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重生之明慧 作者:陆戚月 文案 前世,楚明慧看着慕锦毅妾室一个一个地纳进来,心中冷笑,“什么狗屁一生一世一双人!” 今生,慕锦毅道,“你只看我以后……” PS:男女双重生~~ 1、轻宅斗,重感情,想看高智商斗者慎入! 2、据说这是渣男洗白文,雷者慎入! 3、女主坚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无论对方是否前世仇人,喜欢看女主强势报复者慎入! 一句话文案:重生男用尽一生捂热重生女的故事! 【晋江编辑评价】 前世死于非命的楚明慧重生回来,只想着远离前世那些人,求得一生平静。与她一起重生的慕锦毅,却千方百计重觅前世错失的幸福,楚明慧的亲事一波三折,一道圣旨将她与慕锦毅又绑在一起。隔着前世重重恩怨情仇的两人,是否可以忘怀过去的伤害,重拾前世恩爱?本文情感刻画细腻,人物生动鲜明,情节流畅,引人入胜,是难得的佳作。   ☆、楔子   “明慧,这一生就只你我二人,再没有其他!”   “我们总会再有孩儿的……”   “一个月后,宁府二姑娘将进门……”   “若不是你,梅表姐就会是我的大嫂!”   “你个妒妇!早有一日定让毅儿休了你!”   “大少夫人,二老爷、二老爷被青衣卫带走了……”   ……   “不,不,不要,不要……”檀香木雕花大床上透过层层帷幔传来女子满含痛苦无助的喃喃细语。   听到声音的贴身婢女急急上前轻推女子,“三小姐,三小姐……”   “不是这样的,不,不要……”深深陷入梦境的女子紧闭双眼,香汗淋漓,不停摇着头。   婢女见状更急了,“三小姐,快醒醒,三小姐,三小姐……”   “啊!!”女子突然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一旁的婢女被吓得连连退了几步,稳稳心神,上前轻声道,“三小姐,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女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晌才转头望了望她,像是不敢置信一样,“盈碧?”   婢女点点头,掏出绢帕替女子抹去头上的汗,“是的,奴婢是盈碧,三小姐可是做恶梦了?”   女子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轻声道,“没事了,我歇会就好,你先下去吧!”   盈碧有点不放心,可到底还是起身福了福,“那奴婢先下去了,小姐有事的话再吩咐一声。”   女子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直到盈碧退下后,女子才睁开眼睛,轻轻推开袼衫夏被,缓缓坐起,四周打量了一下。   这是她在未出嫁时的闺房!   翻身下床,随便趿上绣鞋,拿过梳妆台上的铜镜。   镜子里少女青丝垂肩,面若夹桃,明眸皓齿,分明是她十二三岁时的模样。   “我、我这是怎么了?”楚明惠摸着脸颊,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她,不是死了吗?   死在慕国公府的妻妾相争中,死在父亲被流放千里之时……   耳边仿佛还响起婆婆小姑不屑的讽刺声,妾室不怀好意的议论声,还有,母亲悲痛哭泣声——   眼泪,慢慢从眼角处滑落。   曾经的自己,一心一意沉迷在慕锦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温情谎言中,及至被刁蛮小姑推倒小产,大夫诊断再难有孕,慕锦毅破誓纳了宁府二小姐为贵妾,自己愤怒反抗,惹恼了一向颇为喜爱自己的太夫人,加上婆婆及小姑从中挑拨,自己在慕府处境艰难。而自从因纳妾一事与慕锦毅大吵一场后,夫妻二人关系陷入僵化,宁二小姐进府不久怀孕后,自己对慕锦毅彻底死心,之后冷眼看着梅氏、陈氏先后进门。再不久,父亲因科举泄题一事被罢官流放,母亲在每日担忧害怕中身体每况愈下,在父亲流放三月后病逝,同胞兄长不知所终。而自己,亦在母亲病逝后不久被婆婆诬陷毒害庶出子嗣,一碗毒药送了性命。   轻轻抹掉泪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眼中不再有悲苦之情,这一生,只愿家人一世平安!慕锦毅,我们,永不相见!   慕国公府   慕锦毅死死握着拳头,眼中隐隐泪光,“明慧,这一生,定再不负你!” 卷一   ☆、第一章   “慧儿!”陶氏对着女儿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楚明慧乖巧地顺着娘亲的手依偎坐在她身边,依恋地抱着娘亲的腰,把脸深深埋入娘亲馨香的怀抱中。   是,娘亲的味道,温柔、宁静的味道!楚明慧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前世的自己到底有多傻,一心沉迷于虚妄的爱情当中,忽略了家人。   “都是快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还跟娘亲撒娇?”陶氏抚摸着女儿的发丝,轻声笑道。   “再大也还是娘亲的女儿!”楚明慧更深地埋入陶氏怀中,瓮声瓮气地道。   陶氏失笑,把女儿从怀里挖了出来,捏捏她的鼻子道,“难不成嫁人了还像小姑娘一样腻在娘怀里?”   楚明慧正欲说话,便听到身后一阵大笑声,“慧儿又缠着你娘了?”   扭头一看,只见一年过而立的儒雅男子含笑而来。   这是,爹爹,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爹爹。   楚明慧按下心中激动,连忙站起行礼请安,“爹爹!”   楚仲熙慈爱地道,“听闻婢女说你昨晚睡得不好?”   楚明慧摇摇头,回道,“只是做了个噩梦,不碍事!”   陶氏见夫君到来,连忙迎上前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楚仲熙笑道,“今日同几位举子小酌半日,恐耽搁他们备考,故早早散了归家。”顿了顿,又接着道,“倒让为夫发现棵好苗子,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是何方人士,能让老爷如此赞赏?”陶氏奇道。   不欲打扰父母交谈,正准备告退的楚明慧听得爹爹如此一说,脚步便顿住了。   “金州人士,年已弱冠,姓崔名腾浩。”   ‘轰’的一下,楚明慧的头炸开了,晃了晃身子,一股恨意涌上心来。   崔腾浩!那个伪君子崔腾浩!就是那个连累爹爹被罢官流放的崔腾浩!曾经多少次恨不得生啖其肉,若不是此人,自家又怎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楚明慧越想越愤怒,脸上满是肃杀的戾气。   一旁的陶氏发现女儿神情有异,连忙上前,刚碰到楚明慧的手,发觉一片冰冷,忍不住惊呼,“囡囡,你这是怎么了?”   楚仲熙被妻子的惊叫吓了一跳,亦急急道,“慧儿可是身体不适?”   楚明慧见吓到了父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大概是昨晚受了凉,不碍事的,劳爹娘担心了!”   陶氏怪责道,“怎的如此不小心?盈碧她们是怎么侍候的?”   “不怪她们,是女儿一时贪凉。”   陶氏打断道,“都大姑娘了也不爱惜身子,日后有得你受了。”言毕,连忙吩咐婢女请大夫。   楚明慧欲出声劝阻,便被陶氏瞪了一眼,只好闭嘴不语。   一番兵荒马乱后,楚明慧靠坐在闺房雕花大床上无奈地接过陶氏递过的药,“娘,女儿真的没事!”   “你还好说?忧思过重,你一小姑娘哪有那么多事来忧?”   楚明慧笑了笑,“娘不是说我是大姑娘了吗?怎么又成小姑娘了?”   陶氏瞪了她一眼,“还敢贫嘴?!快把药喝了!”   楚明慧只好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咕咕噜噜’把药喝了下去。   一旁的盈碧把空碗接过去后,急急递上一粒桂花糖。楚明慧亦忙接过,一下把糖送进嘴里祛祛苦味。   陶氏摇摇头,自家这闺女喝药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亦是一如既往的怕苦。转身吩咐盈碧等人小心侍候三小姐后,再嘱咐女儿一番便起身离去了。   待母亲的身影看不到后,楚明慧脸上的笑意便敛住了。   崔腾浩!   若没有记错,此人将在两年后的会试中考取二甲第六十五名,随后的殿试又往前了几名。而因爹爹对其极为赏识,便把庶妹楚明雅许配于他,并且帮他在吏部谋了个官职。只是没有料到此人却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家中明明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却欺骗爹爹说尚未娶亲。再三年后会试,时为吏部尚书的爹爹被任命为主考。而崔腾浩被赴考的同乡发现其抛妻另娶,那同乡亦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要挟崔腾浩盗取试题,崔腾浩为隐藏秘密,利用爹爹职务之便盗取了考试题目,事后更欲对其同乡灭口,可惜那人却侥幸逃过一劫,本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告发了崔腾浩,轰轰烈烈的科举泄题案便爆发了,而爹爹最后却以失职之罪被罢官流放。   这一次,定不能让爹爹重导覆辙!   楚明慧死死抓紧覆在身上的锦被,眼中一片坚决。   只是,自己身为内宅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能阻止爹爹与崔腾浩见面?况且看刚才爹爹神情,分明已对那人极为赏识。   想到这里,楚明慧一阵心焦。   对,只要在爹爹欲商议亲事时揭穿其真面目,一向正直的爹爹定会对其不齿,想来亦不会再劳心劳力为其奔走,只要崔腾浩与自家没有那层姻亲关系,后面的事自牵连不到爹爹身上来。   楚明慧点点头,暗暗下定决心。   “听闻三姐姐身子不适,妹妹来看看!”   门外传来的娇声打断了楚明慧的沉思。   楚明慧闻声抬头望去,见一身穿桃红薄纱中衣,下着莹白纱裙,腰系鹅黄如意丝绦的姑娘款款而来。她身后,是一脸无奈神情的盈碧。   “原来是七妹妹!盈碧,看茶!”   来人正是晋安侯嫡出四女,侯夫人小王氏的掌中宝,排行第七的楚明婧。   接过盈碧手中茶抿了一口,楚明婧一脸嫌弃地道,“三姐姐这碧螺春是去年的吧?我那有今年的,呆会让素梅给你送来,反正我也不爱喝这种没啥味道的茶。”   楚明慧笑笑,“七妹妹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这个七妹妹虽然被大伯母宠得刁蛮了点,任性了点,但本质却不坏,只是有时说话直了些,倒也没有什么坏心眼,比慕锦毅那个同样被宠坏了的黑心肝妹妹好多了。   楚明婧不以为然,“三姐姐有什么缺的跟我说行了,我总不会像某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女一样小家子气。”   楚明慧失笑,深知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女’指的是大房庶出的五小姐楚明芷。楚明芷生母赵姨娘,一向颇受大伯晋安侯宠爱,连带这个庶出的五小姐也水涨船高,晋安侯夫人自是视赵姨娘为眼中钉肉中刺,对其所出的五小姐楚明芷也甚不待见,而楚明婧自然是同仇敌忾,时时针对楚明芷。只是在大房亦颇得宠的楚明芷也不是省油的灯,是故这二人都非常看对方不顺眼,时不时都要互刺几句。   只是楚明慧却知道,楚明芷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得罪了面善心狠的嫡母,生母也是个目光短浅的,几年后大伯母把她许给安郡王为继室,赵氏母女只为嫁过去当郡王妃而满怀欢喜,却不知道安郡王是个暴虐性子,元配夫人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只是安郡王太夫人手段了得,把一切掩盖得极好,故外头并不知道内情,只道前郡王妃是病逝而已。   楚明慧并不知道,其实在她死后一年,楚明芷忍受不了安郡王的虐打,趁其喝醉时一刀捅死了他,然后一把火烧了安郡王府正院,制造了继科举泄题案后又一轰动的大案。   而现在的楚明芷,还只不过是待字闺中,深受父亲宠爱,闲来耍耍小手段和嫡妹攀比斗气的小姑娘罢了。   “三姐姐,一个月后的赏花宴,你准备好了没?”   “赏花宴?”楚明慧一头雾水。   “赏花宴啊,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难不成你还忘了?”楚明婧恨铁不成钢地道。   “哦,赏花宴啊!”楚明慧恍然大悟。   “你真忘了?”   楚明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二十岁身死,一转眼又回到十三岁时,快七年了,哪还记得什么赏花宴啊!   “你,真是的!平时看你一脸的聪明样,怎么这么忘性呢,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给忘了!”   楚明慧无辜地朝她眨眨眼睛,楚明婧见状更恼了,“算了算了,懒得理你,到时出丑有你受的!”   跺跺脚,气哼哼地走了。   楚明慧看着她的背景无奈地笑了笑,这七妹妹还是这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只是,赏花宴——记忆中自己就只参加过一次赏花宴,之后不久就定了亲事,然后及笄,再一年后嫁入慕国公府。   楚明慧揉揉太阳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赏花宴,赏花宴,大长公主最爱大红色,府上鲜花也多为红色,记得赏花宴上摆放的也多是鲜艳的红花,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红——   一片红色,红色——   猛然睁大眼睛,她想起来了!   赏花宴后不久,娘亲在与三婶的争执推揉中摔了一跤,导致小产!想来爹爹流放后娘亲身子每况愈下与那次小产伤了本脱不了干系。   算算日子,娘亲应该是这几日开始怀上的。想到那还未成形便失去了的弟弟或妹妹,楚明慧一阵心痛。娘亲性情柔和,又怎会轻易与人争执,三婶也不过碎嘴,并不是会动手动脚的粗鄙妇人,当中到底是谁作了推手?   轻吁一口气,揉揉额角,努力理清思路。   现今祖父祖母虽健在,但已不理事,府中除却三房是庶出外,大房与二房均是嫡出,大伯继承爵位,爹爹则凭探花出身外任数年,如今回京就任吏部侍郎,三叔凭祖荫担了个六品小官。大伯母表面慈和,但从她对付妾室及庶子庶女的手段可知,并不是表里如一之人;三婶为人贪小便宜,酷爱说三道四,但却是个直爽之人。还有各房兄弟姐妹——   罢了罢了,前世在府中生活了十六年都尚且看不清辩不明,现在仅凭过去点点记忆又能怎样,唯今最重要的还是多看多想,先保住未来的弟弟或妹妹。   “三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五小姐和六小姐来了。”   ☆、第二章   应声望去,只见四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姑娘相携而来。   “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楚明慧含笑招呼。   “三妹妹!”   “三姐姐!”   晋安侯嫡出大小姐楚明婉坐在床边的青瓷雕花鼓墩上,嗔到,“怎的如此不小心,这大热天的还受了凉,可是丫头婆子们不尽心?”   “大姐姐快别说了,刚娘亲还说过妹妹。”楚明慧有点羞愧地回道。   大小姐楚明婉,虽为人有些许清高,但不失为一位关爱弟妹,温柔宽厚的长姐。前世楚明慧父亲流放母亲病亡兄长失踪,晋安侯府下人逢高踩低,嫂嫂带着侄儿在府中举步唯艰,幸得这位嫁入卫郡王府的世子妃多方关照,这才让众人有所收敛。因为此,楚明慧对她充满感激。   现刚行过及笄礼不久的楚明婉早已和卫郡王世子订下亲事,只待年后便出嫁,现今只一心一意留在房内绣嫁妆,听闻二房三妹妹受了凉,故约了几位妹妹一起前来探望。   “看你平日里一副娴静的样子,没想到睡着了倒是个不老实的!”楚明婉伸出纤指轻点了点楚明慧的额头。   楚明慧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这私下样子与平日样子自然是有所不同的。”一旁的二小姐楚明涵开口道,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指楚明慧表里不一。   楚明慧扫了她一眼,才微笑道,“想来二姐姐深暗此道!”   楚明涵脸色一沉,正欲开口讽刺几句,眼角却扫到楚明婉探究的目光,心中一凛,立马收敛敌意温顺地垂下头。   楚明慧见状心下冷笑,若说大房里最闹的是五妹妹楚明芷与七妹妹楚明婧,而最为阴险的就是这位二姐姐楚明涵了。想必五妹妹敢与身为嫡女的七妹妹呛嘴,除了自身颇受大伯父宠爱,底气足外,还与这位二姐姐的从中挑拨不无关系。   前世楚明涵嫁给慕淑颖夫君的远房庶出表弟,可没少辍合慕淑颖给楚明慧下链子,后来更与时为慕锦毅贵妾的宁姨娘勾结,暗中加害楚明慧。   楚明慧就不明白了,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二姐姐,让她处处针对,到后面还要勾结外人对自己下毒手。   一时间,房内气氛有点紧张。   “三姐姐,你吃药都不怕苦吗?”一个娇俏清脆的声音响起。   楚明慧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这么没眼色,又这么单纯天真的,除了三婶唯一的宝贝女儿楚明娴外不作他想。   “怕,自然是怕的!”楚明慧笑道,“可怕也得喝呀,要不病怎么会好?”   楚明娴摸摸后脑勺,憨憨地笑道,“我也怕,从小就怕,那药的苦味可难受了!”   众姐妹被她的小样子逗乐了,纷纷取笑道,“你除了怕吃药以外,什么吃的都不怕了!”   楚明娴更不好意思了,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楚明慧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笑道,“你这个小吃货!”   房间里刹时响起一阵阵清脆的笑声。   “三姐姐这珠花好生别致啊!”笑声中,一个清亮的声音格外分明。   楚明慧寻声而去,只见一着淡紫褶裙的明媚少女正站在梳妆台旁,手上拿着一只蝴蝶状,嵌着盈白珍珠的珠花,正是大房庶出的五妹妹楚明芷。微微含笑道,“只不过一小玩意,不值什么,五妹妹若是喜欢便拿去玩吧!”   楚明芷撇撇嘴,顺手摘下正戴着的珍珠耳坠,随意扔在梳妆台上,“总不能白拿姐姐的,我便拿这副珍珠耳坠与你换吧,否则又该让人说我小家子气了!”   楚明慧与楚明婉对视一眼,摇头失笑。五妹妹与七妹妹果然极不对盘!   待大房与三房众姐妹相继告辞后,楚明慧看了看绞着绢帕,一脸犹豫不决的庶妹楚明雅,问道,“六妹妹可有事要跟三姐姐说?”   楚明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期期艾艾开口道,“三、三姐姐,那、那个赏、赏花宴,能、能带我去吗?”说罢,像是怕见到楚明慧拒绝的表情一样,满脸通红地垂下了脑袋。   楚明慧深明就里,楚明雅一向是众房姐妹里最为柔弱胆小的,如今此举想必是其生母林姨娘所教。暗暗叹口气,前世楚明雅15岁嫁给崔腾浩,到后来崔腾浩被斩首示众,期间也是做了几年的夫妻,崔腾浩抛弃元配另娶,就算掩饰得再好,身为枕边人的楚明雅想必也是能发现些蛛丝马迹的,但最终那秘密却是以另一种极端震撼的方式揭开来。   “那六妹妹想去吗?”楚明慧柔声问道。   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嫡姐,楚明雅垂着头红着脸轻轻道,“想、想去的!”   “那我跟娘亲说一声,让她替你准备赴宴的衣饰。”   “真、真的吗?”楚明雅听后大喜,一双大眼不敢置信地直直盯着楚明慧。   楚明慧笑了笑,用力地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谢、谢谢三姐姐,那、那我先回去了!”   “好!”   楚明雅福了福,转身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   楚明慧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林姨娘是个聪明的,自家娘亲也不是作践庶女的人,爹爹虽更重视嫡出,但对庶出子女也是和颜悦色的,真不知道楚明雅这个软弱胆小怕事的性子是怎样养出来的。   ***   “这个月的庄子上的田租可收齐了?”晋安侯太夫人王氏歪在榻上,对着斜坐在下首案前的晋安侯夫人小王氏道。   “回母亲,都收齐了!”小王氏恭敬回道。   太夫人点点头,又道,“一个月后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给府里每位姑娘都新做套衣裳和头面,钱便从公中出吧,总归关系到晋安侯府的脸面,不能随意敷衍。”   “是!”   大房西侧院内,晋安侯宠妾赵姨娘正对女儿楚明芷耳提面命,“这次赏花宴出席的都是名门贵妇及大家闺秀,你要好生装扮一番,到时更要时刻注意一言一行,千万要给贵人们留个好印象,日后说亲也相对容易些!”   “姨娘你说什么呢?这些事也能拿出来说道的?再说我也不过十二岁!”楚明芷不耐地道。   “你这死丫头,平日里老跟楚明婧呛嘴也就罢了,左右不管咱们母女如何伏低作小,大夫人也是看不顺眼的,但这关系到终身大事的可不能乱来!你本是庶出,亲事可捏在嫡母手中,若不再争取,日后有得苦你吃!”赵姨娘恨铁不成钢地用力点了一下楚明芷额头。   “庶出庶出,又不是我愿意的,怪只怪没投在大夫人肚子里!”楚明芷愈发不耐了。天知道她自己也多恼恨这个庶出身份,若她是嫡出,楚明婧又哪敢对自己吆三喝四的!   “你!”赵姨娘听出女儿话里的嫌弃,眼睛一下就红了,哽咽道,“是我拖累五小姐了!”说罢,赌气地转过身去。   楚明芷见生母这样,暗悔自己一时口快,有心认个错,可到底还是拉不下面子,跺跺脚,委委屈屈地拧着绢帕立在房中央。   赵姨娘眼角扫了一下女儿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转过来拉着楚明芷的手道,“府上众多小姐当中,五小姐容貌是最为出色的,可惜到底还是被姨娘连累了。大夫人虽表面慈善大度,暗里手段却十分了得,姨娘得宠早就惹了她的眼,只为了争得一席之地也顾不得许多。只她身为嫡母,日后不怀好意给你说门糟心亲事,这不耽误你一辈子吗?”   “她敢?!还有爹爹在呢!”   “傻丫头,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你爹爹又哪能顾及那么多。再说,姨娘现今颜色正好,你爹自是万般宠爱,只是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将来色衰爱驰,只怕……”   “姨娘!”楚明芷决然出声打断。   赵姨娘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是姨娘越矩了,五小姐听过便是。”   楚明芷定定看了生母片刻,才暗叹口气轻轻伏在她怀中,细声道,“女儿懂的……”   赵姨娘轻轻抚摸着女儿的柔软的发丝,沉默不语。   一时间,房内一片黯然。   慕国公府   “世子爷,已经打探清楚了,大长公主的赏花宴的确向晋安侯府发了帖子。”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慕国公世子慕锦毅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待属下躬身一礼,知趣退了出去后,慕锦毅难掩心中激动,“明慧,我的明慧,终于可以再见面了!”   忆及前生往事,慕锦毅眼中一片痛楚。若自己再强大一点,又怎会受人所逼,又怎会让妻子对自己心灰意冷!若自己不逃避现实,又怎会令妻子孤身陷入后宅争斗,最终凄惨死在后宅黑手当中!   想起成婚初时的甜蜜恩爱,琴瑟和鸣,慕锦毅心中更如刀割一般,那样如花般美好的女子,最终却间接折在自己手里。   自发觉回到过去以后,慕锦毅心心念念的便是将楚明慧纳入怀里,再不让她受一丝的不公与委屈。前生二人初见是在半年后,至今慕锦毅还记得那日慈恩寺后山那片桃花林,女子一身鹅黄纱裙,手执一枝桃花抿嘴含笑盈盈立于树下,一阵微风吹过,袂带飘飘,仿佛是从画中活脱脱走出来的一样。   第二次见面则是自己追赶逃脱的犯人途中,犯人误闯位于京郊楚二夫人陪嫁庄园的楚明慧房中,而紧跟其后的慕锦毅亦持剑闯入,犯人为求生抓住楚明慧为人质。十四五岁的少女被刀架在脖子上仍临危不惧,巧施妙计,协助自己一举拿下犯人,事后更是镇定自若安排人手抹去一切痕迹。就在那一刻,慕锦毅知道自己对这位女子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后来得知这女子正是祖母为自己订下的未婚妻子,晋安侯府三小姐楚明慧,慕锦毅不只一次感谢上苍对自己的厚爱。   而这一世,他等不及了,等不及半年后的慈恩寺初见面,趁着这次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他早早安排好一切,就只等心仪女子的到来。   明慧,这一生,你是逃不掉的!   ☆、第三章   这日一早,楚明慧用青盐漱过口,又在盈碧等婢女的侍候下梳洗过,便往太夫人的宁康院去。   出了院门,往西走了不到一刻钟,再走过穿堂,便是太夫人所住的院落。进了宁康院垂花门,刚走至游廊,便听得屋内传来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母亲,媳妇自知三房与长房是没法比较的,就连大嫂所出的大小姐和七小姐,也是比四小姐超出一头的,这倒也罢了。可为何他们长房一小小庶女得的东西也比我家四丫头好出数倍,四丫头可是三房唯一的嫡女,现如今还不如长房一庶女光鲜,这又怎能让人服气,还请母亲给媳妇作主!”   楚明慧顿一顿脚步,犹豫了一下现在是否适合入内,身后便响起一个不屑的声音,“再是嫡女也是庶出子的嫡女!”   扭头一看,原来是七小姐楚明婧,便笑笑朝她点了点头。   楚明婧上前一步,伏在楚明慧耳边低低说,“听闻三婶婶偶尔之间发现楚明芷为赏花宴准备的头面比四姐姐的还要贵重漂亮,于是便觉得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现如今在跟祖母哭诉呢!”   楚明慧诧异,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又见楚明婧动了动嘴唇,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屋内又传来大夫人分辨的声音,“各房姑娘的衣裳头面均是一样的,都是一套碧海霓云纱缎的纱裙及一副彩琉居所出的头面,并不曾厚此薄彼,至于三弟妹说的五丫头的头面比四丫头的还要贵重,这我倒是有所怀疑,当初彩琉居掌柜送花样来时,各房姑娘都是亲自挑选过的。再者,这次置办的衣裳头面数目银两都是有定数的,并不曾超出预算,三弟妹若不相信,我命人把帐册拿来给你一看便知。”   “什么帐册不帐册的,我不相信,明账暗账之类的,我虽不掌中馈,但也不是一点儿也不清楚的。五丫头那枝点翠嵌珠蝴蝶珠花我也是亲眼看到的,那是八年前彩琉居所出售的,据闻也只十枝。五丫头那枝嵌的可是极为罕见的莹琉透白珍珠,单这个的价格就抵得上三房上上下下一年的月钱了。一个庶女都能有如此贵重的首饰,那大小姐和七小姐还不知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呢!”   听到这里,楚明慧心里‘咯噔’一下,五妹妹的蝴蝶珠花?难不成是和自己交换的那朵?不会吧,那不是一朵普通的珠花吗?   而门外的楚明婧听三夫人提到自己,正欲开声入内,便被楚明慧死死捂住嘴往后拖了几步。   楚明婧用力推开她,恼怒地道,“你干什么?没听到她在编排我吗?”   楚明慧劝道,“再怎么她也是长辈,你若跟她争执起来,不管有理无理都是你的不是了,一个‘不敬长辈’的罪名压下来,以后可有得你受的了!”   楚明婧窒了一下,想了想,又不甘地跺跺脚,“我看她能得什么好!”   姐妹二人正说话间,身后又陆陆续续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二人回头一看,见大房的楚明婉、楚明涵和楚明芷,二房的楚明雅及三房的楚明娴被几个丫鬟婆子簇拥而来。   “三妹妹和七妹妹好早啊!”楚明婉笑道。   楚明慧笑了笑,正欲开口打招呼,便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卷帘的声音,紧接着听得有婢女道,“太夫人请各位小姐进去呢!”   众姐妹相互点头致意,便随着丫鬟的指引往里去,转过正中央摆放的雕花架大理由插屏,便是宁康院正厅。   楚明慧等人方进得厅内,便有婢女将跪拜用的锦垫摆放在地上。楚明婉带头行礼向正坐在上首的太夫人王氏请安,“孙女向祖母请安!”   太夫人看着一众花容月貎的孙女儿,满意地点点头,便吩咐婢女扶众位小姐起来。   待得众姐妹在厅两侧摆放着的绣墩坐下,楚明慧不动声色的瞧了瞧三夫人蓝氏。只见她脸上勉强扯着一丝笑容,神色间仍是忿忿不平,一双素手死死拧着绢帕。再偷瞄了一下站在另一侧的大夫人小王氏,见她虽仍是平日里的亲切表情,但眉目间却稳稳透着恼怒。   楚明慧暗道,“难不成真是那朵蝴蝶珠花惹了祸?只是三婶又如何得知五妹妹有这样一朵珠花?又怎么会认为那珠花是大夫人为五妹妹赴宴准备的?”   正思量间,眼角瞄到自家娘亲递过来的警告眼神,楚明慧一凛,连忙收敛心神,温顺地垂头听着太夫人的教诲。   “大丫头的嫁衣绣得怎么样了?可有什么缺的?”太夫人对着坐在下面首位的楚明婉慈爱地问道。   “回祖母,再过几日便能绣好了,一应物品都齐全,并不曾有缺。”楚明婉恭敬地回道。   太夫人暗暗点头,这个嫡长孙女一向是个行事稳妥,端庄有礼的。   众人陪着太夫人说笑了一阵子,见太夫人眉眼间有点疲惫感,便相继告辞离去。   ***   出了垂花门,楚明婉叫住正欲归家的楚明慧,“三妹妹可有空到姐姐那里一坐?”   楚明慧点点头。   楚明婉上前几步,挽着她的手往自己院落走去。一旁的楚明涵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里神色莫名。   “三妹妹可记得那日被五妹妹换去的蝴蝶珠花?”回到房间后,楚明婉拉着楚明慧在铺着锦簟的榻上坐下,柔声问道。   “记得,可是那朵珠花有什么不妥?”   “也不知三婶从哪里得知五妹妹手上有这么一朵珠花,偏还误会是娘亲为五妹妹赴赏花宴准备的,今日一早就跑到祖母处……”   “此事妹妹也有所闻,只是,那不是一朵普通的珠花吗?怎么就成了三婶口中十分贵重的了?”楚明慧不明所以。   “那日在你房里瞧了一下,实在也看不出是那样贵重的物什,若不是三婶那样说,我也不知道。只如今这珠花成了导火索,偏又是五妹妹从你手中换取来的,我只怕到时会有什么不善话语会牵扯到你身上。”   楚明慧暗自思量,是了,五妹妹一向最恼别人说她小家子气,若她得知自己用一对普通珍珠耳坠换来的珠花是那样的贵重,而自己当初又是那样不在意地换给了她,保不成会觉得自己故意寒碜她。   轻叹口气,拉着楚明婉的手道,“大姐姐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对这些不太懂得。那珠花是四五岁时随爹爹在柳州任职,一位与娘亲甚要好的姨母所赠,当日那姨母也只说是送给我玩耍的东西,我也一直把它当成儿时的小玩具保留至今,偏不巧那日盈碧整理匣子时把它翻了出来,又正好被五妹妹看中了,是故才随了五妹妹的意。没想到这东西倒给大伯母带来了麻烦,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楚明婉摇摇头,拍拍楚明慧的手背道,“这不成什么,娘亲再怎么着也怪不得你头上,这会叫你过来就是想告知你此事,只是没想到你也已经听闻过了。”   “大姐姐的一片好意妹妹心领了,不管怎么说此事到底还是有我的不是在内。”   “你也不必太在意,最多也不过是五妹妹会说道几句罢了,你到时就当没听到算了!”楚明婉劝慰道。   楚明慧笑笑,接受了她的好意。想想时辰亦不早了,故起身告辞。   楚明婉亦不多留,命丫鬟送了她出门。   另一边,楚明芷得知早上那一起是自己从三姐姐处得来的珠花引起的,更得知那珠花曾经是那样千金难求,再听得一旁的楚明婧讽刺着说些什么类似‘眼皮子浅’、‘占便宜’、‘小家子气’之类的话,一下子被气哭了。用力推开楚明婧,冲回房里取出那蝴蝶珠花,气冲冲地拿着直往二房楚明慧院落里去。   “叭”的一声把惹事的蝴蝶珠花扔在楚明慧案前,楚明芷红着双眼恨恨地道,“三姐姐倒是财大气粗,只是不该连累妹妹被人骂眼皮子浅!”   正翻着手中书册的楚明慧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抬头便见气势汹汹的楚明芷恨恨地瞪着自己。   暗暗叹口气,果然不所所料,该来的还是来了。   伸手捡起珠花,淡淡地道,“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摆阔,又怎会连累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耻笑!”楚明芷强忍泪水,咬牙切齿地说道。   “五妹妹!”楚明慧厉声喝止。顿了顿,看着眼眶红红,泪珠欲掉不掉的楚明芷,轻叹口气,起身扶着她的手臂坐在榻上。   楚明芷余怒未消地扭扭身子,欲摆脱楚明慧的手,可最终还是被楚明慧死死按坐在榻上。   “五妹妹,你且听姐姐一说!”   “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要如何花言巧语!”   楚明慧在她身边坐下,将蝴蝶珠花的来源细细说了一遍,见她神情还有恼怒之意,又道,“我们姐妹相处这么久,我一向对这些珠啊钗啊不太了解,是故也不清楚那是如此昂贵的,否则也不会随便塞在匣子里。平日里姐妹们有相互看中对方什么物件也是如此交换,哪里还计较其中价值如何。至于妹妹说的摆阔,日常里我的穿着用度哪处不是和姐妹们相差无二的,妹妹那样说真真是剐姐姐的心。”   楚明芷虽还恼怒着,但还是将楚明慧的语听了进去,想到平日这三姐姐的确是个对头面首饰不上心的人,对姐妹们也是个大方的,想来这事也不能全怪她,谁又会想到自己随便看中的居然是个金贵物,只是一想到楚明婧那些难听的话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楚明慧察言观色,见她神情有所缓和,再接再厉地道,“三婶只不过是因赏花宴临近而有所心焦,加之又误会了妹妹,一时心有不平口不择言也是有的,到底也不是有意针对妹妹。”   “三婶倒也罢了,左右她一向跟母亲不对盘,就只是七妹妹,她,她说的那些话,真真是不想让人活了!”楚明芷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抽抽咽咽地哭诉出来。   楚明慧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七妹妹说话一向如此,你不用太在意,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姐妹们相处了这些年难道还不清楚吗?”   楚明芷也不理,只在一旁抹着眼泪。   楚明慧也只好继续不停地劝慰,好不容易才劝得她止了眼泪。   “三姐姐的话妹妹也听了,左不过这次是我倒霉,也不知是哪个小人传的口舌,生生让我作了三婶发作的源头!待让我知道是哪个,看我不活撕了她的嘴!”楚明芷发狠道。   楚明慧一凛,是了,当日交换时除却七妹妹外众姐妹都在场,就算五妹妹拿了珠花回去戴上,旁人问起也只会照直说来,又怎会传出‘蝴蝶珠花是大夫人为五小姐赴宴准备的’这样的话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若是有心人为之,其目的又是什么?此事说开来也到底是误会一场,就连大伯母也只不过被三婶说道几句,并不会有什么损失,最多不过是五妹妹发作一番罢了。   按了按额角,轻舒口气。从这事闹开之后,七妹妹火上加油刺了五妹妹几句,五妹妹气不过跑来自己院里闹了一场,若是自己劝不了她,最多日后姐妹间有点小隔阂罢了,难道这就是幕后人的目的?顿了顿,摇摇头,若是这样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三姐姐、三姐姐,你在想什么呢?”一旁的楚明芷见她只沉默不语,推了推她的手臂,问道。   “我只是在想到底谁传岔了话,让三婶闹了这出误会!”   “可千万别让我知道是哪个!”楚明芷咬牙道,又用绢帕擦了擦泪痕,对着楚明慧道,“那珠花我也不敢要了,还是还给姐姐吧!”说罢以也不待楚明慧再说什么,直直起身走了。   ☆、第四章   “三小姐!”屋外的盈碧见楚明芷怒冲冲而来,又风风火火离去,心中颇为自家小姐担忧,忍不住进到屋里,关心地唤了唤又陷入沉思的楚明慧。   楚明慧抬起头,看了看一脸担心的盈碧,忍不住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难不成五妹妹还能吃了我?”   盈碧嘟囔了句‘比吃了还可怕’。   楚明慧失笑,“五妹妹就只是性子急燥了点,又没有什么坏心眼,只不过这次受了委屈,发泄发泄而已。”   “要我说,三小姐你还更委屈呢!又不是你要跟她换的,怎么现在倒成了你害了她似的!”盈碧不服气。   楚明慧摇头笑笑。若是前世的自己,肯定会跟五妹妹争执起来了,只是,经过一场生死,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再者也是心疼前世五妹妹的遭遇,不欲多加计较罢了。   瞅了一眼还鼓着腮帮子替自己不平的盈碧,又觉得有点感动。这丫头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看不得自己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前世盈碧在自己嫁入慕国公府后不久,便许给了慕锦毅的贴身侍卫,只是后来自己与慕锦毅闹翻,这丫头为自己不平,言语之间对慕锦毅颇多不敬,想来也因为这样她夫妻二人才被慕锦毅打发至毫州的吧,虽说她的夫君一直待她不错,但到底还是被自己连累了,也不知自己死后那丫头过得如何。   再想想今日这出,前世并没有出现,想来是自己刚重生时那一场病引发的,前世自己并没有得病,姐妹们也就没有探病这一说,五妹妹自然也没看到那朵蝴蝶珠花,更不会引发后面一系列误会了。   不管那么多了,算算日子,如今娘亲也怀有身孕好几日了,想必日子尚浅,大夫也一时诊断不出,迟些日子再找理由让大夫给娘亲诊个脉吧,这一次绝对不能让弟弟妹妹无缘无故没了。   ***   “囡囡,你三婶口中说的那蝴蝶珠花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陶氏坐在石青绣墩上,呷了一口茶,有点迟疑地问楚明慧。   楚明慧笑笑,将坐着的绣墩挪到陶氏身旁,靠在她身上撒娇道,“我还道就自己一个对这些钗啊簪啊不上心,原来娘亲也是这样。”   陶氏掏出白丝绢帕拭拭嘴角,然后用手摇了摇女儿的小鼻子,嗔到,“你也学会取笑娘亲了?”   楚明慧伏在陶氏怀里‘咯咯咯’地笑了一会,然后敛起笑意道,“那蝴蝶珠花的确是五妹妹从我这里得来的,娘还记得当年杭家姨母给女儿的见面礼吗?就是这朵蝴蝶珠花,只是女儿也没有料到是那样贵重的而已。”   陶氏暗自回想了一番,片刻才道,“原来是她啊,娘亲也是没有料到!这样看来,当年娘亲给的回礼可是薄了许多,幸亏尹姐姐也不算是外人。”   “二夫人,你要的酸梅汤。”丫鬟翠竹捧着食盘,上面放着一碗酸梅汤。   “放下吧,囡囡可也要来一碗尝尝?”陶氏问。   “不用了。”想了想,又有点期待地问陶氏,“娘亲最近都喜欢吃酸酸的东西吗?”   陶氏笑笑,“这倒没有,就只见今日甚为炎热,想喝口酸梅汤解解暑气罢了。”   “那这几日娘亲可觉得身子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吗?”楚明慧不死心地问。   陶氏想了想,道,“好像也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天气炎热,担心娘亲只顾着照顾家里忽略了自个而已。”   陶氏失笑,微微感慨道,“我家囡囡终于长大了呢,也学会关心娘亲身子了。”   楚明慧有点不好意思,顿了一下接着道,“娘亲还是不要贪凉,生冷的东西还是不要多吃,免得伤了——身子!”差点脱口而出说‘肚子里的弟弟妹妹’。   “好了,都听囡囡的!”陶氏慈爱地拍拍楚明慧的脸蛋。   这晚,陶氏边侍候归来的夫君更衣,边向他说起晌午楚明慧的贴心。   楚仲熙听罢也不由一阵感慨,“一眨眼那个粉团似的小娃娃就长这么大了呢,都会关心爹娘了。”   “是啊,都快十四岁了,待订下了彦儿的亲事便要盘算她的了!”   楚仲熙点点头,“彦儿是你我的长子,亲事不能马虎,必要替他寻一个德容俱佳的贤内助才行。”   “嗯,妾身都有分寸了,现手里也有几个人选,就是一时还定不下来。”   “哪几个,说来为夫参详参详!”   “一个是徐御史家的嫡出二小姐,年方十五;一个是礼部尚书凌大人家的嫡长女,比彦儿小五个月,今年十六岁;还有一个是安宁侯夫人所出的大小姐,比彦儿倒是大上两个月。”陶氏一一说起心目中的几个人选。   “可相看过了,人品如何?”楚仲熙问道。   “徐家二小姐倒颇具才情,行事举止端方有礼,只是耿直了点;凌大小姐人品端庄凝重,敦厚温和,就怕压不住下面的人;安宁侯家的大小姐瞧着是个明决果断的,怕就怕刚过于柔。”   楚仲熙细细想了想,半晌才道,“作为当家主母,既不能太过柔和,又不过过于强硬,这其中的度倒是不那么容易把握的。”   “正是这个理儿,妾身也这样想,是故才一直决定不下来。”陶氏点点头。   “夫人再细细考量一番,为夫一时半会的也不知哪个更适合。”   陶氏笑着应了一声。   自那日后,楚明慧便时时跟在陶氏身后,死死看顾着她的肚子,生怕陶氏一个不小心伤及肚子里的弟妹。陶氏虽诧异,但也只当是女儿长大了,亦深慰女儿的贴心。而楚仲熙见宝贝闺女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妻子身后,时不时还亲自照顾妻子起居饮食,一时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好几次酸溜溜地向陶氏表示不满,陶氏听罢也只是象征性地安慰几句,弄得楚仲熙更像泡在醋里一样。   ***   晋安侯府正院大夫人处   “查出来没,五丫头那朵珠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王氏盯着贴身婢女红绣,冷冷问道。   “查出来了,五小姐的蝴蝶珠花是从三小姐那里取得的。当日大小姐带着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和六小姐一起去探望生病的三小姐,五小姐看上了那朵珠花,便用自己的珍珠耳坠换了过来,三小姐也没说什么,想来并不知道那珠花的价值。”红绣垂着头细细回禀道。   “那又是谁传出那珠花是我替她赴宴准备的?”   “这个——”红绣顿了顿,咬咬牙,还是照实说来,“据奴婢所知,流言先是从七小姐院里传出来的。”   “婧儿?”小王氏诧异。想了想,摇头肯定道,“不可能是她,婧儿虽任性了点,又喜与五丫头作对,但却不是搬弄口舌之人。再者,五丫头得到珠花那日她不是不在场吗?肯定是有心人故意误导她。你再细细查探一番,看到底是谁向婧儿说起过珠花的事!”   红绣领命躬身行礼后便出去了。   “是谁跟我说五小姐的珠花是娘亲替她准备的?”楚明婧挠挠头,半晌才犹犹豫豫地道,“好像是祖母院里守门的婆子,又好像是大姐姐院的三等丫鬟,嗯,貌似二姐姐院里也有丫鬟婆子说过,一时半会的我也想不起来了。娘你问这个干嘛?”楚明婧不明就里。   小王氏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因为你这傻丫头被人当了枪使!”   楚明婧还是有点糊涂。   “五丫头的珠花是三丫头给的,姐妹几个除了你都知道,你三婶又是个眼皮子浅的,生怕娘亲短了她家的一样,死盯着长房的一言一行。你又是个兜不住话的,若是有心人在你面前说句‘五小姐得了大夫人给的贵重珠花’,就是你自己不往外说,单是你院里有人说了,别人也是算在你头上。”   “娘的意思是说这话是从我院里传扬出去的?”楚明婧不敢置信。   “娘着红绣查探了一番,说是从你院里传的。这明摆着不就是指你诬陷了五丫头吗?”   楚明婧气得一拍桌面,“要我知道哪个在背后陷害我,看我怎么收拾她!”   “好了好了,唯今之计还是得查清这背后之人。”小王氏安慰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往轻了说只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小误会,往重了说是说七小姐楚明婧不忿姐姐有了更好的头面,心怀嫉妒,搬弄口舌,这对一个即将议亲的姑娘家来说是极度不利的。幸而管家的是小王氏,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人把亲女说得如此不堪,就算楚明婧真的做了,她也有手段掩得干干净净,何况她根本不认为自家鲁直的女儿能做得了这种拐了几个道道的事。   ***   晋安侯府二少爷楚晟彦带着小厮穿街走巷地寻找着三个月后给妹妹楚明慧十四岁的生辰礼。   “二少爷,都寻了好几日了,您还没有找到看得上的吗?奴才瞧刚才看的那雕花翡翠玉贊就不错,三小姐一定会喜欢的!”小厮楚忠苦哈哈地说道。   “你这臭小子,是走累了吧!你家少爷我都没觉着累,你这成天跑来跑去的就累了?”楚晟彦有点嫌弃地道。   “哈,哈,哈!”楚忠打了个哈哈,垂着头苦着脸认命地继续跟在一心讨好妹妹的二十四孝兄长身后。   “走,那家店好像从没见过,去瞧瞧!”远远瞧见对面一家新开张的店,楚晟彦兴冲冲地奔过去。   身后的楚忠亦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店里去。   “欢迎光临小店,公子随便看看,小店虽刚开张,但也有不少好物,公子慢慢挑选,总会选到合心意的。”一见有客人上门,掌柜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一边说还一边介绍着店里的物品。   “公子要挑些什么样的物品?是送人的还是自个用的?若是送人,是送给男子还是女子,多大年纪的?”   “这买东西送人还有这么多讲究?”楚晟彦奇道。   “这是自然,既然是送人,当然得送人家合心意的。”掌柜笑道。   楚晟彦点点头,“是这个理儿!我是买来送人的,十四岁姑娘家的生辰礼!”   “刚巧今日店里刚来了一批有趣的小玩意,送给十三四岁的姑娘家最好不过了!”掌柜一拍手掌,笑道。   “哦,赶快拿来我瞧瞧!”楚晟彦大喜。   掌柜转身命人好生招待,便掀开柜台后挂着的淀青门帘,一头钻了进去。   楚忠见状,心里默默念叨,“菩萨保佑这回二少爷能买到满意的,菩萨保佑二少爷这回能买到满意的……”   片刻,但见那掌柜手托着一个大方盘,满脸笑容从帘后出来。   “公子看,这些都是从西洋来的小玩意,在京城里可是头一件!”   楚晟彦拿起一柄铜镜状的物品,翻过另一面一看,惊呼出声,“看得好清晰啊!”   “这是琉璃镜,比铜镜清晰百倍,姑娘家对着梳妆打扮最适合不过了!”   楚晟彦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揭开一看,便见里面一个穿白色蓬蓬裙的小人转着圈子,不一会,便发出‘叮叮咚咚’的乐器声。   “这是八宝音乐盒,里面奏的是西洋曲目!”   楚晟彦同样满意地点点头,又翻看其他几件,有西洋镜、琉璃夜光杯和一些用琉璃做成的饰物。   楚晟彦越看越满意,大手一挥,豪气地道,“这些我都要了,替我包起来送到晋安侯府,只说是二少爷的!”   掌柜大喜,连连命人将东西细细装入盒子里,又命人驾来马车,将物品送到晋安侯府。   待得楚晟彦主仆满面笑容离去,从店里隔间内闪出一名年约十七八岁,身穿靛蓝湖绸长袍的男子。   “世子爷!”掌柜恭敬地行礼问侯。   “都送出去了?”来人道。   “回世子爷,都送出去了!”   男子点点头,眼中流淌着一丝兴奋的光芒。还有不到三个月就是明慧的生辰了,她一向对头面首饰不怎么上心,想来这些西洋奇趣小玩意一定合她的心意。   这位蓝袍男子正是慕国公府世子慕锦毅。   随着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日子越来越近,想到就要见到心心念念的妻子,他兴奋得数日来坐立不安。忽又想起赏花宴后不久就是楚明慧十四岁生辰,有心寻些礼物送至晋安侯府,又怕惹来闲话,唐突佳人。正好这日听闻大舅子到处寻找给妹妹的生辰礼,便偷偷命人开了这么一间小店,将四处收集来的新奇玩意放在店内,只等大舅子上门便兜售出去,也当是自己间接送了妻子生辰礼,以慰相思意。   ☆、第五章   “你是说红绣姐姐正让人查五妹妹蝴蝶珠花那件事?”楚明涵放下手中的绣活,不动声色地问贴身婢女彩云。   “是啊,我亲耳听到红绣姐姐吩咐赖嫂子的,说是查查是谁先说五小姐的珠花是大夫人给的。”彩云边整理着手里的五彩线球,边回答。   “那现在查出来什么没有?”楚明涵问。   “好像没有吧,不过我倒是听说这话是从七小姐院里传出来的。”彩云伏近楚明涵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   “哦?七妹妹一向与五妹妹不对盘,一时斗气传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楚明涵拿起手边的茶小小的抿了一口,淡淡地道。   “可不是,谁都知道五小姐和七小姐是打小看对方不顺眼的。”   “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到外头乱说,否则要是出什么岔子,我也保不了你。”楚明涵扫了她一眼,警告道。   “奴婢知道,奴婢也就是在二小姐面前说说罢了,在外头可不敢多话。”彩云点点头。   “嗯,知道就好,你也不用再收拾了,放这吧,我呆会亲自弄就可以了!”楚明涵吩咐道。   “哎!”彩云应了一声,放下线球便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彩云离开后,楚明涵翻着手中尚未完工的绣活,心中有点忐忑不安。嫡母此举是查到了什么吗?可自己明明计划得好好的,再怎么查也只能查到七妹妹院里去。   一时又深悔自己不该沉不住气,其实就是想着让五妹妹和三妹妹闹一场,给那个楚明慧添添堵,顺便挑拨一下,给她竖个对头罢了。只是没有想有想到一向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三妹妹这次倒能忍受得住,竟然把五妹妹劝服贴了,更是没有想到三婶会闹开来,还牵扯上嫡母。如今反倒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了,若是让嫡母查出一切都是自己在背后搞的鬼,以她的手段,自己肯定落不到好。想到大夫人狠辣的手段,楚明涵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定不能让她查到自己身上来!   ***   “娘亲,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楚明慧看着陶氏一下子皱眉,又一下子抚额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还不是为了你二哥哥的亲事!”陶氏有点无奈地道。   “二哥的亲事?”   “是啊,娘正在头疼呢,看这个不错那个挺好,另一个也挺适合的。”陶氏揉揉太阳穴。   “娘都看中哪几个啊?”楚明慧好奇问道。   陶氏便又把看中的三位姑娘的具体情况说了一遍。   楚明慧目瞪口呆,这三人当中除了最终成为自己二嫂嫂的凌尚书家大小姐外,另两个可是不久之后京城社交圈里有名的人物。   先是这位徐小姐,再过不久便以一首咏梅诗一跃成为京城第一才女,引得不少闺阁女子、世家子弟及清流学子们的追捧,人人都以得到她的诗句为平生第一得意事;再来就是那位安宁侯家的大小姐,出阁后不久便充分展现了经商才能,她名下那家名为“四海之家”的酒楼,生意红红火火,都在好几个州省开了分店,虽说不少贵夫人抨击她满身铜臭,可她却是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楚明慧记得自己曾无意中听到她教导亲妹,说什么‘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之类的惊人话语,而那会自己正和慕锦毅好得蜜里调油般,自然对这些话嗤之以鼻,如今看来,倒是字字珠玑。   却是没有料到,原来她们曾经是自家娘亲看中的二嫂嫂候选人。   只是想想前世的二嫂凌氏,亦是个难得的贤妻良母,与哥哥成亲后相敬如宾,对爹娘孝顺,对弟妹友爱,是个温和宽厚的。而凌尚书一家也是厚道的,前世爹爹因试题泄露一事被青衣卫带走后,凌尚书多方奔走到处求情,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到底也是尽心尽力的。即便爹爹被流放,凌夫人也时常上门慰问娘亲嫂嫂。是故这一世,楚明慧还是希望凌小姐当自己的嫂嫂,只是前世娘亲最终看中的也是凌小姐,这一世自己不用多做些什么,顺其自然的让娘亲自己选择,想来结果也与前世一样吧。   “哎,还是得再仔细瞧瞧,毕竟关系到彦儿的一辈子。”陶氏有点无奈地抚抚额。   楚明慧听罢一笑,“娘亲这是挑花了眼!”   陶氏哑言,片刻才笑道,“其实这是娘亲私下确定的名单,囡囡可不能外传,否则对这几位小姐的名声有碍!”   楚明慧点点头,“女儿知道!”   陶氏笑笑,也知道自家女儿是个懂分寸的,只是这毕竟是关系到几家人的大事,这才特意再提醒一番罢了。   “二夫人,大夫人派人来问小姐们赏花宴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可有缺的?要有的话派人跟红绣姐姐说一声,回头大夫人再让人添上。”翠竹进来对着陶氏回道。   陶氏点点头,正欲转身问楚明慧,便觉眼前一花,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吓得楚明慧和翠竹二人忙上前一人扶手一人抱腰,牢牢稳住。   陶氏晃晃脑袋,拍拍楚明慧抱着她腰身的手,强笑道,“娘亲没事,囡囡不要担心!”   楚明慧含泪摇头,高声命人请大夫来。   陶氏张嘴正打算再安慰几声,便被女儿惊恐莫名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柔声道,“囡囡,娘亲真的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劳累罢了。”   楚明慧睁着红红的双眼,眼中泪珠堪堪地挂在里面,偏她还咬着嘴唇死死地不让眼泪滴落。   陶氏叹口气,搂住她的肩膀道,“好,娘亲看看大夫,娘亲答应囡囡,一定要好好的!”   楚明慧点点头,眼泪也终于如缺堤般掉落下来。   她实在是非常害怕,前世的娘亲就是这样倒了下去,任她再怎么呼唤怎么哭喊也再醒不过来,那种面对至亲离世而束手无策的无助感和恍似被这世间抛弃了的孤单感,她再也不愿经受一遍。   待陶氏歪在雕花床上,从薄衾里探出手腕让老大夫搭上把脉,楚明慧仍没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夫人这脉……”老大夫收回手,皱着眉头有点迟疑地道。   “大夫,我娘是怎么了?可有大碍?您别怕,照实说来便可!”楚明慧见大夫迟迟疑疑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急急道。   陶氏见状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夫人最近劳累过度,脉搏有点虚弱,而且……”老大夫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而且老夫现在也没十分把握,但摸着有点像是滑脉,只是日子尚浅,暂且还不能确定。”   众人听罢脸上均是惊喜莫名的神情。   “你、你是说我、我们家夫人有、有喜了?”翠竹激动得磕磕巴巴地道。   “虽无十分把握,但五六分还是有的!”老大夫笑道。   陶氏亦是十分激动,手轻轻抚着腹部,一时有点不太敢相信。自生囡囡时损了身子,大夫都说了日后受孕困难,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自己也早早死了心,没想到这会倒又怀上了。   楚明慧心中也甚为欢喜,虽然早知道娘亲这时日应是怀上了,但一天没有确切消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现今听得老大夫如此说来,才觉得总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那往后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对了,刚您说我娘她脉搏有点虚弱,这可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不了不了,您还是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一道道慢慢说来,我用笔把它记下以防日后哪里疏忽了。那,那个,翠竹姐姐,去把我的笔墨纸砚端来,顺便让盈碧磨好墨!”楚明慧兴奋得围着老大夫叽叽咕咕地说过不停,引得陶氏和翠竹直掩口不住地笑,而满头银发的老大夫也是一脸的无奈。   “得知夫人有孕,三小姐都欢喜得傻了!瞧瞧她这个熟门熟路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自个生养过呢!”翠竹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陶氏听罢也是满脸笑意,嗔了翠竹一眼,“什么生养过,这也是能混说的?”   “对对对,都是奴婢说错话了,三小姐可千万别见怪!”翠竹拍了一下嘴巴,歉意着道。   楚明慧听到翠竹那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自个生养过呢’,神色一黯,前世的自己可不是曾怀过,只可惜最终孩儿却死在他亲姑姑手里。想到那未曾谋面便痛失了的孩儿,心中不由对罪魁祸首慕淑颖又痛恨上几分。   “你也不用取笑她了,你自个也好不到哪去,快去把张嬷嬷喊来,让她听听大夫怎么说的。”陶氏掩着嘴笑了声,便对着翠竹吩咐道。   “哎!”翠竹应声施礼退了出去喊张嬷嬷。   这张嬷嬷是陶氏的奶娘,如今在晋安侯府二房任掌事嬷嬷,陶氏生长子楚晟彦和长女楚明慧时都是由她照料,如今大夫虽说没十分把握,但想来十之八九也是怀上了的,故让翠竹把张嬷嬷叫来,日后这胎还是得让张嬷嬷亲自照料。   待老夫人细细向张嬷嬷等人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又给陶氏开了张补身子的方子,叮嘱陶氏这段时日里要注意休息,免得过于劳累,便拿着诊金在小厮的带领下出了晋安侯府。   这晚楚仲熙归来得知喜讯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他现眼看就到不惑之年,而妻子当年生长女时又伤了身子,是故如今膝下仅一嫡子,心中也不是不遗憾的,要不也不会听从妻子的安排纳了如今的妾室林氏,只可惜林氏生下的又是一女。而自己对妻子情深意重,也不耐再纳什么妾室通房,再加上这些年来果不见妻子怀得上,故也死了心,只一心一意教导长子。如今听得妻子又有孕,楚仲熙喜得磨着手掌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口中也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说着些什么。陶氏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原来他竟然在计划着给还未出生的孩儿出个什么样的名字。   