的睿儿是真龙天子,还没有坐上那个位置,怎么能死呢? 皇后瘫软在椅子里,瞳孔涣散,无神的望着前方。忽而紧紧的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道:“父亲,你命人去崖底搜救睿儿……他没有死,他肯定没有死,方才我听见他唤我母后,让我救救他。” 薄宗石整个人也似乎苍老了不少,摆了摆手,让人去安排。 就在这时,管家满脸焦急的匆忙跑进来,将手中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双手呈给皇后:“皇后娘娘,方才有人将东西送了过来,指名给您。” 皇后面无人色,眼底布满了哀伤、绝望。看到那个信封,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希望是睿王写来给她,这一切是骗她的,他并没有落崖。发疯一般的撕扯着信封,里面厚厚一叠的宣纸全都散落在地上,如千层雪片飘然落地,铺满地砖。 上面的消息,却使原本慌乱无助的皇后,缓缓的镇定了下来。双手紧紧的收拢,宣纸皱巴巴的被紧攥在手心,皇后满目浓烈的恨意如岩浆翻涌,仿佛要将害死睿王的人,焚为灰烬。 面部肌肉,缓缓的抖动,弧度越来越大,剧烈的抖动起来,狰狞的大笑。那个贱人以为害死了她的儿子,舟山王便能顺利的继位么? 做梦! 看着皇后如此癫狂,喜怒不定。薄宗石心中一沉,满眼的担忧。那么高的崖落下去,怎么还会有活路? “娘娘,你要坚持住,睿儿大仇未报,你断然不能倒下!”薄宗石现在只能用仇恨刺激着皇后,莫要受不住打击的崩溃掉! 皇后冷冷一笑,极为的诡异。她怎么能倒下?然后让那对母子,坐享属于她的一切? 动作极快的将地上的证据,收拾起来,爬起身道:“为本宫沐浴更衣!” 薄宗石见皇后如此,心里松了口气,想要皇后将逍遥王收纳膝下的事,咽回了肚子里。此刻说出来,不过是刺激皇后罢了,日后寻到了好的时机,再提点罢! —— 沈青岚落崖的死讯,传到了舟山王的耳中,心中大喜。 顺手将一旁的侧妃揽进怀中,阴柔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爱妃今日立了大功,若非你的主意,怕是今日本王要吃大亏。想要什么奖赏?” 侧妃吟吟一笑,娇媚的说道:“王爷,妾身唯一的愿望便是王爷安好,能坐上那黄金宝座。今日这番喜事儿,咱们该要好好庆祝一番!” 说罢,便顾自吩咐侍婢去备三升美酒,与一碟瓜子与红枣。 舟山王闻言,心中对侧妃更是生出了一股子怜爱。哑声道:“玲儿,委屈了你,待本王坐上那宝座,定然十里红妆,娶你为后。”舟山王眼底闪耀着光芒,似乎看到他意气风发的坐在那人人争抢的宝座。 端着一坛子酒,仰头灌了下去。 侧妃微微失神,嘴角翘了翘,露出一抹极浅的笑。也自顾斟酒,与舟山王对饮。 舟山王重来便没有在一日内,喝过三升酒,尽数下肚后,有些醉意。 倒在桌子上的瞬间,一个侍卫匆匆看到紧闭的门扉,想到王爷对侧妃重不曾设防,急急的说道:“王爷,出事了,人全都被国师抓去了!” 侧妃眉头一皱,起身开门,微拧着眉头道:“何事喧喧闹闹?王爷已经睡了!” 侍卫跪在地上道:“奴才该死,可王爷救出的那一批人马,被国师抓走,押进了死牢。并且将刑部尚书给绑走了,奴才通传王爷,该如何做。” 侧妃微微一怔,眸光微转道:“王爷方才高兴,多喝了几杯,已经有了醉意,你先下去筹集人马,等待王爷的命令。” 侍卫一怔,拧紧了眉头,看了眼醉倒在桌上的王爷,也只好如此了。 随后,看着醉倒的舟山王,从怀中掏出宣纸,展平在舟山王的桌子上,推动着舟山王的手臂:“王爷,你既然说要娶妾身为后,便是不能食言,你若是出自真心,便抄录一份给玲儿,玲儿断然一心为王爷筹谋。” 舟山王闻言,打了个酒嗝,今儿个高兴,也觉得他这个侧妃,能配得上那个位置,便执笔唰唰的抄录了一式两份。 —— 皇后效率极高,一路上有人拦着,便杀了进去,似乎已经没有了顾忌。禁军立即向皇上禀告,毕竟是皇后,若是没有皇上的口谕,断然不敢为难皇后。 皇后畅通无阻的到了金銮殿,便看到凤鸣与齐景枫都在。目光冷厉的看了眼高坐之上的即墨擎天,递了眼色给孝姑姑。 孝姑姑立即将东西呈了上去。 “皇上,臣妾请你下旨将舟山王打入宗人府,给睿儿偿命!”皇后语气透着无尽的冷意,似乎将大殿中的空气,都凝结成了冰。 气氛陡然间,便紧张、压抑起来。 “皇后什么意思?璞儿并没有犯错,为何要给睿儿偿命?”即墨擎天原本愠怒皇后的目中无人,无视宫规,正要发怒。可看到呈递上来的资料,眼底掠过一抹惊诧与不可置信。 他认为,所有的儿子都有可能会争夺皇位,唯独舟山王不会。若是他们野心勃勃,为何要在寒苦之地待了十年,若不是他召回京,怕是这辈子也不会踏足京都! 与他母亲一般与世无争,又如何会暗中部署,遂养兵马? 可看到十里坡据点详细的记载,摧毁了心底那薄弱的信任。若非遂养兵马,又为何要扮演劫匪,劫取粮草与财务? “皇上,微臣这回进宫,是接到消息,牢中大批死囚凭空不见。便暗中搜查,发现是刑部尚书将人换走。”凤鸣嗓音低沉散漫,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 即墨擎天收紧了摆在龙案上的手,资料上也详细记载了,刑部尚书是韩府推荐的门生,帮助舟山王救走了士兵,而后劫杀了睿王。 睿王的死,他没有多大的感触。对薄家的人,他自心底便有浓浓的厌恶,即使那人身上还流淌着他身上一半的血液。 他愤怒的是竟被舟山王给欺骗了! 皇后睨了眼凤鸣,随后看到即墨擎天变幻莫测的神色,与眼底那被欺骗的滔天怒火,勾唇道:“残害手足,难道就不该严惩?今儿个他敢杀害手足,难保他日会弑父夺位。自古以来,为皇位杀兄弑父的例子,比比皆是,臣妾这是为了皇上着想。没有了睿儿,本宫往后可就只有皇上一个依靠,自是不能让逆子谋逆!” 即墨擎天听了皇后的话,心中虽然不会信,可却不由自主的去想古往今来杀兄弑父的例子,忆起那一年的昏睡,信任的防线被击溃。 “来人!传舟山王进宫!”即墨擎天脸色铁青,因气息太急促,一口气呛进了气管,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内侍公公不敢耽搁,立即出宫传舟山王。 即墨擎天看了眼长身玉立在大殿中,安静得能叫人忽视的齐景枫,微眯着眼道:“燕王世子还有何事?” “皇上,岚儿今晨接到舟山王一封书信,赴约后,便一直没有消息。”齐景枫眼底如平静无波的湖面,深沉而诡谲,一眼望不见底。 即墨擎天心霎时沉了下去,燕王府是人人竞相拉拢的势力。而今,舟山王在这当口将燕王世子妃掳去,不用想,也知是用来威胁燕王世子。 将手中的拳头捏紧,脸色黑如浓墨。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出去宣旨的内侍公公,满面惊惶,踉跄的走来,跪在地上,惊惧的说道:“皇上,奴才去宣纸,舟山王二话不说,便将奴才给打了出来……且口出妄言,这天子脚下,为他独……独尊。” 皇后眼底有着诧异,快速的看向凤鸣与齐景枫。难道是他们做的?想到方才送到薄府的那一份资料,莫不是也是他们送给她的?想到此,皇后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即墨擎天额角青筋鼓动,来不及下命令,便见皇家暗卫进来,手中拿了两封信件:“皇上,这是属下拦截的两封信。” 内侍公公将信,递到了即墨擎天的手中,即墨擎天拆开信,便瞧见里头的内容,手指一抖,暴怒道:“来人,将舟山王摘除封号,贬为庶子,看押宗人府!” ------题外话------ 今天烟儿有事,更新少了,明天一万五,要是有事,烟儿最少一万三,么么哒~ ☆、第166章 你要折磨死我! 舟山王醉醺醺的做着黄粱美梦,被关押进了宗人府。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布施令,命人给他备酒,一会下令要处死这些磕碰到他的不长眼的东西,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九五之尊。 躺在木板搭成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床发霉的被子,皱了皱眉,醉眼迷离的看着眼前无数的幻影,竖着手指指着眼前的人说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快去给朕将……将这恶臭难闻的被褥换了,朕要睡软烟锦织铺垫的床榻!” 许久,眼前的身影一动不动,牢房里,寂静如死。 舟山王忽而踉踉跄跄的起身,揪着眼前之人的衣襟,似乎听到了一阵抽气声,阴沉的说道:“怎么?不将朕的命令放在耳里?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乱棍打死!” 扑通—— 众人齐齐跪了下来,浑身瑟瑟发抖。 舟山王看着跪倒一地,觉得有些意思,摇摇晃晃的指着眼前穿着明黄色重影交叠的人,怒道:“快将他拖……拖下去……”话一说完,便嘭的一声,醉倒在地! 即墨擎天面色黑云沉沉,听着这逆子在他的面前,胆敢称朕,耳边便回响着皇后的那一番言论。杀兄弑父几字,在脑中盘旋不去。 目光深沉而复杂,这个儿子,平心而论,是最得他喜爱之人。可,最后却是深藏最深的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甚至违背旨意,不将他这皇上放进眼底! 乱棍打死? 当真是他的好儿子!心里怒意翻涌,盖过了浓厚的失望。阴沉着面色,冷声道:“不准人探视,亦不许任何人靠近!”说罢,便拂袖离去。 薛大人领命,皇上这是打算让舟山王自生自灭了。 可皇后并不打算如此便宜了荣贵妃母子,当看到睿王残缺的遗体,心底建筑的防线,便轰然倒塌。她这些年的算计和作为,全都变成了她的一场笑话,替他人做了嫁衣! 皇后想到荣贵妃坐享其成,便疯了一般的将未央宫一顿打砸。 右手撑着八角桌,目光狰狞,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喘着粗气道:“将睿王放进宫中冰窖,不许任何人涉足!”阴厉的看着宗人府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睿儿,你等着母后拿他们的血,祭奠你! 孝姑姑一怔,有些无法接受。睿王惨死,本该早日入土为安,皇后竟是不下葬,藏进冰窖! “皇后娘娘——”孝姑姑开口要劝慰,却被皇后厉声打断:“孝姑姑,连你也要忤逆了本宫?” 孝姑姑心中一惊,不敢耽搁,立即退了出去。 次日早朝,薄宗石拿出了那两封信,道:“皇上,即墨璞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内容,应当处死!” 即墨擎天心中的怒火已经平定了下来,昨夜里荣贵妃穿着一身素衣,不戴任何珠饰,在外跪了一夜。他方才早朝时,身子抵受不住的昏厥了过去。看到荣贵妃那惨白的脸,即墨擎天心底升腾着浓浓的无奈,这么多年来,她虽然长居佛堂,却时有帮助他出谋划策。 她说不怪璞儿,是她没有教导好孩子。孩子几番死里逃生,便想养着兵马防身,并没有多想其他,谁知被人陷害至斯。若当真有意谋反,当初便在他的劝诫下,留在京都,而不是去了封地,那样在朝中的地位会更加的稳固。 如此一想,即墨擎天觉得荣贵妃说得有理,当初召唤舟山王进京,不就是遭遇了刺杀?顿时想起了荣贵妃这些年对他的扶持,若是没有韩府,他便彻底成了傀儡。 众人目光瞄向那两封信,字迹歪斜撩草,一封上面写着:“皇上昏庸无能,后妃掌权。如此窝囊,皇上理应自行裁决。皇后祸乱朝纲,把持朝政,也该自行裁决。否则,本王亲自了解尔等性命!”另一张则写着:“荣贵妃同时行动,与本王联合今夜逼宫,切勿犹豫,以防后患!” 众人目瞪口呆,心下大惊,这……这舟山王也太胆大包天!写出如此狂妄之言,不是自寻死路? 纷纷与韩家人保持着距离,不敢发言。 韩家人一见,膝盖一软,立即跪在地上:“皇上,舟山王的品性如何,您心中明镜,他不会写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信笺,断然是有人栽赃陷害于他!”说罢,眼角睃向薄宗石,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薄宗石怒极反笑:“若是行的端正,旁人又如何能栽赃?”随后跪在地上,满脸愤懑的说道:“皇上,舟山王狼子野心,终必为乱!” 韩家人语塞,心知如此也争辩不出个高下,他们毕竟理亏,还得散朝后与荣贵妃见一见再定夺。 即墨擎天眸光微沉,扫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那两封信笺上,眼底闪过深思。 这时,韩家人为了表明舟山王没有夺嫡的嫌疑,主动开口道:“皇上,为争夺帝位,兄弟残杀陷害,这是国家之祸根。自古以来,常因为此,而让外戚专权。为了杜绝,皇上尽快立太子!”环视了众人,目光落在一旁的逍遥王身上道:“逍遥王以往虽是荒唐了一些,但是如今收敛了不少,也做出不少政绩,是几个王爷中最有作为之人。” 金銮殿霎时寂静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众人难掩诧异,韩家人这是在置死地后生。 逍遥王两眼微眯,看了眼立在最末尾处的齐景枫,跪在地上道:“儿臣恐无法胜任,请父皇另选其人。” 即墨擎天揉了揉眉心,头昏脑胀的看着争论面红耳赤的诸位大臣。摆了摆手道:“舟山王这一事交由宗人府审理,至于立太子,暂且不议。”说罢,起身打算退朝。 忽而,殿外传来阵阵的脚步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众宫婢将沈青岚搀扶着进来,为首的是皇后,行色匆匆的进来。 沈青岚月白的纱裙,上面沾染了污渍,血迹斑斑。三千青丝散落,面色苍白,几道极浅的伤痕,很狼狈的坐在大殿上,目光散光的看着即墨擎天,恍惚的神色,忽而瞳孔扩大,无比恐惧的朝后退缩。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们拿了我的东西,世子……世子爷会帮你们……”浑身瑟瑟发抖的紧缩成一团,离得人群远远的。 即墨擎天目光凌厉的看向沈青岚,似乎要看穿她,是当真惧怕,还是伪装。 齐景枫面色骤变,疾步到沈青岚的身旁,将她紧紧的拥进怀中,眼底布满了焦急之色。轻声安抚道:“岚儿……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发生何事了?” 沈青岚剧烈的挣扎一下,奈何挣不脱,听到齐景枫熟悉的声音之后,慢慢的平复了下来,紧紧的抓着齐景枫的衣裳,颤抖的说道:“昨日我去赴约,谁知没有那里设了埋伏,将我抓了起来,捆绑在树上。若不是长宁侯府的人去搜找落崖的睿王,我……我恐怕就会……就会……”最后几个字,哽咽的说不出口,浑身害怕的颤抖。 “多可怜啊,燕王世子妃被绑在树上,满身伤痕,可见之前定是吃了皮肉苦。”皇后凉凉的说道。眼底有着幸灾乐祸,似乎想要瞧瞧即墨擎天在齐景枫面前,如何袒护了舟山王。 “凡事讲究证据……”即墨擎天不假思索的话,不曾说完,便被皇后打断,朝孝姑姑递眼色,孝姑姑将候在门外的人请了进来。 几个侍卫,抬着三个黑衣人进来,胸口上还插着几支利箭。 眼尖的一眼便瞧见了箭羽上标志,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一个举动,便会引火上身。 “臣妾若没有瞧错,这箭羽恐怕是舟山王府的。而燕王世子妃也是收到舟山王府的邀请,赴约时消失不见,臣妾的人,在睿王坠崖一带,寻到了燕王世子妃。逆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皇上还要便私么?若是如此,怕是让百官生寒!”皇后浅笑的望着即墨擎天,眼底有着不屑。 即墨擎天心中为难,本来打算过几日,将舟山王发放到封地。可齐景枫眼底的阴霾里充斥着浓浓的杀机。 似乎,他没有下旨赐死舟山王,齐景枫便会亲自动手! 眉头拧紧,来不及发话,沈青岚眼睛一闭,便昏厥了过去。齐景枫面如寒霜,冷冽冻人的说道:“皇上若不忍下手,本世子不介意代劳!”说罢,抱着沈青岚匆匆的离开。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亮光,目光逼人的看着即墨擎天:“皇上,燕王府世代忠良,可要安妥好!”其中隐隐有着警告,让即墨擎天思量。 “杨顺,你率领一千禁军,将即墨璞押送封地,终生不得出!”即墨擎天眼底布满了孤郁与悲凉,坐上皇帝的宝座又如何?没有绝对的实权,连自己要袒护的人,也是做不到。杨顺是齐景枫的人,让他的人押解即墨璞终生囚禁在封地,相信齐景枫会满意他的决定。 荣贵妃听到了他的决定,在佛堂里跪了半日,接待了韩家的人。 她至始至终不相信即墨璞绑架了沈青岚,恐怕这一切都是沈青岚一手策划,当真是绝妙! 就算告诉皇后,她要刺杀的是沈青岚,并非睿王。是沈青岚将睿王引去,替她死了,恐怕皇后也不会相信,毕竟是即墨璞的人杀了睿王! 薄凉的眸子里,掠过一抹阴狠,换上一身衣裳,带着斗笠,坐着马车出宫。 —— 黑蓬马车在宽阔而空旷的马路上狂奔,沈青岚躺在一辆舒适的马车上,车身因颠簸而摇晃着。反手揉着肩胛,舒展了一下筋骨,拿着帕子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忽而,手腕被紧紧的拽住,沈青岚侧头望去,便见到齐景枫一贯温润的眸子里,蕴藏着愠怒。 手上的动作,却极为轻柔,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血迹已经干了,遮着茶水,才一点一点的擦拭掉,看着她脸上光洁无痕,微微一愣。笔挺的背脊,似乎微微弯了下来。 沈青岚一眼便瞧出他放松了,藏住眼底的笑意,歪着脑袋看他,微微扬着嘴角:“你以为我受伤了?” 齐景枫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下次不许冒险!” 虽然告知他,可没有见到她安然的在身旁,还是忍不住的提心吊胆! 陆姗将那惊险的一幕告诉他,头一回后悔,不该由着她去。 “你要折磨死我,才会甘心。”齐景枫将她的脑袋按在他的胸口,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满脸的无奈。 沈青岚神色复杂,伸手环上他的脖颈,没有说话。这次的确是有欠考虑,太过冒进了。 齐景枫轻叹一声,松开了沈青岚。 沈青岚却是紧紧的抱着他不放,埋在他的怀中,磨蹭了几下,闷声道:“怎么舍得?”抬头望进他如冷夜星辰的眸子,漆黑微凉。一字一顿的说道:“后悔吗?” 后悔认识她这样冒失的女子? 后悔对她这样自私的女子上心? 齐景枫突然伸手拉过沈青岚的手臂,她失重的跌落在他的怀中,没等她反应过来,就重重吻上那一张一合的红唇。力道大的几乎是咬着她的唇瓣,舌尖抵开牙齿,不容她抗拒的滑进来与她缠住,她退一步他便狠狠的逼进一步,将她抵在马车壁上,没有一丝温柔,动作极为的凶狠霸道。吻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口腔里满满都是他的味道。 沈青岚眨了眨眼,仰着头承受着他的暴行。那股子狠劲,仿佛撕裂她的骨肉,将她吃进肚子里才能发泄出心底那凶狠的暴戾。 他做什么都是优雅沉着,因着她的一句话,却如此的粗暴。沈青岚心里默默的想:他说的没错,她终究会折磨死他! 不知过了多久,齐景枫缓缓的放开她,一反方才的势态,轻柔的摩挲着她红肿的唇,看起来像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声浅而薄凉:“没有后悔。” 只是怪他不够好,没有好到让她能够心安无忧的藏在他的身后。没有好到她事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他! 沈青岚推开齐景枫,整理着衣裳,掀开帘子,阳光倾洒了进来,照耀在他的身上,如珠如玉,依旧难以想象,她方才将他逼成那般狠唳。 她没有错过他眸子里一闪而逝的狠唳,当时真有一种错觉,他极想掐死她。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沈青岚凤眸迷离,氤氲着雾水,迷茫的望着齐景枫,掩嘴打着呵欠道:“咦?怎么到马车上来了?不是在金銮殿么?”自顾拍打着手臂,似在自言自语:“昨夜一宿没睡,今日里困得紧,在大殿中就睡了,幸而有你在……咦……你的唇怎么……”说到这里,沈青岚住了嘴,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面颊如三月桃红,搅着手指道:“方才我在睡梦中,不曾胡言乱语什么?而后对你不敬?”说罢,悄悄抬头,睃了齐景枫一眼,又飞快的低垂了头。 沈青岚心有千千结,方才嘴欠,说出惹他不高兴的话,只希望被她这胡搅一顿,他便忘记之前的欠收拾的话。 齐景枫眉头微蹙,抿紧了唇瓣,颇有些无语的看着她。 “原来你每日里都在梦着非礼我之事。”齐景枫整理着微微起皱的袖摆,闲适的倚靠在引枕上。 沈青岚听到他倒打一耙的话,讪讪的干笑了几声,无法辩解。马车里的气氛,霎时有诡异了起来,沈青岚如坐针毡一般,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动作极快的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府,便听到暗一说道:“世子爷、世子妃,皇上将即墨璞囚禁在封地。” 沈青岚面色微沉,这是变相的保护即墨璞。 “谁护送?”沈青岚心思百转,径自朝屋子里走。思索着如何将即墨璞的命,留在京都! 暗一边走边说道:“杨顺,禁军统领!大约有一千人,凤公子虽然捣毁了即墨璞的几个据点,属下想他应当还有自己的人。荣贵妃与韩府估计知晓会有埋伏,或许也会派人在后保护!” 沈青岚眉头微挑,心底有着思量。正要将自己的想法嘱咐暗一,忽而想到马车上的那一幕,抬眸看向一旁侯着的齐景枫,询问道:“景枫,你说该如何?” 齐景枫平静如湖水的眸子里,似乎落下了一颗石子,荡起了涟漪。不过片刻,便归于了平静,清雅的说道:“放他走!” 沈青岚唇边浮现一抹笑意,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果然如沈青岚他们所料,即墨璞面对他的处境,十分暴戾,想要越狱进宫向即墨擎天解释,表明他的清白,是荣贵妃出宫安抚住他。当天夜里,便出城去封地。 韩府与荣贵妃这些年秘密遂养的暗卫死士,一路隐藏在后,跟随着马车潜行。 出城行驶了方圆几十公里,即墨璞掀开帘子,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城,满腹不甘。心里埋怨着韩府为了自保,没有尽力救他。 就在这时,他的心腹将他醉酒那一日发生的事,调查给他,看到韩府表明立太子,并且支持逍遥王时,浑身散发着煞气。果然,韩府将要舍弃了他! “回城!本王要回城!”即墨璞飞身出马车,立在马车篷上,对着杨顺怒吼。随即,浑身一僵,看到月色下,那一抹蒙着面纱的白影,眼底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朝着那一抹白影飞身而去。 可当他落在防磁白影之处,却是没有了沈青岚的踪影,而是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入目之处,尸横遍野。心下咯噔一声,便听到杨顺道:“即墨璞畏罪潜逃,杀害禁军,伏诛!” ------题外话------ 抱歉,烟儿今天食言了,明天补上【别揍烟儿,明天不补上,剁爪子!】 ☆、第167章 人言可畏 血流满地的尸首,全都是韩府与荣贵妃手边的人。此刻,身上穿的全都是禁军的衣裳。 回头望向身后追赶而来的杨顺,他身后只有一小半人,面无表情的拔剑对着他。眼底掠过一抹冰冷的锋芒,邪肆的大笑出声。 沈青岚啊沈青岚!你当真是好样的,看中我对你的仇恨,杀了护送他的人,便以自身为饵,诱他过来。韩府、荣贵妃的人,便变成了禁军!而他斩杀禁军,断然便是不服从皇上的命令,抗旨不尊! 好一个一箭双雕! 不但栽赃了他,还一同铲除了韩府与荣贵妃的暗卫。 眼底掠过了一抹暴戾,突然,眼角余光看到原本不见的沈青岚,迎风而立在高峰上。月白衣袂飘逸,身后浓雾弥漫,宛如宫阙仙子。 似乎能看到她眼底的轻蔑,气血逆流而上,啊的喊叫一声,飞身执剑而去,剑气凛然,刺向了月白女子的胸口。感受到杨顺的剑气,侧身站在了女子的身后,将刀横放在她的脖子上,红着眼睛威胁着杨顺:“你若再靠前一步,本王便割断她的头颅!” 杨顺刚毅的面容紧绷,女子的面纱滑落,女子背向着舟山王,所以并没有看见女子的容颜。而杨顺看到她的容颜时,微微一怔,便少了一层顾虑,阔步上前。 “即墨璞,皇上有令,若你抗旨不尊,便就地处决!”杨顺面无表情,将入鞘的剑,缓缓的拔出。皎白的月光,倾洒在森冷寒芒的长剑,反射着光芒,刺进即墨璞的眼底。 眼睛一眯,抬手去挡,杨顺一剑刺进了即墨璞的胸口。却被即墨璞将手中的人,朝前推了一下,撞在了杨顺手中的长剑。 杨顺气势凶猛,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来不及收势,手腕一拐,长剑刺进了女子的肩膀。 女子仿佛不知痛,一动也不动,鲜血快速的染红了雪白的衣裳。 就在这时,一阵铁蹄声响起。一队军马奔腾而来,为首的是宫陌钥与凤鸣。 看到杨顺手执长剑,刺进赫连拉的胸口,立即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几个飞跃,便落在了三人面前。 即墨璞看到白衣女子是赫连拉,脑袋里一片空白。手中的长剑落地,晦涩不明的看着赶来的二人。 “怎么回事?”凤鸣面色一沉,拧紧了眉头。看向身侧的宫陌钥道:“宫太子先给赫连公主收拾伤口,免得情况恶化。” 宫陌钥袖中甩出一根白绫,将赫连拉卷着拉过来,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眉头一蹙,将赫连拉甩向身后的侍卫:“国师大人,本宫在驿馆,静候皇上给的裁决!”说罢,飞身落在马上,带领着他的一队人马,消失在夜色下。 凤鸣面色不虞,半个时辰前,皇上突然下旨让他搜找在驿馆失踪的赫连拉,没有想到跟着线索寻来,却是在即墨璞的队伍中找到。目光落在杨顺身上,他手中的长剑倾斜,血珠顺着剑刃滴滴滚落在草地中,幽暗诡异。 “回禀国师,即墨璞杀害禁军企图潜逃,而后捉拿赫连公主为人质。属下将他伏诛时,他将赫连公主推出来挡剑。属下避之不及,便伤了赫连公主。请国师定夺!”杨顺单膝跪地,低垂着头,望着幽冷月光倾泻在地上的光芒,将嫩绿草地上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照耀得熠熠生辉。可上面的水珠与血珠混和,幽黯而妖异。处处提示着他,不论如何,也伤着了赫连公主,这是无法退却的责任。若是皇上追究下来,定会牵涉到燕王世子身上。“属下会自行裁决,赎罪!” 凤鸣眼底有着一抹赞赏,若是旁人,早已搬出了燕王府。一甩袖摆道:“此事你莫要担忧,错不在你。”顿了顿,淡扫了眼浑身僵硬的即墨璞,冷笑道:“执行!” 杨顺飞身而起,长剑挥舞,身形旋转着,一剑抹向了即墨璞的咽喉。 即墨璞瞳孔扩大,满脸的痛苦之色,嘴角溢出了一口鲜血,无力反驳。因为,他抱着赫连拉的时候,浑身便开始麻痹,赫连拉的身上有毒! 他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斩割! 眼珠子费力的转动,看向皇宫的方向。眼底满满都是不甘—— 而身在宫中的荣贵妃,却是跪在佛堂里,敲着木鱼念经。心里的不安逐渐的扩大,眼皮子不断的跳动。 荣贵妃听到三更敲响,并没有睁开眼,问着一旁的紫雨道:“宫外可有传来消息?” 紫雨呵欠连连,摇了摇头道:“贵妃娘娘,韩府不曾有消息传来。” 荣贵妃提着的心,落了一半,没有消息,便证明璞儿是安全的。放下木槌与佛珠,缓缓的睁开眼,手搭在紫雨的手臂上,起身慢慢的走出佛堂。 便看到紫月满面惊惶,脚步急促的跑来,眉头微微一皱。 紫月看到荣贵妃,眼底的泪珠儿,不断的滚落了下来,嚎啕大哭道:“娘娘,方才国师大人将舟山王的遗体押送到宗人府,进宫回禀皇上,说……说王爷抗旨不尊,杀害了近百名禁军,又捉拿赫连拉公主为质,重伤赫连拉公主,为了给宫太子交代,便趁乱将王爷……将王爷就地诛杀了……” 荣贵妃脚步踉跄,双腿一软,便要跌坐在地。紫雨手忙脚乱的将荣贵妃搀扶住,带着哭腔说道:“娘娘,您别伤心,或许,或许是他们用这假消息来骗您。韩府……韩府还没有来消息。”紫雨不断的宽慰着荣贵妃,可心底知晓,这样的大事,断然是不能假传。心里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是假的,可当看到扑凌扑凌飞来的鸽子,脑子一白,手上的动作也松懈了下来,荣贵妃直接栽倒在地上。 荣贵妃面色煞白,看着鸽子腿上拿下来的消息,一个潦草的殒字,可见写字之人,是在匆忙和痛苦中写下。 荣贵妃唇瓣抖动,将纸条悟在脸上,滴滴温热滚落,洇湿了纸条。 死了! 还是死了! 她本想以退为进,将他暂且送出去,却不想,终究是避不开这场祸事! 若是单纯的即墨璞畏罪潜逃,她倒也能替即墨璞讨回一个公道。可里头,却是牵涉到西域公主,这件事凤鸣明说是给宫太子一个交代。她若执意替即墨璞讨公道,便会授人话柄。 这个哑巴亏,即使吃进肚里,穿肠烂肚,七窍流血,血肉腐烂,都要使劲往肚里下咽! 莫怪即墨璞轻松出城,沈青岚与皇后都没有任何动作,原来一切早就在前面等着! “哈哈……哈哈哈哈……”荣贵妃悲怆的大笑,笑得泪水滑落眼角,滚落进嘴里。直苦到心里! 璞儿—— 母妃的璞儿—— 保护了你这么些年,终究是没有将你保护周全!你放心,母妃断然会手刃仇人,给你血祭! “将雪玲抓起来,给璞儿陪葬!”荣贵妃眼底的泪水,似乎方才那一刻流尽,眼底无喜无悲,淡漠的眉宇间,比以往多了一抹厉色。 紫雨也止住了哭声,哽咽的说道:“娘娘,那两封信是侧妃娘娘在王爷醉酒下,诓骗王爷写下。王爷被摘掉封号,侧妃便不见了踪影!” 荣贵妃冷哼了一声:“掘地三尺,也叫将她揪出来!”说罢,整理了衣裳,去了御书房。 —— 沈青岚接到舟山王殒的消息,面上毫无表情。 舟山王死了,恐怕荣贵妃再也不会隐忍,假装对凡事都淡漠的形象。必然会与皇后一般疯狂的报复! 凤鸣担忧的看着沈青岚说道:“宫陌钥知晓赫连拉是你捉去的,她的身上有一味毒药,能使人麻痹。若是即墨璞捉走赫连拉,断然不会作茧自缚。” 沈青岚嘴角上扬:“他也不会点破。下毒,在他的面前,我不过是班门弄斧,从一开始,便没有隐瞒着他!” 凤鸣一怔,随即低笑了几声,莫怪齐景枫一点也不着急。 他终究不如齐景枫那样了解她! “你就不怕宫陌钥将你抖出去?”凤鸣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沈青岚,她似乎被以往又美了一分,眼底眉梢都堆积着笑意,他心知这笑意不是因他或是他带来的消息而生。而是为了临窗而立的那男子起。 “凤鸣,你心中都明白,何苦呢?”沈青岚知道他都知道,问出这些问题,不过是想和她多说几句话罢了。宫陌钥又怎么会拆穿她?只要慕容清云需要她,宫陌钥不但不会伤害她,必要的情况下,还会帮助她。何况,宫陌钥恨不得赫连拉死才对! 西域王后怀孕,并且诊断出是个王子,他恐怕迫不及待的想要回西域。同时,也不想赫连拉与大约联姻,壮大了王后的势力。 凤鸣勾唇一笑,背转着身子道:“什么都瞒不了你!”话音未落,身影消失在了庭院中。 沈青岚微微一怔,笑道:“凤鸣,三王爷在燕北。”她知道他没有走远,能听到她这一句话。 墙下的凤鸣紧紧的捏着拳头,突然觉得有些冷。开春的时日,温差极大,他身上的衣裳,足以御寒,却是已经抵挡不住她这句话带来的阵阵蚀骨的冷意。 站立了许久,哑声道:“如你所愿。” 沈青岚苦涩的一笑,知道他曲解了。若是他不能赤心相待,她宁愿他不要去找三王爷,伤害甚至耽误了那洒脱豪爽的女子。 可,凤鸣的消息,并没有让沈青岚忧心多久。翌日一早散播京都的谣传,令沈青岚没有心思再想其他。 自皇上追封舟山王之后,便传出将军夫人秦姚是人尽可夫的女人,与沈将军曾经有婚约,却是没有成亲,便有了夫妻之实。后来家道中落,便下嫁给书香门第的龚府,心中对沈将军一直念念不忘,为了下嫁给沈将军,便与沈青岚联合起来,杀父弑父。如愿嫁给沈将军之后,却又对当下不满足,对当今皇上有了不轨之心。曾经入宫勾引皇上,入住在皇上的寝宫,与之行鱼水之欢,怀了身孕之后,却遭皇上厌弃,赶出宫门。秦姚使出浑身解数,紧紧的抓住沈将军,可生下的孩子,却是皇上的龙种。 这一段谣传,被编撰成不同的版本被流传,茶楼里,说书先生讲得唾沫横飞,精彩绝伦,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 沈青岚坐在马车上,听到茶楼里绘声绘色的演讲和茶客们起哄声,评价之言,也污秽难以入耳。 沈青岚面色苍白如纸,紧紧的捂着胸口,一股钝痛从心底蔓延开来,仿佛呼吸极为的困难。张大嘴,努力的喘息。 她知道,是荣贵妃开始反击了。她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她会从母亲的身上入手。她甚至想过,荣贵妃会对她的孩子下手…… 母亲还在坐月子,由于年龄较高,生孩子后,身弱体虚。若是听到这些难以入耳的谣传,她能否承受得住? 孩子,是母亲的致命之伤。若单单只是谩骂母亲不知检点,或许母亲会难过,为了父亲和孩子,她也会挺过去。可,荣贵妃却是在孩子身上动手脚,母亲断然会奔溃! “命人将消息压制下来,不择手段!”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寒凉,冷声道:“去将军府!”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等沈青岚绕到将军府时,暗一紧随着赶来,脸色凝重的说道:“世子妃,情况不妙。不知是谁,将这编成小册子,免费发送。并且,抄录在宣纸上,京都大街小巷全都贴满了!” 沈青岚心骤然一沉,同时意识到,这恐怕是早有预谋。不过是随着舟山王的死,被提前了而已。 “撕了,全都撕了!不管用什么手段!日落前,我希望看不到一本有关的册子与贴纸。”沈青岚眼前阵阵发黑,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看到紧闭的将军府大门,心中陡然一惊,怕是已经晚了! 沈青岚疾步走上去,叩响了门扉。 等了半刻钟,门仆打开门扉,透过一条细小的门缝,看到是沈青岚,立即打开门扉,恭敬的将沈青岚领进屋子里,忐忑不安的说道:“今儿一大早,便有人上门说些奇言怪语的话,将军便闭门谢客。方才奴才在里头守着,没有听见大小姐叩门。” 沈青岚一阵风似的,顾不得仪容,小跑着朝正屋而去。一路上,听到丫鬟聚拢在一起,偷偷议论窃笑。沈青岚面色一沉,驻足道:“拖下去乱棍打死!若有人再敢议论主子是非者,皆杖毙!” 丫鬟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跪地求饶,却被侍卫拖下去。 沈青岚冷肃的走进正屋,远远的便听到正屋里,母亲絮絮叨叨的话。重复着她是清白,并没有与即墨擎天有不明的关系,孩子是沈长宏的。 随后便是父亲的安慰之声。 沈青岚眼睛涩痛难忍,是她不孝,才会让母亲遭受这等罪。 想要进去,脚上似乎灌了铅一般,挪不动半分。她害怕见到母亲怨怪的眼神,父亲的责备。 松了松紧握的手心,沈青岚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吱呀—— 门扉打开,里面的交谈声也戛然而止。 满面泪痕的秦姚与面色冷峻的沈长宏,齐齐看向沈青岚。秦姚连忙擦拭掉眼泪,勉强的笑道:“岚儿,这时候你来作甚?”双手紧紧的抓着被子,眼底闪过一抹悲伤与黯然。因为她,沈青岚也卷入了流言,若早知如此,即便她生下来便没有父亲,她也不会另嫁,让一个家庭,陷入了泥沼。 沈青岚看着秦姚眼底一闪而逝的自责,便知她在想什么,心底仿佛被万针齐扎。痛得浑身忍不住颤抖,干涩的说道:“母亲,我只是……只是来看看小弟。” 秦姚一听到说幺子,便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侧头看向墙壁,泪水滚落了下来。苦的是这个孩子,一生下来,便承受这般难以入耳的流传,甚至……甚至有人说她不甘寂寞勾引宫廷侍卫,孩子的生父不详。 这比剜她的肉,还要痛上百倍。 沈长宏整个人仿佛也苍老了不少,欲言又止的看着沈青岚,最后,阔步走了出去。 沈青岚望着侧身而卧,背对着她的秦姚,想了想,转身追着沈长宏出去。看到沈长宏站在廊柱下,廊柱上的断痕,俨然是他方才发泄击断。 “父亲……” “岚儿,你好好看着你母亲与弟弟,为父出府一趟。”沈长宏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便镇压了,可毫无效用。他又不敢亲自出去,怕他一离开,秦姚会做出傻事来。 沈青岚知道沈长宏的顾忌,沉重的点头。沙哑的说道:“父亲,女儿会给母亲一个清白。” 沈长宏牵强的扯了下嘴角,眼底有着一抹狠绝,冷声说道:“你母亲本就是清白之人,何须给她清白?记住,不论发生何事,都要好好守护你母亲与幼弟!”说罢,便步伐稳健的离开。 沈青岚看着身姿挺拔,稳健如松的父亲,两袖飘扬,似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她的视线内。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他话中的‘守护’,面色大变:“暗一,快通知世子爷与凤鸣,务必拦截住将军!” ☆、第168章 清者自清 沈长宏知晓这些都是虚无的谣言,可他也知晓,秦姚的心结在她曾经嫁过一次人。虽然接受他,慢慢的看开,心里却没有面上那般放得下。 她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好。从听到谣言开始,便整日里以泪洗面。 谣言止于智者,可如蝗虫过境一般的蔓延,除非用强硬的手段。他又怎能将那些个奸佞小人,一一斩除?若是这样做,恐怕会愈演愈烈,为了掩盖事实。 他进宫,本是想要辞官,而后带着秦姚远离尘嚣。时日久了,便无人记得。 但是也知道这很困难,即墨擎天并不愿意他在此刻辞官,适才会打算用强硬的手段胁迫,他有把握全身而退,可是人生中,处处都有变数,他便那百分之一的变数,在他身上实现,才会不得不反复叮嘱沈青岚照看那母子俩。 如今看来,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父亲,母亲现在需要的是你。谣言之事,景枫有了对策。”齐景枫骑着踏雪,拦截在沈长宏跟前。语气温润缓慢,却极有信服力。 沈长宏如鹰般犀利的眸子,逼视着齐景枫,并没有看出安慰的神色。沉吟了半晌,闷声道:“如何解决?” 齐景枫目光极深,幽黯诡谲,淡淡的说道:“再过三日,便是幼弟满月。将军府大开府门,设摆宴席。在此期间,将军府一切如常,莫要避讳。” 沈长宏一怔,知他这般说,便是十拿九稳了。 他和秦姚要做的,便是坚强的挺过这三日。 “好!” —— 将军府散出三日后,孩子满月设宴,外边便犹如一锅沸粥,炸开了锅。 纷纷猜测,谣言的真实性。可谣言里的内容,确实验证秦姚与沈长宏未婚便有夫妻之实,否则,怎得生出沈青岚这样大的女儿?也确实嫁给了龚远山,至于可有杀夫弑父,真实性占了百分之五十。而秦姚嫁给沈将军后,也的确进宫住过,按照她生产的日子来算,时间相差不了多少。 随即,立即反应,这谣言并不是谣言,而是实打实的丑闻。 兴许,设宴不过是想要‘示弱’! 一时间,所有人都期待着这场满月宴。 而有些明智之人,却是明白秦姚是受害之人,否则,怎么有勇气面临这些流言蜚语? 心中也不由得钦佩,人言可畏,可又有谁在这注重名节的时代,被人泼了脏水,如同尖利的刀子,刺向她的致命处,她却依旧能挺过来。这份坚强,便能教人竖然起敬! 霎时,被分开两拨人。一拨偏向秦姚,一拨则是对谣言深信不疑。 就在众人翘首期盼的时候,另一个传言如一颗巨石,扔进海水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争论纷纷,各执一词,甚至都厮打起来。 在宴会的前一日,坊间便有人在流传着反驳谣言之词。 茶楼里,两个青年男子,便悄声道:“唉,将军夫人也是怪可怜的,因着女儿得罪了仇家,仇家奈何不了女儿,便拿她试刀子,这般羞辱她。” 另外一个锦衣男子则是不屑的说道:“兄台,这话可不是这样说,凡事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方才的青年男子嗤笑道:“原以为与你脾性相投,却也是个理不清之人。我且问你,若秦姚是个贪慕虚荣之人,为何会相中了寒门出身的沈将军?当年前朝覆灭,确实传出过沈将军战死沙场。秦姚也是个烈性女子,因被人算计,与沈将军有了夫妻之实,传来噩耗时,便毅然决然的嫁人,将沈将军的孩子生出来,这么重情义的女子,会是人尽可夫之人?”顿了顿,笑道:“况且他们二人早已有了婚书,也算是夫妻,只不过不曾设宴罢了。” 锦衣男子细细琢磨着青年的话,觉得有理,便语塞不知如何反驳。心里头不甘愿,涨红脸道:“若说嫁人是逼不得已,那与皇上之事,又如何说?” 青年男子笑着摇头,眼底满是鄙薄之色:“当年皇上爱慕秦姚,人尽皆知。推翻了前朝,亦是不曾放过寻找她。却是得到秦姚死去的消息,伤心之下,册封了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妃子,只因她长得与秦姚有几分相似,那便是安平公主的母妃丽妃娘娘。秦姚当真要与皇上好,当初就该一碗落子汤,随皇上进宫。何苦等着与沈将军重逢后,再投入皇上的怀抱?” 说罢,抚弄着衣袖起身,失望的摇头,嘴里说了句:众人愚昧,蠢不堪言! 锦衣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黑沉的看着离开的青年,不禁沉思了起来。 二人并没有看到身后不远处的说书先生,两眼放光,执笔将方才听到的消息,写成了说书的文章,而后讲了出来。 谣言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众人摇摆不定,最后丢出来的消息,太有可信度了。因为有了比较,适才会更容易说服。 时光如梭,转眼便过了三日,将军府门口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全都想要瞧瞧将军府要如何化解传言。 沈青岚一大清早,便到了将军府。里三层,外三层,马车根本就进不去。 齐景枫调动侍卫开道,马车适才艰难的停在门口,沈青岚步下马车,与齐景枫一同入府。 道路开了,达官贵人便也络绎不绝的进府。明着恭喜,暗中看戏。 沈青岚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人,为首的是韩府的人。嘴角微勾,眼底迸发出一抹冷芒。 “先进去看看母亲。”齐景枫尽收眼底,握紧了她的手。 沈青岚稳定了心神,看着交握的双手,抿紧的嘴角翘了翘,他喜欢在她情绪不好时,握紧她的手,给她传递力量。 一前一后的踏入主屋,便瞧见乳母抱着孩子收惙。孩子的个头比姐儿与哥儿小,也不太活泛,一直闭着眼睛睡觉。 沈青岚看了一会,便掀帘进内室,秦姚已经穿戴整齐,一袭大红色的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轻罗纱衣,苍白的脸上涂抹着胭脂,将蜡黄苍白的脸色,映衬得有一些血色。 沈青岚看着迅速清减下来的秦姚,轻轻的抱着她,动了动唇,想要说上两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孩子,你无须自责,那些谣传,半真半假。并没有完全杜撰,挨过这些时日,便好了。”秦姚微微浅笑,拍着沈青岚的后背,取笑道:“怎得越大越粘人了?都是做娘的人,不知羞。” 沈青岚因着这句话,泪水汹涌而出。她嘴上宽慰着自己,心里却极苦,从不曾将自己的不如愿,说与他们听。若当真放得下,看得开,为何却是吃喝不下?强迫自己喝下去,又全部都吐出来,这是心里积郁太深。她的一言一行可以骗过他们,可她的身体却是给出了最真实的答案。 秦姚肩头湿濡,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苦涩的弯了弯嘴角。推开沈青岚,认真的说道:“岚儿,这是母亲该受的,你无须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母亲很感激,能有你陪伴在身边,若是没有你,恐怕早已是化为一捧黄土掩埋的枯骨。而今,不过是些谣传,娘身边有你、你父亲和你弟弟,便更加的无惧才是。” 沈青岚听着心里并没有轻松,反而心底破了一个缺口,那个黑洞愈来愈大,恐惧油然而生。 “母亲,待事情平息,我们会想方设法替父亲辞官,你与他闲云野鹤,自在生活。”沈青岚定定的看着秦姚,看着秦姚别过头,依旧倔强的看着她,似乎想要得到秦姚的一个承诺。 秦姚一怔,明白沈青岚话里头的意思,脸上有着若有似无的笑。 “岚儿,人命由天。母亲会陪伴在你父亲身边,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秦姚说这句话时,神色无比认真,眼底布满了虔诚。憔悴不堪的容颜,生出了华光,份外的美丽动人。 这一幕,深深的刻在了沈青岚的心头,每每想起,都满心酸楚。 沈长宏立在屏风后,听到秦姚的一番话,攥紧了袖中的拳头,仰着头,逼回了那温热的液体。嗓子里阵阵发堵,难受的转身走出屋子。 出门,便碰到迎面而来的管家:“将军,该开宴了。” 心里有着担忧,今日真是座无虚席。将军府外,更是有人带着吃食,席地而坐,等着第一手的消息。 沈长宏点了点头,睁开布满红色血丝的眸子,忘了眼澄澈如洗的天空,缓缓的说道:“你先出去,我待会便到。” 管家欲言又止,转身走了几步,回头说道:“将军,方才韩府的人与薄府的人在争执,如今被劝解开,却都是要您出面给说法。” 沈长宏脸色阴沉,面色由方才的隐忍难受转化为不耐的暴戾,目光仿佛要喷出火,冷声说道:“若不是诚心为我儿庆祝,便扔出去!” 管家诧异,下一刻,便觉得理所当然,一改方才沉重的步伐,轻快的朝前厅去了。 沈长宏转身,秦姚与沈青岚一同出来,乳母抱着孩子,紧随其后。 “开宴了,我们该去前厅。”秦姚含笑的说道,情绪好了许多,眉宇间没有了这些时日来的清愁。 沈长宏心中舒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你放心,景枫已经布置好了。”看着襁褓中的婴孩,沈长宏眼底有着愧疚。为了秦姚的清白,恐怕要委屈了孩子。 秦姚似乎明白了沈长宏的心思,面色一白,拒绝道:“长宏,我不会同意。” 孩子是无辜的,方才一出生,便遭到无妄之灾,背上‘父不详’的骂名。她又怎么忍心,让他在众目睽睽下,滴血验亲? 这是对孩子的不尊重! “长宏,我们不要在意旁人的看法,只要你信我,岚儿信我便是。”秦姚眼底有着急切之色,哀怨的看着沈长宏,似乎在质疑他不信任她。 沈长宏有口难言,眉头微拧,不自主的垂目。 秦姚最熟悉他的神态,这模样,便是斟酌言词,说服她。 沈青岚见父母二人的气氛凝滞,打着圆场道:“不是只有这一招可行。”说罢,给秦姚递了眼色。秦姚心领神会,示弱的轻哄了沈长宏几声。 沈长宏霎时间,便眉目舒展。 “姚儿,我没有不信任你。”沈长宏扔下这一句,背脊紧绷着转身,大步流星的朝外走。 沈青岚掩嘴直笑,父亲恐怕没有说过这么直白的话,适才会不好意思。 秦姚一愣,提着裙裾,追赶了上去。第一次,不顾矜持与礼教的挽着沈长宏的臂膀。沈长宏倏然停顿住脚步,不适的挣扎了一下。秦姚眉开眼笑的再度抓紧了,死死的抱着沈长宏的手臂,就是不撒手。 二人拖拖拽拽的消失在长廊。 沈青岚眼底溢出了一抹笑容,父亲虽然不甘愿,可眼底的满满的笑,泄露了他的满足与开心。 “可有发现这一幕很熟悉?”耳边传来温润的声音,吓了沈青岚一跳,回头看到齐景枫出现在身后。手中拿着一个金锁片,在阳光下,流转着光芒。映衬得他淡漠的脸上,带着暖暖的辉芒。 沈青岚一回神,便发现她当初也这样赖在他身旁,死抱着他不撒手。后来被一个小僧撞见,他说她是饿晕了。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过去了漫长的一个岁月,很久远。 “我是母亲生的,自然是像母亲。”沈青岚瞪了齐景枫一眼,一个转身,裙裾飞扬,步伐轻盈的离开。 齐景枫无奈的失笑,缓步追随了过去。 到了前厅,便听到一阵争闹声,尤数薄府大少爷薄黎生,气焰十分的嚣张。 站立在人群中,挑高眉头,阴阳怪气的说道:“孩子满月,怎得不见孩子的父亲?”目光落在从侧门而入的沈青岚身上,神色古怪了起来。 当初若不是这个贱人,他又怎会被父亲训斥? 何况,他至始至终相信,睿王是这个贱人所杀!舟山王他见过两次,没有深交,可当时的局势,舟山王不会如此愚蠢的刺杀睿王与皇后为敌。 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冷芒,笑着说道:“薄大少能参加宴会,作为主人,很高兴。毕竟,薄夫人与睿王先后去了,伤心过度,却依旧来恭贺。可,薄大少也要保重身体,忧伤过度,眼睛不甚灵光,看了太医么?” 薄黎生见她反唇相讥,骂他是瞎子,脸都气绿了! “本王眼神好得很,不劳世子妃费心,还是多多关心你父亲。这冬日里都过了,夏天也不远了,那帽子带着不热么?”薄黎生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凉凉的说出这句话,嘲讽意味浓厚。 众人立即哄堂大笑。 秦姚脸色一白,紧紧的抓着沈长宏的手臂。 “打出去。”沈长宏面无表情的说道,在这朝堂之上,谁敢说他不是?薄家大不如前,韩府亦是因着舟山王之事,人气一落千丈。 就算打死了薄黎生,当今皇上敢说他半字? 几个暗卫,凭空而出,手中拿着剑鞘,对着薄黎生一顿狂揍。 薄黎生痛得跳脚,四处乱窜。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将我赶出去,就能无碍了么?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么多人知晓,你有种就全打杀了,便无人说这人尽可夫的贱人一句话!” “嘭!” 一只雕花木盒,飞射而出,砸在薄黎生的头上。鲜血汩汩四溢,流了一脸的艳红。睁圆了眼睛,直挺的倒地。 众人吓得面无人色,胆战心惊,看着沈长宏的目光,不再是嘲讽、讥诮、鄙夷,而是深深的恐惧。 秦姚眼底闪过黯然,看着倒在地上的薄黎生,与众人的恐惧。她知道,那只是摄于沈长宏的手段,那恐惧的深处,依旧是对谣言的坚信不移。 收敛好情绪,抬头直直的望着众人,脸上露出她练习很久的笑容,优雅轻缓的说道:“人褊急,我受之以宽宏。人险仄,我待之以坦荡。”短短的四句话,掷地有声,极为有气势。环顾众人,继续说道:“谣言止于智者,我就算是不知检点,你们不会因此而贫穷,受到利益影响。我身家清白,你们也不会因此而富裕。何苦捕风捉影,咄咄逼人,不给人留有生路?” 闻言,众人一阵面红耳赤,略有些羞愧。 就在秦姚以为事情要平息下来,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夫人说的高风亮节,这些场面话,红楼里的姑娘常常挂在嘴边。你如何证明,你怀中的孩子,是沈将军的?” ☆、第169章 处置,渣女送礼 前厅里一片寂静,只有供桌上两根火红色的蜡烛,燃烧着的火焰,噼里啪啦的作响。 每一下,仿佛都是烧着心肝肉,溅的油星子。 皆忍不住心底瑟缩,悄悄朝后挪动,生怕被沈长宏迁怒,无意间伤着。 秦姚紧了紧抱着孩子的手,茫然的看着发声的薄府二房之女薄初妍。她穿着水蓝色的轻纱衣裙,头上包裹着一块同色系的方巾,眼底有着怨恨,夹杂着隐隐的痛快。 秦姚眸光一闪,便坚定的看着薄初妍说道:“孩子是谁的,我们一家人知晓便够了。我一人之言,难堵悠悠众口。谁又不招小人非议?今日出席,说出方才那番话,给的是明智之人的交代,给我自己一个交代。至于你,又是何人?” 眼底深处,却是闪过一抹凄然。 薄初妍面色瞬间黑了下来,秦姚最后那句话,无非是不将她放进眼底,适才懒得给她解释! “姑娘方才说本夫人那句话,红楼姑娘时常挂在最边,至于是不是真的,本夫人不知。但知道一点,向来红楼去的都是男子与伶人妓子,姑娘这般清楚,莫不是……”秦姚顿了一顿,挑眉笑道:“常客?” 沈青岚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对着秦姚竖着大拇指。 真是好样的!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薄初妍,忍俊不住的喷笑。 薄初妍苍白的脸上,青紫交错。愤恨的咬牙,气得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秦姚这贱人竟敢骂她是妓子! 张嘴想要说话,却被许氏紧紧的拖住她的手。 许氏歉意的看着沈青岚,点了点头。 沈青岚云淡风轻的一笑,不甚在意。许氏的处境也为难,不知谁透露她与自己相交,时常受到薄黎生的踢打。 凤眸顾盼,晕黄的光火下,流光溢彩。沈青岚伸手接过孩子,秦姚谨慎的看着沈青岚,缓缓的松了手。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嘀咕,在座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是欲盖弥彰,若当真是,何不验血?何苦多费唇舌?” 秦姚冷笑一声:“你们要如何传言,我不阻拦,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的事也挨不着你们,没有必要伤害孩子,成全你们的底趣味。”身子一动,挡在了孩子的身前。 沈青岚目光微转,看着秦姚遮挡着光芒,一片阴影投射下来,提着了一颗心。见陆姗偷偷的拿着一只碗,里面盛满了清水走来。趁着秦姚不在意之时,掏出一根准备好的银针,刺破了孩子的娇嫩的皮肤。霎时,孩子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 “哇——” 陆姗挤出一滴鲜血,落在了碗中。 同时,秦姚面色大变,目光凌厉的看着沈青岚,仿佛她背叛了她一般! 沈青岚没有看秦姚一眼,掏出匕首,割破了食指,挤出一滴血,落入碗中。嘲讽的看了眼翘首以盼的众人,抱着孩子离开了前厅。 陆姗将碗摆放在供桌上,急忙追赶了上去。 秦姚这时才回过神来,目光平静无波的看了薄初妍一眼,脚步急促而凌乱的小跑着过去。 薄初妍只觉得那一眼,极为平静,心底却不由自主的升腾着一股子寒意,朝四肢百骸蔓延,忍不住浑身一颤。 心底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无措的看着许氏,许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薄初妍惊吓到了,立即起身,薄家的人,只剩下她还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薄黎生。眼底有着慌乱,生怕将军府会报复她,犹豫了片刻,一个人领着丫鬟匆匆离开。 剩下的人,见主人都走了。齐齐起身,围拢了供桌。看着清澈的水中,两点殷红,沉沉浮浮,在碗底飘荡着融合在一起。 全都傻眼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后怕,全都想起沈将军一家子人离开前的那一眼,如魔咒一般,烙印在他们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逃也似的,离开了将军府。 一出府,便被守在外边等消息的百姓给拦截住:“怎么样?怎么样?孩子是谁的?将军可有休了那不守妇道的贱人?将她浸猪笼?”方才薄府的小姐离开,脸色很难看,说孩子是个贱种,那么便不是将军的了? 之所以留下来,为的是等他们出来,一同批判、议论,嘲笑一番。 在场的都是达官显贵,答案不得所愿,自是不会乱嚼舌根,紧绷着脸离开。但有些人的亲戚是这些大富大贵之家的丫鬟奴仆,从他们口中套出,外边沸沸扬扬的消息,全都是实打实的谣言。 众人难以消化,没有想到,并不是他们期待的答案,木木楞楞的离开。 随之,便传出另一个消息,掀起了浪潮,将当今皇上也牵扯在其中。 据说是皇上见秦姚死而复生,起了收入后宫的心思。陷害将军,要满门抄斩。为了救将军,秦姚被皇上囚禁在皇宫。将军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并且将秦姚就出宫。皇上求而不得,由爱生恨,便要毁灭了秦姚,适才会流传出这等谣言。 不过少顷,这消息传入了即墨擎天的耳中。 手中上好的一方砚台,化为了粉末。目光阴厉的落在内侍公公的身上,冷冷的说道:“还传了什么?” 内侍公公双腿发软,心知即墨擎天有迁怒人的本事。硬着头皮说道:“还有……还有说您已经绝子,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是您的。之所以放出消息说沈夫人的孩子是您的,为了掩盖你不育……” “嘭——” 内侍公公话不曾说完,便被泼了满脸满身的墨汁。 “还有呢?”即墨擎天仿佛未见,面色铁青的说道。 内侍公公要昏死过去,但他知道,这会子昏死过去,便永远也醒不过来。嗅着鼻尖的墨臭味,趴伏在地上道:“说您窃国,是为了沈夫人!” 即墨擎天牙龇目裂,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窃国’二字是他毕生的忌讳。 “查!之前是谁放出秦姚谣言!”即墨擎天知道他被人当枪使,揪出幕后之人!不!或许他们根本就知道是谁,为的是挑起他的怒火。 想到此,即墨擎天心底隐隐有了答案。 嘴角翕动,想要唤回内侍公公。觉得浑身疲乏不堪,也就作罢了。 果然,如他所料。不到片刻,内侍公公便回来了,幕后之人是荣贵妃。 看着她满身素白,头戴一朵绢花,跪在玉石地砖上,即墨擎天阖眼,隐忍着隐隐胀痛的脑袋。满脑子都是她丧子撕心裂肺的痛哭,画面一转,变成了憔悴不堪,如纸片人一样的荣贵妃。 微微叹息,许久,才开口道:“你知朕为何如此器重你?” 荣贵妃似乎听到一个笑话一般,勾唇,露出一抹讥诮:“臣妾愚昧,不知。” 即墨擎天早已预料她的答案,微微一笑道:“朕一直知晓你不如表面那般与世无争,从你替朕出谋划策开始。一直便知!所以,破天荒的允诺你将璞儿送到封地。朕想要看看,你与皇上相争相斗,你们谁若胜出,朕定当钦点谁为太子。可朕看中了你,韩家的野心,并没有薄家这么昭然若揭。适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你们母子。” “皇上若是看中璞儿,为何会由着睿王将璞儿的士兵,当成土匪给剿灭?”荣贵妃心头大恨! “他若处理不好,如何堪当大任。你应该知晓成王败寇这个道理!”即墨擎天猛然睁开眼,锐利的瞟向荣贵妃,见她满眼的恨意,失望的摇头。心里此刻想到的,是秦姚在前厅说的那一席话。至始至终,无人能有她那样的性子。平素有点娇气,软弱,惹人怜惜。可若是她珍重之人、之事,便会愤然而起,这样的她,又令人刮目相看。 可是,这样有趣的女子,却不为他所得。 荣贵妃捕捉到他眼底的遗憾,便知他在想什么,冷笑了几声:“皇上要如何处置了臣妾!” 即墨擎天半晌没有回应荣贵妃,直到荣贵妃径自起身,走到门口之际,才幽幽地说道:“你去陪着璞儿吧。” 荣贵妃浑身一震,蓦然睁圆了双目,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说什么?”惊愕下,忘记了尊称! “璞儿你放在国寺,你便去国寺渡他三年。”即墨擎天突然间,仿佛苍老了许多,浑浊的眸子无神的看着摞得高高的奏折,提笔写下了册封太子的诏书。 荣贵妃面色煞白,三年,事情早已成了定局。璞儿一死,她也难成大事,可大仇不得报,她心何甘? 可又不能拒绝,眼底闪过一抹阴霾,欠身道:“臣妾三日后启程。”说罢,转身离开。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深深的看了眼荣贵妃,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怨恨。 —— 将军府,秦姚神情恹恹的躺在床上。听到桂枝低声说着外边的传言,嘴角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伸手轻轻的拍着酣睡的婴孩,思绪飘渺。 微微阖眼,那些厉害的传言,如洪水般铺天盖地的袭来,尖锐的如同的无数尖利的刀子和钢针,无孔不入的扎刺在她的全身,遍体鳞伤。那颗伤痕累累,斑驳不堪的心,也被击溃的支离破碎。 如今,即使是回想,浑身都一阵一阵的痛。 那几日,简直就犹如噩梦。 “夫人……”桂枝见秦姚气色不佳,忧心的唤道。侧头,看着在珠帘外晃动的那一抹月白的裙裾,咬唇道:“夫人,小姐也是为了您。您是在维护孩子,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可小少爷若是长成了,听到外边的传言,回来问您,那岂不是……”最后的那句话,桂枝没敢说。 秦姚哪里不知?不过是真的动了气,握着孩子那脆弱的手指,上面的针洞上面淤积了一丁点的血,尤为的刺目,心底更为的自责。 抬眸睨向珠帘,见沈青岚一动不动的站在外边,无奈的轻叹:“让他们父女进来。” 桂枝眼底一喜,还不曾过去通传,沈长宏便与沈青岚一同掀帘进来。 “母亲,是女儿的错,没有听从您的话。”沈青岚认错态度良好,坐在她的床榻上,轻轻握着秦姚的手。 秦姚避开沈青岚,面无表情,轻哼了一声:“你心中还有我这个母亲?” 沈青岚眉开眼笑,母亲说这句话,便是已经不计较了,忙不迭的说道:“自是有母亲,母亲若还不消消气,女儿这就罚站,还罚不许吃饭!” 秦姚横了沈青岚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 沈长宏也趁此说道:“姚儿,我给孩子起了名字。”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红纸,递给秦姚。 秦姚缓缓的打开,看到里面的几个字,眼底涌出水汽。 沈遥安。 抹掉了眼角细碎的泪珠,吸了吸鼻子,垂目道:“你取的自是好的。”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沈遥安,姚安,秦姚平安。也能解读成另一种意思,希望孩子平安。 沈青岚别过头,悄悄退了出去。 齐景枫长身玉立在庭院的芍药花旁,浓黑如远山之黛的眉微蹙,清隽秀雅的面容,紧绷而线条冷硬。稍一思索,便知他恐怕遇到了烦心之事。 “遇到什么事情了?”沈青岚走到他的身旁,倾身靠在他的背上,双手穿过他的两臂内侧,环住他的腰。 齐景枫转过身来,将她纳入怀中,低沉的说道:“燕王来京。” 沈青岚心下一惊,她已经忘记了燕王! “你那时候与逍遥王合作,为的是转移了齐家的产业,不受燕王的掌控。他是有所察觉了?”沈青岚眸光流转,思忖着燕王来京的目地。齐景枫当初受制燕王,恐怕是因着母亲。心中陡然一沉,小心翼翼,试探的问道:“母亲……” 齐景枫抿紧了唇瓣,许久没有应声。 沈青岚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是大夫人出事了。 “我们回燕北……”沈青岚抬头看着齐景枫,微凉的指尖,抚平他紧蹙的眉。 齐景枫摇头,眼底寒芒乍现:“暂且不必,先探清他来此的目地。至于齐家的产业,他早已知晓被我转移。” 沈青岚只有听从齐景枫的安排。 回到了燕王府,沈青岚见到了守候在门口的许氏,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将她请进了屋子里,命丫鬟捧茶,静静的等着许氏道出她的来意。 许氏心里有许多话对沈青岚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她与沈青岚不是深交,差点还害她着了薄府的道,心里一直愧疚难安。 “我没有想到你会把丽妃送进宫。”许氏在心底斟酌了半晌,才挤出这一句话。 沈青岚挑了挑眉,不太在意的说道:“我从来不对无用的人费心思。” “我早已想到。”许氏语速极快,端着茶水,掩饰了方才的尴尬。觉得她遮遮掩掩,实在是愚昧,沈青岚不出声,耐心的等着,怕是早已知晓她的来意。便也没有顾忌的说道:“我与薄黎生和离了。” 沈青岚眼底闪过惊讶,她想过许氏来的许多目地,就是不曾朝这一面想。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茶,猜测她与自己说和离,是有什么目地?或者……交易? 果然,下一刻,许氏继续说道:“薄黎生不愿,他说要逼死我。来此,是求燕王世子妃帮我拿到和离书。” 沈青岚心下为难,她与许氏没有深厚的交情,也没有利益的维系。而她的请求太过逾越,毕竟这算是她的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如何帮她? 许氏仿佛瞧出了沈青岚的顾虑,苦笑道:“我手中有薄府这些年的机密资料。” 沈青岚抬眼睃了许氏一眼,这个条件,着实诱人。 搁下茶杯,沈青岚整好以暇的直视许氏,思索道:“你当真要和离?你可知,即使你和离了,薄黎生要你死,也是轻而易举。反而,你如今的处境,留在薄家安全。当然,这是我给你的建议。你可以遵从自己的选择!” 许氏何尝不知? 可在薄家,她不至于丧命,也是生不如死。 “若是如此,不如死了。” 沈青岚眼底流光一道华光,笑意吟吟的说道:“你先回去,三日后,我会让人联系你。”说罢,便起身谢客。 许氏得到了沈青岚的允诺,提着的心,也算是落了下来。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抽出几张宣纸,摆放在小几上,轻声道:“希望世子妃不会觉得不值当。” 沈青岚回头,睨了眼被清风吹拂着摆动的宣纸,微微勾唇,许氏是个聪明人! —— 薄府里,薄初妍自从那日被秦姚那一眼,吓得便不敢出府。可师哥三日,她的头皮因为停止了换药,便又开始溃烂,忍受不了了,惴惴不安的带着一大批的侍卫,出府去一个游医的府中,医治坏死却一直没有痊愈的头皮。 一路上,大气不敢出,紧紧的揪着手中的锦帕,缩在一角。 忽而,马车颠簸一下,惊吓得薄初妍捂着耳朵尖叫。 丫鬟似乎已经习惯了薄初妍的一惊一乍,安抚道:“小姐,方才路不平坦,颠簸了一下。” 薄初妍缓缓的睁开眼,东张西望,见不是秦姚找她报仇,心里舒了一口气。经过这几日的吃惊受怕后,薄初妍觉得秦姚不敢找她报仇,若是要报仇,早已是对她动手了。 这样一想,紧绷的身体,便放松了下来。恨得咬牙切齿,亏得她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安,一切都是因秦姚而起。 见她宝贵儿子,嘴角挂着一抹阴毒的笑。招来招手,在丫鬟耳旁嘀咕了几声,从马车柜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递给丫鬟,示意她快去办。“就说是补送满月之礼。” 丫鬟心中忐忑不安,暗道薄初妍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直闹不消停。简直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之前被秦姚一个眼神吓得半死,如今见安全了,便又动了歪心思。 想要劝诫一二,又怕薄初妍迁怒她,唯唯诺诺的下了马车。 马车一路奔向僻静的茅草宅子前,薄初妍跳下马车,从正门入,被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打开门,微微一惊,看到男子俊美的容颜,薄初妍心中悸动,面颊微微羞红。心想这个男子是来治病的吧?否则,以往她来治病,怎得没有瞧见他,只有一个老叟。 男子开门后,便推着轮椅进了院子。 薄初妍念念不舍的收回视线,看了眼他滚动轮椅到屋子前,一个女子出来,推着他去了后院。眸光微闪,到了她时常看病的屋子里,老叟正在磨药,见她进来也不吭声,直接配好药,给她涂抹在头上。 “大夫,方才院子里的那位男子是谁?”薄初妍娇羞的询问道 老叟一怔,摇头道:“一个远房来客。”便不再多言。 薄初妍微恼,并不满意老叟的答案,正要追问,头脑一阵眩晕,‘啪’的倒在了榻上。 ☆、第170章 阴狠构陷 沈青岚微微凝眉,今儿个一早,齐景枫便抱着孩子上了竹楼,竹楼上下两层,做工布局极为精致。门前两株桃花树,粉嫩的花瓣飘落在门前,松软的堆叠在青砖地板上。随风缓缓拂动,暗香四溢。 这个竹楼景致虽美,却有着极不好的印象。她第一次来竹楼,却是因着方如月想要算计齐景枫。而这里的竹楼,不如燕北燕王府的竹楼,那里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牡丹林,依山而建,后山被前燕王推平,栽种着牡丹,极为美艳。 走出两步,询问着值守在旁边的丫鬟道:“世子爷呢?” 丫鬟指着一条曲径小道:“世子爷带着小小姐与小少爷在后院。”飞快的看了沈青岚一眼,低垂着头,声若蚊蝇道:“奴婢领世子妃过去。” 沈青岚摆了摆手:“不用。” 拽地的裙摆,拂过地面,零落的花瓣轻轻飞扬。沈青岚脚步轻快,几步间,便绕到了后院。入目的是一片绿意盎然。绿莹莹的草地上泛着水色珠光,竹林浓翠欲滴,隐约传来淙淙的水流声。 竹林茂盛遮天蔽日,下方一条幽静的林荫小路。沈青岚一靠近,便一股子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浑身泛着鸡皮疙瘩。隐约听到姐儿清脆的笑声,嘴角微扬,快步穿过小路。沈青岚,蓦然一愣,眼前别有洞天。 一条平静无波的小溪缓缓的流淌,微风吹拂着溪边芦苇摇曳,此起彼伏,犹如浩翰的大海,景色颇为壮观。而她要找的人,则是盘腿坐在芦苇丛中,地上垫着草席,草席上铺着柔软的虎皮,孩子并排放在上面。那人指骨分明的手摘着芦苇花,轻轻扫着姐儿胖胖的小短腿。 姐儿痒的踢腿乱蹬,咯咯的笑出声,一只手放在嘴里,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齐景枫则拿着丝帕给她擦拭。姐儿挥舞着手,抓着丝帕不放。齐景枫便拿着芦苇花轻轻拂过姐儿白嫩的手臂,姐儿一颤,松开丝帕,翻身趴对着齐景枫,胖嘟嘟的脸儿皱成一团,咿咿呀呀说个不停,似乎在怒骂他。 沈青岚忍俊不住的笑出声。 走了过去,席地而坐。抱着姐儿,姐儿似乎不高兴。淡淡的眉毛倒竖,虎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青岚。 “你逗她不开心了。”沈青岚抬眼看了眼闲适的侧躺着的齐景枫,轻声哄道:“宝贝儿,可要打你坏坏的爹爹?” “打打打。”姐儿挥舞着手,嘴里发出音来。 沈青岚倏然怔愣,吃惊的看着姐儿,她将近五个月,就能发音了?回过神来,一阵欣喜,抱着姐儿一顿亲吻,笑着奚落着齐景枫道:“你心肝肉要打你,该如何?” 齐景枫显然也是吃惊不小,眉宇间染着喜色,托举着姐儿,道:“了不得,要打爹爹。今后爹爹可要喜欢弟弟了!” “打打打。”不知何时睁眼的哥儿,也发出音来。 沈青岚笑趴在垫子上,颤动着肩膀道:“你成了众之矢的。” 齐景枫放下姐儿,伸手轻轻打了姐儿的小屁屁,姐儿不知怎得,伸手在齐景枫脸上抓了一下,力气劲可不小,霎时出现一道红痕。 沈青岚面色微变,抓着姐儿的手,她的指甲长出来还没有修,透明的指甲内,嵌着一层皮。连忙坐起来,拿开齐景枫捂脸的手,上面已经渗出了血丝。 “不疼吧?你女儿给你去死皮呢。”沈青岚替齐景枫清理伤口,睨了眼在抓扯着哥儿的姐儿道:“你继续这般娇宠下去,将来养成了悍女,如何是好。” 齐景枫不以为然,抚摸着沈青岚的腮,缓缓的,低吟的说道:“她若像你,便不愁嫁了。” 沈青岚眼皮子一跳,横了他一眼,咕囔道:“你以为到处有你这样的傻瓜?若当年凤鸣如今生这般寻了来,那么我们几人的结局,就不一样了。”第一次,沈青岚毫无顾忌的谈论着前世。 齐景枫黑眸里浓郁的墨色翻涌,不过片刻,便如平静的溪水一般,荡漾着圈圈的涟漪:“幸而,他不曾来。” 否则,又如何相爱相守? 沈青岚也颇有感叹,她到死的那一刻,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只可惜,那时已是衷情难诉。 好在,老天垂爱,给她一次机会。 她的一生,已经很美满了。有他在侧,儿女成双。父母相聚,为她添了一个弟弟,前一世的缺憾,这一世全都圆满。 靠在他的怀中,二人看着夕阳西落,如血的残阳,染红了一江碧水。微微有些凉意,沈青岚推搡着齐景枫道:“回去,你方才用野草逗弄姐儿,待会要给她泡药浴,免得过敏或者起红点。”话语中,多了几分谴责。 齐景枫摸着脸道:“无碍,算是‘礼尚往来’。”话音方落,齐景枫面色霎时古怪。揉着被沈青岚掐着的腰间软肉,便听到她说:“越老越不正经。” “……” 齐景枫步伐一顿,挑了挑眉梢:他很老? —— 幽静的小巷中,一位衣不蔽体,浑身布满青紫淤痕的女子,横陈在中间。忽而,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喊声,小巷尽头是一条繁华的街道,有人闻讯跑来,便看到女子猛然坐在地上,双手环胸的叫喊。 片刻间,便吸引来了不少人。 纷纷围着女子打量,不知是谁,爆发出一声惊呼:“这不是薄府七小姐薄初妍么?” 闻言,众人记起了在将军府的一幕,自然而然的想到沈夫人的那句话。如今,再看向薄初妍,不禁变得怪异起来。 薄初妍已经被吓傻了,下体一阵尖锐的刺痛,身上的痕迹,告诉她经历过怎样的一场噩梦。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她敢笃定,这一定都是沈青岚干的! 听着人群里流传的污秽话语,薄初妍眼睛赤红,想要将这些人全都给杀了! 疯子一般的怒吼道:“滚!都给我滚!不然本小姐叫人把你们全都杀了!” 闻言,一哄而散。 因为,他们得罪不起薄家。薄家比沈家猖狂,他们嘴里可以过过嘴瘾,却是害怕被薄初妍记住他们的样貌,事后找人杀他们灭口。同时,激起了心底的愤恨,不就是一个破烂货?有何嚣张的?于是,薄初妍的境遇,被夸张的传递了出去。 薄初妍羞愤欲死,被听到传言找来的薄家人,接回薄府后,便闹着寻死。 薄二夫人自是不愿,满面的泪痕,哀求着薄初妍:“妍儿,这件事会消停下来,以你的身份,还是有许多人家会娶你。” 薄初妍披头散发,穿着换上的裘衣,打砸了一通,狰狞的说道:“娘,女儿这样,有何颜面活下去?女儿去了,你一定要给女儿报仇。一定要让秦姚沈青岚这两个贱人不得好死!” 薄二夫人看着薄初妍挥舞着匕首,不敢靠近她,怕自己不小心激怒了薄初妍,当真做出傻事。连忙说道:“妍儿,你快放下匕首,娘这就找你姑姑,让她替你报仇!”见薄初妍松动了,薄二夫人继续说道:“你这样死了,不是让他们得逞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看娘让他们生不如死。” “哐当——” 匕首落地,薄初妍滑坐在地上,想到那茅舍中的男子,泪水籁籁的落下,抓着薄二夫人的手说道:“娘,那个给女儿医治的老不死也是同伙。你让人烧了那茅舍……等等,里头有一个坐轮椅的男子,女儿要他,女儿要嫁给他!” 薄二夫人眸光微闪,安抚的点头,让人伺候薄初妍喝了药,便匆匆进了宫。 —— 沈青岚听到暗一来报,薄初妍昏倒在贫民小巷中,被几个乞丐给收拾了。 面无表情的品着茶,自然知晓那个所谓的‘收拾’是什么意思。只是心中有些讶异,她还没有出手,究竟是谁动的手脚? 想了片刻,沈青岚便释然了,管他是谁,只要结果是一样便可。如今,薄初妍赤身*的躺在小巷中,被众人看了去,恐怕声名殆尽。 方才舒展的眉头,又紧蹙了起来。恐怕,这个当口,会被薄家人,以为是她动的手吧? 暗一将荣贵妃被发落到国寺一事,告知沈青岚。 沈青岚微微诧异,陷入了沉思。荣贵妃断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去国寺,在去国寺前,定然会有动作。 