陶氏哭笑不得,对着丈夫嗔道,“人家大夫都说了还没有十分确定呢,你这倒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若是空欢喜一场,还不让人笑话吗?”   楚仲熙走过来扶着陶氏的手笑道,“林大夫是个稳重的,他既说了有五六分可能,那就十之八九是怀上了。只不过现今还是要暂且保密,得过了三个月再说。而且,就算这次没怀上,日后也总还有机会!”   陶氏红着脸瞪了丈夫一眼,半晌又幽幽叹道,“到底是妾身没用,这才让二房人丁如此单薄!”   “夫人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这怎能怪你!一切都是为夫决定的!”楚仲熙不满地道。   陶氏张张嘴欲再说些什么,待见到夫君不悦的神情,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只是轻轻抚摸着还看不出异样的肚子,心中默默地道,“希望这胎是个男孩!”   ☆、第六章   “对了,还有一事,是关于彦儿的亲事的。”   “嗯?彦儿的亲事?”陶氏疑惑地望着夫君。   楚仲熙被妻子那双明亮清澈的杏眼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早些日子还说让妻子细细考量一番的,现今自己却私下跟别人商议妥当了。   把手弯卷掩着嘴佯咳一声,“我今日跟凌大人小聚了一下,席间提起了彦儿的亲事,凌大人也刚好有意于彦儿,是故……”微微抬眼瞧了一下陶氏亮晶晶的双眼,有一丝歉疚地继续说道,“是故我们二人决定就此订下儿女亲事,只让人着日上门提亲即可。”   陶氏听罢愣了一下,刚还头疼着人选呢,如今倒是干脆利落定下来了。稍想了想,亦痛快地回答道,“凌家大小姐亦是个极好的,夫君这样倒了了妾身一桩心事,那再过几日妾身便请官媒上凌尚书府上提亲?”   “不忙,你好生保重身子,替为夫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儿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你弄出个章程来,让下人们忙活就是了。”想了一会,又接着道,“让慧儿也学着管点事,总归也要说亲了,迟早也得学的,趁着如今这时候,一来可以减轻你的负担;二来能监督监督下面的人;三来也能学点管家事宜,总比日后当个睁眼瞎的好。”   陶氏见夫君想得如此周到,甚至连女儿将来管家的事也考虑到了,心中不由大为感动。抿抿嘴,才红着脸细声道,“妾身听夫君安排便是!”   楚仲熙见妻子脸蛋红粉红粉,神情含羞带怯的,心中不由一荡,轻轻搂着陶氏纤腰,温柔地叫了一声,“小师妹——”   “嗯。”陶氏见他提起旧时称呼,亦想起往日的柔情蜜意,心中亦是柔情满满,不由低低地应了声。   楚仲熙这声‘小师妹’并不是没有缘由的,说起来陶氏也还真的算是楚仲熙的小师妹。楚仲熙昔日求学便是拜在当代大儒陶老先生门下,而陶老先生正是陶氏的祖父。这陶老先生除了开门授徒外,闲来也教导孙女读书写字,是故其门下的众弟子偶会戏称陶氏一声‘小师妹’。而楚仲熙自拜入陶老先生门下,偶尔得见陶氏几面,对这位温柔婉约、宽和大度的小师妹甚有好感,待得高中探花后,便恳求父母替其求娶陶氏为妻,婚后不久便带着新婚妻子离京赴任,这一转眼就是十数年,直到前年才回京升任吏部侍郎。   “娘——”楚明慧依在陶氏身边,爱娇地唤了声。   “嗯?”陶氏侧头看着她。   “娘,后日的赏花宴我就不去了,留在家里陪您好不好?”   陶氏细细想了想,“这可是个难得机会,多少闺阁女子想去都去不了。”   “可我担心娘亲嘛,去了也玩不安心,倒不如留在家里。”楚明慧摇摇头,坚持道。   陶氏再劝了一会,见她神情坚决,便妥协道,“如此也就随你吧,刚好昨晚你爹爹还说让你学着管家,既然赏花宴你不去了,倒不如今日便开始学?”   楚明慧想了想,管家也好,把二房正院守得死死的,一定要让娘亲把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平平安安地生下来。要是有人敢起什么坏心思,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誓必让他尝尝自己的手段。   陶氏见女儿没有异议,便吩咐张嬷嬷细细把二房的大小事务向楚明慧交待了一遍,随后又道,“还有一事,昨晚你爹爹回来说已经为你二哥哥定下了凌尚书府上的大小姐,娘亲打算回过你祖母后,过些日子便请官媒上门提亲,至于提亲所需的物件,待会便让张嬷嬷把单子给你列出来。”   楚明慧点点头,果然还是凌家的小姐,只是没有料到却是爹爹决定的人选。   第二日,陶氏亲自前往太夫人的宁康院,向她禀明了将为二房长子聘礼部尚书凌大人府上嫡出大小姐为妻一事。太夫人仔细想了想,便点点头,“凌家的这丫头是极好的,你眼光不错!”   陶氏笑道,“媳妇可不敢居功,这是夫君订下的人选。”   太夫人又道,“老二在外行走,见识总比我们内宅女子广些,想来他也是多方思量才订下的人选,你们便安心去办吧。官媒可请到了?”   “尚未,只待回过母亲后才让人去请。”   太夫人点点头,“早些定下来也好,彦儿今年也有16了吧?这凌家小姐貌似与他是同一年出生……”   “是的,凌小姐比彦儿小五个月。”   “如此也好,待明年大房的瑞儿媳妇过了门,便可以着手彦儿这一对的。大房的二丫头、二房的三丫头亦要把亲事提上日程了。”   “媳妇已经开始留意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   ***   “这件怎么样?会不会看起来有点不庄重?”慕锦毅拿起一件间红外袍在身上比量一下,回头问贴身小厮慕维。   慕维暗暗翻了个白眼,世子爷这都试了几件了?不是嫌不庄重就是嫌老气,不就一个赏花宴嘛,往年长公主府上也不是没有送贴子来,可从来不见他出席,今年也不知吃错什么药,早早就为赴宴作了各样的准备。今日从用过早膳起便开始试衣裳,一直试到现在也没找到合心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赴情郎约的大姑娘呢!   “不会不会,这件就很好,完全把世子爷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风华绝代、风情万种、风——”   “你这什么话呢?还风情万种!你当本世子是什么人了?”慕锦毅敲了口不择言的慕维一个爆栗。   慕维捂着额头,含着一泡泪水也不敢呼痛,只眨巴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家不知犯了啥病的主子。   慕锦毅被小厮那控诉的小眼神盯得心里开始有点发虚,佯咳一声,“咳,本世子也觉得这件还不错,那明日便穿这件吧!”   慕维立刻三两下把终于确定了的衣袍叠好放在一边,又以超出他日常做事好几倍的速度把另外一堆被各种嫌弃的衣裳整理好,这才带着讨好的笑意对慕锦毅道,“世子爷,都收好了!”   慕锦毅看着他那有点过份灿烂的笑脸,不知怎么的有点不爽,故意道,“本世子突然又觉得这件不怎么好,还是不庄重了些!”   “世子爷!!!”慕维惊呼,随之被慕锦毅狠狠瞪了一眼,立马收声低头垂手站立一边。   慕锦毅见他这个恭顺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慕维偷偷抬头瞄了主子一眼,见他神情不似不悦的样子,便斗胆作了个哭丧脸的样子道,“世子爷,您就行行好吧,这件真的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好了!”   慕锦毅终忍不桩嗤’的一下笑出声来。   ***   另一厢,楚明慧用过午膳后便扶着陶氏在花园里沿着种满荷花的湖边散步消食,一阵风吹来,陶氏不禁打了个喷嚏。   “娘,可是觉得凉了?”楚明慧关切地问。   陶氏点点头,“这风从湖里吹来,倒还真的感到有点凉了。”   “那我们便回去?”   陶氏摇摇头,“整日里呆在房间也闷得很,这会出来散散步反倒觉得舒服些。”   楚明慧无奈,四处看了看,想找个人回去替陶氏取件披风过来,可四周看了一圈,一个下人也没看到。   楚明慧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要不女儿回去拿件披风来,您先在这里坐着等我,千万不要乱走!”   陶氏看着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般的女儿,不由觉得有点好笑,“好了,小管家婆,娘听你的,老老实实坐着,哪里都不去!”   楚明慧点点头,把陶氏扶在不远处光滑的大石上坐下,有点不放心地再次叮嘱,“千万不要乱走,一定要等我回来!”   陶氏好笑地拍拍她的手背,“去吧,我哪都不去!”   楚明慧这才放心地离开。   “夫人,你怎的一个人坐在这?”刚返家的楚仲熙经过后花园时远远见到自家夫人一个人坐在荷花池旁边的大石头上。   “夫君!”陶氏站起朝他微微福了福。   楚仲熙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慧儿呢?往日里像条小尾巴一样粘在你身后,今日怎么让你落了单?还有翠竹她们,是怎么侍候的?”   陶氏见夫君神情不豫,笑道,“慧儿方还陪着妾身散步,只是妾身突然觉得有点凉,便让她回去取披风去了。翠竹她们忙着给彦儿提亲的事呢!”   楚仲熙这才缓了神情,“要取披风让下人去便是了,怎用她亲自去?”   “这不是一时找不着人吗!”   楚仲熙无奈地摇摇头,接着柔声问道,“今日身子可有不适?可想吃酸的?嗯,有没有突然觉得困乏?会不会刚吃下东西又想吐出来?”   陶氏噗嗤一下便笑出声来,“夫君,这才多久啊?连大夫都说日子尚浅呢!”   楚仲熙缓过神来,亦觉得有点好笑,自己的确是有点兴奋过头了。低头又看见妻子笑颜如花,嘴角两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心中一阵柔情蜜意,扭头四周看了看,见并无外人,便快速在陶氏脸上“叭”的一下亲了一口。   陶氏捂着被亲得有点微湿的脸,一下子有点懵了,待反应过来后,脸便‘唰’的一下全红了。   楚仲熙此举本是情之所至,待回神后亦有点后悔自己一时的孟浪,只是见妻子一下子变得红通通的脸蛋,又不忍不住逗她,“都快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的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动不动就脸红!”   陶氏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楚仲熙见她眉目流转间似嗔似怒,加上脸上还透着丝丝红晕,看起来更是娇艳无比,恨不得立马拥入怀里狠狠亲上几口,只也知道地点不对,刚才那一下已是过了,若让人看见还不知怎么编排呢,是故只好遗憾地轻叹一声,“可惜了!”   陶氏作为他十几年的枕边人,当然清楚他是在可惜什么,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道,“瞎说些什么呢!”   楚仲熙摇头笑了笑,扶着她一只手道,“还是回去吧,小心累着了,大夫不也说让你多歇息吗?”   陶氏点点头,夫妻二人相携而去。   另一侧的假山后,大夫人小王氏盯着楚仲熙夫妻的背影,死死握着拳头,眼中充满妒恨、不甘、后悔、绝望——   直到大夫人离去后,楚明慧才从她身旁不远的大树后走出来,眼里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大伯母这是?她对爹爹?   不,不会的!   可是,正常人遇到小叔子与弟妹恩爱不是应该回避的吗?又怎会死死躲在一旁偷看!而且,她那表情,自己没有看错的话,分明像是女子见到心上人密会情人的表情,充满了浓浓的嫉妒与不甘!   爹爹与大伯母?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第七章   自那日发现了大夫人的异状后,楚明慧整个人都处于恍恍惚惚当中,连陶氏连叫了她好几遍都没有听到。   “囡囡可是累着了?近日事情是多了些,加上又要忙你二哥的亲事。只是再累也得注意身子。”陶氏劝道。   楚明慧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事情虽多,可张嬷嬷和翠竹姐姐是个得力的,女儿倒也没做什么,更别说累着了。只是想着未来二嫂是怎么样的人而已。”   陶氏深明就里,笑道,“这个囡囡倒不用担心,这位凌大小姐娘亲也是见过的,是个温和宽厚的性子。”   “那女儿就放心了。”   陶氏爱怜地摸摸楚明慧的小脑袋,温柔地说道,“明日就是赏花宴了,你真的不打算去?”   “嗯,不去了,也跟大伯母报备过了,二房就让六妹妹跟着大伯母她们去吧!”   陶氏点点头,“那囡囡先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有得事情忙呢,娘还要就赏花宴的事嘱咐六丫头一番。”   楚明慧起身福了福便离去了。   这晚,楚明慧靠坐在红木雕花床上,双手抱着腿,默默地陷入沉思中。   爹爹与大伯母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难道……想想又拼命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爹爹为人正直,又怎么会与自家大嫂有龌龊之事呢?一会又想,若是连对娘亲那样情深意重的爹爹都背叛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的男子是能相信的,一下又陷入深深的绝望中。   这会楚明慧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掐架,一个说,“看大伯母的神情就知道了,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些不能道人的阴私事!”;另一个说,“爹爹与娘亲感情深厚,为人又正直忠厚,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娘亲的!”那个又反驳,“当初慕锦毅对你不是一样情意绵绵,还许下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呢,还不是说破誓就破誓?果然还是安宁侯大小姐说得对,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对方小人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日,陶氏惊见女儿满脸的憔悴。   “这、这是怎么了,昨晚可是休息得不好?”   楚明慧摇摇头,伏在娘亲怀里合上眼帘,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人伤害到娘亲及肚子里的弟弟妹妹!”   “若是实在太辛苦了,便先放一放吧,到底你也还小,一时半会接手家里的事感觉不适应也是有的。”陶氏抚着女儿的长发,柔声道。   “不辛苦,我能行的。”楚明慧在陶氏怀里轻摇了摇头,片刻抬起头试探地说,“大伯母管理整个侯府都是整整有条的,女儿又怎敢喊辛苦呢?据闻大伯母从小就是祖母认定的儿媳妇,想来祖母也没少花心思教导她吧?”   “你大伯母自然是个有能力的。只是从小就被太夫人认定这种说法,娘亲倒不太清楚。不过大夫人及笄前曾在侯府住了一段时间倒是真的,想来太夫人也是有这个意思的,毕竟是她亲侄女呢,亲上加亲的做法倒也平常。”   “那大伯母就是在侯府住的那段时间看中大伯父的?”   “小小丫头胡说什么呢?你大伯母是个守规矩的人,你大伯父也是知礼的,又怎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休得再胡说,让人知道了还不怪罪?”陶氏瞪了女儿一眼,教训道。   “我就只在娘亲面前说说而已。而且祖母把她接来未必没有相看的意思吧,说不定祖母心疼侄女,特定让她从两个亲儿子里选一个当夫君呢!”楚明慧不服气。   “越说越没规矩了,天底下哪有母亲这样作践自个儿子的!这些话再不许说,否则告诉你爹爹,让他好好教训你一顿!”陶氏恼道。   楚明慧见娘亲生气了,只好闭嘴不敢再说。只是心里却有一番思量,小王氏最终嫁了大伯父到底是两家父母的意思,还是她自己也是乐见其成的?若是乐见其成,就不应该窥觑爹爹才是啊?难道另有一番隐情?不知不觉中,楚明慧已经认定了大夫人对自家爹爹是起了龌促心思的。   难道她是不愿意嫁大伯父的?可是只要她自己露出一丁点不愿意的意思,以太夫人对她宠爱及对娘家嫂嫂的敬重来看,也应该不会逼她才对啊!毕竟小王氏可是太夫人娘家兄嫂唯一的女儿。在及笄前接侄女到府上小住,说没有相看的意思谁相信,就是不知是小王氏挑夫君,还是大伯和爹爹相妻子了!   现今爹爹毕竟成了她的小叔子,虽说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但到底一个是外男,一个是内宅妇人,平日里也鲜少有碰面的机会,怕只怕大夫人会因嫉恨而对娘亲出手,毕竟以那日她的神情来看,因妒生恨什么的也是很有可能的。   莫非前世娘亲会小产也是大夫人的手笔?   想到这,楚明慧心中一凛,这其中的可能性的确非常大。前世自己并没像现在一样时时关注着娘亲的身子,更没有留意二房正院里的事,事先也并不知道娘亲已经怀有身孕,直到她被推倒小产。若此事是大夫人所为,想必前世她也是像昨日一样偶尔得知娘亲怀孕一事,加上心中妒恨不平,设计让三婶与娘亲起了争执,慌乱中导致娘亲小产。   ***   “二老爷,三小姐来了!”   楚仲熙从书案里抬起头,便见楚明慧端着一只红梅图案的青瓷碗,迈着小碎步朝自己走来。   “爹爹!”   楚明慧福了福,把手中瓷碗让在书案上,轻轻唤了一声。   “慧儿怎的来了?”楚仲熙笑问。   “女儿见爹爹连日里忙着公事,担心爹爹身子吃不消,故命人给爹爹炖了些鸡汤!”楚明慧道。   “没想到为父也能享受到与你娘一样的待遇啊!”楚仲熙摸摸下巴,戏谑道。   “爹爹!”楚明慧不依地跺跺脚,“说得女儿好像从不关心爹爹一样!只是因为娘亲怀了弟弟妹妹,女儿才特别上心了一点,倒不是成心忽略爹爹的,爹爹再那样说女儿就无地自容了!”   楚仲熙哈哈一笑,接过瓷碗小口小口地喝起鸡汤来。   楚明慧见爹爹喝得差不多了,便试探地说道,“女儿连日来帮着娘亲管理家里大小事,深感管家不是件容易事,又想到大伯母平日里要打理府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更觉得她实在很有能力,女儿真是自愧不如!”   楚仲熙放下瓷碗,接过楚明慧递来的白丝绢帕擦了擦嘴,“你刚开始接触,自然是觉得十分吃力,慢慢上手便好了。至于你大伯母,倒真是个能干的!”   楚明慧瞄到爹爹脸上对大夫人毫不掩饰的赞叹表情,心中一窒,像是被手死死捏住整颗心一样,一下子感觉连呼吸都要不顺畅了。   难道爹爹也对大伯母?……   楚仲熙看到女儿灰暗的神情,以为她被打击到了,便安慰道,“你大伯母管家都十几年了,自然比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要强得多,你只要认真学,日后管不定比她要更厉害些!”   楚明慧敛敛神情,若无其事的笑道,“是呢,倒是女儿一时想到死胡同里去了!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女儿这样子倒成心急吃热豆腐的人了!”   “你也不过是想为你娘分担分担罢了,是一片孝心!”   顿了一下,楚明慧又装作不经意地问,“大伯母年轻时想必也是很能干吧?听闻她还是姑娘家时曾在咱们家里住过一段日子。”   楚仲熙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会你大伯母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还曾帮你祖母管过一阵子家,的确是能干的!”   楚明慧听罢心又往下沉了沉。   片刻,楚仲熙反应过来,觉得跟自家女儿讨论大嫂实在是件不像样的事,便朝楚明慧挥挥手,“反正你不用理别人,只要认真做好你自已就成了,假以时日,我家慧儿也定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楚明慧点了点头,“那爹爹也早些回去歇息,不要累着自己了!”言毕,微施一礼便告辞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爹是不是也对大夫人怀有那样的心思?从言谈中可知他对大夫人颇有些赏识,就不知是仅仅对她能力的赏识,还是整个人的赏识?是单纯的欣赏还是别有心意?   楚明慧有些头痛地揉揉额角,一旁的盈碧见状上前边轻轻帮她揉揉太阳穴,边说笑道,“今日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倒出了件有趣事,三小姐可有兴趣听奴婢一说?”   “你个死丫头,成心吊你家小姐胃口呢!有话赶紧说,否则让你好看!”楚明慧嗔道。   盈碧笑了笑,便接着道,“奴婢听说啊,众家小姐正围成一团看大长公主府上的永宁郡主作画,突然听到有人喊‘三小姐三小姐’的,结果很多家的三小姐闻声回头,一个不小心,头碰头,脚踩脚的,‘哎哟’呼痛声此起彼伏,有的还站不住摔地上了,整个赏花宴乱成一团!”   楚明慧一滞,前世的赏花宴上可没有闹出这样一出。片刻又紧张地问,“六妹妹她们呢?可有事?”   “没事没事,刚好那阵子七小姐又和五小姐闹了点不开心,四小姐和六小姐正劝说着她们呢,倒没有围上去,反而避过一劫!”   楚明慧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顿了一下又问,“五妹妹和七妹妹又闹什么了?”   盈碧伏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还不是为了蝴蝶珠花的事,也不知五小姐从哪里听说了这事是七小姐弄出来的,从昨晚便跑到七小姐院里闹了一场,今日在大长公主府上不知怎么的又闹起来了。幸亏那时闹出个‘三小姐’事件来,否则还不定让人怎么笑话咱晋安侯府呢!”   楚明慧暗暗叹口气,连身为婢女的盈碧都知道在外头要维护侯府脸面,这五妹妹倒还不如她,什么事回到家里再说不行吗,偏还在别人府上作客时闹一场,想来前世五妹妹在安郡王府上那样遭遇,府里却没有人替她出头,除了她自己爱惜脸面不愿让人笑话及得罪嫡母一家外,还与她自身为人处事鲁莽不分场合分不开吧!   只是自己这几日忙着家里的事,一时半会的没怎么关注众位姐妹,本以为蝴蝶珠花事件已经平息了,倒没想到又闹出这样一出来。   ☆、第八章   “滚!滚到门口跪着反省去!”慕锦毅踢了跟在身后的小厮慕维一脚,怒气冲冲直奔入书房。   慕维苦哈哈地摸摸被踢得有点痛了的大腿,垂头丧气老老实实地跪在门外。   这边慕锦毅还是余怒未消,慕维那个蠢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知自己当年是不是眼晴瞎了,挑了个这么蠢笨的人当贴身小厮!   且说今日一早,慕锦毅兴冲冲地带着小厮慕维,骑着马走在母亲慕国公夫人夏氏和嫡妹慕淑颖的马车旁边,直往大长公主府上去参加赏花宴。慕国公夫人虽然奇怪往年对这些事毫不感兴趣的儿子这次居然肯出席,但想到儿子的亲事尚未着落,亦乐见其成。说起来现年十八岁的慕锦毅至今未说亲是有缘由的,据说当然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给他批了命,说十八岁前不适宜说亲,否则轻则终其一生将碌碌无为,一事无成,重则累及儿孙三代毫无建树。国公太夫人婆媳被唬得不轻,但想到十八岁之后说亲倒也不算太晚,故这些年来虽心中暗暗羡慕别家有同龄儿郎的夫人早早迎了媳妇进门,就等着抱孙子重孙子,但到底也不敢自作主张替慕锦毅说亲。   慕锦毅强抑心中即将见到心上人的激动,只恨不得楚明慧立即出现在眼前,自己也好一诉相思意。只是待到赏花宴开始后,慕锦毅望着满眼的花团锦簇、珠转翠绕彻底傻了眼,这么多女子围成一团,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爱啊?   沮丧了一会又振奋起来,命人偷偷去查探一番晋安侯府的人来了没有,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不到一盏茶时间,下人便回禀说晋安侯府大夫人带着几位小姐已经来了,现正准备去簇芳亭附近展华台参加才艺表演。   慕锦毅听罢心中有丝不悦,他那样多才多艺,又何需让人评头论足。想起往日自己揽着她的纤腰,大手包着小手在纸上描下一处处的美好景致,那是何等的甜蜜恩爱,只可惜往事终如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子爷,现今展华台那诸位小姐正围着看永宁郡主作画呢!到底哪个才是晋安侯府三小姐啊?”慕维有点遗憾地说道。自从自家世子爷不知什么时候对这位传说中的楚三小姐情根深种后,平日里种种反常的行为十之八九与这位三小姐不无关系,本想着今日终于得见娇颜,没料到到处是花容月貌、袅娜纤巧的闺阁小姐,要想从中找出楚三小姐来还真是件头疼事。   “闭嘴!”慕锦毅本就因一直没得见佳人而心生烦躁,又见小厮一脸遗憾无奈的表情,忍不住出口喝止。他前世今生几十年也从未参加过类似的宴会,又怎知这人会这样抱成团的这里一堆那里一堆。   慕维立马乖乖地闭嘴不语垂手站在一边。片刻又神秘兮兮地凑上来道,“世子爷,奴才有个法子,能一下子分清谁是晋安侯府的三小姐!”   “哦,什么法子,快快说来!”慕锦毅急道。   “奴才等会大叫一声,那些小姐中谁回去寻人谁就是楚三小姐!”慕维得意地道。   “能行吗?”慕锦毅怀疑地瞄瞄他。   “当然可行了!平日里有人在身后喊您名字,您也肯定会应声回头看的啊!”慕维见主子怀疑的态度,有点急了。   “是这样没错,可是……”   “不用可是了,反正这会世子爷不也是束手无策吗?不如就让奴才一试吧!”   慕锦毅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到底是哪里不妥倒一时说不出来,下意识的就点了下头。   慕维一见主子点头了,便深呼吸几下,中气十足地对着不远处的姑娘堆大喊一声,“三小姐!!!”   话间刚落,被见那处正围着永宁郡主的小姐们应声回头,紧接着又陆陆续续传来头碰头脚踩脚的痛呼声,然后又是一阵‘扑通扑通’的倒地声,场面刹时乱成一团。   慕锦毅自慕维喊出‘三小姐’那一刻便知道是哪里不妥了,慕维话音未落他就三两下飞速闪人,只留着慕维傻呼呼地留在现场一脸傻眼地看着对面乱糟糟的场面。待慕维终于发现主子不见了的时候,也以平生最快速度‘蹬蹬蹬’几下便消失不见了。   而再隔一会,慕锦毅便收到下人的回禀,说晋安侯府三小姐并未出席今日的赏花宴,一时心中大为失落,又想起刚才慕维做的蠢事,便将未见佳人的失落感转为满腔怒火,于是就出现了书房门外罚跪那一幕。   慕国公府三小姐慕淑颖正围着观看永宁郡主作画,突然听得身后不远处有人喊‘三小姐’,下意识便扭头回去看,刚看到呼叫人的样子,便被人撞中了肩膀,紧接着自己又撞中别人额头,不一会儿又在推揉中一个站立不住,一下就倒在地上。待得大长公主命人扶起众小姐后,慕淑颖抱着被撞痛了的肩膀伏在夏氏身上抽泣。   待坐上马车准备回府时,又一下不见兄长和罪魁祸首慕维,便忍不住对夏氏哭诉道,“哪有这样的,就算是有事要找女儿,命个丫头来说便是了,作什么要让慕维这样大喊大叫的,也不怕让人笑话!”   “你说什么?刚才那个叫‘三小姐’的人是你大哥身边的小厮慕维?”夏氏一惊。   “可不就是他,我亲眼看到的!”   “你大哥平日里一副稳重的样子,怎的今日做出这样不靠谱的事来?”夏氏恼怒道。   “大哥不像是这样的人,我看十之八九是慕维偷懒,不愿找人来寻女儿才自作主张的。”   “我看也是,待回去后定要好生修理他一顿,简直太不像话了!”   夏氏母女回府后又对慕维发作一通暂且不说。   且说慕锦毅为见佳人筹备了好一段日子,结果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心中自是沮丧万分。难道还要像前世那日在慈恩寺后山才能得见明慧?   想想又不甘心,只是深闺女子哪里又能轻易得见娇颜!   翻来覆去的思量了好几日,才一拍大腿道,“我怎么就忘了大舅子楚晟彦了!”   楚明慧同胞兄长楚晟彦,向来是个宠妹如命的,前世慕锦毅纳妾时若不是他外出求学,肯定不会轻易饶过慕锦毅,而到了他返家时,楚明慧也已经对慕锦毅没了情意,也不在意他纳不纳妾,楚晟彦才没有闹上门来,只也不再给慕锦毅好脸色看就是了。   慕锦毅暗自思量,若是搭上大舅子这条线,日后说不得有机会见上一见。只是大舅子一个文人学子,自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官,若要结交他还得找个中间人牵线,然后再投其所好,说不得能称兄道弟一番。和大舅子打好了关系,日后提亲亦多几分助力。只是大舅子平生有什么喜好呢?   慕锦毅冥思苦想,差点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楚晟彦有何喜好,一时又深悔前世对楚明慧家人了解不够,以至今时今日想打入晋安侯府二房内部也束手无策。   大舅子路线不行?那考虑考虑岳丈路线?想想生性耿直的楚仲熙,慕锦毅立马打断了这个念头,岳父大人是要讨好,可若是想透过岳父探得一星半点楚明慧的消息是绝无可能的,楚仲熙对女儿的维护前世自己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想了想还是先交好大舅子比较好。   记忆当中大舅子又与他自己的大舅子礼部尚书凌大人家的大少爷比较要好,这二人都是要走科举路线的,平日也多有接触,再加个不久之后楚凌二家结亲,楚晟彦迎娶了凌大少爷的同胞妹妹,二人关系自然更上一层。   要想主动交好楚晟彦,还得从凌家大少爷处入手。   慕锦毅决定了对象,便命人速将凌家大少爷作息时间、交友状况等细细查来,想了想,凌家大少爷只不过一个中间人,归根到底的目标还是楚晟彦,又命人查探一下晋安侯府二少爷平日里有何喜好,又与何人交往比较密切。   待属下领命而去,慕锦毅才轻吁口气跌坐在红木靠椅上。   “世子爷,太子殿下有密信到!”   “速速拿来!”慕锦毅一凛,立刻正色挺直腰身。   把手中密信打开一看,眼神一黯。果然没有料错,五皇子这个时候私下的确有不少动作,幸亏自己隐晦提醒了太子,否则等到太子察觉,五皇子也早已羽翼丰满。前世若不是太子一向对这位外表看来与世无争,实则包藏祸心的五弟疏于防范,又怎会导致后来被五皇子党打个措手不及,而身为太子一派的自己又怎会处处受制于人。   现年二十岁的太子殿下是当今皇上嫡长子,乃先皇后所出,八岁时便因聪敏异于常人被册封为太子,可惜皇后早逝,太子虽在宫中颇得皇帝看顾,但到底没有生母在宫中替其打点。五皇子生母德妃,本是先皇后远房表妹,自入宫后先皇后对其处处照拂,及至皇后薨逝,皇上感念其对皇后一片姐妹情深,便晋其为德妃,掌六宫事宜。   只是慕锦毅却知道这个德妃娘娘是个不简单的,五皇子其实并不是多聪明的,前世能拥有能与太子不相上下的势力,逼得太子狼狈不堪,这位德妃娘娘功不可没。只可惜五皇子到底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待太子反应过来,韬光养晦一段时日后反杀回来,步步紧逼,最终彻底扫清五皇子一派势力。当然,其中也是付出了常人所不敢想像的巨大代价。但不管怎样,五皇子能把本来的大好形势葬送得彻彻底底,从中也能窥知其不是个能干大事的,前头所得的成绩全凭德妃在后指点有方。   而这一生,慕锦毅提前便让太子知晓了德妃与五皇子的真面目,自然处处加以提防,德妃母子想再取得前世的势力只怕是难上加难了,毕竟现今太子也有一定的势力,皇上对其又颇为看重,只要太子循规蹈矩、认真做好本份,将来的位置是十拿九稳的了。   目前十七岁的五皇子,选妃早已提上日程,前世德妃替其迎娶了大将军陈鲁的嫡长女为正妃,大大壮实了五皇子势力。而这一次,慕锦毅一早就让太子搅和了这桩亲事,现在五皇子正沉迷在刘氏女的温柔乡里,哪里还想得起什么陈氏,眼里心里只有温柔多情的刘姑娘。   ☆、第九章   前世里五皇子便是以温柔多情的样子讨得了陈家大小姐的欢心,进而赢得了陈夫人的好感。至于陈将军,一向对陈夫人言听计从,自然不在话下。双方既然都有意,婚事便水到渠成了。这一次,慕锦毅早早便备下了刘姑娘这一步暗棋,五皇子虽然表现得一副不近女色得样子,其实却是个好色之徒。面对着天姿国色、楚楚可怜又身世可怜的刘姑娘,怜香惜玉之心油然而然便产生了。而德妃纵有万般手段,没了儿子的配合,也是使不上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刘姑娘是从哪冒出来的?怎的让五皇子养在了外头?”德妃得知消息后气得把茶杯狠狠砸到地上。   在这议亲得紧要关头,儿子闹出这样一出,生生打乱了她得计划。   “娘娘莫气,五皇子年幼,一时半会的被些不知羞耻的贱人迷了眼也是有的,总归殿下是个懂事的。”大宫女含芳劝道。   “可是这样一来,陈家的亲事便是泡汤了!”德妃恨恨道。   “只要陈家小姐自己看中了殿下,陈夫人难道还会不依不成?”含芳道。   “你快快命人把那个刘姑娘送得远远的,必要时——”德妃做了个抹脖子的样子,“务必把这件事抹的干干净净,绝不能让人知道五皇子在外头养了个女子!”   含芳领命行礼退了出去。   另一边,刘姑娘便收到了德妃欲取她性命的报信。   “公子!”刘姑娘对着五皇子盈盈下拜,“小女子虽出身寒微,但也是良家女子,承蒙公子相救,本应以身相报,但幼承祖训,不敢无媒苟合,看公子一身气度不凡,想必出身大家,小女子自知高攀不上,唯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公子救命之恩。”说罢,便含泪给五皇子磕了几个响头。   五皇子急忙上前扶起她,“刘姑娘这是怎么啦?可是下人有所怠慢?”   刘姑娘摇摇头,“公子府上之人都是好的,只是小女子若再在府上逗留下去,不只公子名声有碍,便是小女子也是活不下去的!”言毕,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嘀嘀嗒嗒’地掉落下来。   五皇子看着刘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又想起她面对强人逼迫以死维护清白的行为,加上这几日对自己的关心体贴,不禁又爱又敬又怜。   “你放心在这住下便可,其他的代我禀明母亲,便纳你进府,这一生,我自会好好待你!”   “公子这样小女子更是担当不起,据闻公子家里正在与你说亲,哪家人愿意看到女儿尚未进门,女婿便纳妾的,而且还是从外头纳进来的良家女子。若是因为小女子而误了公子的终身大事,小女子更是粉身碎骨也抵消不了这罪孽了。”刘姑娘急得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五皇子见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心里又爱上几分,只觉得绝不能辜负了佳人一片深情。   “你放心,母亲一向最为疼爱我,我要的东西从来不曾反对过,而这次肯定也一样!”五皇子扶着刘姑娘双手,深情地说。   刘姑娘羞涩地垂下头,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德妃又怎会答应让勾引了她宝贝儿子的女人入门,更何况现在她还想凭着儿子亲事拉取助力呢!   不说皇室里兄弟们勾心斗角,只说楚明慧自发现大夫人对自家爹爹那不可道人的龌龊心思后,便命人死死盯住大房里的一举一动。只是大夫人的不妥还没发现,倒探出二小姐楚明涵不少秘密来。   “你是说上次那蝴蝶珠花的事是二姐姐弄出来的?而后来又故意误导五妹妹,让她以为一切都是七妹妹所为?”楚明慧惊讶道。   “是啊,奴婢也是想不到!平日里看二小姐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没想到内里坏心眼那么多!”盈碧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楚明慧暗道,“还有很多事你都想不到呢!”   “只是三小姐你怎么知道大房里的马婆子打探消息那么厉害的,而且还能把她收为所用!”盈碧一脸佩服地道。   楚明慧笑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不止盈碧想不到,这府里上上下下更没一人知道。若不是自己重活一世也是想不到那个矮矮瘦瘦,不显山露水的扫地婆子会是前世慕锦毅到处让人寻找的踏雪无痕金燕子。前世自己也是偶然之间救过她一命,才得知大名鼎鼎的金燕子曾经在晋安侯府大房里当过扫地婆子。只可惜当时自己一心讨好慕锦毅,便把她引给了慕锦毅,否则从她嘴里得知些大伯母院里的事,也好过现在自己眼前一抹黑。   盈碧见自家小姐不愿说,也不强求。一会又凑上来神神秘秘地说,“还有一个人是很多人意想不到的。”   楚明慧好奇了,问道,“是谁?”   “五皇子啊!”盈碧一副‘你果然也是没料到’的得意样子。   “五皇子?他做了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吗?”   “京城里都传遍了,五皇子看中了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要纳为侧妃呢!德妃娘娘气得饭都吃不下,差点把宮里的茶杯都砸碎了!”   楚明慧这下真的被震惊到了。五皇子?前世里把太子殿下逼得差点连命都保不住的五皇子?在这议亲的紧要关头,他怎么会闹出这样一出大损声誉的事来。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气得生母饭都吃不下,这可是大不孝啊!当今皇上以孝治天下,最重视"孝"字了,五皇子这样一闹,皇上还会有好脸色给他看?更不提那些原来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他的人家了,只要稍稍为女儿着想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还未成亲便为了纳妾一事气倒生母的人。   “可不是,平日里大家都说五皇子为人孝顺知礼、不近女色,是个难得的君子,亦是女子良配,没想到私下里却是这样的一个人!”盈碧鄙视道。   楚明慧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就算五皇子为了侧妃一事求到德妃跟前去,也断不可能让京里都传得有声有色的,天家的丑事都捂得紧紧的,有怎么会张扬出来,这其中肯定是有心人有意为之。难道是太子?只是前世这时候太子对德妃还是敬重有加,对五皇子也是兄弟情深的。   楚明慧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便也抛开了,左右天家的事离她远得很,也用不着她来担心,太子也好,五皇子也罢,随他斗的死去活来也与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当前还是查清大伯母和爹爹之间的关系最为重要。   “你让马婆子重点关注大夫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看她有没有针对二房的举动,若有异动,让马婆子立刻派人通知我!”楚明慧再次对盈碧强调道。   盈碧点点头,忍了一会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三小姐是觉得大夫人会对二房不利吗?”   楚明慧想了想,便把那日所见对盈碧说了出来。   盈碧听罢惊呼一声,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你、你是说大夫人对——”   楚明慧死死捂住她的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盈碧拼命点点头,待楚明慧松开手后双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楚明慧也不管她,只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茶。   好半饷盈碧才把这惊人消息消化完,默默爬起来,也不等楚明慧招呼,拿起桌上的杯子倒满了茶水,‘咕噜咕噜’地一口喝下去,这才抹抹嘴对着楚明慧说道,“小姐这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奴婢一时都被吓傻了!”   楚明慧瞅了她一眼,“你只不过是听我这样一说都被吓成这样,当日我可是亲眼所见的,也没你这么夸张!”   “小姐见识多广,自然是奴婢所不及的!”盈碧撇撇嘴,有点不满地道。   “好了好了,如今你知道事关重大了吧!所以这事你务必亲自去办,马婆子探到的消息你也务必不能经过第三人之手!”楚明慧再三嘱咐道。   盈碧点点头,正色道,“奴婢心中有数了,小姐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奴婢,那是对奴婢的信任,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小姐的这份信任的!”   楚明慧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若是连盈碧都不能信任的话,她都不知道还有谁可信了!前世自己在慕国公府那样艰难她都对自己不离不弃,更为了自己把慕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得罪个遍,要不是自己发狠命她随夫离开,保不定她也会落到跟自己一样被人毒死的下场。   其实楚明慧不知道,前世盈碧得知她离世的消息后,不顾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拼命赶回京城,跑到慕国公府上大闹一场,若不是慕锦毅回来得早,说不定她还真的把命送在慕国公府里了。   “恭喜夫人,夫人的确怀有身孕快两个月了!”林大夫摸着花白的胡子恭喜道。   楚仲熙大喜,虽然也觉得自家夫人很大可能是怀上了,但一日没有大夫的准信,心里也还是七上八下的,虽然安慰陶氏说这次怀不上以后还有机会,但毕竟两人年纪都有点大了,尤其是陶氏,万一生产是有个什么不测,自己还不得后悔死?   如今总算是确定了,感觉心头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而陶氏的想法也差不多,见终于有了准信,一时又是欢喜又是感伤。时隔十数年,二房终于又要添丁了!   张嬷嬷及翠竹等下人亦是十分欢喜,连连恭喜道,“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咱府里总算又要添丁了!”   楚仲熙哈哈大笑,连连吩咐给众人发喜钱。   陶氏连忙制止道,“这才不到两个月呢,就这样张扬了,还不定让人笑话。”   “笑话就笑话吧,老爷今日高兴!”楚仲熙不以为然。   陶氏还是摇头不同意,楚仲熙见妻子神态坚决,也不打算与她争论,只好退而求其之的道,“那赏钱先放着,待夫人平安生下小少爷时再一起发放!”   陶氏又不依了,“难道生的是小姐就没有了?”   “都有都有,只要平平安安生下来就好,不管少爷还是小姐都一样!”   陶氏这才满意的笑了。   楚仲熙摇摇头,对着林大夫道,“让先生笑话了,内子接下来的日子还要劳烦先生!”   林大夫连说‘不敢不敢,这是应该的’。   二夫人时隔十几年又怀上身孕了的消息,虽然楚仲熙原来说不到三个月不要声张,但连日来林大夫频频上门,又没有听说二房有谁病了的消息,稍一打探便知道内情了。连太夫人那里都收到喜讯。   “老二媳妇果真又怀上了?”太夫人激动地道。   “千真万确!奴婢本来也是不敢相信的,着人到二房里一打听,原是二老爷曾吩咐过,说三个月内还是不要声张,故才没有人来报。”管事媳妇笑着回道。   “恭喜太夫人,又要抱孙子了!”众人一见,亦连忙齐声恭贺。   “好好好!”太夫人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老二当年曾发过誓说高中前不说亲,自己本不同意,但见他心意已决,加上丈夫也同意,所以也只能妥协。没想到他果真高中探花,更想不到得知高中后不久,老二竟然跪地请求自己替他求娶恩师孙女,生生打乱了自己替他说亲的计划。本以为他是一时情热,没想到他又跑到丈夫那里跪求,更没料到丈夫居然也同意了,气得自己好几日不愿理睬这两父子,对那个勾引了儿子的陶氏也是没有好感。   再加上二房里除了彦儿一个男丁外再无所出,而陶氏也没有再替老二纳几房妾侍,只恨山高水远的自己也发不上力,这样一拖就十几年。直到前年老二回京任职,又与陶氏相处久了,知道她也是个知礼的,加上彦儿也是争气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举人了,虽遗憾二房子嗣少了点,但也不愿做那讨人嫌的。如今陶氏有喜,心中的遗憾便又少了许多,但愿这次她能替老二再生个儿子!   ☆、第十章   二房又将添丁的消息到底还是传遍了整个晋安侯府,连一向深居简出从不理事的老太爷都惊动了。   二房里又是热热闹闹的迎来老太爷派来问询的下人,其中自有一番激动暂且不说。   且说楚明慧命金燕子时刻监视着大夫人的一举一动,这日盈碧终于收到装扮成扫地婆子的金燕子传来的确切消息。   大夫人终于有异动了。   楚明慧收到消息后死死拽紧手中绢帕,牙关咬得紧紧的,眼里满是肃杀的戾气。前世娘亲小产果然是大夫人的手笔!只可怜三婶作了替罪羔羊!   三夫人蓝氏,为人虽然有点小气,又有点贪小便宜,却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并不会一味的胡搅蛮缠。而且三夫人对所出的三个儿女是没话说的,可以说,儿女是三夫人的逆鳞。大夫人要想拿她当筏子,肯定得从三夫人所出的三少爷楚晟涛、四少爷楚晟晖和四小姐楚明娴身上着手。   “还有一事,马婆子说这两日大夫人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有时会抱着一匹锦缎又是笑又是哭的,让人看了心里发怵。”盈碧道。   “锦缎?”楚明慧听了也有点迷迷糊糊的,“那锦缎有什么来历吗?”   “这马婆子说倒还没查清,得再给些时日。”盈碧回道。   楚明慧点点头,“这个不急,让她小心点,千万别让人发现。”   “奴婢已经告诫过她了,只是她还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盈碧有点无奈的道。   楚明慧亦深感无奈,这就是是传说中的艺高人胆大吗?   这金燕子号称踏雪无痕,来无影去无踪的,前世楚明慧就听说江湖上有人在到处寻她,只是到现在都一无所获,没人想到她会装成个扫地婆子藏身在公侯之家。   楚明慧叹了口气,这样轻敌,保不定将来会吃大亏,否则前世自己也不会机缘巧合的救了她一命。   “小姐,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盈碧问。   “先等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几日三婶应该会上门来,到时再计划!”楚明慧神情淡然地回答到。   “三夫人?”盈碧有点想不通。   楚明慧点点头,却没有告诉盈碧原因。   盈碧也不多问,福了福便退下安排去了。   ***   “二嫂可真会享受,瞧这里布置得,一进门就觉得心旷神怡!”三夫人用手帕掩着嘴巴对着正坐在贵妃榻喝着安胎药的陶氏笑道。   “是三弟妹啊,快快进屋子里来坐!翠竹,倒茶来!”陶氏急忙吩咐道。   “不忙不忙,还没恭喜二嫂呢!二少爷总算也要添个弟弟了!”三夫人堆起满脸笑容,有点谄媚地说到。   陶氏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不禁直打起鼓来。这个三弟妹从来有点无利不起早的,如今这副笑容满满的样子,莫不是要出点什么难为人的事来?   三夫人见陶氏神情不明的样子,不禁有点讪讪的,她也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自己的,只是自己娘家不得力,嫁的又是庶出子,还是个万事不理的焖嘴葫芦,自己若不抓紧点,三个儿女的将来怎么办?   “二嫂,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是这样的,有件事想让你帮一下忙。”三夫人也不兜圈子了,直接了当地说。   “三弟妹请说!”陶氏直直身子,正色道。   “我家三少爷涛儿不是要参加院试吗,我打听过了,听说名师之徒更容易考中,亲家曾老太爷不是当代大儒吗,我想让涛儿当他的徒弟!”   陶氏听罢沉思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既然三少爷有心拜师,那明日我便给祖父去信,待祖父回过信后,你让三少爷准备行囊去易州即可,三少爷是个好学的,祖父想来不会拒绝。”听闻是拜师这回事,陶氏松了口气,虽说祖父近十几年来不再收徒,但自己恳求一番,加上三房的这个三少爷也是个好的,虽然考了几次都还没考中,但以丈夫对他的评价来说,考中只是时间问题,如此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这、这,其实是这样的。我呢,就只是想让他和陶老先生有那么一个师徒之名,并不打算让他到易州去。”三夫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这话如何说?不到易州去如何拜师?”陶氏不明白了。   “陶先生是出了名的严厉,易州又是那样一个气候,我家涛儿身子一向比较弱,哪经得起他折腾啊?”三夫人嘀咕道。   陶氏见她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便又开口唤道,“三弟妹?”   “是这样的,我就是想让涛儿和陶老先生有这么个师徒之名,日后考试也容易些,并不打算让他到易州去。”   “你的意思是仅有师徒之名,没有师徒之实?”陶氏讶然。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三夫人见陶氏明白,连连点头。   陶氏皱皱眉头,迟疑着道,“三弟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帮不了你。祖父一向是个耿直的,最恨人弄虚作假,而且十分重视名声,这样糊弄人的事他肯定是不肯的。”   “怎么就是弄虚作假呢,涛儿的的确确是要拜在陶先生门下的,只不过因为身体原因没办法到易州去罢了,遇到不懂的还不是一样要向先生请教吗?”三夫人解析道。   陶氏还是摇摇头,“祖父定是不肯的!”   “不是说陶老先生最疼爱孙女吗,你求求他就可以了!”三夫人不死心。   陶氏还是坚持不肯。   三夫人见劝了她这么久都达不到目的,不禁有点恼了,语气也跟着冲起来,“我知道你们家老爷是个有本事的,二少爷也有出息,小小年纪就中了举,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我们家三少爷再怎么着也越不过二少爷头上去啊,只不过让你帮个小忙,将来乡试也容易些,这你都要推三推四的。”   陶氏被她说得眼眶都红了,忍不住分辨道,“三弟妹这样说,我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三少爷也是彦儿的弟弟,我又怎么会不盼着他好,只是这件事确实做不到,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你,日后祖父不同意还不是让你空盼一场?”   “行了行了,二嫂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既然你不肯,我也只能找别人了,我就不信这天底下就你们家曾老太爷一个名师。”三夫人不耐地摆摆手,“不敢打搅二嫂休息了,我这就告辞!”说罢,也不等陶氏再说什么,马马虎虎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氏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把她给得罪了!   “小姐,果然不出你所料,三夫人果真去找二夫人了。”盈碧一脸佩服地对楚明慧说。   “有打听到是因为什么事吗?”   “好像是三夫人想让三少爷拜在陶老先生门下!”   “就这样?”楚明慧疑惑道,听闻三婶是怒气冲冲的走了,想来是没有达到目的,若只是想让三哥拜师,娘亲应该不会拒绝才是啊!   “不止这样呢!”盈碧故意卖了个关子,在收到自家小姐一记瞪视后便乖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楚明慧听罢心头有点疑惑,这就是大夫人的谋算?只是三夫人就算被娘亲拒绝了,左不过恼了娘亲罢了,又能对娘亲造成什么样的实质伤害呢?又细细回想了一番前世,三婶累得娘亲小产之后,府里的下人议论纷纷,说什么二夫人得罪了三夫了,又说什么三夫人大概又是看中什么之类的话,后来祖母下令杖责了几个说嘴的婆子,又勒令府里不得再胡说八道。而自己只知道一心照顾娘亲,也当三婶又是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和娘亲起了争执,并不曾让人细细查探。   楚明慧想了半日也想不明白大夫人此举的深意,只能又寻了几个身手灵活的丫头媳妇日日跟在陶氏身边,惹得陶氏哭笑不得,但终想着也是女儿一片孝心,遂也由得她去了。   ***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盈碧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吓得正在锈着香囊的楚明慧一个不留神便被针刺了一下。   顾不得指尖上冒出来的血珠,死死抓住盈碧的手臂问,“出什么事了?可是娘有不测?”   盈碧也顾不上被抓得有点疼的手臂,急道,“三夫人在后花园里和二夫人吵起来了,大家劝都劝不住!”   楚明慧一听,吓得脸色一下全白了!前世也是这样,三婶和娘亲莫名其妙地就吵起来了,然后就是娘亲小产,如今这一幕又要发生了吗?   楚明慧越想神情越惊恐,不,绝不能再让娘亲有任何的闪失!一把推开盈碧的手,楚明慧疯了一样拼命往后花园的方向奔去。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一路经过的下人见一向端庄的三小姐提着裙摆像拼了命一样往前奔走,都惊讶地张大嘴巴。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楚明慧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千万不能让娘亲出事!千万不能!   好不容易到了后花园,远远看见三夫人指着陶氏,神情愤怒,嘴里噼里啪啦的不知在骂些什么,而陶氏的表情则像是想向她解析着什么。   楚明慧见三夫人只是指着陶氏破口大骂,并不曾动手动脚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正打算加快几步上前劝说一番,突然发现站在三夫人旁边的一个丫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脚伸到她脚的前面,而三夫人仍在激动地骂着,脚下却下意识地往前踏上一步,眼看着就要摔倒了,而陶氏,恰恰站在她的正前方,三夫人往前这一倒,肯定就要压在陶氏身上。   楚明慧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下意识就惊呼出声,“娘!小心!!”   ☆、第十一章   三夫人被婢女伸出的脚一拌,眼看就要倒在陶氏身上了,楚明慧看得心惊胆战,只恨不得直飞过去把陶氏拉开一旁。   “哎呦!”一声痛呼,紧接着又此起彼伏的响起女子的呼痛声。楚明慧定睛一看,原来陶氏身边一个婢女看着三夫人就要压过来了,眼明手快地抱着陶氏的腰往旁边一拉,险险的避过了三夫人倒过来的身子。而三夫人则下意识地拉着站在身边的婢女的手,打算缓冲一下力道,正围着劝说的丫鬟婆子们见三夫人就要跌倒,亦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扶,结果忙中出错,不只没把人扶住,反倒被拉着全'扑通'一下倒在地上了,其中三夫人情况最为不妙,被压在最底下。   楚明慧看了不由松了口气,顾不得理会地上横七竖八的三夫人等人,连忙走到陶氏身边,急切地问,“娘,可被压到?”   陶氏摇摇头,额头渗出点点汗珠,神色苍白。   楚明慧见陶氏脸色不对,神情似有痛苦之意,吓得手足无措起来,口里只知道不停地叫着‘大夫大夫’。   刚从外面回来便听得响动跑来看发生了什么事的二少爷楚晟彦与三少爷楚晟涛一见这情形,亦急忙让人去请大夫。   而楚晟彦则上前来一把抱起自家看起来十分不对劲的娘亲,急匆匆地往二房正院陶氏住的地方去。   楚明慧看着躺在床上满头大汗,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双手捂着肚子喃喃叫着'孩子,我的孩子'的娘亲,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砸落下来。   都怪自己太大意了,明知前世娘亲也是因为和三婶争执才导致小产的,前些天得知三夫人来找过娘亲后就应该寸步不离地守在娘亲身边才是。   “大夫呢?怎么还没到?”楚晟彦也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见妹妹也急得落下泪来,有心想安慰几句,可自己心里也是慌得很,只好对着下人发怒道。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翠竹连忙引着林大夫进来。   “快、快、快看看我娘!”楚明慧顾不得擦眼泪,扯着林大夫的衣袖急道。   “楚三小姐别担心,待老夫细细诊断一方!”   楚明慧不停地点头,忙让开把位置留给林大夫。   楚晟彦也围在床边焦急地等待。   好一会,林大夫才收回覆在陶氏手上的纱绢,取出压在她手下的棉垫。皱着眉头道,“夫人怀的日子尚浅,加上又受了惊吓,这才动了胎气。”   “那她身子可有大碍?孩子可有事?”楚晟彦问。   “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只要好生卧床静养,孩子还是能保住的!待老夫再开些安胎药,三日之后再来诊脉!”   “那有劳林大夫了!”楚晟彦道。   “二少爷不必客气,那老夫就先回去了,三日之后再来!”   “楚忠,送林大夫!”   “哎!林大夫这边请!”   待林大夫走后,楚晟彦才细问翠竹事情的经过。   “三夫人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二夫人在外头败坏三少爷名声,一大早就怒气匆匆地跑来正院,听说二夫人在后花园里,又一脸不善地跑到后花园去。奴婢见情形不好,才匆匆让人去告诉大夫人和三小姐,只是刚才去寻大夫人的丫头才回来禀,说大夫人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会并不在府中。”翠竹回道。   楚明慧听罢神色一冷,大夫人这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出,才一早出去避嫌,还是真如翠竹说的只是巧合?想想马婆子探到的消息——‘大夫人命人故意在三夫人面前说什么名师之徒更易考中之类的话’,心中便打消了巧合的想法。   “败坏三少爷什么名声?我每日在外头都不曾听说三弟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三婶这又是从哪听来的?”楚晟彦奇到。   “好像是说什么三少爷弄虚作假,故意捞个名师之徒的名声好院试加分什么的,奴婢也听不大清楚。”翠竹挠挠头,有些迟疑着说。   “一派胡言!”楚晟彦大怒道,也不知是指三少爷弄虚作假还是名师之徒加分的说法是一派胡言。   楚明慧听了翠竹的说法,心中已经有了数,大夫人想必是利用了三夫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先是令三夫人误信名师之徒加分那套说法,一向为儿子屡考不中忧心不已的三夫人自然是病急乱投医,而以三夫人的社交圈,能结识名师的自然只有二夫人陶氏了。