就在这时,外出的陆姗焦急的走来,眼底有着慌色:“世子妃,奴婢打听清楚了,这件事是夫人做的。薄二夫人请人去那个茅舍抓人了,属下打听到好像里面有个坐轮椅,穿着宝蓝衣裳的男子,长相俊美,要抓着去给薄初妍做夫君。” 沈青岚一怔,没有说话,等着陆姗说完。 “属下去了茅舍,看到男子的一个背影,与魏三少爷极为相似。”陆姗不明白这两人已经走远了,为何又要回来。难不成以为风平浪静了! 沈青岚面色一变,急忙说道:“备马车!”她要去看看是不是宝儿! 陆姗立即出去备好马车,沈青岚心里火急火燎,希望一下子就到了茅舍。她记得快要生的时候,齐景枫给她带去的陶瓷人,便是宝儿做的。只不过她无缘见到,心中期待着那个人是宝儿! 越近的时候,便感觉到外边越嘈杂。掀开帘子,看到不远处火光冲天,心底‘咯噔’一下,冷声道:“快一点!”询问着陆姗:“火光的位置在茅舍?” 陆姗心底不妙,凑过来看了一下,惊道:“世子妃,咱们来迟了。” 沈青岚绞紧了手指,目光微转道:“陆姗,你去薄府打探一下,可有将人捉去。”宝儿不会武功,魏绍勤也是行动不便,薄府存心要抓人,他们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心中存了一丝侥幸,希望他们没有被抓去。 陆姗不放心沈青岚,可是沈青岚现在怕是更加放心不下宝儿。犹豫了片刻,便离开了。 到了茅舍,沈青岚走下马车。周边都围拢了百姓,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唉,这个老先生医术高明,医治了不少疑难杂症,又不收银子。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活生生的给烧死了!” “听说里面还有一男一女两个病人,那个难得坐着轮椅呢!老先生没有逃出来,那两个人肯定也一起烧死了!” 沈青岚心沉到了谷底,抬眼看着愈烧愈烈的大火,几乎染红了大半边天。热浪一阵一阵的的扑面而来,她只觉得冷。 心底暗骂宝儿他们,在外好端端的,为何又要回来? 忽而,又自我安慰,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魏绍勤和宝儿,不只有魏绍勤有腿疾!就在她以为要说服自己的时候,在看到宫陌钥的时候,轰然倒塌。 他一袭青衫,遥遥的立在远处,神色飘渺的望着火光,脸色愈发的苍白。 沈青岚心中升腾着一股子的怨恨,倘若不是宫陌钥,何至于逼迫得宝儿沦落他乡,有可能惨死在火焰中? 紧紧的攥着手中宝儿临走时给她的玉牌,她说拿着这玉牌,可以让宫陌钥答应她一件事。 缓缓的走到他的身前,将玉牌放在他布满疤痕的手中:“回西域,带着赫连拉一起回西域!” 宫陌钥凝视着手中的玉牌,眼底闪过一抹凄然,微微扯着唇瓣,极为干涩的说道:“我回。” 沈青岚自是知道他话中的意思是一个人回去,冷笑着说道:“你若将赫连拉留下来,我会杀了她!一定杀了她!” 宫陌钥身影一僵,一言不发的离开。 —— 果不其然,如沈青岚所料。荣贵妃不愿意去国寺,去了国寺,她的计划便无法实施。找来了韩家人商量,打算重新夺回宠爱。 而夺回宠爱,必须从长计议。 韩家人不知从何得知,皇上年轻时,曾经为秦姚设计了一件流仙裙,便想法设法得到了消息,让人裁制了衣裳。 荣贵妃在第三日期限的时候,穿着送进来的衣裳,做秦姚的打扮,将皇上约到了宫中桃林。 即墨擎天见到那一抹窈窕的身影,心中一动,目光复杂。虽然极为相似,可他依旧能够发现,不是秦姚。 在她转身的瞬间,即墨擎天呼吸一滞。荣贵妃虽然已经三十好几,可保养得极好,面若桃李的站在纷落的桃花树下,浅笑倩兮,顾盼流芳的望着即墨擎天。 这是即墨擎天,第一次见荣贵妃这样笑,缓步上前时。内侍公公焦急的走来,睨了眼荣贵妃,附耳对即墨擎天道:“皇上,荣贵妃这件衣裳是在宫外裁制,那名绣娘染了时疫,方才暴毙。” 即墨擎天面色一变,目光陡然凌厉的看向荣贵妃。“她可知?” “韩家人特地询问过……”内侍公公说罢,便垂着头。 即墨擎天霎时明白过来,荣贵妃突然相邀,又扮演着秦姚的角色,为的是吸引他。而后与他同归于尽! 好个蛇蝎心肠! 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荣贵妃见即墨擎天突然变了脸色,看着她的目光由痴迷、温柔到凌厉,便知发生了她不知的事情。见即墨擎天转身离开,心中一急,快速的追赶上来,拉着即墨擎天的衣袖。 却被即墨擎天避如蛇蝎,冷冽如刀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将她给凌迟了。 荣贵妃心中一颤,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连忙问道:“皇上,臣妾做错了什么?” “你要死,朕便成全你。”即墨擎天厉声道:“来人,荣贵妃身着时疫衣裳暗害于朕,居心叵测,火刑!” 荣贵妃心中一震,猛然抬头,殷红唇瓣颤抖的说道:“皇……皇上……您说什么?什么时疫?” 即墨擎天见她的神色不似作假,她仿佛也不知情。难道,有人栽赃陷害? 百思不得其解,即墨擎天念在过去的恩情上,叹息道:“明日一早,便送出宫罢!” 荣贵妃见即墨擎天心意已决,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颓然的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荣贵妃眼底布满了恐惧,他们都还没有死,她怎么能死呢? 脚下生风的回到了寝宫,并没有看到蓬头垛面,疯疯癫癫的婉妃,在桃林深处,安安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荣贵妃换下衣裳,想要叫人给烧了,随后改变了主意。将这衣裳收好,命人给沈青岚递一封明日晨进宫的口信! 连忙让人将太医寻来,煎药吃下,出去调查的暗卫,也回来了。 “娘娘,这件衣裳是韩老夫人从成衣铺子里买的,确实是一个染瘟疫去世的绣娘缝制。但是曾经被薄初妍买了去,给沈夫人又脱手到了成衣店。”暗卫将打听来的消息,事无巨细的说给荣贵妃。 荣贵妃一怔,面色千变万化:“若是薄初妍请绣娘所制,为何与皇上画的衣裳一样?” “娘娘,这是薄初妍早有所谋,她是以皇上的名义送给沈夫人。沈夫人不想与皇上有任何瓜葛,便转身脱手了。” 荣贵妃眼底闪过一抹毒辣,这么说来,一切都是薄初妍搞的鬼? 想到自己有可能染了瘟疫,荣贵妃眼底闪过狰狞,见暗卫欲言又止,利眼望去,暗卫不敢隐瞒的说道:“图样是皇上泄露出去的。” 荣贵妃一怔,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觉得事情并不像这么简单,对象似乎不是针对秦姚。立即让人去问韩老夫人,制衣裳是谁的主意。 不过半个时辰,荣贵妃便得知是薄二夫人命人将消息透露给肖老夫人。 荣贵妃想到薄二夫人平素与皇后关系亲近,又得知薄二夫人前几日进宫了一趟,心中更加断定是皇后所为! 心中大恨,眼底闪过一抹戾气,吩咐暗卫出宫办一件事。她只有今日一天的时间了,过了这一日,便来不及了! —— 未央宫中,皇后依靠在榻上,孝姑姑跪在边上,给她捶肩捏腿。 一旁的宫婢,见天色暗了下来,便掌灯。 晕黄的灯火照耀满殿,投射在皇后身上,一半阴影,一半光明,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 孝姑姑也不敢打扰了皇后的思绪,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忽而,皇后微微掀开眼皮子,斜睨着小心翼翼的孝姑姑说道:“桃林那边什么情况?”荣贵妃想要梅开二度重新获宠,呵呵,痴人说梦! 孝姑姑斟酌道:“皇上怒气冲冲的离开,荣贵妃失魂落魄的回了宫殿。奴婢隐约听到皇上要将荣贵妃施行火刑,大约是念在旧情,又看在荣贵妃丧子,便没有处决了。” 丧子二字,刺激到了皇后,蓦然睁开眼,阴厉的笑道:“谁不曾丧子?在这宫中?” 孝姑姑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掌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无动于衷,起身进了内室,躺在床榻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啪——” 阴风阵阵,窗棂被吹打得发出巨响,皇后猛然坐起身来,看着窗外弥漫着浓浓的白雾,寒凉的夜风吹拂而来,冷到了骨子里。浑身一缩,便觉得格外的阴森。 “孝姑姑!”皇后失声喊叫,却没有任何人应答。 皇后心中害怕极了,连喊了几声:“孝姑姑——” 依旧回应她的是满室的清静,冷冷的夜风吹拂着室内的重重纱幔飞舞,恍惚间,似乎看到面目全非,浑身是血的即墨睿,在窗子前飘荡而去。 耳边回荡着睿王不甘,充满怨气的呐喊声:“母后,母后,快救救睿儿。” 皇后面色煞白,缩在了床脚。捂着耳朵,闭上眼睛,不去听,不去看。 但是睿王含怨的声音,似乎带着穿透力,声声清晰的回响她的耳旁:“母后,睿儿死的好惨啊……你要为睿儿报仇……报仇……” 皇后抬头望去,只见到睿王漂浮在窗前,神色凄厉,心中的害怕,不由得少了几分:“睿儿,母后已经替你报仇了,舟山王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来缠着母后?”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赤足踩在地上,睁圆了眼睛说道:“你在等韩霜那个贱人?你放心,她明天就出宫去国寺,母后定让她有去无回!你走吧!快走!” 睿王却依旧无动于衷,充满怨恨的说道:“不是他们,不是他们害死儿臣,他的腰间佩戴了一块鱼纹玉环。”说罢,雾气便散去了。 皇后看着睿王消失在眼前,急忙跑到窗前,空空荡荡,仿佛方才是幻觉。可看到地上淋漓的血迹,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衣襟,反复的呢喃着最后那句话。 翌日 沈青岚早早的便进宫,方才走到御花园,便被疯疯癫癫的婉妃给挡住了去路。婉妃挽着沈青岚的手背,一蹦一跳的说道:“我们一起捉蝴蝶。” 沈青岚抿紧唇瓣,不知婉妃怎得突然间拦截她的去路。她一直知道婉妃没有疯,难道有事情? 微拧着眉头,被婉妃拖拽着去了桃林深处。摘着一朵花,戴在发髻上,笑眯眯的说道:“我给你跳支舞。” 沈青岚一愣,婉妃若是有事,怎得什么也不说,跳舞给她看? 随即,沈青岚看着婉妃站在桃花树下,一动不动,不一会儿,便转头,浅笑倩兮,顾盼流芳的凝视着她,将昨日里荣贵妃与与皇上的一举一动,还有言语,都模仿了出来。 沈青岚眼底有着深思,拉着婉妃,快速的去了她的宫殿。 随后写了一封信,让人传递给丽妃。重新去御花园赴约! 到御花园的时候,荣贵妃已经到了,见到沈青岚,眼底有着歉意,赔罪道:“岚儿,我上次是气糊涂了,他们说璞儿是你给杀的,为了报仇,我才会那样对待你的母亲。”说罢,满眼的自责:“如今,我也将要去国寺,落发为尼,所有的过往都烟消云散。为了放下心底最后的成见,我才在出宫的时候,见上你一面。” 沈青岚心中冷笑,面上却尤带着震惊与诧异,似乎没有料到荣贵妃会与她化干戈为玉帛,嘴角的笑意慢慢的凝滞,亦是伤怀的说道:“娘娘,这件事岚儿也没有处理得妥当,让您生出了许多的误会。之前也多亏你的照拂,岚儿才避过许多的祸事。多多少少都是有恩请在,岚儿并不怪罪你。何况,风波已经过去了!” 荣贵妃满心的感动,将一块鱼纹玉环,塞在沈青岚的手中:“这是我嫁给皇上的时候,母亲给我的,我这一辈子没有生女儿,唯一的儿子也去了。如今要出家,这玉环留在手中,也无用,不过一件俗物罢了。看在我两有缘分,便赠与你。”说到伤心处,荣贵妃眼角垂泪,背转身子,擦拭着泪痕。 沈青岚也有所触动,看着掌心通体玉白,呈鱼形状,正面刻有鱼鳞一般的纹路的玉环,收入袖中,盈盈笑道:“娘娘去了寺庙,要多保重。毕竟,那边比不得宫中,较为清苦。”说罢,塞了银票放在荣贵妃的手中:“身边有银子,日子也好过一些。” 荣贵妃看到手中的银票,眼底闪过一抹微光,笑的意味深长。看来沈青岚是已经相信她了! “时辰不早了,我先去向皇后请安,再出宫。”荣贵妃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领着宫婢走了几步,回身对着沈青岚说道:“你可要去见皇后?” 要! 怎么会不要? 沈青岚垂目,敛去眼底的神色。两人各怀心思,一同去皇后娘娘的宫殿。 在未央殿前,二人遥遥看见等候在外的丽妃。沈青岚目光微闪,睨了眼荣贵妃,毫无意外,在荣贵妃眼底瞧见了一抹一闪而逝的憎恨。 沈青岚略微思索,荣贵妃是憎恶丽妃,还是憎恨与母亲? 随后想到丽妃早年便不在宫中,应当没有与荣贵妃结怨,想来是后则了。 荣贵妃确实是憎恨秦姚,因为见到丽妃那与秦姚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便想到那件带有瘟疫的衣裳。 紧紧的捏着拳头,按捺住心底汹涌的恨意。侧头,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我与岚儿算早了,不曾想,丽妃来的这样早!” 丽妃本来陷入沉思中,她不知道为何皇后宣她来未央宫,却是不见她。蓦然听到荣贵妃的声音,着实惊吓一跳:“臣妾给姐姐请安。” 荣贵妃没有唤丽妃起身,丽妃才进宫不久,对宫中的形势不太掌握,便处处谨小慎微。毕竟,她也不如以往那般受宠。 荣贵妃没有应声,她便不敢擅自起来。 沈青岚见不过,便伸手搀扶着丽妃起身,笑着打圆场道:“娘娘,皇后怕是等候多时,我们暂且先进去。” 荣贵妃敛去眼底的愠怒,微微颔首,几人便一前一后的进去。 方才一进殿,沈青岚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一个不稳,踉跄的向前栽去。情急之下,不小心将前方的丽妃绊倒。 “嘭——” “啪嗒——” 随着丽妃的摔倒,从她的身上,甩出一枚鱼纹玉环。 皇后霍然起身,死死的盯着摔落在她脚下的鱼纹玉环,脸色霍然一变。 ☆、第171章 卖母求生,调虎离山 大殿中,气氛凝滞,给人窒息的压抑。 丽妃狼狈的摔倒在地上,手心、膝盖处传来尖锐的刺痛。惊慌的回头,看向绊倒她的沈青岚,眼底有着质问。 沈青岚愿意送她进宫,那是自己对她有用。断然是不会弄得她出丑,招惹皇后厌烦。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心里不禁埋怨安平,这个时候,给她写信给皇后请安作甚?平白招惹了祸事! 一旁的荣贵妃霍然望向沈青岚,见她从容淡定,脸上紧绷的肌肉颤动,明白她是早已经洞察了自己的陷害! 拢在袖中的手,不禁颤抖,害怕沈青岚接下来会报复她!很想说那枚玉环是沈青岚的,可那样便暴露出她来。 看着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丽妃,荣贵妃恍然觉悟,为何闭门不出的丽妃忽而出来见皇后,定然是沈青岚在中间动的手脚,为的是让皇后与丽妃相斗……不!恐怕她的目地不在于此。 沈青岚仿佛不知气氛诡异,慌忙将丽妃搀扶起来。关切的询问道:“摔伤了么?”从那枚玉环落了出来,皇后面色大变时,沈青岚便知道,果然玉环有问题。 荣贵妃与她有血海深仇,怎得一句道歉,便能了了的? 她不会放过荣贵妃对她母亲的伤害。同样的,荣贵妃也不会忘记舟山王是如何死的! 丽妃摇了摇头,一瘸一拐的站定,跪在地上,赔罪道:“皇后娘娘,臣妾失仪了。”垂目睨了眼皇后,见她面色变了变,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子不安。 偷偷觑了眼沈青岚,目光微转,落在地上的鱼纹玉环上。微微一怔,这是从她的身上摔了出去,可是她身上并没有这枚玉环。 心底陡然一沉,隐隐察觉这是陷害! 而自她从宫中换衣出来,便只有沈青岚接近过她。心中一时想不通顺,沈青岚费尽心思将她送进宫,为何又要毁了她? 皇后短暂的震惊之后,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玉环,精致描绘的柳眉,高高的上挑:“丽妃一见本宫,便行此大礼,本宫心中惊诧不小。这一拜一跪的,本宫可就承不得如此大礼。”话语中,充满了讥诮。 丽妃心一沉,当年她依仗着宠爱,时常与皇后对着干。更是觊觎着皇后的宝座,最后她还是斗败了,被囚禁了十年。 皇后今儿个这般明朝暗讽,不过是记着当年的仇怨。 明艳的容颜上布满了愁绪,一双狭长的凤眸里氤氲着水汽,咬着唇瓣道:“娘娘,您身为六宫之主,自是受得起臣妾的跪礼。” “哦?”皇后敛去眸子里的惊讶,端着一杯热茶,掀开盖子,拂弄着袅袅水汽,优雅的笑道:“那便跪着罢!” 丽妃一怔,嘴角翕动,什么也没有说,便住嘴了。 一旁的孝姑姑弯身捡起地上的玉环,递给皇后。皇后上下端详了一会,眼睫颤了颤,疑惑的说道:“这枚玉环极为的眼熟,孝姑姑,你可记得在何处见过?” 孝姑姑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皇后斜挑着眼,眼珠不动,睨向丽妃。恍然大悟的说道:“这玉环不是一对么?昨夜里有宫妃与侍卫私会,本宫赶去时,便发现侍卫躺在崇阳殿偏殿,床榻上落着这一枚相似的鱼纹玉环。本宫让人将侍卫绑了审讯,谁知这侍卫情深,怕泄露出那位女子,便自刎了。” 丽妃心中一惊,慌乱无措的解释道:“皇后娘娘,臣妾自进宫给您请安后,便一直在宫殿闭门不出。今日里是接到平……今日里想着天气不错,便来给您请安,在外碰见了荣贵妃与燕王世子妃。当时臣妾站不稳,燕王世子妃搀扶了臣妾一下。臣妾身无长物,当真是没有见过这枚玉环!” 话中的意思便是这鱼纹玉环,是沈青岚栽赃给她。 怎么可能不是沈青岚?她甚至更大胆的猜测,叫她来这里的不是安平,而是沈青岚利用安平的名头,将她约来! 沈青岚冷笑连连:“丽妃娘娘说我嫁祸给你?我一介妇人,如何在宫中下钥后,进宫与侍卫私会?何况,我与世子爷感情和睦,并没有闹过不愉快。” 皇后没有错过丽妃方才狡辩时,话语里的那个‘平’,想必是安平让她来请安。谁知,暴露了出来! 若是安平杀了睿儿,也能得到合理的解释。毕竟,从合作闹崩后,安平便与她撕破脸,仇根深种。 “来人,丽妃不守宫规,淫|乱后宫,赐一丈红。”皇后嘴角掠过一抹残佞的笑,如今的丽妃,落在她的手中,便如同一只蝼蚁,不过一根指头,便能够摁死! 丽妃尖叫一声,挣脱嬷嬷的束缚,跪着爬到皇后的脚边说道:“皇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这玉环当真不是臣妾的。若过往臣妾有得罪娘娘之处,还望娘娘莫要与臣妾计较。臣妾这就给娘娘赔罪!”说罢,重重的磕着头。 不过一会儿,光可鉴人的地砖上,便有血丝晕开。 沈青岚挑了挑眉,这样就收拾了丽妃? 皇后不悦的蹙眉,冷沉着脸道:“丽妃,你这是何意?本宫冤枉了你不成?”说罢,从袖中掏出另外一枚鱼纹玉环,这是昨夜里‘睿王’消失后,她在窗子下捡到的。 看到玉环,丽妃呆愣的跪坐在地上。 她知道,她人微言轻,即使不是她,皇后赖定是她,她也逃脱不了。一切她都算计错了,原本以为她在皇上心中还有一丝地位,却不知她进宫的时候去见他,一面都不曾见到。那个时候,她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心底终究是存了侥幸,她想那么多年没有见,皇上肯定以为她人老珠黄,等见到她之后,她一定有信心夺回宠爱。 可没有等到她夺回宠爱,面临的就是灭顶的灾难。 荣贵妃紧紧的扭着手指,心中恼恨,当初就该让‘睿王’道出害他的人是沈青岚。如今,功亏一篑,日后再难寻到机会! “皇后,此事恐怕有误会。丽妃进宫之际,是搜过身的,她除了一身衣裳,并没有其他的珠饰。”荣贵妃忽而替丽妃开脱。 皇后眼底有着狐疑,荣贵妃与丽妃绝对不可能熟到为丽妃开解。目光扫过沈青岚,知晓荣贵妃与沈青岚的恩怨,怕是想要推脱到沈青岚的身上,让她与沈青岚斗个你死我活! 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锋芒道:“难不成这一对玉环,是荣贵妃你的?” 荣贵妃眼皮子一跳,眼底有着浓浓的诧异,显然始料未及。 沈青岚抿唇笑道:“皇后这样一说,我确实记起在何处见过……” “时辰不早了,皇后娘娘,臣妾到了出宫的时辰,便先告退。”荣贵妃紧了紧手心,打断了沈青岚的话。沈青岚既然早就看穿了她的诡计,怕是还有后续的准备,她不能冒险。 皇后笑的极为古怪,还来不及应声,外边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后,安平的身影出现在殿中。 三千青丝散落,穿着一袭灰黑色的纱裙,衬得整个人极为的老道,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福身给皇后见礼,冷清的视线落在丽妃的身上,触及到她额头的淤紫伤痕,微微蹙眉:“发生何事了?” 随着安平的话落,大殿忽而安静了下来。 丽妃眼底骤然一亮,安平仿佛就是她的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到安平的身旁,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哀求道:“平儿,不是母妃,母妃收到你的字条,才来给皇后请安。身上没有皇后手中的那枚鱼纹玉环。是她!是她栽赃我的!”青葱玉指,笔直的指向沈青岚。 话落后,浑身便如刀割,似乎肉在一片一片的剥落。惊恐的瞪圆了眼珠,撩开衣袖,光洁如玉的手臂,如蛛网一般皲裂。 大殿中的人,看到这一幕,全都震惊了。 丽妃吓得尖叫一声,便在地上打滚。她知道,这是沈青岚给她下的毒药。从她第一次生出对沈青岚不好的心思,便会疼痛难忍,回回如此。 顷刻间,身上的血迹,便染湿了衣裳,疼痛丝毫没有缓解,而是愈来愈剧烈。眼底盛满了恨意与绝望,哀求着安平道:“救救母妃,救救我……” 安平眼底闪过阴霾,她也并不知道丽妃得的是什么古怪的病症,伸手把脉,没有中毒的迹象。 沉默了半晌,收回手,拢袖站在一旁道:“皇后娘娘,这枚玉环,臣女知道是谁的。而且,皇后娘娘昨夜见到睿王‘冤魂’,不过是有人刻意故弄玄虚罢了。人死不能复生,若当真有冤魂,这宫中早就怨气横生,哪里还会有‘生人’?” 安平轻言细语的嗓音极为的沙哑难听,落在皇后耳中,犹如五雷轰顶。 不是睿儿? 那是谁? 茫然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穿梭。最后定格在沈青岚的身上,难道是她?当初她便是利用这一招,让德妃生子时,生生吓死! 沈青岚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冰冷的锋芒,一言不发,嘴角凝着冷笑,等着安平接下来的话。 荣贵妃亦然,落在心底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安平睨了眼荣贵妃,最后落在沈青岚的身上,缓缓的说道:“这枚玉环,我在齐家名下的玉宝斋里见过。昨夜里进宫侍奉父皇,父皇上早朝出宫,便看到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从进出宫中采买的马车里出来,便起了疑心,让人去打探,这一大探可就让人吃惊了。原来这几个人是一群坑蒙拐骗的市井闲人,装神弄鬼的骗取钱财。昨日里受贵人相托,扮演鬼神,欺骗皇后娘娘。” 见皇后半信半疑,打了响指,窗外燃起了浓烟,而后一个人漂浮在窗户口。 皇后脸色蓦然煞白,全然相信了安平的话,厉声道:“谁?是谁?” 安平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沈青岚,缄默不语。 只这一眼,便让皇后认定是沈青岚。气得浑身发抖,觉得她被沈青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耍了! 新仇旧恨叠加,愤怒的火焰在内心翻涌燃烧,宛如火山迸发,凶猛的倾泻而出,似要将沈青岚燃为灰烬。 荣贵妃暗中舒了口气,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眼角余光斜睨着沈青岚,想要看她这次该如何化解。 沈青岚谁也不理,缓缓的蹲在地上,看着不断打滚,周边地砖上都染满了血迹的丽妃道:“你说,玉环是谁的?” 丽妃痛得恨不得死去,可连求死的力气也没有。她被一点一点的折磨,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看到了死亡,越是如此,便越是激发了人性求生的*。努力的挣扎着,想要挣脱被死亡包裹的恐惧。 听到沈青岚的声音,宛如天籁。她知道,安平是放弃她了,她想要活,只有死死的抓着沈青岚。 她听到自己,颤抖的说道:“我的,安平的……” 丽妃至始至终都清楚的知道沈青岚与安平的恩怨,也知道沈青岚栽赃她,目标是安平,而她只是其中搭桥的棋子。既然安平不顾她这个生母的安危,反而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安平,最后得到的是舍弃。心里升腾着浓浓的怨怼,便咬牙栽赃给安平! 安平不是很能耐?既然不愿意救她,她也没有必要为了安平而死。 安平眼底有着不可置信,难以相信丽妃会反咬她一口。 沈青岚抿唇一笑,安抚的拍了拍丽妃。 丽妃感觉到那焚心蚀骨的痛,慢慢的开始缓解,脸上的痛苦之色缓解,浑身虚脱一般瘫软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真真体验了‘死里逃生’! 安平迅速的反应过来,松开攥紧的手。眼底闪过一抹毒辣,她知道丽妃这一刻开始‘背叛’她,安全之后,定然会将她的事,全部告诉沈青岚。 垂目,敛去眼底的杀意,冷声道:“母妃,你胡说什么?被病痛折磨得糊涂了?不是你说皇后囚禁你十年,害得你失去皇上的疼宠,还没有生下皇子,便害了睿王么?” 毒蛇一般阴森的目光掠过沈青岚,当真是高招,不但离间了皇后与她,还让丽妃与她断了母女情,得到她一直想要的消息。 可惜,她对丽妃素来没有母女情份,又岂会让沈青岚得逞? 既然,她铁了心要丽妃死,干脆将睿王的死推在丽妃身上。皇后也不会疑神疑鬼,继续纠察下去,也能借助皇后的手除掉丽妃,免得被人抓住她弑母的把柄。 一举两得! 丽妃咬紧了牙关,浑身颤栗,来不及说话,便被孝姑姑堵住嘴巴,拖了下去。 沈青岚看到丽妃求救的目光,里面似乎隐隐藏着某种暗示的讯息,淡定的别开头。 虽然皇后整治了丽妃,可心里却不相信只有丽妃一人所为。她不相信丽妃有这个实力,一定是有安平在后面相助。她想要安平死,可她没有这个能力,只有先弄死丽妃出了心里的那一口恶气。 安平不痛不痒,见沈青岚告退了皇后,也紧跟着出来,看着门口那一丈血红,眼也不眨一下,阴冷的笑道:“世子妃这招高明!” 沈青岚谦虚的笑道:“我不过是顺势而为。”一副逼不得已的模样,便率先坐着轿子出宫。 另外一边的荣贵妃,望着安平的背影,暗淬了一口:废物! 心里不安了起来,她的暗卫半数多被沈青岚借由即墨璞去封地时灭口,若是沈青岚记仇,断然是逃脱不了。忧虑的蹙紧了眉头,想着应对之策。 这时,紫雨走了过来,通传道:“娘娘,皇上已经让人备好了马车,问您几时出宫?” 荣贵妃眸光微闪,沉吟道:“东西收拾好了?现在便走!” 荣贵妃回了一趟晨曦宫,便坐着停在宫殿门口的马车,缓缓的出宫。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刺客或者暗杀。就在全部都松懈下来的时候,穿过一条深山林子里,倏忽蹿出了两匹凶狠的狼,眼冒绿光,堵住了马车的去路。 护送荣贵妃,只有十几个侍卫,见到有狼,全部上来严谨的防备着。 一颗石子,凌厉的破空而来,击中了狼的头颅。狼发狠的冲上来对着侍卫撕咬,一时间,侍卫全都顾着逃命,撇下了马车。 黑衣人分别从两个方向,击向马车。左边出现的黑衣人见到有一拨人出现,便迟疑了一会,右边的那拨黑衣人已经劈开了马车。‘嘭’的一声,马车炸裂,黑衣人被震飞,伴随着火光,滚滚浓烟冉冉升腾。 与齐景枫站在不远处树干上的沈青岚,眸子里风云涌动,没有想到有诈。看着安然撤回来的黑衣人,心底略微思索,闪过一抹华光,指着一个方向:“追!” ☆、第172章 拐跑 (要请假大结局了) 荣贵妃并没有坐着马车离宫,而是从晨曦宫里头的暗道中离开了宫中。命暗卫将信送去韩府,让韩府安排一辆马车,将她送往国寺。 韩老夫人看到信,心里顿时不安起来。这么多年,韩府的野心并不大。帮得上荣贵妃的地方,便帮衬一二,也在帮助荣贵妃拉拢其他的世家。 何况,舟山王他们也瞧出不是为帝之人。当年智臻大师便批过命,韩府的富贵便是如此了,过则亏。若要将韩府经久不衰的延续下去,便要渡身事外。 可荣贵妃到底是韩老夫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面对她的请求,看着她的隐忍,知道韩府不能覆灭去帮助她,便能帮则帮,至少要让她在即墨擎天留有一丝地位。 而今,舟山王已经去了,韩府只能保护荣贵妃安然过一生,没有必要豁出性命与人斗个你死我活。若是荣贵妃心意已决,韩府断然不能帮着她一起胡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还要顾虑韩府那一百多口人。若是因此,韩府覆灭,她便是整个韩家的罪人! 思量了半晌,韩老夫人便坐着马车,在宫外等候着荣贵妃,想要劝诫一二。从她第一眼见到沈青岚,便觉得此女不简单。心里希望她不要与荣贵妃对上,现下可好,不但对上,且还是死敌! 荣贵妃弯身爬出暗道,掏出帕子擦拭着额上细密的汗水,掀开帘子走上马车,看到闭目养神,身体笔直坐在马车里的韩老夫人,微微一怔,眼眶微涩,哽咽的唤道:“母亲……” 这些年,母亲许久不见她。即使璞儿去了,母亲以染病抱恙为由,拒绝进宫见她。她知晓母亲这般做,是为了避讳。 韩老夫人皱了皱眉,缓缓的睁开眼,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浑浊的双目,却极为的锐利。淡淡往荣贵妃身上一扫,荣贵妃便觉自己在老夫人面前,便是一个水晶般的人儿,半点事儿也瞒不住。 垂目敛尽外露的心思,荣贵妃拂落身上的尘埃,掏出铜镜整理仪容,漫不经心的说道:“母亲,我这一辈子,从为了韩家进宫,给韩家带来了荣耀,原本想要安安静静的过一生。可人就是这般的不满足,就像一个黑洞,无论如何也填不满。每次达到了目标,便会设立更高更远大的目标,我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本心。在宫中的囚笼中,是璞儿支撑着我熬了下来,可他们毁了我的信念,我又怎能就这么忍了!” 狭长的眸子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最后一句,几乎从牙缝中磨辗而出。 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落在韩老夫人身上,冷冷的讥笑道:“母亲,你说我该忍么?” 韩老夫人满腹的话语,听到荣贵妃这一席话,只化作一声叹息。 “你要如何,我不拘着你。毕竟,我于你来说,见你一面都要跪拜,早已不是趴伏在我的膝头的小女孩儿。她长大了,有自己的一番心思。即使你要捅破了这块天,只要不牵连至韩家,一切随你!”韩老夫人整个人似乎苍老了许多,不复方才的精神矍铄,布满了沧桑凄凉。 荣贵妃一时心中感触,眨了眨眼睫,望向一旁,心意已决。 韩老夫人疲倦的阖上眼,摆了摆手,示意荣贵妃离开。 荣贵妃深深的看了韩老夫人一眼,知晓她方才的意思,是不会再帮她了。转过身,掀开帘子,便听到韩老夫人说道:“亏你在佛祖跟前十余年,却依旧心胸狭隘。如今这一切,都是你自作孽!璞儿的死,也是因你一手造成。这都是因果循环!莫要对我说,弱肉强食,若当真如此,你也该认命,由不得旁人!你心心念念想着替璞儿报仇,怨怪沈青岚毁了你的信念。你何尝没有逼迫她出手?这一笔账,她的母亲早已还给了你。” 荣贵妃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动也不动,僵挺了许久。没有听到韩老夫人再开口,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心中却极不认同韩老夫人的话,冷笑不已。秦姚还了?怎么还了?她毁了秦姚的名声,沈青岚不是回击了?让即墨擎天将她发落到了国寺,一来一回,终还是欠着她一条命! 尖利的指甲,嵌进了掌心,划破了保养得极细腻的肌肤,丝丝殷红蔓延开,一片湿濡黏稠。 荣贵妃看了看,唇边掠过一抹极诡异的笑。 坐上后边的马车,朝另外一条通向国寺的僻静山道而去。透过因颠簸晃动微掀的窗帘,望向官道,心想沈青岚该是追上那辆马车了,不知可有接收到她的大礼? 笑容缓缓的绽放开,忽而,马匹一阵嘶鸣。马车剧烈的摇晃,荣贵妃脸上的笑容僵滞,脸色倏然冷沉下来,她要紫雨穿着她衣裳,做她的打扮坐着皇上备好的马车离开,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便只身出来。为了不被沈青岚发现,她没有带侍卫,只有一个有武功的马夫。 眼珠子四处转动,沉吟了一会,食指与中指夹着车帘一觉,透过缝隙正对上一双清冷的凤眸。 心中凛然,不由得面色大变! 沈青岚居然无碍? 难道她一开始便知马车不是她?念头一出,便被荣贵妃否认了,不可能,一定没有发现。若是早早的发现,也不至于等她走出好一段路程,才将她给拦截住。 心中阵阵发慌,荣贵妃颤抖的双手紧紧的交叠在一起。她的车夫已经被制服,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不是齐景枫的对手,倘若只有沈青岚一个,她倒有把握逃出去。 双手撑在身后,挪动着身子,紧紧的贴着车壁。忽而,袖中内袋中的一件硬物烙痛了她的手臂,微微一怔,眸光微闪,手忙脚乱的从袖中掏出竹筒,对着窗外发放出信号。呯呯乱跳的心,才稍稍稳定了下来。 沈青岚看到空中绽放的火焰,目光凛然,侧头看着身旁的齐景枫。清冷的凤眸,丝丝水光晃动,戒备的看了眼马车道:“你可认出了方才的火焰信号?” 齐景枫摇头,并不认识那信号。 “直接绑了!”沈青岚冷冽的话语,如淬了冰,直冷到人骨子里。 荣贵妃听到沈青岚的话,知道等不到救兵了。只能拖延着,趁机逃走。 目光死死的盯着车帘,微微晃动。荣贵妃便抽出藏在软垫中的剑,半空一挥,车帘与车帘后的人,被她挥出的捡起所伤,帘子碎裂成片,飘零在地上。 沈青岚暗自吃惊,荣贵妃竟然会武! 万万没有想到,她不但会武,而且武功还不低。 “沈青岚,你就迫不及待的来送死了?”荣贵妃满目冰冷,出言挑衅,余光不断的打量着地形,心里迅速的想着出逃路线。 沈青岚嘴角上扬,后退了几步,手一挥,暗卫齐齐上前一步:“往往将死之人,都会在死之前,口出狂言!” 荣贵妃戒备着齐景枫,见他袖摆微动,荣贵妃身子紧绷,挥手朝沈青岚所站的方向砍去。齐景枫断然顾不了伤她,定会去分心救沈青岚。果然,剑气如闪电般,直逼向沈青岚的面门,只一道残影掠过,齐景枫抱着沈青岚退开。袖中的银丝,凌厉带着浓烈杀气的射向荣贵妃的死穴,却被荣贵妃避开,只伤着她的肩胛。 荣贵妃眼底布满了阴霾,裙带一挥,无数枯枝落叶冲天而起,如一道屏障,隔离了一方人马,化作凌厉的利器,刺向沈青岚他们。荣贵妃趁机,捂着手臂逃离。 可没有走两步,双腿一痛,两片嫩绿的树叶,刺进她的双腿,痛得她站不稳,一个踉跄,便跌落在地。 齐景枫衣袖一挥,尽数敛去铺天盖地而来的落叶,自迆地的云袖中,籁籁落地。 “将人抓起来!” 齐景枫冰凉的嗓音响起,拉着沈青岚在身前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受伤,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无碍。”沈青岚清浅的一笑,看着荣贵妃被抓了起来,心底舒了口气。 心中暗自庆幸,幸而齐景枫在,否则怕是给荣贵妃给逃走了。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走。”齐景枫话音方才落下,长福形色匆忙的赶来,急急的说道:“世子爷,燕王已经进京!请您速速回府,有要事交代!” 齐景枫心中隐隐不安,想到不久前接到燕北探查母亲的事,一时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哑声道:“你先回去,我立即便到。” 沈青岚见长福失态,眼都急红了,心知是大事,立即道:“人已经抓到了,你先回去,我跟在后面就到。”说罢,沈青岚顾自上了马车。 齐景枫担心是燕北传来母亲的噩耗,将长福留下来,翻身上马离开。 沈青岚微微叹息,让长福赶车。话音未落,鼻端萦绕着一抹诡异冷香,脑袋霎时昏沉,费力的睁大眼睛,便看到笑得一脸妖冶的慕容清云,长臂一伸,将摇摇欲坠的她揽入怀中,笑呵呵的说道:“可算逮着你了!” ------题外话------ 亲们,相信你们看到近期的文,应该预料到要结局了。烟儿已经给编辑留言请假写大结局,从明天开始。至于请几天,什么时候上大结局,烟儿明天和编辑商量好,然后发公告通知,么么哒~ ☆、第173章 大结局(上) 纳兰卿的盘缠全部用光,背着木箱子,缓缓的沿着官道边上走。 慕容清云躺在华丽的马车上,嗅到了一股子药香味,掀开帘子,便看到一身邋遢的纳兰卿。满面风尘,嘴唇干裂,依旧一步一步的前行,鞋子已经磨破了几个洞,露出一个脚趾头。 见他惨兮兮的模样,慕容清云气不打一处来,吩咐车夫停下马车,睨了眼躺在身侧,双目紧闭的沈青岚,掀开帘子,钻出马车,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纳兰卿道:“呆子,这段时日,你去何处了?” “将红玉送回了岭南。”纳兰卿耸拉着眼皮,看都不看慕容清云一眼,继续行走。 慕容清云挑高眉梢,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原本打算带着沈青岚回隐族,可夜长梦多,不如…… 嘴角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抚顺了垂落在胸前的发道:“我捎你回京。” 纳兰卿没有理会,闷头往前走。 “沈青岚在我马车上。”慕容清云风轻云淡的说道,转身,退回马车。 不过片刻,马车帘子被掀开,纳兰卿已经进了马车。看着躺在里头的沈青岚,目光一沉,正欲说话,一股清雅的酒香扑鼻。一只瓷白描金边的酒杯递至手边,纳兰卿喉咙确实干涩得厉害,这一路走来,他都没有进食喝水。便接过桃花酿,饮了几口。皱了皱眉,回味着残留在唇齿间的味儿,脸色蓦然一变:“慕容,你……”话不曾说完,面颊熏染着两抹红晕,倒在了沈青岚的身侧。 慕容清云只手托腮,拨弄着茶盖,深幽诡谲的目光落在并排躺在一起的二人。嘴角微微的上扬,略有些苦涩。 纳兰,你一心信任我,却是到头来被我所算计! 你若是……女子,该多好? 日落后,马车停在京都郊外的客栈外,慕容清云吩咐车夫背着沈青岚去客栈,他则是托扶着纳兰卿进了客栈二楼的雅间。 将二人放在床上,让小二备了一壶水,把挂在脖子上的玉饰摘下来,扭转分开两半,一粒红色的药丸,落入他白皙的手里,放入杯中,完全消融后,亲自喂纳兰卿喝下。 静坐了片刻,慕容清云替二人盖上被子。等纳兰卿面色露出诡异的红,神色痛苦之后,轻轻的笑道:“好好的享受。”起身,深深看了沈青岚一眼,她闻了醉梦,没有四五日不会醒来,放心的离开了房间。 即墨璃祭拜了他的胞兄,见天色已晚,遥遥看见有一家客栈,便让属下一同去客栈。 踏入客栈,瞧见下楼的慕容清云,即墨璃没有往心里去。上楼擦肩而过的瞬间,恍然记起了他为何有些面熟。他曾经在宫中时,见过他从荣贵妃的宫中离开。 心里不禁起疑,他既是与荣贵妃有关,此刻出现在这里,难道有什么事情么? 而沈青岚与荣贵妃的关系并不融洽,算得上恶化。稍稍驻足,见他去了后院。敛去心思,进了房间。 端起桌上的一壶茶,浅抿了一口,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让身旁的侍卫去调查慕容清云。 而相隔不远的客房中,纳兰卿体内似乎有一颗火种,在炙烈的燃烧,由内而外。浑身的肌肤,灼热而干渴。 痛苦的辗转,触碰到一片清凉,如涓涓溪水般,流淌进心田,渐渐抑制那一股火焰带来的灼烧感。不受控制的想要更多,欺身紧紧的抱着那一团冰凉,脸颊贴在沈青岚的脸颊上。 沈青岚觉得被一团火给包围,挣扎不脱,难受的睁开眼,看到紧抱着她的纳兰卿。心中陡然一惊,连声喊道:“纳兰卿,纳兰卿,你醒醒!” 纳兰卿没有丝毫的反应,双手在撕扯着她手臂上的衣袖。 沈青岚心中大感不妙,他这模样俨然是中药了。回忆起她最后清醒时,身边是慕容清云,而今与他关系极好的纳兰卿与她在床榻之上,不用想也知道是慕容清云搞的鬼! 眼底闪过寒芒,沈青岚抓着斜插在发髻里的金钗拔下来,扎刺在纳兰卿的痛穴。一下,他没有任何的反应,二下,他不过是动作一滞。沈青岚心中慌乱不已,额头上都急出了汗水,狠劲的死戳了几下,纳兰卿闷痛一声,睁开了迷蒙的双眼,看到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的人,一个激灵,想要将沈青岚推开,手中的动作与想法相反,反而搂得越发得紧。 “岚儿,你……你拿东西砸晕我。慕容清云这药,极为的凶悍。”纳兰卿眼底布满了痛苦之色,没有想到慕容清云非但没有收手,反而用如此龌龊的行径,心底对他失望透顶! 沈青岚费力的要推开他,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半分。听到他的话,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躺在里侧,而能敲晕他的东西,也就只有桌上的茶壶还有长条凳。 “你能不能翻身?”沈青岚感觉到他的手又开始胡作非为,拿着金钗就对着他的手掌虎口扎去。这一扎,反倒将纳兰卿的手扎松了。 沈青岚心中一喜,翻身要下去。纳兰卿眼底赤红,已经失去了意识,双手拖住她的脚踝,朝床上一拉。 沈青岚一脚踹在纳兰卿的脸上,纳兰卿仿佛没有痛觉,被挣扎的沈青岚,一同拖着滑倒在了床底下。 纳兰卿正巧压在沈青岚的后背上,沈青岚动弹不得。双手紧紧的掐在地面上,眼睛紧闭。脑子里不断的闪过纳兰卿的那句话,伸手拖着长凳,往身后一甩。 “砰” 一声闷响,砸在纳兰卿的头上,同时,长凳也落在她的脑袋上,砸的眼冒金星。 体内的药效还在,沈青岚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岚儿,快逃……” 沈青岚在储存着力气,现在根本无法挣脱他的钳制,询问着纳兰卿道:“慕容清云为何要我与你生孩子?难道是弥补前世的债?”那未免太过可笑了? 纳兰卿抿紧了唇,体内一波热流上涌,排江倒海的翻滚,似乎要爆裂开来。意识也开始渐渐的模糊,依旧回答道:“雪莲属阴,你自小便被智臻换血,以雪莲喂养,改变成至阴的体质。” 沈青岚懵懵懂懂,难道慕容清云盯着她,就是为了她至阴的体质? “慕容与纳兰家世代交好,且代代联姻。奇怪的是,慕容家每一代都只生一胎,且是男胎,并且活不过二十五岁。而纳兰家,每一代子息不旺,却也不至于像慕容家那般单薄,生出的女子,必定嫁往慕容家。” 纳兰卿咬着舌尖,努力的保持着清明,继续说道:“慕容家学的是巫蛊,这是极为阴损的东西。他们的体质,都是至阴至柔。为了打破活过二十五岁的定律,世世代代都在寻找着破解之法。直到祖父们,钻研出了法子,必须要至刚至阳之人,与至阴至柔之人结合生下的孩子,以他的血为引。因此,我母亲在怀我之时,寻了许多人切脉,都说是女胎。便吃了很多至刚至阳之物。他们以为看到了希望,谁知,生下来我却是个男子。” 闻言,沈青岚神色复杂,难以想象他们付出了许多的代价,抱了至高的希望,最后落空,是怎么样的一种绝望打击! 心底隐约有些同情了他们二人,也能理解慕容清云的癫狂,但不代表就能原谅他那般的设计她! 心思百转,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推开纳兰卿。跑到门边,门扉已经被人锁住,根本就打不开。沈青岚急得满头大汗,看着痛苦隐忍的纳兰卿,不敢拍打门扉,怕不小心将慕容清云引来。只能跑到窗户口,透过微开的缝隙,看到慕容清云横躺在下面的树干上,沈青岚几乎绝望了! 难道她今日真的要被困死在此? 纳兰卿双目赤红,豆大滴的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有些已经滚落在眼睛里,一阵刺痛,意识更加的模糊起来。 沈青岚咬紧牙关,将身上的腰帛给解了下来,上前想要绑住纳兰卿的双手。 心中却有些胆怯,怕她的力气不敌他,反倒羊入虎口。背脊紧紧的贴着墙壁走,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岚儿,快点,绑住我。”纳兰卿咬破了舌头,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溢出,保持着最后一丝的清明。他知道,这次失去意识之后,就算杀了他,也不能唤醒! 沈青岚听出他话中的凝重,紧紧的握着腰帛,汗水洇湿了腰帛。眼底闪过一抹坚定,快步的上前,抓着纳兰卿的手,反扣在身后,绑了一个死结。 咬破了被褥,撕成条,蒙住了纳兰卿的眼睛。沈青岚松了口气,专心的想办法,破门出去。 搬着小板凳,一下一下的敲击着门扉,门扉开始松动。沈青岚眼底有着惊喜,弯身要去撬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眼底的惊喜化为了恐惧。心陡然一沉,纳兰卿手上的死结已经挣脱,双手如铁钳一般,紧紧的扣住她。 “啊——” 一个翻转,将她压在门扉上。沈青岚吓得失声大叫! 纳兰卿面颊酡红,呼出的气息炙热。急切的对着沈青岚吻去,忽而,门扉被外力撞击开。一袭紫衣的即墨璃闯入房间,身后跟着两位侍卫。 “敲晕他!”即墨璃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眼底怒火翻涌。 侍卫上前,举着剑鞘,敲击在纳兰卿的后颈。 纳兰卿还不曾碰上沈青岚,脑袋一昏,软软的瘫倒在地。 即墨璃将自己的外裳褪下,给沈青岚披上。看着她惊魂未定,眼底闪过一抹疼惜。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她猛然望来,涣散的眸子里,慢慢的凝聚光束,温柔的说道:“没事了。” 沈青岚方才是真的绝望了,她身上中了慕容清云下的药散,她虽然清醒了过来,身体里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一样,根本就提不起劲。原本咬着牙撬门,最后被纳兰卿钳制住,就感觉一座山压着她,动弹不得,她以为真的要被慕容清云的算计得逞时,没有想到即墨璃出现了。 心中极为的有感触,前一世她在最关键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当初的怜月,施舍了她两个馒头,救了她。 这一回,又是他在至关重要的时刻出现。 狠狠的闭上眼睛,仿佛又极其了他一袭蓝衣,在客栈里,面色苍白的乞求她救助同伴。那时的她,坚决的拒绝。倘若他亦是见死不救……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他救了! 紧了紧手心,心中百味杂陈,低垂着头说道:“怜月,除了一个要求外,其他的任何之事你都可以寻我。我会帮助你!” 即墨璃眼底闪过一抹涩痛,唇瓣掠过一抹讥诮的笑。他岂会不知她说的那个条件?皇位之于他,从来都是身外之物!她从来就不知,他为何要回来,搅入这场是非! “好。”心中虽然如是想,即墨璃依旧点头。唯有他应允了,她心中便会好受? 沈青岚整个人虚脱一般,双手环胸,紧紧的拢住披在肩上的衣裳,一只手搀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外走。踏出门外,忽而停顿,低声道:“谢谢。” 即墨璃沉默了良久,看着她脚步虚浮的离开。终究是放心不下,追了上去:“我送你回去。” …… 齐景枫赶到燕王府,燕王一袭黑色蟒袍,面目严肃的坐在正位上。剑眉入鬓,眉峰紧紧的蹙拧,略有些伤愁。 手臂,则是撑在小几上,旁边摆放着白底蓝纹的瓷坛,坛底下,铺垫着一块白色的布。 齐景枫踏进大厅,目光便直直的落在他手边的瓷坛,紧提的心,渐渐的下沉。落到了心底,似乎被利刃给刺破,一阵阵的绞痛。 “景枫,你母亲叮嘱我莫要告诉你她病重之事。让我在她故去后,焚化了装进坛子里,给你带回来,以免你要回燕北奔丧。”燕王眼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嗓音沙哑,略带着哽咽道:“她若是瞒你一两年,等事态平息之后,再告诉你,她说你定会一辈子不会放下,原谅不了自己。所以,才会有此番举动,让你莫要怪她不见你最后一面。” 齐景枫眼底蓄满了悲恸,母亲终究是了解他,才会这样的狠! 双膝不由得一屈,直挺的跪在地上,对着瓷坛,重重的磕三个响头。 生儿不孝,不能在母亲仙逝,见最后一面送终! “死者为大,可生者最为重要。若为了她的事,耽搁了你们的大事,便是她的罪过。她说你素来聪明有主见,定能看开,明白她的心思。”燕王见齐景枫如此,便将这句原话说了出来。 齐景枫心底悲伤蔓延,他怎么能够看得开?孩子还不曾出生,母亲知晓沈青岚的状况,每日去佛堂祈福,做了许多小孩的衣裳送到燕王府。心心念念的要见上孩子一面,那时京中局势紧张,他便去信说中秋之际,便举家回燕北。 却不想,那一封信是最后的一封信。倘若如此,即使他捎上孩子的画像给她看一眼,也不至于满心遗憾的离世。 紧紧的捏着垂落在身侧的手,松开,握紧。起身神色凝重的抱着瓷坛,去了祠堂。哑声道:“长青,撤了红绸。” 长青看着齐景枫眼底隐约闪烁的水光,和那冷漠的悲伤的身影,似乎承受着打击,却依旧僵硬笔挺,一步一步艰难的朝祠堂的方向而去。 侧头抹去了眼角的湿润,没有人比他清楚,世子爷心中是多么的敬重夫人。虽说夫人将他一个人放置不顾,迁居偏院十年。可夫人也没有一刻不为世子爷打算过! 世子爷心中渴望着温情,被病痛折磨得性子冷清,夫人不在身旁,无人关照,逐渐的什么事儿都往心里藏。心里对夫人看得极重,虽然表面似乎不太在意。 若是当真不在意,燕王又如何能拿夫人来要挟世子爷? 长青心中多少是矛盾的,夫人去了,燕王再也没有筹码拿捏世子爷。可见到世子爷这么伤心,又希望这是燕王骗人的。 可谁都知道,最不希望夫人去世的就是燕王,他可以拿任何事骗世子爷,唯独这件事不会! 转身出去,吩咐管家去采买麻布白绫。 却在出府的时候,碰见了神色慌张的长福。连忙拦截住:“长福,夫人去了,世子爷在祠堂。有什么事先压下,缓一缓再告诉世子爷。” 长福目光一滞,张了张口,气恼的说道:“夫人去了,世子爷肯定暂时受不住。可是世子妃不见了!” 长青一愣,表情有些滑稽。张口结舌的说道:“你还杵着作甚?还不快去通知世子爷!” 天啦,世子妃可被世子爷的命还要宝贵。若是瞒着不报,世子妃有个好歹,恐怕世子爷会挺不过去了! 长福面色紧跟着一白,心里有些慌张。是他通知世子爷夫人的噩耗,若是他忍一忍,等世子爷与世子妃回来之后,在告诉世子爷,是不是世子妃就不会出事了? 如今,当真是雪上加霜! 两人不敢迟疑,立即去报告齐景枫。 看到齐景枫跪在蒲团上,目光冷漠,无波无澜,深处隐藏着浓郁的悲伤,一张一张的烧着香纸。 长福到嘴的话,看着齐景枫手背上隐隐浮现的青筋,戛然而止。 他很清楚,若是此刻说世子妃出事,世子爷会疯的,一定会疯! 他心底有着决定,转身出去。调集了火焰楼的人,去搜找沈青岚。可搜找了一个下午,依旧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长福心里开始后悔了。他心底有着不好的预感,那么迟了,是不是世子妃已经出事了? 若是此刻在通知世子爷,那么一切都晚了! 心里如烧红的油,在沸腾,溅出的油星子,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拿不定主意。 最后,牙一咬,长福骑着快马,回到燕王府。却看到沈青岚与即墨璃共骑一马,身上披着即墨璃的衣裳,心底‘咯噔’一下,面色大变! 难道世子妃出大事了? 来不及多想,沈青岚翻身下马,淡淡的睨了眼满身风尘的长福,朝即墨璃颔首,便进了府邸。见到下人将红绸拆下来,沈青岚阴郁的心情,瞬间蒙上了阴霾。脚步一转,打算去祠堂。可看到她自己狼狈的样子,转身回了院子。 换好衣裳,一出门,便看到长福不安的在原地徘徊。脚步不停,却是刻意的放缓了,等他开口。 长福犹豫的说道:“世子妃,您失踪后,属下便打算回禀世子爷。可是夫人仙去,世子爷没有能见夫人最后一面,他心底愧疚难当,属下便自作主张的瞒下您的事,让火焰楼的人去找,结果了无音讯,打算告诉世子爷,碰到了您!”说罢,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说道:“您心里若有不痛快之处,可以处罚属下,莫要怪世子爷没有去找您,他一点也不知道。” 沈青岚面无表情,想到她之前遇到的事,嘴角掠过一抹嘲讽的笑。那只怪她不够强大,怎么能怪齐景枫没有及时救她? 何况,是他母亲出了大事。本来他就打算过春节回燕北,因着她身子不好,便耽误了行程,反倒是未能见夫人最后一面。她本就是一个罪人,齐景枫没有一丝一毫对不住她之处,但凡有一点良心,又怎么能狠心怪罪他?迁怒他? 心底心疼着齐景枫,便也没有理会长福,疾步朝祠堂而去。 远远的便看到一身白衣如雪的赫连拉,跪在齐景枫的身侧,满目哀伤,脸上有着未干的泪痕。 燕王笔挺的站在门口,目光悲戚的盯着瓷坛。 见到姗姗迟来的沈青岚,眉头一皱,颇多不满,动了动唇,没有开口,在离开的时候,多看了赫连拉一眼。 沈青岚领悟到他的意思,婆母仙逝,她不在。反倒是一个外人比她这个做媳妇的尽责! 敛去眸子里的思绪,跪在铺垫上,重重的磕头三下。缓缓的走到齐景枫的身旁,跪了下来。轻声的说道:“我请了法师来给母亲做法,明日设灵堂,让众人来吊唁,送母亲一程?” 齐景枫如雕塑一般,跪在原处一动不动,听见沈青岚的话,死水一般哀伤的眸子里,隐有一丝波动。 “你安排就好。” 沈青岚颔首,他简单的几个字,便是对她莫大的信任。他不知她被劫,她这么迟才回来,他没有任何的怪罪与怨言,心中满满的都是酸涩,替他心疼。 “对不起,我没有及时赶来……” 齐景枫沉静的看了沈青岚一眼,沈青岚道歉解释的话,便止住了。那是全心信任的眼神,她若继续解释,便是对他的不信任! 三人一直守到了天亮,沈青岚要张罗各种琐碎的事,便起身出去。赫连拉也紧跟在沈青岚的身后,意味不明的说道:“你能给他的就是添麻烦,若不是你,他何须如此自责、自悔?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你倒是没有守在他的身边,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你除了拖累他,还能给他什么?”一番讽刺的话落下,赫连拉看都没有看沈青岚一眼,留下一个势在必得的眼神,一瘸一拐的离开。 沈青岚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也不断的在反省,她说的是事实。等事情平息了,她便安心的做他的妻子,在府中相夫教子。 却没有将赫连拉的挑衅,放进心底,给自己找不痛快! 何况,齐景枫对她无意,没有任何的威胁! 白喜事没有大办,京中名门望族的人,全都不请自来。秦姚来的时候,府中的人,在排队上香吊唁。沈青岚接待秦姚的时候,她的气色更差了,脸白如纸,颧骨高高的凸起,显得她这些时日来,瘦得厉害。 心中有许多话要问秦姚,可找不到时机。等送走了所有的客人,秦姚已经回去了。 心中不禁起疑,以母亲的性子,她应当会留下来,陪她到最后的。怀揣着心思,便听到两个丫鬟在嚼舌根子:“世子妃的母亲来,那些贵夫人都远着她,指指点点,谣言都过去那么久了,也都澄清了,怎得还死揪着人家不放?” 另外一个丫鬟,很不以为然的说道:“京中这些贵夫人都是道貌岸然,心中嫉妒世子妃的母亲,二嫁都这么好,将军也没有小妾,心里肯定就不甘,难免会诋毁孤立了。若是世子妃的母亲过的凄惨,说不定又是另外一副嘴脸,可怜她呢!” “唉,当真是可怜!世子妃的母亲,背着沈将军去看了孩子,默默的流泪呢。” “是啊是啊!都吐……” 忽而,丫鬟见到一旁拢在树影下的沈青岚,霎时住了嘴。 面色苍白,跪在地上请罪道:“奴婢该死,求世子妃饶命!” 沈青岚听着丫鬟无厘头的话,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心里的不安逐渐的放大,又不能去找秦姚。看着满府的白绸,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曳飘荡,心中无比的凄凉哀婉。 安如意下葬的时候,天空阴沉,气氛格外的哀伤。 一直等到回府,全都是心情沉重。 赫连拉一直伴随在齐景枫左右,忙进忙出,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宛如女主人一般的招待客人,亦或是指挥着燕王府中的丫鬟。 沈青岚忙的焦头烂额,也没有理会,她知道是燕王暗中准许,否则,燕王府色奴仆岂会听赫连拉的差缱? 赫连拉离开的时候,毫不避讳的对众人说:“本宫已经奏明了皇上,本宫年纪还小,不愿早早的成婚,三年后再择夫婿。” 沈青岚敛去了眸子里的冷意,齐景枫守孝三年,她三年后再嫁,谁会不明白她的用意? 浑身酸痛的回到院落里,沈青岚看着躺在小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心事重重的逗弄着孩子,由着孩子抓着她的手指把玩。 齐景枫净身出来,眸子里闪烁着一抹光芒,立在沈青岚身侧,清润的说道:“母亲时常说落叶归根,我给她葬的衣冠冢。待中秋之后,我便将她运回故里,守孝三年。” 沈青岚手一顿,她明白齐景枫的意思。守孝三年,是搭建茅草屋,在山上住三年。他说与她听,是在询问她,可要随他一同。 她知晓,她若是摇头,他断然不会勉强她。 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一刻,她很难过。他时时刻刻为她着想,可这句话,却也令她觉得,在他的心中,她是不近人情了,还是铁石心肠了? 这是他的母亲,亦是她的母亲。 她的生母有个好歹,他如亲子般鞠躬尽瘁。反观她……他却在询问她的意思。 “我一直认为,我们是夫妻。”良久,沈青岚生硬的说道。 身后,许久都没有动静。忽而,独属他的清幽冷香靠近,沈青岚只觉得双臂一紧,被他抱在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脸贴着她的后脑。 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脖颈里,滚烫的热度,似乎灼烧她的肌肤,猛地浑身一颤。温热的湿濡,在肩头晕染开,沈青岚眼睛里涩痛难忍,紧紧的咬着唇,压抑住哭腔。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低喃,沈青岚再也忍不住,反身将他紧紧的抱住,不断的说道:“是我不对,若我做得足够好,尽到妻子的本份,你也不会如此。是我不好,你无须自责……” 两个人相依偎,静静的拥在一起,睁眼到天明。 沈青岚知道他心中的苦楚,行事更加的小心翼翼。连慕容清云的事,也没有去管,成日里陪在他的身旁,亦或是带着孩子,其他的糟心事,全都扔给属下。 齐景枫却是每日里抄录着经文,愈发的沉默。 日子平静的过了几日,直到许氏的到来,彻底的打破了这些时日的安宁。 沈青岚满面的疲倦,坐在主位上,喝一口茶提神。睨着拘谨的坐在下方的许氏,淡淡的问道:“你说薄黎生主动提出与你和离?” 许氏心里对这一变故觉得很古怪,寻思道:“他确实如此说,我当时心中不信,你又在忙,便没有来寻你。便在一旁偷偷的盯着他,他似乎在与赫连公主套近乎,可是人家不理他。” 沈青岚眼睫颤了颤,薄黎生不会是想要娶赫连拉? 给薄府增加一个筹码? 若当真是如此,早已是一纸休书,将许氏休下堂,怎得会一反常态,给她和离呢? “你暂且拖着他,时日久了,若当真有所谋,定会露出狐狸尾巴!”沈青岚搁下茶杯,提议道:“我并不是为了从你手中套取薄家的消息,我倒觉得你此时留在薄府,相对安全,他们不会对你做什么。” 许氏不是蠢笨之人,她岂会不知?正是因为顾虑这一层,才会来试探沈青岚的口风。若是沈青岚叫她和离了,断然会差人保护她,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可现下看来,还要隐忍,与薄家人周旋。 从袖中掏出一叠宣纸,摆放在小几上,许氏起身告辞。 沈青岚翻阅着许氏留下的罪证,眸光微闪,交给陆姗,让她收好。 陆姗折叠好,塞进怀中,神色凝重的说道:“世子妃,皇后娘娘扶持贤王。”顿了顿,觑了沈青岚一眼,见她没有异样,犹豫的说道:“贤王接受了帮助,近日来,与薄府一脉的人,走得极近。” 沈青岚挑眉,目光晦涩。 就在这时,长福行色匆匆的走来,禀告道:“世子妃,婉妃在桃园扑蝶,遭受齐大爷非礼,被下大牢了!” 沈青岚心中一沉,即墨璃与皇后为伍,紧跟着齐家便受牵连…… 眼底闪过一抹寒芒,冷声道:“事情彻查清楚了?” “婉妃确实在桃园,齐大爷觐见了皇上,出宫的时候,被人引去了桃园,方才一进门,婉妃便衣衫不整的撞进齐大爷的怀中,恰好被皇后娘娘看见,二话不说,便定夺了罪名。” 沈青岚眼底闪过深思,婉妃她没有琢磨透过。她方才进京,便对她有着一股子敌意,而后处处争对她。在暗处也将矛头指向齐家,当初她以为是因为平阳郡主的缘故,最后因为盛府。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若是因此,便是有着血海深仇,婉妃便不会暗中与她合作。 齐浅裳在舟山王府之所以如履薄冰,在齐浅裳故去之际,她便查了,其中似乎有婉妃的手笔。 她曾经一度猜测过婉妃这样做的用意,后来她将齐府一系列不顺的事情开始查起,便发现自从齐浅裳退去了真正贤王的婚事后,便开始争对! 她便隐隐觉得,婉妃争对她,是因为她与齐府关系近,对她构造成了威胁,她才会动手。 可婉妃并不像因着拒婚的小事,便会如此大动干戈。不得不猜测真正的贤王去了何处,为何将怜月寻来替代! “你去查以前的贤王!” 长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即领命离开。 不过半日,便将沈青岚要的东西查清楚。前任贤王算是得宠的皇子,除了太子之位,呼风唤雨,却是在齐浅裳的婚事上,踢到了铁板。心中郁气难消,便与人结伴喝酒浇愁,夜宿在花街柳巷,意外猝死。 因此,婉妃便将贤王的死,归咎在齐府的头上。 虽然怜月也是她的儿子,可终究不是自小养在身边,没有多大的感情。对当初的贤王,心中有极大的抱负,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噩耗,给她带来了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找回了怜月顶替,可怜月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好,而且还出生她痛恨的红楼楚馆,对齐府的恨更深了一层! 但是因为不能明目张胆的报复,所以她将目标放在沈青岚的身上。只要揪住了她的错处,犯了大错,是要受到株连,定然能够让齐家一同受到灭顶之灾。她便由盛将军与沈青岚的恩怨,明目张胆的对付! 看完资料后,沈青岚面无表情,猜不透她此刻心中想着什么。 过了半晌,沈青岚起身,让人更衣,坐着马车去了贤王府。 婉妃白日里随着贤王入宫,用完午膳,便会送回贤王府。此时,应当是在府中。 到了贤王府,管家见到沈青岚,想到贤王的吩咐,也没有通传了,直接将人领进去。 “我自个去便是,你去忙!”沈青岚挥退了管家,进了即墨璃住的院子,看着门扉紧闭,微微蹙眉,伸手正欲敲门,便听到门扉里传来争执声。 “母妃,大哥的死是个意外,他若坦然受之,又岂会有这些个事?若不是你在其中唆使了盛府暗中使绊子,对付沈青岚,盛府又何至于遭受灭顶之灾?”即墨璃不温不火的劝解。 婉妃一阵冷笑:“你是被沈青岚迷了眼,才会替她说话。她救了你,我便没有再针对她,甚至帮助她。我为你做了这样大的退步,你却反过来教训我!当真是我的好儿子!” 即墨璃一阵无奈:“母妃当真有将我当儿子?你与她合作,不过是夹缝求生。你若不妥协,怎得能安然在这里与我争执?又怎么能陷害齐家老爷?”话语里多了几分凄凉,略有些讽刺的说道:“其实你恨我,你抱有希望的儿子,没有能送你坐上尊贵的位置,却死在了青楼。你遗弃的儿子,在你走投无路后想起,却出生在青楼,看见我,你便想到了死在青楼里的儿子。你装疯卖傻,有时候你也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真傻还是假疯?那个位置就当真好?如今的太后,又有几分的光鲜尊贵?” 沈青岚第一次听见怜月这般咄咄逼人,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声,随后,便是一阵打砸,推开门,就见到婉妃对着怜月又踢又咬又打,癫狂的说道:“是有如何?就算你大哥咎由自取,那么盛府呢?你外祖母暴尸荒野,连一捧土栖身都没有,这笔账难道就算了!”话语中,充满了浓烈的恨意。 怜月一动不动,任由婉妃发泄。 沈青岚抓住婉妃的手,冷声说道:“除了你大哥三弟,盛府其余之人,全都未死。” 婉妃一怔,满面泪痕的看着沈青岚,仿佛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我与盛府本就没有深仇大恨,那些‘仇恨’不过是因着重重的误会,被其他人算计而成。你大哥与三弟对我误解颇深,不死不休,对我做的一些事,我也没打算放了他们,因为他们不知道收心,留着终究对我是个祸害。因此没有放了他们,而盛府其余的人,都是因着他们牵连的无辜,便没有赶尽杀绝。”沈青岚淡淡的说道,径自走到书架旁,执笔写下一个地名,放在婉妃的手中。“你若想见盛老夫人,便去这个地方。” 婉妃看了看手中的地名,看了看沈青岚,确定不是骗她后,一时茫然起来。 “你心中之所以迁怒齐家,不过是你二十多年来仰仗的支柱倒塌,若是没有给你支撑下去的信念,你怕是也不会挺过来,早已崩溃了!”沈青岚能理解婉妃的心思,她深爱着即墨擎天,但是即墨擎天因着盛家的原因,对她并不宠爱。而是因为前任贤王的缘故,得到了即墨擎天的注目。她便心思活跃起来,对前任贤王也寄予了更高的期望,甚至产生了虚幻,认为贤王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极有可能继承大统,那时候她便是太后,能葬进皇陵,离即墨擎天最近的位置。而当这个维系她与即墨擎天关系的桥架断裂,她所有的构想都成泡影,便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只有仇恨,才让她从崩溃中挺过来。 至从她陷害沈青岚不成,反中自己的计,当着即墨擎天的面与侍卫轻薄,被打入暗牢装疯卖傻开始,心底渐渐的对即墨擎天失望了。更因为怜月不如前任贤王那般对婉妃言听计从,后来又遇上即墨擎天昏迷将近一年,这些时日来,让婉妃清醒了许多,一点一点的从她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抽离。 “你只是不甘心罢了。”沈青岚淡漠的说道。 婉妃颓然的靠在墙壁上,眼底布满了凄清。进宫的女人,便是等死。她从小便是娇养的小姐,自认处处不比旁人差,为何就不能得到即墨擎天的宠了?为此,她费尽了手段,可终究子离子亡。若不是她暗中唆使盛彩兰尖酸刻薄的谩骂沈青岚,为了让大哥对付沈青岚,不惜杀害了亲侄女,也不至于让盛府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看在过去我帮你的份上,帮我逃出去。”婉妃眼底晶莹闪烁,被沈青岚这一番抨击,令她如梦初醒。 沈青岚明白婉妃话中的意思,逃出去,便是这世上,永远也没有婉妃这个人。 目光淡淡的扫了眼即墨璃,点了点头。 翌日,便传出疯疯癫癫的婉妃,夜里不知怎得突然惊厥,跑上了贤王府五层楼高的望月楼,坠落了下来,落入了下面的湖中。而那条湖与府外的护城河相通,生死不明。 当日午时,便有人在府外几公里远的芦苇丛中,将泡得面目全非的婉妃打捞上来! 简单的安葬了婉妃,之后贤王便与皇后联系更为的紧密。 沈青岚阖眼,斜靠在榻上,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血玉镯。 陆姗静静的候在一旁,不敢催促,贤王最近在朝中拉帮结派。暗中拜访了不少大臣,其中的意味不明而喻。 只是,贤王与世子妃关系微妙,不知该如何处理。 沈青岚脑袋一阵一阵的抽痛,上次本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去寻即墨璃,谁知被婉妃的事扰乱,没有询问他。之后便一直没有机会,而今却是到了两难的地步。 抬手揉着太阳穴,慵懒的说道:“暂时莫要管他。” 陆姗了然,世子妃很为难。毕竟,贤王上次救了她。若转身变脸对付,未免显得太过无情无义? 沈青岚倒不是因为为难,而是什么事情都不能看表面,以偏概全。 即墨璃并不像要竞争皇位,若是当真贪恋那个位置,必定不会放婉妃离开。婉妃虽然不太得宠,可在深宫摸爬滚打二十几年,多少都是有人脉关系。 陆姗似乎窥出了沈青岚所想,忍不住插嘴道:“世子妃,人不可貌相。逍遥王,你看他之前还不是个风流浪子?谁知他野心勃勃!让我说,贤王放婉妃离开,怕是能够更加没有顾虑的与皇后联络。到时候承了皇后的恩情,被皇后推上了皇位,一边又是生母,这得如何安排?谁大谁小?不是左右为难?” 沈青岚但笑不语,摸出了许氏给她的资料,细细的翻看。 忽而,合上资料。眼底闪过一抹暗芒,立即叮嘱道:“陆姗,你立即去联系许氏!” 陆姗瞥了眼资料,心陡然一沉,不敢耽搁,立即离府。 不到片刻,神色匆匆的回来,冲沈青岚摇头道:“许氏没有在薄府,属下打听了一下,说是已经和离了。” 沈青岚面色紧绷,冷声道:“继续查!” 手指抚摸着资料,眼底闪过阴霾,恐怕许氏不是和离了,而是已经死了!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沈青岚接到消息,许氏至从那日从燕王府离开后,便被薄黎生休弃赶出府,坐着马车经过巷子,便被人抓走了! 沿着线索找去,陆姗在乱葬岗找到了衣不蔽体的许氏。 沈青岚猜测,薄黎生为何这样急切的将许氏休了,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世子妃,王爷唤您去书房一趟。”这时,燕王身边的丫鬟翠屏过来通传。 沈青岚敛去了心思,随着翠屏去了书房。 翠屏打开书房,待沈青岚进去,斟茶后,便退了出去。 “坐!”燕王坐在书案后,指着书案前的一张椅子,继续翻开着兵书,开口道:“景枫对他的母亲甚为敬重,办丧事的时候,赫连公主一直伴在身侧,不顾清誉,忙进忙出,为你减轻了不少事情。本王见你们关系也极为的融洽,相互辅佐,定能让燕王府光耀门楣。” 沈青岚心中冷笑,燕王的那句‘相互辅佐’,指的是让齐景枫将赫连拉迎娶进门。 当初,燕王府一家子都不同意齐景枫继承世子之位后,由她担任世子妃。是齐景枫力排众议,才不至于让她贬妻为妾。 如今,燕王旧事重提,以赫连拉的身份,不可能做妾。而世子妃只有一个人,那么她就要做妾。 “王爷说的是,偌大的王府,没有一个主母,许多事物上打理的不周全。王妃故去了一年有余,王爷若要娶妃,也是可以的。夫君定然也乐见!只不过,赫连公主说要三年之后出嫁。以王爷的声望,向皇上开口,皇上必定会欣然同意下旨赐婚。”沈青岚刻意的打太极,将赫连拉推到燕王身上。 燕王面红耳赤,怒斥道:“这件事切莫再提。” 沈青岚唇瓣掠过一抹笑,应了一声:“是。” 燕王烦躁的合上了兵书,端着茶,喝了一口,直言道:“赫连公主相中了景枫,你如何看待?” “王爷,你方才也说夫君敬重母亲。母亲尸骨未寒,您便让他纳妾,岂不是对母亲的不尊敬?不说夫君不同意,就算儿媳拼了性命,也不允许夫君做这不仁不孝之人。”沈青岚说的大义凛然,堵得燕王哑口无言。 她不是妒妇,不准夫君纳妾,不过是成全他的道义。 燕王心中悔恨不已,齐景枫过继给他,安如意便算不得齐景枫的母亲。可他为了与齐景枫修复关系,便让他认回母亲,以儿子之名,将安如意送出殡。 这本不合礼数,可燕王府的威严,令他人不敢多言。燕王只得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王爷还有其他的吩咐么?”沈青岚见他面色铁青,许久不语,心下不耐烦。 燕王找沈青岚说的只有这件事,说不成,也没有其他可说,挥了挥手,继续埋头钻研兵书。 沈青岚福身告辞,退出了书房,便瞧见齐景枫眼底含笑的立在书房外,心情极好,想来是将方才的一番话给听了去。 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可想到会被齐景枫取笑,唬着脸道:“怎么?高兴能娶新媳妇了?” 齐景枫扶额,颇为无奈的说道:“有你一个便够了,再多可就吃不消。” 这是说她难伺候了? 沈青岚不高兴了! “你怕是巴不得吧?人比花娇,那身段儿柔的能对折。皮肤好的能掐出水来,小眼神儿忽闪忽闪的娇滴滴的喊你几声,心都化了,魂儿都给丢没了,怎得就吃不消?我瞧着那几日,将你伺候的挺好,比我这个妻子还要尽心尽力。”沈青岚一顿排揎。 齐景枫这回真的头犯晕了,无奈的一笑,捋顺她散乱的发丝,温润清和的说道:“你错了,她是王妃。” 沈青岚一愣,嗔怒的横了他一眼。 捡着她的话来堵她! 齐景枫揉了揉她的发,眼底闪过一抹宠溺,陪着不是道:“今日里着实不该取笑夫人,就罚……陪夫人出府消气?” 沈青岚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是甜滋滋的,甩了甩他的手,没有甩开,顺势挽着他的臂膀,朝后院走去道:“罢了,看在你这般有诚意的份儿上,饶你一回!陪我一道去看看孩子。” 这一转眼间,孩子都半岁了,姐儿长得极快,哥儿依旧是清瘦弱小,没有姐儿结实。 姐儿半岁已经开始长牙,口水更为的肆意,喜欢咬东西。 上一回,抓着哥儿的手,咬了两个小小的牙印儿。好在她的小牙齿只是露出一点点白,并没有完全长出来,才没有伤着哥儿。 方才踏进院子,便被暗一拦住。 “世子妃,夫人快不行了!将军府来人,让您过去一趟。”暗一急切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夫人与将军在园子里散步,突然吐血晕厥,吓得将军立即变了色。 那个上战场英勇杀敌的男人,双手发颤,脚步蹒跚的将人抱进了屋子里。 闻言,沈青岚心骤然提了起来,顾不上其他,转身朝府外奔去。 齐景枫吩咐他们备好马车,紧随着沈青岚而去,只希望不要传出不好的消息! 到了将军府,沈青岚脸色苍白的去了主院,进了屋子,里面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味。秦姚面色如纸,两眼紧闭的躺在床上,沈长宏守在身旁,眼底布满了血丝,整个人仿佛一下子便苍老了许多。 笔挺僵直的背,微微佝偻。沈青岚适才发现,父亲年纪大了。 怎得经得起母亲这般反复无常的折腾? 沈青岚一想到母亲若去了,父亲该如何承受?心底颤抖,她甚至不敢去想。所以才会在听到流言的时候,来探望了一下。那时候,秦姚面色染着淡淡的薄粉,气色还行,怎知一转眼,才几日光景,便病得这样厉害! “母亲身体,一直是这样?还是突然……”沈青岚哽咽,喉咙发紧,后面的话,说不出半个字。 沈长宏眼底只容得下秦姚,屋子里来来去去的人,丝毫没有打扰到他。沈青岚的话,也充耳不闻。紧紧的握着秦姚的手,一瞬不顺的盯着她。生怕一个眨眼,秦姚便会消失不见。 看着他的这份小心,这份谨慎,沈青岚眼眶湿润。微微侧开头,看向桂枝。 桂枝咬着唇,泪水滚落,哑声道:“夫人听到流言后,便咳血。一直都小心翼翼,没有给老爷发现。