三夫人溺爱儿子在府里又是有名的,加上易州气候寒冷,三少爷又一向身子弱,自然不会让儿子北上求学,后来的就水到渠成了。陶氏拒绝了三夫人,只要再令人传出三少爷弄虚作假那套说法,爱子心切的三夫人关心则乱,很自然的就相信了,再自然的怀疑到陶氏身上来。只要在三夫人找陶氏理论过程中让人做出些小意外什么的,刚怀上不到两个月的陶氏自然就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了。   当然,身为晋安侯夫人的小王氏,肯定不会真让人在外面诋毁三少爷楚晟涛,这毕竟关系到晋安侯府的声誉,若让人以为晋安侯府的男子都是这样沽名钓誉就得不偿失了。想来也只是命人偷偷在三夫人面前说说罢了。   想明了其中的关节,楚明慧恨得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大夫人碎尸万段。   ***   三老爷楚叔健从衙里回来便听闻自家夫人害得二嫂动了胎气,只恨不得狠狠甩妻子一个耳光,“你这个蠢妇!平日里到处惹事生非也就罢了,本是我没本事,没办法让你像大嫂二嫂那样凤冠霞披一身风光,还让你为了子女处处谋算。只是如今二嫂怀有身孕,你这么跑到她那惹出这样一出祸事来!若是二嫂有个三长两短的,你看我护不护得住你!”   三夫人见一向好脾气的丈夫大怒,也不禁有点发毛,呐呐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再说她也没有摔到,我被一大堆人压在下面都没有事,她这个站在一边得怎么就反而有事了呢!”   楚叔健见妻子做错事了都还敢驳口,不禁又气上几分,“你平白无事的跑去招惹她干什么?”   一说起这个三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平日看二嫂一副宽和仁慈的模样,没想到是那样一个黑心肝的!不愿帮忙也就罢了,做什么还要到处抹黑人!”   “二嫂怎么抹黑你了?”楚叔健奇道。   “不是我,是涛儿,她到处说涛儿弄虚作假!”三夫人气愤道。   楚叔健听罢皱皱眉头,“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又和涛儿扯上关系了?”   三夫人便把事情起因经过一一道来。   楚叔健听罢手指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三夫人,片刻浑身无力地跌坐在红木椅上,重重叹了口气。   三夫人见丈夫这个样子,心里不禁只敲鼓,难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半饷,楚叔健抬头对着妻子摇头道,“说你蠢,你还不服,如今这事明眼人都知道是有心人拿你做筏子呢。什么名师之徒院试能加分,简直一派胡言!再说,外头如此诋毁涛儿,我们这些天天往外走的人难道都不知道,就你一个内宅夫人消息灵通?而且——”   楚叔健瞪了妻子一眼,又重重叹道,“而且陶老先生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再收徒了,否则我又怎会没想到把涛儿送去?二嫂看在至亲份上愿意替你书信推荐,你不知感恩便罢了,还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临了被人挑拨一下又怪罪到二嫂身上,还大闹这么一场,幸亏二嫂和肚子里的侄儿没事,否则我都无颜面对二哥了。”   三夫人一听,彻底傻眼了。   “爹,娘亲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儿子,请爹爹别怪罪于她,怪只怪儿子没用,连考不上,这才让娘为我四处奔走!”三夫人嫡长子楚晟涛在外面听了一阵子,明白了事情缘由,推开门走进来说道。   “这怎能怪你,都怪娘没见识,又收不住脾气,辜负了二嫂一片好心,还差点害了二嫂和肚子里的侄儿。”三夫人见儿子把一切怪在自己身上,急忙维护道。   “好了,如今也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还是赶紧去和二嫂赔礼道歉要紧。”楚叔健抚额道。   “对对对,我马上到二房那里去跟二嫂赔礼道歉。”三夫人说完,正欲往二房正院里去就被楚叔健叫住了。   “大夫刚走,这时候二嫂一定在休息了,你这会去不是又让人难做吗?”   三夫人拍怕额头,“瞧我这脑子!那便明日一早就去。”   “你好好跟二嫂认个错,这件事无论怎么说也是你的不是!”   “我晓得了晓得了!”三夫人连连点头,片刻又试探着道,“那拜亲家曾老太爷为师的事?你看要不要再跟二嫂提一下?”   一旁的楚晟涛听了也是满脸期待的望着楚叔健。   “快别提这事了,你也不嫌臊得慌!”   楚晟涛眼神一黯然。   “只要涛儿能考中,臊就臊吧,反正这府里上上下下议论得我还少吗?再添一桩又有什么关系。”三夫人不在意地说。   楚叔健一滞,妻子虽然有许多毛病,但对子女、对这个家却是掏心掏肺的,终究还是自己没用,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忙里忙外的。   “娘,还是不要再求二伯母了,儿子反正也就才十六岁,就算三年后考不中也才十九岁,再努力复习几年考上也不迟,毕竟像二哥哥那样十六岁的举人并不多,这世上有人考到花甲之年也还是个秀才的大有人在。”   “这是什么话呢!呸呸呸!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各方神灵千万别放在心上!”三夫人啐了楚晟涛一下,然后双手合十对着上方祷告。   楚晟涛懦懦的想再要说些什么,便被三夫人狠狠瞪了一眼。   “好了好了,涛儿也没说错,左右他年纪尚小,多复习几年再考也是可以的,你呀,就是被彦儿中举刺激到了。”楚叔健一语道出三夫人的心思。   “涛儿和彦儿是叔伯兄弟,年纪又相当,他能考中,我家涛儿当然也是可以的。”三夫人不服气。   楚叔健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个样子会给涛儿带来很大压力的!”   “爹,没事,娘这样子更能鞭策我认真读书呢!”   “可不是!”见儿子站在自己这边,三夫人不禁有点得意了。   “随你们吧,记得明日去给二嫂赔礼道歉!”楚叔健拍拍衣袍,施施然地往书房去了。   “记得了记得了!明日一定去,还任打任骂绝不还手!”三夫人在他身后没好气地说。   ☆、第十二章   “翠竹啊,二嫂身子好些了没?”三夫人讪笑着对翠竹道。   “我家夫人刚喝完药,现在正休息呢!若三夫人有事,奴婢便叫醒夫人?”翠竹恭敬地道。   “不不不,不必了,既然二嫂还在休息便罢了,还是身体要紧,身体要紧!”三夫人连连摆手,“那我迟点再来!”   “那恭送三夫人了!”翠竹朝她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不送不送,你回去好好照顾二嫂吧!”   翠竹看着三夫人离去的背影,有点忿忿地努努嘴,“还想见我家夫人,嫌害得她不够吗?”   “翠竹,外头是谁来了?”屋里传出陶氏的询问声。   “哎,没谁,只是小厨房来问午膳的事。”翠竹撒谎道。   “噢!”陶氏点点头,不再放在心上。   “哎呀,夫人,你怎么起来了,大夫不是让你卧床休养吗?”翠竹连忙上前扶住陶氏欲挣扎着坐起来的身子。   “我只是觉着老躺在床上不舒服,想着往榻上靠一靠。”陶氏无奈着说。   “夫人要靠就靠在床头上吧,您还怀着小少爷呢,身子要紧!”翠竹不赞同地道。   陶氏只好无奈地扶着她的手靠坐在花梨木雕花床上。   “再不到一个月就是慧儿的生辰了,本想着好好给她举办场盛大的生辰宴的,如今只怕是有心无力了。”陶氏可惜道。   “对于三小姐来说,您好好顾着身子和肚子里的小少爷就是给她最好的生辰礼物了。”翠竹笑道。   想想孝顺的女儿,陶氏不禁欣慰地笑了笑,“慧儿最近的确是与往日不同了,懂事了许多!”   “三小姐也长大了嘛!”翠竹亦笑道。   这日,楚明慧正往陶氏的院里来,远远便见到三夫人在陶氏院里正跟翠竹说着什么,不到一会就见三夫人摆摆手地离开了。   “三婶来有什么事吗?”楚明慧问。   “来求见夫人呢,奴婢就说夫人还没醒!”翠竹撇撇嘴回道。   楚明慧点点头,虽说三叔已经代为赔礼道歉了,但三夫人此人却是个用常理想像不到的,谁知又会因些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又向娘发作一番呢,娘亲刚动了胎气,正需要好好静养,旁的什么能免就免了吧,左右祖母也让人不能打扰娘亲静养的。   “那娘现在醒了没有?”   “醒了好一会了,现二少爷正陪着说话呢。”   楚明慧听罢便抬脚往陶氏房里去。   刚一进门便听到陶氏正与楚晟彦讨论着一个月后自己的生辰宴。   “娘本来是打算大办的,毕竟这是你妹妹及笄前最后一个生辰,怎么也得办得有声有色的。只可惜娘这样的身子,实在有心无力,而你大伯母又忙着你大哥娶亲之事,怕是一时也抽不出手来。”陶氏叹到。   “是要大办一场,只是这人手还得细细细量一番。”楚晟彦沉吟片刻,接着道。   “娘,二哥!”   “囡囡来了!”   “妹妹!”   “娘和二哥在说什么呢?”楚明慧在靠床边的锦墩坐下,笑问道。   “还不是你生辰的事。”陶氏道。“本来想大办的,可是一时又找不到人手!”   “何必搞那么麻烦,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行了,生辰嘛,年年不有得过?”楚明慧不以为然。   “这怎么行,你都快要说亲了,怎么也得在京里再露露脸,让人知道我家慧儿是个好姑娘!”陶氏不赞同。   “娘说什么呢,我还想在家里多陪您和爹爹几年呢!”   “女大当嫁,再留就留成仇喽!”陶氏点点女儿的额头,取笑到。   “妹妹别担心,想在家里留多久就留多久,二哥养你!”妹控楚晟彦立马接着道。   “你们呀!”陶氏看看一对感情融洽的儿女,叹笑着摇摇头。   而那日又被翠竹寻了理由骗过之后,三夫人仍没少来寻陶氏,可翠竹不是说陶氏正在睡觉,就是陶氏还没睡醒,要不就是二老爷正陪着夫人在说话。三夫人听了也不恼,依然每日三趟地来。   久而久之,翠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日用过午膳后,三夫人照样来到二房陶氏的住处外求见。   翠竹看了她片刻,见她一副笑眯眯好脾气的样子,暗叹了口气,道,“三夫人稍等,奴婢前去替您通报一声。”   “有劳翠竹姑娘了!”三夫人一听,亦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这几日的求而不见,她再怎么不聪明也知道是二房的人故意整自己呢,只是此事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再说,儿子求学的事也还得陶氏帮忙,自己伏低作小一番也算不了什么。   “三夫人,我家夫人有请!”不一会,翠竹便出来回道。   “二嫂,身子可好些了?”一进门,三夫人便关切地问道。   “有劳弟妹挂念了,这几日觉得好了许多。”陶氏笑道,“弟妹请坐!”   三夫人亦不客气,在床榻边的墩上坐下了。   “之前是我对不住二嫂了,都怪我耳根子浅,听了小人胡诌,这才闹出事来,险些害了二嫂和小侄儿,我家老爷也责骂了我一顿。还望二嫂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三夫人语气诚恳地道。   “不怪弟妹,你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这是人之常情!”陶氏微笑着说道。   “二嫂不怪罪就好,我也就安心了。说来我也是心急了些,涛儿连考了两次都没中,我这心里啊——”三夫人长叹口气。   “涛儿是个好的,只是考试之事除了能力学问之外,还和主考官风格有关,想来前两次涛儿与主考风格不同,这才没被看上眼。我家老爷也说了,涛儿是个有学问的,考中只是迟早问题。”陶氏安慰道。   “二老爷果真这样说?”三夫人眼睛一亮。   陶氏点点头,“我家老爷真这样说过。”   三夫人一听,脸上不由遍满笑容。   “夫人,该吃药了!”翠竹端着药碗进来。   “我来我来,我来服侍二嫂用药!”三夫人急切地接过翠竹手里的药碗。   翠竹阻挡不住,只好小心地松开手,“三夫人小心烫着!”   “没事没事,我皮厚着呢!”   翠竹听了不禁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在接到陶氏瞪过来的眼神后不由用手掩住嘴。   “二嫂,来,吃药了!”   “不劳弟妹,我自己来就好!”陶氏伸出手,想接过药碗。   “还是我来吧,你身子还没好,再说也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啊,二嫂再推迟就是还在怪我了?”   陶氏无奈地笑笑,“那有劳弟妹了!”其实她真的还没有虚弱到连药都喝不了的地步,只是三夫人那样说了,也只能由着她。   接下来几日,三夫人便天天到陶氏房里去,殷勤地忙前忙后,陶氏虽然倍感无奈,但每次劝说时三夫人都是一副愧疚难安的样子,还问陶氏是不是还在怪罪她。   接连几次,陶氏便也拿她没办法了,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的由她去了。   这日,三夫人见陶氏又在为楚明慧的生辰苦恼,便主动请缨道,“二嫂,你看我来操办怎么样?虽然我没当过大门大户的家,但是办个生辰宴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陶氏眼神一亮,三夫人虽有时有点不靠谱,但为人还是挺能干的,瞧她把三房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可以看出来了。   “果真这样的话就帮了我大忙了!”陶氏惊喜道。   “那我就开始筹办了?”三夫人试探着问。   “好好好,有劳弟妹了,我这就命人拟出个大概章程来,让张嬷嬷在一旁协助,要是由什么缺的你尽管出声。”陶氏激动地说。   三夫人亦连忙称好。其实这几日来的伏低做小她也有点受不住了,虽说自己不是什么名门贵女,但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平日里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时候这样伺候过人了?只是为了好替儿子拜师一事再求得陶氏应允,也只能这样了。如今不用再伺候人,还能卖陶氏一个人情,日后再说涛儿的事也容易些。   不说三夫人热火朝天地忙活楚明慧生辰宴的事,只说楚明慧自从想通大夫人的阴谋后,每日里只想着怎样回击大夫人,以报娘亲被连累得动了胎气一事。   “小姐,马婆子那边说只查到大夫人那匹锦缎是往年咱家还在锦州时送回来的礼物,其中有什么秘密之类的就不清楚了。”盈碧对着楚明慧说起马婆子查探到的消息。   “是我们送回来的?”楚明慧疑惑道。   “按马婆子的说法,的确是这样子。”   楚明慧有点想不通了,爹爹在锦州就任时,往年送回府上的礼物都均出自娘亲的手,那匹锦缎当然也不例外。锦州是盛产各式绫罗绸缎,其中以锦罗和碧云缎最为出名,往年娘亲送回府里的也多是这两种,难道其中还有些什么意义不成?   “马婆子还查到,往年里咱们从锦州送回府里的礼物,大夫人多选的也是碧云缎,看样子她十分喜爱碧云缎。”盈碧又道。   楚明慧细细回想了一下日常大夫人的衣裳料子,“只是,平日里大夫人却鲜少穿碧云缎做成的衣裳。”   盈碧想了想,回道,“我倒记得去年春节与元宵的时候,大夫人穿的就是碧云缎!”   楚明慧点点头,“看来她只有逢年过节才穿。”   “是啊,有些人喜欢的东西天天都要带在身上,有些人倒是把喜欢的东西好好藏起来,到重要时刻才拿出来,想来大夫人就是后一种人了。”盈碧下结论道。   “想来的确如此!”楚明慧表示认同。   “那小姐,大夫人这次没有得逞,保不定还会再出什么妖蛾子,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吗?”   “当然不会,这世上哪有千日防贼之理,总归我也要反击一番!”楚明慧眼神一冷,淡然道。   ☆、第十三章   大夫人小王氏,虽然不怎么受夫君宠爱,但大伯父晋安侯对她还是甚为敬重的,再加上太夫人对她也是宠信有加,而她自己又有一子两女,地位自然稳如泰山。   如今她对小叔子那番心思,想来也就是私下自我感伤一番,再就是因嫉恨而对娘亲动些手脚,不管怎么说也是不敢让人察觉的,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她那三个儿女着想。再加上自己与她也相处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知道她也是甚为维护晋安侯府脸面的,毕竟日后继承晋安侯爵位的只能是她的嫡亲儿子楚晟瑞。   再者,她恋慕的是自己的父亲,如果闹将开来,固然大夫人落不到好,但亦对爹爹名声有碍,日后对仕途也会有影响。   想到这里,楚明慧不禁揉揉额角,想就此事回击大夫人,不得不说有点投鼠忌器。   唯今之计,只能是让太夫人察觉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事关亲生儿子,就算太夫人再怎么宠信她,也不得不对她作出一番处理,而大夫人自然亦会有所收敛。前世大夫人所出的三个儿女对自已一家也算颇有照应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她三个儿女份上,楚明慧也不想让闹得大夫人太过于难看,只要让她日后别再对娘亲起什么坏心思就可以了。   “你命马婆子偷偷将大夫人怂恿三夫人来闹娘亲及夜里抱着碧云缎又哭又笑的事传到祖母院里去。记住,只要让宁康院几个能接触到太夫人的丫头婆子知道就行了,千万别传扬开来。”楚明慧吩咐盈碧道。   “奴婢知道了!”盈碧应道。顿了顿,又怀疑道,“马婆子能行吗?”   楚明慧微微一笑,“能,她对做这些事最在行不过了!她要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踏雪无痕金燕子是谁啊,大名鼎鼎的哨子,最擅长打探及传播小道消息的了,否则前世慕锦毅又怎会到处查找她的下落。   盈碧狐疑地望望自家小姐,总觉得小姐对那个马婆子特别有信心似的,可这二人之前明明没有接触过才对啊!   “去吧,马婆子一定能办得妥妥的,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   “哦!那奴婢就去吩咐她了!”盈碧无奈地点点头,微微行了一礼便告退下去了。   “你这大半日来都这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太夫人看着身边的老嬷嬷黄氏无奈地道。   “老奴只是、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黄嬷嬷迟疑着道。   “有话只说就是了,做什么这样吞吞吐吐的,这不像你的性格!”   黄嬷嬷犹豫了片刻,想了想,还是老实说来,“今日老奴偶尔听到一消息,是有关大夫人的,只是也不知真假。”   “你怎么也相信这些小道消息来了?”太夫人摇头笑道。   “这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关键是,有些事还真是胡乱传不出来的。”   “哦?是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黄嬷嬷便伏在太夫人耳边把听到的消息叽叽咕咕地说一遍。   太夫人越听脸色越沉重,待黄嬷嬷说完后,脸上神色已经黑成一片了。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可看到是什么人传的?”太夫人沉声问道。其实心里也信了几分,毕竟以黄嬷嬷的为人,没有十成把握是不敢把这些消息传到自己耳边来的。   “大夫人挑拨三夫人闹到二夫人,间接导致二夫人动了胎气那事倒一时还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可是大夫人半夜里抱着碧云缎又哭又笑的事可是千真万确的,据说听到的声音的除了当天晚上值夜的婆子外,还有一个起夜的丫头也听到了,还被吓得不轻。”黄嬷嬷道。   “你把那天值夜的婆子和那个丫头叫来,我细细盘问一番。”太夫人神情一凛,吩咐黄嬷嬷道。片刻,又嘱咐道,“这事不能外传,你看看有哪些人知道的,好好敲打一番。还有,再命人去查一下三媳妇那事,看到底是不是大媳妇在背后弄出来的!”   “老奴知道了!”黄嬷嬷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待黄嬷嬷离去后,太夫人脸色更差了。大儿媳妇这是要做什么?二儿媳怀孕又碍不着她,老二一家日后是要分出府去单过的,与大房并无利益冲突。再者,三更半夜的抱着匹锦缎又哭又笑的这又是做什么?难道被什么冲撞了?可平日里看她还是精明能干的样子,并不像被些不干净的东西冲撞到,难道背后还有些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太夫人越想心越往下沉,事关二儿子的子嗣,况且二房人丁不旺,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过,毕竟陶氏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自己盼了十几年的。   “小姐,马婆子传话来说太夫人那边已经命人在查了!”盈碧压听声音伏在楚明慧耳边道。   楚明慧点点头。祖母虽然早已多年不理事,可府中上上下下不少的事只要她想查还是能查到的,毕竟如今人人称赞一声‘能干’的大夫人也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再者,就她前世的经验来看,祖母并没有将府里全部的权利移交给大夫人,她手中也是掌握着一部分势力的。   “那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吗?”盈碧又问。   “不必,我们什么也不用做,让祖母那边查就是!”楚明慧摇摇头,既然太夫人出手了,自己再多做什么都会打草惊蛇,到时让太夫人怀疑到自己身上来就不好了。   “太夫人,已经查清楚了,先故意使人误导三夫人的是大夫人院里的红绵姑娘,后来又找人在三夫人跟前散播三少爷弄虚作假的则在大夫人奶兄,而那碧云缎则是往年二夫人送回府里的年礼,瞧着并无什么不妥之处。”黄嬷嬷小声地向太夫人回禀这几日来的调查结果。   “可查清楚大夫人为什么要针对二夫人吗?”太夫人问。   “这、倒没有!”黄嬷嬷有点惭愧地回道。   “嗯!”太夫人右手食指轻轻敲着红木榻的扶手,脑子里飞快运转着既是亲侄女又是儿媳妇的小王氏的事迹。   十三岁被自己接入府内,其实已有将其说给长子的打算,接入府只不过是提前接到身边细细教导一番,毕竟以兄嫂家境及见识,教养出的女儿要当侯府主母还是有一定的不足的。而且,虽然自己心中认定了她当大儿媳妇,但如果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自己也是不愿意委屈长子,更不愿意拿整个侯府的未来来赌的。幸而这个侄女是个聪明的,凡事又好学,只要自己再多加教导,足以担当一府主母之责。   再者,接侄女进府也有让长子与她小小相处一番的想法,虽然这做法甚不合规矩,但自己当年颇受兄嫂照顾,故亦希望侄女嫁进来后能夫妻和睦、举案齐眉。而从当年的种种迹象来看,她与伯豪兄弟三人相处得也颇为融洽,更让自己认定她将来会是个敬爱丈夫、善待小叔的贤妻人选。   如今二媳妇怀孕,她为什么要背后设计陷害?若说是为了家产也太夸张了些,就算二媳妇生下的是个儿子,也分不了多少产业去,更何况现在是男是女还不清楚呢,因为这些就动手实在是太过荒谬,不像她的处事方式。   太夫人正百思不得其解当中,黄嬷嬷似想起了什么,试探着说,“大夫人当年未嫁时,老奴就仿佛听她说过将来要以碧云缎做嫁衣的,不知如今大夫人的异样与这事有没有联系?”   “这个我也记得,当时老二还取笑她小小年纪就想嫁人了呢!”想起过往,太夫人不禁微笑。   “其实说起来还是太夫人您对当年的表小姐宠爱有加,简直是把她当亲闺女般对待了,三位少爷也跟她像亲兄妹一样。”黄嬷嬷笑着道。   “我只有儿子,没有女儿,说起来也真有点把她当闺女般疼爱的。”顿了顿,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太夫人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黄嬷嬷,“你刚才说什么?”   黄嬷嬷见太夫人脸色突变,一下子被吓到了,“奴、奴婢说太夫人把、把表小姐当亲闺女般对待!”   “不是这句,下一句!”太夫人厉声道。   “说、说三、三位少爷也、也跟她像亲兄妹一样!”   太夫人死死绞着衣袖,就是这句,就是这句亲兄妹一样!   细细想来,当年她在府中种种行为都表明了是心有所属的,而自己问起她是否愿意当自己儿媳妇时,她脸上也是少女怀春般的娇羞,而自己也只当她一早从父母那里得知她将会嫁入侯府当长媳,故才在被问及亲事时如此表情。而今想想她成婚后的模样,哪像是得偿所愿的样子!而今她对二媳妇出手,莫非……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突然浮现在她脑海里。   一想这里,太夫人心里‘突突突’地一阵乱跳。   “太、太夫人?”黄嬷嬷见她神情不对劲,试探着唤了一声。   太夫人从沉思中回转过来,不由长叹一声,“或许我当年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传我命令,日后府里再有人对二夫人动了胎气一事说三道四的便杖责五十,再赶出府去!”   “奴婢这就去!”黄嬷嬷不敢耽搁,匆匆施礼告退而去。   隔得几日,府里便有几个婆子因为散播谣言、议论主家被太夫人下令杖责五十,驱赶到庄子去了。   而又隔几日,因太夫人连日里心神不宁,导致夜里睡不安稳,慈恩寺里的大师说是被冲撞到了,得让身边最有身份的女性亲属在佛祖面前抄经祈福三个月,而这个亲属自然是府里除太夫人外最为尊贵的侯夫人小王氏了。于是,大夫人便主动请缨往小佛堂里闭关抄经为太夫人祈福,府里的大小事务则让明年将嫁入卫郡王府里大小姐楚明婉管理,也当是为将来当家作主历练一番。   楚明慧听得消息,便知道这是太夫人已经察觉大夫人对自家爹爹那番小心思了,只是为了侯府颜面,也只能这样挂着遮羞布大惩小诫一番,而大夫人是个要脸面的人,如今心里那点心思被人察觉,想来日后也只能夹起尾巴做人,再不敢出什么妖蛾子了。只是前世娘亲小产后太夫人也曾下过这样的命令,想来那时她也查出背后是大夫人搞的鬼了,而前世大夫人可不是在府里的佛堂抄经祈福的,而是去了庙里,可恨前世自己眼盲耳塞,让娘亲遭了那样的罪。   知道目的基本达成后,楚明慧也不想再多做些什么,反正她求的也只是爹娘平安,虽然仍是对大夫人针对娘亲的行为十分痛恨,但这府里却是不能有那么一个名声有碍的当家主母的,只要大夫人日后安份守纪的,她也乐得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这晚刚一从衙内出来便被同僚拉去小聚的楚仲熙,好不容易摆脱众人的纠缠,匆匆往家里赶,刚穿过二门小半刻,便听得身后有人唤他,“二弟!”   应声回头一看,“大嫂!”   ☆、第十四章   大夫人小王氏明面上是说自愿进小佛堂抄经为太夫人祈福,但实际上却是被太夫人处罚的,小王氏也明白大概是自己对楚仲熙那番心思被婆婆察觉了。只是,楚仲熙是少女时代的小王氏心中最美好的记忆,代表她最真挚的感情,更何况,她也一直认为楚仲熙对她也是有情的。   小王氏握着手中的笔,任由笔尖上的墨汁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抄了一半的佛经上,染黑了一大片字迹,脑子里却深深陷入往事的追忆当中。当年男未婚女未嫁时在府里二人相处是那样的融洽,二表哥对自己是那样温柔体贴,只要自己喜欢的他都为自己寻来。只可惜爹娘和姑姑为她选中的却是大表哥楚伯豪,而她,虽然更属意二表哥楚仲熙,但心中也是十分希望成为侯府主母的。毕竟,出身不高的姑姑嫁入了侯府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亲戚再不敢小瞧自己一家。所以,将来也要当像姑姑这样的侯府主母是她从小的心愿,是故虽心中对二表哥楚仲熙十分不舍,但在爹娘及姑姑征求自己意见时亦默认了与大表哥楚伯豪的亲事。   随意把手中的笔扔在一边,又顺手把损坏了的宣纸揉成一团,小王氏靠坐在椅上,心中是满满的不甘。二表哥也是对自己有情的,要不然当年自己成婚后他不会离家外出求学,高中探花后也不会携陶氏离京外任,想来是无法面对自己吧,毕竟是自己负了他!   又想起那日的后花园里所见,楚仲熙对陶氏那番柔情蜜意,小王氏心中又有丝丝的不确定了。二表哥,是真的对自己有情的吧?对陶氏,不过是平常丈夫对妻子的敬重吧?   越想越不甘,越想越烦躁,猛然站起,不行,我要找他问个清楚!若是对自己无情为什么又记得当年自己说过喜欢碧云缎?为什么外任时年年都记得往府里给自己送碧云缎?   小王氏心中找楚仲熙问个清楚的想法更清晰了,这晚便趁着下人不注意,偷偷地从佛堂跑出来,于是便出现了截住匆匆归来的楚仲熙那一幕。   “大嫂,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就算是抄经也得注意身子,大侄女虽能干,但一时半会的对府中上上下下大小诸事也是理不太顺的。”楚仲熙见原本应在佛堂里抄经的小王氏出现在自己眼前,心中十分诧异。   小王氏定定地看了片刻这个满满占据自己满腔爱恋心思的儒雅男子,心中想问的话不知怎么一下子就问不出来。   “大嫂?”楚仲熙见她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心里有丝异样的感觉,忍不住出声唤道。   “是这样的,大丫头说是想用碧云缎做几身衣裙,只是我手里的碧云缎却是没有了,本想让人去二房里问问二弟妹手中可还有,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二弟。”小王氏定定神,随便找了个理由说道。   “哦?大侄女也喜欢碧云缎?”楚仲熙一脸意外。   也?小王氏心里不禁一阵‘砰砰砰’地乱跳,他果然还记得我喜欢碧云缎!   接着却又听楚仲熙笑道,“你二弟妹也甚是喜欢碧云缎,可她却有个怪癖,不爱用碧云缎做衣裳,反而老喜欢用来做些荷包香囊之类的小物件,当年在锦州时每年都入了不少碧云缎,可也只从中挑选几匹,其余的全送回府里了,说是要把她喜欢的东西与家人分享。平日里她总说不见太夫人、大嫂等人用碧云缎,还惋惜说没人与她有相同爱好呢,没想到大侄女倒也喜欢!”   小王氏一听,脸‘刷’的一下全白了,接下来楚仲熙又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记得!他不记得!难道这些年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一想到这,小王氏的脸色又白上几分。   “大嫂?大嫂?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可是抄经累着了?”楚仲熙见她神情有异,不禁关心地问道。说起来,小王氏不仅是他的大嫂,也是他的表妹,是故楚仲熙对她也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关怀的。   “没、没事,多谢二弟了!我、我就不打扰你了,先、先回去了!”不等楚仲熙再说什么了,小王氏扭头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楚仲熙见一向举止有度、端庄有礼的大嫂如今连礼都忘了施便匆匆离去,心中一阵怪异,又担心她是不是真的身子不适,只是毕竟如今男女有别,还是等回到家中让妻子派人到佛堂里询问一声。   一路踉踉跄跄地回到佛堂,再用力关上门,小王氏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那自己十几年来的一番情丝又算得了什么?对陶氏暗施毒计又为了什么?如今想来,自己竟然像个跳粱小丑一般上窜下跳,本来以为是陶氏占据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可原来那幸福从来不曾属于过自己!   泪珠一滴一滴从眼里滴落在地上,小王氏死死用双手捂住脸,无声痛哭!   半个时辰之后,她掏出手绢,细细把脸上哭过的痕迹擦掉,合上眼睛一会,心中暗暗决定,从现在这刻起,这府里只有晋安侯夫人!   “今日怎么回来晚了?”陶氏从软榻上站起,接过楚仲熙脱下的外袍交给一边的婢女。   “跟几个同僚小聚了一下,差点被灌趴下了,好容易才摆脱他们。”楚仲熙笑笑回道。   “如此说来不是喝了不少酒?翠竹,让人准备醒酒汤来!”   “不忙,你先坐着,今日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楚仲熙制止住欲往外走的妻子,柔声问道。   陶氏摸摸尚未显怀的肚子,笑笑道,“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已好多了。”   “那就好,如今你的身子不比以前怀彦儿兄妹的时候,万事更要小心些!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下人,就算下人们一时寻不来,我也命人在外头替你找找。还有,林大夫吩咐过的那些忌讳也要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张嬷嬷和翠竹她们我也敲打过一番。另外……”   “好了好了,这番话你每日都要叮嘱一番,妾身都快会背了!”陶氏见丈夫又要化身老妈子,忙笑着阻止道。   “你可别这样笑嘻嘻的,当面应允得快,背后又使出十八般武艺缠着张嬷嬷她们尽要做些大夫不许的事!”楚仲熙瞪了妻子一眼,一脸严肃地道。   “放心放心,楚大人,妾身绝不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陶氏投降了。   楚仲熙见状亦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一旁的翠竹见他夫妻二人耍花枪,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看你,让人笑话了吧!”陶氏红着脸嗔了一下丈夫。   “奴婢什么也没看到,没什么也听到!老爷,这是您的醒酒汤。”翠竹连忙表明立场,急急把手上端着的青瓷碗放在桌上,便掩着嘴知趣地施礼退出去了。   待用过醒酒汤,又沐浴更衣过后,楚仲熙在陶氏身边躺下。   “库房里可还有碧云缎?”   “还有几匹,怎么了,你要用?”陶氏在他怀里抬起头,疑惑道。   楚仲熙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边道,“不是,是大侄女要用。”   “大丫头要用碧云缎怎么寻到你那里去了?”陶氏更疑惑了。   楚仲熙便将回来路上遇到大夫人小王氏的事说了一遍。   陶氏越听心越往下沉。   片刻又听楚仲熙道,“明日你亲自到佛堂里去瞧瞧,我今日见大嫂脸色不太对劲,不知是不是整日抄经累着了。”   陶氏点点头,“明日妾身便去看看,若是大嫂身子不适,再着人去请大夫。”   “嗯!”   明日一早用过早膳后,陶氏便带着张嬷嬷来到小王氏抄经的小佛堂。   “昨晚听夫君说大嫂身子不适,特意让妾身来瞧瞧,不知大嫂身子哪里不适,可请过大夫了?”互相见过礼后,陶氏试探着问小王氏。   “只是连日里忙着抄经,一时不着受了些凉,不碍事,有劳二弟妹关心了!”小王氏微笑着回道。   陶氏见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异状,便强自压下自昨晚开始便出现的那丝异样,“大嫂也要注意身子才行,虽说为太夫人祈福是要一片诚心,但总不能说太夫人好了你又倒下吧,而且大侄儿婚礼在即,而大侄女的又紧随其后,若你倒下了,这府里可不就乱了套?”   “二弟妹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日后一定注意。”小王氏诚恳道。   陶氏笑笑,便起身告辞,“既然大嫂身子无恙,我也不便打扰你为太夫人祈福了!”   “二弟妹慢走,红绣,送送二夫人!”   “不必了,有张嬷嬷在便可!”陶氏婉拒道。   小王氏亦不勉强,亲自送了陶氏出房门。待陶氏主仆的身影慢慢淡出视线后,不由轻叹一声,这个二弟妹,倒是个有福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且夫君出息,儿子争气,这样一对比,竟不知比自己这个侯夫人好出多少倍,当初自己一心追求侯门夫人的体面光鲜,如今看来倒是错了。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大表哥对自己还是颇为敬重的,婆婆现在虽有点微词,但也不是个刁难人的,再加个三个儿女……   再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往日种种便让它过去吧,从今往后只一心相夫教子,切切实实当好晋安侯夫人便是了!   “锦毅兄,七日后是我家三妹妹生辰,这是请帖,希望到时你能来,我们那日再来个一醉方休!”楚晟彦把请帖放在慕锦毅手中,大笑着道。   “好,一醉方休!”慕锦毅亦拍拍胸膛,爽快地答应道。只是,心中却犹如有一匹骏马在奔腾,扰得整颗心脏像是要破肚而出般。   明慧的生辰宴……   ☆、第十五章   “二嫂,这帖子已经一一命人送去各府里了,只等三日后三侄女的生辰到来。”   “三弟妹幸苦了,只是也要注意歇息,要是累出个好歹来,不止是我,就是你三侄女也是心里难安的!”看三夫人额头上渗出一丝汗水来,陶氏甚是过意不去。   “不碍事,我也只是当了个主事的空名,很多事都是张嬷嬷和盈碧她们做的。”掏出绢帕擦擦额上的汗,三夫人浑不在意地说道。   “哎呦,三夫人这可是折煞老奴了,要不是您领导有方,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哪能像这样子井井有条的。”一旁的张嬷嬷见三夫人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推,忙出声推脱道。平日里看三夫人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没想到做起事来还真有两下子,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张嫫嫫等人也不禁对她有所改观。   “那好,就算是我们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三夫人笑笑道。   陶氏点点头,“大家都辛苦了!”   张嬷嬷等人又推辞一番。   三日后,晋安侯府一片喜气洋洋,门外车马络绎不绝,这毕竟是掌握百官考评的吏部侍郎楚大人唯一嫡女的生辰,而且这位楚三小姐至今还没定下亲事。家中没有适龄男子的打着和楚大人套套交情的算盘,有适龄男子的则抱着联姻的想法来相看一番,而其他来的人则多是平日里备受楚仲熙看重的年轻学子。   慕锦毅骑着马刚到晋安侯府所在的街道,便被眼前的车水马龙吓了一跳,“这人也太多了点吧!”   “楚大人回京都有两年了,平日行事低调,难得今日竟然给女儿大办生辰,往日想套交情的不管有没收到帖子都来了,更何况,今日的寿星女还没定亲事呢!”旁边一个学子打扮的年轻男子听到慕锦毅的惊叹,不由卖弄起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来。   “嘿,听你这口气,难道就是那没收到帖子也来的?”另一位也是学子打扮的男子轻撞了一下他的手臂,取笑到。   “嘿嘿,还真让你说中了!”那男子也不恼,笑嘻嘻地承认了。   “那你是为了楚大人还是楚小姐来的?”   “自然是如花似玉的楚家小姐!”   “得了吧,就你那样子楚家小姐能看上你?”   “没试过又怎么知道,说不定我与楚家小姐是命里的缘分呢!”   慕锦毅在一旁越听神色越差,这些不自量力的下流胚子,居然也敢觊觎他的明慧!   朝跟在身后的随从打个眼色,不一会便有人来把那几个男子带走了。一时间,刚还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的人群安静了不少,有些本着混水摸鱼想法的人见势不好,也偷偷溜走了。   刚走到晋安侯府大门前,便有晋安侯府的下人上前来把马匹牵走了。   随着领路的小厮踏入侯府大门,慕锦毅激动得一颗心不停地乱跳,并且随着脚步越走越往里,心跳得更厉害了。   “锦毅兄,总算把你等来了!”刚走了一会,便见楚晟彦笑着迎了上来,带路的小厮见状,躬身施了一礼便告退了。   “路上出了点小状况,故才迟了些,让你久等了!”慕锦毅歉意。   “不要紧不要紧,来了就好,毕竟谁不知锦毅兄是个大忙人!”楚晟彦笑笑,不在意地道。   “这怎么行,怎么也得罚酒三杯!”一身穿石青长袍、十八九岁的男子从楚晟彦身后出来,听了二人的对话后不赞同地说道。   “好,我认罚!”慕锦毅大笑道,片刻又对着楚晟彦道,“看来你未来大舅子看你不太顺眼啊!”   楚晟彦无奈地笑笑,自从与凌家大小姐定了亲事后,好友就是这样一副妹妹被抢走了的样子话,对自己这个抢走他妹妹的人自然没有好声气。   原来,这名男子正是与楚晟彦定了亲的礼部尚书凌大人家嫡出大小姐的同胞兄长凌佑祥,亦是楚晟彦多年好友。   “二少爷,二老爷让你到正堂里见客呢,老太爷和侯爷都在!”一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对着楚晟彦恭敬地道。   “祖父也来了?”楚晟彦一阵诧异,没想到一向深居简出,只有逢年过节才露脸的祖父也被惊动了。   管事笑道,“不止老太爷,连您曾外祖父也来了!”   楚晟彦大喜,“曾外祖父也来了?怎么没人通知我前去迎接?”   “亲家曾老太爷是带着表少爷静悄悄的来的,若不是奴才刚好到外面查看,说不定他们还被守门的小子赶走了!”   楚晟彦失笑,这倒还正像曾外祖父的做法。   “佑祥兄、锦毅兄,我先失陪了,待见过曾外祖父后再来寻你们!”楚晟彦朝慕锦毅二人抱拳歉意道。   “不碍事不碍事,你快去吧,难得老人家来这么一趟!”慕锦毅摆摆手,不在意地道。   楚晟彦再次抱拳致歉,便急匆匆往正堂去了。   “凌大少爷、慕世子,请随奴才先行到厅里歇息!”管事对着二人恭敬地道。   慕锦毅二人点点头,便随着管事往待客的大厅里去。   而另一侧正在招呼着各府小姐的楚明慧亦得到通知说多年未见的曾外祖父和小表哥到了,一番告罪后便跟着引路的婆子前去拜见已经到祖父院里歇息了的曾外祖父。   待楚明慧拜见过长辈,又与小表哥陶博纶见过礼后,满头白发的当代大儒陶老先生摸着同样白苍苍的胡子感慨道,“这便是慧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啊!差点认不出来了!”。   陶氏用绢帕抹抹因激动而流出来的泪珠,笑道,“您已经多年没见过她了,一时觉着眼生也是有的!”   楚晟彦亦强自按下激动的情绪诚恳地道,“曾外祖父若无其他要紧事的话,不如在府里多住些日子,也好让我们这些小辈尽尽孝心?”   “正是这个理,若是其他不打紧的事您尽管说一声,我让老大去替您办!”晋安侯府老太爷也点头说道。   陶老先生哈哈大笑,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在易州呆腻了,想在两眼一闭双腿一蹬前再出门游玩一番!”   “祖父!!”陶氏不依地扯扯他的衣袖。   “好好好,不说不说!”心知是刚才那番不吉利的话惹得自小便爱对自己管东管西的孙女不开心了,陶老先生连连摆手道。   “既然如此,您不如就在府里安心住上一段日子,也不用去哪里,就住二房院里,您也方便见孙女,老二媳妇也不用怀着身孕跑来跑去。”晋安侯老太爷一锤定音。   “你又怀上了?”陶老先生一脸惊喜地望着孙女。   “嗯,三个多月了,您又快有曾外孙女或者曾外孙了。”陶氏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到。   “好好好!”陶老先生摸着胡子满意地连连点头。   待众人聚旧完毕后,陶老先生问起楚晟彦的学业,听闻他小小年纪就过了乡试,不由拍掌大笑,“果然是我的曾外孙!”   又问及楚晟彦平日里除了读书外都爱做些什么,听他回说平日只跟两位至交一起小聚,或是陪着慕锦毅练练武,或是和凌佑祥斗斗诗,偶尔心情来了也会小酌一番。   “你说的慕锦毅可是先慕国公的孙子?”陶老先生问。   “正是,曾外祖父认识他?”   陶老先生摇摇头,“先慕国公当年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名将啊,可惜英年早逝!老夫当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文武双全的!”顿了顿,像是想起过往,又笑道,“老夫当日还说笑着让他投入我门下,将来考个状元,也给慕国公府添上几分文人气息。”   “如今许多人都说锦毅兄颇有其祖之风呢!”楚晟彦笑道。   “哦?这样看来老夫倒想见上一见,他今日可来了?”陶老先生感兴趣道。   “来了来了,曾外祖父想见他让人去请便是。”   “好好好,顺便把你的另一位至交也请来一见。”   楚明慧自兄长提起慕锦毅的名字后脑子里就一直乱糟糟的,她不明白前世与兄长并无深交,仅是亲戚情分的慕锦毅怎么就成了兄长口中的至交了,而且听来两人交好的时日并不长,好像自己重活一世以来,很多事都与前世不同了。   待下人前去请慕锦毅与凌佑祥后,楚明慧又陪着母亲与陶老先生说笑一阵,便随着女眷们行礼告退了。   而另一边,慕锦毅二人听闻陶老先生想见见自己,不由一阵意外,凌佑祥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陶老先生哎,当代大儒陶老先生哎!读书人心目中神一般存在的陶老先生哎!居然要见自己!   慕锦毅送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率先跟着来人走了。   穿过一重重的垂花门,再左转右拐片刻,不远就是晋安侯老太爷住的院落了。   慕锦毅目不斜视地跟在带路人身侧,心里还在为至今见不到楚明慧苦恼。   “小姐,你头上的银钗怎么不见了?”正苦恼间,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悦耳的声音。   “噢,大概是落在院里了。”又有另一把女子的声音传来。   慕锦毅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脑子‘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明慧!   猛的抬头寻声望去,便见一身穿水红色对襟长褙子,下着葱黄滚边马面裙,头上挽着连环髻,插着镶珠步摇的女子盈盈立在游廊旁。   那女子正是慕锦毅魂牵梦萦的前世妻子楚明慧!   楚明慧本带着盈碧欲往花厅里继续招呼各府小姐,刚走上游廊就听到盈碧惊呼银钗不见了,正欲出声阻止返回院里寻找的盈碧,便见她三步做两步地往回走了。   摇摇头暗叹口气,这个急性子!   正叹息间,忽然觉得有股火热的视线盯着自己,皱眉回望而去,一下子像被雷劈中一样。   慕锦毅?!   一时间,前世种种一下子全涌现出来。从最初的恩爱缠绵到后来相处如冰,再到最后的毒酒丧命,楚明慧刹时有点分不清她现在是晋安侯府里的三小姐还是慕国公府的大少夫人。   而慕晋毅则死死的盯着她,深怕一眨眼她就从自己眼前消失了,就如前世自己从外头归来后,只能看到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任他如何呼喊都再也不给他半点回应,哪怕是冷冰冰的一记眼光。   这是他的明慧!是桃花树下折枝微笑的女子,是临危不乱镇静自若的女子,是娇美如花含情脉脉的女子,是自己曾经愿用尽一切也换不回来的女子,是他两生的挚爱、重生的目的。   片刻之后,盈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姐,找到了!”   楚明慧这才从前世记忆里清醒过来,对,她现在还是晋安侯府的三小姐!定定神,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对着盈碧道,“既然找到了,我们便回花厅吧!凌姐姐她们也应该等急了!”   慕锦毅还是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楚明慧,直至她的身影慢慢从视线里消失。   “原来是楚三妹妹啊,好久不见了,都大姑娘了!”凌佑祥见慕锦毅死死盯着前方某处,顺着他视线望去,见是楚明慧,便说道。   慕锦毅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你认得她?”   “认得认得,前些年在锦州时见过一面,你今日是第一次见她吧?这可是晟彦唯一的同胞妹妹,宝贝着呢!”凌佑祥撇撇嘴,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宝贝妹妹的。   “第一次见?”慕锦毅喃喃道,“既是初见,亦是重逢!”   是的,是今生的初见,又是前世的重逢!   ☆、第十六章   慕锦毅离开后,不远处一名绿衣女子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小姐,你怎么在这?大小姐她们正命人到处找你呢,说让你帮忙招待客人。”彩云迈着小碎步急急走过来对着女子道。   绿衣女子楚明涵敛起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若无其事地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说罢,带着彩云往专门招待女客的花厅方向走去。   “今日祖父那里有什么贵客吗?”楚明涵装作不经意地问彩云。   “这个——只隐隐约约听说二夫人娘家祖父和侄儿到了。”彩云想了想,回道。   “二婶的侄儿?难道就是他?”楚明涵暗暗思量,想起刚才所见到的那名气宇轩昂的男子,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红晕。   “你曾外祖父身体可硬朗?”楚明慧未来二嫂,凌家大小姐柔声问道。   “老人家年纪虽大了,可瞧着还硬朗,姐姐有心了。”楚明慧笑笑回道。   “好了,知道你们这一对未来姑嫂有很多体己话要说,可现在赶紧准备入席吧!”楚明婧走来对着二人没好气地说。   凌小姐被她这样一说,脸上不由的一红,有点不好意思了。   楚明慧抱歉地对她笑笑,挽起她的手臂道,“那我们也入席吧!”   待主客双方用过膳食,众人便在丫头婆子的引领下往搭着戏台的院子里去。   “小姐,太夫人等下子会与大夫人一起来看戏。”盈碧悄悄拉着楚明慧的手,小声道。   “大伯母毕竟是主母,这样的场合不出现的话难免让人说道,祖母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楚明慧早已料到了。   盈碧想想还是有点不甘心。   “傻丫头,我们的目的不已经达到了吗?”楚明慧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   是了,小姐本来的目的也只是让太夫人察觉而已,盈碧想明白后便憨憨地摸着后脑勺对楚明慧笑了笑。   “好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凌大小姐可真有福气,未来夫君可是本朝年纪最小的举人,将来说不定更有一番前途。”楚明慧正带着盈碧往戏台所在的院里去,经过小花园时便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   “可不是,说不定她将来还是本朝年纪最轻的一品诰命夫人呢!”又听到另一女子酸溜溜的声音。   楚明慧暗暗好笑,她倒不知道自家兄长原来行情这么好,这些夫人小姐对他评价这么高。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楚明慧摇摇头,也不欲惊动那几位女子,正欲待着盈碧往另一条路上去,便又听到女子的低语。   一听这熟悉的话,楚明慧一下子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未来京城的风云人物之一,安宁侯府大小姐,奇女子韩玉敏!   楚明慧不由朝着声音望去。只见韩玉敏正坐在被花草挡住的石凳上,一只手放在身前的石桌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有些困倦地小小打了个哈欠。   韩玉敏正郁闷间,察觉有人盯着自己,快速整整衣裳,摆出名门贵女的范端正坐好。   “噗呲!”楚明慧见她那个装模作样的样子实在好笑,一个忍不住便笑出声来。   笑声惊动了刚才还在说道的女子,大概她们也觉得在别人府上作客还对主人家说三道四的实在不成规矩,故也顾不上是何人听到了,手拉着手偷偷溜走了。   韩玉敏也被楚明慧的笑声吓到了,心里不禁嘀咕,难道刚才她都看见了?抬头便看见今日的寿星女正望着她微微笑着。   韩玉敏见她这个样子,知道刚才自己那番装模作样被她看在眼里了,不禁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站起来对着楚明慧行了一个礼,“让楚三小姐见笑了!”   楚明慧给她回了个礼,笑道,“姐姐倒是个真性情的!”   韩玉敏见她神色间不像客套的样子,也看不出半点不悦和鄙视,不由心生几分好感。   “我是个愚钝的,一向听不懂这些戏曲,所以才偷偷出来透透气,也怕搅了别人的兴致。”韩玉敏不好意思地道。   “姐姐与我倒是同道中人了,我也听不懂戏曲。”楚明慧亦笑笑。这话倒不是客气,她真的对这些戏啊曲啊什么的都听不懂,为此前世没少被慕锦毅取笑。   韩玉敏有点意外,她还以为大多数女子都爱听戏呢,没想到这个楚三小姐倒是个例外。   “姐姐若是觉得困了,不如到我房里歇息片刻,待到戏快唱完了我再命人叫你?”楚明慧见她一副困极了的样子,不由提议道,说起来她也是想结交这位奇女子的。   韩玉敏本想拒绝的,但见对方言辞恳切,并不是客套,而且这一个多月前被母亲请来的教养嫫嫫狠狠教导了半个多月,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加上今早一大早便被婢女叫起来,到现在都没合过眼,实在是困极了。   犹豫了片刻,又想到据说今日收到请帖的夫人小姐都是往日与楚二夫人母女有一定交情的,看这个楚三小姐对自己的态度,大概是母亲与那位楚二夫人比较要好吧。又细细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什么让人可谋算的,而且到底睡觉的诱惑太大了,便吞吞吐吐地说,“我还有婢女一起来的。”   “这个不妨事,我命人悄悄把她带来就好。”   “那多谢三小姐了!”韩玉敏感激道。这可不是客气话,是真的非常感激的,总算能偷偷睡个安稳觉了!   “姐姐不必客气,叫我明慧就好。”   “好,我也不和你客气了,我姓韩,家中排行第一,家父安宁侯,你叫我玉敏好了!”韩玉敏亦干脆的道。   “好,那往后我便叫你玉敏!”楚明慧也不客气。   待吩咐婢女带韩玉敏主仆二人头往自己院里去后,盈碧不由问道,“小姐,你怎么对这个韩小姐与别家小姐不同啊?”   楚明慧失笑,没想到盈碧都感觉到了,“你家小姐对她一见如故知道吗?”   盈碧挠挠头,“不知道!”   楚明慧也不理她,施施然地往戏台那边去了。   而慕锦毅自见到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后,整个人都处于极度兴奋之中,又见传说中的大儒陶老先生和蔼可亲,加上又是楚明慧的亲人,便使出十八般武艺讨好陶老先生,一时间老少二人竟然有股相见恨晚的感觉,若不是辈分不对,都恨不得兄弟相称了。   待离开后,楚晟彦酸溜溜地对他说,“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他的曾外孙呢!”   凌佑祥也是同样的语气,“你不是武官吗,干嘛对陶老一副敬仰已久的模样!”   慕锦毅见两人这幅样子不由好笑,“我虽是武官,可也对陶老先生甚为敬佩,这两者又没有什么冲突,再说了,谁说武官就不能敬佩文人了?”   凌佑祥撇撇嘴,不再理会兴奋劲还没过的某人。   “行了行了,是我不对,不该冷落了你们,明日我便把收藏的古籍每人送一本当赔礼如何?”慕锦毅无奈。   凌佑祥听了他前半句本来想反驳一句‘谁在乎你冷不冷落的’,待听了后半句后不由大喜,“当真?”   “当真!”慕锦毅点点头。   “让我们亲自去挑?”楚晟彦也上前几步问道。   “让你们亲自去挑!”慕锦毅更无奈了。   “好,我们果然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凌楚二人一人一边地拍拍‘没有交错的朋友’的肩膀。   “嗯,你们都有一双慧眼!”慕锦毅更深的无奈了。   凌楚二人有点不好意思了,忙殷勤地上前,一个给他倒酒,一个给他端点心。   “来来来,锦毅兄,难得今日大家聚在一起,我们一醉方休!”凌佑祥端起酒杯说道。   慕锦毅撇了他一眼,“一醉方休什么的我倒无所谓,相信晟彦也是可以的,但不知凌大少夫人那里——”   凌佑祥脸上一僵,想到家中那个明明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但发起飙来不比府上喂马的老王头家中母老虎差多少的妻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正想偷偷放下手中酒杯,便见慕楚二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不由恼羞成怒,“做什么,本少爷今日就要一醉方休,那母老虎敢有意见,本少爷休了她!”   慕楚二人暗暗好笑,别看他现在‘本少爷本少爷’的叫得中气十足,凌大少夫人眼睛一红,他立马屁颠屁颠地上前赔不是了。而且每次都听他私下里跟自己两个说什么家有河东狮,可明明凌大少夫人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要不一向要求高的凌夫人也不会挑中她。   “笑什么笑!本少爷说到做到,日后定要给那河东狮一个教训,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是夫纲!”见好友们脸上隐隐笑意,凌佑祥怒了。   慕锦毅敛起笑意,诚恳地对炸毛的凌大少爷道,“我不是取笑的意思,只是羡慕佑祥兄家中有那么一位十分在意关怀你的贤妻!”   “什么贤妻,明明是个表里不一的河东狮!”凌佑祥小声道。   慕锦毅也不再说,只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曾今的明慧不也是这样对自己管东管西的,只是后来伤心绝望后就再不理会自己了,日常事都交给下人去打理。就连自己故意说要再纳房妾室来伺候,她也是浑不在意的样子,大概是对自己再没了往日的情意吧。   想到这里,慕锦毅一片黯然,又不禁灌了几杯酒。   “诶,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楚晟彦见他倒有点借酒消愁的意思,不由关心问道。   “没事,只是今日听陶老先生说起祖父生前事迹有点感伤罢了!”慕锦毅随口道。   “令祖窜下有知,见你有今日成就,想必也甚为欣慰!”楚晟彦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说起来自前慕国公父子战死沙场后,爵位落在次子即慕锦毅生父头上,慕国公府便开始走滑坡路了。现任慕国公是个不成气候的,平日里只爱做些听曲捧角之类的风流事,不知多少先慕国公的同辈之人叹息曾经威名赫赫的慕国公府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直到先慕国公夫人,现在的太夫人死死限制慕国公的日常用度,又狠狠发落了一批怂恿儿子尽干些讨好戏子的下人,才使得慕国公的行为有所收敛。   直到五年前,西其国王子来访,随身的大臣提议两国勇士比试一番,在西其国勇士接连打败几位将领后,当今皇上脸色越来越差,眼看就要丢尽天朝上国的脸面了,当时年仅十三岁的慕国公世子慕锦毅主动请缨,愿与西其国勇士比试,结果一枪把对方挑落下马,大震国威,在场的大臣才仿佛又见到先慕国公的风采。   