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上次郡主吊唁,夫人去了,听着那些人的言语,心中郁结难消,回来后昏睡了一日,到晚间后半夜才醒来。吃了两口稀粥,又睡了过去,天快亮了,整个人滚烫的烧了起来,浑浑噩噩。今日才退了热,夫人说胸口闷得慌,要出去走走,老爷放心不下,带着夫人去园子里,没走几步,就突然吐血昏厥了。” 沈青岚强作镇定,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连忙询问道:“大夫呢?怎得还没有来?” “已经遣人去请了!”桂枝抹着泪,从煎药过来的丫鬟手中,将药端回来,一勺一勺的喂给秦姚喝下去。 不多时,大夫便请来了。 这回请来的大夫,是宫陌钥。 沈青岚难掩诧异,他还不曾回西域?这是失信与她? 可现在他在何处不重要,拉着他的手臂,走到床头:“你快点给我母亲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陌钥水蓝色的眸子,淡淡的扫了眼被沈青岚抓着的手臂,微微一闪,伸手替秦姚把脉。良久,眉头一皱,收手道:“晚了!” 宫陌钥这句话,无疑是判了死刑。 如炸弹一般,在众人耳畔炸响! 沈青岚觉得她是幻听了,怔怔的看着宫陌钥,企图看出他说的是玩笑,骗他们的!可他凝重的神色,与紧拧的眉头,无不再说,方才的那句话是事实! 沈青岚双腿发软,无力的扶着身旁的床柱。她费尽了心思,为了改变命运,延续齐景枫与母亲的生命。结果,母亲好不容易幸福了,却终究难逃宿命! 眼前阵阵发黑,都是因她而起。 每一次,都是因为她! 沈青岚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了宫陌钥的身上,极尽哀求的说道:“你医术高绝,一定能救好我母亲,对不对?对不对?” 宫陌钥看着她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能清晰的看见她皮下的血管,心中微微一动。却依旧是摇头:“她的身体本就不好,你也清楚,体内积累着毒素,虽然解了毒,但是还残留着余毒。本来受孕极难,可她却意外的怀上。按理说孩子身上也会从母体带着胎毒下来,但是孩子很正常,这已经很不易。” “不可能!当初慕容清云给母亲调理了,她的身体……”沈青岚辩解的话,不曾说完,便被宫陌钥给打断。 “这就对了,怕是毒素被母体吸收了,加重了她身体的负荷。她不适合再受孕,年纪也大。可孩子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安然生下,你们该庆幸。”宫陌钥心中钦佩秦姚,从沈青岚的话中,不难猜出,这一切秦姚是瞒着他们,将孩子生下来。 沈青岚两耳嗡鸣,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一遍一遍的回荡着慕容清云说的一句话:“你母亲能生出一个平安健全的孩子。”却没有说:会母子都平安! 脚步踉跄,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托扶住她下滑的身体,听到清雅的声音询问道:“不可治愈?” 宫陌钥摇了摇头:“她身体极虚,毒素已经在体内蔓延,到了心肺。最近她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也是极重要的因素。我会尽力,延长她的寿命。” 沈长宏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沈青岚泪眼朦胧,看着沈长宏鬓角丛生的白发,心里阵阵绞痛。 宫陌钥写下药方,看到桌子上残留药汁的碗,端着放在鼻端轻嗅,对齐景枫说道:“莫怪她的毒蔓延得极快,这药里有一味药,加重了份量,加快了毒素蔓延。”放下碗,便告辞离开。 沈青岚听到这句话,心中似乎被重重敲了一锤。千防万防,终究是让人得逞了! 立即让人下去暗中彻查,满脸冷酷,打算出去。 转身的瞬间,听到一声极虚弱的话:“岚儿,你们怎么来了?” 秦姚缓缓的睁开眼,眼皮子厚重的睁不开,耸搭着眼皮子,嘴唇干裂的看着沈青岚与齐景枫,眼底有着诧异。随即想到她吐血昏厥,心一沉,握着沈长宏布满厚茧的手,虚弱的笑道:“看把你们紧张的,生死有命,你们伤心也罢,开心也罢,要走也是留不住,何不开开心心的,让我看着心情也好一些?” 知道瞒不住了,秦姚倒也舒了口气,坦然的说道:“我已经很满足了,若不是岚儿突然转了性,我怕是早就走了,哪里能与你相遇,嫁给你做妻子,生下咱们的孩子?” 秦姚精神不济,脸上溢着笑容,眼睛弯弯的带着笑纹,极为温柔和蔼。 沈长宏将脸埋在秦姚的手心,秦姚手指微颤,那滚烫的泪,湿濡了她的掌心。秦姚费力的睁开眼,逼回了眼底的泪水,怔怔的看着帐顶。心里在慕容清云对她说下那席话,她就做好了准备。可是,真正面临的时候,这满室的悲伤,她满心的悲凉。 她如何不眷念?可到底都是命! 她从不曾想过,今生能见到沈长宏,能够继续少年时那无缘的婚事。她真的很满足了,不能够再贪心。 或许,就是她的贪心,才让原本以为她死了的沈长宏,再次经历生离死别! 再承受一遍彻骨的痛与伤。 “长宏,我们这一段时光,算是上天给的恩赐。即使我不在了,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的抚养他长大成人,教他为人处事,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秦姚含着一口气,说出一大段的话,便有些喘不过气来。 闭了闭眼睛,动了动唇。 沈长宏浑身一震,眼底蕴藏着浓烈的痛色,重重的点头。 心,却像是被尖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划破削成片,血肉模糊。 紧紧的握着她冰冷的手,看着她再次的陷入昏睡。浑身痛得难以抑制,转身冲出屋子,飞掠去练武场,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宣泄着积压在心底要爆裂的伤痛。 齐景枫放心不下沈长宏,看着他强大的摧毁力,被自己的真气震伤。继续放任下去,恐怕会震断了心脉。齐景枫落在练武场上,与沈长宏打斗,耗尽他的力气。 沈长宏咄咄逼人,招招致命,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齐景枫只守不攻,几百个回合下来。沈长宏身上的暴戾之气骤增,一拳砸向齐景枫的太阳穴。 齐景枫避之不及,若是反击,定会伤了沈长宏。眼看着要击中,沈长宏拳头一偏,重重的砸在地上,青砖四分五裂,他的拳头血肉模糊。 “父亲,只此一次。母亲,定不愿见你如此。”齐景枫完全能体会沈长宏的心情,当初沈青岚便要将他折磨疯了。若是不给沈长宏宣泄,今后又怎么承受的住更大的打击? 秦姚原本可以活,为了孩子,她选择了后者。对沈长宏又何尝不是扣上了沉重的枷锁?悔恨自己害了秦姚!当初得知秦姚怀孕有多惊喜,那么现在便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恐怕,这把沉重的枷锁驻扎进他的血肉,终此一生! 夕阳西斜,将沈长宏沧桑、悲恸、绝望的背影,拉的长长的,格外的寂寥落寞。 沈青岚站在远处,看着一站一蹲的两个身影,眼底似乎吹进了风沙,生涩的痛。桂枝说母亲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知道哪一次昏睡过去,便永远也醒不过来。 所以,桂枝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唤醒母亲。不过一刻钟,甚至一刻钟不到,母亲便又抵不住的昏睡过去。 沈青岚终于明白,其实心底最柔软的是母亲。最狠的,亦是母亲。 她选择这样决裂的方式离去,对父亲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宫陌钥说,若是孩子落掉,便能有活命的机会,可她却是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沈青岚在秦姚进京时便已经猜到。秦姚是个心思极细腻的人,又心思极重。她那样娇柔的花,在这流言蜚语如尖刀的地方,怎可能不会枯萎了? “世子妃,人找到了!” 陆姗看着身影纤细的沈青岚,心中不明白,明明看着这么娇弱,为何就能承受这麽多的危难,依旧坚韧不屈! 沈青岚拭掉了眼中的湿润,眸子里凝结着冰霜,径自朝厨房走去。 一个丫鬟被捆绑着,跪在地上。眼底布满了惊恐,见到沈青岚,情绪激烈,呜呜的直叫,似乎在喊着她冤枉! 沈青岚让人拔掉她嘴里的破布。 “大小姐,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根本就不知道夫人药里有问题。求求您饶了奴婢,饶了奴婢!”丫鬟嘴里一松,立即磕头求饶! 沈青岚眉梢微动,看着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就知道是心思活泛,鬼点子多的人。冷声道:“将这水倒进她嘴里,聒噪得厉害。” 丫鬟吓得打挺,看着沸腾翻滚的水,死死的闭着嘴巴。 沈青岚手中拿着铁丝,抬着丫鬟的下巴,端详了一番道:“瞧这如花似玉的脸,定然也长了一副玲珑心。就是不知这嘴里说出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丫鬟心底发毛,那根黑黝黝的铁丝,看在她眼底,犹如一条毒蛇,狰狞的张大嘴,下一刻就要咬死了她。 脖子一痛,吓得丫鬟尖锐的大叫,立即哭喊着说道:“奴婢招了,奴婢招了!是安平公主让奴婢下加重份量。她说不是毒,就是能让人出虚汗,做做恶梦。” “拖出去,吊死在国师府!”沈青岚不管丫鬟如何得知幕后之人是安平,但是确信是安平无疑了! 一个丫鬟,与安平无冤无仇,断然不会无故的冤枉她!何况,还是在丫鬟惊恐的状态下! 丫鬟瞳孔一缩,凄厉的哀求道:“大小姐,奴婢错了,求求你饶了奴婢一命……啊……”嘴巴被堵上,暗一将人拖了下去。 沈青岚心中怒火翻涌,饶了你们一命?谁饶了她母亲? 既然选择了,就要承受该有的代价! —— 国师府 安平在花园里修剪着花枝,忽而,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走来,禀报道:“公主,门口……门口吊死了一个丫鬟。” 安平手一顿,剪掉了一朵盛开得正艳的花骨朵。冷眼睨着丫鬟,吓得丫鬟跪在地上,慌忙解释道:“那个丫鬟是将军府,给秦姚煎药的丫鬟。” “哦?”安平眉头一动,将剪刀扔在身后丫鬟端着的托盘上。扯下腰间的帕子,擦拭着手指道:“这么说,秦姚要死了?” 丫鬟惊愕的张大嘴,立即低垂着头。 安平似乎没有看到丫鬟吃惊的样子,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沈长宏萎靡不振了?” 丫鬟点了点头:“一直守在秦姚的身旁,不曾离开!” 安平极为满意,拍着手道:“将人扔到乱葬岗去,怪晦气的。”转身,进了屋子。坐在书案后,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暗卫。 暗卫将信送到了郊外的一栋破旧的宅院,有节奏的敲门,门扉打开。一个穿着滚金边墨袍的男子,接过信顺势关上门,转身进了屋子。另外一只手臂,空空荡荡,随着他的走动,轻飘飘的摆动。 拆开信,看清楚里面的内容,阴邪的一笑。 “回府。” —— 薄宗石进宫见了皇后,随后,领着贤王一同回了薄府。 见到薄黎希回府,神色复杂,没有了往日里的骄傲和器重。不冷不热的问道:“有事发生?” 薄黎希嘴角浮现一抹讥诮的笑:“嗯。” 薄宗石径自紧了书房,端着丫鬟沏上的热茶,浅啜一口。对着即墨璃说道:“皇后说的话,你听听就可以。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冷静与睿智,你若要继承大统,少不得薄府的帮衬。” 即墨璃谦和的笑道:“本王惦念着侯爷的知遇之恩。” 薄宗石满意的捋着胡须,笑着说道:“那你今夜听指示便是。”说罢,起身从书架上挑拣着书籍。 即墨璃眸光微闪,心知薄宗石提点他一番,并没有完全对他放下心来。见他话说完,起身告辞。 薄黎希‘啪’的将手中的信扔在桌子上:“今夜操练士兵。” 薄宗石脸一沉,极为不悦。 “成败在此一举!”薄黎希说罢,起身打算离开。他不过是颗废棋,又有谁还会对他多看一眼?阴鸷的目光,落在空落落的手臂上,薄黎希眼底有着毁天灭地的煞气! “慢着!”薄宗石蹙眉,细致的看着信,确实很心动。部署了许久,就等待着时机,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没有必要错过。 二人商量完细节,已经到了晚间。 薄黎希离开薄府,他们商谈的消息,便如数的落入了沈青岚的耳中。 听着暗一事无巨细的全都托出来,沈青岚表情莫测,似笑非笑的说道:“他们要造反?今夜就逼宫,扶持贤王上位?” 暗一点头:“确实如此。”心中觉得世子妃的表情太过奇怪。 沈青岚点了点头,摆手道:“你下去。”随后,吩咐长青,立即去薄府一探虚实。 长青潜伏进薄府,看到假山里的缝隙中,隐约有火光闪动。靠近了,听到震耳欲聋的兵器声。打算撤离,脚步声缓缓的靠近,薄宗石的声音响起:“通知贤王,今夜子时行动!” 长青心底‘咯噔’一下,立即回了燕王府。 并没有看到,薄宗石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露出高深莫测的笑。 “世子妃,今夜子时行动!”长青将消息全都传递给沈青岚。 沈青岚看了眼天色,还有半个时辰,就子时了。 “调集金甲卫!”沈青岚带着人,立即进宫,护驾! 而薄宗石,听到眼线汇报沈青岚调动金甲卫进宫,眼底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过了今夜,这大越皇朝,就属于薄府! 至于燕王府,便要从此消失。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薄宗石知道沈青岚在等待子时,才会冲进宫‘护驾’。而那个时候,他也要进宫,抓拿‘乱贼臣子’! “咚!” 铜钟敲响,子时到! 薄宗石打开假山的机关,让里面的侍卫,全部出来,随他一道进宫。 就在这时,薄府火光冲天,一万禁卫军,高举着火把,将薄府整个包围住。几千禁卫军闯入后院,看着薄宗石身后两千身着盔甲的侍卫,禁卫军首领眼一眯,道:“长宁侯私下遂养兵马,意欲谋反,拿下!” 薄宗石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场变故,不是他故布疑阵,让沈青岚以为他要造反。然后在子时进宫护驾,而他在宫中也安排了人手,只要见到沈青岚的人,便会厮杀起来,制造逼宫的混战。他再适时的出现,捉拿沈青岚一干人等,燕王府这次必定难逃杀头灭族之罪! 可谁知,皇上的禁卫军,反过来私闯他的宅院,将他当成乱贼臣子抓拿! “万顷,你是不是弄错了?皇宫有人逼宫,本侯去宫中救驾。若是耽搁了时辰,皇上有个好歹,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薄宗石怒斥道,心里莫名的有着不好的预感。 万顷冷笑道:“侯爷,你老糊涂了?宫中何时有人逼宫?若是本统领不及时捉住你,恐怕就当真要逼宫了!”大手一挥,禁卫军四处散去,将薄府的主子们还有丫环奴仆,全部都抓起来、 薄宗石脸涨成了猪肝色,怒道:“燕王府要造反,你们不知么?” “侯爷,莫要含血喷人呐!”一袭白色纱裙的沈青岚,缓缓的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万顷身侧,看着死撑着的薄宗石道:“贼喊捉贼,也莫过于此。幸好我得到了风声,向皇上禀明了情况。皇上认为咱们恩怨颇深,并不相信忠心耿耿的侯爷会造反,便命人来探查,谁知侯爷当真有了造反的心思呢!” “一派胡言!”薄宗石见到沈青岚,牙龇目裂。恨不得食其血肉! “侯爷在宫中四个门,都安插密布人手,不是为了里应外合?”沈青岚脸上露出一抹笑,笑容却不达眼底。幸而那次她闲来无事,看了许氏给她的资料。上面有一大半的消息,她都有。恰好有几条,是错误的。 她知道许氏是真的要与她合作,断然不会拿假的来糊弄她。于是,让陆姗去查,果然许氏死了。她心中起了疑心,明明许氏与她说是和离,转眼回薄府,就被休弃杀害。这并不是巧合,兴许是薄府的人,早已看穿了许氏的心思,索性将计就计,利用许氏将假的消息传递给她。而后让许氏告诉她和离的事,若是她发现许氏不见了,肯定第一想到的是可能和离,许氏回了娘家。 可薄府千算万算,错算了她手中也有薄府犯罪的消息! 她也不动声色,打算静等薄府下一步的动作。没有想到母亲病发,揪出了下药的人。她也就顺从安平想要的消息,直接将丫鬟吊死在国师府。 安平没有行动,恐怕就是忌肆父亲手中的几十万兵马。而母亲性命垂危,父亲无暇顾及,安平就会有动静,让薄府出手。 果然,没有等久,薄府就出手了。薄宗石打算瓮中捉鳖,她也没有子时进宫。让人装扮她的样子,带着金甲卫候在宫门口。她其实早已让暗一带着飞掠进宫,将罪证全部呈现在即墨擎天手中,早薄宗石一步,坐实了他造反! 薄宗石大受打击,沈青岚这句话,无疑是告诉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中! 沈青岚心中一点也不痛快!为了扳倒她,忌肆父亲,便从母亲身上下手!这一点,就不值得她手软! “统领,一百五十六口人,长宁侯世子不在。” 沈青岚沉吟道:“薄黎雅,是将齐少征招婿进薄家。” 万顷转瞬明白沈青岚的意思,心中觉得沈青岚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这是要斩草除根,一个也不放过! “去抓捕!” “是!”禁卫军领着一队人离开,去抓人。 沈青岚听着哭声震天的薄府,满面冷酷。今夜若不是她早就觉察出端倪,伏诛的是整个燕王府。 薄家被抄,全部都打入大牢。 沈青岚忽而有种历经沧桑之感,大越不可撼动的势力,就这样被端了,心中竟有些不真实。每一个位极人臣,亦或是骁勇善战的枭雄,在宿命的面前,都是那般的渺小而无力抵抗。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皇后得到消息,疯了一般朝乾清殿跑去,被侍卫拦截在殿外,根本见不到即墨擎天,甚至被禁足。 六神无主,立即将即墨璃宣进宫。 即墨璃踏入宫殿,一只装满滚烫茶水的瓷杯,迎头盖来。 利落的退出宫殿,将门一关,瓷杯砸在门扉上。 “啪——” 清脆的碎裂在地。 “好!好!好!本宫当真是瞎了眼,选了一头白眼狼!扶持你上位,被你反咬一口!”皇后气得胸口要炸裂,剧烈的起伏。 她之所以看中即墨璃,就是看着他没有脾气好拿捏,又没有外戚。到时候,这还不是他们薄家的天下? 剩下的逍遥王,是个有心眼,有主见的人,岂会被他们拿捏? 谁知,最后的结果令她大吃一惊! 当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即墨璃平时温驯,对他们言听计从,暗中却是汲汲营营,取得他们的信任后,拿到把柄,交给即墨擎天,将薄府一锅端了! 即墨璃神色微变,谦和有礼,翩翩君子般,对着勃然大怒的皇后行礼。而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一厢情愿,强加在我身上罢了。” 皇后气得快要吐血! 得了便宜还卖乖,无非说的就是即墨璃。 即墨璃毫无愧色,他对权欲,没有任何的见解,也没有任何的野心。 坦然接受,不过是因为她需要,他就帮她。 至少,证明在她的眼中,他还是有用! 也不枉他不顾一切,来京都帮助她。证明他不是只能拖她的后退,起码还能发挥一丁点的用处。 嘴角掠过一抹淡雅的笑,神色格外的柔和。 皇后见他如此,便知他的心思飘远了。满目狰狞,召唤出死士,剿杀即墨璃。 刀光剑影,凌厉的直逼即墨璃。 即墨璃不躲不闪,他进宫就知道,恐怕有来无回。 千钧一发之际,兵器撞击声,闪出火花。即墨璃看着突然出现穿着黄金色衣衫的侍卫,便知这就是传言中的金甲卫。 一股推力,拍打在他的胸口,将他推了出去。 看到站在庭院中,衣袂飘飞的人儿。一轮圆月,成了她的布景。衣裙雪白如皎,仿若迎风站在玉阙之上。 即墨璃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她。在几步之远的地方站定,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沈青岚面对他,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真傻。” 是啊! 怎么会这么傻? 当初她救他出红馆,不过是一笔买卖,之后他请求她救他的同伴,她拒绝了。为何三番两次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弃自己的利益不顾,舍生忘死的救她? 即墨璃也不知道,当初就是觉得她是一个奇怪且大胆的女子。竟会提出那样让人惊诧面红耳赤的要求。 为了逃离红馆,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同意了。而后请求她救同伴,瞥见她眼底那一抹冷酷、嘲弄与几不可见的悲凉,他将她眼中的嘲弄理解为他一个伶人的不自量力,便似着了魔一般,想要扭转了她对他的看法! 所以,当婉妃的人,找上他的瞬间,他便答应了。 “我是很傻,傻的以为你是个冷酷的人。可后来,我知道错了。你之所以冷酷,那是他们没有走进你的心里。”即墨璃眼底有着嘲讽,他不过是一个伶人,又凭什么得到她的注目?那时竟是龌龊的生出了以色诱人的想法!如今想来,当真是愚不可及! 她要的,不过是将心换心! 沈青岚不知他心里的千肠百转,只是担忧他的归处:“你是婉妃找来帮她夺宠,为了死守着秘密,让你去给荣贵妃唱曲。如今,尘埃落定,你该想想你自己今后的生活。” 即墨璃眸子里闪过一抹黯淡,笑道:“我早已想好了去处,你莫要担心。” “你总是能让人心生歉疚,却无法弥补,徒生无力。”沈青岚摊手,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对即墨璃,终究是有点心疼。这样的一个男人,会找到属于他的那一份归宿。 是么? 即墨璃笑了笑,缄默不语。 沈青岚动了动唇,看着他眼底的平和,竟抵不住的要逃。结果,她真的逃了,转身,就离开了皇宫。 有些东西,没有必要看透。看透了未必就真的好,所以一旦知道是自己没法接受的东西,便莫要去究根结底。 回到府中,沈青岚心神不宁。 陆姗站在她的身后,见她拿着狼毫,在宣纸上乱画。忍不住开口道:“世子妃,贤王出家了。” “啊?”沈青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的看向陆姗,等琢磨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时,手一顿,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她设想过无数的结果,却没有料到,即墨璃选择了出家。 想到上次,没有与他说完的话,沈青岚一片怅然。 想着到底要去再见他一面,毕竟,亏欠他太多了。 即墨璃出家的地方,就在皇宫里修建的小寺庙。沈青岚去的时候,他已经剃度了,老方丈拿着香,在他头皮上烧戒疤。 烧好后,老方丈诵经,给他赐了法号——净空。 即墨璃见到沈青岚,丝毫没有意外,嘴角依旧是噙着一抹清雅淡笑,将她引到禅房。率先说道:“你无须自责,从我逃离了红馆,便想好了这一条路。不过是多贪享了一年荣华富贵,此生再也没有憾事。” 沈青岚心底百味杂陈,生的富贵命,因着婉妃一念之差,便沦落风尘。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通透的人出家,到底是可惜了。”沈青岚总觉得这不属于他的路,这样温和而令人心疼的人,该是要有好的宿命,而不是后半生,常伴青灯古佛。 即墨璃将苦笑咽回肚里,望着天际那一抹白云。笑的缥缈:“我半世红尘污浊,只希望后半生,能在这一隅清静之地,洗去一身的脏污。”略有些忧愁阴郁的目光,落在沈青岚的身上,惨淡一笑:“干净而来,干净而去。” 只祈祷着,若有下一世,让我有个干干净净的身份,与你相识,便好! “怜月……” “施主请回吧!”即墨璃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转身出了禅房,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滚落,滴落在灰白的僧袍上。 断了红尘。 —— 沈青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不断的回荡着他那句:半世红尘污浊,只希望后半生,能在这一隅清静之地,洗去一身的脏污。 他是有多憎恨自己的曾经? 她想对他说,只要心净,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干净。转念一想,她没有立场。 一只手,从后面伸手拦住沈青岚的腰肢,肩膀一重,他的下颔抵在上面。随着他说话,她的肩膀一颤一颤。 “想什么呢?” 齐景枫最近亦是累及,去寻找救治秦姚的法子,命人查慕容清云的下落。孩子又因长牙而发烧,整夜抱在手中。看着孩子难受,他心中也不好受。沈青岚只与他说一声宫中有事,便不声不响的端了薄府。 他已经没有心力与她计较。 只希望等事情结束后,便带她远离这里的一切,好好的弥补成婚以来,她对他的疏忽。 沈青岚翻转着身子,靠在他的怀中,低叹道:“怜月出家了。” 齐景枫颔首,他已经得到了消息。 “与你无关。”齐景枫揉着她的头顶,觉得她有时候就与姐儿一般,当成闺女来哄。 “可是……”沈青岚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她是那种别人对她好,因她而受牵连,心中便一直放不下。他人若对她狠一分,她绝对会回敬三分甚至十分过去! 齐景枫低头凝视着她,眼中布满了疲惫,隐隐有着一丝涟漪晃动,伸手将她拥得更紧了一分,轻声安抚道:“你也就对我没几分良心。” 沈青岚手指缠绕着他的墨发,编着小辫子,低声嘟囔道:“是是是!冷落了世子爷,是妾身的罪过。”情绪依旧有些低落,口气难免有些不好。 沈青岚在齐景枫面前,没有丝毫的掩饰,将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 齐景枫蹙着眉,轻轻的叹气。 沈青岚抬头,见他神色极为的疲惫,眼底布满了血丝,清隽秀雅的面容染上了霜尘。心里不禁暗自责怪自己,顾着自己的感受,忽略了他的心境。 原本对他是小心翼翼,这一年来,被他宠溺纵容坏了,以至于处处没有将他摆在第一位。 心中不忍,抚平了他眉宇间的皱褶,双手圈着他的脖颈,吻上他的薄唇。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端,微微发痒。良久,并没有如她所想的回应她。沈青岚睁开眼,他双目微阖,呼吸平稳的沉睡。 沈青岚嘴角弯弯,他说的对极。自她有身孕之后,对他确实没有‘几分良心’。他向来对她温柔体贴,不曾在谈话中睡去,这次定是累极了。 凝注着他的睡颜,沈青岚只觉得岁月静好,希望时空就停留在这一刻,亘古不变。 —— 大街小巷,贴着黄色的告示,通缉薄黎希。 每处画像下,人山人海,全都拍手叫好。只因当初薄黎希在京都作恶多端,欺辱女子名节。 薄黎希带着斗笠,看着通缉的画像,目光阴沉,杀机隐现。 他终究是一直低估了沈青岚,每次以为了解她之后,都会让他再一次的刮目相看。而正是这份轻视与低估,让他次次落败。 紧紧的捏着左手拳头,看着空落的右臂,心里一阵屈辱的隐痛。 一字一字的反复将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咀嚼,脸上浮现一抹阴冷的笑。身影如鬼魅般,撤离人群,朝国师府而去。 门仆见到是薄黎希,直接将他领进正院。 安平眼皮子也不掀一下,她心里是瞧不起薄黎希,三番两次落在那个女人手中。若是下得了狠手,沈青岚早已没命了!如今,薄黎希落得如此下场,全都是咎由自取! “薄府,本宫已经给你们提供了机会,却没有掌握好。我也自身难保,帮不了你!”她此次动作太大,引起了宫里头那位的注意,这些时日一定要小心。 薄黎希似乎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冷声笑道:“你是要反悔了?” 安平不以为然,完全不将薄黎希放进眼底。 薄黎希身上的戾气一收,低低的笑出声,仿佛之前那剑拔弩张的气势,不是他所释放。细长的眸子上挑,高深莫测的说道:“今日来,与你做一场交易。就看公主,敢不敢赌!” 安平唇一勾,应声道:“本宫等着!” 盈盈起身,打算送客。薄黎希岿然不动,漫不经心的说道:“公主打算坐享其成?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 安平心中微恼,将竹筒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薄黎希手紧捏成拳,目光阴鸷的盯着地上来回滚动的竹筒。今日之辱,他日定要加倍的奉还。 夜凉如水,新月如钩。 燕王府一批批的侍卫巡逻,格外的静谧。 忽而,从墙角下,草丛中,有东西晃动。窸窸窣窣,所过之处,压倒一片花草。 无数条毒蛇,朝正院主屋隔壁的屋子里快速的蠕动而去。其中,为首的是一条通体漆黑发亮的蛇,比其他的个头大,三角头上,有一个王字,大约是领头的毒蛇。 嘴巴张开,露出猩红的蛇信子,两颗尖利的毒牙,从微阖的窗户里爬了进去。 “嘭——” 一声闷响,毒蛇从窗户上飞掠而去,咬着照看孩子嬷嬷的脖颈,浑身发黑的倒在地上。 毒蛇缠绕着孩子的脚,黄豆大的眼睛,泛着幽绿色的光芒。尖利的毒牙,咬向姐儿白嫩的小腿。忽而,哥儿的脚打了过来,毒蛇毒牙刺破了哥儿娇嫩的皮肤。瞬间周围泛黑,迅速的蔓延。 “哇——” 姐儿看着虎视眈眈的毒蛇,放声大哭。 下一刻,毒蛇直挺的倒在地上,火把扔在地上,毒蛇纷纷后退。 竹笛声响起,毒蛇撤离。 “抓住头上有王的蛇!”宫陌钥的声音响起,齐景枫不敢疏忽,袖中的银丝飞射而出,卷住了那蛇王,掷晕在地上。 沈青岚抱着哥儿,哥儿浑身泛着黑气,呼吸已经渐渐的微弱下去。 宫陌钥拿出瓷瓶扔给齐景枫,按住蛇王的头,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毒蛇的肚皮,取出了蛇胆。撒上了粉末,吃了下去。 齐景枫喂哥儿吃下了药丸,毒得到了抑制。宫陌钥替哥儿把脉,紧蹙的眉头松开,取出了蛇王体内的蛊,种在了哥儿的身上,笑道:“因祸得福!” 安平就是靠着这个蛊,操控着蛇王,蛇王能控制着其他的蛇群。而这只蛊不是子母蛊,而是寄养在蛇王的身上,吸食它的心头血,染了蛇王的气息。到时候取出蛊,种在安平的体内,到时候便不用蛇王,也能直接操纵着毒蛇。 而恰好哥儿被蛇王咬了一口,毒素在他的血液里,染了蛇王的气息。而后,又种下了吸食蛇王精血的蛊,日后哥儿长大了,便能操纵毒蛇。就算他如今还小,也不怕被人暗算,一些毒蛇会蛰伏在他的身旁,保护他! 沈青岚紧提着的心,松了下来。紧紧的抱着哥儿,依旧心有余悸。当时看到他与姐儿被毒蛇环绕,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看到他被毒蛇咬了,心里一滞,恐惧油然而生。幸好,幸好无碍! 听了宫陌钥的话,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安平!安平!又是她!当真是阴魂不散! 而安平将毒蛇撤走了,去了郊林的深山,打算把蛇王体内的蛊取出来。 却如何也召唤不出蛇王,安平心底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猜测着蛇王是因为咬中了那两个贱种,被齐景枫斩杀了么? 满目扭曲,那个蛊她种在蛇王体内三年,怎得能就这样让蛇王死了?那么她这几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不行! 就算死了,齐景枫他们应当不知其中的秘密,她要找回来才是! 安平打算去一趟燕王府,可身边的毒蛇,突然躁乱了起来。她如过往一样,蹲下来伸出手。 “嗖!” 毒蛇尾巴一动,飞掠到安平的身上,尖利的毒牙咬在安平的脸上。其他的毒蛇,也纷纷飞跃而上,咬破了她的脸,脸蛋瞬间红肿如猪头,泛着黑紫。 安平尖叫一声,捂着脸,浑身开始麻痹。眼底闪过浓烈的杀气,她明白这些蛇被人操控了。而唯一能操控这些蛇,便只有蛇王。 心陡然一沉,难道他们发现了蛇王的秘密? 立即吃了配置的解毒药,可脸上的伤口,开始溃烂。安平掏出铜镜,就着清冷的月色,看着她的脸,肉眼的速度腐烂,结成脓包,心里燃烧着浓烈的恨意。 她当初之所以不练成毒人,就是因为毒人浑身无一完好,血液里也不像传言里那般有毒。而是她脸上结的脓包里,含有剧毒。若是练成了毒人,她整个人都要长满这样黄豆大小的脓包。这般丑陋,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如今,她的脸毁了,真的将她逼上了这条绝路? 皎白的月光下,她原本的花容月貌,此刻如一张烂蛤蟆的脸,格外的狰狞可怖,安平愤怒的将手中的铜镜砸碎。 眼底如淬了毒一般,散发着阴冷幽绿的光芒。宽大的衣袖遮面,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树林中。 —— 薄家谋反的罪名,证据确凿。皇上震怒,废黜了皇后之位,三日之后问斩! 皇后当即不服,大理寺卿是燕王府的人,屈打成招。要求重新审理案件! 薄府算得上是即墨擎天心头的肉刺,不拔不快,可不知皇后与他说了什么,竟是同意了亲自审理此案! 薄宗石大喊冤枉,那两千侍卫是皇上当年给的恩典。至于宫中安插的侍卫,他一概不知,一口咬定是被人构陷。 他是接到有人举报,燕王府会逼宫,适才会操练侍卫,打算进宫护驾。 即墨擎天沉吟了半晌,冷声道:“这么说来,是朕冤枉你?” 薄宗石连忙趴伏在地上:“微臣不敢!” 即墨擎天目光深沉晦暗,他是接到沈青岚给的证据,还有贤王给的指证,才命人查探,果然将他安插在宫中的人,一一拔除。若不是皇后手中拿捏着他当年谋朝篡位的证据,他也不会重新推翻证据确凿的案件。 可若是不推翻,皇后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心里有了主意。看了眼端庄品茗的皇后,目光回落在薄宗石身上:“哦?谁构陷与你?” 薄宗石琢磨不透即墨擎天打什么主意,依旧咬牙说道:“定是燕王府世子构陷,恐怕是他们谋朝篡位败露,便反栽赃给本侯。请皇上给本侯做主,还本侯一个清白!” 即墨擎天正中心意,面上却颇有些为难。 “你可有证据?” 薄宗石心一沉,他哪里有证据?有证据还等到现在才推翻案件?他嘴上这么说,不过是即墨擎天一个台阶,而后好将他给释放。谁知他还当真挖根究底! 大理寺中,一片寂静。 薄宗石满头大汗,事情似乎没有他预想的这么顺利。 就在他内心备受煎熬时,有人送来一份燕王府谋逆的‘罪证’。 薄宗石霎时松了一口气。 对皇后投出一抹赞赏的目光,连罪证都伪造好,到时候还怕他脱不了罪? 皇后心中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薄黎希伪造的。涂抹猩红胭脂的红唇,微微上扬,淡淡的说道:“皇上,罪证可都齐全了,还不传燕王世子?”顿了顿,不经意的说道:“听说那晚,世子妃的金甲卫可是候在宫门口。”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那日是沈青岚故布疑阵,他若说出来,不但没有效益,反而更加落实了沈青岚造反不成,反咬薄宗石一口! “传燕王世子与燕王世子妃。” 薄宗石觉得即墨擎天当真是要除掉了薄府,没有纠察,就将薄府抄家,全都打入天牢。而燕王府面临着与他一样的境地,不过是传唤齐景枫与沈青岚。若是即墨擎天有心要释放了他们,断然会命人去抄家! 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想到他居然败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中,心中那口恶气如何也咽不下去。 最可恨的是他居然看走眼,养虎为患!谁能想到天底下当真有对皇位不屑一顾的傻子?才让他落败? 思索间,齐景枫与沈青岚相谐而来。 沈青岚看到即墨擎天与皇后都在,大理寺卿恭候在一旁,地上跪着薄宗石一人,便知是在审案。可这案件审理的方式,太过奇怪。颇有些儿戏! 心思百转千回,沈青岚知晓即墨擎天怕是有把柄被皇后攥紧在手中,才会妥协。而心里却不愿意放了薄府,顺从薄宗石的口供,将他们传来,怕是要借他们的手,力压薄宗石! 冷哼一声,算盘倒是打得响! “燕王世子,这是怎么回事?”即墨擎天将桌子上的罗列齐景枫‘造反’的证据,甩在他的脚下。 齐景枫睨了眼地上的罪证,面色不变,眸子里一片冷然。看了薄宗石一眼,缓缓的说道:“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并无二心。近日来,因着生母病逝,一直在府中闭门谢客。却不知,授人以柄,趁机构陷本世子。” 薄宗石冷笑:“谁都知世子爷好福气,娶了个女中豪杰,你没有出面,不代表你妻子没有带领密谋!”话里略带着讽刺。 “夫君听到风声,留守在京都,没有及时赶回燕北见母亲最后一面。心中自责不已,心里放不下朝堂之事,可夫君在守孝期间,不能大动干戈。作为他的妻子,我便自作主张的进宫,给皇上通风报信,谁知一片赤诚,却教人咬定有二心,泼了脏水!”沈青岚将孝字抬了出来,堵住了薄宗石的话头。 薄宗石面色铁青,沈青岚半句不说他的不是,却依旧能从她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看出她对他的嘲讽。齐景枫为母守孝,又忧心朝事,两面为难,若是插手庙堂,是对亡母的不敬。沈青岚不想夫君难为,便不得已的替他‘护驾’。而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夫人故去,非但没有让她入土为安,反而为了陷害沈青岚,对她做了许多不敬之事。两相对比,他才觉得沈青岚在讽刺他!不是人人守孝间,能筹划大事! 沈青岚在此刻才觉得文臣的重要性,一般两相对峙,口才的优劣势便能体现出来。若是口若悬河,将对方堵得无话可说,你便赢了。 莫怪父亲每次上早朝,但凡遇见争执之事,都是黑着脸回府。 而现在,无疑就是这样一场口舌之战! “若是护驾算是谋反,那我们便罪不可赦!”沈青岚嘴角露出一抹清浅的笑,踩着地上散落的纸张,不卑不亢的看着即墨擎天道:“皇上,呈上罪证之人,居心叵测,歪曲事实。要迫害贤臣,其心可诛!” 众人嘴角抽了抽,看着沈青岚的目光,意味不明。 齐景枫眼底眼底露出一抹浅浅的笑,睨着薄宗石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眉目舒展,淡声道:“燕王府的使命,守护大越江山。若当真有野心,当年随太祖皇打江山,便要分得半壁江山,而不是拱手相让。” 这句话,令众人哑口无言。 皇后见薄宗石良久没有反驳,眼底闪过狰狞,冷声道:“事过境迁,谁知燕王府是否依旧忠心如一?若当真忠心耿耿,世子妃可要将属于皇家的金甲卫交出来,以表忠心?” 沈青岚眼底闪过阴霾,皇后这是整不死她,也要咬下她一层皮。 金甲卫若是交给皇家,在京都可有她沈青岚的活路? 沈青岚目光流转,笑吟吟的说道:“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金甲卫是守候历代皇上陵墓?当初臣妇便与你说过。您眼下叫臣妇将金甲卫交给皇上,岂不是……”最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可在场的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即墨擎天脸色刷的黑沉下来,这个传言,他曾经耳闻过。一直以为是传言,又因沈青岚调动金甲卫保护,便动了心思,想要收服。 “皇上知道汴州是金甲卫的藏身处,您可知汴州是什么地方?”沈青岚心知即墨擎天的疑心之处,便顺着这条线引导过去。 反正前朝皇帝死了,下葬后,外祖便将他葬在汴州,外祖母病逝后,也一同安葬在那边。可那边盗墓贼猖獗,为了怕那些人挖墓扰了外祖母的清静,便让金甲卫守着,久而久之,那些吃了苦头的盗墓贼摸清楚了墓穴里之人的身份,便流传出了一则传言。毕竟没有几个人见过,只流传了一段时日,便隐匿了下去。 而今,沈青岚为了留住金甲卫,便极有技巧的询问即墨擎天。 即墨擎天自然知晓前朝的皇帝埋葬在汴州,而金甲卫也藏身在那里,曾经他也遣人去那边寻金甲卫。如今,被沈青岚这一说,联想起来,倒也像这一回事。 虽然心底多少还有一点疑心,可是不急,今日他的目地不在金甲卫! “这件事日后再议。”即墨擎天目光锐利的扫过皇后,皇后心惊胆颤,因为她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可不管真假,沈青岚扯出这一个话头,必定会让它成真,继续纠缠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 沈青岚捡起地上的纸张,看着上面的罪名,啼笑皆非道:“燕王府遂养兵马……”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说道:“燕王府只有掌管朝廷的三十万兵马,已经比皇城的兵马多出二十万,若要造反,何须私下遂养浪费银两?” 薄宗石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双手紧捏成拳。 即墨擎天知道沈青岚说的事实,可她这么直白,倒真的让人很无语。 皇后双目简直要喷出火,暗斥薄黎希怎么做出这等蠢事? 沈青岚指着第二条,呵呵笑了几声:“唔,燕王与燕王世子离开封地,指使边关鞑子来犯,擅离职守,罪应当斩。”点了点头道:“侯爷不知我们是奉旨进京,不得皇上的旨意,擅自离京,才会被杀头!如今,你是否要参奏皇上一本?含沙射影皇上为了一己的安慰,弃燕北百姓不顾?” 薄宗石吓的冷汗涔涔,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这本罪状,上面说的头头是道,却不能给燕王府定罪。 这是怎么回事?非但不能给薄府脱罪,简直是要置薄府于死地! 皇后亦是手一颤,掌心捧着的茶杯,里面冒着热气的茶水晃荡了出来,溅在了她的身上,烫得皇后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的盯着罪状。 皇上冷笑连连:“薄爱卿要朕下罪己诏?” “皇上,微臣是被陷害的,绝没有此意!”薄宗石额头青筋爆鼓,若到了此时,他还不明白那份‘罪证’是沈青岚搞的鬼,他白活了! 即墨擎天一言不发,浑浊的眸子里晦涩不明。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敲击着桌子。目光在两方人之间来回穿梭。动了动身子,调换了坐姿,一手搭在扶椅上,神色疲倦的说道:“薄爱卿,你说燕王世子构陷你谋反,刻意歪曲事实。可这是从你书房中搜出的通敌叛国的信,还有大量卖官受贿的银两,你当如何说?” 薄宗石正准备反驳,即墨擎天冷声打断道:“那薄黎希去见了鞑子,被奉为上宾。朕都不曾有这份礼遇,你该如何解释?被抓去做客?” 薄宗石哑口无言。 沈青岚感受到齐景枫情绪微动,心中一颤,鞑子在燕北边界。而若是薄黎希与鞑子关系密切,那么当初安振啸战死,是因为薄黎希与鞑子里应外合,才导致安振啸亡故? 最可恨的是,伪造安振啸是与人争夺青楼女子,斗殴致死,名声臭到了极致。 原来,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是薄府? 当初,她一直以为是当今皇上所为! “皇上……”皇后难以置信,即墨擎天怎么会知道这些?即使贤王,也不可能从他们手中,得到这些消息。因为,并没有记载下来。这都过去一年多,并无人提及。 “皇后与侯爷认定是燕王府叛乱造反,你们可有何证据?”即墨擎天已经失去了耐心,揉着隐隐胀痛的太阳穴,久等不到他们的回答,见他们怔忡的愣在原地,直接宣判道:“薄府通敌派国,谋朝篡位,诬陷忠良,罪加一等。打入死牢,明日午时问斩!” 拂动袖摆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后道:“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朕赐你毒酒一杯,留个全尸。”说罢,便摆驾回宫。 薄宗石瘫软在地上,被禁军给拖了下去。 皇后浑身发颤,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前一刻尊贵无比,下一刻,便沦为阶下囚。 悲凉的大笑了几声,狰狞的对沈青岚喊道:“你且莫要得意,本宫在地下等着你,等着看你们能得意风光几时!”挥开钳制她的禁军,脚步踉跄的离开。 沈青岚心中唏嘘不已,犹记得第一次见皇后,端庄优雅,贵气逼人。为了那把皇位,斗个你死我活,落得这个悲惨的下场。 可一想到薄家倒了,紧提的心松了下来。还剩下荣贵妃与安平,眼底闪过冷芒,若不是慕容清云将荣贵妃救走,她怕是早已是香消玉殒。 等皇上驾崩,凤鸣上位,斩杀了安平,一切便会落幕。 “回府?”齐景枫握紧了她的手,侧身询问道。 沈青岚摇了摇头,低着头说道:“我想去将军府,看看母亲。”想到母亲大限将至,沈青岚心中一酸,嗓子里堵得慌。 她刀光剑影,阴谋诡计皆不怕。唯独怕至亲至爱之人,离她而去,撒手人寰。 齐景枫岂会不懂她的痛?仰着头,眼底的水光隐动:“我陪你一道去。” 沈青岚颔首,走了几步,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开口道:“景枫,你说我与你在一起,是因为愧疚和报恩。殊不知,不论前世今生,都是你为我在付出。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因着不能见母亲最后一面,而心存遗憾。母亲……是你那些年,挺过病痛折磨唯一的信念和温暖。你从来不曾说,但是你在为了我们默默的对燕王妥协,可最后终究是选择我而弃了母亲。你的情之重,哪怕是穷我一生也不能偿还,又谈何弥补?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此生守你一人,陪你终老。” 齐景枫紧紧的捏着拢在袖中的手,眼底墨色翻涌,如漩涡一般,似要将她给卷进去。 不可否认,这是他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心中悸动,没有预期的狂喜,而是泛着酸,隐隐的揪痛。在宿命的面前,除了随波逐流外,便是要顺从天命与本心。天命将她带到他的面前,他顺从了本心,紧紧的抓住了机会。他才得以执她之手,一路披荆斩棘,走过今后的岁月。 沈青岚心底轻松了许多,缓缓的朝宫外走去。 暖暖的金阳,倾洒在二人身上。将两条影子,紧密相随的投射在地上,那样的融洽与和谐。 —— 将军府,气氛一直凝重,至从生下小公子后,便没有传出过欢笑声。 今日里,秦姚吃了宫陌钥送来的药,精神格外的好。翻出了一袭银红色的长裙,沈长宏给梳妆画眉。 府里的丫鬟奴仆见此,衷心的欢喜。见夫人大病见好,做事也有了精神头。忙进忙出,将物件儿全都搬出来晒一晒。随后,做了一桌子秦姚爱吃的食物。 秦姚心里填充得满满的,却忍不住酸涩得想要落泪。但是她知道,这样的时日不多了,断然不能露出一丝的悲伤,坏了大家的心情。 一顿饭,明明吃不下,依旧在沈长宏的注视下,一口一口的笑着吃下去。 沈长宏似乎有所察觉,拿开她手中的碗筷,放在一旁,擦拭着她的唇角道:“你这些时日吃的都是清淡的,即使喜欢,也不能吃太多,不然肚子里会难受。” 秦姚心里盈满了感动,眼睫颤了颤,将眼底的水汽眨去。夹着沈长宏喜爱吃的五花肉,递在他的唇边。 沈长宏喉结滚动,张嘴慢慢的咀嚼,艰涩的咽下去。端着碗,味同嚼蜡,大口大口的吃下去,搁下碗,起身扶着她走出偏厅道:“你想去哪里?” 秦姚微微浅笑,从桂枝手中拿出一副卷轴,打开里面紫衣女子焚香抚琴,男子倚树而立,正是沈青岚从孝亲王府拿出来的画。 “我想抚琴。”眼睫颤了颤,看着自己削瘦的十指,轻柔的说道:“已经许多年没有抚琴,不知生涩了没有。” 沈长宏颔首,命人将藏在书房的琴给搬出来。 秦姚看着那把焦尾琴,眼眶一红,没有想到她的这把琴,被他妥善收藏着。席地而坐,试弹了几个音,秦姚的手缓缓的搭在琴弦上,目光有些茫然。 她弹不动琴了。 几个音,如同她为时不多的生命,发出呜咽声,在清风中颤抖。 “怎么了?”沈长宏听着她拨弄出几个微弱的音律,缓缓的走来,放下手中的埙,调试着古筝。 秦姚敛去了心神,嘴角弯弯的说道:“我不想弹了,突然想听你吹埙。看一看,这么些年,可有退步。” 沈长宏眸光一暗,唇边掠过一抹苦笑。他在边关行军打仗,便喜欢坐在荒山上吹埙,只有那个时候,才能感觉到她似乎就在他身侧,听着他吹埙。 双手拿着埙,放在唇边,古朴低沉的音律响起,透着沧桑。低音哀婉,似乎伴随着隐痛。高音清远,零散着女子的嗔怪。 秦姚听着泪水滚落了下来,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妆台秋思。静静的趴伏在焦尾琴上,聆听着他吹奏的音律。勾起了许多过往的事情,心中悲凉凄婉。 情绪涌动,一口腥甜涌入喉中。秦姚拿着帕子捂着嘴,抬眼间,瞧见了朝这边走来的沈青岚,紧紧的捏着帕子,起身走到沈长宏的身边,按住了他的埙。 沈长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手指顿了顿,缓缓的说道:“可要去屋子里休息?” 秦姚点了点头,她体力不支,出来已经很久。就怕突然又昏过去,吓到他们。 沈长宏见她点头,不禁舒了口气。打横抱着秦姚,直接进了屋子。沈青岚与齐景枫后脚跟着进了屋子,看到沈长宏替秦姚搓手。 沈青岚握着秦姚的手,冰冷如寒冰。吩咐人去那个手炉来,给秦姚捧着。 秦姚摇了摇头,眼底掩饰不住的倦色:“大抵是吹了一会子风,坐一坐就好了,不用麻烦。” 沈青岚抚平了她鬓角的发,抿紧了红唇,心里隐隐有着想法,不知慕容清云可有法子救好母亲? 实在不行,纳兰卿呢? 说到纳兰卿,便想到了客栈的事,脸色一沉,不愿见他。 齐景枫亦是神色莫测,慕容清云对沈青岚做的事情,他都调查清楚,并且已经让人去岭南,将隐族慕容氏给抓捕。此刻若是没有出现偏差,定然已经返回了。 眼底闪过阴霾,他警告过慕容清云,却一意孤行,那么必定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沈青岚不知齐景枫所想,纳兰卿那糟心事,她不愿说出来,膈应了他。 两人各怀心思,沈青岚犹豫着可要找慕容清云给秦姚治病。他若能治好,过去的事,她能一笔勾销。 “母亲,你气色好了许多,慢慢的将养着,会好的。一定!”沈青岚不知道后面那肯定语,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安慰着秦姚。 秦姚笑了笑,没有多说。能多活一日,她也不嫌多。少活一日,她也无力抗争,只能尽她所能,在有限的生命中,陪伴在沈长宏的身边。 但是,她现在躺在床上,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渐渐的被抽离。心底蓦然笼罩着恐惧,却不能流露出半分,拼命的压在心底。 沈长宏眼底闪过亮光,他是希望沈青岚能有法子,找到人医治好秦姚。看着瘦弱的孩子躺在摇篮中,沈长宏心中难受。这么小,就要失去了母亲,怎么不残忍? 心中是怪秦姚心狠,不顾他们的想法,独自做了决定,将孩子生下来,她离开。 更多的是无奈。 他能保家卫国,给百姓一片安宁,却不能挽留她。 那一刻,绝望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给压垮。 可她的心愿是要开开心心的走过接下来的路,他又怎么能不满足?再多的苦与痛只能往心里藏! “宫太子说有机会。”沈长宏将这几个字从喉中挤出,说着他都不相信的话。 沈青岚点了点,心里有了决定。 秦姚将沈长宏支了出去,留下沈青岚与齐景枫。让他们两个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虚弱的说道:“岚儿,你命比母亲好,所以要惜福。景枫对你的好,母亲与你父亲全都看进眼底。你们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夫妻一体,一致对外,莫要给人离间的机会。母亲就是缺少了勇气,若是能有一个人承担生下你的责任,忍受得了他们的闲言碎语,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田地。” 每每回想,秦姚依旧会选择嫁人,虽然会后悔,但是她不能预知未来。不能够让她的孩子承受他人歧视、鄙夷的目光。那需要太大的勇气,而她却是缺少了这份勇气。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她终究是要为当年的选择而付出代价,再一次的退怯了! 她真的是个很自私的胆小鬼,将所有的痛与伤,留给他们承受。 沈青岚摇头,咬紧了唇,她未必有母亲做的好。她之所以能与齐景枫继续这情缘,全都是因为走错了路,老天爷给她重走的机会。 “你父亲是个莽夫,脾气亦冲动。但是有的时候,心思又很细腻。照顾你弟弟,难免会有些不周全之处,你们若是能顾暇得了,便常回来走动。”秦姚说到这里,侧头看向窗外,那一抹佝偻的身影,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他老了,适应能力变差了。府中那么热闹,一下子冷清,他会寂寞。你们有时间,就多来陪陪他……” 沈青岚捂住了秦姚的嘴,她说的这些话,沈青岚心底不安,仿佛秦姚在交代遗嘱。心里有着荒缪的想法,只要她不说出来,就不会有事。 秦姚摇了摇头,费力的抬手,拂落她的手,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她:傻孩子。 齐景枫紧了紧拳头,握着沈青岚的手,面容严肃的承诺道:“母亲,您放心,景枫不会让岚儿委屈了。” 秦姚安心了,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去。 沈青岚心底强烈的不安,转身跑了出去,吩咐金甲卫去找慕容清云。若是能够留下母亲的性命,即使回想那一段屈辱,又算的什么? 回到燕王府,得到的是慕容清云去向不明,不知所踪。 心中气馁,依旧没有放弃,给凤鸣去了书信,沈青岚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势力,掘地三尺也要将慕容清云给找出来。 可是没有等到她找到慕容清云,府中却是来了不速之客。 赫连拉打扮的花枝招展,来燕王府做客。打着看孩子的幌子,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来到沈青岚与齐景枫的院落。 看着哥儿与姐儿,赫连拉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脸蛋,肌肤柔软滑腻,极为的舒服。可是心底却升腾着一股子邪念,恨不得毁了这张长得与沈青岚相似的脸。轻轻捏着哥儿脸颊的手,缓缓的加重了力道。 哥儿盯着赫连拉,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露出可怕的表情,长大嘴巴想要哭。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赫连拉松开了手,哥儿的脸上,有两个红红的手印。闻到沈青岚身上的气息,哥儿放声大哭。 赫连拉皱眉,嫌恶的起身走远点。 沈青岚焦急的抱着孩子,看着他脸上的指印,可见赫连拉用了多大的力气。冷眼扫过屋子没有嬷嬷,心中大怒,厉声道:“陆姗,将擅离职守的人,全都杖责四十,赶出府!” 陆姗立即领命,知道世子妃是动怒了。 赫连拉见沈青岚宝贝孩子的模样,心里一阵嫉妒。不禁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来,而是让吕宝儿来大越联姻,耽搁了时辰,否则哪里轮到这两个贱种出生? “孩子挺可爱的,只是男孩子这般娇生惯养,长大了定是个废物。”赫连拉尖酸刻薄的说道,心底因着有燕王的支持,底气十足。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燕王府的主母,并没有把沈青岚放进眼底。 沈青岚阴冷的看了眼赫连拉,赫连拉脖子一缩,觉得背脊发凉。恐惧的感觉油然而生! “公主说的是你么?不用提醒,我早已瞧了出来。与孩子计较的人,又怎得会是常人?”沈青岚懒得与赫连拉做戏,直接撕破脸,反正是迟早的事。她早先便叮嘱过宫陌钥,将赫连拉带走,否则,她一定会杀了赫连拉,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她今日对孩子动手,已经到了她容忍的极限,那便没有必要再忍! “你——”赫连拉气歪了嘴,指着沈青岚,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送客!”沈青岚直接下逐客令,抱着孩子就走。赫连拉哪里肯放沈青岚离开?王后得知她要三年后再嫁人,下达最后的通牒,这次就是为了解决了沈青岚,好嫁给齐景枫。 “究竟谁是主,谁是客,现在还未必!燕王已经打算拟了奏折,打算向皇上请求赐婚,到时候以你的身份,顶多就是一个平妻,那也是屈居本宫之下。若是本宫不能容人,你要想留下来,只能为妾。”赫连拉昂扬着她高傲的头颅,指着哥儿说道:“到时候我要将你的孩子过继到名下教养,你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沈青岚看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狠绝,心知她对哥儿起了杀意。抱着哥儿后退了两步,防备着赫连拉。 “公主?你别忘了,西域王将你送来联姻,不过是为了巩固地位,是对大越的臣服,避免被大越蚕食,不是大越怕你们西域。一个区区的小国公主,便如此嚣张,忘记了身份。别到时候怎么丢了性命,也不知!”沈青岚好心的提醒,越过赫连拉,就朝外走。想着等下便出府一趟,去找慕容清云。 而赫连拉的怒火被沈青岚的言语刺激挑起,面对她的无视,目光狠唳。这个贱人凭什么不将她放进眼底?她不是很在意那小贱种?她若抓着小贱种,掐死他,这贱人会不会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哀求她? 想到此,心底一阵快意,冲上前去,一只手抓着沈青岚的肩膀。一只手成爪,抓着哥儿胸口的衣襟,就要往外提出来,赫连拉只觉得眼前一花,脖子一痛,双手紧紧的掐着脖子。双目圆睁,脸上因痛苦而狰狞扭曲的倒在地上,断了气。 沈青岚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赫连拉,唇边掠过一抹冷笑,都告诉你别太嚣张,否则怎么死也不知道! “处理了!” 扔下这句话,沈青岚抱着孩子回了正屋,觉得有那些蛇也挺好,心中那点毛毛的感觉也消散了。有时候简直比暗卫还管用! 把孩子给了陆姗,换了衣裳,走出府,差点撞上了行色匆匆的齐景枫,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齐景枫拉住手腕,上了马车:“快,母亲不行了,父亲让我们去见最后一面。” ------题外话------ 亲们,烟儿开新文了《选夫记之侯门长媳》可以过去看看,喜欢的话给烟儿收藏个,更完番外就连载,么么哒。 推荐好友的新文:风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凝望的沧桑眼眸 她是冷清杀手,他是腹黑太子。一不小心招惹了他,谁知道这男人就非要娶她。好吧,既然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于是她逃,他追。她费尽心思用尽手段,他笑容自信伏线千里,撒下温柔的大网,只待她回首落入。 ** 以上神马的都是浮云,实际上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和一个痴情专情深情的腹黑男你追我逃在扑倒和被扑倒之间挣扎角逐的故事。 ☆、第174章 大结局(下) 空芳好,万里无云。 将军府却是笼罩着阴霾,丫环奴仆忙着将府里的红绸撤下,脸上布满了哀伤。 秦姚对待下人极好,丫环奴仆也很喜欢和善的夫人。如今,将军府初逢喜事,转眼间,夫人便要去了。这大喜大悲,令人承受不住。 一个丫鬟摸着泪水,嘤嘤哭泣道:“夫人这么好的人,命太苦了,都是那些个碎嘴的贱人逼死了!” 另一个丫鬟满心赞同,不说因为夫人去了,他们的福利怕被新进的夫人给大打折扣。而是真心的喜欢秦姚,更何况将军对夫人的痴情,他们看进眼底。为了夫人终生不娶,何况夫人替将军生下一个那么大的女儿,还是燕王府的世子妃,又生下了一个小公子,将军府这一辈子断然是不会有第二个主母了! “休得瞎说,夫人这还没有去,说什么晦气话?大小姐一定会想法子,救夫人的!”叱了眼睛红肿,呜咽哭泣的丫鬟,转身闷头干活。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明白,将军命人去通知大小姐时,夫人就进气少出气多了! 说不准,此刻都已经……摇了摇头,立即打住了想法。拍了拍裙摆,匆匆跑到了后院,给菩萨烧几柱香,保佑他们家夫人。 而沈青岚进府的时候,看到四处挂好的红绸全部扯下来,堆积在一个角落里。慌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脸上的血色尽褪,慌张的跑到主院。院子里平素洒扫的丫鬟和职守的婆子都不见了,空荡荡的,门扉紧紧的关着。 沈青岚推开门,屋子里黑漆漆一片,窗棂被卷帘给遮住,空寂而阴冷,只有袅袅檀香在空中飘散弥漫,没有任何一丝的人气。 脚似乎生根了一般,定在原处无法挪动。自欺欺人的想,她不进去,母亲是不是就一直活着? 不去想,她依旧如昨日里那般,充满了生气? 电光火石间,她又想到了齐景枫的遗憾,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子力量,驱动着她挪动脚步,缓缓的朝内室走去。 在珠帘前站定,透过微弱的曦光,隐约可以看见沈长宏盘腿坐在床上,将秦姚拥在怀中,两个人似乎维持这个动作,有经年之久。 沈青岚的心紧紧的揪成了一团,尽管黑暗笼罩了二人,可沈长宏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悲伤,如同被遗弃的孩子一般,充满了脆弱,泪水便滚落了下来。紧紧的咬住下唇,生怕她哭泣的呜咽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齐景枫见她缩成一团,蹲在地上咬着手臂,双肩颤抖的哭泣。俯身蹲在她的旁边,将她拥进怀中。 泪水洇湿了他的衣衫,滚烫的热度,似乎灼痛了他的肌肤。 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他只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人的时候,给她肩膀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岚擦拭了泪水。一双漂亮的凤眸,红肿的如核桃。站起来,双腿蹲久了,麻痹得抽痛。掀开珠帘,沈青岚靠近床边,看着秦姚脸上熏染了胭脂般,暮色云霞。神色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静静的靠在沈长宏的怀中。 沈青岚跪在床踏板上,伸手抚摸着秦姚的面颊。冰冷的温度,从指尖蔓延进心底,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母亲,你怎么不等岚儿? 沈青岚握着秦姚冰冷的手指,摊开她的手心,将脸埋在她的掌心,似乎想要秦姚如同小时候一般,突然抬起她的脸,温柔的擦拭她的泪痕,说道:“这么大了,还爱哭鼻子,当心嫁不出去。” 可,即使她哭得肝肠寸断,母亲也永远不会再替她拭泪。 “岚儿,你母亲她怕冷,害怕孤独,又怕黑。父亲在书房里写了一封奏折,你拿着奏折与兵符进宫,请皇上准许为父辞官。”沈长宏语速极慢,隐有悲痛。 沈青岚泪眼朦胧的看着沈长宏,才发现他的白发又多了,俊美无俦的面容,上面刻满了皱纹,苍老了许多。再也没有她初见时的威严! “好。”沈青岚点头,她知道父亲打算辞官,带走母亲。“母亲的后事……” “不用办了,她说不想去了也让人诟病,没的安宁。”沈长宏心里怎么会不狠?上天让他与她再次相聚,不过一年的光景,便又将她从他的身边带走,如何能甘心? 紧了紧抱着秦姚的手臂,闭上了眼睛,遮住了眼底满得几乎要溢出的痛苦之色。 沈青岚紧紧的揪着床褥,手指骨节泛白。在极力的抑制住心里翻涌的情绪,心里被自责紧紧的包裹。若不是她,荣贵妃也不会为了对付她,而对母亲下手。母亲没有承受这些舆论,也不至于这么早的撒手人寰。 眼底闪过一抹锋芒,尖利的指尖掐紧掌心,疼痛已经麻痹了她的神经,丝毫没有发觉手心的皮已经掐破,渗出了血丝。 “父亲,弟弟你要带走么?”沈青岚扫过屋内,摇篮不在内室,显然孩子被乳母抱走了。 沈长宏颔首,他答应了秦姚,要好好教导孩子,怎么会把孩子舍下? “你现在去吧,不用再来将军府了!”沈长宏催促着沈青岚,长出青胡茬的下巴,抵在秦姚的头顶,如情人之间的温存。在他的眼中,秦姚真的只是睡着了。只要心底有她,便在心中长存! 沈青岚一动不动。 沈长宏轻叹:“岚儿,人有悲欢离合,你母亲不希望我们太过悲伤。她活着太累,这样也算是一个解脱……” 沈青岚没有等沈长宏说完,就转身脚步踉跄的离开。这句话从沈长宏的口中说出,是要费多大的力气?最受打击的是他,为了安慰她,竟说出这一番话。无疑是在鲜血淋漓的心口,再插上一刀。 她没有勇气听下去,母亲解脱了,那么他呢?又是否真的坦然接受了? 抹去了不断溢出的泪水,沈青岚去了书房,看到整齐摆放在书桌上的奏折,旁边是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块令牌。 沈青岚拿着这两样东西,目光落在墙壁上秦姚的画像上。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染满了哀伤。怔怔的收回视线,失魂落魄的走出书房。 看着齐景枫站在门口,动了动唇,能够想到齐景枫为何不顾燕王的意思,强制留下了安如意的骨灰,安置在祠堂,到时候再运回燕北。 “他们都说上天给人开了一扇窗,便会关上一扇窗。可是为什么我们活得这样累,好不容易团圆相聚,却要硬生生的拆开,阴阳两隔?而作孽多端的人,依旧幸福无忧的活着,享受着尊崇?”沈青岚望着明媚无云的天空,心里头真的恨。恨老天爷的不公,恨自己的不够强大,若是不能改变了她想要保护的人的命运,为何要给她重活?再次经历一遍伤痛? 齐景枫不知该说什么,良久,就在沈青岚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才缓缓的说道:“岚儿,善恶终有报。重新来过,虽然很累,但是也很圆满。上一辈子,你什么也没有得到,让母亲含怨而终。这一辈子,你改变了我的命运,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们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也让母亲与父亲团聚,让沈家后继有人。最重要的是母亲是笑着离开的。” 沈青岚紧紧的捏着奏折,心里的恨意腐蚀着她的心口,恨不得将荣贵妃给撕裂成片。 “岚儿,不要看自己的不如意,看自己所拥有与改变的轨迹。母亲离世很遗憾,可她也算是圆满了。”齐景枫安抚着沈青岚,没有人愿意看到至亲至爱的人,阴阳两隔,可宿命,无人能够改变。 慕容清云虽然能够改变人的宿命,可代价却是他的性命! 所有的事物,都是等价交易。 沈青岚怎么会不懂,她只是太痛了。 “父亲说的何尝不是?母亲活得太累了,她的心结不是因着外面的舆论,而是她曾经嫁过人,觉得没有对父亲付出过全部。父亲对她愈好,她的心结便越重!”齐景枫说罢,抱着她更紧了一分。 沈青岚瞳孔一缩,挣脱了齐景枫的怀抱。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想到了过去的噩梦。她知道齐景枫不在意,说的也不是她,阐述着母亲耿耿于怀的事。可她还是无法不想到她前一世对他的不忠! 虽然他故去了,她没有发觉对他的感情,可那都是事实! 她的身体是干净,可灵魂已经脏污。 齐景枫知晓她在想什么,轻轻叹息,无奈的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那时候我已经故去,你可以改嫁,并没有背叛我!”那个时候,是他成全她的,又怎么能怪罪她?若要怪罪,应当是他才是。若他争取她,没有放弃,又何至于让齐少恒得逞?“那时,是我先放手。” 沈青岚苦涩的一笑,他怎么能不放手?她那样的伤害他之后,他都在为她着想。 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太过可笑,明明都说放开了,为何又纠结在过往? 倏然,她明白了母亲,正是因为在意了,才会对过去的错误耿耿于怀。 恍然之间,似乎想通了,点了点头,轻轻回抱了齐景枫一下,心里感叹,幸而她身边有他,才会毫无顾忌的向前冲。 但是,她也该停下来,好好回头看看他。 再多的爱,也经不起永远没有止境的追逐,他也会失望,也会感到疲惫。毕竟,人非圣贤? “我要进宫一趟,将军府对父亲来说充满了太多的回忆。这些回忆固然是美好的,却也太过沉重了。我想他必定是不愿意呆在这儿,便早些让他带着母亲离开。”沈青岚看了眼手中的奏折,心想这关键的时刻,即墨擎天会愿意放父亲离开么? “我陪你一道进宫。”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沈青岚颔首,二人一道进宫。 即墨擎天在御书房会见大臣,他如今几个儿子,死的死,出家的出家,之剩下逍遥王一个儿子,皇位非他莫属了。 那些观望亦或是逍遥王一派的人,全都进谏立太子,以取得拥护之功,好博得逍遥王的好感,莫要追究他们以前‘站错队’的职责。 即墨擎天心里有自己的算盘,手中拿着奏折批阅,蹙着眉头,定了定神,道:“太子之事,朕自有考量,暂且不议。” 众大臣心中急啊,你说皇上您就一个儿子了,不立太子,立谁为太子?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亦是不可没有储君。这样能安定民心,亦可以稳住朝臣。”太傅出列道,他心中最是焦急,当初拥立睿王,背地里可没有少打压逍遥王。如今,储君已经落在逍遥王的头上,他必定要献殷勤,得到逍遥王的认可。免得逍遥王一得势,首先就拿他们祭刀! 即墨擎天脸一沉,扔下奏折,目光锐利的落在太傅身上,扫视众人一圈。厉声道:“太傅是觉得朕该退位让贤了?” “嘭嗵——” 太傅心肝一颤,立即跪在地上:“皇上,微臣没有此意……” “那是何意?”即墨擎天打断太傅的话,大动肝火道:“冀州发洪灾,你们有拥立太子的心思,来治灾,大越会更加繁荣。太傅一心为国为民,冀州之事,便交由你处理。” 太傅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国库空虚,并没有赈灾的银子。而冀州素来是一个贫困的城池,百姓却又奇多,他上哪里去筹备银子? 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毕恭毕敬的说道:“回禀皇上,冀州年年洪灾,并没有得到根本上的解决方案,兴建的堤坝已经被冲垮,才让洪水淹村。此事该由户部与工部处置!” 工部与户部尚书,心中大骂太傅阴险狡诈,将他们拉下水。 “皇上……”二人话不曾说完,即墨擎天一挥手:“此事便由你们三人处理!”说罢,便遣散了诸位。 其他的臣子,都怕惹火烧身,于是闭上了嘴,退了出去。 这时,内侍公公进来通报道:“皇上,燕王世子与燕王世子妃求见。” 即墨擎天一愣,不知这时他们进宫有何事。秦姚病重,沈长宏告假,他们应该在将军府才是。难道是秦姚出事了?想了想,说道:“让他们进来。” 齐景枫与沈青岚并肩进来,行了礼,站在大殿中央。沈青岚看了眼整好以暇的即墨擎天,清冷的说道:“皇上,父亲年纪以大,无法胜任将军一职,奏请告老还乡,还望皇上恩准!”说罢,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着奏折与兵符于头顶的位置。 即墨擎天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他倒是没有想到沈长宏要辞官。 “沈将军骁勇善战,大越无人能胜任他的位置。虎父无犬子,待令弟长成,便由他接替沈将军的位置。”即墨擎天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猜测着秦姚究竟出了什么事,让沈长宏二度辞官。 沈青岚心一沉,这是变相的拒绝。 “皇上,将军是保家卫国,骁勇善战,阳刚血气之人。可父亲遇见母亲之后,逐渐的磨平了他的锐气。而今,母亲的去世,给父亲太大的打击,已经不再是往日那无往不利的铁血将军。若是将此重任寄托在他的身上,恐怕不是明智之举!”沈青岚满脸的哀伤,握着奏折的手指骨泛白。 即墨擎天霍然坐直了身子,看着沈青岚眸子湿润,倔强的不肯落泪,可身上的悲伤,却是无法掩饰。 心中似乎被攥住,呼吸困难。 背脊佝偻,即墨擎天靠在龙椅上,没有想到秦姚她就真的这么……没了! “她临走时,可有说什么?”即墨擎天眼底有着希翼,那段日子,将她留在宫中。他极尽所能的对她好,即使惩罚了他的后妃,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母亲走的很安详。”沈青岚怎么会不知道即墨擎天想的是什么?当初若不是他强行将母亲留在宫中,便不会有那些舆论!而当瑶言散开后,他非但没有制止,反而让人在暗中煽风点火。为的是让父亲离弃了母亲,而后他便好‘雪中送炭’的占有母亲。 大殿中,一片寂静。 即墨擎天沉静了许久,才颓然的摆手道:“朕,准了!”眼底的痛苦之色,一闪而逝。阖上眼,一手遮在额头。 沈青岚谢恩,将手中的奏折与兵符,递给内侍公公,而后告退。 对他的爽利,还是有些惊诧,也不可否认,他对母亲多少是有一点感情罢! 沈青岚匆匆回到将军府,迎接他们的是一片火海。 大火烧红了半边天,许多百姓围在安全的位置,对着将军府指指点点。 沈青岚怔怔的看着滔天的火势,吞噬着古朴庄严的将军府。心里寸寸凉了下去,明白父亲说为何让她不要来将军府,将军府承载了太多的回忆,父亲根本就无法承受,所以不如毁了。他是吃准了即墨擎天会应允,才会在她一离开,一把火烧了将军府。 沈青岚抿紧唇,脸色苍白的可怕,看着横梁根根砸落,转身坐着马车回了燕王府。闭门谢客三日,跪在祠堂,给秦姚诵经念佛。 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将军府的那把大火,才刚刚烧灭。 “世子妃,将军府烧了三日三夜,皇上出动了禁卫军,依旧没有将火扑灭。”陆姗将将军府的事儿,事无巨细的告诉沈青岚。 沈青岚面无表情,三日不吃不喝,整个人昏昏沉沉,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靠在陆姗的身上。