自那以后,再没有人敢小瞧这位少年,慕国公府也一扫之前门庭冷落的状况,府里来往的人刹时又变得络绎不绝起来了。   ☆、第十七章   这晚,慕锦毅还是喝得醉熏熏的回来,最初见面思念已久的前世妻子那股激动,到后来被凌佑祥夫妇的恩爱刺激到了,脑里又是不是浮现前世的种种,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由的多喝了几杯。   “世子爷,您小心点,别摔着了!”慕维小心翼翼地扶着已经有点不太清醒的主子,出声提醒道。   “我又没醉,怎么会摔着!”难为慕锦毅居然还口齿清晰地反驳。   慕维暗暗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哪个喝醉的会承认自己喝醉了!”   “你嘀嘀咕咕些什么呢?我不回房,要去书房!”   “世子爷,这会都已经晚了,还是先回房歇息吧!”慕维苦着脸劝说。   “说去书房就去书房,你敢有意见?”慕锦毅瞪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您可是奴才的大爷!”   “我是你主子,你大爷在家呢!”   慕维撇撇嘴,还说没醉?这分明已经是醉得不轻了!叹叹气,认命地扶着醉猫跌跌撞撞地往内书房走去。   刚走到书房门前,便听‘吱呀’一声,房门便从里面推开了。   “表哥,你回来了?”里面走出一个体态轻盈,容貌娇美的女子。   慕锦毅眨眨眼睛,见是生母慕国公夫人夏氏的外甥女、他前世的妾室梅芳柔。   “谁允许你踏进这里的?”神情一冷,恼怒地瞪着她不悦地道。   “我、我、我只、只是见天色都晚了,担、担心你回来后还忙公事,故、故炖了些鸡汤给你。”见慕锦毅一脸阴狠,梅芳柔不由地有点害怕,结结巴巴地说道。   “梅小姐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虽说与本世子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但毕竟男女有别,你既知天色已晚,哪个知晓礼仪廉耻的姑娘家会孤身一人到男子书房里去?”慕锦毅冷漠地盯着她,说出的话却如毒箭一般只射向梅芳柔。   梅芳柔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表哥的意思分明是指她不知廉耻!   “哇”的一声,梅芳柔掩着脸哭着奔出去。   一旁的慕维也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世、世子爷实、实在太毒了!真是、真是令人——无比佩服!!眨着星星眼死死盯着主子,太厉害了,居然一句话就赶走了那个矫揉造作,老是一副泫然欲泣仿佛被人欺负了的样子,更像赶不走的蚊子一般的表小姐!   “你干什么,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着本世子!”慕锦毅察觉到小厮那闪亮亮的眼神,嫌弃地道。   慕维的脸一下子就跨了!别、别这么直接好不?   “出去,没有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哦!”耸拉着脑袋一副被打击到了的样子步出房门。片刻,又从门外伸出个脑袋来,“世子爷,奴才命人给你准备醒酒汤?”   “滚!”   慕维被吓得“呯”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书房内,慕锦毅坐在书案前,从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副卷轴来,小小翼翼地打开,满目含情、神情温柔地轻轻抚着画中站在桃花树下巧笑倩兮的女子。   “明慧……”   原来画中之人正是楚明慧。   慕锦毅自重生回来后,每每忆起前世夫妻天人永隔的结局就心痛欲绝,后来虽千方百计欲见楚明慧一面,可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哪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是故每当思念成狂时便落笔细细描绘前世与楚明慧从初见到结发时的每一个温馨场面。   如今这画上描绘的正是慕锦毅前世慈恩寺后山桃花林初遇楚明慧的情景。   幸而一切能重新来过,他的明慧还活得好好的,没有冷冰冰在躺在棺木里,任你哭得肝肠寸断也不给你一点回应。   “毅儿,昨晚你对柔儿说的那番话实在是太过了些,她毕竟是你的表妹,你母亲的嫡亲外甥女,你怎么能那样说她!”慕国公夫人夏氏恨恨地瞪着儿子,不悦地道。   “母亲,不说这位梅小姐的行为是否出格,单说那是儿子办公的地方,她一个外人怎能擅自闯入?若是里面有些涉及朝廷机密的文件被她看到或者损坏了,你儿子乌纱帽丢了事小,怕到时整个慕国公府上上下下难逃一死!”慕锦毅正色道。   “这么严重?!”夏氏被吓到了。   慕锦毅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那母亲今后一定好好嘱咐她再不要乱闯书房!”夏氏呐呐道,外甥女再重要也没有儿子的乌纱帽及整个慕国公府重要。   “不只书房不能去,连儿子的院落也不允许踏入半步!母亲,您的那丝打算儿子非常清楚,如今儿子便跟你说清楚吧,我的妻子,绝对不可能会是您的这位外甥女!她,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夏氏被儿子阴冷的表情及冰冷的话吓愣住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柔、柔儿有、有哪点不好?你、你这么嫌弃她!”   “她再好也与儿子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夏氏沉默了。自己虽然贵为国公夫人,但至今未曾掌过府上中馈,大权还牢牢握在太夫人手里。而太夫人一向看不上自己,如果让她替儿子找一位与她同声同气的媳妇,这府里哪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所以她才把亲姐姐的女儿接来府上小住,为的就是日后好将她说给毅儿。只是如今毅儿对她甚为厌恶,娶亲这条路怕是不行了。   而慕锦毅之所以如此厌恶梅芳柔,主要是想到她前世仗着夏氏的宠爱,背地里没少陷害楚明慧,搞得夏氏与楚明慧原来就不太和睦的婆媳关系更为紧张,而在慕锦毅因与楚明慧赌气,一时冲动之下同意了夏氏纳梅芳柔为妾室的提议,使得夫妻关系更为僵化。而梅芳柔进门数月无宠后又联合夏氏给慕锦毅下药,并设计让楚明慧捉奸在床,至此楚明慧彻彻底底斩断了与慕锦毅最后一根情丝。   重生回来之后,每每见到梅芳柔,慕锦毅都充满浓浓的厌恶,昨晚仗着酒劲毒舌了一番,倒不是一时之气,而是积累了两世的怨气一时迸发。   “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母亲替你上门求娶!”   “不必劳烦母亲了,母亲有那个空闲时间还不如好好请个教养嬷嬷教导一下三妹妹!”   “你这是什么话?历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身为你的母亲,过问你的亲事又怎么啦!再说,你三妹妹又哪里惹到你了?被你如此嫌弃!”夏氏怒了。   慕锦毅抿抿嘴,一言不发。   说到底,他对夏氏也是有怨气的,固然因他自己从小养在慕国公太夫人膝下,与夏氏并不太亲近有关,也与夏氏虚荣心太重,对儿子又缺少关爱,更与前世夏氏受人挑拔,让人给楚明慧下药,又识人不明,被有心人钻了空子,间接害死了楚明慧有关。   “三妹妹早几日又打骂了四妹妹吧?还抢了父亲给玉姨娘的玉镯吧?更对大姐姐言语间多有不敬吧?”慕锦毅将胞妹慕淑颖的种种劣迹一一道来。   夏氏听了不禁有点心虚,“你三妹妹年纪尚小,一时不懂事是有的,待再长大些自然就好了!”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如今三妹妹都有十三岁了吧,离及笄也不远了,难道日后她嫁到夫家也是如今这副霸道的模样?”慕锦毅冷冷道。   夏氏有点恼羞成怒了,“你三妹妹的事不用你多管闲事,我自会好好教导她,定不会让她丢了你堂堂慕国公世子的脸面!”   慕锦毅失望地望着母亲,就是这样,也不能怪自己与她亲近不起来,每每自已多劝一句就嫌自己多管闲事,一旦三弟和三妹闯了祸惹了事就恼自己没有手足之情,对弟妹见死不救,三百六十招手段一一使来,撒赖也好痛斥也罢,誓必让自己出头给惹祸的人擦屁股。想来三弟和三妹那种霸道不讲理的性子就是她惯出来的,难怪祖母不放心把中馈交给她。   “母亲既这样说,儿子也没话好说了,若无其他事,儿子便告退了!”   夏氏张张嘴巴,想说些暖心的话,但看着儿子沉下来的脸色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只呐呐地点了点头。   “毅儿昨晚把梅家小姐轰了出去?”慕国公太夫人皱着眉头问身边的婢女。   “是的,好多人都看到表小姐哭着从世子书房里跑出来!”   太夫人神情一冷,这个夏氏,也不看看她那个外甥女是个什么样货色,也敢往自己孙儿房里塞!   “你着人给夫人传话,就说是我说的,梅家小姐在府上也住了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好打扰她回家尽孝,明日便派人亲自送她归家吧!”   “是!”   婢女领命退下后,太夫人重重叹了口气。这个夏氏实在不是当家主母的料,当年自己真的不应该一时受不住小儿子的软磨硬施,同意娶她进门的。只是想着又不是嫡长媳妇,既然儿子喜欢那便娶了吧,只是谁也想不到夫君和长子会命丧疆场,长房又只留下嫡长孙女一根独苗,迫不得已让小儿子承了爵,只可惜小儿子却是个不成器的,媳妇也是不得力的,一时弄得慕国公府声誉一落千丈,若不是长孙子争气,独力撑起门庭,只怕自己死后无颜面对慕氏一族列祖列宗。   如今长孙子即将说亲,这回无论如何也要给慕国公府寻一个有魄力的当家主母!至于夏氏那点小心思,太夫人完全不放在心上,慕国公府有了那样一位侯夫人已经是极限了,再来一个差不多的就等着把府里搅得一团糟吧!   夏氏接到婢女递来的话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暗暗恼怒,只是也不敢违背婆婆的命令,只好尴尬地命人好生帮表小姐收拾收拾,又偷偷给外甥女添了些珠宝首饰,这才让人护送着哭哭啼啼的梅芳柔踏上归家的路。   ☆、第十八章   楚明慧自从生日宴那日结识了韩玉敏,二人私底下关系越发融洽,今日是楚明慧往韩玉敏处送些小玩意,明日是韩玉敏给楚明慧送些亲手做的小点心。   对于楚明慧与曾经的儿媳妇候选人交好,陶氏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左右那些也只是自己私底下的盘算,并没有跟对方生母暗示过。而且,自从回京后难得见女儿又有了交好的姑娘,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跟在自己身后管东管西,她也乐得清闲。   而三夫人自得知她替儿子物色的名师陶老先生到了府上小住,不禁又惊又喜,只暗道,天助我也,这回又能拜师又不用往易州去,现在关键是让二嫂从中替儿子引荐一番,到时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这日三夫人又来到陶氏院里,吞吞吐吐地说明来意。陶氏感激她为女儿生辰宴尽心尽力,自然痛快答应向祖父引荐,喜得三夫人连连道谢。   三夫人回去后,忍不住得意地向丈夫楚叔健及儿子楚晟涛说拜师一事,三老爷父子又惊又喜,楚叔健忆及这段时间妻子往二房跑得勤,又为了三侄女生辰宴一事劳心劳力,再联想到今日拜师一事,刹时便明白妻子的目的,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对三夫人自然就越发体贴越发爱重,夫妻俩一时好得蜜里调油般,无比恩爱缠绵。   陶老先生听了孙女向自己推荐侄儿到门下一事后,又见孙女婿对那侄儿也甚为赏识,便摸着白花花的胡子笑道,“你俩就是嫌老夫太清闲了是不是?特意找个小徒弟来磨人!”   楚仲熙连连摆手说不敢不敢,可那神情却是一副‘您老说对了’的样子。   陶氏亦掩嘴偷笑。   见小两口这个样子,陶老先生没口气地道,“罢了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收徒!你明日便让那小子来吧!”   三少爷楚晟涛自那日起便每日到二房陶老先生住处里读书,三房夫妻因儿子拜师一事对二房夫妻充满感激,三夫人更是一得空就往陶氏处跑,时不时说些自己以前怀孕的事,又或者替陶氏肚里的孩子做些小衣服小鞋子什么的,陶氏见她一片好意,有时聊的话题也甚为有趣,便也乐得与她日日相处。   楚明慧过了十四岁生辰后,亲事便被正式提上了日程,陶氏虽因为养胎不便外出,但亦时时叮嘱丈夫留意些人品不错又有些本事的年轻男子,还再三强调房里一定不能有一堆通房小妾什么的。见丈夫脸上浮现笑意,陶氏振振有词地道,“如今尚未娶亲就有一堆通房小妾了,可见是个好色的,保不定将来宠妾灭妻。”   楚仲熙道,“或许纳那些通房小妾什么的不是他本意,是长者所赐呢?”   “那更不能要了,儿子尚未娶亲便塞一大堆女人,可见这家长辈是个扯不清的,日后婆媳关系恐怕……”   楚仲熙意外地望着陶氏,想不到表面大而化之的妻子居然考虑得如此细致。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你可都记清楚了?”陶氏见丈夫不出声,只定定地望着自己,不由嗔道。   “知道了,都好好地记住了,慧儿也是我的女儿,难道我还会不重视她的亲事?”   “没说你不重视,只是有时你们男子考虑的没有我们女子那么深入,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后宅,事情可多着呢,一个不小心不害了囡囡一辈子?”陶氏叹道。   “瞧你说的像亲身经历过似的!”楚仲熙摇摇头。   “若囡囡能嫁一个像她爹爹这样的男子,家里没有一大堆通房小妾,又没有闹心的婆婆妯娌,那我就安心了!”陶氏盯着丈夫,故意道。   楚仲熙被妻子说得老脸一红,不自在的佯咳一声,“咳,好了好了,女儿的事我都放在心上了,今后定时时留意有哪些青年才俊能配得上我家慧儿!”   身为三小姐的楚明慧亲事都被提上日程了,二小姐楚明涵的自然也不例外。而大夫人小王氏自从佛堂出来后,便一心一意打理府中上上下下大小诸事,对陶氏等妯娌也是多有照应,太夫人见她这样子也甚感安慰,只当她经过一段抄经的日子后想明白了,又哪知大夫人是彻底心死了。   大夫人翻着手中名册,揉揉额角,这给庶女选婿真不是件容易事,要挑些身份高点的吧,人家又嫌弃你是庶出;挑些身份低点的吧,旁人又说你苛待庶女。不过,这些的前提都是嫡母真心想替你选个适合的、好的。   就比如大夫人对二小姐楚明涵。在大夫人眼内,这个庶女还是比较听话的,对大小姐楚明婉比较尊敬,对七小姐楚明婧也多方谦让,冲着她对自己及自己所出一双女儿的态度,大夫人也想替她挑个好人家,舒心过这一辈子,是故也让人细细打探一番京城里的合适儿郎。   大夫人一番苦心楚明涵自然不清楚,她如今眼里心里全是那日惊鸿一瞥的英伟男子。又从彩云处得知陶家表少爷那日跟随曾祖父陶老先生到府上来,便一直以为那个让她心生爱慕的男子是陶家的表少爷,是故自那日后便有意无意地打探陶博纶的行踪,以期望来个偶遇。   “小姐小姐,奴婢打听到陶家表少爷现正陪着二少爷往二夫人处去!”彩云急急进来回道。身为楚明涵的贴身婢女,主子那番心思自然瞒不过她,只是对于身为庶女的楚明涵来说,陶家这位表少爷的确是最好的选择。陶家虽是书香世家,家中成年男子也均有功名,但毕竟朝中无人,而楚明涵虽为庶女,可毕竟出身晋安侯府,若是嫁入陶府,冲着与二夫人的那层关系,陶家对她自然多几分看重。有了这样一层想法,彩云自然积极为楚明涵打探。   “果真?快快替我看看发型有没有乱,还有,这裙子颜色是不是太素了点?”楚明涵激动的摸摸头上的发髻,又扯扯衣裙,一脸即将见到心上人的激动。   “小姐小姐,发型都好好的没有乱,衣裙的颜色也很好,表少爷出身书香世香,肯定不喜太过艳丽张扬的姑娘,小姐这身打扮刚刚好!”彩云笑着劝道。   “那就好那就好!”楚明涵拍拍胸口,片刻又紧张道,“我这样莽撞地去见他,他会不会觉得我不庄重?”   “小姐只不过是去三小姐那里,偶尔遇到他罢了,又怎么会不庄重呢?”彩云又劝道。   楚明涵松口气,“那我们走吧!”   彩云点点头,主仆二人便怀着激动的心情住二房方向走去。   “今日与表弟这一番探讨,我才真切感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难怪曾祖父总说我尚未达到他要求!”陶博纶一路走一路对着楚晟彦感慨道。   “二表哥见识不凡,每每一语中的,我才深感汗颜才是!”楚晟彦亦感叹道。   “十六岁的举人,放眼整个大商国也找不出一个来,你还敢说?”陶博纶戏谑。   “表哥快别说了,再说我就无地自容了!”   陶博纶见表弟这种羞愧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二妹妹?”远远见到楚明涵迈着碎步走过来,楚晟彦好奇道。   “二哥哥、陶表哥!”楚明涵低着头向二人福了福。   “二妹妹怎在这里?”   “我只是想去三妹妹院里和她说会子话,不巧碰到二哥哥和陶家表哥!”楚明涵强抑住心中激动,轻声细语地回道。   “哦,三妹妹这个时辰应该在房里做绣活,你直接去便可!”楚晟彦点点头。   “多谢二哥哥!”楚明涵又福了福,趁着起身的时候飞快地瞄了一眼陶博纶,待看清他的样子后不由大惊失色。   ‘噔噔噔’地后退几步,陶博纶也被她这样子吓到了,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妥,不由伸手摸摸脸,又摸摸发冠,最后又低头看看衣裳,见并没什么异状,不由奇道,“可是在下有什么不妥之处,从而惊吓到二小姐?”   楚明涵扶着彩云的手稳稳身子,强笑着道,“不、不是的,是、是我失礼了!还请陶家表哥莫要见怪,我想起家中还有些事尚未办好,就不去打扰三妹妹了,二哥哥、陶表哥,明涵告辞了!”说罢,微微施了一礼便扶着彩云的手原路返回去了。   “你这个二妹妹怎么那么奇怪?”陶博纶摇摇头,自己虽算不上美男子,但起码长得五官端正,不至于让人一见就像见鬼似的吧!   楚晟彦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甚少与她接触,故也不知道她性情如何,倒让表哥见笑了!”   “不碍事不碍事,这一下也给我敲了个警钟,别老觉得自己一表人才,人见人爱!”陶博纶自嘲着道。   楚晟彦忍不住哈哈大笑,“人见人爱做什么,只要亲近之人欣赏你便可!”   陶博纶想想刚才那一段上插曲,亦深感好笑,“说的也是!”   楚明涵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里后,一把推开彩云的手,跌坐在地上。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那他到底是谁?”   “小姐,你怎么啦?可是陶家表少爷有什么不妥?”彩云急急伸手过来扶起她。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楚明涵也只是呆呆地被彩云扶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地道。   “小姐,小姐!”见楚明涵神情不对,彩云急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正欲回身让人请大夫,便见楚明涵死死抓住她的手,眼神阴冷,“他到底是谁?那日往祖父院里去的公子到底是谁?”   彩云一下被吓到了,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手臂上的痛意传过来。   “小姐,你抓疼奴婢了!奴婢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就是三妹妹生辰那日,你在祖父院外寻我去招呼客人,当时正跟着陶管家往祖父处去的那位穿石青外袍的公子!”楚明涵瞪大眼睛,咬牙道。   “奴婢不知道啊!只知道当日的确是二夫人的祖父和侄儿在老太爷院里,还有二夫人、二少爷和三小姐都在。”彩云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痛楚,拼命回忆道。   “怎么会怎么会?我明明看到他的啊!”楚明涵身子一软,手一松,便瘫坐在椅上。   彩云也不敢察看伤势,只是悄悄地揉揉被抓痛的手臂。   “你给我去打听打听,看除了二婶一家和陶家祖孙外,还有没有其他男子当日也去了祖父院里!”片刻,楚明涵又不死心道。   彩云点点头,“奴婢这就去!”说罢,施了礼急急退下去了。   屋里的楚明涵再次瘫坐在椅上,“你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第十九章   “小姑姑!”陶博纶给陶氏行礼问安道。   “阿纶来了!快快坐下来!”陶氏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身侧的绣墩上。   “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可有什么缺的?”陶氏柔声问侄儿。   “都还习惯,并不曾有缺的!”陶博纶笑着回道。   “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可定了亲事?”   陶博纶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尚未!”   陶氏一听,眼睛刹时就亮了!   眼前这个不就是女婿的最好人选吗?温文有礼、满腹才学,自家嫂嫂又是个宽和易相处的,两家又是亲戚,女儿嫁进去可不就能过上舒心日子了?   一想到这,陶氏脸上的笑意更盛了,看着侄儿也越发满意了,果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啊!   陶博纶被小姑姑突然变得灼热的眼光看得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   一旁的楚晟彦看看自家娘亲,又看看小表哥,也是一头的雾水!娘亲这眼光,怎么有点像饿了好长时间的人突然见到满桌美食时那股热烈劲。   脑里一旦冒出这样的想法,楚晟彦再看小表哥就觉得他像块闪着点点金光的大肥肉。   “小、小姑姑?”   陶氏回过神来,笑眯眯道,“阿纶今年都十八了吧?可有相中的姑娘家?今后是像你爹和祖父一样当个教书先生,还是入仕为官?”   陶博纶被小姑姑接连的问题弄得有点应接不暇了,正束手无策间,便听得门外有婢女的声音响起,“夫人,三小姐来了!”   “小姑姑,表妹来了!侄儿先告辞了!”陶博纶如逢大赦,连忙站起身来告辞道。   “急什么呢,这孩子,你明慧表妹和你也算是至亲,倒也不用那么多讲究!”陶氏只顾着挽留心中的女婿,连至亲之类的话都冒出来了,至亲能成婚么——   见小姑姑这样说,再坚持告辞就有点说不过去了,陶博纶无奈地复又坐下。   楚晟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想起近日来娘亲对京城未婚的年青一辈那股热乎劲,一下就明白娘亲的如意算盘了。   想明白一切后,楚晟彦再看陶博纶就不怎么顺眼了!   “娘亲!”楚明慧进来后先向陶氏施礼请安,见兄长和表兄也在,又分别与两人见过礼。   “囡囡来来来,坐娘亲旁边!”陶氏笑眯眯地指着另一边的位置对着女儿道。   楚明慧抿嘴笑了笑,便顺着她的指示坐好。   陶氏看看这边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又看看那边温文尔雅的小侄儿,越看越满意,脸上都快要笑出一朵花来了。   楚明慧见娘亲满脸掩不住的笑意,不禁笑问道,“娘亲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说来也让女儿乐一乐!”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陶氏装模作样地摇晃着脑袋。   楚明慧见她难得的俏皮劲,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楚晟彦看娘亲与妹妹那股笑容满满的样子,又见表哥神情讪讪的样子,不禁越发瞧他不顺眼了。这呆头鹅,哪一点配得上我妹妹了!也不知娘是个什么眼光!   “囡囡也好多年没见过小表哥了吧?”陶氏好不容易收起笑意,转头问楚明慧。   楚明慧点点头,“的确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陶博纶也笑道,“可不是,要是在外头看到表妹,我都认不出来!”   楚晟彦腹诽道,“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会轻易让外头男人看到的,连话都不会说,还敢肖想我妹妹?”此刻,他已经完全把陶博纶当作来抢他宝贝妹妹的人了,全然不顾这只是自家娘亲的一厢情愿,人家陶博纶也是一头雾水。   楚明慧亦笑着点点头,心中却不由想起前世这小表哥的遭遇。   前世这位陶家小表哥在一年后娶了亦是书香世家的江家小姐为妻,可那江家小姐却是个心有所属的,成婚两年后竟然与人私奔,连累陶府声誉受损,更气得曾外祖父大病一场,虽然后来慢慢痊愈,但到底年纪大了,又遭逢这样的丑事,身子还是一日一日的衰败下去,不到半年便去世了。而小表哥深觉自己教妻不严,败坏家族声誉,又连累曾祖父为此送命,自此一蹶不振,身体也一日差过一日,最后竟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这一生,或许自己可以尝试着改变他的悲惨遭遇!楚明慧暗道。   “囡囡,你前几日不是说要找人描些图样绣个屏风给你大姐姐当贺礼吗,你小表哥可是画中好手,连你曾外祖父都是赞不绝口的!”   “真的?若能得表哥相助,实在是解了我燃眉之急!”楚明慧大喜。   “若表妹不嫌弃,我尽力一试便是!”陶博纶也不推辞,爽快地道。   “如此甚好!甚好!”陶氏拍着手掌笑道。   楚明慧狐疑地望了娘亲一眼,总觉得今日娘亲的笑容颇让人心里发毛。   “好了好了,娘、妹妹,我和表哥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楚晟彦实在受不了娘亲那股恨不得把妹妹打包送给陶博纶的样子,便扯着陶博纶的衣袖开口告辞。   陶博纶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也只能笑笑道,“小姑姑,侄儿就先告辞了!”   “好,好,好,有空再来聊小姑姑说说话!”陶氏笑容满满地招呼。   待陶博纶表兄弟二人告退后,楚明慧盯着陶氏的脸看了一会,然后试探着开口,“娘,你是不是在盘算着什么?”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陶氏捏捏她的脸蛋,嗔道。   片刻,又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你觉得小表哥为人如何?”   “嗯,挺好的!”楚明慧点点头。   “具体点,哪方面好了?!”陶氏不满意了。   “娘,我和表哥已经多年不见了,这一下子又哪说得出他哪里好不好,就只觉得他为人不错!”楚明慧无奈地道。   “也是,娘也觉得他为人不错!”陶氏笑着点点头。   楚明慧皱着眉头盯着她,陶氏被女儿看得心里有点发虚,不禁用手帕捂着嘴巴道,“娘这会有点累了,囡囡就先回房去吧!”   楚明慧又盯着她看了小半会,才点点头起身告辞而去。   “陶家小子?”这晚楚仲熙刚沐浴更衣过,便听妻子说她相中了娘家侄儿,想把女儿许配给他。   楚仲熙细细想了想,“大舅一家的家教我是信得过的,而且博纶那孩子瞧着也是极好的,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你也觉得不错吧!”陶氏得意了。   楚仲熙失笑,“既然你看中了,那得看看大舅兄他们的意见。”   “行,不过暂时还不用跟兄长他们说,先让两孩子相处一阵子看看。”   “你看着办,左右这两个孩子都是守礼的!”楚仲熙点点头。   “小姐,你猜奴婢刚才在后花园里见到谁了?”盈碧一脸神秘地对着楚明慧说道。   楚明慧失笑,“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我哪知道你见着谁了?”   “我看见六小姐和平日常来寻二老爷的那位崔公子在说话呢!”   “什么?!”楚明慧大惊,“你说见着六小姐和谁了?”   “就是那位崔公子啊!我好几次都在往二老爷书房的路上见过他。”   楚明慧深呼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段时间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娘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身上,都差点忘了那个伪君子,六妹妹是什么时候和崔腾浩走得这么近了?是偶尔碰上还是已经有了私情?难道前世爹爹将六妹妹许配给崔腾浩不只是因为对他的赏识,还另有其他的缘故?   只是幸亏自己提前就做了准备,现今崔腾浩老家的妻子也准备上京来寻他了吧?到时看他还怎么标榜自己未娶妻!   只是一想到楚明雅,楚明慧就觉得头疼,六妹妹楚明雅一向是个文静胆怯的,平日里或是呆在房里做绣活,或是到她的生母林姨娘那里坐坐说说话。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和偶尔姐妹相邀以外甚少出门,如今到底是怎样跟崔腾浩扯上联系的?   “六妹妹除了和那位崔公子说了几句话以外,可还有其他身体上的接触?”   “这奴婢倒是没有看到,也许六小姐只是想去二老爷那里,在路上碰上了崔公子而已。”   “这话说出来你相信吗?以六妹妹的性格,平日和姐姐妹妹们一起也甚少出声,她会跟外男随便说话?”楚明慧白了她一眼。   盈碧努努嘴,立马闭嘴不语了。   “你命人仔细看着六妹妹,看她可还与那崔公子私下有接触。”顿了一下,又道,“六妹妹身边的桃枝也要看紧点,看她有没有把六妹妹院里什么东西送出去,又或者从外头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盈碧瞪大眼睛,“小姐你是说六小姐与那崔公子私相授受?可、可是那崔公子老家不是已经有了原配妻子吗?难道六小姐想给他当妾?”   自重生回来后,楚明慧就一直在想如何解决崔腾浩将来与楚明雅的亲事,最好的当然是让爹爹直接打消这种念头。前不久楚明慧终于决定让奶兄往金州崔腾浩老家去暗中怂恿崔夫人上京寻夫。   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子,楚明慧也不由轻叹。严格来说,那位崔夫人替公婆守过孝,是符合大商国‘七休三不休’的规定的,可是她最终还是遭了丈夫的抛弃,也不知前世她最终怎样了。   “希望这是我多虑了,或许六妹妹真是偶尔遇到那个崔腾浩。”楚明慧皱紧眉头担忧地说道。   “三姐姐!”楚明雅眼角扫到嫡姐进来的身影,急急把手上正做了一半的绣活塞到被子下,有些慌乱地从榻上站了起来,向楚明慧福了福。   “六妹妹!”楚明慧也给她回了礼。   “六妹妹刚才在忙些什么?”楚明慧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被子下露出一角的活计,神情自若地问。   “没,没做什么,就是些小玩意而已。三姐姐请坐!”   “我见六妹妹这段时间都呆在房里,怕你闷着了,特来寻你说说话。”   “姐姐有心了,妹妹已经习惯了,倒不觉得闷。”楚明雅有些羞怯地道。   楚明慧握住她双手,望着她言辞恳切地道,“这府里姐姐妹妹那么多,只有你与我才是最亲的姐妹,六妹妹难道还与姐姐见外不成?”   “三姐姐,我真的没事!就是想着大嫂就是进门了,接着大姐姐又要出嫁,所以才想着趁这段时间好好绣些用得上的东西给她们作贺礼。”   “原来是这样!”楚明慧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接着就装作不经意地说到,“昨日大伯母又往后花园里移植些珍贵品种,六妹妹可曾见到?”   “没,没,我,我昨日没去过后花园,所以不曾见到姐姐说的珍贵品种。”楚明雅心中一跳,急急回道。   “噢,那六妹妹抽空去看一下,据说都是些稀罕物来着。”听了她的回答后,楚明慧心中一沉,这二人果然有些不为人所知的联系。   “好,好的!”   “那就不打扰六妹妹绣贺礼了,我先回去了!”达到了目的,楚明慧也没有心情再和她寒暄了,起身告辞道。   “姐姐慢走!”   从楚明雅房里出来后,楚明慧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一下。   “小姐,奴婢刚才看到了,六小姐绣的是鞋垫,看那大小像是男子用的。”盈碧压低声音向楚明慧报告发现的端倪。   “你没看错?”   “绝对没看错!”盈碧肯定地说。   六妹妹与崔腾浩?   ☆、第二十章   “腾浩兄,又从晋安侯府回来啊?”迎面走来的年轻书生笑着招呼。   “是啊,有些功课上的问题要请教楚大人。”崔腾浩亦点点头笑着回道。   “腾浩兄得楚大人如此赏识,前途不可限量啊!”书生羡慕地说。   “不敢不敢,楚大人公私分明,在下也只是些微之处入了楚大人的眼而已。”崔腾浩谦虚道,脸上却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得意表情。   “呵呵呵,腾浩兄过谦了!”书生假笑了几声便拱手抱拳快步离去了。   待走出了一段距离,年轻书生转身朝崔腾浩的背影吐了一口,“什么东西!装模作样!”   崔腾浩当然不知道书生背后的那番动作,他如今沉浸在即将成为史部侍郎楚大人女婿的美梦当中。   楚大人虽然对自己的才学有点赏识,可却不是只对自己一人特别对待,要想搭上楚大人这种线,日后高中后能谋个好去处,还有什么比姻亲更牢固?虽说侯爷那边也不错,但到底没有楚大人吏部侍郎的身份对自己日后谋官职更有用处。而对于晋安侯二房的楚六小姐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女子,自己只要稍稍念上几首情意绵绵的诗句就能手到擒来了,可不,这不是三日两头的让婢女又是送衣裳又是送鞋袜来了吗?可惜是个庶女,若是嫡女就更好了!   想到楚明雅那庶出的身份,崔腾浩心中有点遗憾,乡下老家父母当年为自己娶的那个是个商户女,如今自己又要娶个庶出女?可惜总遇不到楚三小姐,否则将来娶了楚大人的嫡女不是更有前途?   罢了罢了,庶出就庶出吧,左右楚大人除了一个嫡女就只有这一个庶女,想来也是十分金贵的。   “小姐,奴婢让兄长截住了六小姐房里的桃枝姐姐,从她手上的包袱里搜出一身男子外袍、三双鞋垫和两双布鞋,现在奴婢兄长已经把桃枝悄悄关在西侧门的小院子里了。”盈碧从房外进来,靠在楚明慧耳边轻声道。   “她可曾招出这些东西是送给谁的吗?”楚明慧冷声道。   “只说是拿给家中弟弟的,旁的什么都不肯说了!”   “找个没什么人注意的时辰,我亲自去审问!”楚明慧沉声道。   盈碧点点头,便悄悄去安排了。   这大半月来,楚明慧让盈碧的兄长一直悄悄跟踪桃枝,打探清楚楚明雅隔三差五的让她送东西给何人,待弄明白后,楚明慧便让盈碧通知她的兄长,这次务必把人给截留下来。   “三小姐饶命啊,奴婢也是担心爹娘年纪大了,家中兄弟姐妹又多,一时照应不过来,才偷偷做些衣服鞋袜送回去,也好减轻家里负担。”桃枝一见楚明慧主仆走进来,便直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到。   楚明慧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桃枝哭了半晌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一时有点摸不准这位三小姐的想法了。   “说完了?”楚明慧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桃枝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才好,只是继续跪在地上,脸上的泪珠也顾不得擦了。   “奴,奴婢说,说完了!”桃枝被她阴冷的神情吓得不知所措起来,这个三小姐自从管理二房日常事以来,就变得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你说这些衣物鞋袜是你给家中弟弟做的,可我却知道有人亲眼看见你前几日抱着同样的一包东西,走进了西街胡同十六号院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却是空空而已。住在那院里的那位公子,你可要我说出他的名字来?”楚明慧死死盯着桃枝的脸,语气却是平平淡淡的。   桃枝吓得一颗心‘嘣嘣嘣’地乱跳起来,三小姐都知道了?否则怎么会连崔公子住的地方都说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又听楚明慧淡淡说道,“这个月三号、六号、十一号,再加上今日,你一共往西街胡同十六号院去了四次,我倒是不知道你家什么时候搬到专为各地考生准备的西街胡同去了!”   桃枝一下就瘫在了地上,完了完了,三小姐原来一早就知道了,可自己偏还乱编些话来糊弄她!   “怎么,现在你还坚持说那些东西是给你弟弟的吗?”   “奴,奴婢不敢!”桃枝‘叭’的一下跪伏在地上,全身上下抖个不停。   “你不敢?我看你倒是敢得很,否则怎么会怂恿你家主子与外男私、相、授、受!”最后四个字楚明慧说得杀气腾腾。   桃枝听罢抖得更厉害了,自从月前得知自家小姐与那位崔姓公子的事后,她也不是没有劝阻过,可是一向瞧着安静又胆心的六小姐却像被鬼迷了心窍一样,任你怎么劝都听不进去,自己虽说与她自小一块长大的情份,可到底还是身份有别,主子执拗起来自己这个做下人的又有怎么办,只好随着她了。如今事情败露,自己只怕性命不保!   楚明慧见她只是跪在地上不停地颤抖,却仍是一句话也不说,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六妹妹年纪尚小,一时受人蒙骗也就罢了,你知道后不但不劝说,反而帮着她与外男私相授受?你难道不知道一旦被人发现,六妹妹这辈子就毁了!”   “奴婢也劝过的,可六小姐却怎么也听不进去,还说,若是奴婢不帮她把东西送去,她就要亲自去送。”桃枝哭着道。   “她不听你就不会来报我?难道我还会害她?”楚明慧恨恨道。   桃枝喏喏几下,哭声倒是止了,可眼泪倒还是不停地流下来,一滴一滴地砸落到地上。   楚明慧深吸一口气,强压自心头上那股怒火,“你就是信不过我,那林姨娘可信得过吧?她是六妹妹生母,总不会害她吧?你怎么也不跟她说!”   “六、六小姐不让!”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那她让你送东西你怎么就这么听话了?”   桃枝一下子又说不出话了。   “帮她整理一下,带着她跟着我到六妹妹院里去一趟!”楚明慧平复一下怒火,对着盈碧说道。   盈碧点点头,便上前扶起桃枝,帮她整理整理乱了的衣服,又掏出手绢帮她擦拭泪水。   楚明雅正为桃枝去了半日都未曾归来而心急如焚,不停在屋里走来走去,又时不时望门口探看一番。   “六妹妹在等什么人?桃枝吗?”正焦急间,突然门外传来楚明慧的声音。   楚明雅吓了一跳,向门口方向望去,便见嫡姐楚明慧慢慢踏入房门,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贴身婢女盈碧,而另一个,赫然是自己等了大半日的桃枝。   楚明雅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三、三、三姐姐!”强笑着向楚明慧打了个招呼。   “三姐姐与不跟你兜圈子了,这会来是想问清楚你一件事,你与崔腾浩都到什么地步了?”最后一句楚明慧问得咬牙切齿。   楚明雅脸色又变了变,“三、三姐姐说什么呢?妹、妹妹怎么听不懂,这崔、崔腾浩是什么人啊?”   “崔腾浩是什么人我以为你还清楚,否则怎么会三番几次的让桃枝给人家送衣服鞋袜。”楚明慧见她到如今还想隐瞒,不由更气了,语句也更差了。   楚明雅脸上的强笑挂不住了,转头向桃枝的方向望去。   “你不用看她,她什么也没说,只不过是送东西的时候被我的人撞见好几次,今日又被我逮个正着。”   楚明雅抿着嘴一言不发。   见她主仆二人都这副抵死不认的样子,楚明慧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就更差了,火气一下就冒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那个崔腾浩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迷得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他是什么人你又清不清楚,就这样胡里胡涂的陷进去?”   “崔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知道。”见她提及心上人,楚明雅忍不住反驳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他已经娶了亲!不说爹娘会不会同意让你做妾,就算你跟了他最多就只能弄个贵妾,贵妾也是妾,大商官员从没有妾室扶正的先例,你觉得崔腾浩会为了你放弃入官场?”   楚明雅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了,“你、你说什么?崔公子已经娶亲了?”   “崔腾浩,出生贫寒之家,十二岁生母得病,因家贫凑不出药钱,便娶了当地商家柳大元独女,得柳家相助才救回崔母一命。十五岁时岳丈、父母先后离世,十九岁过乡试,二十岁得元配夫人嫁妆资助往京城备考。”楚明慧一字一顿地道,楚明雅仿佛掉进冰窟里,全身上下一片冰冷。   “不、不会的,崔公子不会骗我的,不会的!”拼命摇着头,楚明雅不敢相信自己第一次爱慕上的居然是个有家室之人。   “你若不信大可着人去打探一番,毕竟崔腾浩在老家也算是个知名人物。”   “不、不要说了,三姐姐,我,我想静一下!”   楚明慧定定看了她片刻,才长叹一口气,“那你就先冷静一下吧!”言毕,带着盈碧往门外走去。   待踏出门槛,楚明慧又回头对着呆呆坐在椅上的庶妹说,“六妹妹,别把自己搞得那么凄惨,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我唯一的亲妹妹!”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内,楚明雅自听了嫡姐最后那番话后,眼泪一下子像缺堤般滚落下来。   楚明慧从楚明雅院里离开没有回自己房里,而是直接去了楚明雅的生母林姨娘那里,将今日的事细细向林姨娘说了一遍。   林姨娘听后吓得差一点站立不住,“六小姐她……”   “我今日将此事告知姨娘就是希望姨娘能劝一劝六妹妹,她毕竟年纪尚小,一时受人蒙骗也是难免的,还望姨娘今后多些开导六妹妹。”楚明慧亲自扶着林姨娘在榻上坐下,诚恳地道。   “多谢三小姐一番好意,若不是三小姐发现得及时,六小姐这一辈子就完了!”林姨娘感激地道,“今后三小姐有用得着婢妾的地方,婢妾就是赴汤蹈火……”   “姨娘千万别这样说,六妹妹总归是我的亲妹妹,我哪会不盼着她好!”   这晚,林姨娘对着楚明雅苦口婆心地劝道,“六小姐,你虽不比三小姐,但到底也是老爷的女儿,夫人也是个宽厚的,将来必不会亏了你,你又怎么能干出那样的糊涂事了呢!怎么、怎么就和那个姓崔的……亏得是三小姐发现,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你让姨娘这辈子该怎么办?”   楚明雅低着头,半晌才低低地开口,“我、我也只是见了他两三次。”   “就只见了两三次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了?你让姨娘怎么说你才好!”林姨娘恨铁不成钢地道。   “再说,他一个成年男子,对你一个小丫头做出这些下作的事,这品行分明就有很大的问题,你怎么就看不清楚呢!”   “崔大哥不是这样的人!”楚明雅小小声地反驳。   “你说什么?”林姨娘听到她的细语,脸色更难看了,“你这是要逼死姨娘才安心吗?你干脆直接勒死我好了,省得我日后还要为你操心个没完没了!”   “姨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楚明雅见生母气得浑身发抖,不禁有点后悔。   林姨娘长叹一口气,轻轻拉着女儿的手道,“六小姐,这府里的诸位小姐当中,大小姐自然是个极好的,不单有大夫人的能干,还有二夫人的仁善;二小姐虽看着不声不响,可姨娘冷眼旁观这段日子,知道她也是不简单的;你三姐姐这大半年来虽让我看不透,但对兄弟姐妹却是有几分真心关爱之情的;三房的四小姐是个单纯无害的,你对她十分,她也回你十分;五小姐却是个拎不清的;至于你七妹妹,虽被大夫人宠得娇惯些,但却没什么坏心眼。”   顿了顿又说,“你往日里若是得空就多去与你三姐姐或四姐姐说说话,总好过整日闷在房里胡思乱想。”   “嗯,我知道了!”楚明雅低低地应了声。   ☆、第二十一章   崔腾浩接连一段时间不见桃枝送东西来,又一直未得见楚明雅主仆二人,本以为是事情败露,但见楚仲熙待他与以往一般无二,便放下心来,只待寻时机再见见楚明雅,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内院处处严防死守,一直寻不到机会。   却说楚明慧三头两日的都能在陶氏屋里遇到表哥陶博纶,而陶氏对陶博纶那股热情劲,再加上时不时在自己面前赞扬一番小表哥如何如何好,舅母如何如何慈爱,楚明慧就是再迟钝也察觉陶氏的打算了。只是自己本就有心改变小表哥前世的遭遇,而且今生也无再嫁慕锦毅的打算,又觉得嫁到舅舅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故也默许了陶氏那番作为。   至于愣头青陶博纶,虽然刚开始对小姑姑的过度热情不太适应,但也只以为是多年不见的缘故,加上每每与表妹交谈时发觉她与自己有不少共同的爱好,一时引为知己。   于是默许母亲心思的楚明慧,与得遇知己十分欢畅的愣头青陶博纶,二人相处得越发融洽。陶氏每每望着这对小儿女就十分欢喜,只觉得他们十分般配,这小侄儿简直就是为自家女儿度身打造的夫君不二人选。   这日楚明慧陪祖母上香归来,整个人还沉浸在见到前世太婆婆,现在的慕国公太夫人,慕锦毅的亲祖母的思绪当中。前世就是这位太夫人一力定下自己为孙媳人选,坚决不同意夏氏让儿子娶自家外甥女梅芳柔的做法,故而自己尚未进门就惹了婆婆的不喜,再加上进门后不久太夫人就把中馈越过夏氏直接交到自己手里,而夏氏让儿子纳外甥女为贵妾的想法又再次落空,种种加在一起对自己越发不满了。而自己只一心沉浸在与夫君的如胶如膝当中,而且慕锦毅对夏氏也颇有些微词,是故自己也懒得花心思去缓和婆媳关系,只一心一意照顾夫君、掌管中馈。   也许就是自己表现出对她的不在意吧,夏氏对自己的恨意也更浓了,再加上梅芳柔与慕淑颖的挑拔,还有长房守寡的大伯母时不时又挑唆几句,婆媳关系就更为紧张了,想来前世自己失宠后被夏氏一碗毒药送了命,与自己往日不太会作人分不开吧。   思及此,楚明慧心中一痛,无论暗示过自己多少次,每每忆及前世自己的下场都忍不住心如刀割。本来自己也从未想过与夫君一双人,就看爹爹对娘亲那样情真意切,中间都还有个林姨娘,自己耳濡目染之下又怎敢奢求一双人呢?如果不是慕锦毅先给了自己那样大的希望,到后面又怎会有失望,甚至最后的绝望!她恨慕锦毅的不是他的纳妾,而是先把你置于美伦美奂的仙境当中,待你完全沉浸幸福当中时又狠狠从你背后推你一把,就像是原本烧得正热的炭火突然被一盆冷水淋下来一般,这怎么能让她不痛恨入骨!   慕锦毅这晚回到府后,便像往常一样往太夫人院里去向她请安,刚踏入院门便发觉以往都守在外面通报的婢女不见踪影,不由不悦地皱皱眉头,打算让慕维去把人找回来,便听到屋里隐隐有人提及晋安侯府。   慕锦毅制止住欲出声的慕维,竖起耳朵细细听了听。   屋内响起太夫人的叹息声,“本来今日见着了一位十分不错的人选,只可惜貌似人家生母已经有了女婿的人选。”   接着又听一位老妇人的声音,“太夫人说的可是晋安侯府那位三小姐?”   “可不就是她!这丫头虽看着温温柔柔的,可眉眼之中却透着一股坚毅,是个外柔内刚的,最适合如今的慕国公府不过了。”   听到这里,慕锦毅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来,楚二夫人已经为明慧定好了女婿人选?而且很明显,这人选不是自己!可是明明前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祖母就替自己定下了与明慧的亲事,如果不是怕自己开口会让祖母对明慧有了不好的印象,他一早就向祖母表明心迹,让她上门提亲了,哪需等到现在让人捷足先登!   如今未来岳母那个人选又是打哪冒出来的?前世怎么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出?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跟自己抢媳妇!!慕锦毅脸上一片肃杀的寒气。   慕维瞄到主子脸上又冒出那种让人手脚发冷的神情,不由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世子爷阴晴不定的毛病又发作了,还是避远点,以免又会被怒火烧到。   一步、两步、三步,好了,到安全地带了!慕维轻轻地拍拍胸口,小小地舒了口气。   “慕维,还愣着干嘛,还不把偷懒的人找回来!”   “是!奴才遵命,立马就去!”慕维一听自己名字,立即条件反射地响亮回道。   “是毅儿来了?怎么不进来?”屋内的太夫人听到声响,出声询问。   “祖母,是孙儿……”   “哎,我说你这段日子干嘛老是针对博纶啊?明明之前还总在我们面前称赞他的,都说女子善变,我看呀,你也差不了多少!”凌佑祥推了推楚晟彦的胳膊,不解地说道。   “没什么,就是有点体会到你对我的感觉了!”楚晟彦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嗯?”凌佑祥有点不明所以,明明是说他的事,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慕锦毅不动声色地听着二人的交谈,心中暗自思量,“莫非楚二夫人看中的女婿人选是陶博纶?”想想又觉得可能性很强。首先,陶博纶是楚二夫人嫡亲侄儿,与明慧是表兄妹关系,二夫人想来个亲上加亲也是可能的;其次,从楚晟彦对陶博纶态度的转变就可窥知缘由,明明这二人刚开始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现在楚晟彦却总觉得陶博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有些地方旁人看来却是吹毛求呲了;最后一点则是从祖母谈话中得知,想必祖母是前几日上香时遇到晋安侯府太夫人与明慧的吧,应该是侯府太夫人看出了祖母的心思,婉转地表明了儿媳的意思。   陶博纶……真是个劲敌啊!   人家是深深打入了晋安侯府内部,又入了岳母大人的眼,而且现又住在府中,近水楼台啊!果然还是岳母路线比较靠谱,大舅子什么的实在是……   想到这,慕锦毅不由送了前世大舅子楚晟彦一个鄙视的眼神,看得楚晟彦满头雾水,不知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位近日有点喜怒无常的仁兄。   “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们胡闹了,先回府了,改日再聚!”言毕,也不等楚凌二人有什么反应,便拱拱手告辞去了。   身后二人面面相觑,“他怎么啦?”   “这明明是我先看上了,凭什么祖母把它给你!你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好意思穿这什么好的缎子?”   慕锦毅刚踏入二门,就听到同胞妹妹三小姐慕淑颖嚣张的声音。   寻声而去,只见慕淑颖正扯着大堂姐慕淑瑶的衣袖,口中说出的话却极为刻薄。   “住口!”慕锦毅气得大喝一声。   慕淑颖吓得手一松,回头见是一向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兄长,不由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得身边的婢女及时扶住她。   “大、大哥!”   “谁允许你对大堂姐这样不敬的?你瞧你成什么样子,小小年纪却如此尖酸刻薄,说出去也不怕让人耻笑你没教养!马上向大堂姐道歉!”慕锦毅气得满脸通红,这个妹妹不管前世今生都是如此的嚣张霸道,仗着嫡出的身份没少欺负家中的姐妹,如今对大伯父遗留下的唯一血脉大堂姐也如此无礼!   “我、我……”慕淑颖结结巴巴的就是说不出道歉的话来,平日家中姐姐妹妹哪个不是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这个死了爹又被人退了亲的堂姐算什么,凭什么抢了自己的裙子还要自己向她道歉?   “道歉!!”慕锦毅怒目而视。   慕淑颖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把推开身侧的慕淑瑶,飞奔着往房里去。   慕锦毅见状更是怒火万丈,正要亲自去把她拖回来,便被慕淑瑶劝住了,“算了,弟弟的一番好意姐姐心领了,只是……”长叹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微微向慕锦毅福了福便也回房去了。   身后的慕锦毅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曾经那样明媚开朗的女子,如今却落到被堂妹骂老姑娘的地步,明明是那家人的错,却让她一个弱女子果独自承担。可叹大伯父生前何等聪明绝伦,却给女儿订了那样一户人家。   慕国公府前世子是慕锦毅嫡亲伯父,战死沙场后只留下世子夫人乔氏和独女慕淑瑶。慕锦毅生父继承爵位后行事荒唐,原来与慕淑瑶订下亲事的人家本就因为她不再是国公嫡长女而心生不悦,又见新任慕国公不着调,故便趁机上门退了亲事。而乔氏自女儿被退亲后一心想找个更好的人家,可是一个被退过亲的姑娘,哪怕自身是无辜的,也难觅人家,更何况乔氏又非名门贵族不要,非嫡出不愿。只是好一些的人家不是嫌弃慕淑瑶退过亲,就是觉得她在慕国公府地位尴尬,原来应是正统嫡枝的,如今却有点嫡不嫡庶不庶,而差一点的人家乔氏又看不上眼,生生把女儿拖到了十八岁都尚未出嫁。   如今慕淑瑶的亲事已经成了太夫人和乔氏一桩心病,太夫人原本就看重乔氏,否则当年也不会聘她为长子媳妇,而自丈夫长子死后,对乔氏母女又多了几分怜惜,而且慕淑瑶又是她教养大的,自然也不愿随便把她许给些不着调的人家,故也跟乔氏一般眼高手低起来。   慕锦毅想起前世大堂姐最后还是被祖母和伯母嫁入了高门,只是那个堂姐夫却是极度不靠谱的,妾室通房纳了一房又一房,如果这样倒也罢了,偏他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妾室在他面前撒娇卖痴一番就让他飘飘然起来,更因为妾室一次次苛责堂姐无容人之量,后更为了个不知所谓的女子推倒了怀孕八月的堂姐,生生害得堂姐难产,最后一尸两命。虽说最后自己替堂姐讨回了公道,只是斯人已逝,做得再多再好也换不回如花的生命。   ☆、第二十二章   慕锦毅虽为大堂姐将来忧心不已,只是他如今也有点自身难保了,自己花尽千般心思万般心血也就明慧生辰宴那日远远看了她一眼,如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陶博纶,不仅入了未来岳母的眼,还三头两日的能与明慧谈天说地。这一比较,慕锦毅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处于劣势,若再不采取点什么措施,未来媳妇就要被人抢走了!   一想起自己认定的妻子将成为别人的,慕锦毅就一阵恐慌,绝对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明慧只能是自己的!   坚定地点点头,慕锦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前生大概也是上次上香的时候祖母见到了明慧,然后多方试探后觉得十分适合自己,这才在问过自己的意思后向晋安侯府提亲,那会可没有什么陶博纶陶博经之类的搅局,婚事很快就成了。如今因为出了这么一个拦路虎,导致自己与明慧的亲事定不下来,怎么样也得先把那个碍事的家伙搬走才行。   当然,这陶博纶怎么说也明慧的亲人,而且前世混得也挺悲惨的,这一生如果他不打自己媳妇的主意,自己也不介意拉他一把,那个不守妇道的江家女就免了,还是给他另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吧。   只是这人选……   “世子爷,夫人命你去呢!”慕维小心翼翼的踱进门来,再小心翼翼地回道。   慕锦毅皱眉看了他一眼,“夫人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慕维被他那一眼吓得心‘嘣嘣嘣’的急跳几下,急急垂眉恭敬地道,“没有说喱!”   “你今日为何要那样骂你妹妹,上次骂走了柔儿不算,这次难道还想把你亲妹妹骂走?”一见慕锦毅进来,夏氏就指着他骂道。   慕锦毅眉头拧得更紧了,也不理会,只依礼向夏氏请安,“母亲!”   “你说,就为了那么一身衣裳,你就要这样对颖儿?”夏氏不依不饶。   慕锦毅原来就不怎么爽快的心情现在更添了几分恼意,“母亲,你就不问问三妹妹她对大堂姐做了什么吗?”   夏氏一窒,这个她倒真没有问。只是今日刚回府便见宝贝女儿哭着来告状,说大哥为了身衣裳把她骂了一顿,还当着下人的面子。   “她、她能对大丫头做什么?”夏氏有点心虚了,自己女儿的脾气自己还是有点清楚的,再加上女儿又一向不喜欢大房那位清高的侄女,平日言行间有点不敬也是有的,只是自己也一向不待见大房那对母女,故也乐得见她们吃亏。   如今见儿子问起,夏氏心里也不禁敲起鼓来,难道是女儿又对侄女不敬,而且还被儿子撞个正着?不得不说,夏氏这回还猜对了。   “三妹妹那番话儿子都不屑提起,只是一个姑娘家说出那样的话来,不得不让人怀疑她的教养,想来母亲也是不希望三妹妹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扬出去的吧?”   夏氏心一跳,颖儿这回又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母亲,三妹妹的规矩还是要好好请人管教一番才行,如今在家中有父母宠着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将来出嫁了难道还要夫家人人宠着她?”   “你三妹妹的事不用你多管,我心中自有分寸!”   “母亲的分寸就是让三妹妹一天比一天跋扈?”慕锦毅冷然道。   夏氏被他刺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若是不得空,儿子便亲自回禀祖母,让她老人家请人来教!”   “不必了,不必麻烦你祖母,我明日便请教养嬷嬷!”一听又要把女儿送走,夏氏吓得连忙承诺道。   慕锦毅见她如此反应,知她是想起自己幼时被祖母抱走的事,不由心中一软,语气便和缓下来了,“母亲,三妹妹最多再过一年就要说亲了,如果不好好磨磨她的性子,他日出嫁后只怕会吃亏,就算娘家再位高权重,也不是时时处处能管得着的。您如果真为了三妹妹好,从今往后就要好好教导她。”   夏氏见儿子言词恳切,知道他也是一番好意,只好点点头,“母亲知道了,今后定好好教导你三妹妹!”   陶博纶看看这侧的楚晟彦,又看看那边的慕锦毅,眉头拧得死死的。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这两人了,表弟也算了,虽然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这样不待见自己也不是两三天了,只是明明昨日还对自己笑脸相迎的慕锦毅,怎么今日就一副自己抢了他什么稀世珍宝的样子,那眼神,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都剥掉。   