消化了她带来的消息,并没有多惊讶。将军府占地颇广,后面是一座连绵起伏的大山,这火势一旦烧过去,便不能灭了。 “可有父亲的下落?”沈青岚进祠堂的时候,就吩咐人去打听沈长宏的消息。 陆姗面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道:“将军在百里外的流云山,那里的景致不错。带着几个部下,还有小公子在那里建造了小木楼,然后连夜里把夫人安葬了。”顿了顿,继续说道:“就在将军的寝内。” 沈青岚倒吸口凉气,父亲简直就是疯了! 陆姗动了动唇,心中是有触动的,像将军这样痴情的人,少有! 睨了眼沈青岚,怕是只有世子爷才能与将军比上一比。 “世子爷呢?”沈青岚朝屋子里走去,身上熏染着香火味,黏黏的,极为不舒服。 “您与世子爷从宫中回来,当晚皇上就中毒昏倒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们,当夜里逍遥王便将世子爷带走了。”陆姗眼底染着清愁,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怎么没有知会我?”沈青岚没有想到发生这样的大事,这么一说,齐景枫已经进宫两三日了?“可有消息传出来?” “世子爷说您在祭母,莫要打扰您。这几日没有消息传出来,封锁了。属下也打听不到任何的消息,禁卫军有上千人守在乾清殿。”陆姗心中不安,肯定是发生了大事,否则怎么会突然间就防守这么严密? 沈青岚心中也觉不妙,必定是有什么消息不能传出来。至于是什么,也只有皇上驾崩! 心头一跳,即墨擎天死了么? 若是死了,他们还真的逃脱不了关系。 “备水!”沈青岚心思百转千回,既然出不来,那么肯定有其他的大臣进宫了。她要去肖府走一趟,看义母可有收到消息。 沐浴净身,收惙好,沈青岚东西来不及吃一口,就去了肖府。 肖夫人也是得到宫中传出来的消息,神色凝重。看着沈青岚满身疲倦,眼底有着疼惜。这孩子命运多桀,婆母去世没有多久,母亲也紧跟着去了。还没有从丧母的悲恸中走出来,有摊上了这等子糟心事。 “你也不用急,现在没有传出消息,兴许是好事。若是传出了消息,那宫里头的那位,估计是不行了。”肖夫人拍着沈青岚的手背,安抚道:“你看看你,净慧作践自个的身体,现在是年轻,等年纪大了,就吃亏了。” 沈青岚心中微暖,点了点头。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她怎么放心得下?左右一想,肖夫人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若是宫中的那位不行了,齐景枫还在宫里头。又被指认是凶手,新皇上位,断然是要给了结的。 脸色不太好,端着茶水抿了一口,胃里这才觉得饿。 “义母,您能让人进宫探得消息么?”肖夫人摇了摇头:“这次宫中防守太过严密了,没有走露任何的消息,就连几皇上的亲信,都没有召见。” 沈青岚心一沉,这是没有召见,还是昏迷不醒,无法召见? 就在思索的间,宫里传来了钟声,二人面色大变! 皇上驾崩了! 肖夫人豁然起身,命人将府里喜庆的灯笼红绸全都撤换下来,让人去铺子里拿白布。急切的说道:“岚儿,你随我进宫一趟。” 沈青岚点头,这话正中她的心意。 二人一同进宫,却被侍卫拦截在了宫门外。 肖夫人面色一沉,板着脸说道:“本夫人有要事见太后,若是耽搁了,你担当的起?”说罢,将玉牌扔在地上。 侍卫一听,权衡了一番,依旧制止道:“肖夫人,奴才也为难。逍遥王有令,没有他的口令,一律不许放行。” 肖夫人看了沈青岚一眼,沉吟道:“当真不可通融?” 侍卫态度坚决,丝毫没有松动。 肖夫人冷笑一声,将腰间的一摞金牌扔在地上,厉声道:“给本夫人打,狠狠的收拾这不长眼的奴才!”她知道,今日若不蛮横点,必定不能入宫。 这丫头又是心思多,死心眼的人,今日若不能进宫,在府中也是不能够安生。 微微叹息,递给她一瓶提神露。 沈青岚接过来,在鼻端嗅了几下,里面有着薄荷的香味,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倒出一点,涂抹在太阳穴上,沈青岚塞进袖中,清冷的看着肖府的暗卫,将方才那个侍卫拳打脚踢,不禁失笑,也就只有肖夫人把暗卫当成市井闲人一般的打手。 不过,也挺有效用。马车前行,没有侍卫敢上前拦截。畅通无阻的去了乾清殿,一阵震天的哭声。遥遥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禁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里面则是跪满了一地的大臣与后妃。 沈青岚走下马车,对肖夫人说道:“义母,您回去。这件事你帮我到此就可,其他您不用插手。” 肖夫人会心一笑,这丫头是怕连累她呢。 “好,你进去吧。”肖夫人让马夫将马车赶出宫门外,并没有回府,而是时刻的注意着宫里的消息。 而沈青岚穿过人群,走到大殿门口,便被禁卫军的首领给拦截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沈青岚面若覆霜,掏出她的腰牌,冷声道:“我知道是谁暗害皇上!” 此话一落,禁卫军首领看了眼腰牌,知道了沈青岚的身份。心中知晓燕王世子有谋害皇上的嫌疑,被圈禁在宫中,而今燕王世子妃说她知道凶手,也不敢耽搁,立即进去回禀逍遥王。 不多时,逍遥王一袭黑色蟒袍走出来,见到沈青岚,在她身前站定,满面倦容的说道:“你回去,齐景枫无碍。” “我要见他。”沈青岚不为所动。 逍遥王也来脾气了,这女人怎得就这么难缠?现在什么情况?来添什么乱! “本王保证,再过几日,他便安然回府!”逍遥王冷哼一声,甩袖进殿。 沈青岚紧随其后。 禁卫军见逍遥王在,也不敢拦截。全都看着逍遥王,等着他的命令。 逍遥王拧着眉头,不耐烦的看着如一条尾巴跟在身后的沈青岚,第一次希望她能不能像以前一样不屑他?看着他就像有传染病一样,离得远远的? 皇上驾崩,这件事情极为的棘手。他知道不是齐景枫,可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们,他暗中派人再查,这个女人能不能别捣乱?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知道凶手是谁? 知道个屁! 若是知道,他能忙得晕头转向,也只摸出一条被毁了的线索来? 想到齐景枫好吃好喝供奉着他,悠哉游哉,置身事外的模样,心里就来气。真是看他们夫妻俩不顺眼! “你能离我十米远?”逍遥王指着远处,挑了挑眉梢。颇有着威胁之意的说道:“你若再缠着我,我就真的给齐景枫定罪,砍了他的脑袋。” 沈青岚抿紧了唇,若有所思的说道:“我相信,你砍他之前,你一定会被拦腰斩了。” 逍遥王气得跳脚,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面色有一瞬的扭曲,甩袖进殿。懒得看沈青岚,否则他会被气死。有没有把他放进眼底了? 齐景枫一夜不曾阖眼,此刻在偏殿里睡觉。 沈青岚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人,冷沉着脸,望着跪满即墨擎天床边的后妃,没有见到安平,微微蹙眉,“人呢?” 逍遥王面色铁青,让内侍公公带着沈青岚去见齐景枫。 沈青岚见到躺在床上睡觉的齐景枫,心中气极,她在家中等他的消息,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他倒好,蒙头睡大觉呢! 有不自觉的松了口气,见他无碍,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了下来。 走到床边,索性也和衣躺在他的身侧睡下。 忽而,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沈青岚蓦然睁开眼,见到齐景枫的手掌拍在床柱上,脸色不太好看,拧着眉盯着她。 一言不发。 沈青岚摸着被那掌风刮痛的脸,知道他可能把自己当成了敌人。嗔怒道:“想谋杀?” 齐景枫捏了捏眼角,侧身躺着,一只手撑着腮道:“你怎么来了?” “你既然无碍,怎得不给我传消息?”沈青岚不答反问。 齐景枫微微一怔,缓缓的说道:“长福没有把信给你?” 沈青岚一愣,她一出来,听到陆姗的话直接沐浴收惙着出来,哪里见到长福了? 见她这呆头呆脑的样子,就知没有收到信。无奈的揉着她的头顶道:“这么迷糊,被人拐跑了也尤不自知。” 沈青岚白了他一眼,侧身背对着他睡觉。 齐景枫也没有再说话,揽着她的腰,靠在她的后背上睡觉。 两个人在偏殿睡觉,外边逍遥王正等着沈青岚发飙。以他对沈青岚的了解,她那么担心齐景枫,必定是没有齐景枫的消息,一见到他舒适的睡觉,必定会大怒。 可他等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的动静。摸了摸下巴,让一个宫婢进去,片刻,宫婢便脸红的走出来,吱吱唔唔的回到道:“世子爷与世子妃在睡觉。” “啪嗒!” 逍遥王惊愕得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那个母夜叉没有生气? 这没有道理啊! 逍遥王苦思冥想之际,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眼望去,便见到穿着素衣,头发花白的太后被宫婢搀扶着走进来,眼睛红肿,痛苦过一场。 见到逍遥王,疾步走来,握着逍遥王的手,哀恸的说道:“你父皇之前人还好好的,怎得突然间就……没了!”太后说着,泪水又落了下来。 逍遥王敛去眸子里的厌恶,看着亲昵拉着他的手的太后,啼笑皆非。当年她嫌弃他的母妃出生太低,便逼死了他的母妃,对他也极为不待见。如今即墨擎天的儿子都死绝了,只有他有机会继承大统,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便对他施展亲情。 嘴角上扬,她在宫中几十年,难道还不知,在皇家根本就没有那可笑的亲情! 太后哭了半天,见逍遥王没有任何的反应,心中极为的不悦,却又不能摆架子,擦拭着眼角道:“哀家听闻是中毒,那日你父皇见了燕王世子与燕王世子妃。早前,哀家听说燕王府想要图谋不轨,必定是他们下的手!”说到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逍遥王一眼。 逍遥王心中冷笑连连,怎么会不知这老虔婆的意思?无非是在警告他,别放了齐景枫,免得给自己埋下隐患。 “太后莫要听信谗言,燕王世子忠心耿耿,当初本王遭所有人不待见,也只有他愿意与本王喝一杯薄酒。”逍遥王随意的坐在椅子上,耳边阵阵呜咽声,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他恨透了皇宫里的每一个人,即墨擎天对他好,无非是要他当舟山王的垫脚石。可即墨擎天最在意的终究只有他自己,一听到丁点舟山王对他不利的风吹草动,便毫不犹豫的舍弃掉。 诸位大臣,特别是逍遥王一派的人,都知道逍遥王对即墨擎天成见极深,他没有落泪,没有哭丧,都没有多言,因为只剩下他一个皇子了。 而其他的大臣,之前便多有得罪,建功补过来不及,哪里会找晦气,也就没有多说。 可太后不一样,虽然她要巴结逍遥王,以报晚年后顾无忧,但是逍遥王落了她的脸面,她有不顺心的便会说:“你不久便是大越的国主,如今这模样,成何体统?你父皇方才驾崩,你不但不见悲伤,反而满脸的喜色,这是对你父皇的不敬!” 逍遥王嗤笑了一声,手指揩掉太后眼角的泪,讥诮的说道:“本王学不来假模假样的哭。” “你……放肆!”太后面红耳赤,手指怒指着逍遥王。 逍遥王不以为意,后宫中的女人,都是假惺惺。看了眼在哭泣的后妃道:“她们对皇上‘情深意重’不如,全都给皇上陪葬?”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的压低,所以在里面哭得哀伤入戏的后妃一听,全都吓的噤声,没有一个人敢哭,生怕逍遥王登基后,真的下旨将她们给即墨擎天陪葬了! 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逍遥王讽刺的笑了两声,转身走了出去。却听见太后说道:“来人啊!快将燕王世子绑起来,押入宗人府候审!” 逍遥王立即止住了脚步,脸色阴沉:“太后,后宫不得干政!” 太后抚了抚鬓角:“皇上撇去身份,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儿子被毒死,难不成不许哀家审问凶手?” 逍遥王紧紧的捏着拳头,还没有说话,太后继续说道:“皇上虽然只有你一个儿子,可你之前劣迹斑斑。为了大越的江山着想,除了你,宗氏还有许多能者贤人。”换言之,现在你不过是一个王爷,皇位不一定只有你能继承。除了你,还有不少人等着接替皇位! 逍遥王看了禁卫军一眼,禁卫军领命去了偏殿,将齐景枫与沈青岚唤了出来。 太后见二人睡眼朦胧,便知在里头做什么,当即脸色一沉,冷声道:“跪下!” 齐景枫与沈青岚岿然不动。 太后正待发怒,逍遥王淡淡的提醒道:“燕王府是一字并肩王,皇上免其跪拜之礼。” 太后一怔,面色讪讪,冷哼道:“好一个并肩王!拿着皇上的恩典,不知感念,反而居心叵测的谋害皇上!你们可知罪?” 沈青岚看着满面怒容的太后,清冷的说道:“太后左一句居心叵测,右一句谋害皇上。这样的大罪,我们可担不起。那日我们进宫求见皇上,是替父辞官,没有与皇上近身,前后不过一刻钟,怎得下毒?” 太后冷冷一笑,命人将东西拿上来。 内侍公公把摆放在托盘上的东西,放在沈青岚的面前。正是那日她送进宫的奏折与兵符! “太医验证,皇上中的毒,与这上面的毒一样。证据确凿,你们还想要抵赖?”太后眼底的凌厉之色尽显,如刀子一般,落在二人的身上。 沈青岚拉住齐景枫的手,制止他不要开口。看了眼托盘,冷声说道:“当日里,我将这东西给了皇上,我并没有大碍,缘何皇上就中毒了?恰好,这东西给皇上之前,过了皇上身边内侍公公的手,他怎得就无事?” 太后一愣,她没有想到这东西还过了内侍公公的手。眸光闪烁,随即让人去将内侍公公给找来对峙。 将近两刻钟,前去寻找内侍公公的禁卫军回禀道:“太后娘娘,内侍公公已经于昨夜中毒暴毙。” 沈青岚心中大惊,看来背后之人也想的周密。 闻言,太后倒是不急了,心中极有把握。 “这东西出自我的手,不代表上面的毒就是我下的,难保有人栽赃。太后说是太医查出的毒,可否告知上面是何毒?”沈青岚镇定从容,她若是慌乱了,这一场硬仗,便打输了! 太后身旁的女官询问的看向她,太后颔首,女官开口道:“上面涂的是剧毒,至于之何种毒,奴婢也记不清,这就去将太医请来。” 一刻钟后,太医急匆匆的走来,见礼后,指着兵符说道:“这是一种毒蛇提炼出来的毒液。” 沈青岚眼底凝结着冷意,听到毒蛇的毒液,便猜到了是谁! “我向来不沾惹毒蛇,怎得有它们的毒液?就因为这样认定是我们动的手,未免太过可笑?”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讽刺,目光冰冷的看向太后说道:“那么,那日我们见皇上之前,便有大半臣子见过皇上,他们是否也有嫌疑?”见太后要开口,抢先一步说道:“难保是皇上拿过他们的东西,将毒液沾染在兵符上。不是么?” 太后见沈青岚牙尖嘴利的很,甩袖让太医继续说。 太医突然走到沈青岚的身边,指着她的衣裳说道:“世子妃衣衫上便沾有这样的毒液。” 沈青岚一怔,瞬间想到了什么。难道是那些毒蛇,爬到了她的衣裳上?所以将毒液滴落在她的衣裳上了? 目光流转,心中霎时明白,断然是安平发现蛇王不见了,已经被他们给擒住。因此,她便将计就计,用蛇毒涂抹在她送进宫的兵符上,嫁祸给她。 心中微恼,她倒是疏忽了,才让安平钻了空子! 看着月白衣裳上,那点点暗渍,在阳光下,泛着幽绿的光芒。沈青岚心底蒙上了一层阴霾,阴冷的说道:“你确定?” 太医被沈青岚给反问住,他确定沈青岚的裙子上有蛇毒,可是没有确定是不是与兵符上属于同一种蛇毒,若是误判,倒霉的是他!可若没有给太后一个交代,太后亦是不会放过他。 一时间,太医陷入了两面为难的境地。 “多谢太医提醒,才不至于让奸人暗害了我。”沈青岚撕裂了裙摆上的毒液,扔在地上道:“你瞧仔细了,可是一种毒?” 太医冷汗涔涔,手指发颤的捡起那一块撕裂的裙角,仔细辨别后,面色古怪了起来。 太后见此,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太医,究竟是什么?” 扑通—— 太医跪在地上,面色难看的说道:“世子妃身上不是蛇毒,是老臣误判。”心中直打鼓,根据色泽辨别,分明就是蛇毒,怎么是染料呢? 沈青岚将手指拢进袖中,手中紧紧的捏着沾有蛇毒的布条。看了眼齐景枫,嘴角翘了翘。“今日也是碰上了我,脾气好,便让你们随意诬陷拿捏。太医医术不精,在这宫中,伺候的可都是矜贵的人,稍有不慎,不是耽误医治了?” 太医明白沈青岚的意思,他将太后得罪了,留在宫中当差也是送死。摸了把冷汗,顺势道:“老臣医术不精,自请告老还乡,钻研医术!” 太后面染薄怒,俨然不打算息事宁人。 逍遥王苛责道:“莫不是因着你们胡乱诊治,误判了父皇的病因,才导致父皇病逝?”一句话,将即墨擎天中毒的事,归结在太医误断上,一笔揭过。 太后气极,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她暂且拿不出证据来。 沈青岚看着拂袖离去的太后,眼底闪过一抹暗芒,安平真是无孔不入! “你们出宫吧!”逍遥王伸懒腰,也亏得太后这一闹,倒是解决了他的烦心事,不用看着这碍眼的夫妻两。 齐景枫也不客气,住在宫中,自是比不得府中。拦腰抱着沈青岚,在众目睽睽之下,款款离开。 沈青岚实在是累及,也没有挣扎,自然而然的抱着他的脖子,任由他抱着回府。 迷迷糊糊间,嘀咕道:“景枫,凤鸣该回京了。” 齐景枫脚步一顿,看了眼睡过去的人儿,如湖水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终究是闪过一抹无奈,将长福唤出来,让他去信给凤鸣。 长福之前失责,没有将信给世子妃,差点惹出祸事。正不敢见齐景枫,听到他的吩咐,迫不及待的离开,暗叹了一声:好险! —— 远在燕北的凤鸣,坐在葡萄架下,一袭红衣散落在地,与脚下姹紫嫣红的百花相呼应,形成一抹艳丽的景致。 手中执着一只玉壶,一手拿着刚刚收到自己部下寄来的信。 当看到信中提到秦姚亡故时,水波潋滟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她恐怕很难过。 放下手中的玉壶,上面记载着皇上病重,燕王世子被禁,安平公主失去踪迹。目光忽明忽暗,想着是否该要回京了? 眼角余光扫到穿着同样一袭红衣,梳着高高马尾的女子时,微微一顿,手指一收,信纸辗为粉末,散落在泥尘中。 曲明倩见凤鸣原本兴致还行的浅酌,一封信的功夫,便心事重重,心知他怕是心又飞到了京都。而令他如此牵挂的人,也只有沈青岚了! 想到那日二人一同喝酒,沈青岚给她出的计谋,曲明倩抓了抓后脑勺,至今都没有得逞! 觑了他好几眼,将水囊挂在腰间,大步流星的朝府外走。 凤鸣眉心一动:“上哪去?” 曲明倩没有理会凤鸣,当初她本来是要离开大越回东月国,可半道上被沈青岚拦截住。说替她办件事,事成之后,凤鸣定会手到擒来。 她信了,姑且一试,便来了燕北。不到半月间,嘿!好家伙,这男人还真的来了! 她对沈青岚的料事如神,又更深入一步的崇拜。 心里谋算着回去后,多向她取取经,如何俘获了凤鸣这个闷骚的男人。 而凤鸣却尤不知自个被人惦记着,起身跟在曲明倩的身后。他知道曲明倩留在燕北,是替沈青岚办事。沈青岚没有交给自己的人,而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别国王爷,断然是极重要隐蔽的事,不能给任何人知晓。 所以,他更加不能离开。 尽管,京都局势险峻! 曲明倩翻身上马,朝寄夏山庄而去。走到半道上,便被一个邋遢的老人给挡着道。手中拿着破碗,向她乞讨。 眉头一皱,伸手朝怀中掏出两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就要往碗里扔。 凤鸣淡淡的提醒道:“她曾经是燕王世子的祖母。” 曲明倩不明所以,打抱不平的说道:“那更加应该带回去,好好款待一番。” “她曾经虐待燕王世子,谋害燕王世子妃。”凤鸣眼底闪过一抹讽刺,见齐老夫人听闻这句话,枯瘦的手,缩回破烂不堪的衣袖里。嘲讽的意味更浓了,她此刻拦住道,不过是看见他在,希望他会怜悯她,看在是齐景枫祖母的份儿上,款待她。 可惜,她错了! 曲明倩面色一变,没有想到这可怜兮兮的老夫人,心肠狠毒。将银票揣进怀中,驱马往回走,不到片刻,提着一袋子包子过来。拿出一个包子,给马吃了一个,随即又掏出一个,马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嫌弃的撇开头。白花花的馒头上面沾满了口水,曲明倩扔在齐老夫人的破碗里。 “虽然你心肠歹毒,但是你还是岚儿的祖母,不救济你,也说不过去。可救济你,我良心又过不去。左思右想,不饿死你就好!”曲明倩眼睛晶亮,闪过一抹狡黠,看着老夫人瞅着碗里亮晶晶的馒头,脸色变了几变,份外的精彩,不由得心生愉悦。 齐老夫人心怀恨意,这贱人居然作践她!把畜牲不要吃的东西,扔给她!原以为凤鸣是个好东西,看在她这么落魄的份上,不说救济她,至少会把她送回京中,交给齐景枫。谁知,也不是个东西,联合这个女人作践死她! 抬手要将馒头给扔了,听到曲明倩说道:“残害骨肉,畜牲都不如,给你吃畜牲都嫌弃的东西,岂不是正配你?” “驾——” 曲明倩看都不看老夫人一眼,驱马离开。 凤鸣敏锐的捕捉到老夫人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怨毒,冷笑一声,不管落魄到何种地步,依旧是本性不改! 紧跟着驱马离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马后蹄子奔踏的时候,踩落了老夫人手中的破碗。‘啪’的一声打碎,馒头滚在地上,沾满了灰尘,脏兮兮的。 老夫人高声咒骂,看着地上的馒头,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以前还能捡剩下的,可是她年纪大了,抢不过那些年轻的小乞儿,被赶了出来。见到凤鸣的时候,是以为看到了救命稻草,没有料到是一颗毒草! 爬着捡起地上的馒头,干咽了几口口水,心里想到馒头被马舔了几下,直犯恶心,想要扔了,又仍不下手。虽然畜牲吃了,但是总比没有吃来得好。 小心翼翼的剥掉馒头上的皮,露出里面白嫩的馍馍,脸上露出一抹笑,这不就是干净的了? 正要放进嘴里,一只脏兮兮的手,把馒头抢走了。后背一痛,被人踹倒在地:“呸!这老不死的又偷东西了,还是肉馍馍!”两个乞丐目光死死的盯着馒头,手忙脚乱的分成两半,一人一半的细嚼慢咽的吃了,舔了舔手指,凶神恶煞的看着死盯着他们的老夫人,威胁道:“下次再敢私藏东西,小心打死你!”一脚踩在老夫人枯瘦如柴的手指上,磨辗了一下,大摇大摆的走了。 老夫人痛得嘶叫,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两眼发黑,爬到被她扔掉的馒头皮上,伸手想要捡起来吃掉,可是手指痛得根本不能用力,只能趴在地上,一口一口的舔着吃了,灰尘在嘴里‘咯嘣、咯嘣’作响,烙伤了牙齿,合着血水吐了出来。仰倒在地上,望着澄澈的天空,心里涌起了一阵阵的悔意,不禁想到,她若是不曾偏心,就算不对齐景枫好,也不对付他,是不是不会落到老无所依的地步? 而走远的曲明倩,又打转回来了。心里终究是放不下,即使她以前作恶多端,可是已经不得善终的下场。她见到这一次,又奚落侮辱了她,说不定她心中早已悔过当初做错的事。 她相信,沈青岚看到齐老夫人这么可怜,心中也不会快意。反正馒头都买了,倒不如给她,权当是扔了。 看到她躺在地上,眼角闪烁着泪水,‘啪’将馒头扔在她的身边,冷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岚儿虽然不是大善之人,也不会残害无辜。你们若不是将她逼急了,也不会不管你。相信你对她做的事,能让她有理由弄死你不下百次,可到底是念在血缘的份上,没有对你赶尽杀绝。我今儿个给你馒头,是因为我知道岚儿看到你如此落魄,心中不能原谅你,应当也是愿意扔你几个馒头。她是我的好姐妹,便替她做了她做的事,也算圆了一场你们的情份。” 老夫人枯瘦的手,紧紧的抱着一袋包子,听着奔腾而去的马蹄声,猛然坐起身子,抓着馒头,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塞着塞着老泪众横,心里一片悔意,当初她怎得就猪油蒙心了! 手中的馒头,如何也吃不下去了,紧紧的抱在怀里,缩在了墙角。 曲明倩回到了寄夏山庄,看到凤鸣靠在树上,目光悠扬的望着远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天边只有层层叠叠的白云,再无其他。 凤鸣收回视线,侧目看着曲明倩,目光深沉。半晌,才道:“她眼光很好,你很特别。” 曲明倩一愣,凤鸣这句话说的逻辑不对。 她很特别,跟沈青岚眼光好有什么关系? 凤鸣也没有要解释,转身进了寄夏山庄。曲明倩几步跟了上来,按照沈青岚给她的地图走,来到一座不起眼的破败屋子。推开门,快速的退了出来,紧紧的捂着鼻子。 凤鸣被曲明倩挡住后路,退不及,刺鼻的臭味扑鼻。眉头拧成结,脸色阴郁。心想这女人是故意为之?这地儿这般宽广,那儿不去,藏他身后? 曲明倩拿着手中的地图,左右翻个转,是这个地方没错! 可是,谁那么缺德,将宝藏藏在茅坑里? 这里显然是没有人清理,才会臭气熏天。又不能找人打理,一时为难起来。 压下胃里的翻滚,看着眼前的凤鸣,眸光微闪,拉着他后退了几步,将手中的地图塞进他的手中:“呐!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你呢?”凤鸣脸色更加阴沉,如乌云遮面。 曲明倩握拳,竖着大拇指,朝后指了指:“为了早日回京,我们分工行动。你也知晓我很爱慕你,巴不得将活儿全揽了,伺候你大爷一样。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可以,也舍不得你干这粗糙的活儿。可我要做的另一件事,需要女人才能做。无奈下,只能先委屈你了!” 见她说的大义凛然,凤鸣眼中的怀疑更甚。 曲明倩见他不信,扬眉道:“你若信不过,便随我一道去。别后悔就是!” 凤鸣脸部肌肉抖了抖,宽大的袖摆一甩,如绚烂绽放的彼岸花,妖冶绝艳。 “免了!” 曲明倩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虽然喜欢这男人,可该坑的时候,还是要坑的! 自己的男人才是需要爱护疼爱,他暂且还不是,所以无须她为他设想! 马尾一甩,阔步去了沈青岚说的金子造的屋子,看到金碧辉煌,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大殿,曲明倩惊讶了,难怪大越国库空虚,感情都造这屋子了! 脚步一转,去了沈青岚说的瑶池温泉,三下二除一的褪去衣裳,如一尾美人鱼,在里面欢快的游荡。 忽而,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曲明倩心中一惊,难道这里面有人? 下意识的出手,击向对方的死穴。 手腕去被大掌包住,随后提了出来。 曲明倩盯着眼前玉色倾城的面容,几分怒火,稍稍坏了美感,可他肌理分明,比例匀称的身材,弥补了那一点的不足。 “你怎么在这里?”曲明倩蒙住眼睛,食指与中指分开,透过缝隙,觑他的美色。 凤鸣额角青筋跳动,看着她不着寸缕,触电一般收回手,将她甩开。脸色阴沉,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曲明倩丝毫没有意识到男女有别,她是接受女尊男卑的思想观念长大。女子可以‘坦诚相对’,而男子只有对自己的妻主展现他们的身材。 她此刻哪里知晓两国的思想差异?心里不由得沾沾自喜,可算是夺了他的清白。又为沈青岚的神算,升起了至高的敬意。 其实她哪里知晓,沈青岚不过是根据凤鸣的习性猜测罢了!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见成事在人,终归给她撞上了! 凤鸣有洁癖,被臭气熏染了,自是要沐浴净身,选的必定是瑶池温泉。他哪里算得到这个女人对寄夏山庄如此了如指掌,连这隐蔽的地方也寻到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心怀怒意,一个心里美滋滋,想着坏了凤鸣的清白,回京该要提亲才是! 这样一想,曲明倩便颇有气概的说道:“你放心,我曲明倩一人做事一人当,定不是那种登徒子,一定会对你负责。既然你的清白给我毁了,那么就好生去休息,淘宝的事交给我。” 胸脯拍的啪啪作响!翻起了一阵阵白浪。 凤鸣耳根红透,幸而池面萦绕的白雾遮掩他的尴尬。 潜进池底,快速的游走。 曲明倩只当他害臊,径自傻乐呵,没有追上去。穿着衣裳,就去了地图的地方。凤鸣已经以上整齐的站在哪里,迎风而立。 “走吧!”凤鸣恢复如常,见她过来,直接转身就走。 “东西还没找着,去哪里?” 凤鸣见她毫无心机的模样,全身心的对沈青岚的信任。从他在瑶池碰见她开始,便知这一切都是沈青岚设计。心中升腾着无力感,嘴角掠过一抹讥诮,沈青岚这般为她,她怎会不对沈青岚信任? “你想掏排泄物么?”凤鸣头也不回的冷声道。 曲明倩一怔,她不是个傻的,从凤鸣口气不善中,分辨出在这里寻宝是假,逮凤鸣才是真。 虽然连带着被沈青岚忽悠了,可那是为了她,便也乐意接受。 二人来到了方才金碧辉煌的大殿,几个黑衣人站在一根金柱旁,等着凤鸣的指示。见凤鸣慵懒的躺在软榻上,立即动手。 外面一层,是裹着金片,面露出的全都是铁。 曲明倩心中诧异,随即想到凤鸣不做无用功之事,便静静的等待。果然,待黑衣人将金柱拆下来之后,底部是铁皮封着,卸下铁皮,还灌着铅,到金柱的五分之一。当这些全都弄干净后,掏出来的便是金芒闪耀的金砖。 心中大悟,觉得藏金之人,果然谨慎,一般的人,拆开铁皮,挖出铅时,还没有发现金子,便会放弃了,以为不过是个传言罢了! “这金柱里面全都是么?”曲明倩数着柱子,里里外外有十二根。 凤鸣没有言语,藏有金银珠宝的金柱,都有标识,不是每根都有。当然,也不止这金柱里才藏有。 “既然藏好了,为什么要挖出来?”曲明倩不解,这样弄出来,不会引人注目? 凤鸣自是明白沈青岚的算计,此时弄出银子,怕是因为冀州洪灾,若是赈灾了,便是一件功德,拉拢了民心,对他上位有极大的帮助。 两个人守在大殿,日落西山,都无聊困乏的打瞌睡。 忽而,一阵震动,曲明倩机警的睁眼,抬头看到被拆下来的金柱朝他们压来。方向恰好是凤鸣躺着的软榻。 想也不想,纵身一跃,将凤鸣推开。 “嘭!” 一身闷响,金柱砸在曲明倩的肩胛上,滚落在地。 凤鸣被推到在地,清晰的听到骨裂声。怔怔的抬眼望去,曲明倩一声也没坑,满头冷汗,趴在软榻边上,一动也不动。 血色洇湿了她火红的衣裳,形成一大片暗色纹理。 凤鸣脸色蓦然大变,起身撕裂她的衣裳,纤细的肩胛上,一片血肉模糊,一块断裂的骨头斜露出来。他看着都心惊肉跳,这该死的女人,居然哼都不哼一声! 面色铁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冷声道:“任务完成,自己去接受惩罚。”弯身抱着曲明倩,大步上离开。去了隔壁院子里,翻找出药箱,替她处理伤口。 曲明倩脸色苍白,唇瓣卡白,没有一丝血色。尽管凤鸣尽量控制了力道,可她依旧是骨头被一把锯子,一下一下的拉锯着痛,锥心刺骨! 汗水打湿了头发,紧咬着牙关,忍受着这非人的酷刑。 不知过了多久,凤鸣帮她清理好碎裂的骨头,眉头紧拧成结,他看着都心口紧揪着痛,可她一动不动,仿佛不知痛苦。回想到方才的那一幕,心有余悸,若是再偏差一分,砸上的是她的脑袋! “下一回做事,要带脑子!”凤鸣看着她面色青白,忽略掉心头那一抹异样。口气恶劣!柱子倒下的瞬间,他能躲过,只是被她突然扑过来,动作迟缓了一下。 曲明倩扯着嘴角,笑了笑,发现笑的极为的僵硬,干脆也不笑了。 眼皮子沉重,颤了颤,缓缓的合上。 凤鸣看着桶镂里,那染满血迹的纱布,心头陡然一软。放缓了口气,蹲在她的面前:“你可知,你的手算是废了!你是东月国的骄傲,他们的将军,这只手以后再也不能动弹,你不后悔?” 曲明倩迷迷糊糊的听到凤鸣絮絮叨叨的话,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不以为然的说道:“右手废了,还可以用左手。你没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很简单直白的一句话,令凤鸣心底震荡,翻涌着激流。眸子暗了暗,替她盖好被子,步履沉重的离开。 曲明倩费力的睁开眼,看着凤鸣不在,龇牙咧嘴,几乎要痛抽过去。动了动脖子,昏睡了过去。 曲明倩夜里因伤口感染,引发高烧,凤鸣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待她烧退了,已经是几日后。寄夏山庄的事情,已经处理好,凤鸣收到了长福送来的信,目光幽暗晦涩。 “京都有要紧的事?若是如此,我们便启程回去。”曲明倩右手一动不能动,服帖的搁在床上。 凤鸣忧心她的伤,即使是有仙丹灵药,也经不住这长途跋涉。 “不要紧,我这伤也不算什么,以前上战场,比这还严重,不都随便包扎,继续上战场作战?这会子,倒还能躺着休息。”曲明倩没心没肺的说道。 凤鸣心中不是滋味,上战场再严重,也不过是皮肉伤,她的肩胛骨都已经粉碎。能活命已经算是她的造化,就怕一路劳累奔波,恶化了稳定下来的伤口。 心中是钦佩她,有一股子男人都比不上的韧劲与隐忍。 “不急。”凤鸣扔下这一句话,便出去了。 曲明倩不想成了他的累赘,在这休息的三日里,软磨硬泡,终于让凤鸣答应回京都。 曲明倩虽然有着男人的豪爽性格,却又不失女子的细腻,她以前能毫无顾忌的追求凤鸣,那是两个人摆放在同等的位置。而今,她便要有所收敛。因为她让凤鸣觉得亏欠了她,若是继续如以前那般,凤鸣或许会碍于对她的愧疚而接受,她有自己的骄傲,要么是因为爱她接受她,要么不爱她便拒绝。 可就是因为一念之差,将二人的位置,推上了尴尬的局面。 曲明倩看着动弹不得的右臂,轻轻叹息,或许真的要放弃了。 —— 京都 皇帝驾崩,躲起来的荣贵妃,雍容优雅的回来了。 皇后一族被斩,逍遥王若是继位,他没有生母,那么她的身份将是后宫最尊贵之人。 难道还怕被沈青岚追杀? 之前之所以躲起来,那是因为她是被贬的后妃,如今不一样了,她风光的回来,又岂是沈青岚能随意拿捏的人? 可,留着沈青岚,终究是一个祸害。 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绝! 韩老夫人进宫奔丧,看着素衣的荣贵妃,心中叹息,终究是执念太深,她已经无力劝阻。 荣贵妃见到母亲,走过来,想要说几句话。韩老夫人见她走来,与身侧的儿媳一齐离开。荣贵妃脚步顿住,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拧紧了手中的帕子。 在人群中,搜寻到沈青岚的身影,荣贵妃敛去眼底的情绪,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缓缓的走过去,脚上的伤已经完全被治好。在她的身侧停顿,斜眼道:“世子妃近来憔悴了不少,可没有那日的风光。” 沈青岚面色苍白,整个人清减了许多,穿着宽大的素衣,更显纤柔孱弱。 闻言,清浅的一笑:“别来无恙,贵妃娘娘。” 荣贵妃一怔,倒是没有料到她到如今都这么从容淡定。不过,没关系,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是啊,别来无恙?” 沈青岚清澈的眸子,对上荣贵妃别有深意的眼睛,恭贺道:“祝你达成所愿!” 荣贵妃嘴角颤了颤,紧了紧手心,强压下心底的怒意,笑着颔首,走进了内殿,周旋在诸位夫人中间。 沈青岚望了眼晴转多云的天气,便知今日定然不是个太平的日子。 尽量少往一旁走动,一直与齐景枫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期间对上荣贵妃意味深长的目光,也不慎在意,好不容易到了傍晚,可以出宫。齐景枫被逍遥王拖住,有要事相商,揉着酸痛的肩膀,一个人随着人潮出宫。 翌日天空刚刚亮,沈青岚便又要进宫。收惙好,坐上马车,缓缓的朝宫中行驶。大街上清清冷冷,没有几个人。马车轱辘声,格外的清晰。 陆姗掀开帘子,朝外张望,看着关上门的铺子,垂落了车帘。 沈青岚瞧进眼底,笑着打趣道:“怎么,担心他没有吃好?” 陆姗冷漠的脸上,飞上两抹红霞,难得的羞赧。“属下给世子爷看看可有合口味的早膳,他吃不惯宫中的膳食。” “哦?”沈青岚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道:“世子爷可不吃炒年糕。” 陆姗头低垂,没有再吱声。 沈青岚掀开帘子,正欲逗弄陆姗几句,突然,看到小巷中,一个穿着灰袍,带着帷帽的人,手中提着一个女子。心中一慌,立即让马车停下,不等放下木梯,朝着小巷急急的走去。 “世子妃,您瞧见什么了?”陆姗紧随其后,小巷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红玉,那是红玉!”沈青岚分明看到安平抓着红玉。 心中一沉,纳兰卿明明带着红玉去了隐族,因为身上的毒还没有全解,将红玉留在隐族调养,怎得一会的功夫,就落在了安平的手中? 难道又是慕容清云在其中搞鬼? 沈青岚往回走,突然,看到安平抓着红玉站在高墙之上。 “陆姗,拦住她!”沈青岚疏忽大喊着陆姗,指着高墙。 陆姗一看,果然是红玉。立即追赶了过去,沈青岚想要追着一起过去,被引出了城。 沈青岚心中警觉,打算往回走,唤上暗一,去帮助陆姗脱身。