压低声音偷偷问身旁的凌佑祥,“锦毅兄他是怎么回事,我貌似没哪里得罪他吧?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凌佑祥亦压低声音回他,“据他身边那位叫慕维的小厮说,他这大半年来都是这样阴晴不定的,你别放在心上,说不定明日他就好了!”   “噢!”陶博纶如梦初醒。   “来来来,表弟、锦毅兄,今日咱们四个难得这么齐,不如喝几盅?”知道不关自己的事后,陶博纶大声招呼道。   慕锦毅扫了他一眼,“我等会还有公事呢!”   “哈哈哈,这样啊!”陶博纶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讪讪地放下酒壶复又坐了下来。   凌佑祥见气氛有点不对,便笑道,“不如咱们比赛作画吧,看谁画工更胜一筹!”   “你们都是文人,就我一个武官,这个还用比的吗?”慕锦毅又扫了他一眼。   凌佑祥也败下阵来,阴晴不定的男人最可怕了!!   楚晟彦狐疑地看了一眼从一开始就明显针对表哥的慕锦毅,不禁奇怪起来了,难道真像那小厮说的又犯病了?   只是见另两人都被他打击得有点沮丧,不由笑着开口,“这画嘛就不用比了,我们三个加起来也比不过表哥,他的画是连曾外祖父都赞不绝口的!”   “果真?想不到你还是个丹青好手!”凌佑祥吃惊地瞪着正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的陶博纶。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从小就偏好涂涂画画罢了!”   “是啊,表哥小时还放话说将来要寻一位能把他画里的神韵绣出来的女子作妻子呢!”想起那日娘亲让表哥给妹妹描图样,楚晟彦语气又不爽了。   “哈、哈、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陶博纶更尴尬了。怎么回事,怎么来了京城之后人人都看自己不顺眼,先是一个莫名奇妙的二小姐见了自己像见鬼一样,然后就是原本还相处得好好的表弟突然又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再来就是这位昨日还笑脸相迎的慕锦毅……自己这是与京城犯冲吗?   慕锦毅听了心思一动,做得一手好绣活的年轻女子?自己的大堂姐可不就符合条件吗?年轻、未嫁、做得一手好绣活、还画得一手好画。   如果把堂姐和陶博纶凑成一对……   慕锦毅越想越觉得可行,陶家虽然不是官宦之家,但却是书香世家,在大商朝内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陶博纶虽无意官场,但本人却颇有几分才学,品行又端方,若是与大堂姐结为夫妇,一来自己就和未来岳母扯上了关系,日后想走岳母路线也方便得多;二来不但解决了一个劲敌,同时还解决了大堂姐的终身大事;三来日后明慧嫁入府中,冲着她与陶家的关系,大伯母对她也会多几分照应。如此一举三得的事,自己之前怎么就想不到呢!   慕锦毅打定主意后,看陶博纶也就不那么碍眼了,“博纶兄原来还是画中好手啊,我倒是看走眼了。”   陶博纶讪讪地摸摸鼻子,“不敢当不敢当。”   “既如此,博纶不如即席挥毫,也让我们见识见识?”凌佑祥插口。   慕锦毅也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陶博纶原本想拒绝的,见慕锦毅都这样说了,而另一旁的表弟也是一脸期待的样子,故也不推辞,“见识倒不敢说,只尽力一试罢。”   “如今秋风正爽,到处是千姿百态的菊花,博纶兄不如就画副赏菊图如何?”   “好!我便一试!”陶博纶爽快地答应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后,陶博纶的赏菊图便画好了。   “好画!果然名不虚传!”慕锦毅大声赞叹道。   “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画!”凌楚二人亦表示赞同。   “博纶不如将此画赠与我可好?”慕锦毅道。   “锦毅兄如果不嫌弃的话尽管拿去好了!”陶博纶亦痛快地答应。   “如此就多谢了!慕锦毅小心翼翼地把画卷好,便抱拳告辞道,“我还有事,改日咱们再聚!”   “告辞!”陶、楚、凌三人抱抱拳亦相继告辞归家去。   “大伯母,堂姐可在家中?”慕锦毅回到府后直奔大房院中去。   “是毅儿啊,你堂姐在呢!”乔氏见侄儿进来,起身招呼道。   “侄儿有些事想让堂姐帮个忙,不知她是否得空?”   “得空得空,你先坐着,我让人叫她来!”乔氏笑笑,转身命人去叫慕淑瑶。   待慕淑瑶款款而来后,乔氏知趣地道,“我去命人做些点心来,你们姐弟俩好好说说话。”言毕便带着婢女离去了。   “大堂姐,是这样的,我今日得了一幅好画,心中甚为欢喜,想把它做为荷包的图样,不知堂姐能否帮我这个忙?”慕锦毅说明来意。   “是怎么样的画,可否让我一见?”   慕锦毅点点,小心翼翼地把画卷从袖里拿出来,再仔细地在桌面上铺展开来。   “好画!果真是一幅好画!”慕淑瑶叹道。“不知这画者是谁?”   “这作画之人是我近段日子结识的一位好友,姐姐可有把握把它绣在荷包上?”   “这荷包是个细小物件,要把这样的大图绣上去并不是件容易事,只是难得堂弟想要,我便尽力一试吧!”   陶博纶这幅赏菊图,不单有各式菊花,还有几位趣致的童子及年轻媳妇,要把这么一幅铺开来基本能占大半张桌面的画绣在小小的荷包上的确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只是慕淑瑶一向自负绣工了得,自然不惧挑战。   “如此便多谢姐姐了!”慕锦毅按下心中激动,躬身向慕淑瑶作了个揖。   “堂弟不用客气!”慕淑瑶也向他回了一礼。“待我绣好之后便让人给你送去?”   “有劳堂姐了!”   ☆、第二十三章   “楚伯母!”韩玉敏恭恭敬敬地向陶氏行了个十分标准的问安礼。   “是敏丫头啊,来找明慧说话呢?”陶氏笑着招呼。   “是的,伯母这段时日身子可还好?”   “敏丫头有心,呦,你明慧妹妹来了!”陶氏朝门的方向努努嘴。   韩玉敏应声望去,果然见楚明慧袅袅而来。   “娘!”楚明慧进来后也依礼向娘亲请安。   “哎!”大概坐得久了有点不适,陶氏边应了声边挪挪身子。   “娘小心点!”楚明慧急忙上前扶住陶氏。   陶氏现今四个多月的肚子像吹气般长大起来,楚明慧每次见娘亲挺着个大肚子就觉得心惊胆战,加上张嬷嬷也说陶氏这肚子比起同月份的妇人来说明显要大得多,是故如今晋安侯府上上下下都小心翼翼地像对待易碎品那般对待陶氏,出入什么的至少要有两个婢女跟着,连坐久了都得让婢女扶着挪位置,生怕她一个不小心闪到了。   陶氏对着韩玉敏无奈地笑笑,“让敏丫头笑话了!”   “哪里哪里,伯母应该为有明慧这样孝顺的女儿高兴才是!伯母怀的难道是双胎?怎么瞧着比我大嫂五个月的肚子都要大上些。”韩玉敏也为陶氏那大肚子吃惊。   “双胎?”陶氏等人一愣。   一直站在一边的张嬷嬷猛地一拍双手,“哎哟,老婆子都没有想到那儿去,倒让韩家小姐提醒了,夫人这肚子还真有可能怀的是双胎!”   陶氏母女与甚为欢喜。   “明日林大夫就要来诊脉了吧,到底一问便知!”陶氏按捺住激动笑道。   韩玉敏又与陶氏等人说了一会儿话,便跟着楚明慧到她房里去了。   “还没恭喜你订了亲事呢!”刚拉着韩玉敏的手双双在榻上坐好,楚明慧便笑着道。   韩玉敏掩嘴笑道,“接下来你是不是想问我爹娘为什么替我选了这么个人吧?”   楚明慧一愣,她还真的想问一下。   今生韩玉敏的夫婿与前世一样,还是太子府上的秘书郎唐永昆。这秘书郎也就是帮太子整理些文书,官阶却不高,以韩玉敏安宁侯府嫡长女的身份来说的确算是下嫁了。   韩玉敏拿起一边的点心咬了一口,“其实这人选是我提出的,我爹娘原先也不答应,不过最后被我劝服了而已。”   “你是不是对那……”楚明慧试探着问,也只有心生爱慕这一缘由才使得名门女子甘愿下嫁的吧?   “噗嗤!”韩玉敏忍不住笑了,“你莫不是以为我喜欢上那唐永昆,才要嫁他的吧?”   “难道不是?”楚明慧疑惑。   “当然不是啦,我也只见过他几次,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估计连他长什么样我都不太记得了,又怎么会心生爱慕?”韩玉敏好笑。   见楚明慧脸上的困惑更大了,韩玉敏也不和她兜圈子,“我选中他主要是因为他的性情适合我,咱们相识这么段时间,你大概对我的性情也有所了解,我呢,是个坐不住的,若不是如今这大家闺秀的身份,我早在外头开家酒楼做生意去了。”   楚明慧点点头,这的确是她的性情。   “这唐永昆我见过几次,虽说有点呆,又执拗了点,可是却不是迂腐的,对女子的要求也没那么严苛,我嫁他算低嫁,他日后也只有捧着我。当然,我自也不会对他盛气凌人的。”   “你选他是觉得他日后不会阻止你在外头开酒楼?”   韩玉敏点点头,“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家中就只有一个年迈的祖母,嫁进去之后既无婆媳关系,又无姑嫂关系,这可是极品!”   楚明慧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观念啊!不过这婆媳关系与姑嫂关系的确是很重要的问题,前世那婆婆与小姑不就是很好的例子?   “所以说啊。”韩玉敏又咬了一口点心,继续教导,“如果家中有恶婆婆又有难缠小姑,这样的家庭就算男方再好也不能嫁!在这个年代,孝字大过天,想让夫君为你出头是不太可能的,他能做到不帮着生母妹妹教训你算好了!”   楚明慧一想,可不是,所以慕国公府实在不是个好选择,虽然自己今生也不愿再嫁进去。   “还有啊,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容易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迷得七荦八素的,你可要记住啊,千万不要把这些话太当真,他对你山盟海誓那一刻或许是非常真挚的,可他将来背叛你的时候也是真的!”韩玉敏又语重心长地道。   楚明慧心口一窒,前世自己可不就是把慕锦毅的山盟海誓当真了吗,所以后来才无法接受他一个一个妾室地纳进来。   暗暗思量了一番,才抬头对着韩玉敏取笑道,“什么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说得你好像年纪很大了似的!”   韩玉敏被噎了一下,不由失笑。   “你决定将来要开酒楼了吗?”楚明慧端过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   “嗯,已经有这个计划了,平日里我也仔细关注过京城的物价,但是具体操作还是嫁人之后,毕竟这闺阁小姐的身份实在是太不方便了!”韩玉敏抱怨道。   “噗嗤!”楚明慧差点把口中的茶都喷出来了。   “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敢情就是为了这个你才要嫁人的?”   “当然,若不是为了这个,我才不愿意去伺候人呢!说不定还要替人家养小妾通房,还有一堆堆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娃!”韩玉敏撇撇嘴。   楚明慧已经彻底无语了,难怪这家伙前世与京城贵妇圈格格不入,你看她都什么想法!相夫教子不是女子本份吗?亏得她在外头还会装装名门淑女的样,否则这些惊人之语让人听了还不用口水把她淹死。   “好了好了,这些话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而已,在外头谁不知安宁侯府大小姐是个端庄有礼的大家闺秀!”韩玉敏捏捏她的脸蛋,暗道,手感真好!   楚明慧一巴掌拍开她的手,“你这动不动就捏人脸蛋的坏毛病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就在认识你之后啊!”韩玉敏笑嘻嘻的又凑上前来捏了一把。“跟你熟才捏你的,旁人想让我捏我都怕弄了满手脂粉呢!”   楚明慧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韩玉敏一见她这样子就忍不住笑了,“果然是和我相处久了……”   楚明慧无奈,“你还得意了?!”   “能把一位名门淑女调教成如今这副模样,我自然十分有成就感!”   楚明慧已经懒得理她了。   “对了,你娘是不是打算把你许给你那个表哥啊?”韩玉敏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问。   楚明慧暗叹口气,这丫头对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是那样的态度了,也别想着让她含蓄了。   “我怎么知道!”没好气地又瞪了她一眼。   “表哥表妹,亲上加亲不就是这时代平常的吗?虽然我本人不赞同这样的做法。”   “你怎么不赞同了?”楚明慧奇道。   “表哥表妹血缘太近了,对后代不好!具体什么原因啊你也别问我,反正我就知道对后代不好!”韩玉敏摊摊手。   楚明慧暗暗思量,貌似曾经还真有位名医这样建议过,只是亲上加亲的做法历来以久,而且后来生下不健康孩子虽然也曾听说过,但毕竟是极少数,是故才没多少人放在心上而已。   “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作主,我是没什么的。”   韩玉敏皱着眉看了她好一会,才认真地说,“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是关乎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就算不嫁心仪的,也一定要嫁个合适的,你不能抱着这种万事听父母的想法。”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道,“日后嫁人也别一味地把受的委屈往肚子里咽,尤其是受了婆婆的委屈,你要在夫君面前表现出来,让他知道你受了委屈,虽然他不一定会替你出头,但起码对你心怀愧疚,你委屈越大,他的愧疚越深,愧疚越深对你就越好,有时候啊,男人对你的愧疚往往比对你的甜言蜜语要管用。”   楚明慧愣愣地望着她,片刻才无奈地道,“好像是你嫁人在即吧,怎么弄的像是我就要出嫁似的!”   “你这死丫头,我传授你经验好不好!”韩玉敏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   “经验?难不成你经历过?”楚明慧好笑道。   韩玉敏一滞,“我爹的姨娘那么多,我娘不也过得威风凛凛的,我这是长期观察再加以总结归纳得到的经验之谈呢!”   楚明慧实在忍不住了,‘咯咯咯’地笑起来。   韩玉敏被她的笑声感染,也不禁笑了起来。   “你这荷包是何人所做?居然能把我画里的神韵全绣出来了!”陶博纶捡起慕锦毅‘一不小心’掉在他前面的荷包,细细翻看一番后不禁大为惊奇。   “自然是家里的人做的!”慕锦毅一把抢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好兄弟,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是谁做的?”陶博纶一见他这副样子,便涎着脸凑上前。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慕锦毅装模作样地故意吊他胃口。   “锦毅兄,你就告诉他吧,他打小就要寻这样的女子做媳妇,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一个,你成全成全他呗!”一旁的楚晟彦凉凉地道。   “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姑娘做的,说不定是个老婆子做的,又或者是个小媳妇做的!”凌佑祥摇头晃脑地泼凉水。   “真想知道?”慕锦毅对着一脸讨好笑意的陶博纶道。   “真想,非常想!”陶博纶重重了点点头。   “绣这个荷包之人是……”慕锦毅拖着声音。   陶博纶凝神屏气地盯着他,紧张得不由咽了咽口水。   楚凌二人也齐齐转过头来望着慕锦毅。   “是——”   ☆、第二十四章   “哎,我说你倒是干脆点啊!”见慕锦毅故意吊胃口,凌佑祥不满了。   慕锦毅笑笑,“自然是我府上之人绣的!”   楚晟彦扫了他一眼,继续细细品着手中的茶。   陶博纶见他这样,也不禁失望至极,顿了顿又不死心道,“若是不方便说也罢了,只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与我的画契合的作品,不如你把这荷包送我如何?”   慕锦毅拼命摇头,“不行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左右不过是你府上的绣娘所做,拿来赠与朋友又有何不可?你不会这么小气吧?”陶博纶不解了。   楚晟彦也不品茶了,转过头来望着慕锦毅。   慕锦毅心想,若是普通绣娘做的自然可以给你,只可惜不是,何况我又何必拿个普通绣娘做的物件来引你。   陶博纶再三恳求,但慕锦毅只一味地摇头不肯。   见平日对朋友甚为大方的慕锦毅如今连个绣娘做的荷包都不肯送人,一旁的凌佑祥与楚晟彦都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莫非,这荷包不是绣娘做的?”凌佑祥试探地问。   慕锦毅也不回答,只微微笑着。   陶博纶见他这副样子也知道今日这荷包是得不到了,只好不甘心地抿抿嘴,片刻又让步道,“要不我把平日作的画再送你几幅,你再让这位绣娘把里面描绘的景致绣在些绢帕之类的东西上,然后再拿来与我细细观赏观赏?”   “你不会占为已有吧?”   陶博纶一窒,见慕锦毅似笑非笑的模样,只好无奈地点点头,“不会!就只是观赏片刻!”   慕锦毅表示同意了这个提议,心里想的却是,这样也好,先让你充分见识大堂姐的手艺,把心思彻底勾起来,日后也好作下一步打算。   这日后,慕锦毅隔三差五地带着画作往慕淑瑶院里去,不是拜托她绣条绢帕,就是恳求她绣个小屏风。慕淑瑶虽然奇怪,但见那些画作虽没有名家之作那般精美绝伦,但却充满灵气,且内容趣致,让人观之不由会心一笑,故也十分乐意帮忙。   而陶博纶每每拿着慕锦毅给他观赏的各式物件都赞不绝口,恨不得把它们全抱回去,只是无论央求了多少次,慕锦毅都摇头不允,几次下来,陶博纶不由对那位手艺高超的女子心驰神往,见从慕锦毅口中打探不到那女子的半点消息,便决定从慕维那边入手。   “哟,那不是慕维小兄弟吗?今日不用侍候你家主子啊?”等了好些天终于逮住了落单的慕维,陶博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招呼道。   “啊,原来是陶家少爷!”慕维恭敬地给他行了礼。   “你家主子呢?”   “奴才今日得了半日假,正想回家去,没想到却遇到了陶少爷!”   “相请不如偶遇,来来来,我请你喝酒去!”陶博纶抓住机会扯着慕维的手臂往不远处的酒楼里去。   “哎哎哎,陶少爷,奴才爹还在家里等着奴才呢!”   “就小喝几杯,不碍你的时间!”   见陶博纶如此说,慕维也只好跟着他往酒楼里去。心中却道,世子爷越发神了,居然真让他算中了,今日必有人要请我喝酒。   原来慕锦毅吊了陶博纶胃口一段时间,知道火侯差不多了,这日便专门给慕维放了半日假,让他回家一趟,还道若有人请你喝酒尽管喝去。   慕维虽不太明白主子的意思,但有假放又有酒喝,不依的才是笨蛋呢!   “来来,慕维小兄弟,再喝一杯!”陶博纶不住地劝酒。   慕维喝得醉眼迷蒙,有点口齿不清的道,“不、不能喝了,再、再喝就回不去了!”   “放心放心,呆会我亲自送你回去!”陶博纶继续劝道。   慕维又无奈地喝了一杯。   “慕维小兄弟啊,你家主子平日的荷包啊、屏风之类的东西都是府里什么人给他做的啊?”趁着慕维喝醉了,陶博纶立即道出今日目的。   “啊!绣、绣房啊!”   “我知道是绣房,可一般是什么人帮他做啊?”   “当、当然是、是绣娘做的!”   好吧,跟这货是不能走曲线的,得行直线。   “我是问前些日你家主子把画都送到哪位绣娘那去!”陶博纶直接了当。   “哦,不、不是绣娘,世、世子爷把、把画给、给大、大小姐了!”   “大小姐?哪位大小姐?”   “当、当然是我、们慕、慕国公府、府的大、大小姐了!”难为慕维醉熏熏的还能送陶博纶一记鄙视的眼神。   陶博纶也顾不上被个小厮鄙视了,继续道,“可是那位大房的大小姐?”   “嗯!”慕维终于受不住了,‘扑通’一下趴在桌上。   “慕维!慕维!”陶博纶推了他几下,见他确实醉死了,虽然还想再问问那个大小姐的事,但今日最重要的话都问出来了,故也不在意,命小二结账,又让他去叫辆马车来,亲自送了慕维归家。   慕国公府的这位大小姐,陶博纶在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听过一些闲言闲语,毕竟出身世家,又是嫡长女,却被退了亲,如今十八岁了都待字闺中的女子在京城毕竟不多见,往日陶博纶听过后只觉得这位女子身世堪怜,明明是对方作孽,偏偏受累的却是她这位无辜的弱女子,如今见她不仅做得一手好绣活,更能将自己画作的神韵绣出来,不由得又敬又叹又怜。   这之后,陶博纶也时不时对慕锦毅旁击侧敲地打听慕淑瑶的事,而慕锦毅也有意无意地透露一丝半点,引得陶博纶对慕国公府这位大小姐更是神往不已。   而凌佑祥与楚晟彦冷眼旁观了这些天,也多少看得出慕锦毅在打什么算盘了,对于凌佑祥来说,看陶博纶像个愣头青一般演着拙劣的戏码也觉得颇为有趣,便乐得在一旁看热闹。而对于楚晟彦来说感觉就比较复杂了,毕竟这陶博纶是自己娘亲看中的女婿人选,自己虽然不太愿意妹妹被人抢走,但心底里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妹妹嫁给陶博纶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如今见慕锦毅也在为他家的堂姐盘算着,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可惜。庆幸的自然是妹妹没有被人抢走,可惜的是眼看就要失去一个好妹婿人选了。   陶博纶自来是个藏不住话的,这段时日强忍着对慕淑瑶那番心思确是超出了他的极限,这日趁着慕锦毅沐休,便一早上门拜访。   慕锦毅听了下人的回禀后心知以陶博纶那性子来说,忍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是出乎他意料。   而陶博纶在慕国公府下人的引领下往慕锦毅位于内院的书房去,穿过二门,又经过小花园,便是慕锦毅居住的院落了。   陶博纶一心只想着等会见了慕锦毅要如何表明自己的心迹,让他替自己引见那位大小姐,虽说这行为极为不合规矩,但自己若诚恳一点,态度谦虚一点,以二人的交情,应该可以吧?若是他不肯,大不了自己回去让母亲替自己上门求亲,直接把这位大小姐娶回家去,反正男未婚女未嫁!   陶博纶越想越觉得可行,从这位慕小姐能把自己的画描绘得入木三分这点来看,可见是位蕙质兰心的女子,加上对画作的解读又与自己心意相通,日后相处起来……   “我叫你站住没听到吗?慕淑瑶,你给我站住!”陶博纶正陷入对美好将来一厢情愿的幻想当中,便被女子的娇斥声惊得回过神来。   顺着声音望过去,便见一位年若十二三岁,身穿桃红衣裙的姑娘快步上前扯着她前方一位正抱着画轴,低着头往自己方向来的女子。   那女子被扯得停住了脚步,回头对穿着桃红衣裙的姑娘慕淑颖道,“三妹妹,我说过许多遍了,并不是我向祖母告的状,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一回呢?”   “要不是你,那你说是哪个?明明那日的事就你我还有大哥三人在场。”慕淑颖不依不饶,上次衣裙那件事之后,自己不但被母亲请来的嬷嬷管得死死的,昨日又因这事被祖母骂了一顿,明明都过去了好久了,怎么这回还翻出来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这段时日一直呆在房里做绣活,除了晨昏定省外并不曾到过祖母房中。”抱着画的慕淑瑶无奈地道。   “我不管,总之不是你就是你身边的丫头,左右肯定与你有关。”慕淑颖撒赖道。   慕淑瑶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道理?   正拉扯间,慕淑瑶一个踉跄,手中的画卷便撒了满地,其中的一幅滚了几滚,直直向陶博纶这边滚过来,而里面的内容也清晰地映入他眼中。   这不是他的画作吗?   陶博纶震惊地盯着地面的画,还没回过神来便又见慕淑瑶急急走过来,掏出手绢小心翼翼把画作上沾染的尘土抹去,又动作轻柔地把它卷好,再把其他几幅同样抹去尘土卷起来抱在怀里。   陶博纶顺着她的动作慢慢看清了她的容貌,见她肌肤胜雪,面若夹桃,眉尖若蹙,一双丹凤眼中隐隐薄怒,双唇紧紧抿着。   慕淑瑶仔细把怀中画卷抱好后才发觉眼前站着一位年轻男子,不禁一下愣住了,又见男子身后站着的正是府中引领客人的小厮,心知这位是堂弟的客人,想来还是改日再把画卷还给堂弟吧,只一时又为自己刚才的失礼懊恼。   微微福了福后,也不等陶博纶有什么反应便抱着画卷转身走了。   慕淑颖也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居然被外男看在眼里,不禁又羞又恼,也跺跺脚走了。   陶博纶定定地看着慕淑瑶远去的身影,心中暗道,“难道她就是那位慕大小姐?分明是位难得的佳人,居然受了那等闲气!”   门外所发生的一切不久便有下人禀报了慕锦毅。   慕锦毅听后浓眉拧得死死的,这三妹妹还真是分不清场合地胡闹!   待陶博纶进来后,二个互相见了礼,陶博纶还未完全从刚才的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来,直到慕锦毅接连唤了他好几声。   “啊?!哦,对不住,刚才在想事,一时没听清楚,锦毅兄刚说什么来着?”   慕锦毅无奈地指指放在他前面的茶杯,“我只是让你品尝一下刚得的龙井!”   陶博纶不好意思地笑笑,端起茶杯细细抿了一口,“好茶!”   慕锦毅笑笑,心中怀疑他其实根本没怎么品。   二人相对无言地坐了片刻,陶博纶屡次想直接表明来意,又怕慕锦毅不悦,更怕的是日后慕大小姐知道后会觉得自己故意羞辱她,毕竟哪有男子亲自上门来跟人家堂弟表明对他堂姐的心意的。   慕锦毅也不催他,任他一人纠结,只在一旁施施然的品茶。   “锦毅兄,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是为了……”陶博纶张张嘴,为了什么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慕锦毅定定看着他,“为了什么?”   “为、为了……”陶博纶张口结舌。   “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约!”也不敢看慕锦毅有什么反应,陶博纶一下就拱拱手‘噔噔噔’几步出了房门。   身后的慕锦毅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哭笑不得。   ☆、第二十五章   “你小子一整日都这副有话要说又不说的模样,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陶老先生望着欲言又止的曾孙,没好气地道。   “曾祖父,阿纶、阿纶……”陶博纶吱吱唔唔的就是说不出来。   “你待如何?男子汉大丈夫这副样子像什么话!”陶老先生双眼一瞪。   “阿纶……看中一位姑娘了!”陶博纶小小声地道。   “什么?老夫听不大清楚,你再说一遍!”陶老先生皱着眉头,“你说你看上什么了?”   “看、看上一位姑娘了!”陶博纶红着脸,提高了声音回道。   陶老先生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位姑娘?是谁家的姑娘?你怎么会看中她的?是不是做了什么有损人家清誉的事来?”   “没、没有,绝对没有!”陶博纶吓得急忙摆手否认。   “大家闺秀都是养在深闺,你又怎么会相中人家?”陶老先生又问。   陶博纶便老老实实从事情经过一一道来,最后还强调到,“就只是在锦毅兄书房外见过一面,而且在场的也并不只我二人。”   陶老先生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孙女欲亲上加亲的想法自己不是不知道,而且也是有点乐见其成的,只是没有料到如今突然跳出个慕府的大小姐来,曾孙儿小时那番童言童语自己也还是有点印象的,也不过是因为他年纪小不放在心上罢了,没想到这小子如今还是那样想法。   陶博纶见曾祖父只是定定看着自己不说话,心里不禁有点七上八下,曾祖父会不会反对呢?虽然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可是当年小姑丈也是自己相中了小姑姑才向父母禀明心意的啊!   “这事老夫不能做主,还得问过你爹娘方可!”陶老先生缓缓地道。   “阿纶也知道这不合规矩,只、只是……还请曾祖父替阿纶在爹娘面前美言几句。”陶博纶满脸期待地对着陶老先生道。   “此事老夫自有主意,你不必再说,待你爹娘做决定吧!”陶老先生摆摆手,示意陶博纶不必多说。   陶博纶有些不甘地抿抿嘴。   “老夫那愣头青曾孙的事是你小子弄出来的吧?”陶老先生边往棋盘上落子,边对坐在对面的慕锦毅道。   慕锦毅一僵,手中黑子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将黑子放回棋盒中,慕锦毅诚恳地对陶先先生道,“果然瞒不过先生,只是在下也是因欣赏博纶兄人品学识……”   陶老先生朝他摇摇头,“老夫只想知道你那位待字闺中的堂姐是怎么回事?”   慕锦毅又将慕淑瑶的事细细道来,见陶老先生神情看不出喜怒,又小心翼翼地道,“祖父生前对家姐也是甚为看重的,还曾亲自教导她写字,只是如今大伯父过世,父亲又承了爵,所以才……”   陶老先生叹叹气,“倒是个无辜遭累的可怜人!”顿了顿,又没好气地道,“只是老夫一心待你,你却私下算计老夫曾孙,这事怎么看都是你不厚道!至于那位慕大小姐的事,我明日便书信一封向阿纶父母说明,至于他们是个什么意思就不是老夫所能知晓的了。”   慕锦毅急忙起身朝陶老先生作了个揖,“多谢先生,锦毅自知有错在先,甘愿受罚!”   陶老先生瞪了他片刻,然后慢慢从榻上站起,右手一甩衣袖,便往内室去了。   慕锦毅有点哭笑不得,怎么感觉像个闹别扭的孩童一般。   陶氏从祖父口中得知侄儿的想法后不由深感可惜,多好的女婿人选啊,就这样没了!   只是既然侄儿喜欢,作为姑姑的也只能尽量满足其心愿,再加上那位慕府的大小姐自己刚回京时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心善宽厚易相处的,前头退亲那事本也怪不到她头上来,只怪她父母识人不清,生生累了女儿。   陶氏想明白后,便也给兄嫂去信,细细禀明了慕国公府大小姐的事,也好让兄嫂心中有个计较。   这日慕锦毅依然前来拜访陶老先生,刚进门便见他一脸掩不住的喜气,不由笑道,“先生这是有何喜事?”   “老夫又要有曾外孙了,而且,一下子就是两个!”陶老先生高兴地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慕锦毅一愣,曾外孙?难道是岳母大人又有了?可是前世她就只生养了大舅子楚晟彦与明慧两个,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不能怪慕锦毅不知道,一来晋安侯府与慕国公府并无多大来往,二来陶氏觉得自己像是老蚌生珠一般,故除了亲朋好友以外并不曾知会其他人,而楚晟彦等人平日虽常与他来往,但亦不会拿内宅女子的事来说,是故慕锦毅今日方知陶氏又怀有了身孕。   “这可真是大喜啊!”慕锦毅笑道。心中却暗暗思量,莫非这孩子后来没有保住?只是前世这时因两家已定下亲事,自己也是见过岳母的,并不像有怀有身孕的样子,而且后来也没有听说过她小产。   陶氏前世的小产是在慕楚两府订亲之前,后来慕锦毅见到她的时候,陶氏的身子也调养好了,而楚明慧心痛母亲遭此大难,亦不曾向慕锦毅提起过此事。   慕锦毅百思不得其解,本以为重生后种种均在自己掌握当中,但如今陶氏的怀孕却令他有点不确定了,朦朦胧胧当中似有一个极为不妙的念头升起,便被他死死地压了下去。   再隔得一个多月,陶氏便收到了易州嫂嫂的回信,信中说将择日上京亲自相看一番云云。陶氏看罢十分欢喜,连连吩咐下人准备客房。   楚明慧亦甚为开心,前世今生加起来十几年了,终于又可以见到慈爱的舅母了。   待知晓舅母上京的缘由后,楚明慧不禁一愣,小表哥与慕淑瑶?这两人怎么联系在一起的,前世明明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人,今生竟然要谈婚论嫁?   只是想想陶博纶与慕淑瑶前世各自不幸的婚姻,楚明慧又有点唏嘘,或许这两人凑在一起还真能做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呢!毕竟慕淑瑶也是位好女子,只是前世遇人不淑罢了,而小表哥性情耿直宽和,是个难得的良配。   陶夫人抵京的日子渐近,而慕锦毅亦向祖母和大伯母乔氏禀明了陶家的意思。   二人一听便愣住了。   乔氏有点不敢置信,“陶府?易州陶府,就是那个世代书香的陶府?”   慕锦毅点点头,“正是!”   顿了顿又道,“陶家这位二公子是大儒陶老先生的曾孙子,易山书院陶山长嫡出次子,年方十八,上头还有位同胞兄长。侄儿与他算是知交好友,对他的人品学识还是十分赞赏的。陶府虽无人作官,但在大商国亦是颇负盛名之家,如今陶夫人不日将抵京城,若大伯母同意的话,侄儿便让人给晋安侯府二夫人传个口信,替大伯母与陶夫人牵个线。”   乔氏按下激动的心绪,对着慕锦毅点点头,“我自是没意见的,就不知你祖母意下如何?”言毕,便朝上首坐着的太夫人望去。   太夫人亦是十分激动,长孙女的亲事已经成了她一块心病了,如今这个陶府虽不是官宦之家,却是书香传家的清贵之家,而那位陶二公子,既然孙儿都十分赞赏,想来亦是个极好的,对如今的长孙女来说真真是最好不过的一门亲事了。   慕锦毅见祖母亦表示同意,便道,“如此孙儿便着人告知楚二夫人,让两家定个相看的日子。   太夫人连连点头称好,乔氏则拭拭眼角泪珠,朝着慕锦毅微微一福。   慕锦毅见她如此,吓得连忙侧身避开她的礼,“大伯母万万不可!”   太夫人亦吓了跳,心知大儿媳这几年来为长孙女亲事操的心比起自己只多不少,如此这番也是感激孙儿一番心意,只是却有点于礼不合,故便拉着乔氏的手叹道,“你这样可是折他的寿啊!”   乔氏擦擦眼泪,“都怪媳妇一时忘了分寸!”   “大伯母快别这样,大堂姐是侄儿至亲,侄儿又怎会不为她打算呢!”慕锦毅急道。   “可不是,都是一家子,何必那么见外!”太夫人拍拍乔氏手背,笑道。   “正是这个理儿!”乔氏点点头,亦笑道,“只是大侄儿这一番心意伯母却是记在心上了,日后若大侄儿有什么地方需要伯母的尽管出声,伯母一定尽心尽力为你办得妥妥的!”   慕锦毅连声称谢!   大伯母乔氏的确是位十分能干的女子,前世夫君早逝,女儿又遇人不淑,到最后还白头人送黑头人,其中的苦楚并不是旁人能体会得到的,是故前世慕锦毅虽知道她时常在母亲与妻子间挑唆几句,但想到她的不幸遭遇亦不忍过于怪责。   又过得大半月,陶博纶的母亲陶夫人便抵达晋安侯府,晋安侯府自有一番欢迎仪式尚且不说。只说陶夫人见过慕淑瑶后十分满意,觉得与自家小儿子甚为相配,又怜惜她的遭遇,心中更是怜爱。而乔氏亦见陶博纶举止有度,谈吐不俗,自然是丈母娘见女婿,越看越满意,两家既然彼此有意,亲事自然而然地订下了,只考虑到二人年纪均已不小,便将婚期定在明年开春。   一时间,慕国公府上那位曾被退了亲的大小姐即将嫁入易州书香世家陶府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而太夫人与乔氏亦像是要一吐心中郁气般,誓必将慕淑瑶的亲事办得热热闹闹,至今慕国公,他则觉得这是府里多年来第一桩喜事,自然要大办,三人难得的意见统一,慕淑瑶的亲事就越发隆重了。   至于慕国公夫人夏氏,则看着慕淑瑶那丰厚的嫁妆,恨得差点咬碎满口银牙。   ☆、第二十六章   陶博纶心愿得偿后每日均是春风满面,慕锦毅看看三人,不是家有贤妻就是已有婚约,偏自己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不由心中黯然,也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将明慧娶入府中。   “哎,那个不是老往你家中去的崔腾浩吗?”凌佑祥碰碰正端着茶杯的楚晟彦,朝窗外努努嘴。   楚晟彦三人顺着往外头望去,果见崔腾浩正从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里出来。   慕锦毅心下一惊,这不正是前世明慧的妹夫,休弃替公婆守过三年孝的发妻另娶的崔腾浩吗?   大商国正室有三不休,所以三不休即是“经持舅姑之丧、娶时贱后贵、有所娶无所归”,而崔腾浩的原配夫人其实是三不休全符合才是,她是崔腾浩家境贫寒之时所娶、守过公婆的孝,而且娘家已无人,是故前世崔腾浩才轻易受了同乡要挟,毕竟把三不休会占了的原配休弃,这已不仅仅是丢官就可以的事了。   “这崔腾浩老往你家去,难不成你爹有意招他为婿?”凌佑祥好奇道。   “瞎说什么呢!这崔腾浩早有妻室,他夫人都已经从家乡到京城来了。”楚晟彦没好气地道。   慕锦毅一愣,这崔腾浩的妻子上京寻夫了?这样一来崔腾浩就算他日高中状元也别想有达官贵人会将女儿许配给他了。毕竟每年高中的年青人那么多,没必要作践自家闺女屈于商户女之下为妾。   只是这一切又是如何发生的?前世可不曾有过崔夫人上京这一出,否则岳父大人又怎会被崔腾浩蒙骗,将女儿许配给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岳母大人怀孕那次也是,崔夫人这事也是,全与前世背道而驰,难道……   上次得知陶氏怀孕时那股不妙的想法又隐隐要冒出来了,慕锦毅再次死死把它拍回去。   这日,慕锦毅受祖母所托前往晋安侯府送请帖,邀请侯府众人往慕国公府一聚,就当是亲戚间露个熟脸,又当为即将离京返乡筹办婚事的陶家祖孙三人践行。   “太夫人!”慕锦毅恭敬地向晋安侯太夫人王氏行了晚辈礼。   “慕世子不必多礼,听闻你与我那二孙子是知交好友,如今贵府又与我儿亲家陶府定下亲事,算来咱们也是亲戚了,本该多多来往才是。”太夫人笑道。   “太夫人说得甚是,往后两家自当成亲戚多走动。”慕锦毅亦笑道。   待慕锦毅又拜见过在场的大夫人、陶氏、三夫人及陶夫人等长辈后,太夫人又指着一众孙儿孙女对慕锦毅道,“这些是我那不肖孙儿孙女。”说罢,又一一向慕锦毅介绍在场的少爷小姐。   楚明慧自慕锦毅出现后便有些神思恍惚,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生与前世有了那么大的不同,慕国公府上大小姐成了自己的表嫂,而慕锦毅又与兄长成了知交,如今还登堂入室了。明明前世他也只是在与自己订下亲事后才上门拜见过一次的。   “三姐姐!”一旁的楚明娴见慕锦毅都已经向楚明慧行礼了,她却还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便不由地轻轻扯扯她的衣衫,细细声提醒道。   楚明慧一下子就回过神来,见慕锦毅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身体还保持着作揖的动作,便暗自压下心中的烦乱,微微向他回了礼。   “三小姐!”慕锦毅亦压下心中激动。   “慕世子!”楚明慧低头垂眉不看他,只低低回了句。   慕锦毅不敢再看她,生怕自己忍不住直接上前抱着她,死死不愿放手。   而楚明涵至今还沉浸在见到意中人那股震惊、激动、欢喜的思绪当中,原来是他!那日见到的公子原来是他!   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见,只是痴痴地望着那个梦里梦外不知回忆了多少遍的身影,连楚明婉频频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也全然不觉。   慕锦毅又笑着对陶氏道,“还未恭喜二夫人呢!”   陶氏有些不好意思,“世子客气了!”   众人又相互客套几句后,慕锦毅便起身告辞道,“家中祖母还等着回信,锦毅便不打扰了,三日后在府中恭候太夫人及诸位大驾。”   太夫人等人又挽留,慕锦毅再三推辞,众人见他去意已决,方不再勉强。   楚明婉拧着眉望着还盯着慕锦毅离去的背影依依不舍的楚明涵,眼中若有所思。   二妹妹今日此番作为实在很失礼,哪有闺阁女子直直盯着男子看的,幸而在场众人注意力都放在客人身上,并不曾留意她的失礼,只是此等看着颇有点情意绵绵的目光又是怎么回事?她何时与这位慕世子有过接触?只是看世子的神情像是今日方第一次见她。   楚明婉有点想不通,只是在这即将议亲的关键时刻,还是希望二妹妹要注意点,千万别闹出些有损清誉的事来才好。   陶氏自被大夫诊出怀了双胎后便在府中激起不少风浪,不说楚仲熙等人如何惊喜若狂,就连一向严肃的晋安侯老太爷也激动得连连称好。只是众人在欢喜的同时也有隐隐担忧,毕竟陶氏的年纪大了些,而且又是一下子两个,本来妇人生产就是件极有风险之事,更何况她这种双胎的高龄产妇。一时晋安侯府上上下下都将陶氏列为重点保护对象,太夫人亲自下令,务必让下人们全心全意照料陶氏及肚里的孙子,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如今怀有身孕已有七个多月的陶氏,肚子大得吓人,每每走路时都让一众或跟或扶着她的下人心惊胆颤。楚明慧也担忧不已,加上也不愿再踏入慕国公府半步,这日便对陶氏说要留在家中照顾她,慕国公府的宴请就不去了。   陶氏不赞同,“慕国公府的大小姐毕竟是你表嫂,其他房里的姐妹们不去的话倒没什么,只是你却是不能不去的,尤其娘现在这模样,想去也是去不成的,倒不如你就陪着舅母一同去,也当是全了礼数。”   楚明慧也知道自己是誓必要去的,只是心中却实在不愿再与慕国公府有什么接触,尤其是那前世害得自己终身不孕的慕淑颖,还有夺了自己性命的慕国公夫人夏氏,她不知道自己若见到她们会不会控制不住直接上前一刀了结了她们,好为前世的自己报仇。   陶氏见她垂眉的样子,心知她还是不太愿意,正欲再劝,便听到门外三夫人蓝氏的声音,“二嫂子可在?”   “在呢在呢,三小姐也在,三夫人快快请进!”   “翠竹丫头真是越发伶俐了,将来也不知哪家小子有这个福分把你娶了去!”又传来三夫人打趣翠竹的声音。   “三夫人又取笑人!”接着便是翠竹有点害羞的不依声。   屋内的陶氏暗暗好笑,自从得知儿子顺利过了院试后,三夫人都是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逢人就笑,让人见了也不由心生喜意。   “二嫂子今日可好?小侄儿还闹不闹你?”   “还好,这两小捣蛋,哪有不闹的。”陶氏笑道。   楚明慧见三夫人进来,连忙起身施礼。   “三丫头今日瞧着又比昨日俊俏许多,二嫂越发会养人了。”三夫人拉着楚明慧的手,笑道。   楚明慧不禁好笑,看来三哥顺利通过院试的消息让三夫人欢喜得都有点找不着北了。   陶氏亦觉好笑,“三弟妹就别再打趣她了。”   三夫人笑笑,在陶氏左侧绣墩上坐下,“二嫂,慕国公府我就不打算去了,就留在府里陪你,我家四丫头就跟着大嫂去见识见识,到时还请三丫头多照应些。”最后那句却是朝着楚明慧说的。   “刚你三侄女还说要留在府中陪我,不去了呢,如今你来了正好,她就找不着理由犯懒了。”   “哎呦,小孩子家家的老憋在家里怎么行,也要到外头透透气,三丫头就放心去吧,你娘这有三婶在呢,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还你一个毫发无损的娘亲!”三夫人笑道。   楚明慧见她都这样说了,再坚持说不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只好笑笑着道,“那多谢三婶了!明日我与六妹妹便先到您那寻四妹妹,我们三个再一起到大厅去与大伯母她们集合。”   “好,那我们便说好了,回头我便告诉你四妹妹一声!”三夫人一锤定音。   “母亲,二妹妹的亲事您可有人选了?”这晚,楚明婉一边帮大夫人按摩着肩膀,一边轻声问道。   “嗯,还真有个人选了,待从慕国公府回来之后便打算带你二妹妹去相看一番。”大夫人也不瞒她,左右女儿也快要出嫁了,多了解些也是好的。   “母亲相中了哪家公子?”   “工部尚书李夫人远房外甥,前不久刚过完二十岁生辰,虽说是庶出,但却是家中独子,从小养在嫡母膝下,只是生父早逝,如今只与嫡母二人相依为命,家势虽不显,却是个有出息的,身上已有举人功名,只待明年春闱高中之后便可成婚。”   楚明婉细细想了一下,这的确是个好人选,母亲也算是很认真替二妹妹打算了。   “好了,你也坐下吧,母亲与你说会话。”大夫人拍拍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身边。   爱怜地摸着女儿的额角,“你大嫂进门之后,你也要准备出嫁了,卫郡王妃是个不难相处的,太妃也不怎么理事,世子房内也没有些乱七八糟的人,你进门之后只一心伺候夫君与婆婆便可,别的不必太过于理会。尤其是卫郡王那几个妾室,更不必理会,左右府中除了太妃和郡王妃之外,你才是正经主子。”   楚明婉点点头,依在大夫人身上轻声道,“女儿知道了!”   大夫人望着这个让她最为骄傲的女儿,心中喟叹,娇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如今却要成为别人家的了。   第二日,晋安侯府太夫人王氏带领着大夫人、楚明慧舅母陶夫人与除了待嫁的楚明婉之外的众位孙女一起往慕国公府上去,而男眷则由楚仲熙带着楚晟彦众兄弟骑着马跟随在一侧。至于晋安侯父子今日则另有要事未能出席,陶氏身子不便,三夫人蓝氏留在家中照顾,而陶老先生则一来觉得自己辈份高,去了只会让从小不爱读书写字的慕国公拘束;二来也是不放心大腹便便的孙女陶氏,故也留在了侯府。   ☆、第二十七章   晋安侯府众姐妹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低低说着话,楚明涵只静静坐在一边不作声,只是却把手中的帕子拧得紧紧的,心中那股即将见到意中人的激动心情却久久平复不下来。   与她一样默不作声的还有楚明慧与楚明雅,只不过楚明慧是因为又要踏入那个令她无比痛恨的慕国公府而心烦不已,而楚明雅仅仅因为性情所致,不爱说话。   年纪最小的楚明婧难得出来一趟,自然十分兴奋,一路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一向与她不对盘的楚明芷自然会时不时呛她几声,当然楚明婧也不是吃素的,二人又吵起来,只是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也只不过细细声顶了几句嘴,并不敢像往日在府中那般闹将起来。   原来楚明芷自上次在大长公主府中与楚明婧闹过一次后便被大夫人禁足了一个多月,并抄了一百遍的《女诫》,而太夫人对她不顾侯府声誉在别人府中吵闹也甚为不满,不禁责骂了她一番,连她的生母赵姨娘也被罚了一顿,是故楚明芷也收敛了不少,虽然依然时不时与楚明婧顶嘴,但到底会顾忌场合了。   四小姐楚明娴则品尝着车上的小点心,时不时还会劝上一句。   楚明雅依然如往常一般静静坐在一边,只是偶尔会把车帘掀开一道小缝,偷偷往外看。   那个不是崔大哥吗?楚明雅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只见那人手中拿着书册,正立在街边,想来是避位侯府车驾,而他左侧身后则站着一位年轻女子,作妇人打探,正满目温柔地望着他,想来就是他那位在家乡娶的原配夫人了。   楚明雅急忙放下车帘,不忍再看。崔腾浩夫人上京寻夫之事林姨娘已经对她说过了,她也明知不该,可一缕情丝早就系在了崔腾浩身上,如今见到他那位出身商户的夫人,心中又是替崔腾浩不值,又是感伤自己一片情思。那样粗鄙的商户女哪里配得上才华横溢的崔大哥了!   纵然车内众人各有心思,但目的地到底还是到了。   “诸位小姐,慕国公府到了,请诸位小姐下车!”车外传来婆子的声音。   楚明慧合上眼睛,努力平复心中不断涌现的怨恨,便跟在率先下去的楚明婧身后,也下了车。   甫一下车,抬头便见大门上横匾书着四个矫健有力的大字“慕国公府”,匾的两侧不远则各挂着一个红灯笼。大门正中两侧各卧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   待晋安侯府众女眷从马车上下来后,便见一位罩着墨绿色对襟比甲的婆子率先迎了上来,“给太夫人、夫人及各位小姐请安了,刚太夫人与大夫人还念叨着呢,可巧就来了。”   太夫人瞧她的穿着打扮,知道是慕国公府中颇有些脸面的,故亦客气道,“劳老姐姐久等了!”   那婆子连称不敢,便亲自迎着众女眷往府中去,而男眷那边亦有得脸的仆人迎了进去。   楚明慧自那婆子一出现就认出她便是慕国公太夫人身边的刘嬷嬷。   一路到达正厅,便见慕国公府太夫人与前世子夫人,现今称为大夫人的乔氏笑着迎了上来。   “多年不见,老姐姐一向可好?”慕国公太夫人笑着招呼。   “好好好,妹妹有心了!”晋安侯太夫人亦笑道。   乔氏与慕国公夫人夏氏先向晋安侯太夫人请了安,又依次与小王氏与陶夫人见过礼。   待众人相互见过后,两位太夫人便率先携手往厅内走去,乔氏、夏氏与小王氏等人亦跟在身后,走在最后的自然是楚明慧一众小辈。   众人依礼落座后,慕国公太夫人便笑道,“如今你我两家也算是亲戚一场了,今日又难得一聚,实在可喜可贺!”   “可不是,这也是咱们两府的缘份!”晋安侯太夫人亦点头笑道。   “阿瑶,你来,快见过太夫人与诸位夫人。”慕国公太夫人对着慕淑瑶招招手。   慕淑瑶顺着她的指引先拜见了晋安侯太夫人,又见过小王氏与陶夫人。   陶夫人亲自扶起她,爱怜道,“不必多礼,你我日后便是一家人了。”   慕淑瑶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红晕,含羞点点头。   慕国公太夫人与乔氏见这对未来婆媳相处融洽,心中也不禁安慰,长孙女/女儿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只有另一侧的慕淑颖不屑地撇撇嘴,小小声道,“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平民之家!”站在她身边的夏氏一听,便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注意场合。   其实慕淑颖的音量不算大,除了站在她不远处,又一直死死盯着她母女二人的楚明慧外也没什么人注意。   “这个慕淑瑶果真一如前世那般愚蠢跋扈!”楚明慧暗暗冷笑道。鄙视地再扫了慕淑颖一眼,便将视线定在她身边的夏氏身上。   就是这个夏氏,前世一杯毒酒葬送自己性命的夏氏!楚明慧双眼喷火地死死盯着她,左手指甲深深掐入掌中,只恨不得冲上去拔出头上尖锐的簪子狠狠刺进她心胸上。   夏氏正不耐地听着上首婆婆及乔氏与晋安侯府来人的寒暄,突然感觉心口一阵‘嘣嘣嘣’的乱跳,又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不禁打了个寒颤,四下看看,见众人俱是满面笑容地附和着两位太夫人,并不曾有什么异状,不由又有点糊涂。   楚明慧本就一直注意夏氏的动静,在她扭头过来那一刻便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低头小小地抿了一口。   “瞧我们两个老家伙,只顾着自己说话,倒把这些小辈们拘着了。”慕国公太夫人一拍额头,失笑地道。   “可不是,只是今日一见老姐姐就只恨相识太晚了。”晋安侯太夫人笑道。   “我也有这等感觉,不如让她们小姑娘们一块到外头玩去,咱老姐妹们再一起说会话?”慕国公太夫人提议。   “如此甚好!”   “哎哟,儿媳都一把年纪了,就不和小姑娘家们凑热闹了,不如就在这陪两位太夫人说会话。”乔氏掩嘴笑道。   小王氏与陶夫人亦表示同意。   夏氏虽不愿留在此处,但见另三位都同意了,亦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慕淑瑶作为主家的大小姐,自然是亲自带着众位姐妹往后花园里去。   而早有下人在后花园里各处的石桌上摆满了各式点心茶果,只待诸位小姐渴了饿了可以取食。   慕淑颖自大厅出来后便不耐地越过慕淑瑶等人,直直往后花园中央那位亭子里走去。   楚明慧见她那个样子又不由地心中冷笑。   而楚明婧等人亦有点诧异。   “三姐姐,那位慕三小姐是不是不欢迎我们啊?”楚明娴拉着楚明慧的袖子,小小声地问道。   楚明慧拍拍她的手,亦小小声地回道,“今日是慕国公太夫人请我们来的,她就是不高兴与我们又有何干?我们只管玩得开心便可。”   楚明娴点点头,“三姐姐说的是!”   待进了后花园,各位姐妹便三三两两地结伴往自己喜欢的地方去。   楚明雅本是打算一直跟在嫡姐身后的,但不等她坐下,便被楚明娴一把拖着往东边小木桥处去。   楚明慧本想嘱咐她们一番,只是楚明娴动作太快,她还没得及开口,那两人就已经远远走开。   无奈地摇摇头,只好继续坐下来细细品尝着桌上的各式小糕点。   “三妹妹!”   抬头望去,只见慕淑瑶盈盈立在她身前,望着她微微笑着。   “慕姐姐!”楚明慧连忙起身见礼。   “只就听母亲说起晋安侯府有位三小姐甚是聪慧,今日总算是见着了。”慕淑瑶回过礼后便拉着楚明慧的手坐在长条石凳。   “慕伯母谬赞了。”   二人又寒暄一番,楚明慧见她欲言又止,又想起她与小表哥的亲事,心中思量着她大概是想打听一下舅舅家的事。前世自己嫁入慕国公府时这位大小姐也已经出嫁了,是故与她并没有多大接触,只是知道后来她身怀六甲时被夫君推倒在地,最终一尸两命。想到前世自己也是被人推到以致痛失腹中孩儿,不禁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自己是被小姑子推的,她却是被夫君推的,而自己保住一条命,她却连命都保不住。一时又想,如果前世自己也是和孩儿一起去了,大概后来也不用受那些苦楚。   “三妹妹……”慕淑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姐姐叫我明慧就好。”   “明慧妹妹!”慕淑瑶亦不推辞。   “舅舅是个一心醉心诗书的人,平日多是在书院与学生们一起。舅母你是见过的,是个慈和的;大表哥往日也是和舅舅一般在书院。至于大表嫂,虽也是书香世家女子,但却是个十分爽朗,行事干脆的,姐姐日后与她相处便知。”楚明慧心知慕淑瑶一时是不好意思开口询问的了,便主动说起舅舅一家的事。   慕淑瑶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有点羞涩地垂下头。   “而小表哥嘛……姐姐也待日后相处了便知。”楚明慧笑着打趣。   慕淑瑶脸上红晕更盛了。   “姐姐放心,不是妹妹自卖自乖,实是舅舅一家都不是爱计较之人,一家子相处虽难免有点磕磕碰碰,但舅母与大表嫂都不是小气爱记仇的,姐姐尽管放心便是。”楚明慧拉着她双手,语气诚恳地道。   小表哥前世是不幸的,这位未来小表嫂前世也是不幸的,自己是真心祝福他们今生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二人又交谈一番后,楚明慧突然觉得肚子里涨涨的,便捂着肚子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姐、姐姐,我、我想去……”   慕淑瑶了然地笑笑,“我带你去吧!”   “不用麻烦姐姐了,让下人领我去便可。”   慕淑瑶点点头,便朝着一远处一位正在收拾桌子的小丫头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细细吩咐一番后,便对楚明慧笑笑。   楚明慧朝她福了福,便跟着小丫头离开了。   ☆、第二十八章   “楚三小姐,这里就是了。”   “有劳姐姐了,你可以回去向你家大小姐复命了,我自个回去便可。”楚明慧点点头。   “那奴婢就告退了!”小丫头福了福,便原路返回了。   待楚明慧出来之后,四周打量了一下,神思又有点恍惚了,前世那些悲欢离合仿佛又在眼前上映一般。   甩甩脑袋,暗暗告诫自己,楚明慧,前世种种俱已过去了,今生的慕锦毅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也不会再有关系!   稳下心神后便沿着来时路打算回去寻姐妹们。   “慕、慕世子!”一把含羞带怯,但又充满柔情的声音响起。   楚明慧一怔,这不是楚明涵的声音吗?   顺声望去,只见楚明涵正站在她左侧前方不远处,而一名男子面对着她站着,虽然楚明慧只能看得到男子的背影,但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慕锦毅。   楚明慧轻轻地收回脚步,退到身旁的假山后。   “你?”是慕锦毅疑惑的声音。   “小女子楚明涵,家中排行第二。”仿若带着点委屈的柔媚少女声。   安静片刻。   “二小姐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便可,在下还有事,失陪了!”   接着,又响起男子慢慢远去的脚步声。   待脚步声再也听不到的时候,楚明慧偷偷从假山探出去,只见原地只剩下楚明涵一人,正痴痴地望着前方那团只剩墨点般大小的身影。   一阵轻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痴望着前方的楚明涵衣袂飘飘,长发顺着风向轻轻摆动,远远望去就像是传说中化为望夫石的那位痴情女子。   楚明慧眉头越拧越紧,从刚才楚明涵竟然同外男介绍自己闺名那刻起便觉得不对劲的心现在终于有了定论,这位二姐姐想来是对慕锦毅起了爱慕之心。   难道前世她总是针对自己就是为了慕锦毅?只是前世,好像除了婚前慕锦毅上门拜访及三朝回门这两次外,其他并没有机会能让这两人见面。   而且从刚才慕锦毅带着有点疑惑的声音来判断,他并不记得楚明涵,但是这二人的确在上次他上门送请帖的时候是见过的,可见慕锦毅当时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是故今日初一见才会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所以说,这全是楚明涵单方面的心思?   若是这样的话,因为觊觎妹夫而陷害妹妹,楚明慧想想都觉得恶心至极。   “三姐姐,你怎么去这么久啊,大家都已经到厅里去了,说要准备开席了。”刚走到凉亭边便见楚明婧急急走来,一把拉着她的手往花厅去。   “快走快走,四姐姐她们刚还到处找你呢!”   “哈哈哈,原来如此,一下又有两位孙子,老姐姐好福气啊!”刚绕过屏风,但听到慕国公太夫人爽朗的笑声。   “可不是,大商国可极少有双胎的,这可是大喜之兆啊!”乔氏亦笑着道。   晋安侯太夫人又谦虚客气一番。   楚明慧刚一出现,便听到大夫人小王氏笑道,“三丫头这不是来了吗?”   “三丫头,来,见过太夫人。”晋安侯太夫人王氏对她招招手。   楚明慧按下心中疑惑,恭敬地上前给慕国公太夫人见了礼。   慕国公太夫人一把拉过她的手,笑道,“我们是见过的,丫头可还记得?”   楚明慧点点头,脆声道,“记得,那日在山上便见过太夫人的。”   “对对对,你叫明慧对吧?”慕国公太夫人慈爱地问道。   楚明慧又点点头。   之后慕国公太夫人又拉着她问了一些关于平日里在家都爱做些什么的琐碎话题,楚明慧都恭恭敬敬地一一回答,慕国公太夫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而晋安侯太夫人、小王氏、陶夫人及乔氏则一脸笑意盈盈地望着二人一问一答。   只有夏氏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太夫人,前头国公爷问可否开席了?”一位穿着绿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婢女进来问。   “开吧开吧,大家都饿了。”   众人依礼落座后,楚明婧神神秘秘地扯着楚明慧的衣袖,伏在她耳边低低地道,“三姐姐,你被人盯上了!”   楚明慧一愣,有点不明所以地转头望着她。   “笨,你怎么不想想为何刚那太夫人拉着你问东问西的。”楚明婧有点小得意地斜了她一眼。   楚明慧一惊,心一下就急促地跳来跳去,强自镇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小声地道,“太夫人也是一片关爱晚辈之心。”   楚明婧哧笑了一声,“怎么不见她问其他姐妹啊,偏问你。”   楚明慧越发坐立不安了,前世与慕锦毅的亲事也是祖母牵的头,然后经了爹娘同意,再与慕国公府订下的。而慕国公府这边则是太夫人作的主,夏氏想必心中是不愿意的,可是架不得太夫人及一向极听生母话的慕国公也同意了。   楚明慧一颗心跳得更厉害,难道今生又要再入慕国公府?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两家的太夫人若有此意,上次上香的时候就应该有苗头了。一下又想到,若是真的呢?不行不行的,得想个办法,想个办法!楚明慧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直到回到晋安侯府自己房中,楚明慧仍然未从惊慌中回转过来。   再隔几日,陶家祖孙三人便告辞返乡筹备亲事了,晋安侯府上自然又有一番依依惜别。   “母亲,媳妇瞧着这位三小姐与大侄儿真是挺般配的。”乔氏边轻轻锤着婆婆的大腿,边对着她笑道。   “嗯,是个不错的!”太夫人点点头。   乔氏一喜,若是大侄儿娶了晋安侯府的三小姐,女儿也多层保障。毕竟她娘家无亲兄弟,若是与她有表姑嫂关系的楚三小姐成了日后的慕国公夫人,总比其他人家的姑娘要亲近得多。   “只是前些时候听闻楚二夫人心中已有了人选,就是不知现在如何?”太夫人有点迟疑地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楚三小姐是个出色的,只是成亲之事考虑的因素太多,否则都过去这么久了,要有意的话早就定下来了。”乔氏道。   太夫人点点头,大儿媳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也清楚,只是一来自己也的确挺满意那位楚三小姐;二来也有替长孙女打算的意思。这一点倒是与乔氏一般无二,是故同等条件下太夫人也是比较倾向于晋安侯府的三小姐。   “若母亲没有意见,媳妇便替您打探打探晋安侯府的口风?”乔氏试探着道。   太夫人笑道,“从那日晋安侯府太夫人的态度观知,她们应该也是有意的,就是不知楚三小姐爹娘意下如何。”   “那媳妇改日去探探楚二夫人的口风?”   “不必太过于刻意,晋安侯太夫人既然有意,想必也会向儿媳讲明,你只当是上门看望怀有身孕的二夫人即可。”   “媳妇知道了!”   隔得几日,乔氏果然亲自上门拜访,说是探望楚二夫人。   晋安侯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来意,只是自已也觉得这是门不错的亲事,故也乐得给她方便。   陶氏对慕国公府大夫人的来访一时有点诧异,但想到如今与侄儿定下亲事的大小姐正是她的亲生女儿,故也有点明白了。   “一直未曾正式恭喜夫人!”双方见过礼后,乔氏笑道。   陶氏有点不好意思,老蚌生珠什么的真是……   乔氏见她神情,也明白她的想法,“怎么不见三小姐,我家阿瑶今日还念叨着想明慧妹妹呢!”   “她今日应唐夫人邀请,到京郊去了。”   乔氏笑笑,“三小姐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陶氏点点头,“是啊,都是大姑娘。”   “不知夫人心中可有人选?”乔氏试探着问。   陶氏一怔,瞬间明白对方的来意,只是女儿的亲事也是迫在眉睫了,自己虽有心操办,但身子实在经不起折腾,夫君给的几个人选也不太满意,是故一直拖到现在,眼看女儿就要及笄了,可是亲事一直订不下来。如今明了乔氏的来意,陶氏虽不知她想提的人选是哪个,但也接受她的好意。   “未曾。”   乔氏一听心下一松,心中梳理了一番语句,便开口道,“我那大侄儿,夫人是见过的,比贵府三小姐大四岁,只因幼时曾被高僧批过命,说十八岁之前不宜说亲,是故才拖到现在。如今我想为这两孩子牵牵线,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陶氏愕然,没想到她说的竟然是慕国公府上的世子爷。认真想了想那日见到他的情景,举止有度,谦和有礼,倒是个不错的,只是慕国公本人在女色方面有点不靠谱,就是不知这位世子爷如何了?   心中想明白后,陶氏既不拒绝也不应允,只道,“令侄倒是极好的,只是此事我还需与外子商量,等问过他意见后再给夫人回信如何?”   乔氏一喜,没有直接拒绝就表示有希望,再者她对大侄儿也是信心满满的,故也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作主。”   二人又寒暄一阵后,乔氏便告辞了。   这晚陶氏便把乔氏的来意对夫君说明。   楚仲熙细细思量了一番,便点头道,“这个慕世子的确是不错的人选。”   陶氏有点担忧,“只是慕国公本人在女色方面……就是不知这位世子如何?”   楚仲熙失笑,男子与女子关注的重点倒还真有所不同。   “慕世子为人如何你不如细细询问彦儿,他与彦儿相交甚深。至于慕国公本人,那日为夫接触了一下,倒没有外头说的那般不堪,最多是对戏曲之类甚为喜好罢了,那些传言说不得有当年看不惯慕国公府显赫之人故意传的,倒也当不了真。”   陶氏点点头,“是了,妾身倒一时忘记那慕世子与彦儿的关系了,与彦儿的性情来看,慕世子能与他相交,看来品行是无碍的,相信也不是爱沾花忍草之辈。”   楚仲熙摇摇头,“你对自家儿子可真是不谦虚啊!”   陶氏嗔了他一眼,“彦儿难道不好?”   “好好好,我楚仲熙的儿子自然是好的!”楚仲熙无奈。   陶氏却满意地笑了。   楚明慧接到韩玉敏的帖子时本来打算回绝的,毕竟陶氏月份大了,林大夫又说双胎普遍难以足月出生,是故这段时间都呆在陶氏身边。只是陶氏得知后却劝她去玩耍几日,说这毕竟是韩玉敏成婚后第一次邀约。楚明慧想了想,加上也好奇韩玉敏婚后生活,故便点头同意了,今日一早便在兄长的护送下往京郊韩玉敏的陪嫁庄子上去。   ☆、第二十九章   楚明慧自见了韩玉敏之后就知道她婚后日子近得不错,想想也是自己瞎操心了,前世韩玉敏活得可是风生水起的,从不曾听闻她夫家对她有什么意见。   “小丫头有段时间不见又俊了!”韩玉敏习惯性地捏了一把楚明慧的脸蛋。   对于韩玉敏这个坏习惯,楚明慧已经由最初的不适应进化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了。   “都已经成亲了还这样!”楚明慧瞪了她一眼。   韩玉敏笑嘻嘻的也不恼,只拉着她的手往屋里去。   “今日请你来是因为前几日太子赏赐了些野兔之类的野味,正好我新近又物色了一位厨子,他最擅长做些烤鸡烤鸭之类的,故特意请你来品尝一下,顺便提些意见。”韩玉敏道明用意。   “敢情你家的东西真不能白吃的,还得提供反馈意见。”楚明慧掩嘴轻笑。   “也就是你,吃了我的东西提供些意见便可,若是旁人,不宰他一笔银子呢!”   “果然是个会做生意的!”   “那是自然,总有一日我的‘四海之家’要开遍整个大商国。”韩玉敏眼眸里闪耀着对美好未来的希望之光。   楚明慧笑着望着她,片刻便问,“你开酒楼,唐大人与唐老夫人不会有意见吗?”   “哎,我又不抛头露面的,只是在背后谋划指点,再说了,以他那点俸禄能养得活整个家吗?”韩玉敏不以为然。   “虽说如此,你到底是官家夫人……”楚明慧欲再劝,她实在不想将来她又像前世那般陷入些流言蜚语当中。   “你放心,我自有分数,历来便是男主外女主内嘛,养家糊口是男人们的事,我就只在你面前放肆些,在家里还是要做贤妻良母的。”   楚明慧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前世她搞得那么大都未曾听说唐大人对她有什么不妥,想来她不只经商是把好手,对待夫君也是有些心得的。   “夫人,都准备好了!”一位蓝衣婢女走起来对着韩玉敏恭敬地道。   “知道了,这就去!”   婢女退下后,韩玉敏拉着楚明慧的手,“走吧,厨子已经烧好了,咱们去尝尝!”   “德妃最终还是给五弟找了位得力帮手,孤果然还是小看那女人了!”太子书房内,当今太子对着下首的慕锦毅叹道。   自从五皇子闹出因纳妾而气倒生母的事后,不只惹了皇帝的不喜,连带一些对他颇为赏识的大臣也颇有微词。只是德妃到底手段了得,又帮着五皇子演了一出孝子戏码,这才又挽回了些许名声。   而五皇子妃的人选经过这么久也终于定下了,也不知德妃用了什么方法,皇帝竟同意将吏部尚书卢大人家排行第四的嫡孙女赐给五皇子为正妃。   “到底是臣办事不力,还是让五皇子那边得了助力。”慕锦毅跪下请罪。   “哎,你这是做什么?孤何曾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叹息知晓那女人真面目太晚,让她逐步在宫中壮大了势力。”太子急忙扶起慕锦毅。   “那位刘氏女如何了?”太子又问。   “德妃到底还是扭不过五皇子,已经同意刘氏进门了,只是不是侧妃,是妾侍。”   太子点点头,“这段时间让她好好捧着我那好五弟,其他的事就不必理会了。”   慕锦毅点头称是。   太子望着这个从小伴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下属,心中一阵感慨,血亲兄弟倒不如自小的伴读。   叹息过后又问,“你的亲事可有着落了?若是看中哪家姑娘了尽管道来,孤亲自替你求父皇赐婚!”   慕锦毅恭敬地回道,“多谢殿下,只是家中祖母还在物色当中。”   太子点点头,“太夫人眼光一向是极好的,你只安心等着贤妻进门便是。”   “肉质嫩滑,皮既香又脆,加上调的配料,简直是人间美味!”楚明慧细细品尝着野兔肉,不禁赞不绝口。   “能得到楚三小姐的赞赏,想来也差不到哪去了!”韩玉敏笑道。   “说得我好像很挑食似的!”楚明慧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   韩玉敏只是笑也不答话。   二人气氛正好,便听到婢女前来回话,“夫人,老爷过来了,还带了位贵客,问太子殿下赐下的野味还有没有,有的话让厨子烤些上来。”   “知道了,你到厨房去说一声便可。”   婢女福了福正准备退下,又听到韩玉敏吩咐,“你让人吩咐老爷身边的唐福,让他仔细看着老爷,别让老爷喝太多酒。”   婢女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韩楚二人用过兔肉后又坐在一边聊说些体己话,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慢慢暗沉下来了。   “我已经跟你兄长说过了,让他明日再来接你回府,今晚就先在我这庄子里歇息一晚上吧。”   楚明慧虽担心家中行动越发不便的娘亲,但也不愿拂好友一番好意,而且既然兄长也得到口信,想必今日不会来接她的了,是故便点点头,“那今晚就在你这打扰了。”   “咱俩什么关系,这么客气干嘛!”韩玉敏又捏捏她的脸蛋。   “夫人,唐福让人来说老爷叫你去呢,他还说老爷该是喝醉了。”小丫头进门来回。   韩玉敏长叹口气,“明明都事先叮嘱过了,偏还这样,明知自个儿酒量不行还老爱与人喝!”说罢又转头对楚明慧歉意道,“本想与你摒烛长谈的,如今怕是不能了,我让丫头先带你到布置好的房中歇息歇息?”   楚明慧点点头,“你有事便忙去吧,改日我们再谈。”   韩玉敏也不再客气,转身吩咐下人带楚明慧主仆往客房去。   “小姐,今晚月色真好!”盈碧边走边时而抬头望望天上明月,感叹道。   楚明慧‘噗嗤’一下便笑了,“我家盈碧都成风雅之人了。”   盈碧不满地嘟嘟嘴,“小姐又笑话人!”   “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快走吧!”   主仆二人笑闹一番又继续跟着引路的丫头往客房方向走去。   “明,楚三小姐?”一把熟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楚明慧身子一僵,脸上的笑意使凝住了,慕锦毅?   垂眸转身朝对方福了福,“慕世子!”   慕锦毅今日刚从太子书房内走出便遇到秘书郎唐永昆,二人同是太子幕僚,又是太子比较亲近之人,自然颇为相熟。   那唐永昆昨日得了太子的赏赐,又知新婚妻子新近找了位厨艺了得的厨子,前不久试过厨子做的烧鸭,觉得甚为美味,今日又知妻子邀了人到庄子里试野味,想到与自己交好的慕锦毅,便邀请他一起到庄子品尝野味。   慕锦毅本欲推辞,但敌不过对方一片热情,故也点头答应了。   二人用过野味,又喝了点酒,一向酒量浅的唐永昆便醉倒了,慕锦毅回到客房歇息时突然觉得心口气闷,便出门来透透气,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   “原来唐夫人请的贵客竟然是三小姐,今日可算是巧遇了。”慕锦毅温言笑道。   楚明慧点点头,“慕世子若无他事,小女子便告退了。”   微福一下便欲转身带着盈碧走人。   “三小姐!”慕锦毅急急叫住她。   楚明慧强压住心中不耐,转头问,“慕世子可有事?”   慕锦毅一窒,他见意中人要走,便下意识地叫住她,倒不是有什么事。只是今晚夜色正好,他实在不愿又只是眼睁睁地望着她的背影慢慢从视线里消失。   “我……”   楚明慧皱着眉头,见他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有点不耐地道,“慕世子若无其他吩咐,小女子便告退了,毕竟天色已晚。”   慕锦毅见她又要转身走人,急急道,“有事的有事的!”   楚明慧深呼口气,不停地在心中告诫自己,这不是前世负你伤你的慕锦毅,你不能把前世怨恨发泄在他的身上!   待心绪平复下,又转身垂眉问道,“但听世子吩咐!”   慕锦毅朝周围的婢女们看了一眼,众人心神领会地退后一段距离。   盈碧有点犹豫地望着自家小姐,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也跟着回避,待见小姐朝她点点头后,便福了福,同样后退一段距离。   “慕世子有话但说无妨!”   慕锦毅定定地望着这张几乎每晚都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容颜,前世是自己死要面子又过于自负,后来又懦弱逃避,才导致二人之间的悲剧收场,只是今生,他愿意花一生的时间去珍惜她、爱护她,绝不让她再受半点苦楚。   眼前少女盈盈而立,正用那双清澈的杏眼望着自己,红润的双唇紧紧抿成直直的一道,偶尔吹过的夜风伴着女子身上的清幽香味扑面迎来,让人不禁心旷神怡,这是他深爱的女子啊!   楚明慧见他久久不出声,便抬头望去,只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迷离,心中不由一跳,这种眼神……   “明慧,这一生我定会好好待你,绝不会让人欺你辱你!”想起前几日大伯母对自己的试探,又得知今日一早大伯母便去了晋安侯府看望楚二夫人,慕锦毅便知道这次祖母终于打算为自已求娶明慧了。现今又见心心念念的佳人就在面前,前世那些柔情蜜意便一起涌上心头,加上今晚又喝了不少酒,头脑一时冲动,那自重生以来便时时刻刻印在脑中的话便冲口而出了。   楚明慧一怔,那番誓言般的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了,只是恍恍惚惚中又似是听到前世慕锦毅对自己的许诺,‘明慧,这一世就只你我二人,再无其他!’   慕锦毅自那番话冲口而出后便深觉自己唐突了,毕竟如今的楚明慧还不是他的妻子,虽然两家有意,但也只是处于商议当中,并未有决定下来。   这样一想心中不由忐忑不安,又见楚明慧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嗯,又不像是望着自己,仿佛是透过自己在望些什么人。   “三小姐?”慕锦毅见她久久不语,不由有点担心地轻唤一声。   楚明慧回神过来,见他担忧地望着自己,又想起刚才他那番话,再忆起前世他对自己许下的诺言,不禁怒上心来,“慕世子,我当你是个举止有礼的君子,没想到却是我错了,今日这番话我便当从未听过,还请世子自重!”说罢,便欲拂袖而去。   慕锦毅心中一急,便不由上前几步拉住她的衣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楚明慧见他拉拉扯扯的更怒了,死命一拽衣袖,便听‘嘶啦’一下衣物裂开的声音。   慕锦毅一见闯了祸,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远处的盈碧看着这边不对劲,便急急欲上前来,楚明慧看到后便朝她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我不知你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但绝不应该出自君子之口。再说……”楚明慧合上眼睛,努力压制心中怒火,但耳边总仿似响起前世慕锦毅那什么一双人的誓言,心中怒火不仅压不下去,反而越来越盛了。   “再说,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让你来护我?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就算你想,也得看我是否愿意!!”言毕,也不再多看他一眼,怒气腾腾地带着迎上前来的盈碧走了。   慕锦毅满脸苍白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周身冰冷。   ‘你太自以为是了、你太自以为是了……’楚明慧那声声怒斥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把他满满的热情浇个透心凉。   ☆、第三十章   慕锦毅定定地站在原处,周围的一切在他眼里仿佛都是虚空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间里。   不知为何,刚才的楚明慧给他一种又回到前世二人冷战时的感觉,那痛恨的眼神,冰冷的话语,仿佛蘸了毒的刀刃般直直往他心脏上刺来,那种痛,如果再重来一遍,他不知自己还能否承受得住。   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是自己今晚太过唐突了,正经人家的好姑娘都会恼的,明慧又是那样端庄守礼的女子,自然比一般闺阁女子更要恼上几分,是故言语才那样犀利,并不是因为讨厌自己。   是的是的,是自己喝多了几杯酒,一时分不清时势,把前世对妻子说的话用到了如今尚未成为妻子的明慧身上,被骂了也是应该的,只要日后自己诚心道歉,而且以行动表明真心实意,她自不会再恼了。   慕锦毅一遍遍地在心里自己找各种合理的解释,那些不安的感觉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楚明慧一路上都是脸色阴沉,慕锦毅那番话又把前世心中的伤痛、失望引发了出来。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嘴里说得好听,任你一个人活在美好的谎言里,他却转身走得干脆。   这一生,他又想用这种谎言骗自己吗?休想!前世的楚明慧已经死了,如今的楚明慧再也不会相信他的半个字!   盈碧一路小心翼翼地打量主子的神色,心中对方才那幕实在太过于疑惑,这个慕世子什么时候与小姐这样熟悉了?   待到了韩玉敏替她准备的客房后,楚明慧心烦意躁地倒了杯茶,也不顾茶水是热是凉,‘咕咕碌碌’的一口气灌了进去,以平复心中那股怒气。   “小姐,这茶水是凉的,待奴婢命你给你弄点热的来?”盈碧小小声地试探问道。   “不必了,凉的正好!”楚明慧伸出手表示拒绝,又接连灌了好几杯,才把心中的火气压了下去。   慕锦毅那是什么意思?除了上次他上门正式拜访外,今生自己与他并无接触,他又怎么会对自己说出那番话来?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轻浮之人,往日就是对自家姐妹也是谨守礼节的,更不必说对其他女子了。   楚明慧平静下来之后便开始思考今晚之事。一位谨守礼节的男子对什么样的女子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对妹妹?对妻子?好像也只有对关系亲近之人才会说吧?   自己什么时候又成了他亲近之人?或许……是未来将会很亲近之人?   这个想法一冒头,楚明慧心里就不安起来了。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前世初见慕锦毅的时候,依稀记得自己是陪着因失子而情绪低落的娘亲到庄子里散心,那晚陪娘亲说过话后便回到房里,正欲歇息时便被突然闯入的黑衣男子用刀顶住了喉咙,然后便是追赶而来的慕锦毅提剑闯了进来,在自己记忆当中,那晚就是第一次见到他。   只是,成婚后那段蜜里调油的日子里自己也曾问过慕锦毅,初次见自己那晚会不会被自己的胆大妄为吓到,那时他是怎么回答来着?   楚明慧拼命回忆起前世事,仿佛记得他微微笑着摇头,说,说……   “对我来说,慈恩寺,桃花林,才是初见!”   耳边仿佛又响起当日那个带着浓浓情意的低沉男声。   楚明慧死死掐了大腿一把,让自己从那些虚假的幸福回忆中醒过来,今生自己既未去过慈恩寺的桃花林,也未到过娘亲的陪嫁庄子,唯一见过他便是那日在府中,不,生辰宴祖父院外也曾远远见过一眼。   若不是对自己有情,那便是责任所驱了。责任?   “三姐姐,你被人盯上了!”当日在慕国公府上楚明婧那番话突然从她脑里冒出来,楚明慧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自己不在家的今日,家人便又与慕国公府订下了亲事?   不会的不会的,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但爹娘一向宠爱自己,这些事也是会问问自己意见的,前世不也是这样吗?   楚明慧拼命安慰自己,只是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若不是两家有了什么约定,慕锦毅怎么会对自己说出那番话来?   这一晚的楚明慧都处在惶恐不安中,她不敢想像如果自己今生又要嫁入那个伤心地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是继续与慕锦毅做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还是一碗药灌入夏氏口中,让她尝尝前世自己的痛苦。   时间便在她的惶恐不安中一点一点地流逝了,这一晚楚明慧根本无法合眼,待发觉天色已亮的时候,便急急让盈碧替她梳妆,又心不在蔫地用过早膳,便着人打探韩玉敏是否得空,自己想亲自向她告辞。   韩玉敏昨晚听了带楚明慧到客房的下人回禀了路上之事后,心中便有了计较,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是不宜外传的,故便严命下人不得将此事对任何人提起。   这一大早的又听下人来禀说楚三小姐欲告辞返家,便以为是楚明慧因昨晚之事不愿久留,只是如今她的家人尚未来接,自己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而且来庄子品尝野味的目的也达到了,是故韩玉敏便决定与楚明慧一同返回城里,至于唐永昆与他的客人因有公务在身,一早就先行一步了。   楚明慧一路上都有点心不在蔫,韩玉敏知道昨晚之事对她来说是刺激了点,故也不多问,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陪着她。   待到了晋安侯府,楚明慧向她道过别后便匆匆往家中去了。   本打算直接往父母院里去问问慕国公府的事的,但想想还是先命人给兄长带信,勉得他空跑一趟,然后回房重新梳洗一遍,又到祖母院里请过安,待到了陶氏院落时,楚明慧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毕竟如今八字尚未有一撇,就这样急匆匆打探未免过于引人注目了点。   陶氏见女儿这样早就回来了不禁有点吃惊,“昨日你二哥还说起码午时左右才能把你接回来呢,怎的这么早就到了?你二哥呢?”   楚明慧挽着她的手臂撒娇道,“自然是因为太想娘了,才一早就赶回来,我是和玉敏姐姐一起回来的,已经让人知会过二哥哥了!”   陶氏好笑地点点她的鼻子,“大姑娘了,还这样,将来也不怕被弟弟妹妹笑。”   楚明慧笑笑,伸手摸摸她那大得惊人的肚子,“这两日弟弟妹妹可还乖?”   “还不是跟往日一样闹腾,可见是个调皮的!”陶氏摇摇头,随着月份越来越大,林大夫说大概怕是熬不到足月出世了,是故这段时间张嬷嬷都命人把产房准备好了,连稳婆都物色了几个,就怕陶氏会突然发动。   楚明慧又陪着陶氏说了好一会话才告辞回到房里。   “小姐,奴婢打探过了,昨日是慕国公府上的大夫人过府,先是拜见了太夫人,然后才去夫人院里。”刚一进门,盈碧就凑上前回禀道。   楚明慧点点头,乔氏与陶家如今是亲家,前来探望娘亲也是人之常情,如果慕林两家有联姻的意思的话,牵线的大概也是她了,至于夏氏,她是绝对不可能愿意让儿子娶一个与乔氏更亲的媳妇的,想来,就算两家有意,要破坏这一婚事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想明白之后,楚明慧就慢慢安下心来,如今长房大哥娶亲在即,娘亲也大腹便便,就算议亲也得等这两事过去之后,时间还算比较充裕。   与楚明慧一样忧心亲事的还有二小姐楚明涵,她自从跟着大夫人与楚明婧去工部尚书府作客归来后,便清楚嫡母打算把自己许配给那位李尚书夫人远房表妹的儿子了,毕竟以那林家的家境,即使那位林公子再有才华,嫡母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嫡女许给他的,庶女想当正妻,除了继室就是低嫁了,如今想来嫡母是打算将自己低嫁。   凭心而论,这门亲事其实还是不错的,若自己不曾心有所属……   楚明涵拧着绢帕,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那个身姿挺拔的身影。以自己的身份,想嫁入慕国公府当世子夫人想来是不太可能的,但一个妾室名份估计还是可以的。若是应了林府的亲事,这一生与慕世子大概是半点可能都没有了;若是不应,又怕惹恼了嫡母,到时恐怕……   楚明涵一时犹豫不决,到底是嫁还是不嫁?若是不嫁,那慕世子又可会纳自己进门?若是将来自己进不了慕国公府的门,而又惹恼了嫡母,那又该怎么办?   楚明涵越想越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潜意识里她知道嫁入林府是最好的选择,林家公子身上已有功名,只要再考个进士出身,父亲自会替他谋一份前程,自已嫁进去便是正头夫人,夫君又是独子,家中只有一位婆母,只要将来生下儿子,便能稳稳过上官家夫人的日子了。   只是,只要一想起慕锦毅,楚明涵心中又是不舍,这毕竟是自己十几年来第一次心动,虽知身份有别,但总还算有一线希望,若嫁了林公子,这一线希望也化为虚有了,将来就是想再见他一面想是也不可能了。   慕锦毅自那日回来之后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那晚楚明慧那恍似带有浓浓怨恨的眼神一直时不时从脑海里浮现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楚明慧眼中会有怨恨,但也不敢去深究,潜意识中他知道后果是他所承受不起的,只能一直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是因为自己太唐突的缘故。   太夫人与乔氏既然有意与晋安侯府联姻,自然是希望尽早把亲事定下来,毕竟慕锦毅的年龄不小了,只是如今晋安侯府上上下下既要忙长房大少爷娶亲之事,又要顾着即将临盆的二夫人,一时也抽不出空来忙活其他事,二人无奈,只好吩咐慕锦毅多往晋安侯府走动,也当是巩固两家情谊,慕锦毅自然一口答应。   有了祖母的吩咐,慕锦毅往晋安侯府去的更勤了,与晋安侯太夫人及一众老爷少爷也逐渐熟络起来,甚至连老太爷对他也颇为赞赏,对老妻欲联姻的想法也甚为支持,直把慕锦毅当孙女婿般对待了。   只可惜这段时间楚明慧一直陪在陶氏房中,偶尔在太夫人处见到她,慕锦毅也只能看到她低头静静坐在一边,想私下找机会再道个歉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了,每每想到这,慕锦毅就一阵郁闷。   倒是楚明涵,原本经过几日的思量,已经开始接受大夫人的安排,安安份份等着林府的人前来提亲,然后待林家公子春闱过后就嫁入林府。只是每回在太夫人处见到意中人,心中就越发不甘起来,不甘自己从此与他毫无瓜葛,那股不甘随着见面次数的增长越来越浓,直到大少爷楚晟瑞成亲那晚便彻底爆发了。   ☆、第三十一章   二月十八日,是晋安侯府大少爷,现在该称世子爷的楚晟瑞大喜日子。   一大早,晋安侯府就布置得一片喜气洋洋,这毕竟是时隔十几年的又一大喜事,而且迎娶的还是未来的当家主母,大夫人一早就下过令,务必一切办得妥妥当当的,若有什么差池,就直接打发出去,下人们更加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事无巨细都小心翼翼对待,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差事。   楚明慧也一早梳妆打扮后便往太夫人院里去请安,还未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太夫人爽朗欢喜的笑声,间杂着年轻女子清脆的笑声。   “三小姐来了!”守门的丫头见她到了,便掀开帘子,笑着往屋里叫了声。   “三丫头来了?来来来,到祖母这儿来,你娘今日怎样?”太夫人一见她进来,便笑着招呼。   楚明慧先恭恭敬敬向她行过请安礼,这才往她身边去。   “娘今日气色瞧着倒不错,就是老觉得累,不愿多动。”楚明慧扶着太夫人的手臂,在她身边下,笑着回道。   “那可不行,要多多走动,这样才容易生。”太夫人不赞同地摇摇头。   “张嬷嬷也是这样劝娘的,如今每日还是扶着娘在院里走半个时辰。”   太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张嬷嬷是个有经验的,有她在,我就放心多了!”   正说话间,便见大夫人满脸喜气地走了进来。   “媳妇给母亲请安了!”   太夫人也是满脸笑意地连道了几声好。   楚明慧亦连忙起身向大夫人行礼请安。   “还没恭喜大伯母呢,大嫂进门后又多了一个人孝敬您了!”   “瞧三丫头这张嘴,你二嫂也快进门了,到时可不也多了一个人孝敬你娘?”大夫人笑着拍拍楚明慧的手背。   楚明慧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大夫人在看人方面还是挺有眼光的,不说她挑的儿媳妇,就是她替两个女儿选的夫婿也是有出息的,就连前世给庶女楚明涵挑的夫君也是相当不错的,除了对五小姐楚明芷。想到楚明芷前世的悲惨,楚明慧暗叹口气,若五妹妹平日稍稍对嫡母敬重一点,对嫡妹礼让一分,以大夫人的骄傲也是不屑为难她的,将来的亲事就算没有嫡姐嫡妹那般显贵,但至少也不会比楚明涵差得了太多,只可惜她却如今都还是拎不清,一心只顾着时时压楚明婧一头,也不想想如今后宅是谁作的主,大夫人能容忍一个时时刻刻想着爬到自己嫡亲女儿头上来的庶女?   单从这一点来看,楚明芷远不如楚明涵聪明。   楚明慧又陪着太夫人说了会话,再与众姐妹打过招呼,便早早告辞回去了,太夫人知她担心生母,加上林大夫也说只怕就是这几日便要发动了,自己心中也颇为忧心,毕竟二儿媳年纪大了,加上又是双胎,故也点头让她回去照顾陶氏了。   吉时越来越近,喜气洋洋的新郎与新娘在众人翘首盼望中终于到了,劈劈叭叭的鞭炮声响起来,婚庆礼乐声、各方亲友的恭喜声、孩子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给整个晋安侯府更添上几分喜意。   待一双新人向祖宗牌位进过香烛后,便在傧相的唱喏中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晋安侯老太爷夫妇与晋安侯夫妇望着一对佳儿佳妇笑得合不拢嘴,楚明慧站在一群女眷中也是满脸笑意。   “小姐、小姐!”正跟着众人欲往喜宴处去,便被急出满头汗的盈碧扯住了脚步。   “怎么了?”楚明慧诧异地望着她。   “夫人、夫人要生了!”盈碧顾不得擦拭汗珠,急道。   “什么?”楚明慧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喜宴了,急忙往二房院落走去。   才刚走出几步便被人拉住了,“三妹妹,你要去哪?就要开席了!”   楚明慧转头一看,见是大姐姐楚明婉,便急道,“大姐姐,我娘发动了,我要回去看看,你替我向大伯母告罪一声!”   楚明婉一惊,没想到二婶倒是赶在了今日兄长大喜之日发动了。   “那你赶紧回去,我替你向母亲说一声,还有,可曾派人回了祖母?”   “回大小姐,奴婢出来的时候见张嬷嬷派了人向太夫人禀报的!”盈碧道。   楚明婉点点头,不敢耽搁,“那你们快去吧!”   楚明慧顾不得说什么,只匆匆道了谢便带着盈碧回去了。   正与几位贵夫人寒暄着的大夫人听了楚明婉的回禀后也颇为诧异,虽说大夫说了大概是这几日发动,倒没想到赶在了今日。   大夫人有点歉意地朝几位贵夫人告了罪,便和楚明婉往后堂里去。边走还边问女儿,“可曾让人回了你祖母?”   “二婶那边已经派了人过来回,只怕这回还没到。”   后堂里太夫人也正与几位老姐妹在说笑着,见大夫人进来,便笑道,“来来来,见过你诸位姨母。”   大夫人连忙向众位老夫人行礼,楚明婉亦跟着母亲向众人请安。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拉着楚明婉的手笑道,“你便是婉丫头吧?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你可还记得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楚明婉有点不好意思地轻轻摇摇头。   上首的太夫人大声笑道,“她怎会还记得你?那会她也不过才过了周岁,哪能有印象!”   众人也跟着笑了。   大夫人笑着对楚明婉道,“这位是高姨祖母。”   楚明婉又朝那老夫人福了福,“高姨祖母。”   高老夫人笑着应了声,又脱下手上的碧绿镯子塞进楚明婉手中,“姨祖母也没什么好东西,婉丫头莫要嫌弃!”   楚明婉连称不敢,微微朝上首太夫人望了一眼,见太夫人朝她微笑着点头,便收下镯子朝高老夫人福了福,“多谢姨祖母。”   众人又说笑几句,便知趣地告辞了。   “可是有什么事?”太夫人问道。   “回母亲,二弟妹发动了!”   “什么?”太夫人大吃一惊,“可曾请了稳婆?林大夫可到了?产房一切可都准备妥当?”   “稳婆是前些日子便在府里候着的,产房的事前几日媳妇去看过了,都准备得妥妥的,至于林大夫……”   “太夫人,二夫人房里的翠竹在外头呢,说是有要事要回!”刚说着,便见丫头进来回道。   “赶紧让她进来!”太夫人急道。   “太夫人、大夫人、大小姐!”翠竹进来后先朝三人行了礼。   “你家夫人现在如何?林大夫可到了?可有什么缺的?”   “回太夫人,夫人在院里散步时就觉得肚子疼,张嬷嬷说是发动了,便让人扶着夫人进了产房,又着人去请林大夫去了,生产所需的东西都准备妥当。”翠竹回道。   “你赶紧回去照顾你家夫人,老二他们你可曾通知了?”   “回太夫人,三小姐得到消息已经回去了,二老爷那边只待回过太夫人之后再通知。”   “你不必去通知他们了,先回去照顾你家夫人,我自会派人去告知他。”太夫人点点头,示意翠竹回去。   待翠竹告退之后,太夫人从榻上站起来,有点心神不宁地转着手中的佛珠。   “母亲可要去看看二弟妹?”大夫人问。   太夫人犹豫了一下,她倒十分想去看一下,可如今满府的客人,自己又怎走得开!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暂且先让黄嬷嬷去瞧瞧,如今我也一时走不开,你吩咐库房备几枝上好的人参送到老二家的那儿去,再让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子到二房那边候着,一有什么消息立即回来报!”   大夫人点点头,“媳妇现在就去办!”   “黄嬷嬷!!”太夫人朝外面喊了声。   黄嬷嬷应声进来。   “你赶紧到老二院里去,老二家的发动了,你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务必要保证她们母子平安!”   黄嬷嬷一惊,急急点头,“奴婢马上就去!”   虽说二房里出了大事,但喜宴还是正常开始了,太夫人虽心中担心陶氏,但仍是满脸笑容地与众家夫人说说笑笑。   至于大夫人,也生怕陶氏在儿子大喜日子里出什么差池,也急急命贴身婢女红绣带着几个得力的婆子媳妇到二房里帮忙。   二房里的事除了楚明婉与楚明慧外,其他几位小姐都一无所知,楚明婧与楚明娴只顾着与几位相熟的姐妹说话,楚明雅则一心沉浸在刚才崔腾浩那句‘恨不相逢未娶时’当中。而楚明涵,她自刚才见到慕锦毅与那位林家公子之后,心中便暗自有了决定。坐在楚明涵身侧的楚明芷,则是无聊地抚摸着桌上的青花瓷茶杯。   楚明慧忧心忡忡地站在产房外,手中的帕子越拧越紧。   一旁的盈碧见她脸色难看,便劝道,“小姐,还是坐下来等吧,刚才大夫也说了,这才刚刚开始,还有得等呢!”   “我没事,站着就好,反正,坐也坐不安稳!”楚明慧摇摇头。   盈碧见劝说无效,也只好陪着她站在产房外。   “夫人怎么样了?”正焦心间,便听到楚仲熙焦急的脚步声与问询声。   “回二老爷,夫人进产房快半个时辰了,刚黄嬷嬷说恐怕还要等一段时辰。”翠竹见他急匆匆的样子,连忙回道。   “都半个时辰了?怎的不早点派人回我!”楚仲熙怒道。   翠竹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太、太夫人说她会派人通知您,让奴婢先回来伺候。”   楚明慧见状,上前扶着楚仲熙的手道,“想来是回的人见您正在忙,一时不敢打扰。”   楚仲熙平息心中怒气,拍拍女儿的手,对着跪在地上的翠竹道,“起来吧!”   翠竹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如今都有谁在房里?”楚仲熙又问。   “回二老爷,太夫人屋里的黄嬷嬷、大夫人屋里的红绣姐姐和张嬷嬷、刘大嫂子及还有两位稳婆在里面。”翠竹连忙回道。   楚仲熙点点头,连母亲屋里的黄嬷嬷都在的话便又放心上几分。   “啊!!”屋里突然传来陶氏一声痛呼。   楚仲熙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急得就要往房里冲去。   刚端着盆子从里头出来的红绣一见,吓得差点把盆子摔了,口中只叫,“二老爷万万不可!”   屋外站着的丫头婆子也急急上前来劝。   楚明慧手脚冰冷地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第三十二章   前头宴席欢歌笑语,侯府西边二房院落主仆坐立不安。   随着陶氏的痛呼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楚明慧心中的不安也越发浓了。   楚仲熙比她也好不了多少,只急得在院里走来走去,不时还走到产房紧闭着的镂空檀木窗前往里面望几眼。   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那边响起,并且越来越近。   “娘怎么样了?”伴着脚步声而来的则是一个还带着粗喘声的年轻男子声音。   楚明慧转头望去,见是兄长楚晟彦,便朝他点点头,轻声道,“还在里面!”   “大夫有没有说要到什么时候?”楚晟彦急问。   楚明慧摇摇头。   听到兄妹对话的楚仲熙停下脚步,拧眉对着楚晟彦道,“你怎么来了?前头客人怎么办?”   “儿子听说娘发动了,心里着急,故来瞧瞧,前方客人由三弟招呼着。”   楚仲熙有点不赞同地朝他摇摇头,“你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还是回去帮忙招呼客人。”   “儿子……”楚晟彦有点不甘愿。   “二哥哥,你还是回去吧,娘这里有我们就行了,若是有什么事我会派人通知你的。”楚明慧劝道。三少爷楚晟涛虽也是嫡出,便毕竟出自庶出的三房,由他招呼那帮名门贵公子的话恐怕有些人会说道,还是由二少爷楚晟彦出面比较好。   楚晟彦大概也想到了这点,是故虽然有点不甘愿,但终究还是点点头走了。   “爹爹也还是回去帮大伯父招呼客人吧,这里有张嬷嬷等人,还有女儿在就可以了。”亲侄儿成亲,嫡亲叔父不露面到底有点说不过去,何况今日来的也有朝中不少重臣,爹爹出去应酬的话也是有好处的。   楚仲熙长叹口气,“你爹爹现在七上八下,哪还有心思招呼客人啊,何况我来之前已经向你大伯父回禀过了,前头有他照应就可以了。”   楚明慧也不再劝,毕竟在她心中也是希望爹爹陪着娘亲的。   “那不是大姐姐院里的雪棋吗?她急匆匆的要去哪?”楚明涵疑惑地望着前方步伐匆匆的绿衣婢女。   “不知道呢,要不要奴婢去问问?”彩云也有点不解。   楚明涵正欲点头,便又见一穿着同款衣裙的婢女急急从雪棋后方赶上来,“雪棋姐姐,王嬷嬷问你去年府里刚入的那批景州瓷的青花茶具都放哪了?前头茶杯不够用,要补些上来。”   “不就放在库房西角那个装瓷器的大木柜子里吗?”雪棋不得不停下脚步。   “没有,王嬷嬷都找过了,说没看到,问你是不是放其他地方了?”   雪棋仔细想了想,“我想起来了,上个月大夫人说要整理一下库房,临时把它搬到东院的小库房里了。”   “那姐姐快去把搬出来,前头等着用呢!”   “可钥匙我放在房里了,没带在身上啊!而且我现在得到三夫人院里拿些蜂蜜。”雪棋急了。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要拿蜂蜜?”   “林夫人,就是方才二少爷喊他‘炜均兄’的那位林公子的母亲,她身子不适,王太医夫人说泡些蜂蜜水喝喝就好,偏前头里没蜂蜜了,三夫人便让她到她院里寻刘嫂子拿。”   “我帮你去拿,你还是先去把库房的门开了,对了,拿了蜂蜜要送到哪去?可还要通知林家公子?”   “送到东边第二间歇息间去,林夫人不让通知林公子,说是歇息一会就好。”   “好,姐姐你去吧,我帮你去三夫人那。”   一旁的楚明涵听到这里心思一动,林夫人、东歇息间?若是要推了这门亲事,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想到这,楚明涵整颗心都不由得嘣嘣地急速跳动,只要推了这门亲事……   楚明涵越想眼神越坚定。   “小、小姐,真要这么做吗?如果夫人知道了,那……”彩云忐忑不安地迟疑道。   “叫你去就去,还这么磨磨蹭蹭的干嘛!”楚明涵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不悦地道。   “可、可是……”彩云还是很不安,   “你可别忘了你是谁的人!”楚明涵冷冷地道。   彩云咬咬唇,最终还是福了福,领命而去。   楚明涵死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不停地安慰自己,我的决定没有错,没有错,只有这样自己才有进慕国公府的可能!   只是,无论如何安慰自己,内心深处还是隐隐有丝不安的感觉。   “小姐,我们这样跑出来好吗?”香蕊有些不安地问楚明芷。   “这有什么,老坐在那烦都烦死了,而且你刚才没听小丫头说吗,三姐姐也一早回去了,说不定是得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我这便去寻三姐姐去,总好过坐在厅里听那些小姐们互相恭维的好。”楚明芷不以为然。   香蕊这才放下心来,左右有三小姐在前面顶着。   “哎呀,你这死丫头是怎么看路的,瞧把五小姐衣服都弄脏了!”香蕊恼怒地拧着冒冒失失便撞过来,以致把托盘上的汤全倒在了楚明涵身上的小丫头的耳朵骂道。   “五小姐饶命、香蕊姐姐饶命,奴婢一时没注意到!”小丫头忍着痛楚求饶道。   香蕊正欲再骂,便被楚明芷制止住了。   “算了香蕊,想来她也不是有意的,光线暗一时没注意也是有的,放开她吧!”   香蕊这才骂骂咧咧的松了手。   小丫头急忙捡起地上的茶具,千恩万谢地走了。   “小姐,这衣裳都湿透了,还是回去换一件吧。”香蕊皱着眉看看楚明芷那身还粘着几条肉丝的衣裙,提议道。   楚明芷仔细思量一番,摇了摇头,“这一来一回的不知要耽搁多久,我记得前面不远专门给女客歇息用的房间有更换的衣裳,我到那换一套算了,毕竟那是母亲命人放置的,想来也差不到哪去。”   香蕊想了想,“那些衣裳毕竟是留给客人们换的,要不还是到三小姐那换?”   楚明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瞧我这样子,还好意思一路上招招摇摇地去三姐姐那?”   香蕊仔细一看,那碗汤居然十分凑巧地全倒在楚明芷胸前的位置上,把整个前胸的衣裳都渗湿了。   “那还是到前面歇息间去换吧!”香蕊无奈。   二人行到转弯处,又是“哎呀”一声与前面跑过来的人相撞。   楚明芷被撞得连退几步,幸得香蕊反应快立即扶住她向后倒的身子,这才堪堪站稳了。   那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只听‘嘶啦’的一下衣物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女子痛呼声。   “哎呦!”   楚明芷主仆二人一惊,顺着声音望去,那捂着右手臂倒在地上呼痛的女子赫然是七小姐楚明婧。   主仆二人均是心下一突,糟糕,若是别人倒罢了,偏是这个冤家!   原本二人若是以正常行走的速度相撞的话最多就是被撞得后退几步,只是偏偏楚明婧却是快步走过来的,又遇上拐弯处,二人均没发现对方,更倒霉的是楚明婧后退时下意识地抓紧右侧的一人高假山凸出的石块,但石块又小又滑,偏她身上那身名贵纱裙也不知被什么东西钩住了,楚明婧顺着力道先是后背撞上假山,又向后倒在假山前摆放的盆栽上时,纱裙‘嘶啦’一声便被扯裂了,连头上挽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也遭了殃。   楚明芷也顾不得往日恩怨了,急急上前扶起楚明婧,“七妹妹,我、我不是有意的!”   楚明婧也顾不得骂她,只是捂着被划伤的手哭。   由于光线不足,楚明婧也不知她伤到哪里,只与香蕊二人小心翼翼地扶起楚明芷往前方几丈远的女客歇息间走去。   待扶着楚明婧在榻上坐下,楚明芷急问道,“七妹妹,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不用你假好心!”楚明婧哭着扭扭身子,避开她的手。   “七妹妹,若是受伤了不及时处理,留了疤痕怎么办?”   楚明婧一下便被吓住了,哪个姑娘家想留下伤疤来啊,故也顾不上赌气了,任由楚明芷小心地脱开她的衣服。   “疼死了,你轻点!”   “还好!”见楚明婧只是脖子、右手臂及后背有几道擦伤的红痕,虽然在白皙的皮肤下衬得十分打眼,但细细一看却不严重。   “疼死了!你还说还好?”楚明婧不依了。   “七小姐,奴婢替你拿些药来敷一下,一会就不疼了!”香蕊急忙讨好地上前道。   “那还不快去?”楚明婧瞪了她一眼。   “哎哎,奴婢马上就去!”香蕊急急行礼告退。   “七妹妹,这衫裙都撕坏了,还是换一件吧,这屋里母亲也放了些更换的衣物,是专门给有需要的各家夫人小姐们用的,想来也是上好的料子。”楚明芷道。   “我才不穿这些衣服呢,是你害得我受伤,你现在回我房里替我拿更换的衣服来!”楚明婧不依。   楚明芷张张口欲拒绝,但见她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便说不出话来了,而且这事毕竟自己也是有错的,是故只能不甘不愿地点点头,“好了好了,我这就去替你拿换的衣裳来,七、小、姐!”   “慢着,你到里面拿件披风来帮我披着。”楚明婧嫌弃地看了看半挂在身上那件划破了的衣裙,对楚明芷命令道。   “好,这就帮你拿来!”楚明芷只得又在房里寻了一件绣花桃红披风,小心翼翼的披在楚明婧身上,又细细帮她整了整头发。   “要不,你还是先穿着屋里准备的衣裳吧,这个样子……”楚明芷后退几步打量了她一番,好心地建议道。   “我手臂和后背都疼死了,这会就算穿上待会不还得换下来吗?磨磨蹭蹭弄两次你想疼死我啊?”楚明婧恼了,要不是怕衣物摩擦到伤口会疼,自己也不想这样子的。   “可是,这会屋里伺候的丫头们都不在,你一个人在这怎么行?”楚明芷有点犹豫地道。   楚明婧四周打量了一下,发觉本应在屋里侍候的丫头们都不在,不由得更恼了,“准是偷懒去了,待我回去不告诉母亲!好了好了,你快去快回就行,再说香蕊不是拿药了吗?想来也快回来了!   楚明芷本欲再劝,但忽觉胸前被汤泼到的地方奇痒无比,这种又痒又有点微微痛意的感觉跟往日过敏的现象甚为相似,心中暗道不好,莫非那碗汤里有桂圆?   想到这,楚明芷也不久留了,急急道了句,“那我去帮你拿衣裳!”便往外奔去。   ☆、第三十三章   “啊!”随着屋内陶氏一声更响的痛呼声,紧接着又是“哇”的一下婴儿落地哭声,晋安侯府的六少爷便降生了。   “生了生了,夫人,是位小少爷!”   “别瞎站着顾着高兴,里面还有一个!”又传来女子的轻斥声。   “小姐小姐,生了生了,夫人生了!”盈碧高兴地扯着楚明慧的衣袖不停地跳来跳去。   楚明慧目光含泪,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而楚仲熙早已按捺不住,直凑到窗前,死死隔着窗门往内望去,恨不得把窗纸都瞪出个洞来。   “哇哇哇!”又是婴儿落地哭声。   “哎哟,又是位小少爷!”   “夫人生了一对小少爷!”里面传来充满欢喜的叫声。   “恭喜二老爷,恭喜二老爷,一下子又添了两位小少爷!”产房外的下人一听,连忙向楚仲熙道喜。   楚仲熙哈哈大笑,“赏,重重有赏!”   “多谢二老爷,多谢二老爷!”   楚明慧亦激动得死死抓住盈碧的手,“娘生了,生了!”   “嗯,嗯,夫人生了,还是一对小少爷!”盈碧亦高兴的回握她的手。   二人又是哭又是笑的握着彼此的手。   二房里一时充满浓浓的喜悦。   守在门外的小厮一听二夫人生了对小少爷,便拔腿往处跑去,这种报喜的美差,谁不抢谁是傻子!   “太夫人太夫人,大喜啊大喜啊!刚二夫人院里的人来报,二夫人生了对小少爷!”一位老嬷嬷欢喜地朝着正陪着几位老夫人看戏的太夫人道,也顾不上满院的其他夫人小姐了。   “果真?!”太夫人大喜。   “千真万确,刚才来报的,二夫人生下一对小少爷,母子平安!”   太夫人一听,脸上的笑意再也忍不住了,欢喜的笑开来。   “哈哈哈,好好好,赏!重重地赏!”   其他各府夫人小姐一听,晋安侯府的二夫人居然生了对儿子?果真是大喜之兆,遂也纷纷向在场的晋安侯府人道喜。   一时间,院子里到处是道喜声、欢笑声,众人都顾不得台上正演着的戏了。   大夫人也围在众人间得体地笑着,心中却隐隐有点酸涩,这陶氏果然是个有福的。   正黯然间,突然被人轻轻扯了扯衣袖,顺着望去,见身边的婢女红缎对她使使眼色,便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夫人不好了,七小姐出事了!”刚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站好,红缎便急急回道。   “出什么事了?”一听小女儿出了事,大夫人不由得大惊失色。   红缎凑近她耳边低低说了几话。   大夫人神情彻底阴沉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道,“可走漏风声?”   “不曾,奴婢刚好在附近,一听到叫声便第一时间赶了过去,还命人守在了周围,而那会到处都是二夫人院里的报喜声,除了刚好在东间歇息的林夫人外,想来应该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大夫人死死咬着牙关,“快带我前去!”   红缎点点头,急引着大夫人往出事的屋子方向去。   大夫人带着红缎刚踏过西边专门给女眷用的歇息间,就见林炜均紧皱着眉头坐在外间的红木椅上,而林夫人亦有点不安地坐在他身旁。   见大夫人进来,母子二人便起身行礼,“楚夫人!”   大夫人冷冷扫了二人一眼,“不敢当!”言毕直接往内间里去,红缎见状亦紧紧跟着她往里去。   林炜均转身看看她的背影,眉头越拧越紧,今日之事估计是有心人的设计,就是不知道针对的是自己还是那位楚七小姐了。   “娘!”楚明婧一见大夫人进来,就哭着扑进她怀里。   大夫人揽着她安慰道,“不怕不怕,娘来了。”   待楚明婧哭声渐小,大夫人才拉着她在铺着棉垫的榻上坐下来。   “告诉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的?”   楚明婧抽抽噎噎地抹抹眼泪,“女儿今晚一直不见三姐姐,就命素梅去找人问问是怎么回事,只是老半天不见她回来,才自己出来寻的,却又见到六妹妹一个人往小花园那边去,便想追着去看看,没想到却撞到了五姐姐,把衣裳都弄破了,五姐姐与她身边的香蕊就扶着女儿来了这里,因女儿手臂划伤了,香蕊就去拿药,五姐姐则回房里替女儿拿更换的衣裳来。没想到,五姐姐刚走不久,他、他就闯了进来……”   说到这里,楚明婧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任由哪个姑娘家被男子瞧见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都会受不了。   大夫人又安慰地摸着她的脑袋,待她稍稍平静下来后又问,“五丫头为什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要换衣裳的话这房间里不是有准备的?何必多此一举去替你取来?”   楚明婧嚅嚅的就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大夫人见她这样子就恼了,恨铁不成钢地道,“到如今这地步,你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楚明婧微带着哭音道,“是、是我让她回去的,我、我不要穿这里的衣服。”   大夫人心一堵,气不打一处来,伸出右手食指用力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讨债鬼,这屋里的衣裳怎么就不能穿了?你还嫌来嫌去!再说,你有没有长脑子,衣衫不整的也敢一个要呆在屋里?就没想过万一有人进来了怎么办?这又不是单给你一个人用的屋子!”   楚明婧被母亲这样一骂,更委屈了,眼泪‘叭叭叭’的掉得更凶了。   大夫人长叹口气,掏出手绢替她拭去眼泪,“他进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我觉得浑身不舒服,想找些水来擦擦身子,可在屋里找来找去也没见着,刚回头便见他冲了进来。”   “就算你不爱穿屋里准备的衣裳,可在五丫头送衣服来之前你先穿着又不行吗!”大夫人已经不知怎样说自己这个女儿了。   “手疼、后背又疼,这回穿上碰了伤口会疼,五姐姐来了又换还要再疼。”楚明婧抽抽噎噎地道。   “哪里疼?”大夫人一急,便要脱开她身上的披风细细察看。   “咝……”被大夫人这样一拉,楚明婧痛得倒吸一口气。   大夫人见状也不敢碰她,自已这个娇气包女儿怕痛到什么程度自己还是很清楚。   “夫人,让奴婢来吧!”红缎见状上前几步道。   大夫人点点头。   红缎便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一点一点脱开她的的披风,然后再轻轻拨开那件半挂着的衣裙。   直到那些伤痕露了出来,大夫人也不觉吃了一惊,“不是说只是被划破了吗?怎的……”   大夫人轻轻托着楚明婧白皙的手臂,原来洁白无瑕的手臂上两道醒目的红痕十分清晰,两道红痕重合的那一道隐隐沁出一丝丝血迹,而后背几处还隐隐有些淤青。   “这是怎么回事?怎的看着像是被划了两次?”   楚明婧边掉泪边道,“他突然闯了进来,我一时害怕就不小心用指甲划到的。”   大夫人深吸口气,“这么说是你自己手忙脚乱时造成的二次伤害?”   楚明婧点点头。   “那你为何又要大声惊叫?幸亏那会大家都被你二婶的喜讯吸引了注意力,否则大伙闻声而来,你的名声还要不要?”大夫人恼怒道。   楚明婧低着头小小声道,“我、我也是被吓到了嘛!”   大夫人不再理会她,直接往外间去。   “楚夫人!”一直在外头候着的林炜均见她出来,便起身道。   “有几句话问问林公子。”大夫人也不跟他客套了,直接了当地道。   “夫人但问无妨!”   “公子为何会突然闯进这女眷歇息的房间来,难道不知男女有别?”大夫人眼神冷厉,语气冰冷。   “在下本在前头与慕国公府世子闲谈,突见府上有位婢女来寻,说是家母身子不适,被人扶到了西边女眷歇息间里,让在下速速前来。只是,没想到……”林炜均将事情一一道来。   “是哪位婢女?你可曾记得她长得什么样?怎样的穿着打扮?”大夫人追问。   “这……在下挂念家母身子,一时倒不曾留意。”林炜均有点为难地道。   片刻,又急急道,“不过当时那婢女禀报的时候,慕国公府世子爷也在我身旁,他可以作证。”   “这个我自然会求证,绝不会怨枉了林公子。”大夫人淡淡道。   “楚夫人,妾身当时的确感觉身子不适,还是府上大小姐命人把妾身扶去东边歇息间的,只是当时妾身就拜托了令爱,让她不要惊动犬子,令爱也是应了的,是故是谁通知了犬子,还请楚夫人细查一番。”林夫人不卑不亢地道。   大夫人听了不禁一怔,倒想不到不只扯上一个慕国公府世子,连自己长女也牵扯了进来。   如今看来,只怕这位林公子也是被人设计了,关键还是那位传话的婢女,只是这事到底还是自己女儿吃了亏,原本还打算将二丫头许配给这位林公子的,如今看来……   大夫人与林夫人在屋里还说了什么,除了在场的人之外其他人一点也不清楚,尤其是彩云,她见事情出了意外,吓得花容失色,只是到底还顾忌着被人看见,小心翼翼地离开去寻楚明涵。   楚明涵如今还陪着太夫人等女眷在看戏,虽然有点心神不宁,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期盼着客人赶紧散去,自己好去问问彩云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宾客陆续告辞归家,晋安侯府众人自然又是一番客气道别,待楚明涵回到自己房里时,便见彩云一脸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彩云一见她进来,便急忙上前惊恐地道,“小、小姐,出、出事了!”   楚明涵一见她这个样子心中也七上八下的,“出、出什么事了,不、不是说一切顺利的吗?”   彩云带着哭腔道,“屋、屋里的不是五小姐,是、是七小姐!”   “什么?!”楚明涵大惊失色,“怎么是七妹妹?你不是说看着五妹妹与香蕊往那边去的吗?”   “奴、奴婢是瞧着她们往西边二夫人院里方向去的,而且也看着小图撞上了五小姐,再不久又见香蕊匆匆出来,这才让人去通知林公子的,只是没有想到屋里的人却变成了七小姐!”   楚明涵双脚一软,‘叭’的一下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明明应该是五妹妹的,怎么变成了七妹妹?   ☆、第三十四章   若是五妹妹,自己有一百种方法让人以为是五妹妹自己看中了林公子,然后才设计出这样一桩事来抢庶姐的亲事,但对象若换成了嫡妹,那不只一点用处也没有,反而会把自己陷入嫡母的怀疑当中。   明明一切都十分顺利的,林夫人突然的身子不适、西间的空无一人,只要五妹妹沾上汤渍,她一定会就近到西间更换衣服,而且以她爱洁的性子,也必定会先擦洗一番,只要把屋里伺候的丫头调开,再把水倒掉,她自然会命香蕊出来寻水,而那时她对桂圆过敏的症状也会发作了,以她一过敏就恨不得把衣服扒光拼命挠的习惯,这时只要一心担忧母亲的林公子闯进去……   楚明涵大口大口地喘气,明明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就连林公子到西间的距离也比自己想像中要方便行事得多,本以为是老天也在帮助自己,没想到却出了这样一个结果,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原本应该在屋里的五妹妹怎么就变成了七妹妹?