自己则回马车,突然,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穿着黑色袍子的安平,带着面罩,居高临下的看着昏倒在地上的沈青岚,眼底闪过幽绿的光芒。 袖摆中露出一双手,手上长满了黄豆大小的脓包,只有掌心是完好的。抓着沈青岚,几个飞跃,便到了林子深处的断崖上。 山峦延绵起伏,断崖处有一座断魂桥,通向另外一边的断崖。 听人说,这个断魂桥受过诅咒,只要在这桥上坠亡的人,魂魄便会留在这里,无法轮回投生。若是烧死在断桥上,便会魂飞魄散。虽然是传言,可安平就喜欢这恶毒的法子,说不准就奏效了呢? 何况,就算无用,她也得死。不过是多走些路途罢了! 随手将沈青岚扔在桥上,断魂桥很窄,只能容一个人行走,两条粗铁链,凿进山壁里,而后在铁链上,架着宽木板,上面有两根到腰际的铁链,用来扶手保持平衡。 山峰极高,四周弥漫着浓浓的迷雾,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景致。偶有飞鸟掠过无痕,只听见一声啼叫,翅膀扑凌的拍打声,却能让人无故泛起鸡皮疙瘩,升起一阵恐惧。 沈青岚抛掷在断魂桥上,桥身剧烈的晃荡,耳边吹刮着呼啸的风声。 沈青岚悠悠转醒,看到站在山崖上的安平,坐起身来。一阵晃荡,惊慌失措的紧紧抓着铁索,望着下方,云雾翻滚,根本望不见底。 安平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将准备好的火把拿出来,用火石点燃,扔在桥上。 “轰——” 火光霎时冲天。 沈青岚心中骤然一惊,桥上浇了火油! 她想要爬起来跑,可是桥身不受控制的晃荡,随着她的动作,晃荡的更加厉害。 沈青岚紧紧的抓着铁索,朝另外一头跑。边跑便将脚下的木板给踢下去,这样切断火源。 安平目光阴沉,看着沈青岚渐渐要逼近了那边的断崖,身形一闪,落在沈青岚的前面。 沈青岚看着她的手,便知道安平已经练成了毒人。 不能强硬的攻击她! 她身上的毒液,都能腐蚀了铁索,更何况是人? 紧了紧手心里的东西,沈青岚等待着时机。后退了几步,脚踩空了,猛然抓紧了铁索,稳住了身形。 安平看到沈青岚手中的东西,阴毒的笑了几声,仿佛凄厉的厉鬼。 沈青岚心中一惊,暗叹一声糟糕,露陷了! 安平眼底有着鄙夷,这个东西就想取她的性命?手握成爪,朝沈青岚的脸抓去。 “嘭——” 银光一闪而逝,扎进了安平的手腕,安平快速的避开,依旧不可避免的划破了她的手背,毒液渗透,滴落在木板上。 呲啦—— 木板冒着白烟,灼穿一个洞。 沈青岚眼皮子一跳,虽然知道这毒很厉害,可是亲眼所见,心忍不住颤了颤。 安平毫不在意,她根本就不怕痛。破的是手背上的脓包,没有伤到她的血肉。目光阴森的望向崖边,一袭红衣妩媚的女人,右手臂上,缠绕着纱带。眼底闪过不屑,步步紧逼沈青岚。 “不要过来!”沈青岚见到曲明倩,心中暗自焦急。攥紧了手中的物件,打开了开关,没有动,等着安平接近她,好一举击中。 曲明倩哪里知晓沈青岚的心思,看到她有危险,脚尖一点,落在她的前面挡住了安平,双脚踩在铁索上,镇定的说道:“你后退,我上的时候,转身跑!” 沈青岚眼底闪过焦急,她虽然危险,可若是刺中了安平,便能解决了她。如今,曲明倩一搅局,断然是没有方才那么好的时机了。 安平根本没有把曲明倩放进眼底,从她方才的精准度看来,不是擅用左手的人。 露出倒钩爪,手段狠辣的挖向曲明倩的心口,曲明倩踢腿挡住,步步紧逼,安平没有动,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等着曲明倩将她左手上的利器扎进她的身上。 “不要刺她!”沈青岚大声喊道,可惜已经迟了,来不及多想,沈青岚跑了过去,将手中的匕首扎入安平的体内。 毒液飞溅,一抹红如闪电般飞掠而来,翩若惊鸿,千钧一发之际,将曲明倩给带离。一脚将沈青岚给踢开,沈青岚稳不住的趴倒在桥身上。 安平看着身体冒白烟,难以置信,沈青岚那把匕首上涂抹着化尸粉!憎恨的瞪着沈青岚,铁钩刺向她的咽喉,白影一闪,抱着沈青岚退开数步。可安平身上中了化尸粉,毒液流淌了一地,齐景枫抱着沈青岚回到了断崖。 安平见落了空,她与齐景枫交过手,断然不是他的对手。浑身充满了暴戾之气,转移了目标,手中的铁钩勾住凤鸣踢到沈青岚的脚,往回一拉,一掌拍在凤鸣的后心。 凤鸣不能躲闪,否则,那一掌便落在了曲明倩的身上。安平用了十成的功力,凤鸣气血翻涌,喷出一口鲜血,用尽全力将曲明倩推上断崖。安平却如疯子一般,缠上了凤鸣。她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渐渐的被化去,趁此机会手掌飞快的击向凤鸣胸口,凤鸣不敢松懈,断崖离这里有段距离,若是他分心,曲明倩会掉落了下去,硬生生的又承受了一掌,在安平铁钩刺向胸口时,曲明倩安然落在断崖上,快速的躲闪开。 安平心知伤不了凤鸣,收势纵身一跃,紧紧的抱着凤鸣快速的往下坠,齐景枫袖中银丝飞射而出,卷住凤鸣。安平诡异一笑,银丝被她的毒液腐蚀断。齐景枫面色一沉,飞掠而来,提着凤鸣,一道掌风击向安平。安平没有躲闪,甩出手中的铁钩,想要毁了延伸而出的断崖,要沈青岚给她陪葬! 齐景枫心头一紧,一掌落在安平的身上,斩断了铁钩。凤鸣看着毒液要飞溅到齐景枫的身上,反手将齐景枫推开,拉着安平的手往下攥,二人一同坠落了下去。 齐景枫反应过来,抓到凤鸣的衣袖,‘嘶啦’的撕裂,落了空。 眼底墨色汹涌,看着深渊,久久回不过神来,脑子里回荡着凤鸣的那句话:好好照顾她! 那时,他说那句话时,眼底是释然,没有一丝的情义,只有兄长对姊妹的宠溺。 回过神来,齐景枫飞身而下,不断的加快速度,希望能追赶上那二人。 “不——”曲明倩看到那抹红被白雾吞噬,跪在断崖边上,没有多想,跟着跳了下去。 沈青岚瞳孔一缩,心口有一瞬的窒息。呆怔的看着四个人消失在崖底,跌坐在断崖上。为什么?明明她就要成功了,他们为什么都要过来? 沈青岚紧紧的按着胸口,眼睛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水。 她知道荣贵妃进宫,会不太平,便有了准备。她也做好了安平变成毒人的打算,便在身上备着的匕首上涂抹了化尸粉。之前,她是故意露出匕首给安平看,让她掉以轻心,在她靠近的时候,出其不意的刺进她的心口。就算她身上有很厉害的毒液,也是敌不过化尸粉。 没有想到,会被进京的曲明倩看到她被抓来,关键时刻,挡在她的面前,错过了良机,酿造成悲剧! 随后赶来的陆姗与暗一,看到沈青岚跌坐在断崖上,紧提着的心落了下来。他们被调虎离山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沈青岚的踪影。 “世子妃,您没事吧?”陆姗快步走到沈青岚的身边,将她搀扶起来,看着木板被腐蚀得露出一个大洞,心中一颤:“您遇到安平了?”四处张望,并没有安平的身影。 “陆姗,这下面有多高?”沈青岚指着断魂桥下。 陆姗一怔,难道安平掉落崖下了?立即说道:“掉下去肯定没有生还的机会,这里是京都方圆几百里,最高的山峰。” 沈青岚心一沉,最后一丝侥幸也毁灭了! 不! 齐景枫也紧跟着下去了,兴许能救了他们! “你们下去找!凤鸣与东月国三王爷。”沈青岚冷声说道,即使……死了,她也要见到遗体。 陆姗心中难掩诧异,方才是凤公子与三王爷救了世子妃?想到此,不敢耽搁,立即去调集人手,下崖底去找人。 从清晨到日暮,沈青岚坐在断崖上,等候着消息。 突然,看到有人踩着峭壁上来,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亮光,看到的是浑身湿漉漉的齐景枫。他脸色冻得青紫,身上披着寒霜。 快步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没有受伤,松了口气,朝后望了望:“凤鸣与三王爷呢?” 齐景枫抿紧了唇,摇了摇头。 沈青岚松开了握着齐景枫的手臂,目光呆滞,看着自己的手。若是她没有报仇心切,是不是就不会害了他们? “岚儿,下面是深潭,他们落下去,我没有找到他们。不代表他们就死了,兴许他们自己己游上岸了。”齐景枫没有安慰沈青岚,断魂崖虽高,可下面并没有致命的锐器,落入潭中,只要没有昏迷,他们一定会存活的。 “不会的!他们自己游上岸,你一定能看见他们。我让那么多人下去找,都没有他们的消息!凤鸣伤的那么重,曲明倩又手臂受伤,怎么能游泳自救?”沈青岚不相信齐景枫的话,快速的否决了。 齐景枫沉默了,他潜进水底找一圈,便会浮出水面,看一看岸上会不会有他们的踪迹,可是没有。若不是体力透支,怕安平在崖上设下埋伏伤害沈青岚,适才攀崖上来。 “岚儿……”齐景枫看着她这样心痛,只怪自己来的太迟了。安平浑身是毒,他又不敢妄来,束手束脚,反而被凤鸣救。 沈青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在这时,陆姗行色匆匆的走来,将一个玉葫芦递给沈青岚:“这是在岸上找到的,世子妃,您认识这个东西么?” 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光彩,这个玉葫芦是她嫁给齐景枫时,母亲给她的东西。后来遇见凤鸣,他说这是给未婚妻的定情信物,她便摘下来还给了他。 既然陆姗在岸上找到,那就代表着他们可能还活着! “继续找!”沈青岚来了精神,吩咐人沿着这一带去找二人。握紧了手心的玉葫芦,这东西是故意留下来,还是凤鸣想通了,便将东西给扔了? 敛去心神,将玉葫芦扔下了崖底。她希望是第二种,这样三王爷的付出,便有了收获。 她,希望凤鸣幸福! —— 凤鸣失去了踪影,沈青岚命人去国师府,去将安平的东西清理出来,结果从床底下的机关中,找出了一份匪夷所思的资料。 安平她做这麽多,当初是为了活下来。可皇后将她送到毒幺手中时,安平的野心便膨胀了,升起了要做女皇的心思。 她表面是听从即墨擎天的话,暗地里是皇后的棋子,甚至极度与荣贵妃合作。目地是让他们互相厮杀,她坐收渔翁之利。 而今,因为安平练成了毒人,断然是失去了做女皇的机会,便会不顾一切的要她死。 设想过千万种她离间‘主子’的理由,沈青岚独独不敢朝这方面想。却不知,安平的野心恰恰就在此! 如今,凤鸣生死不明,没有踪影。安平这强劲的敌人丧生崖底,只有逍遥王能继位。 沈青岚左思右想,便命人将银子送去了冀州。 她已经让人找了好几日,那块地方就这么大,凤鸣与曲明倩都受了伤,能走多远?依旧没有消息,她的心渐渐的冷却。国不可一日无君,她断然不能暗中阻止了逍遥王登基! 一切暗中部署好的计划,全部停止动作,撤回! 将资料烧毁,望着宫中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皇上已经下葬了,三日后,便是新皇登基! 荣贵妃啊,便是要册封为太后了呢! “陆姗,给荣贵妃备一套红珊瑚头面,送进宫,恭贺她成为太后。”沈青岚面容冷清,冷冽如冰的话,仿佛冷到了骨子里,渐渐的发毛。 陆姗应声,将上次做好的红珊瑚头面,装好在楠木盒中,进宫给荣贵妃送去。 荣贵妃收到沈青岚送来的红珊瑚头面,神色莫测。 身旁的紫雨睨了眼,笑道:“世子妃这是给娘娘示好呢!哼!真真是眼皮浅的东西,当初娘娘不过是在皇上气头上,惹怒了皇上,便让娘娘去国寺散散心罢了,便紧咬着不放。如今娘娘得势,她倒是会算计,以为送些东西来,便能恩怨两消了?”口气里充满了鄙薄。 荣贵妃从来不会这样想沈青岚,她不会巴结谁。她每做一件事,都是带着目地,有考量的。并非只是简单的送个礼,做做面子功夫。 拨弄着红光闪烁的头面,随意的扔给紫雨:“赏你们了!” 紫雨嘴上说着沈青岚的坏话,可是对沈青岚送来的东西,没有二话。因为确实都是难得的好东西。随便拿出去一样,都值个几千上万两。其他便宜的,送进宫来,也拿不出手。所以,每次沈青岚送东西来,紫雨都会凑上来,给沈青岚上眼药,荣贵妃不悦了,看着她的东西就会碍眼,转手赏给她们。 喜滋滋的将东西收下,紫雨给荣贵妃捶背捏肩,伺候着荣贵妃睡下,抱着头面下去。 东宫里,逍遥王已经被封为储君,再过两日便要登基了。 隐忍了这么多年,一遭翻身,逍遥王依旧心中怅然。 方总督坐在逍遥王的对面,看着昔日的女婿,直暗叹女儿不争气,没有抓住逍遥王的心。如今马上登基为皇了,他的女儿却被贬为妾,关押在破院中。 心里很惋惜,原本逍遥王被他紧紧的拿捏在手中。若不是出了那样的意外,这大越的江山,虽然是逍遥王继承,可实权却是在他的手中。 心里飞快的做着打算,沉吟道:“太子殿下,你看当初月儿这丫头还小,难免做出了错事。至从被关进了偏院,她便悔悟自省了,天天与我检讨她的过错,懂事了不少。” 说到这里,便唉声叹气:“我呢,当初想着与太子殿下说说情,念在过去的情份上,通融通融。毕竟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吵床尾和,哪里能记仇?她怕我是个粗人,嘴笨。不会说话,便拦了下来。你这会子要登基为皇,受天下人敬仰。有太多朝事琐事要处理,难免估计不了内院,月儿的身份也不低,又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倒也可以替太子殿下管束管束,好让你全神贯注的投掷在朝堂,收服人心。” 逍遥王见方总督终于说在了点子上,为难的说道:“总督,你不会不知她犯下的什么错事!即墨家的皇后,可以出身平民,却绝不能不贞,这是打皇家的脸,也是扫百姓的颜面!”叫一个与男子私通的人母仪天下,不是个笑话,是什么? 方总督见逍遥王连敷衍也不愿,这极大的落差,让他难以接受的同时,升起了不甘。当初他扶持逍遥王这么久,功成之后,却没有方家半点好处。女儿依旧是个妾侍,他都要没脸了,没敢往府上领。 “月儿与我说清楚了,她是叫人给陷害!”方总督拍案而起,脸上染着怒火。 逍遥王眼睛一眯,看着发怒的方总督,冷笑了几声。忽而,改变了主意,连说几个好:“本太子便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若有下次,休怪我不手软!” 有了逍遥王这句话,方总督极为的满意。不怕方如月再犯,就怕他不答应。 得到满意的答案,脸上堆满了笑容,不自觉的又端着过往的架子,端着茶水浅啜了一口,道:“你也莫怪月儿,她就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从小被我们保护得好,没有见过那些阴损的手段,才会吃了亏。” 逍遥王冷笑,人是很单蠢,阴损的手段,一样不落,却玩得不精,反倒自食恶果。 “燕王世子妃是个蛇蝎女人,她的身世不明的时候,自己的父亲都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莫怪月儿在她的手上栽跟头。当初我在燕北,与燕王世子合作过,是个极有城府之人,心机极深。燕王府对这个位置,觊觎许久。他当初扶持你,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除了他自己,无人能知,你小心点便是。”方总督巴拉巴拉的将燕王府的人,挨个上了眼药,离间与逍遥王的关系。若是燕王府与逍遥王关系好,今后哪里有他立足的余地? 毕竟,后期是燕王府接手扶持逍遥王。 逍遥王似笑非笑的斜睨了方总督一眼,方总督被这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清咳了一声,就起身告辞离开。 齐景枫缓缓的从帘后走出,坐在逍遥王身边的主位上。丫鬟立即捧着茶上来,齐景枫端着饮了一口。神色高深莫测,无波无澜,让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逍遥王挫败了,在齐景枫面前,装模作样,他是比不得的。 “怎么样?你对这位置很感兴趣?”逍遥王挑高了眉头,目光如炬。他是看不透齐景枫,可是他有一种直觉,齐景枫对这把椅子,绝对没有兴趣。 沈青岚虽然心狠手辣,却也不是个能忍受得了宫廷生活的人。 每当她看向天空神游时,眼底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神往。她不喜欢受约束的生活,甘于平凡。 所以,他才会对齐景枫那般的信任。 齐景枫回味着唇齿间的甘甜,雪白的云袖吹落在地,如云絮飘摆,温润的说道:“你又如何笃定我不觊觎那个位置?” 逍遥王一怔。 齐景枫神色飘渺,淡淡的说道:“不过是她不喜罢了。” 逍遥王心头一紧一松,如过云霄,又骤然落地,大起大落。齐景枫这句话,无疑是他曾经真的有这个想法,只是沈青岚不喜欢,所以他甘愿放弃。 心中一动,不知要多刻骨的情,才能敌过他的野心? 他自问自己做不到! 心中不禁庆幸,幸而那母夜叉不喜欢宫中的生活。否则,齐景枫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在他的手中,他断然是会输的一败涂地。 “不过,她的心思摇摆不定。说不定,那日她想做做那人上人,又未尝不可?”齐景枫微微一笑,优雅起身,姿态闲适的离开。 逍遥王摸了摸额角冷汗,心知齐景枫是给他警告。 “太子,燕王世子妃身边的人,送了一副头面,祝贺荣贵妃即将荣升太后!”安插在荣贵妃身旁的眼线来报。 逍遥王心里被齐景枫刺激得不痛快,听到这番话,不禁冷笑,当真是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即使他没有生母,即使荣贵妃是先帝位份最高的妃子,可不代表她就是太后! 摸着下巴,琢磨着沈青岚的心思。心思一转:“送的什么头面?” “红珊瑚。” 逍遥王眸光微闪,摆了摆手,示意人下去。 —— 时光飞逝,转眼间,三日便过去,到了逍遥王登基的日子。 百官朝贺,随即便是提拔心腹,亦或是拔除心腹大患。随后册封后妃,竞升先帝的后妃。 沈青岚提前接到崇仁帝也就是昔日逍遥王的旨意,传她在登基这一日进宫封赏。 沈青岚穿着正装,与齐景枫一同进宫。 方如月穿着一身凤袍,施施然的走来,端庄矜贵,仪态万千的接受众人跪拜。 谁知,崇仁帝竟是只册封她为皇贵妃。 诸位大臣看着方如月身上的凤袍,面色古怪。方总督心中气愤不已,脸色铁青,对周边的同僚道:“皇上登基时日紧凑,内务府那帮混账东西,搞错了。” 大家都是明白人,贵妃的衣裳与皇后的,可就差得远,又不是眼瞎,否则怎么能搞错? 当今皇帝只有两个妾侍,一个正妃。正妃被册封皇贵妃,其他两位被册封嫔妃,妃位太低,后宫便方总督独大,大家都想巴结着,把女儿送进去,自是当成睁眼瞎,没有看到方如月穿什么衣裳。有的为了讨好,甚至帮衬着淬骂几句内务府。 沈青岚冷眼旁观,看着穿绛红色宫装的荣贵妃,抿唇一笑,低垂着头,等着接下来的册封。 先帝大部分的妃子全都送到了国寺修行,只留下了两三位,都是有功绩,或者母族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还有便是又子嗣的人。 分别册封为太妃。 轮到荣贵妃时,荣贵妃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雅的笑,柔和了面部冷漠,稍显平易近人。 内侍公公展开圣旨,正要宣读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皇贵妃的凤袍弄错,难道荣贵妃的头饰,内务府也弄错了?” 内务府总管之前背着黑锅,那是得罪不起方总督,还有掌管后宫的皇贵妃。但是荣贵妃不一样,韩府与她撇清了关系,而且又是先帝的妃子,若是再扛下来,指不定皇上要治罪。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先帝后妃,内务府并没有安排东西送出,而是等着皇上册封后,再按照分位安排。” 言外之意,便是那头饰与内务府无关。 荣贵妃一时怔愣住,不明就里。伸手摸着斜插进发髻内的金钗,摘了下来。五尾金步摇,变成了九尾。贵妃是五尾,皇贵妃七尾,皇后则是九尾,她今儿个戴九尾金步摇,身份上便逾越了,不禁面色大变,严厉的看向给她梳妆的紫雨。 紫雨面色惨白,浑身哆嗦,在荣贵妃的注视下,双腿发软的跪在地上。“娘娘饶命,奴婢给您戴的时候是五尾金步摇,奴婢没有半句谎话。” 荣贵妃看着金步摇,有四尾根部稍稍弯折,反面沾有透明的粘物,显然是另外四尾胶粘在其他四尾背面,而后她戴着时,看着只有五尾。等她一路走来,太阳将粘物给晒化了,藏着的四尾便分展出来,而此刻,她没有铜镜观察仪容,自是发现不了,所以才会出现这一幕。 若是如此,紫雨断然不会不知晓! 目光阴寒,没有想到跟随在她身边忠心耿耿的心腹,也到最后的关头,背叛了她! 紫雨浑身颤栗,她也是被逼没有办法,沈青岚送给荣贵妃的头面有问题,是被斩皇后的物件。皇后被抄家灭族,所有的物件都该收入国库,她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手中却出现了皇后生平的物件,成了盗窃。 而这盗窃却是要被杀头! 她想要狡辩是沈青岚送给贵妃娘娘荣升太后的贺礼,若是如此,便应当是好好收藏在荣贵妃的礼品中。荣贵妃在外的声誉极好,断然是不会转手将礼品送给一个丫鬟,侮辱燕王世子妃! 谁都知晓,燕王世子是新帝身边的近臣,大红人。又极其的护短,知晓夫人被侮辱,投上反对的一票,荣贵妃便会和太后之位失之交臂,那时候她这个‘屈辱’也没有好下场! 就在她无措的时候,有人将这个金步摇给她,只要今日册封大典时,给荣贵妃戴上,便保证她性命无忧,当即她就答应了。 可现在看到荣贵妃吃人的凶狠模样,心肝直打颤,浓浓的恐惧席卷着她。 “娘娘,奴婢该死,奴婢也不知这钗上面的玄机。看到这只金钗漂亮,极为衬您,便给您戴上了!”紫雨牙一咬,对放答应会保护她,一定不会让她有事。只要她一口咬定不知情,荣贵妃也不会对她如何。 荣贵妃似乎瞧出了紫雨的心思,冷笑了一声:“这贱婢胆敢陷害本宫,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紫雨一阵心惊,她跟在荣贵妃身边多年。她的一言一行,说话的细微表情,代表着她的情绪,此刻,摆明了是在对她施威。若是她招了,便放过她一马,若是抵死不认,便真的将她乱棍打死。 心中惊慌,无措的寻找着那晚保证救她的人,却发现天色太黑,她根本没有看清楚样貌。心急下,连忙说道:“娘娘,奴婢知罪。您将世子妃送给您的贺礼转手打赏给奴婢,那副头面是先皇后的遗物,本该要入了国库。有人以此要挟奴婢,若是今日没有将这钗给您戴上,到时候就揭发了出去,按奴婢一个盗窃的罪名,到时候要株连,奴婢情急之下,便犯了糊涂。恳请娘娘恕罪!”说罢,不断的磕头赔罪。 荣贵妃倒是没有料到沈青岚在头面上下了陷阱,怕是她早就算到自个不会留着她的东西,打赏给宫婢,便挖好坑等着她跳! 带着指套的手指,紧紧的扣着扶手,深深的划下了几道抓痕。 心思百转,眼底闪过狰狞,荣贵妃怒斥道:“大胆贱婢,你非但知错不改,反倒诬陷燕王世子妃。若那副头面是燕王世子妃送的,那岂不是暗喻世子妃偷盗了皇后的头面?当真是糊涂东西!” 沈青岚半垂着眼睑,听到荣贵妃将球踢到了她这里,轻声笑道:“能容我说一句么?”荣贵妃与紫雨齐齐看向沈青岚,沈青岚眉眼一挑,淡漠的说道:“你们说我送贺礼给荣贵妃?荣贵妃宫中并没有什么喜事儿,为何要送礼?即使要送,也该送给皇贵妃才是。” 荣贵妃脸色变了几变,是呀,皇贵妃是新帝的原配,不论如何,今日都要行册封之礼,不过是位分高低的事儿。而她不过是前朝的一个贵妃,兴许撑死了就是一个太妃,而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太妃,与新帝后妃没有任何的关系与权势,为何要巴结她?就算她说被册封太后,这也是没影儿的事,不过是根据她的身份在先帝妃子中位分最高猜测而来,关键还是在皇上那里! 众所周知,燕王世子妃与她不和睦,更加不可能出现送礼这档子事! 荣贵妃被沈青岚狠狠的摆了一道,吃了个大亏! 嘴角颤了颤,利眼望去:“那副头面确实是你的属下送到我宫中的!” 沈青岚惊讶的挑眉道:“谁?” “那个穿着褂子的女人。”荣贵妃指着陆姗,冷笑道:“我宫里头的人,都能够指认! 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淡定从容,并没有因为荣贵妃的话,而产生慌乱。 ”贵妃娘娘,有些话说的,有些话,可就说不得。你的宫婢亲眼见到我的属下给你送礼?可我的属下,昨夜里一直在皇贵妃住处呢!“沈青岚看到荣贵妃面色骤变,冷笑道:”贵妃娘娘在宫中这么多年,不会不知这九尾是正室的等级?“ 崇仁帝听到沈青岚的话,眸子里染着薄怒,太后也只有他的生母有资格担当。何况,荣贵妃当初暗地里没有少打压他的母妃。 ”先帝驾崩之时,曾经说过最放心不下荣贵妃。朕册封荣贵妃为淑敏太后,前往皇陵为先帝守灵三年!“崇仁帝一番话落,荣贵妃面色大变,她是如愿册封太后,可是去皇陵守灵三年,与死人为伍,封闭在陵墓中,比在国师还要痛不欲生! ”皇上……“ ”即可前往。“崇仁帝手一挥,便有宫婢将荣贵妃给带下去。 众位大臣大气不敢出,谁说话,便是谁撞上枪口。 随后,内侍公公再次宣读圣旨,追封生母为贤德太后。 散朝后,齐景枫被唤到了御书房,沈青岚在等候的时候,被宫婢请去面见皇贵妃。皇贵妃仅次于皇后,位例四大贵妃之上,是崇仁帝格外给的恩典。 方如月怎么能知足?她要的是后宫之主! 虽然父亲叫她忍,后宫暂且是她的天下,等时日久了,定会助她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可她心底终究是不安! 心中怨气难出,便叫上沈青岚过来,出出气。 见到沈青岚不卑不亢,矜贵优雅的站在殿中央,满面的怒火:”见了本宫怎得不行跪礼?“ 沈青岚心中早已知晓方如月找她算账,不紧不慢的说道:”先帝给了燕王府恩典,面圣免去跪拜之礼。“ 方如月见沈青岚嚣张的气焰,气得面目扭曲,心口阵阵闷痛。 随即,见沈青岚面色苍白,额间有着细密的冷汗,显然是在隐忍着痛苦之色。眼底闪过一抹华彩,并没有再开口,心平气和的品着香茗,没有叫沈青岚入座。 沈青岚癸水至,腹痛难忍,强忍着她发完怒火离宫。可见方如月那德行,摆明了是要刁难她!对着隐在暗处的暗一打了手势,让他去通知齐景枫、 暗一见情况不对,立即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气氛凝重,先帝驾崩,燕王离开燕北,燕北无人镇守,鞑子凶猛来犯。有副将前去迎战,鞑子要迎娶大越公主。 这可将他们给难住了,先帝公主极少,崇仁帝方才登基,根本没有子嗣。将人选选了出来,打算今日册封为公主,前去塞外和亲,可那家的小姐不知怎得得到了风声,当即上吊自尽。 所有的官员,为了守护住女儿,全都抱成了一团。册封谁,都不行! 就在这时,齐景枫察觉到暗一的气息,朝他所在的方向看去,暗一现身道:”世子爷,世子妃身体不适,被皇贵妃唤去罚站。“ 齐景枫面色一变,脚步朝外一转,转身离开,扔下一句话道:”你的皇贵妃是不错的人选!“ 崇仁帝头疼的摇头,眼底闪过一抹阴霾,拟旨道:”册封皇贵妃为心悦公主,明日前往鞑子和亲。“也算是她咎由自取,对付谁不好?对付沈青岚? 活腻了! 而齐景枫直接到了皇贵妃的宫殿,将沈青岚给抱走。方如月气得打砸了一通,打算找崇仁帝讨公道,迎来了和亲的圣旨,吓得双腿发软。 她听父亲说过,鞑子贫寒,又极为的野蛮凶残。而且,他们的可汗是个五十多岁的人,贪恋女色,嗜好未出阁的女子。 她都已经嫁人了,和亲过去,发现她不是完璧,便只有死路一条! 当初她曾经听闻西岳国一个公主和亲过去,在路上被玷污了,洞房之夜后,便被活活劈成了两半!如今让她去和亲,简直就是将她往死路上逼! 连滚带爬的跑着去找崇仁帝说情,她不要嫁过去,她的荣华富贵才刚刚开始! 可,刚踏出宫殿,便被侍卫拦住,禁足在殿内。 翌日天不曾亮,方如月便被化妆,穿着大红喜服,塞进了马车里,前往燕北边境。 方总督得到消息的时候,为时已晚,被崇仁帝一句这是为大越做贡献,是一等功,将他调至江南管理漕运。这是一个肥缺,立即堵住了方总督的嘴,出宫回府收拾行李,走马上任。 沈青岚听到消息的时候,嘴角弯了弯,将头靠进齐景枫的怀中,”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们可要回燕北?“ 心中唯一牵挂的便是凤鸣的安危,她见过父亲了,因为承诺了母亲,将幼弟照顾得极好。 齐景枫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心生感叹道:”待我辞去官职,便与你闲云野鹤。“ 设你去哪公里皱了皱鼻子,不屑的说道:”我才不要嫁给乡野村夫,我们去燕北,重建齐家。“ 齐景枫眸光微动,紧紧的抱着沈青岚,点了点头。 沈青岚微微一笑,齐景枫虽然过继给燕王府,可心里终究是念着齐家。如今,尘埃落定,恩怨也随着烟消云散,便重振齐府! 两人定在三日后离京,在离京前一日,沈青岚去了烧掉的茅草屋中,有人将住在里面的一男一女描述得与宝儿和三少一模一样,想到他们可能被烧死,心里感伤。 倒了三碗酒,烧了几柱香,打算离开。可是看到地上轱辘滚动的痕迹,心里微微一动,或许逃出来了也不一定。 他们不愿见她,有他们的理由,便相忘江湖,祝他们平安喜乐。 缓缓的朝马车上走去,上了马车,沈青岚看着躺在马车上的慕容清云,心沉了沉。 ”他当真是言而有信,我动了你,他便抓去了隐族慕容家一百来人。既然我都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了,便更没有理由放过你。“慕容清云目光阴狠,里面充斥着如野兽般凶狠的光芒。 沈青岚耸了耸肩道:”作茧自缚。“ 慕容清云被激怒,苍白的手钳制住沈青岚的下巴,逼近她,恶狠狠的说道:”沈青岚,别以为我不敢将你如何!“ 沈青岚挥开他的手,冷静自持的说道:”慕容,我感谢你让我得以重来,可不代表我就允许你随意的操控我的人生!你的性命如何,与我无关,是你们硬生生的将我牵扯进来。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欠纳兰。“ 慕容清云一怔,上下打量着沈青岚道:”果真是冷血。“ 沈青岚知道慕容清云要被逼疯了,他肩负着破解夭寿的诅咒。明明知道破解之法,却又无能无力。 ”慕容,若是旁的,兴许我会动恻隐之心。可若是要与别人生下孩子,才能给你破解。抱歉,我做不到。“沈青岚说完这句话,想要下马车,却发现动弹不得。眸子里闪过一抹怒火,冷声道:”慕容,你何时也如此卑劣无耻了?“ ”我向来便是如此。“慕容清云邪肆的一笑,凑到她的颈侧,轻嗅了一口道:”唔,真香!“ 沈青岚耳背泛着鸡皮疙瘩,知道他说的是她血香,头皮发麻。 ”你该知道,弱者没有说不的权利!“慕容清云哈哈大笑了几声,策马离开。 忽而,马车被拦截住。慕容清云面色微变,掀开帘子,见到是一位穿着湖绿色纱裙的女子,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男子,挡在了马车前。 心中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随即,拧眉,他何时怕了齐景枫了? 沈青岚见到外边的二人,眼底闪过一抹亮光,颤抖的喊道:”宝儿!“ 吕宝儿冲沈青岚挤挤眼睛,她并没有被烧死,点燃大火的时候,他们躲在地窖中,逃过了一命。 她知道慕容清云对沈青岚不利,所以和魏绍勤回来了,要帮助沈青岚。 ”你带走她也没用,就算她和纳兰卿生下了孩子,你吃下紫河车,还有那个孩子的血,依旧活不过二十五岁!“宝儿看着慕容清云唇红齿白的面容,一头乌黑如绸的墨发,映衬得他更加苍白。 她花费了半年的时间,才找到原因。因此,在玉女峰的时候,给了一个八戒背媳妇的皮影,没有见沈青岚。 慕容清云目光凛然,阴冷的瞪向宝儿,透着浓烈的杀气,那是触及到他心底的禁忌! ”我没有骗你,若你想慕容家世世代代短命下去,你可以选择带她走!“宝儿撂下这句话,转身打算推着魏绍勤离开,下一刻,被定住。 慕容清云上下打量着宝儿,他知道她的身份,是西域的公主,诈死和燕北魏府三少私奔。倒是没有想到,因为沈青岚的一念起,她便忠心耿耿,即使有尊贵的身份,依旧敬重沈青岚。 宝儿知道了,一定会翻白眼。她不是敬重,是平等! ”你若有方法,我便放了她!“慕容清云终究是信了宝儿,他相信这个女人一定是有了完全的把握。否则,不会知道他在马车上,也不制止沈青岚上马车,为的就是要了结吧? ”我调查了慕容家与纳兰家,你们世代交好,都是姻亲。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你们是近亲成婚,才会导致基因有问题,寿命不长!“宝儿查明白了,他们就是和近亲结婚的白化病差不多的意思,但是白化病就是染色体出现问题。慕容家一切正常,就是寿命不长! 至于他能让人重生,不过是他们秘传的巫术罢了。与他们寿命短,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沈青岚惊愕了,因为她听不懂宝儿说的话。 慕容清云狐疑的看着宝儿道:”那为何纳兰家无事?“ ”纳兰家只是将女儿嫁进你们慕容家,纳兰家的儿子娶的都是外族女子,所以并没有你说的这种情况发生。“宝儿眼底有着怜悯,古人并不知道近亲不能成婚,为了巩固关系,都是近亲成婚,才会有许多孩子早夭,活不成。若是有21世纪那么先进,便不会走进这么多的误区。而为了打破短命的规律,慕容家世世代代都要被逼疯,没有想到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只要你娶没有任何血缘的外族女子,你们的所谓诅咒,就会被打破。“ 慕容清云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惊涛骇浪,震惊激动之后,便是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困扰他们祖祖辈辈的问题,居然就出现在这个人人都意想不到的根源上! 满心悲凉,又觉苍天可笑,耍弄了慕容家几百年! 他再多的不甘又如何?终究是抵抗不得宿命,他不管如何努力,这一世也是个短命鬼。可令他不太绝望的是找到了破解之法! 满目凄清,苍凉的大笑几声,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马车内。 沈青岚喟叹,觉得慕容清云虽然可恨,却也可怜。他所做这麽多,无非是想要抵抗宿命,活下去。可他坚持了这么多年,不惜为她改命,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论谁都无法承受! 宝儿握着沈青岚的手,坐上马车,神情激动的说道:”我治好了他的病了!而且哥哥也原谅了我,这次回京,就是为了解决慕容清云的事,还有就是我要与他回燕北成婚了。“脸上露出少女的娇羞,情意绵绵的与魏绍勤相视而笑。 魏绍勤握着宝儿的另一只手,对沈青岚由衷的感谢道:”若不是你,我与宝儿便不会圆满了!“ 沈青岚摇头:”这都是靠你们自己,若是你们心中没有对方,没有为了靠近对方而努力,就算我将你们绑在一起,也是不能够撮合你们。“ 宝儿被沈青岚打趣的不好意思,兴许是喜事将近,便难得的有了这份心境。 ”你们何时启程?我与景枫明日回燕北!“ 宝儿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当真?那我们便一同回去,路上也好结伴!“ 二人当即合拍,约定好在城门口汇合。 齐景枫辞官,崇仁帝并没有准奏。天不曾亮,燕王府便人走楼空。一路上,宝儿说着这一年来在各地的奇闻趣事,马车内笑意盎然。 齐景枫与魏绍勤看着亲热坐在一起,笑成一堆的俩个女子,会心一笑,眼底晕染着醉人的柔情。 马车行走了数日,沈青岚闷得慌,掀开帘子吹着清风,一脸惬意。忽而,目光落在一匹飞驰而来的骏马上,一男一女共坐一骑,红衣绝艳,成了这绿意盎然的荒野中,一道艳丽的景致。 目光落在男女的面容上,沈青岚脸上绽放着一抹微笑。 他们还活着,真好! 崇仁三年,大越与东月国结成百年邦交。 崇仁七年,齐家商号,遍布四国,同年,上门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崇仁十五年,沈长宏病逝,与妻秦姚合葬一冢。 …… 缓缓的睁开眼,眼前是青色的纱帐,身上盖着粗布棉被。秦姚坐起身,打量着简陋的屋子,微微一怔,只觉得这里的布置极为的熟悉。像极了前朝覆灭,她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时候。 秦姚嘴角露出一抹涩笑,她好不容易与沈长宏共续前缘,没有想到终究是阴阳两隔。 既是阴阳两隔,为何她又做起了旧梦来?想到此,亲哟浑身一个激灵,就看到桂枝的母亲端着汤药走来:”小姐,您真的打算嫁进龚府么?可您肚子里……“说到此,桂枝的母亲默默的垂泪,暗叹小姐命苦。不但前朝覆灭,家破人亡,未来姑爷也是战死沙场! 秦姚一怔,嫁进龚府?恍然间,她才明白,她并非做梦。而是真的重新回到了她下嫁龚府的前半个月!心中惊喜得难以抑制,那么这样说来,她还是清白之身?眼底露出一抹喜气来,竟将桂枝的母亲吓了一大跳,以为小姐傻了! 秦姚哪里能顾忌她?一心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喜上眉梢,这一次她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到了秦姚出嫁的前一日,无论如何,孝亲王都不同意秦姚退亲,因为他的时日不多了,若是撒手人寰,留下秦姚一个人,她该如何生活? 秦姚神色落寞的坐在窗前,看着铜镜中憔悴的人,心里犹豫不决,她知道父亲时日不多,她此刻定然不会舍弃父亲,去战场找沈长宏,可若是不去,她岂不是要嫁定了龚远山? 就在她满心愁肠之际,桂枝的母亲喘着粗气跑到她的身边激动的说道:”小姐!小姐!沈姑爷回来了!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秦姚一怔,顺着桂枝母亲的目光回头看向窗外,只见令她朝思暮想的那人,正迎着夕阳逆光而来,眉眼中是她熟悉的深情不悔。 秦姚微微一笑,只觉春日正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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