若是嫡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在背后设计的……   想到这,楚明涵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不行,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把自己摘出来?   “那个丫头,就是那个通知林公子的丫头,你寻的是哪个?”楚明涵一把抓住彩云双手,死死盯住她问道。   “是、是太夫人院里的傻丫!”   还好,还好,是那个傻丫头!   片刻,又想起什么,“她可认得你?”   “不、奴婢没有出面,是隔着树丛对她说的,而且那地方光线比较暗,她应、应该看不见奴婢。”   楚明涵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小、小姐,还有弄湿五小姐衣裳的那个小图,她会不会扯到咱们身上来?”彩云有点不安地道。   “小图?不怕,这丫头一向冒冒失失的,若不是今晚人手不够也轮不到她,而且在撞到五妹妹之后她又撞到了两位夫人,这样一来,五妹妹那里倒显得没那么刻意了。”楚明涵道。   “那就好!”彩云也不由松了口气。   其实她现在也还是不赞同自家小姐今晚的做法,毕竟林家算是个好归宿,嫁过去就是正头夫人,总好过到慕国公府当妾,何况还不知道这妾能不能当得成,只是小姐心意已决,自己一个下人再劝也没用,只好依命行事了,希望大夫人可别查到自己身上来,否则这条命恐怕都保不住了,毕竟出事的是大夫人的心头肉七小姐。   彩云不停地在心中祷告,希望大夫人别查到自己。   楚明涵心中也不好受,而且隐隐的有丝悔意,只是一想到意中人又硬下心肠来。不能怪我,我也是为了五妹妹好,毕竟以她与赵姨娘在府里的行事,嫡母将来也不会替她觅个好人家,自己把林家让给她也是做了件好事,只不过中途出了差错,但是以嫡母对七妹妹的宠爱,肯定不愿意将七妹妹嫁给那林公子的,想来也只能把这事掩得密密实实的,对七妹妹也应该没什么损害才是。   是的,这事没错,自己不用嫁到林家去,七妹妹名声也没损害,两全其美。楚明涵不停地在心中安慰自己,死死把那丝恐慌与后悔打压下去。   大房里出的事楚明慧自然无知无觉,她现今完全被刚出生的两位小弟弟吸引住了。   “本以为是要熬到天亮的,没想到会这么快,看来这两位小少爷是个极孝顺的,也知道母亲生养他们不容易,早早就出来了!”黄嬷嬷抱着其中一位婴孩笑着对楚仲熙道。   楚仲熙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儿子软绵绵红通通的小脸蛋,“有劳嬷嬷了,这个是小六还是小七?”   “这位是六少爷,红绣抱着的是七少爷。”   “嬷嬷嬷嬷,让我抱抱,让我抱抱。”楚明慧挤上前来,眼睛闪闪亮地盯着黄嬷嬷怀里紧闭着双眼的小弟弟。   “哎,三小姐小心,来,要托着他的脑袋,对对对,就是这样。”黄嬷嬷边小心地把襁褓放进楚明慧怀里,边指导着她怎样抱婴孩。   楚明慧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小婴孩,心里欢喜无限,这是她的弟弟,前世没有的弟弟。   小小心地轻轻亲了一下弟弟小小的脸蛋,小婴孩皱皱小鼻子,咂巴咂巴小嘴,继续呼呼呼地睡去了。   楚明慧看着他的小模样更是爱得不行,又凑上去亲了一口。   小娃娃这下不干了,扁扁嘴,扯开喉咙‘哇哇哇’地哭起来,吓得楚明慧手足无措,连忙向站在一旁的黄嬷嬷求助,“嬷嬷,他、他哭了!”   黄嬷嬷好笑地抱过来,轻轻摇晃了几下,小娃娃便又抽抽噎噎地睡过去了。   楚明慧这才舒了口气。   “三小姐,夫人醒了。”盈碧从隔壁过来,对着楚明慧道。   楚明慧点点头,“我去看看娘,爹爹呢?”   “二老爷已经在夫人那里了。”   楚明慧一听便顿住了脚步,还是让他们夫妻俩相处一阵子,说说掏心话比较好。   转身又回头盯着小娃娃看。   盈碧一见她这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也比较想留在这里逗逗小少爷,是故也不说什么,学着楚明慧的样子搬张绣墩来坐在摇篮另一边。   “小姐,哪个是六少爷,哪个是七少爷啊?”小小声地问楚明慧。   “左边这个是六弟,右边那个是七弟。”   “哦,他们真小啊!”盈碧比较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与小娃娃的脑袋,感慨道。   一旁的黄嬷嬷与红绣忍不桩嗤’的一下笑出声来。   “你刚出生的时候不也这么小?”红绣嗔了她一眼。   盈碧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黄嬷嬷、红绣姐姐,我家夫人让把小少爷们抱过去。”翠竹拨开门帘,进来说道。   “哎,这就来!”红绣应了一声,与黄嬷嬷一人一个,小心翼翼地抱着刚出生的小娃娃往隔壁房里去。   楚明慧与盈碧也跟着往隔壁去。   “夫人,这个是小六,那个是小七。”刚进门,便听到楚仲熙带点小得意地对妻子介绍着小兄弟俩。   楚明慧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以防笑出声来。   盈碧反应就没她那么快了,直接‘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陶氏嗔了夫君一眼,抱过黄嬷嬷怀里的小儿子。   楚仲熙有点讪讪地摸摸鼻子。   陶氏望着怀里的小小婴孩,心中一片柔情。   “爹爹,弟弟们的名字都想好了没?”楚明慧轻轻抚摸着大红色的襁褓,顺口问楚仲熙。   “这得问过你祖父,他早就发话了,这对娃娃的名字由他来取。”楚仲熙又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儿子的脸蛋,真软!   “老爷、夫人,太夫人和大夫人、三夫人来了,啊,二少爷也来了!”屋外传来丫头的禀报声。   楚明慧一怔,急忙跟着楚仲熙出外迎接,陶氏亦忙命人帮她整理整理。   刚走到院门,便见大夫人与三夫人一人一边扶着太夫人朝这边来,身后则跟着楚晟彦与一帮丫头婆子。   “母亲!”   “祖母”   楚仲熙父女急急向太夫人行礼,太夫人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我来看看我那对宝贝孙儿!”   楚仲熙不敢耽搁,亲自引着众人到陶氏屋里去。   “母亲!”陶氏见太夫人进来,急忙挣扎着起身行礼,吓得太夫人连忙叫人扶住她。   “你这是做什么,这礼节哪有身子重要,你给我好好躺着,我就是想来看看孙儿。”太夫人不悦地道。   “是媳妇让母亲担心了!”陶氏歉意道。   “二嫂,母亲也是着急着见孙儿,宾客们一走就立马赶来了,连一晚上都等不了,硬要来看看宝贝孙儿!”三夫人掩嘴笑道。   “母亲要看让下人抱过去就好了,何必亲自过来。”楚仲熙道。   “你懂什么,刚出生的孩子脆弱得很,哪能吹风,还是我亲自来一趟的好!”太夫人不赞同地瞪了儿子一眼。   “太夫人,这位是六少爷,翠竹抱着的是七少爷。”张嬷嬷抱着怀中婴孩上前道。   太夫人激动得一把推开大夫人搀着她的手,接过张嬷嬷怀中的小人儿,望着小小软软的婴孩,心中爱得不行。   翠竹又抱着另一个上前来,太夫人望望怀里这个,又看看翠竹怀中那个,欢喜得直叫“好好好”   “来,也让我抱抱!”三夫人忍不住对翠竹伸出手来,翠竹笑着轻轻把小娃娃放进她怀里。   “长得可真俊,将来保不定又是一位探花郎!”三夫人望着怀中红通通的小人儿,笑着对陶氏道。   太夫人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也不欲打扰陶氏歇息,便心满意足地带着众人离去了。   大夫人房内。   大夫人边替晋安侯擦着脚上的水珠,边听他对自己说,“那位林炜均人品学问都不错,将来前途无量啊,连父亲对他都赞不绝口,还夸你眼光了得。”   大夫人一僵,动作便顿住了。   “怎么了?”晋安侯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疑惑地问道。   “没、没事!”大夫人两三下把他双脚的水珠擦干,又替他把鞋子穿好,便命婢女把用过的洗脚水端了出去。   “今日来的人比较多,辛苦夫人!”晋安侯拍拍妻子的手背,柔声道。   “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倒是侯爷,今晚被灌了不少酒吧?妾身已经命丫头去端醒酒汤了。”   “不忙不忙。”晋安侯摆摆手,拉着大夫人在榻上坐下。   “如今瑞儿已经成亲了,婉儿也要出嫁了,还有二弟院里的彦儿,估计接下来还有小六小七的洗三、满月,这都得辛苦夫人了!”   “侯爷说哪的话,这是妾身的本份,再说,瑞儿媳妇都进门了,她也能替妾身分担些,又怎会辛苦呢!”大夫人笑着道。   晋安侯又轻轻拍拍她的手,“林家的亲事还是及早定下来吧,离春闱也没多久了,现在订下来,等林家小子高中也好来个双喜临门。”   大夫人脸上的笑意凝住了,她怎么跟丈夫说与林家的亲事已经吹了?今晚那一出,纵使林家公子是被人设计的,便终究也不再适合迎娶二丫头了,难道将来七丫头得有一个见过她身子的二姐夫?这都成什么事了?   晋安侯见她神色有异,不禁问道,“怎么了?”   大夫人斟酌片刻,还是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今晚之事告诉丈夫,想了想还是笑道,“妾身只是在想这小六小七来得可真巧,这头媳妇刚进门,那头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晋安侯听她提起二弟今晚刚出生的那对儿子,脸上也不禁浮起一丝笑容,“想来那两小家伙也是爱凑热闹的。”   “可不是!”见终于转移了丈夫注意,大夫人不禁松了口气。   “天色不早了,用过了醒酒汤还是早点歇息吧,明日还得喝媳妇茶呢。”   晋安侯点点头,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大夫人又命婢女把东西收拾好,正欲返回内室,便见红缎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第三十五章   “夫人!”红缎压低声音唤了声。   大夫人点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到隔壁小屋里。   “可查清楚了?”   “回夫人,奴婢已经查到了,去叫林公子的是太夫人院里的傻丫,这丫头也是糊里糊涂听到有人让她去喊林公子,具体是谁她也不清楚,只说那会天色太暗,又没灯光。而五小姐的确是被毛手毛脚的丫头撞到,这才弄湿了衣裳,又在去西歇息间途上撞上了七小姐。只不过五小姐却没有直接到七小姐房里取衣裳,而是回了自己院里,据说是过敏了,急着回房涂药。那撞了五小姐的丫头也查到了,是在后厨帮忙的小图,因今晚人手有点不够,才让她帮忙端茶的,除了撞到五小姐,她今晚还撞了高家二夫人和万家三夫人。”   大夫人沉默片刻才开口道,“这样说来这个小图撞到五丫头是巧合的?”   “目前来看的确如此!”   大夫人冷笑一声,“我从来不信什么巧合,尤其是会引发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巧合!你命人把那小图弄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她开口,到底是谁指使的她!亏我还以为把后宅抓得牢牢的,没想到却差点被如此粗鄙的手法毁了我的婧儿!”   红缎默不作声地垂手站在一旁。   “去吧,不管什么方法都要把她的口撬开,她若是骨头硬的话你让她想想家里人!”   红缎一凛,低低应了声“是”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下府里又添了两位小少爷!”桃枝边替楚明雅拆着发饰,边笑着道。   “是啊!”楚明雅有点心不在焉。   “我、我自己来就好!”楚明雅一把推开桃枝欲替她更衣的手。   桃枝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哦、好,那奴婢先下去了!”   桃枝下去后,楚明雅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中一只碧绿镯子,温柔地来回抚摸着。   “明雅,不,六小姐,腾浩只恨不相逢未娶时,但……这是家母生前留与我,让我日后交由妻子,虽然今生你我无缘,但还希望你能收下!”   崔腾浩那既遗憾又多情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楚明雅把碧绿镯子死死捂在心口位置,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次日,晋安侯府除了陶氏外其余各主子齐聚一堂,等待新婚小两口前来见礼。   楚明慧亦跟着楚明婉等姐妹站在应待的位置上。   “请祖父喝茶!”小夫妻跪在锦垫上向上首的老太爷敬茶,老太爷勉励了几句,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后便把见面礼放进托盘上。   待楚晟瑞夫妇来到楚仲熙跟前时,楚仲熙微带歉意地道,“今日二叔父本应与你们二婶一起受礼的,只是大夫嘱咐了一定要她卧床休养几日,如今便让二叔父代她喝了这杯茶吧!”   楚晟瑞笑道,“二叔父说的哪里话,自然是二婶婶的身子要紧,况且侄儿还未恭喜二叔父又得麟儿!”   楚仲熙听他提起自己刚出生的那对小儿子,不由得喜上眉梢。   众人一见,亦齐声恭喜。   太夫人见新得的长孙媳妇并不因被二房夺了风头而有不悦,仍是得体地微笑着,不由暗暗点头。   “照我说,是那对小侄儿着急着要见新嫂嫂,这才迫不及待地出来了,这不说明大侄媳妇有孩子缘吗?保不定再过不久府上又要添丁了!”三夫人掩着嘴笑道。   太夫人见一向不着调的三儿媳妇难得的居然说出这番话来,不由朝她递了个赞许的眼神,三夫人见状便有点飘飘然起来了。   章氏听了三夫人的话后便有点害羞地往楚晟瑞身后躲了躲,引得众人又大声笑起来。   楚晟瑞轻轻握了握新婚妻子的手,便朝着三夫人作揖道,“三婶婶还是饶过侄儿吧!”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章氏见丈夫如此维护自己,心中便不由一阵甜蜜。   众人又打趣几句便放过了满脸红晕的小两口。   “大妹妹!”   “大嫂!”   章氏又与小辈们见了礼,楚明慧有点疑惑地看看一早就觉得不太对劲的楚明芷与楚明婧,心中纳闷,昨日这两位还欢欢喜喜的,怎么过了一晚就成这副模样了?中间莫非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三妹妹!”章氏的叫声令她回神过来。   “大嫂!”楚明慧向她回了礼。   章氏又把准备的礼物递给她,楚明慧又朝她福了福,并道了声谢。   一直到礼毕楚明慧都未曾从那股怪异感中回转过来,尤其是楚明婧那明显还有点红肿的双眼,还有楚明芷偶尔向她投去的那带着深深歉意的眼神,这二人一向针锋相对且旗鼓相当,何时见过二人这副明显是楚明芷让楚明婧吃了大亏而心生歉意的样子?   “你可知道昨晚五妹妹和七妹妹发生了什么事?”回到房中后,楚明慧问盈碧。   “这倒不清楚了,如果马婆子在的话就好了,可以让她打听一下。”盈碧有点遗憾地道。   大约五个月前金燕子就向楚明慧告辞离去了,原本楚明慧与她做的交易就是半年,她帮楚明慧打探大房的消息,半年后楚明慧就将她一直在寻找的点翠凤钗给她作为酬劳,至于楚明慧如何得知她一直在寻找的是自己手上的点翠凤钗,自然是前世从金燕子口中得知。   “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总不能一直留在晋安侯府中。”   “小姐,那马婆子真的是乔装打扮的?她实际上真的只有二十岁?我之前与她接触过好多次,左看右看就是一个老婆子嘛!”盈碧凑上前来疑惑地问。   楚明慧微微一笑,“世上各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她的最大本事就是乔装打扮了,若是让你一个小丫头看穿,她也不用出来混了!”   盈碧讪讪地摸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片刻又道,“可小姐你怎么知道她是乔装打扮过的?”   楚明慧朝她神秘一笑,“我就是知道!”   盈碧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已问下去的话小姐也肯定是逗自己玩的,是故很有骨气的扭过头,“知道就知道,我还不爱问了!”   楚明慧好笑地扯扯她的发辫。   这日,盈碧拧着秀眉带着点疑惑地对楚明慧道,“小姐,奴婢刚才听到一个消息,但是有点不太明白。”   楚明慧见她这副样子,便放下手中绣活转身问,“是什么消息?”   “刚才奴婢听到三夫人问二夫人,大夫人是不是要将七小姐许配给林公子,还说外头都传遍了,晋安侯打算将嫡女许配给寒门学子。”顿了顿又问,“可是之前不是说是把二小姐许给那位林公子的吗?怎么又换成七小姐?”   楚明慧一惊,“此话当真?外头都在传?”   盈碧点点头,“奴婢也是听三夫人说的,她说她也是在外头的时候有户人家的夫人问她的。”   楚明慧拧着眉头也想不明白,大夫人前世替楚明涵选的夫婿正是这位林公子,可如今又怎会传出那些话来了?虽说这位林公子将来是天子近臣,颇得当今的看重,但到底如今也还是个寒门学子,大夫人怎么可能把掌上明珠许配给他?   “你这话是打哪听来的?”大夫人震惊地问好友赵二夫人。   “妹妹也是在外头听说的,说的还是有鼻子有眼,什么你带着婧丫头与林夫人相看过了,晋安侯老太爷还对林家公子赞不绝口,直把他当孙女婿般看待了。”赵二夫人道。   大夫人大吃一惊,虽说把婧儿许给林家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但相看啊老太爷对林公子的态度之类的却并不是全部失实,但到底是什么时候被误传成这样的呢?难道是林家?   细想一下,林家也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攀上侯府的话对林炜均的前途是极有好处的,更何况若他娶的是侯府嫡女,那就再添上不少助力了。   想到这,大夫人脸上浮现一片狠厉,若真是林家所为,她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均儿,外头那些传言你可听过了?”林夫人语气沉重地问儿子。   “略有所闻!”林炜均点点头。   林夫人长叹口气,“原以为一切都结了,没想到却闹出这样一出来,若母亲没有猜错的话,晋安侯夫人恐怕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来。”   “清者自清,我们既没做过,自不怕别人如何说!”林炜均正色道。   林夫人还是微叹口气,“话虽如此,但毕竟得罪了晋安侯府对我们是极为不利的。”   林炜均见母亲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安慰道,“晋安侯老太爷、侯爷还有二老爷儿子都见过的,是明辨事理之人,若儿子亲自禀明一切,取得老太爷等人的信任,相信侯夫人也不会再说什么。”   “但愿如此吧!”林夫人无奈地点点头。   原本好好一桩亲事,去赴个喜宴居然闹出那样的事来,自已的儿子自己清楚,从不与人争端,想来那事针对的是侯府的姑娘了,儿子应该是受了连累才是,只是毕竟那样的事吃亏的总归是姑娘家,自己也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两家亲事就此作罢,并答应绝不将那晚之事透露出去,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传出这样的话来,到底是谁传的这些话?   外头传言越来越烈,到后来连婚期都传出来了,大夫人就是再有能力也没办法把外头的谣言全部压制下去,到最后,连太夫人都惊动了。   “我听着有点糊涂,那林家公子你之前不是说替二丫头选的吗?怎的如今变成七丫头了?”太夫人纳闷地问大夫人。   时至今日,大夫人也不敢隐瞒了,只说长子成婚那晚林公子误闯了女眷房,瞧见了因受伤正在里面歇息的楚明婧,两家商议着亲事就此作罢,林夫人也答应必不将此事外传,只是不知如今为何外头会有那样的传言。   太夫人拧紧眉头,“如此重要之事你为何不早说,偏要外头闹将出来才说。”   大夫人惭愧地低下头。   “那照你看来,外头的传言是不是林家所为,目的是落实与七丫头的亲事?”太夫人又问。   “媳妇不知!”大夫人摇摇头。   “你先回去吧,这事等我问过老太爷再决定如何处理。”太夫人朝她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大夫人福了福便告辞出来。   “夫人,你为何不告诉太夫人,那事都是二小姐在背后搞的鬼。”朝着四周无人,红段凑上前轻轻问道。   大夫人冷笑一声,“告诉了太夫人我以后怎么报复那小贱人,就让她继续以为我一心为那小贱人打算,这才有利于我将那贱人搓圆捏扁!”   红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夫人知道了那晚之事都是二小姐背后算计的,却不对二小姐采取任何措施,还一如既往的对她和颜悦色,原来是有后招的!毕竟如果人人都认为嫡母是真心替庶女打算的,就算日后庶女有了什么不测,也没有人会怪罪到一心替她打算的嫡母身上来。   “她不是瞧不上林家吗?我日后必替她择一高门大户来!”大夫人阴深深地道。   红缎不由打了个冷颤,仿佛可以预料楚明涵将来的日子了,她这次是将嫡母得罪狠了!   ☆、第三十六章   “你是指林家小子与七丫头的事?”晋安侯老太爷落下手中黑子,抬头望了望妻子,开口问道。   “正是,如今外头都在传老大欲把七丫头许配给林家,可大儿媳妇之前定的却是二丫头。”太夫人点点头回道。   “这有什么,就说之前的话下人传岔了,原本定的就是七丫头。”老太爷不在意地继续研究着棋谱。   “可、可是以那林家的家世,配七丫头是不是……”太夫人一时想不到丈夫会如此说,倒有点意外了。   “林家什么家世,林家原也是官宦人家,只不过林家小子父亲病逝在任上,族人欺凌他孤儿寡母,才导致林家今日这模样,他父亲若活到现在,保不定官职比老大还要高。何况,林小子我也见过,可谓青出于蓝,古语有言,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你又如何知道将来他不会有更大的前程呢?”老太爷意味深长地望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一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此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林家小子也是老大媳妇挑的,许给二丫头和七丫头又有什么分别?既然外头都传开了,干脆就弄假成真罢了,难道你以为七丫头被人这样传过一遍,将来说亲会没有影响?”   太夫人沉默了,是的,这事无论真假,有影响的只会是七丫头楚明婧。   “你也不用想太多了,就把我的意思跟老大两口子说了吧,择日让林家上门提亲便是,再拖下去也不知道还会再闹出些什么来。”老太爷一锤定音。   “怕就怕这事是林家闹出来的,目的就是落实与七丫头的事。”太夫人还是有所顾忌。   老太爷落下最后一粒黑子,端起棋盘边的茶喝了一口,“林家小子昨日便向我解释过了,而且依我看来他也不是那等攀龙附凤之人,而林家夫人,她既能带着儿子从如狼似虎的族人中全身而退,还把儿子培养到如今模样,想来也不是愚昧无知的妇人,应该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太夫人细细回想了一下与林夫人接触的情景,印象中是位性情竖毅、进退有度的女子,想来也做不出那番无赖的事来,况且自已的夫君自己也是知道的,他决定的事哪还容得下二话,想来林家小子与七丫头的事便要这样定下来了。   待太夫人将老太爷的意思传达给晋安侯夫妇后,晋安侯虽然有点意外换了人选,但也表示尊重父亲的决定,大夫人虽然不甘,但公婆与丈夫都已经答应了,自己就算再有异议也没用,是故只能不甘不愿地点点头。   太夫人见她这个样子便知道她心中并不甘愿,便把林家的事又细细道来。   晋安侯听罢吃了一惊,“病逝任上的林大人?莫非他是原雍州巡抚林大人之子?”   太夫人点点头。   大夫人也有点吃惊,当初议亲时林夫人只说祖籍定州,夫君早逝,并不曾提起亡夫生前官职,自己也只道是个普通读书人家,一心培养儿子光耀门楣,没想到原是官宦之后。   “原是林兄之后,难怪难怪……”晋安侯喃喃道,片刻,又对着太夫人道,“儿子当年与林兄一见如故,曾戏言说将来要作儿女亲家,只可惜不久林兄病逝,儿子赶至定州本想照料他的后人,没想到去到时却得知林夫人母子已不知所踪,如今兜兜转转的林楚二家还是作了亲家。”   太夫人也甚为惊奇。   大夫人见到了这个地步,女儿的亲事已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幸而深究起来这个林家也不算太差,倒也不算埋汰女儿了。   楚明婧得知父母要将自己许配给那晚之人,便哭着闹着不同意,被晋安侯痛骂了一顿后又发狠要寻死,气得晋安侯将大夫人骂了一顿,说她‘慈母多败儿’,大夫人见女儿那副模样心中对始作俑者楚明涵越发痛恨了。   楚明婧原本宁死不从,但大夫人与得知了事情经过的楚明婉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说了林家的事及林炜均本人的人品学识,而且她见祖母父亲都态度强硬,何况又听说是祖父的主意,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委委屈屈地认了,但也坚决要求要先见林炜均一面,否则就是死也不嫁,大夫人见她口气松动,虽觉得见面之事不合规矩,但此事原本就委屈了女儿,是故便与林夫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说起来当初大夫人原就是一心替楚明涵挑个将来有出息的夫婿,最后选中林炜均也是多番考察过的,自然知道林炜均本人其实是挺不错的,就是门第低了点,虽说也算出身官家,但到底人走茶凉。   林夫人得知晋安侯府愿与自家结亲,并且许的不是庶女,而是侯夫人所出嫡女,心中也甚为诧异,她本以为经此一事两家不仅结亲不成,反而可能结仇,没想到……   林夫人叹口气,“其实比起这位率真娇气的嫡七小姐,母亲更愿你娶那位有几分聪明的二小姐,毕竟日后……何况,这位七小姐年纪也小了点,原以为待春闱过后便能娶亲的,如今看来起码要再等两年了。”   楚炜均沉默了,他对那位二小姐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母亲认定了便不欲拂她的意罢了,娶谁来说对他都一样,只要母亲喜欢便可。   大夫人与林夫人最终选定了侯府位于京城南面一处小宅子作为楚明婧与林炜均见面的地方。   虽说两家订亲势在必行,但毕竟如今尚未最终落定,两位夫人亦只能远远地避在一边,既能将二人置于视线内,又不会打扰到他们交谈。   楚明婧原本是满怀怒火而来,打算狠狠痛骂毁了自己名声的登徒子,但一见眼前的始作俑者气质儒雅、神情恳切,还一副任君发作的样子,那满满的怒火不知怎的就憋在肚子里发作不出来了。   怒火发作不出来,自己又莫名奇妙的被家人许给了这人,楚明婧越想越委屈,眼泪便啪啪啪地直往下掉。   这一下倒把一向沉稳的林炜均弄得手足无措起来了,他原见这小姑娘怒气腾腾的,又想到到底是自己累了她,本就做好了任打任骂的准备,谁知这姑娘眨眼间就掉起金豆豆来了,从未与姑娘家接触过的林炜均慌得都不知如何是好。   “哎哎哎,你、你别哭啊……”   楚明婧不理他,只管把心中的委屈发泄出来。   远处的大夫人见状,本欲过来看看情况,便被林夫人拉住了。   大夫人见她对自己摇摇头,想了想,只好重新坐下来。   楚明婧自顾自地哭了一会,才抽抽嗒嗒地掏出手绢擦擦眼泪。   林炜均见她终于止住了眼泪,才暗暗松了口气,掉金豆豆的小姑娘忒难对付了!   “我是不愿意嫁你的!”楚明婧边擦眼泪边道。   “是,我知道!”   “你害我被父亲骂了一顿!”   “是我的不是!”   “你害我气得吃不好睡不好!”   “对不住,是我不好!”   “你害得我弄伤了手!”小姑娘控诉。   林炜均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害她弄伤了手,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是我不好!”   ……   楚明婧见对方一味诚恳认错,心中的怨气便不知不觉散了些,说到底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而且,你太老了!”   林炜均嘴角抽了抽,刚过完二十岁生日就老了?正要反驳,就见对方一副不承认就继续哭的架势,只好无奈的暗叹口气。   “对不住,我真是太老了!”   “五哥哥说了,虽然你老是老了点,但毕竟祖父和父亲都认定了你,让我就从了你!”   林炜均更深的无奈了,“多谢七小姐了!”   楚明婧低着头,脸上慢慢飞起一丝红晕,她在家中虽一向颇得父母宠爱,兄姐又让着她,但若胡闹还是会被责备的,如今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男子无论自己如何发作都是一脸宽容温和好脾气的样子,心中便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对这门亲事的抵触情绪亦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大、大姐姐说我是个笨丫头,以后就算是被人卖了还乐颠颠地帮人数钱,你、你会不会、会不会……”楚明婧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   林炜均眼中不由浮起一丝笑意,“不怕,我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楚明婧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着头小小声道,“五、五哥哥说我应、应该是管、管不了家的,最、最多做条小米虫。”   林炜均眼中笑意更盛了,“我家中人口简单,家财不丰,不用怎么管……不过,养条米虫还是养得起的!”   楚明婧脸蛋越来越红,心如擂鼓,话也说得越发结结巴巴了,“那、那你以、以后会、会不会凶人?”   “我性情还是挺不错的!”   “哦!”楚明婧心跳得更厉害了,“那、那……”说完,便低着头红着脸转身朝大夫人坐着的地方跑过去。   身后的林炜均一怔,脸上笑意再也遮掩不住。   楚明婧最后那句话是——“那你便让人来提亲吧!”   未来有这样一位单纯率真的小妻子或许是件挺让人期待的事!   林楚两家的亲事就此订下了,虽然楚明婧中途的抗婚在晋安侯府引起不少风波,但大夫人手段了得,众人也只能心中嘀咕几句便放下了,楚明涵见过了这么久都不见嫡母对自己与以往有何不同,心中想着大概她没有查到自己身上,但到底还是做贼心虚,平日对大夫人更加恭敬谨慎了。   侯府众人迫于大夫人手段不敢议论,但外头可就不同了,毕竟作为妹妹的越过几位姐姐率先订了亲事,而且还算不上是门当户对,要说其中没有猫腻,各家的夫人小姐会相信才怪。   大夫人虽暗恼外头如此议论她的女儿,但毕竟也阻止不了,想着以其让人私下不知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污了自己女儿,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摆在明面说清楚,于是趁着某日与众夫人小聚时,某位夫人一时口快提及楚林两家亲事,大夫人也不恼,大方地表示自己原本是想庶女许给林家的,没想到侯爷得知林公子竟是曾与已有过口头儿女婚约的故友林大人之后,吃惊之下便要兑现当日诺言,将嫡女许给林公子。   众夫人原也以为林家只是普通读书人家,没想到原也是官家出身,虽对晋安侯以嫡女许之的说法还存有一定怀疑,但也只能笑着称赞侯爷一言九鼎,善待故友之后云云。   这日,大夫人受赵二夫人邀请往赵府作客,刚行至院门便听里面传来一个洋洋得意的女声,“我就说晋安侯要将嫡女许给那个林家嘛,偏你们还不信,这下相信了吧?”   大夫人如遭雷轰,双眼喷火地寻声望去,见一众夫人围着的正是出名碎嘴的赵家三夫人,好友赵二夫人的妯娌。   跟她一样被轰傻了的还有赵二夫人,她没有料到这谣言的源头竟然是自家三弟妹!   大夫人冷冷地望了她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赵二夫人有心想解释几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隔得几日,赵二夫人查明了真相后亲自带着赵三夫人上门向大夫人致歉。   原来那晚赵三夫人偶尔撞见林家母子从屋里出来没多久,又见大夫人母女从同一间屋子里出来,回到家后又听丈夫说起晋安侯对那位林炜均颇为看重,想来是有意结亲,便联想起晚上所见,以为晋安侯的确是想将嫡女许给林公子,一时嘴碎便同友人提起,一传十十传百的便传开了。   ☆、第三十七章   楚明涵得知楚明婧与林家定了亲事后便越发坐立不安,她本以为那事不会对楚明婧造成什么影响,没想到却越闹越大,到如今连亲事都赔了进去,一时又怕大夫人会查到背后是自己设的计,一时又为总寻不到机会见慕锦毅而烦恼不已。   楚明慧亦对林楚两家的亲事感到大惑不解,明明前世林炜均娶的是楚明涵,今生怎么变成了楚明婧?只是如今她也顾不上他人了,只因昨日她在陶氏门外听到陶氏对楚仲熙提起自己与慕锦毅的亲事。   父母果然还是有意将自己许配给慕锦毅的!   只是,亲事一日未定,她就有办法一日让它成不了,关键就在夏氏母女身上。   这日,楚明慧接到慕淑瑶下的帖子,邀请她过府一聚,想来是因为即将出嫁,想在出嫁前见见闺中好友,而与她同龄的好友大多已嫁人,有的甚至已为人母,而近几年她因名声不怎么好听便一直呆在家中,并不曾出来交际,识的朋友十分有限,也就只在与陶家定下亲事后跟楚明慧有几分相熟。   楚明慧欣然同意,对送帖子的慕国公府下人道,“劳你回去禀报慕姐姐,三日后我必将准时到!”   楚明涵得知楚明慧三日近将去慕国公府,心知这是个好机会,便打扮一番后过来寻楚明慧,打算与她一同前去。   到了楚明慧房中却发现楚明娴也在,她大概也得知三日后楚明慧要到慕国公府去,正闹着也要一同去见见慕家大姐姐。   楚明慧好笑的点点她的鼻子,“想见慕姐姐是假,想念慕国公府的红豆糕是真吧?”   楚明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慕姐姐是真,想吃红豆糕也是真的!”   楚明慧“噗嗤”一下便笑了。   原来自从上次在慕国公府上吃过秘制的红豆糕外,楚明娴一直念念不忘,平日跟楚明慧聊天时也时不时提起慕国公府的红豆糕,深深遗憾为什么自家做的红豆糕与别人家差那么远。   “慕国公府上除了红豆糕,那个酸酸甜甜的梅子酒也十分不错,我倒是十分想念那味道!”   二人寻声回头一看,见楚明涵款款而来。   “二姐姐!”二人向她福了福。   “三妹妹,四妹妹!”楚明涵亦回了礼。   “二姐姐也觉得慕国公府上的红豆糕好吃啊?”楚明娴难得找到同道中人,不由兴奋地凑近楚明涵道。   “的确颇有些与众不同的味道!”楚明涵点点头,虽然那日她根本不曾吃过什么红豆糕,但这是一个能跟着去慕国公府的机会不是?   “二姐姐果然是同道中人!”楚明娴高兴极了,转身一把抱着楚明慧的纤腰道,“三姐姐,你就带我们去吧!”   楚明涵亦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楚明慧微微一笑,四妹妹想去慕国公府是为了吃红豆糕自己是相信的,至于楚明涵嘛,恐怕是有别的心思,想想她上次对慕锦毅的样子及这次原本应是她未来夫君的林炜均突然变成七妹妹的未来夫君,这其中若是没有楚明涵的手笔自己是打死也不信的,不过,既然她对慕锦毅有意,而刚好自己的目的与她相反,她跟着去说不定能对自己更有帮助。   想到这,楚明慧笑笑点点头,“如此甚好,那三日后我们三个便一起去吧!”   “太好了,谢谢三姐姐!”楚明娴高兴得抱着她笑个不停。   楚明涵亦难掩满脸喜悦神情。   “楚三小姐吧?奴才是慕维,特来给您引路的!”   楚明慧有些意外为什么是慕锦毅的小厮来给她引路,但她对慕维还是有几分感激的,毕竟前世在慕国公府除了盈碧就只有他对自己态度始终如一,不管自己是得宠也好,失宠也罢。   说起来这带路的差根本用不着慕维,只是他一直遗憾从未见过主子一直心心念念的楚三小姐,今日听闻大小姐邀请她过府,便十分积极地揽过这一差事。   “三位小姐请这边走!”慕维十分殷勤地躬着身子引着楚明慧三人往慕淑瑶所在院的方向去。   “三姐姐,你看那好像是从屋顶冒出来的小楼,上次来的时候还没留意呢。”楚明娴轻轻拉着楚明慧的衣袖道。   楚明慧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远处沐浴在日光中的小楼,恰好被一方院落遮挡了下面一部分,远远望去还真像是从屋顶上冒出来的一样。   “那是忆苦楼!”楚明慧替她解疑。   “忆苦楼?好奇怪的名字!”楚明娴诧异道。   “据说是太夫人为了告诫儿孙勿忘过去那段艰难日子才取的名字!”   “噢,三姐姐怎么知道的?”   楚明慧一滞,心中暗道不好,一时口快把前世知晓的事都说出来了。   “嗯,我也是上次听慕姐姐说的!”楚明慧掩饰道。   幸亏楚明娴没有再追问下去,而另一边的楚明涵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并不曾留意她们说什么。   只是原本躬着身子一心一意引路的慕维听了她的说辞后疑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可惜楚明慧只在懊悔自己一时大意,却不曾注意到慕维那一眼。   “明慧妹妹!”慕淑瑶一见楚明慧等人进来,便迎上前来,她身后跟着慕国公府庶出的二小姐慕淑琪与四小姐慕淑怡。   众人行礼互相见过后,楚明娴笑嘻嘻地把一早准备的添妆递给慕淑瑶。   “慕姐姐,这是添妆!”   “谢谢明娴妹妹!”慕淑瑶微红着脸接过。   “恭喜姐姐了!”楚明慧与楚明涵也把准备的添妆递过去。   慕淑瑶又一一道过谢,又命婢女小心收好,众人便围坐在一起说话。   前世楚明慧一直对受慕淑颖欺负的慕淑琪与慕淑怡颇为同情,尤其是慕淑怡,生母早逝,嫡母与嫡姐又看她不顺眼,时不时都要被训上一顿,年长一点的慕淑琪虽然日子也不好过,但到底她的生母江姨娘原是夏氏陪嫁,夏氏母女虽不喜她,但也不会刻意难为。   或许是同样受过夏氏母女的刁难,楚明慧对她们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是故言语便不知不觉多了几分真挚关怀。   慕淑琪与慕淑怡自小受尽夏氏母女与府中不少逢踩低的下人们的白眼,心思自然十分敏感纤细,当然能感觉到楚明慧的善意,二人虽不解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侯府三小姐为何对自己如此亲切,但二人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是故在交谈中亦加了几分真心实意,一时间,房里气氛甚为温馨和睦。   而楚明娴早就被桌上摆放着红豆糕吸引住了,小心地拿过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就是这个味道,家里怎么做也做不出的味道。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是在别人府上作客,时不时也会插上几句。   楚明慧说话间也注意到她那陶醉于美食中的的小模样,不由得心中好笑。   楚明涵强按下心中焦燥,偶尔心不在焉地附和上一句。   “原来姐姐这儿有客人,我还说呢,怎的厨房把糕点全送到这儿来了!”楚明慧正与慕淑瑶小声地说着话,便听门外响起女子的声音。   楚明慧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三妹妹/三姐姐!”慕淑瑶姐妹三人见她进来,便起身唤了声。   楚明涵见到慕淑颖出现时便双眼一亮!   楚明慧亦只好跟着楚明涵等人向她福了福,“慕三小姐!”   是的,来人正是慕国公府的三小姐慕淑颖,慕锦毅的同胞妹妹。   “原来请的晋安侯府的小姐,我还奇怪呢,姐姐往年走得比较近的姐妹们不是远嫁就是在养胎,哪会有时间到这儿来!”慕淑颖瞥了楚明慧三人一眼。   慕淑瑶对这个堂妹刻薄的话已经习惯了,只能抱歉地对楚明慧笑笑。   楚明慧回了她一个不必在意的微笑。   至于楚明娴,她一向大而化之,根本没有将慕淑颖的话听进心里。   而楚明涵,她正思量着怎样结交慕淑颖,也好为将来入慕国公府多添一分助力。   慕淑颖见众人都不理会她,而那日被祖母拉着问话的楚三小姐居然只顾着与慕淑瑶眉来眼去的,心中就不舒服了。她一向是众星捧月的,比她身份低的捧着她,与她同等身份的不愿得罪她,而比她身份高的看在慕国公府的份上也对她客气有礼,是故慕淑颖才养成了如今这副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情。   “你就是晋安侯府的三小姐?”慕淑颖高傲地瞥了楚明慧一眼。   楚明慧端庄地对她一笑,“正是,不知慕三小姐有何指教?”   慕淑颖一堵,不知怎的觉得眼前之人十分碍眼,就跟那个装模作样的慕淑瑶一样,尤其是祖母还总是在自己面前称赞她,仿佛自己怎么也比不上她似的,这种感觉就跟当年父亲尚未承爵,外头人老爱拿自己与慕淑瑶比较,把自己说得连慕淑瑶一根汗毛都不如一般。   楚明慧见她不说话,也不在意,照旧转身温言与慕淑瑶三人说话。   慕淑瑶虽担心自己这个三堂妹又会闹出事来,但毕竟客人是她请来了,也不愿气氛搞得太僵,故也柔声回应。   慕淑琪慕淑怡姐妹平日活在慕淑颖的欺压下,见她进来身体便条件反射地缩了一缩,现今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生怕又碍了她的眼。   二人的异样楚明慧自然看在眼里,毕竟她前世也是与这二人相处过的,知道她们对慕淑颖甚为忌惮。   楚明慧若无其事地继续与慕淑瑶说话,时不时还会温言问问慕淑琪慕淑怡的看法,姐妹俩初时还害怕慕淑颖又会发作,但见她只是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而晋安侯府三小姐又不时亲切地与自己说话,二人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重又好了起来。   楚明娴照样是一心两用地插上几句话,只有楚明涵,一心想着讨好慕淑颖,便主动上前与她交谈,可惜慕淑颖却对她爱理不理的。   楚明慧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概也知晓楚明涵打的什么主意了,只是向来心高气傲的慕淑颖又怎看得上她一个小小庶女,前世与她走得近估计也是看在她林炜均夫人的身份,毕竟那时的林炜均可是各方人马都想拉拢的对象。   慕淑颖坐了半晌都不见楚明慧主动寻她,反而对庶姐妹和颜悦色,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倒是这位晋安侯府的庶出小姐凑到自己跟前来,心中越发对楚明慧越发不满了。   慕淑瑶察言观色,知道这位堂妹不高兴了,毕竟平日她都是众星捧月的,如今又怎会甘心被冷落。只是这会慕淑瑶也看出来了,楚明慧对她也是不怎么待见。   慕淑瑶暗叹口气,不想好好的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故也间或笑着对慕淑颖说上几句有点示好的话。   只可惜慕淑颖却不领情,只死死盯着装着一无所知,时不时掩嘴轻笑的楚明慧。   ☆、第三十八章   慕淑颖灼热的视线楚明慧当然有所觉,但她早就不再是前世那个虽不喜这位小姑但仍时刻照应她的慕国公府世子夫人了,现在的她不怕慕淑颖对她不满,就怕她对自己太满意,是故楚明慧照样若无其事地说说笑笑。   只是,一向敏感的慕淑琪姐妹俩还是察觉到了不妥,慢慢地又缩了缩身子,也不敢再搭话。   楚明慧暗叹口气,到底是在慕淑颖的欺压下长大的,这察言观色的本领实在太强了,只是她也怕慕淑颖过后会发作在这对姐妹身上,是故只好笑笑端着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一时间,屋里一片安静。   慕淑瑶无奈,虽不知三堂妹为何执着于明显不爱理她的明慧妹妹,但毕竟客人是她请来的,只好夹起一块五色香糕放进慕淑颖面前的碗里,笑着对她说,“三妹妹尝尝这五色香糕,味道与之前倒有些不同。”   慕淑颖也不理会她,只盯着楚明慧道,“听闻晋安侯府的七小姐被许了个寒门学子,关键还是越过了好几位姐妹率先定的亲,也不知是这七小姐慧眼识才子呢,还是其他几位小姐目下无尘,以致至今无人问津!”   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氛就有点紧张了,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楚明娴都感觉到她的恶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楚明慧心中冷笑,对嘛,这才是慕淑颖,刻薄跋扈!   “我们姐妹自然是愚钝的,哪里及得上慕三小姐艳名远播、万人追捧!”   “噗嗤!”楚明慧话音刚落,楚明娴便忍不住笑出声来,想不到三姐姐平日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刻薄起来比这位慕国公府三小姐也不遑多让,只是,自家三姐姐怎么刻薄得那么让人痛快呢!   慕淑瑶、慕淑琪与慕淑怡也被楚明慧这一番话惊住了,艳名远播?万人追捧?   “你!!”慕淑颖自然也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一下子就怒了,陡地站起来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   “慕三小姐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这话自然也是什么意思!”楚明慧施施然地喝了口茶。   “难道我还说错吗?晋安侯府七小姐堂堂一个嫡女,居然被许个寒门学子,若不是做出了什么丢人的事来,哪会如此,想来你们晋安侯府的教养……”   “慕三小姐!”   “三妹妹!”   慕淑颖话音未落便被人厉声喝断了,喊慕三小姐的自然是楚明慧,叫三妹妹当然是慕淑瑶。   “晋安侯爷曾与先雍州巡抚林大人有过口头婚约,愿结儿女亲家,林公子现今虽家世不显,但侯爷却不是那等势利之人,自然履行当日约定。俗话说得好,心中有佛,看世间万物自有佛相,到今日我倒是充分理解此话了!”楚明慧毫不相让,这关系到整个晋安侯府姑娘的清誉,哪能容得了别人诋毁。   楚明娴也拼命点头表示强烈的赞同,这位慕国公府的三小姐针对的可是晋安侯府中所有的姐妹,而三姐姐虽亦字字带刺,可针对的却是她一人,相比之下,三姐姐还是厚道得多了!   慕淑颖被她堵得满脸通红,从来都是别人让着她、捧着她的,哪里遇到楚明慧这样毫不给她面子的人,她平日虽然言语刻薄,但却算不上口齿伶俐,是故现在虽知楚明慧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己的不屑,但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被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慕淑瑶亦是满脸尴尬,张张口想出声劝上几句,但此事要怎么劝?误会?闺阁女子清誉何等重要,哪能随意让人拿来玩笑的,何况自己这位三堂妹一开口说的便是人家所有的姐妹。   “三小姐,舍妹言语不当,还请三小姐莫要见怪,明涵在此替她向你赔礼了!”气氛正紧张间,楚明涵款款站起来,对着慕淑颖微微福了福。   楚明慧不置可否,楚明涵爱作好人便让她作呗。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庶出女也敢随便插嘴?”慕淑颖一见又是刚才那位讨好自己的庶女,心中的怒火便朝她喷去。   楚明涵暗恼,只能咬着下唇委委屈屈地站着。   “庶出果然是庶出,从来都是一副泫然欲泣勾引男人的狐媚样!”难得有人出来作替死鬼,慕淑颖把对楚明慧的不满一古脑发作在楚明涵身上。   楚明慧皱皱眉头,虽然自己也不待见楚明涵,但她好歹也是出自晋安侯府,哪能让外人如此欺辱!正欲出声维护几句,便听楚明娴清脆地道,“若名门嫡女是慕三小姐如此模样,我倒乐意作个小小庶女!”   见楚四小姐也加入战场,慕淑瑶头痛不已,暗悔自己下帖子前应该挑个黄道吉日的。   “好了,三妹妹,这会简嬷嬷也快到了吧,你不先行准备准备吗?”见慕淑颖又要出声,慕淑瑶急急道。   一听‘简嬷嬷’三个字,慕淑颖只能不甘不愿地咽下要出口的话,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楚明娴,才气哼哼地走了。   慕淑瑶见她终于走了,心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幸亏祖母请来了这位铁面嬷嬷教导三妹妹,虽三妹妹的性子怕是难扭转了,但好歹也让她有点忌惮,行为有一定的收敛。   “今日之事……还请各位妹妹莫要见怪,舍妹……”慕淑瑶本想替慕淑颖说几句好话的,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那些好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歉意地对楚明慧三人笑了笑。   “姐姐不必这样,倒是妹妹失礼了!”楚明慧急忙起身朝她福了福。其实说起来,她虽有与慕淑颖交恶的想法,但却没想过在今日发作的,毕竟自己是受了慕淑瑶邀请来的客人,这样在别人府上与主人争端是十分失礼的,而且说不定还会给慕淑瑶惹来麻烦,到底还是高估自己的忍耐力了,想来若不是对慕淑颖有怨,估计今日自己不会不管不顾处处针锋相对吧!是故楚明慧很是抱歉地再次给慕淑瑶行了一礼。   慕淑瑶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亲自扶着她坐下,摇头道,“妹妹不必歉疚,说起来若别人那样污辱我家人,我也是会出声维护的,今日之事到底还是舍妹不对在先,还请诸位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姐姐这样说更让妹妹无地自容了!”楚明慧有点羞愧地垂下头道。   慕淑瑶轻轻拧了一下她的嘴角,“好了,都说不要放在心上了,我倒是看走了眼,以为你是个娇娇弱弱的,没想到这张嘴倒是利得很!”   楚明慧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三姐姐好厉害!”楚明娴瞪大一双杏眼,满脸崇拜地盯着她。   “明娴妹妹也不遑多让才是!”慕淑瑶笑着又拧了一下她的脸蛋。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又好了起来。   众人又围坐着说了好半天的话,楚明慧姐妹三个才起身告辞,慕淑瑶见时辰也不早了,亦不多留,与慕淑琪、慕淑怡两人亲自送她们出了院门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楚明娴挽着楚明慧的手臂,小小声地伏在她耳边道,“三姐姐,那个慕三小姐好讨厌是不是?”   楚明慧笑着对她点点头,同样小小声地道,“是挺讨厌的!”   楚明娴见状便捂着嘴‘吃吃吃’地笑起来。   一旁的楚明涵望了二人一眼,又继续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想到这位慕三小姐那样的狗眼看人低,庶出女庶出女……若不是还要利用她入慕国公府……想到这,楚明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楚三小姐请留步!”楚明慧正与楚明娴手拉手往二门方向走向,便听得身后有人唤她。   转头一看,见梳着双丫髻的青衣婢女急急朝她走来。   那婢女走到她身前,朝着三人福了福,“奴婢是大小姐院里的,大小姐说有件要紧事忘了跟楚三小姐说,让您随奴婢回去!”   楚明慧一怔,倒一时想不出慕淑瑶有什么要紧话要和自己说。   “那三姐姐你就去吧,我与二姐姐在前面亭子里等你!”楚明娴见状,主动对楚明慧道。   而前方引路的小厮也道,“楚三小姐放心去吧,奴才带两位小姐到亭里歇息片刻,等三小姐回来了再走。”   楚明慧无奈地点点头,“那有劳姐姐前面带路!”   “不敢当,楚三小姐,这边请!”青衣婢女朝她福了福,便带着她往另一方向走去。   楚明慧虽有点纳闷为何不走回头路,但也并不细想。   “三小姐,大小姐就在前面竹林里,奴婢就带您到这儿了!”青衣婢女福了福,便躬身退了下去。   楚明慧见状,心中疑惑更大了,但亦只能顺着青衣婢女方才的指引往不远处竹林里去。   踏上一座小木桥,又穿过游廊,便见前方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   楚明慧一见这熟悉的身影便不由停住了脚步。   那人听到身后脚步声,缓缓地转过身来……   正是慕国公府世子爷慕锦毅。   楚明慧皱皱眉,心道,难道是他借慕淑瑶之名将自己骗来的?   正沉思间,便听慕锦毅有点不安地唤她,“明,楚三小姐?”   楚明慧定定神,朝他福了福,“慕世子,不知慕世子在此,小女子失礼了!”   又朝他福了福,便欲转身离去。   “不、是我让人请你来的,不是大姐!”慕锦毅见她欲离去,急急开口道。   楚明慧眉头拧得更紧了,深吸口气,“不知世子有何吩咐,要假借他人之名将小女子骗来此处!”   慕锦毅见她神色不豫,急道,“不、不是的,我只是想为那晚的唐突举动向你赔礼道歉!”   “世子难道不知现今的行为也甚为唐突吗?”   慕锦毅沉默了,他自知现在的行为也是十分唐突的,但那晚楚明慧那恍似怨恨的眼神老在他脑里闪现,若不亲自与她解释,自己又怎放心领兵外出。   “世子若只是要赔礼道歉的话,小女子接受了,若无他事,小女子便告退了!”楚明慧淡然地行了一礼。   “三小姐!”见楚明慧又要走,慕锦毅不得不再次出声唤住她。   ☆、第三十九章   楚明慧有点恼怒地回头看着他,“世子到底有何事?”   慕锦毅讷讷地道,“我、我过几日便要领兵赶赴边关了!”   楚明慧一怔,仿佛前世也是差不多这时候慕锦毅领兵抗击西其人对边疆的骚扰,只是,他出不出征又关自己什么事?   “哦,那祝世子爷旗开得胜、大杀四方、凯旋归来!”楚明慧不太具诚意地随口祝福道。   “你放心!”终于从意中人口中听到了好话,慕锦毅不由露出浓浓的笑意,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而来,映得他整个人像沐浴在光辉之中。   楚明慧不由得有点晃神,慕锦毅如此耀眼的笑容,好像自己前世也未曾见过。   正恍惚间,又听到对方那句‘你放心’,楚明慧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由暗恼自己又想过去的事,而且什么叫‘你放心’?自己根本没替他担心过!   正想开口反驳他几句,慕锦毅像是看穿她心思一样,急急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塞进她手中,“这、这是给府中两位小少爷的贺礼,三小姐就说是大姐所送的,以免另两位小姐询问。”言毕,也不等楚明慧有什么反应,朝着竹林外喊了声,“来人,送楚三小姐回府!”   楚明慧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得心口犯堵,那些带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又见方才那位青衣婢女向她走来,只得狠狠瞪了慕锦毅一眼,头也不回地往来时方向走了。   一路走一路暗恨,自己方才堵得慕淑颖哑口无言,转眼间就被对方兄长报复回来了,莫非是现世报来得快?果然这慕国公府与自己八字不合,日后坚决不能入这家门!   “你慕姐姐可还好?今日到慕国公府上玩得可开心?”陶氏慈爱地摸摸女儿的额角。   “慕姐姐瞧着气色不错,今日还挺高兴的!”楚明慧回答道。当然高兴,虽然,嗯,后面有点堵,但能把慕淑瑶气得有火发不出,楚明慧还是十分开怀的,大有一吐前世憋屈气的架势。   “二伯母您不知道,慕国公府那位三小姐可讨厌了,不只骂七妹妹,还把咱府中所有的姐妹都骂了!”楚明娴不平地插嘴。   “这是怎么回事?怎的扯上你七妹妹了?”陶氏皱着眉问。   楚明娴立即叽叽咕咕地把今日发生之事对陶氏一一道来。   陶氏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个慕三小姐是怎么回事?如此刁蛮任性不知轻重,还有囡囡又是怎么回事,怎的不分场合便与主人家争执起来?   楚明慧见她神色不对,不由暗暗叫苦,娘亲最重礼节,这下一顿骂免不了了。   果然,楚明娴离去后,陶氏对着楚明慧一瞪眼。   楚明慧立即低头垂眉认错,“娘,女儿错了,不该不分场合,不该与人争执!”   陶氏盯着呈乖巧状的女儿,忍不住伸手拧了她的脸蛋一把,“你倒是认错认得挺快啊!”   楚明慧偷偷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并不像生气的样子,急忙上前挽着她的手臂撒娇地道,“知错就要改嘛!”   陶氏点点她的鼻头,“你是有错,错在不应在别人府中与主人争执,虽说是对方有错在先,但你这行为毕竟还是有点不妥的。但是,娘亲也并不赞同你忍气吞声,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怎能憋憋屈屈的!只不过,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只要忍一时之气,日后加倍寻回来便是了!”   楚明慧愣愣地望着自家一向温温柔柔的娘亲,实在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怎么?娘说的有何不对?”   “不,娘说的对极了,女儿今日方知以往竟是小瞧了您!”楚明慧撒娇地直往陶氏怀中扑去,抱着她的腰扭来扭去。   陶氏失笑地拍拍她的后背,“你以为娘是那种柔柔弱弱,把什么委屈都吞下去之人?”   楚明慧有点不好意思地在她怀里蹭了蹭。   “人总不能一直退让,你越退让,对方就越觉得你可欺,必要时总要奋起一把,让人知道你也不是好惹的!只不过,即使要反抗也要把理字占得稳稳的,让人抓不到你一点错处,反倒认为全是因对方步步紧逼才导致你忍无可忍!”陶氏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长发,细心教导。   楚明慧沉默了,前世可不就是因为自己步步退让,才让夏氏母女越来越嚣张的吗?可叹自己一心沉浸在男女情爱当中,对外事都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明明手中有无数好牌,比如强硬的娘家、夫君最初的宠爱、太婆婆的支持,还有掌握在手中的管家大权,却落得那番下场!假若一开始就强硬点,凭夏氏那对无脑母女,自己要捏圆搓扁还不轻而易举?就像娘亲说的那样,把对方压得死死的还能占个理字!毕竟那对母女小辫子实在是太多了!   慕淑颖今日的表现虽让陶氏对两家联姻之事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但她认为也不过是一个被宠过头的小姑娘意气之争,就算对方再刁蛮,日后也是要嫁到别人府中的,是故陶氏对两家联姻还是比较赞同的。   只是,楚明慧原来打的主意就是让陶氏慢慢觉察慕国公府并不是个好去处,今日她对慕淑颖那番回击虽有点不妥,但楚明慧并不后悔。要毁了这门亲事,她凭的就是父母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爱女之心,尤其是陶氏,在择婿一事中表现出对后宅的看重,这一点对要刻意挑起夏氏母女不满的楚明慧来说,更是最有利不过了。虽说这样做有点利用父母之嫌,或许对两家的关系还有一定的影响,但她还是想自私一次,只希望以一次的自私换取这一生的安宁。   “母亲,那晋安侯府三小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瞧把阿颖都说成什么样了!”夏氏气愤地拉着慕淑颖的手对太夫人告状道。   太夫人听了夏氏母女的哭诉,心中也不觉对楚明慧有了一丝不悦,慕淑颖无论怎样都是她的亲孙女,哪能被外人如此作践!   “是吗?怎的我知道的却与弟妹和三丫头说的有些不同?”乔氏在一旁听了半日,见夏氏完全不提慕淑颖的所作所为,单咬紧楚明慧反击的话,不由出声道。   夏氏一听,眼神就有点飘忽了,“难、难道我还骗母亲不成?”   “弟妹说的话自然不假,但却未必是全部!”乔氏冷笑道。   太夫人见状也明白了,敢情这二儿媳还藏着掖着一部分事实啊。   “老大媳妇,把你知道的给我道来!”   乔氏点点头,便把她从慕淑瑶口中得知的事实对太夫人说出。   “看吧,媳妇也没有骗人,那晋安侯三小姐的确是那样骂的!简直是太刻薄了!”夏氏急道。   太夫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夏氏立马噤声了。   一旁的慕淑颖抽泣的声音也慢慢停了。   “弟妹的三丫头自然是极好的,我只可惜我的大丫头没有一位像晋安侯府三小姐那般刻薄的姐妹!”乔氏恨恨地道。   当年二弟承了爵,自己女儿的地位自然也跟着降了,再加上又被退了亲,一时间京中不少逢高踩低的夫人小姐没少明里暗里讽刺她,若当时随着父亲承爵水涨船高的慕淑颖能出口当面维护一两句,女儿哪至于被传成那般,可她不仅不出声维护,反而还跟着那帮小人刺上几句,一个既无生父,又无同胞兄弟的女子,如今在府中还得罪了最有地位的堂妹,京里那些小人哪还有顾忌啊,直管什么话难听便说什么话来。   太夫人一听乔氏那句话,也不由想起三孙女在长孙女坏名声中不可或缺的作用,心中对楚明慧因维护自家姐妹而出声反驳慕淑颖的做法也没了那点不悦,正如乔氏想的那般,她也是认为若长孙女当年能得三孙女出面维护,何至于被传扬得那般难听!   “三丫头的规矩还是十分欠缺,看来还得让简嬷嬷加强一点!”太夫人恼怒地瞪了慕淑颖一眼,这个三孙女果真是被夏氏养歪了,难怪连一向不干涉内宅的长孙子都要自己对她严加管教,如今看来,若不是她行为实在太过于出格,长孙子何至于对自己说出那番话来,亏自己还因当年抱走长孙子而对夏氏心存歉疚,这才不再干涉她教养其他孙儿孙女,如今看来,此人不单难为一府主母,甚至连当一位合格的母亲都很成问题,把女儿养得刁横跋扈,将来还能落得什么好!   “从今日起,三丫头就搬到我这院里来,也不用再置办什么,就住西侧间就好!”太夫人一锤定音。   “母亲!!”夏氏大惊失色,当年把长子抱走,如今还要把自己唯一的女儿也要抢走?   慕淑颖也惊慌不已,祖母一向不喜欢自己,如今搬到她院里来,还住在她旁边屋里,这以后……   “此事就这样定了,刘嬷嬷,立刻命人将三小姐的物品搬到西侧间来!”太夫人雷厉风行,其实当年甫一发现慕淑颖的不妥就应该出手的,也不至于如今她性子都定了,只盼今后严加管教能让她收敛几分。   “不、我不要,我不要搬到这儿来!”慕淑颖哭喊着死拉着刘嬷嬷不让她去叫人。   “来人,把三小姐拉开!”太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果然是欠管教,竟然连自己的命令都敢违抗!   屋外的丫头婆子听到太夫人怒声,急急进来拉开死缠着刘嬷嬷的慕淑颖。   “不要、我不要到这儿来,母亲,母亲救我!”慕淑颖被众人生生拉开,急得朝着夏氏大声哭叫。   “你们做什么!还不敢三小姐放开!”夏氏又惊又急又怒。   “把三小姐拖到祠堂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她踏出祠堂半步!”太夫人也更怒了。   “母亲、母亲,都是媳妇的错,求您放过阿颖吧!”夏氏‘扑通’一下跪在太夫人面前。   “你的意思是我会害了你女儿?倘若你能认真教导她知晓礼仪规矩,何至于今日这地步!你也不想想你那好女儿的名声!”太夫人恨铁不成钢。   “媳妇今后一定好生教导她,求母亲网开一面,阿颖一向胆小,若是让她到祠堂里去……”夏氏继续哭求道。   “我就怕她不怕!有怕的更好,让她好好长点记性!”太夫人完全不为所动。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三小姐送过去!”   “母亲、母亲……”慕淑颖拼命向夏氏伸出手。   夏氏一见女儿这模样,心都快碎了,自长子被婆婆抱走后,自己身边就这个女儿贴心点,小儿子虽好,但到底不及女儿。   正欲再开口求情,便听太夫人森然道,“你若再多话,我不介意将她直接送到家庙去,慕国公府声誉容不得任何人玷污!”   夏氏直接瘫软在地上,她怎么就忘了婆婆的手段,她可是把名声看得比任何东西都要重的人,自己若再逆她意,说不定女儿就会像当年那位小姑子一样了。   想到夫君唯一庶妹的下场,夏氏不由打了个寒颤。   ☆、第四十章   慕淑颖最终还是被送到祠堂关了起来,太夫人发话,先把她的日常用品搬到西侧间来,待她出来后直接住到西侧间去,将其彻底置于她的眼皮底下,希望能好好磨一磨慕淑颖娇纵的性子。   夏氏虽心疼女儿,但到底不敢拂婆婆的意,只心中对始作俑者楚明慧越发痛恨起来。   夏氏的想法楚明慧自然不知晓,不过就算她知道也只会更欢喜,夏氏对她越不满,她毁了两家亲事的可能性就越大。   “母亲……”待众人均退下后,乔氏有点迟疑地唤了唤太夫人。   太夫人长叹一声,拍拍她的手,“等楚二夫人身子利索了,你便陪同老二媳妇一起见见吧,争取在毅儿从边疆回来之前把亲事定下来。”   乔氏点点头,又见太夫人神情疲惫,也不欲打扰,便起身行礼告退。   太夫人朝她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乔氏离开后,太夫人颤颤蘶蘶地来到挂着丈夫与长子画像的小屋子里。   “扑通”一下跪坐在垫子上,然后定定地望着亡夫及长子的画像老泪纵横。   幼时的慕锦毅便十分聪明伶俐,颇得前慕国公喜爱,只是性情却被夏氏养得十分任性霸道,恰逢当今替当时还是大皇子的太子殿下选陪读,慕锦毅一下就入了大皇子的眼,太夫人生怕以他的性子进宫必会得罪贵人,从而给府里惹祸,便强硬将慕锦毅带到身边亲自教养,只是一心挂念儿子的夏氏却屡屡偷偷怂恿年幼的慕锦毅撒泼耍赖,太夫人一怒之下下令不允许夏氏再接触儿子,生生将母子隔绝开来。   只是,此事到底太夫人还是心有歉疚的,是故这些年来虽对夏氏教养子女的态度还是甚为不满,但也没有再出手干涉。若不是慕淑颖行为越来越出格,连一向被她教导得坚持‘男子不干涉内宅’的慕锦毅也大为不满,亲自出声让她好好管教慕淑颖,或许她还未必现在就会出手。   “母亲,祖母真的要替大堂弟求娶明慧妹妹吗?”慕淑瑶有丝不安地问乔氏。   “你明慧妹妹当世子夫人远比其他府里的小姐来当的好,毕竟她与你有陶家那层关系在,日后与你也亲近些。”乔氏也不瞒她,直接了当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女儿知道母亲是为了女儿好,只是,如今明慧妹妹得罪了三妹妹,二婶想必对她也是有怨的,将来她进了门,保不得会受些闲气,女儿与明慧妹妹一见如故,实在不希望她陷于那般境地。”   乔氏叹口气,温柔地揽过慕淑瑶的肩膀,“你放心,你二婶闹不出什么来,还有你祖母在呢!聘娶楚三小姐也不是母亲一个人决定得了的,你祖母也是先看中了她,虽说不定也有与母亲相同的心思,但却是以承认楚三小姐的人品能力为前提的,否则就算母亲再如何谋算,你祖母也不可能会用整个国公府的未来来做筹码的。”   顿了顿又道,“再说,母亲也会照看她的,虽说如今母亲比不得你二婶身份贵重,但在这府中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不管怎样,母亲也曾掌过这府中的中馈,这一点你二婶却是比不得的。”   慕淑瑶轻叹口气,不管怎样,她都不认为楚明慧嫁到这府中来是件好事,虽说嫁到其他府中也未必能事事如意,但总归没有尚未过门就结了怨的婆婆与小姑啊,二婶在府里再没有话语权,可也是长辈,一个‘孝’字压下来……   只是,聘娶明慧妹妹到底也是祖母与母亲对自己的看顾,自己就是再不赞同,也不能拂了长辈的好意,想来如今也只能对明慧妹妹说声抱歉了。   自慕国公府回来后,楚明慧一反过去总爱呆在家中的常态,对来邀请她赴宴的帖子来者不拒,不是拉着楚明娴作陪,就是扯着楚明雅一道,目的就是盼着再遇到慕淑颖时再刺她一刺,彻底把她撩拨起来,让她好在夏氏面前闹一闹,说不定一向爱女心切的夏氏会为了女儿奋起争取一番,彻底断了两家说亲的可能。   只可惜,大半个月过去了,楚明慧都未能再见到慕淑颖。对此,楚明慧十分讷闷,一向十分享受众人追捧的慕淑颖什么时候这么安份了,居然接连推了好几家的帖子,日日闭门不出!   雄纠纠气昂昂地冲上战场,结果连对手的影子都没有见着,楚明慧表示十分的郁闷,对这些闺阁小姐明里赏花吟诗,暗里争风吃醋互相攀比的宴会也没了掺和的兴趣,焉焉地又推了几家小姐的宴请,每日只腻在陶氏房中逗弄越来越可爱的一双幼弟。   陶氏本来还以为女儿看开了,愿意出门结交些朋友,没想到才过了半个月又打回了原型,心中一时诧异至极。   “她是咱们的亲姐姐啊!你竟然就这样放过那畜生?!你也不怕九泉之下的爹娘死不瞑目!”大夫人正带着红绣四处观赏着田庄的风光,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悲愤的声音。   “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要陪进全府上下的性命与他们斗?你也不想想如今咱们家还拿什么跟人家斗?”接着便是男子讷讷声。   “就算如此,你又怎能拿他们的钱,难道姐姐一条命在你眼里就只值这五万两银子?”   “咱府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五万两在别人家自然算不得什么,在咱家中可是救命的银子啊,能用上好几年,再说大姐人都死了,再争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拿些银子安顿好家人!”男子不服。   “怎么就没用了?自然让那安郡王替姐姐偿命!虐打发妻至死,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我就不信他们能得得了好!”女子咬牙切齿地道。   安郡王?发妻?莫非这对姐弟是前不久‘病逝’的安郡王妃娘家人?大夫人心思一动。   难道安郡王妃不是病逝的?虐打发妻至死?大夫人打了个冷颤,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你疯了!你真的想用我们全家的性命去替大姐讨公道?难道在你眼里大姐才是你的亲人,我与你弟妹,还有各位侄儿侄女都不是你的亲人?”男子惊怒道。   “可就这样放过那个畜生,我不甘心!大姐好好的一个人,嫁给他不到三年就被生生打死了……你……”女子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来。   “唉,二姐姐,大姐死了你以为我不心痛吗?只是也得为一家子性命想想啊,自爹娘过世后族人逢高踩低,家中也无人为官,如今弟弟仅是勉强维持府中用度,连你几位侄女都得每日做些绣活贴补家用,咱们拿什么替大姐讨公道?安郡王府再不得势,可捏死我们比捏死个蚂蚁还容易,虽对不起大姐,可为了家人,弟弟也只能拿些封口费远走高飞了。二姐姐,就算你不在意自己,也请替二姐夫与外甥他们着想一下……”   女子抽抽泣泣了好半晌,才在男子的劝慰下慢慢止住了哭声,二人又小声地说了一会话才结伴离开了。   “夫人……”红绣有点不安地轻唤一声,本来随着自家夫人考察庄子,以选择给七小姐的陪嫁的,没想到却听到如此骇人的秘密,虐打发妻至死?这得有多残暴啊!   大夫人正暗自沉思,安郡王……前不久只听闻一直身子不怎么好的安郡王妃病逝,却不知其中自有奥秘所在,记忆中这安郡王膝下一直无子,有过的几房妾室不是难产而逝就是病亡,如今的安郡王妃也是同样的病亡,莫非那些妾室也如郡王妃一般?   大夫人越想越胆寒,若真是如此,这安郡王实在是残暴至极!只是为何京中却从不曾听过这样的风声传出?是了,如今安郡王府掌家的是郡王太妃,那郡王太妃自己是见过的,是个极有手段的,想来府中的事必是被她掩盖住了。   能把这样的大事都掩得密不透风,这郡王太妃的手段实在是不容小觑!   而方才从那对姐弟的谈话中可知,郡王太妃是给了掩口费,让他们远走高飞的,只是……郡王太妃真的放心让他们走?   大夫人对此表示十分的怀疑。   不过,想想害了自己女儿的楚明涵,大夫人心思一动,既然她瞧不上林家少夫人的位置,那安郡王妃的头衔总够高了吧?不如就抬举抬举她,也不枉她平日对自己恭敬伺候一场!   “今日这事不得对任何人说起,否则……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大夫人森然地对红绣道。   红绣打了个冷颤,“奴婢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对任何人说起!”   楚明涵自然不知嫡母已经替她选好了高门大户,她如今只谋算怎样才能获取慕国公夫人夏氏的好感,慕三小姐心高气傲瞧不起庶出女,自己就是再伏低作小,想让她替自己出头也是希望不大,倒不如直接从慕国公夫人那处入手,想来替儿子纳个妾对她而言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第四十一章   “楚兄果然好福气,一下就得了一对麟儿,来来来,兄弟敬你一杯!”   “周兄客气了!”楚仲熙亦不推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方见他如此豪气,不由得哈哈大笑。   二人客套过后,周大人道,“没想到皇上竟然派慕锦毅那小子领兵,这小子虽然功夫不错,但毕竟没什么战场上的经验,让他领兵……”   楚仲熙笑笑,“这些小打小闹的,还犯不着用上朝中大将,像慕世子这种颇有些本事的年轻人最好不过了,就当是一番历练。”   周大人点点头,“说的也是,若是派大将去,说不定人家还觉得大材小用了,年轻人好,有些本事却资历尚浅,多多历练,保不定将来就是军中栋梁!”   楚仲熙笑笑也不接话,只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你也不过是个孬种,以前靠父兄,如今靠儿子……”二人正闲话间,便听外头传来一把有点气急败坏的声音。   “那是我慕某人有福气,年轻时有父兄罩着,老了有儿子护着,你老小子想都想不来!”接着又响起一个有点洋洋得意的声音。   周大人听了不觉失笑,“这慕国公倒是个有意思的!”   楚仲熙一怔,寻声望去,见那得意地摇着扇子摇头晃脑的中年男子正是慕国公。   “亏得他看得开,若是既没本事又爱抓权,慕世子就算再有本事也施展不开来!”周大人又笑着道。   楚仲熙点点头,“周兄言之有理!”   名门贵族中才智平平却又贪恋权势之人不泛少数,像慕国公这种既有自知之明,又不恋权的大家长确实不多见,关键是他本人心胸够广阔,旁人明里暗里的取笑他没本事,他也完全不放在心上,照样我行我素。   “你、你也别得意,说不定你儿子这一去就跟你父兄一样,躺着回来!”对方被慕国公的神情语气气到了,开始有点口不择言。   “你老小子说什么?我儿子你也敢咒?”慕国公大怒,说他不要紧,左右他的确是没本事的,父亲兄长在世时靠他们护着,父兄离去后幸得儿子争气,慕国公府才不至于后继无人,如今对方竟然诅咒他最有本事的儿子!   慕国公越想越怒,抡起拳头用力朝对方挥去……   对方没想到一向笑嘻嘻任你怎么骂都不在意的人竟然会突然动起手来,一个不着便被击中了右肩。   “你、你竟然敢打我?!”对方也怒了,同样抡起拳头迎上来。   一时间,酒楼乱成一团。   楚仲熙二人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今地步,一见场面开始失控,周大人连忙抓住围栏,翻身一跃而下,“都给本官住手!”   这突然爆发的气势十足的大吼,一下子便把下面的人震住了,正撕扯间的二人也不由停下了动作。顺着声音望去,见一身穿便服的魁梧中年男子朝着这边走来,仔细一看,竟然是黑面神京兆尹周大人!   二人一惊,也顾不得动手了,急急整整凌乱的衣裳,各人的随从也急忙上前帮忙整理扯歪了的头冠。   “周大人!”慕国公率先上前讨好地打招呼。与他对打的顺邑侯府二老爷,人称温老二的中年男子也连忙上前拱手见礼。   周大人一脸正气地道,“二位也是大家公子,怎可带头闹事扰民!”   “一场误会,一场误会!”慕国公不停地打着哈哈。   “什么误会!大人,明明是他先动手的!”温老二不服。   慕国公见对方还死咬着不放手,也不禁恼了,“若你不口出恶言,我会揍你?”   “我难道有说错?你父兄当年可不就是躺着回来的?你儿子……”   “温二老爷慎言!”温老二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扭头一看,见晋安侯府二老爷,吏部侍郎楚大人踱步过来。   “慕世子尚未出征,温二老爷就大放阙词,这是要扰乱民心吗?我大商国难道还胜不了小小的西其人?”楚仲熙正色道。   温老二听他这样一说,不禁有点慌乱了,这罪名可担不起,若父亲知道了还不剥了自己的皮?   “我、我可没那个意思,只不过、只不过……”   “在下自然知道温二老爷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番话一旦传扬出去,旁人会怎么想就不得可知了!温二老爷可曾听过祸从口出?”楚仲熙好意地提醒。   “我,我……”温老二结结巴巴地‘我’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慕国公得意地扫了他一眼,“可不是,小心祸从口出,我儿必定会得胜归来!!”   “如今这事两位打算如何处置?”周大人见率先挑拨的温老二气弱了,立马将矛头转回到打架闹事一事来。   “我们赔,我们赔,我们赔偿店家一切损失,还请周大人网开一面!”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周大人见二人愿意私了,也不欲多生事端,左右也不过一桩小事,若能和平解决自然最好,这些老纨绔最多不过闹两句口角,只要不闹出大动静来,他也懒得理会,嫌府衙事不够多么?   又吩咐店家清点一下损失,再让二人立了字据,周大人便打发二人回去了。   “世子爷,刚长喜来报,国公爷受伤了!”慕维急急推门进来,也顾不上行礼,直接对慕锦毅道。   “什么?”慕锦毅大惊失色,“速带我前去!”   慕维不敢耽搁,领着慕锦毅直奔慕国公外院的小书房。   “哎呦,你要痛死你家老爷啊?小心点!”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慕国公痛呼声。   “父亲!”慕锦毅一把推开房门,直奔里面去。   慕国公一见儿子进来,慌慌张张的就要把伤口遮住。   可慕锦毅是谁啊,三两下就制住他的动作,顺手把他身上的外袍拨开。   定睛一看,见慕国公后背、前胸全是一块块的淤青。   其实慕国公只是身上有些伤,脸上却完好无损,只因为这几个老纨绔私底下也奉行打人不打脸的‘君子之风’,毕竟他们也害怕被家人得知会有一顿责骂。是故慕国公虽受了伤也能一路无声无息地回到府中来,若慕锦毅不是重生之后出于避免将来那桩祸事的目的,提前将长喜送到他身边伺候,今日也不会得知他受了伤。   “谁打的?!”慕锦毅脸色一沉。   “老大、儿子,没事没事,父亲不小心摔的,没事啊,没事啊!”见儿子神情不对,慕国公急忙安慰道。   “摔的?”慕锦毅怀疑地望着他。   “哈、哈、哈,就是,就是,摔的,老了眼睛看不清楚,不小心摔的!”慕国公有点心虚地打着哈哈。   慕锦毅定定地望着他好半晌,才把手伸向拿着药油垂手站在一边的随从长福,“把药给我!你们都出去!”   “是!”长福双手递过药油,躬身退了出去,慕维见状亦跟着退了出去,并小心地关上门。   慕国公见儿子把药油倒在手上,又对着手搓了搓,知道他要替自己上药,便缩了缩身子,“这、这还是让长福来做便好!”   慕锦毅不赞同地望了他一眼,慕国公缩缩脖子,不敢再有异议。   待上药完毕,慕锦毅又小心地帮他披好外袍。   “老大啊,这兵咱不带了行不?让别人去吧,咱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慕国公轻轻侧靠在靠垫上对慕锦毅道。   慕锦毅一怔,“父亲为何这样说?”   “你祖父与大伯父……唉!”慕国公长叹口气,“以往总想着要让当初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知道,慕国公府还是当初威名赫赫的慕国公府,如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父亲也不想那么多了,名声啊,权势啊,哪比得上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好!”   慕锦毅停下手中动作,眼眸里闪着温暖的笑意,父亲终究还是那个最疼爱自己的父亲,旁人总盼着儿子出人头地,他却只希望儿子一生平安顺畅,无论旁人如何议论慕国公是怎样不靠谱、没本事,但在自己眼里,他却是世间上最好的父亲,是小时候那个顶着自己满府乱跑、爬树掏鸟的父亲。   “父亲放心,这只是一场小仗,目的是震一震这几年越发猖狂的西其人,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慕锦毅安慰道。   “这、战场上刀枪无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慕国公还是不放心。   慕锦毅又温言安慰一番,再三保证绝不会以身犯险。   慕国公见儿子这番模样,也知道事情不可挽回,只是今日温家老二那番话又让他想起战死沙场的父兄,心中一时有点惶恐罢了。   顿了顿,又不死心地道,“万一,我说万一有什么危险,你一定要保存自己,打不过,咱就逃!千万别学那些迂腐的搞什么以死存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慕锦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才是父亲,什么大义在他眼里都是狗屁,哪抵得过自家儿子一条命,难怪祖父生前总说他不是当官的料,真要当官也只能是个昏官!   “好,儿子答应您!一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归来!”   随着陶氏坐满了月子,又在楚仲熙的强烈要求下又多歇了一个月,如今陶氏终于得到了夫君的赦令,能自由外出了。   想想大房即将出嫁的楚明婉及刚订了亲事的楚明婧,陶氏对自己宝贝女儿的亲事也开始急了,虽说与慕国公府有了共识,但一日没有落定总也安不下心来。   这日,陶氏接到袁夫人下的帖子,邀请其过府一聚,送帖子的婢女还传达袁夫人的话,说慕国公府大夫人与国公夫人也会出席。   陶氏一听就明白了,想来两家是要相看了,如今慕世子领兵远赴边疆,自然是自己带着女儿一同前往了。   想明白后,陶氏欣然答应赴宴。   楚明慧接到婢女的话,说二夫人要带小姐一同往袁府赴宴,让二小姐好生准备。   楚明慧乍听到消息也不甚明了,这袁夫人是怎么回事?从未听过娘亲与什么袁夫人有过交情。   待又听那婢女掩着嘴神神秘秘一笑,道了句‘慕国公夫人也去’之后,楚明慧便明白这场宴请的目的了,敢情这是要相看呢!   只是,慕国公夫人夏氏也去?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夏氏在府中就算再没话语权,作为慕锦毅生母的她,即使决定不了儿媳妇人选,但也得走走过场装装样子,如今可不就亲自来‘相看’了吗?   楚明慧嗤笑一声,想来夏氏现在心里堵得很吧,上次慕淑颖肯定向她告状了,如今这对母女对自己肯定是极为不待见的,可迫于太夫人的压力还得出面订下儿子与自己的亲事。   只是,既然她无意,自己也无心,这正好,倒不如各人都如意。   ☆、第四十二章   “三姐姐,我也可以去吗?”楚明娴睁着大大的杏眼问。   “四妹妹想去吗?”楚明慧不答反问道。   “嗯,袁府我没去过,不知他家的糕点味道比慕国公府如何!”楚明娴沉思道。   “噗嗤!”楚明慧忍耐不住笑出声来。   “三姐姐!”楚明娴嘟着嘴表示不满。   “好好好,三姐姐不笑了!”楚明慧敛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道。   “那我就陪三姐姐一块儿去吧!”楚明娴决定了。   片刻又问,“二姐姐也能和我们一起去吗?说不定袁府有比慕国公府的红豆糕味道更好的糕点,二姐姐若不能去的话太可惜了。”   楚明慧暗暗好笑,你还真以为她喜欢吃呢!只不过,让她一起去……也挺好的,看上次她对慕淑颖那股积极劲,若是见到更有决定权的夏氏,说不定会更加积极,反正自己对慕国公府无意,就助她一臂之力又如何!   想到这里,楚明慧点点头,“自然也可以,就是不知道二姐姐愿不愿意与我们一同去。”   “不怕不怕,二姐姐肯定愿意的,我亲自去跟她说!”楚明娴喜滋滋地道。   也不知楚明娴到底是怎么跟楚明涵说的,总之到最后就是陶氏带着女儿楚明慧、侄女楚明娴与楚明涵一起到袁府赴宴。   “楚夫人!”   “袁夫人,慕夫人,国公夫人!”   陶氏在婆子的引领后到袁府正厅与袁夫人、乔氏及夏氏相互见礼。   “这位便是三姑娘吧!”袁夫人拉着楚明慧的手笑着问道。   “正是小女,明慧,还不见过袁夫人?”陶氏叮嘱。   “见过袁夫人!”楚明慧依礼福了福。   袁夫人笑着扶起她。   楚明娴与楚明涵先拜见了袁夫人,又与楚明慧一起见过乔氏与夏氏。   乔氏见到楚明慧自然又是一番亲切询问。   夏氏暗暗撇撇嘴,心中虽对楚明慧甚为不待见,可是出门前婆婆的再三警告还是让她不得不装出一副慈爱的笑容。   众人又是一番客气过后才依礼落座。   楚明涵自见到夏氏后便不由暗暗心喜,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前些日还苦恼着要如何接近慕国公夫人,没想到今日就见着了。   只是,不是说二婶是受了袁夫人邀请的吗?怎的慕国公府两位夫人也在,而且二婶又怎的偏要带三妹妹一同前来?   再细细打量一下正拉着楚明慧说话的乔氏,见她满脸笑容地对着楚明慧说着什么,片刻又见慕国公夫人夏氏亦笑意盈盈地拍拍楚明慧的手背。   一个想法突然从楚明涵脑中冒出来,莫非慕国公府相中了三妹妹?   这想法一冒头,楚明涵就有点坐立不安了,若是三妹妹嫁到慕国公府,父母是绝不可能再将自己送入慕国公府作妾的,晋安侯府从来没有姐妹共侍一夫的做法。   眼看着楚明慧一脸娇羞地垂着头任由慕国公府两位夫人轻声笑着说什么,楚明涵手中帕子越拧越紧,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三妹妹嫁入慕国公府?   楚明慧强忍着厌恶低头作娇羞状,任由夏氏假惺惺的拉着她的手说些装模作样的场面话。   “母亲,怎的府里来了好几位姐姐都不叫女儿出来待客?”楚明慧正觉得自己的耐性就要到头了,正想着找个理由离夏氏远远的,便听得大门处传来一把娇俏的女子声。   楚明慧趁机抽回手,抬头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身穿领口对襟长褙子,下着浅紫纱裙,年约十二三岁的姑娘款款而来。   袁夫人有点歉意地朝众人笑笑,“让大家见笑了!”   陶氏等人连忙摇头摆手。   那姑娘直接走到袁夫人身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望着楚明慧等人。   袁夫人拍拍她的脑袋瓜子,“还愣着干嘛,还不见过各位夫人及小姐妹!”   那姑姑笑嘻嘻地朝陶氏等人福了福,又直接跑到楚明慧身边拉着她的手道,“我叫方青筠,姐姐叫什么名字?”   楚明慧一怔,大概没料到这姑娘如此热情。   袁夫人笑骂道,“泼皮猴,瞧把你明慧姐姐吓得!”   陶氏轻笑着提醒女儿,“那是袁夫人的排行第三的女儿。”   楚明慧急急起身见礼。   方青筠落落大方地拉着她的手,又对楚明涵与楚明娴打过招呼,才对袁夫人笑道,“母亲,我与几位姐姐到花园里的小亭子坐坐。”   袁夫人点点头,“好生待客,可不能又胡闹!”   方青筠拖长声音应了声,也等不及楚明慧三人行礼告退,便拉着她们直往花园里去。   方青筠是个性情开朗活泼的女子,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楚明慧与她聊了一会觉得这姑娘十分对自己脾气,但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   而方青筠虽上面有两位姐姐,但年纪差得比较大,她四五岁的时候两位姐姐就已经出嫁,府中仅剩她与一位庶妹两名姑娘。庶妹是个颇有几分才情的女子,平日总爱捧着书册静静坐在一边看,方青筠与她相处不来,可府中又无其他姐妹,一时颇为遗憾,今日听闻母亲邀请了几位夫人前来作客,同行的还有三位姑娘,早被庶妹悲春伤秋的诗句弄的郁闷不已的方青筠一听,便急急从庶妹院里跑出来,直往正厅里去。   如今见这三位姐姐,一个举止可亲,一个憨厚可爱,另一个虽话不多,但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也不出声打扰别人说话,一时间方青筠便如放出笼子的小鸟,兴奋得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从东家姐姐作了首诗,欲与京城第一才女徐家大小姐比拼,到西家妹妹近日得了身霓裳馆最新的纱裙,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一古脑说出来。   楚明慧笑眯眯地望着她小嘴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时不时还点头附和几句,引得方青筠更兴奋了,连自己六岁时在父亲作的画上添了只小乌龟并嫁祸给二哥的秘密都说出来了。   楚明慧有点哭笑不得,这姑娘也太实诚了点吧。   “哎呀!”方青筠突然惊叫一声,然后陡的站了起来。   楚明慧以为她终于发觉自己无意中把自己出卖了,便听她惊喜地道,“明慧姐姐是三小姐,我也是三小姐呢,我们都是排行第三的!”   楚明慧一怔,然后更加哭笑不得了。   “是啊,我与青筠妹妹都是三小姐呢!”   方青筠点点头,“我认识这么多姐妹里面,就只有你与我一样是排行第三的呢!”想了想,又纠正道,“噢,还有慕国公府那位三小姐。”   顿了顿,有点嫌弃地撇撇嘴,“不提她,那慕淑颖讨厌死了!”   楚明慧眼角扫到亭外不远处被围栏挡住的地方闪出一个身影,细细一看竟然是夏氏,便欲出声提醒方青筠。   “那慕国公府三小姐怎么啦?”楚明慧话还未出口,便听到原来一直不作声的楚明涵开口问。   楚明慧一惊,不由得仔细观察她,见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亭外,而夏氏原本还微微动着的身影在她的声音响起后便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处。   楚明慧急了,也来不及去思考楚明涵意欲何为,就要阻止方青筠即将出口的话。   “青……”   “又霸道又小气,鼻子朝天,看谁都像看蝼蚁似的,仿佛这天下就她最高贵,别人都不如她!”方青筠一口气将对慕淑颖的不满发泄出来。   楚明慧大惊失色,这番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倒也罢了,左右自己也不想讨夏氏的喜,更不愿自已家一直与慕国公府联系过密,但从主人家方青筠口中说出就不妥了,说不定还会连累袁家与慕国公府交恶。   “你说什么?袁家果然好家教,堂堂嫡出小姐竟然在背后说他人是非!”夏氏满脸怒容地从柱外闪出来。   方青筠一见她冒出来也傻了眼,背后议论别人,却被人家的母亲当场逮个正着,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倒霉的事么?   “国公夫人,袁三小姐也是一时被人蒙骗了,才如此误会令爱,还请夫人千万莫怪罪!”楚明涵起身朝着夏氏走去,先朝她福了福,才柔声劝慰道。   “受人蒙骗?”夏氏余怒未消,她好好的女儿怎能被人传的那般难听!   “袁三小姐方才一直与舍妹说话,并不是有意……”楚明涵别有用意地道。   楚明慧眼神一冷,瞬间明白她的用意了,敢情她要把这罪名往自己身上推呢?夏氏本来就因慕淑颖而对自己不满了,如今又听楚明涵这似是而非的话,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前不久刚与她宝贝女儿起过争执的自己身上。   只是,误会便误会吧,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便可,楚明涵,果真是自己的好二姐呢!   “楚三小姐,果真好教养呢,前不久还义正词严地教训小女,没想到自己背后却如此卑鄙无耻,也不知你小小年纪给母亲施了什么迷药,竟然让她聘你为我儿正妻!还说什么人品贵重,呸!如此下作之人也配说人品贵重?想来晋安侯府无人了吧!竟然把这样的货色送到我慕国公府上?快快把你那小心思收起来,有我在一日,你休想踏入我慕国公府半步!”   夏氏今日本就是带着浓浓的怨气而来,只不过迫于婆婆的压力才装模作样了一阵子,原本她就对楚明慧十分不喜,方才又见她与乔氏亲近,要说夏氏生平有三大怨,一怨长子被抱走,二怨不能掌中馈,三怨乔氏压头上,乔氏当年为世子夫人时便压了她一头,如今她自己都是国公夫人了,可在府中的地位还不如乔氏,难道将来娶进门的长子媳妇还要与乔氏亲?   想到这,夏氏心中越发不待见楚明慧,说出的话也越发恶毒难听了。   “晋安侯府也忒会教养女儿了,前不久才把嫡女许给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破落户,说什么曾有婚约,呸,保不定是那贱丫头自己爬床,如今又想把人往我慕国公府上送,当慕国公府是那等破落户呢!想也别想,此等下作之人,也不怕弄脏……”   “弟妹!!”夏氏话音未落,便被一声怒吼打断了。   夏氏一惊,理智瞬间回笼,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完了完了,这下婆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第四十三章   方青筠自夏氏痛骂出口时便欲上前替楚明慧辩解,可惜却被楚明慧死死抓住右手,方青筠疑惑地望望她,不明白明慧姐姐被人如此冤枉了怎么还不让人替她说明真相。   楚明慧自然顾不上方青筠那点疑惑,她只是牢牢握住她的手,不允许她上前去替自己辩解,从刚才夏氏跳出来指责的时候楚明慧就已经见到有婢女往正厅方向去了,是故她在等,等乔氏与自己娘亲出来亲眼目堵这一幕,夏氏骂得越难听,娘亲怒火就会越盛,只要娘亲坚决反对,这一门亲事也成不了,而且,夏氏话中还牵扯了七妹妹楚明婧,以大夫人对女儿的维护之心,楚明芷不过是平日与七妹妹多有些小儿女争端而已,前世都得到那样的下场,更何况眼前这个明言诋毁她女儿的夏氏。   陶氏不同意,大夫人也不喜欢,只要大夫人在祖母面前稍稍挑拨一下,慕楚两家亲事还能成?估计但凡对自家姑娘有一点爱护之心的人家都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明言辱骂自家的姻亲吧!   而且此事根本就是夏氏无故冤枉他人,若真相大白,慕楚两家即使断了来往,慕国公府在自家面前也得低一下头,毕竟错在他家!   “弟妹!!”随着乔氏一声怒吼,楚明慧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夏氏还未骂完的话便生生卡在喉咙里。   “慕国公夫人好气性啊!”陶氏双眼喷火,死死盯着夏氏。   “我晋安侯府的姑娘清清白白,如今竟遭人如此诋毁,堂堂一位国公夫人竟然如此无中生有,口出恶言,毁人清誉,不是贵府太夫人瞎了眼,倒是妾身有眼无珠。想来贵府吾等有眼无珠之人是高攀不上的了!明慧,还不向慕国公夫人道谢?旁人恐怕一辈子也得不到一品夫人的当面‘教导’呢!”   楚明慧轻轻松开紧握着的方青筠右手,一步一步地走下亭子的阶梯,直到了夏氏面前才停下脚步,朝着她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多谢慕国公夫人赐教,明慧必将谨遵教导,绝不敢污了贵府门地!”   乔氏一见便急了,急急上前扶起楚明慧,“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什么叫污了门地?快别这样说了,啊?”   言毕又拉着陶氏的手诚恳地道,“楚夫人,都……”   “慕夫人不必多言,之前商议之事就此作罢!”陶氏直接打断她的话。   乔氏急得还想再说什么,便听身后方青筠清脆的声音响起。   “慕国公夫人,此事都怪小女子,与明慧姐姐毫无干系!”   一直在旁边不作声的袁夫人一听便大吃一惊,急忙拉过女儿的手问,“你说什么?”   方青筠便清脆地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末了又对夏氏请罪,“事实便是这样,与明慧姐姐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小女子口无遮拦,才引致这场误会,小女子方才就打算道明真相的,可明慧姐姐爱护小女子心切,不愿再生事端,是故小女子如今才道明真相,还请夫人莫再怪罪明慧姐姐,所有的过错与责罚小女子愿一力承担!”   夏氏一听,脸色又白了几分,若是对方有错在先,自己回去就算被婆婆责罚也不会太过于严重,如今……   乔氏这下也明白了,又惊又怒的死死瞪着夏氏,恨不得上前劈开她的脑袋,看里面都装的是什么!如此不分清红皂白就口出恶言之人竟然是位国公夫人!   陶氏冷笑一声,亲自扶起方青筠道,“你明慧姐姐愚钝些,多受点教导也是应该的,三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夏氏脸上又青又白,张口结舌的也说不出话来。   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满怀歉意地对夏氏道,“慕国公夫人,都是妾身教女无方,才导致今日一场误会,来日妾身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楚明涵见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也有点始料不及,虽然高兴楚明慧与慕锦毅的亲事作罢,但对两府交恶又有隐忧,尤其是方才慕国公夫人言语中还牵扯上楚明婧,若嫡母知道……还可能把自己许给慕国公府吗?   她原本计划着让夏氏对楚明慧心生不满,从而拒绝联姻一事,但却并不知道在慕锦毅的亲事上,夏氏其实根本作不了主,而且不用她多此一举,夏氏原就对楚明慧不待见,如今她这横插一脚只不过是如了楚明慧毁亲之愿。   一想到自己先是毁了与林家的亲事,现在又如愿毁了三妹妹与慕世子的亲事,如果最后自己进不了慕国公府门……   想到这,楚明涵不由打了个寒颤。   “国公夫人,此事都怪舍妹未能及时说清楚,才引致如今地步,还请夫人莫要怪罪,两府原就是亲戚,若是因这一小事生了嫌隙,那岂不是惹人笑话吗?”楚明涵也顾不得思考太多,只要想到自己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便不由起了破釜沉舟的勇气,直接越过陶氏等人亲自对夏氏行礼道。   陶氏有点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往日瞧着温柔安静的二侄女。   楚明慧暗自冷笑,楚明涵大概是急了,急得都忘记自己身份了……   “对对对,不过一桩小事,不不不,只是一场误会、误会……”见有人给自己开脱,夏氏不由对来人送上个感激的眼神。   楚明涵羞涩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站立一旁。   “二丫头!”陶氏冷冷地唤了她一声。   楚明涵刚还得意欢喜的心情瞬间回归现实,心也‘嘣嘣嘣’地跳个不停,坏了,一时心急竟然犯了此等不应犯的错。   “二婶婶!”楚明涵忐忑不安地走到陶氏身边。   陶氏冷然地扫了她一眼,转身对着袁夫人道,“今日之事让夫人见笑了,妾身改日再亲自上门赔礼!”   袁夫人连道‘不敢’。   陶氏也顾不得满脸焦急欲赔礼道歉的乔氏,直接带着楚明慧姐妹三人告辞回府了。   回到侯府,陶氏吩咐三人各自回房,自己直接便到太夫人院里去,将今日发生的一切详细地向太夫人回禀。   太夫人听罢又惊又怒,一掌拍在靠椅扶手上,“简直欺人太甚!”   一旁的大夫人也是满脸怒色。   “媳妇也认为慕国公府的确是欺人太甚,是故已经直接表明了两家亲事作罢的态度,还请母亲原谅媳妇自作主张!”陶氏诚恳地跪下请罪。   “你做的对!我晋安侯府嫡出小姐如此遭人作践,难道还要送上门去再受辱?两家亲事不必再说!”太夫人怒道。   陶氏起身行礼告退前偷偷地朝大夫人打了个眼色,大夫人心领神会,也起身告辞。   “大嫂,请恕妾身多事,只是如今大丫头与七丫头亲事都定下来了,二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亲事也应该早些落定才是。”陶氏对着大夫人道。   片刻,又意味深长地说,“而且,晋安侯府可从来没有姐妹同许一夫的先例……”   大夫人脸色青红交加,强笑着道,“多谢弟妹提醒,二丫头的亲事我早有决定!”   “那就好!”陶氏点点头,向她福了福便往自己院里去了。   “夫人,二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姐妹同许一夫?”红绣疑惑地上前问道。   “若不是那小贱人作了什么恶心她的事,她会多管闲事?你派人细细询问今跟随二夫人一同往袁府的下人,看看那小贱人到底作了什么事!”大夫人阴狠地道。   “奴婢这就去!”   几个时辰之后,红绣将查到的事细细向大夫人回禀。   大夫人阴冷一笑,“我道她是瞧不上林家才设了那样一出戏了,没想到原来是看上了慕国公府的世子爷,心倒是挺大的,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楚明涵自回到府中就一直忐忑不安,陶氏之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她有股不祥的预感,今日自己还是太急切了,只要一想到可能一场空就忘了身份场合,不顾一切地对夏氏示好,如今倒是入了夏氏的眼,可也让二婶起了疑心,若她把今日之事对嫡母提起……   楚明涵越想越不安,若嫡母知道自己对慕世子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万一联想到七妹妹与林家的亲事,会不会直接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囡囡,你告诉娘,今日之事你是不是有意的?”陶氏盯着楚明慧双眼直接问道。   楚明慧一惊,下意识就要开口反驳,但见陶氏直直地盯着自己,喉咙里的话无论怎么都吐不出来了,只能沉默地低下头。   陶氏了然,知女莫若母,女儿若要阻止慕国公夫人口出恶言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是她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任由对方痛骂,若说不是有意的,恐怕连她自己都骗不过自己。   陶氏暗叹口气,“你是不是不愿嫁入慕国公府?”   楚明慧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点点头。   “慕世子是入了你祖父母的眼,你爹爹对他也颇多赞誉,娘亲瞧着他也是个良配,假若今日不是见识到慕国公夫人的为人,无论你再怎么不愿意,娘亲都不可能替你回绝这门亲事的,你可明白?”   楚明慧点点头,她就是再明白不过了才自己设计毁亲的,爹娘再疼爱自己,也不会任由自己无缘无故地拒绝一门基本得了长辈认可的亲事,难道要自己跟他们说慕锦毅将来要辜负自己,慕淑颖会害得自己终身无子,而夏氏最终会谋了自己性命?   恐怕此话一出,他们会以为自己为了退亲胡言乱语。至于娘亲认为慕锦毅是良配,不错,即使他前世三妻四妾,但旁人看来也是天经地义,正妻无所出,纳妾是正道,而且他也不宠妾灭妻,正妻无宠,可妾室一样无宠,至于说他对妻子不闻不问,可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男子若过多干涉内宅是要被人耻笑的,严格说起来,说他是良配也不全错。   可是,自己重活一世,只希望能平静过一生,难道还要重陷入那泥潭里挣扎这一辈子吗?   ☆、第四十四章   夏氏回到府中如何承受太夫人的怒火,楚明慧一点也不关心,虽然因私自作主毁亲一事被陶氏好一顿教训,但只要一想到今生与慕国公府再无半点瓜葛,她就十分的开怀,对陶氏那点教训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只觉得到现在她才算是真真正正地重生了,前世种种悲欢离合、恩怨情仇都彻底地化成一缕青烟离她而去了。   对于将来的亲事,楚明慧一点也不担心,完完全全任由父母作主,只要对象不是慕锦毅,任他是谁家男儿,她都能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慕锦毅赶赴边疆后,带领兵士连续击退达其人好几次对边疆民众的骚扰,又亲自率领士兵一举歼灭几个强盗团伙,彻底踹了他们的老巢,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使得边疆民众饱受盗贼与外敌骚扰的情况得到了好转。   这日,慕锦毅与守城的将领交接了手头上的工作后,便带着兵马启程回京复命。   马不停蹄地赶了好几日路,见兵士马匹都劳累不堪,慕锦毅便下令暂且休整半日。   “世子,前方有条河,属下去取些水来?”近身侍卫刘通建议。   “不必,我亲自到前面看看!”慕锦毅摇摇头,转身又吩咐属下看守营地,便带着刘通往前方小河走去。   待痛快地喝了好几口水,慕锦毅才感觉舒畅了不少。   “看吧,都怪你眼皮子浅,若不是得罪了崔家小娘子,说不定咱家大虎也能跟着崔娘子到京城念书了!”慕锦毅洗了把脸,正欲整整衣袍,便听到女子的怪责声。   “崔腾浩那小子忒没意思了,当年若不是老子救他一条小命,他如今哪能那样风光地当举人老爷!”接着又是男子不满的声音。   崔腾浩?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慕锦毅便制止了欲出声驱赶闲杂人的刘通。   “呸,你还好意思提当年?若是当年你救他一命之后不把他们家所有值钱的东西搜刮走,这会咱家也能沾点他们的光,你没看到,上回来的那帮人,就是护送崔娘子上京的那帮人,那穿着用度啊,哎哟喂,够咱家全家老老小小用好几年了。”女子又道。   “那些人是咋回事啊?崔腾浩哪来的钱请人护送崔娘子上京啊?”   “你懂什么?京里贵人多,说不得他入了贵人的眼,你瞧来的那人,那气度,比县太爷还要强些,说不定是什么王府侯府里得脸的管事!”   “切,还王府侯府的管事哩!”   ……   随着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慕锦毅神色越来越凝重。   崔夫人是被人护送着上京寻夫的?到底是崔腾浩人脉广还是有其他内情?只是,从前世他的骗婚可知,他根本不会希望崔夫人上京,这样说来那帮人就不可能是他请来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京是崔夫人自己的意思,还是其他?若是她自己的意思,可前世并无她上京这一出啊!难道是有人怂恿?可会是谁呢?什么人才会希望她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妇道人家上京呢?她上京什么人能得到好处?   慕锦毅越想越觉得心惊,一个不祥的想法就要冒出来了,他死死压抑住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只是一颗心却无论怎样也平静不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慕锦毅下令加速赶路,自那日听了那两人的话后,他总觉得有些自己绝对承受不住的事情要发生了,只盼着回京的路程再短一点,行军速度再快点……   又过了大半个月,慕锦毅终于带着兵士赶回了京城,待他向当今皇上复了命,又交接好人马,婉拒了几位同僚的邀请,便马不停蹄往家中赶。   回到府后也顾不得沿路向他请安问好的下人,先急急洗漱一番,便唤来慕维细细询问他不在府中这段日子可曾发生什么事。   慕维吞吞吐吐地将慕淑颖被移居太夫人院落,夏氏得罪晋安侯府,两家亲事告吹的事详述了一遍。   待听到‘两家亲事告吹’六个字后,慕锦毅脑袋便‘哄’的一下炸开了!   亲事告吹?那他谋算了这么久都为了什么?   “夫人到底做了什么,从而令亲事告吹?”慕锦毅死死盯着慕维,一字一顿地问。   慕维低头小声道,“奴才不知,只是听说夫人惹恼了楚二夫人,还把整个侯府都得罪了,具体是因何事便不得而知,太夫人严令府中不得再谈论此事,世子爷要知内情,不如问问大夫人?”   慕锦毅强自压下心中急怒,“太夫人与大夫人可在府中?”   “太夫人带着大小姐到庙里上香了,大夫人倒还在府里!”   慕锦毅越过慕维,抬脚急往大夫人院方向而去。   “大伯母!”慕锦毅满脸焦燥地唤了乔氏一声。   乔氏一见他进来,双眼一红,满脸羞愧地垂首道,“大侄儿,大伯母对不住你,慕楚两家的亲事……”   “大伯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说是母亲得罪了晋安侯府?”慕锦毅也顾不得劝慰她,直接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乔氏便将那日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对他说了一遍。   慕锦毅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住!他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了那么长时间,如今只不过稍稍离开几个月,回来一切都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而且这个毁了他苦心经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母亲!   慕锦毅跌跌撞撞离开乔氏房里,直奔夏氏院落里去。   身后的乔氏几次欲张口唤住他,最终却只能长叹一声,颓然跌坐在红木椅上。   慕锦毅临行前便将对楚明慧那番心思对乔氏言明,并拜托她促成亲事,乔氏虽感意外,但仍欣然应允。   对乔氏来说,聘娶楚明慧为慕国公世子夫人,这不仅是因为她与慕淑瑶那层亲戚关系,更因为她不但得了太夫人的认同,还得了慕锦毅的喜爱,这样一位既得掌权的太婆婆看重,又得夫君爱重的世子夫人,只要将来再生下儿子,还不把位子坐得稳稳的?一位既得力又与女儿亲近的世子夫人,对女儿来说才是最大的靠山。   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慕锦毅拜托她时,她才爽快地一口答应,并付之以极大的热情,只可惜最终的结局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慕锦毅来到夏氏院里,一把推开欲行礼问安的婢女,又用力推开夏氏房门,大步踏了进去。   进门便见夏氏满脸憔悴地坐在房中央的圆桌旁,一回头见到他进来便露出惊喜的神情。   “毅儿,你帮帮母亲,母亲并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被怒火遮了眼,你帮母亲替你祖母求求情,最多我亲自到晋安侯府去向楚三小姐提亲!”夏氏直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哀求道。   慕锦毅失望地望着这个给了他生命的女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毅、毅儿?”夏氏被儿子那阴沉的表情吓到了,期期艾艾地唤了他一声。   “你以为晋安侯府是什么地方?楚三小姐是什么身份?能让你想要就要的?堂堂侯府嫡女遭人如此羞辱,怎可能……”慕锦毅合了合双眼,死死把眼中泪意逼回去。   “母亲,我真的是你亲生儿子吗?”慕锦毅哑声问道。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我亲生的还能是哪个生的?”夏氏恼了。   “若我是你亲生儿,怎的你就看不得我幸福呢?你毁了我这一生的希望,你可知道?”慕锦毅红着眼,死死盯着夏氏,字字控诉,句句悲戚。   夏氏被他眼中的怨恨惊得连连退后几步,“你、你这叫什么话?我哪里就毁了你一生希望?”   “在你眼里,除了权势,就只有三妹能入得了你的眼,若我今日不是世子,你可还会多望我一眼?你怨恨祖母将我夺走,痛恨大伯母得祖母欢心,你不满身为国公夫人却掌不了国公府的权,甚至还不如大伯母在府中说得上话,你怨的恨的都是旁人对你的不公,可你可曾反思过自己,为何祖母要将我抱离你身边?为何她宁愿亲自管家也不愿将权利交到你手上?为何众人觉得大伯母比你要可靠?”慕锦毅步步紧逼,将夏氏心底最深处那些怨恨不满全倒出来。   “你、你胡说!”夏氏被他说中心事,不由得下意识反驳。   “我倒宁愿自己是胡说!”慕锦毅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往门外而去。   夏氏望着他的背影喃喃地道,“我没有……”   慕锦毅从夏氏房里出来后便回到自己的内书房里,把收藏的画册翻出来,小心翼翼地摊开,轻轻抚摸着画上或微笑或娇嗔的女子,心中那股绝望一点点涌上心头。   若此生与她再次错过,那他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或许前世就不应该瞒着她外头的事,更不应该只顾着赌气,顾惜脸面,自己做事不坦白,哪能怪她对自己不信任?一步错便步步皆错,前世悲剧固然有母亲与三妹的错,但始作俑者却是自己,她们能伤明慧三分,自己却伤了她七分。   如今又将一切的错归于母亲头上又有何用?   是自己缺乏魄力,不仅辜负了妻子的情意,还辜负了祖母的殷切期望,前世自己扔下一切,估计就连九泉之下的祖父也对自己极为失望吧?   恍恍惚惚中耳边似是又响起几个声音……   “毅儿,慕国公府的担子便全交托与你了,唯愿你继承你祖父遗志,光耀我慕氏一族门楣,以慰你祖父在天之灵!”   “你告诉我,母亲说将纳宁二小姐进门是不是真的?”   “这便是你说的一双人?”   “你乃堂堂慕国公府世子,如今竟为了一女子一撅不振,你就算再痛苦死,她也活转不过来!”   “祖母,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替我照应她的……”   “我难道还不够照应她?是她,一昧沉浸在儿女私情当中,自怨自艾,诸事不理,才落得如此下场!还有你,堂堂男子汉却被个妇人绑住手脚,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应该聘这祸星进门!”   “不是我,我从未想过要杀她,我只是、我只是……”   ……   作者有话要说:咳,请相信,没有最绝望,只有更绝望!   ☆、第四十五章   “世子爷,太夫人回来了,让您去一趟!”慕维小心翼翼地推开书房门,试探着回道。   慕锦毅缓缓地将画轴卷起,又如待珍宝般将它们放回原处,这才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默默地越过慕维朝门外走去。   慕维见状急忙跟上前去。   太夫人细细询问了慕锦毅这次领兵的事,慕锦毅也只是挑了些好话来说,当中的艰险却只字不提。太夫人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孙儿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只是如今见他平安归来也放下了这段时日一直悬着的心,说到底,如今的慕国公府全靠这个孙儿撑起来,若他有个什么不测,慕国公府的荣耀也就到头了,二孙子是个庶出,就算不看他的身份,单凭他那点能力还不足以支撑整个国公府,三孙儿就不用说了,完全被老二媳妇宠坏了,活脱脱一个小霸王,日后不给府里招祸她就心满意足了。   “还有一事,是关于晋安侯府的,你若有空便亲自到侯府去替你母亲赔礼道歉。”太夫人斟酌了片刻,还是将夏氏的事对慕锦毅说了。   自那日夏氏闯祸后,太夫人为了缓和两家的关系,亲自到晋安侯府向侯府太夫人道歉,但侯府对她却甚为礼遇,言行中也看不出什么不满,但太夫人却清楚,正是这种过份的客气才充分表示了侯府的不满,虽遗憾两家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如今全泡了汤,但也无颜再提什么亲事,毕竟人家侯府嫡女可不愁嫁,没必要绑死在国公府上,尤其是曾经羞辱过她的国公府。   “如今晋安侯府二老爷深得圣意,祖母本想着联姻的话能给你添几分助力,只可惜……”太夫人长叹一声。   慕锦毅沉默不语。   太夫人又与他说了一会话,便让他回去了。   晋安侯老太爷屋里,老夫妻俩正闲谈着。   “慕国公府那位世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只可惜生母却那是那个样子!”   老太爷望了老妻一眼,见她长吁短叹的模样,便不由笑笑摇头道,“前段日子还气哼哼地说这样的人家嫁不得,怎的今日又瞧着有点遗憾的样子?”   太夫人瞥了他一眼,“我可从未说过那慕世子什么不好,只是遗憾那国公府有这样一位主母!”   “慕家小子再好,他生母闹了这样一出,老二那两口子是绝对不可能将三丫头许配给他的了,所以你也别可惜了,还是再瞧瞧别家的适龄小子吧!”老太爷拍拍外袍上的褶子说道。   太夫人微叹一声,“我如何不知道老二两口子的想法。”顿了顿又道,“这慕国公夫人行事也太过于鲁莽冲动了些,到底不及那位乔夫人稳重,也难怪老姐姐不敢将中馈交给她!”   “长子媳妇与小儿媳妇能一样吗?”老太爷随口回道。   “倒也是!”太夫人点点头。虽说小门小户的姑娘家也有不少好的,但说到气度还是与大家出身的名门闺秀有点差距,若是个聪明肯学的,倒也能有一番作为,但若没自知之明又爱斤斤计较,娶了这样的媳妇进门真说不上是福气了,这慕国公夫人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但是她再不好,可却有个出息的儿子,又越过了比她出身高、比她有能力的妯娌一举当上了国公夫人,说不得她就是个有福气的。只是俗话说,做人要惜福,这样福气才绵长。就是不知道这位国公夫人的福气够不够绵长了。   次日,慕锦毅亲自上门替生母向晋安侯府赔礼道歉,太夫人等长辈自然不会为难他,一如既往地客气周到,只是言行举止间却没了以前的亲切。   而一向与他交好的楚晟彦对他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慕锦毅心知这位前世大舅子对自己恐怕也有了微词,暗暗叹口气,这叫什么?母债子偿吧,谁让闯祸的是自己生母呢?   慕锦毅又央凌佑祥作中间人,主动约了楚晟彦好几次,而且态度诚恳,言语中又充满浓厚的歉意,楚晟彦冷了他几次后也慢慢缓和了脸色,毕竟此事并不是他的错。   见楚晟彦态度有所缓和,慕锦毅才暗暗松了口气,如今两家亲事虽暗里表态着就此作罢,但只要楚明慧一日没订下亲事,自己也还有挽回的机会,虽然过程或许会比之前更为艰难些,但总好过后半生又处于遗憾悔恨当中。   这日,慕锦毅与楚晟彦等人小聚过后,便有点醺醺然的感觉,推开欲搀扶他回屋的下人,独自一人慢慢朝自己院落方向走去。   “那不是叫忆苦楼吗?”刚走到院门,便听到院里传出慕维有点疑惑的声音。   “什么忆苦楼,那是馨华楼!你小子年纪轻轻的居然脑子这样不好使!”接着便是侍卫刘通有点鄙视的声音。   “可、可是楚三小姐说了那叫忆苦楼,太夫人为了训导少爷小姐们不要忘记早些年那些艰辛,她还说是从大小姐那听到的。”慕维更疑惑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从来不曾听到这事?明明还是叫馨华楼啊!”刘通被他言之凿凿的话也弄得有点糊涂了。   外头的慕锦毅一听,脑袋便像被轰炸了一般,而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忆苦楼?楚三小姐?   现在明明还是叫馨华楼,忆苦楼这名字是一年之后祖母生辰那日才改的,大堂姐又怎么可能会对明慧说出那样的话来!   刹时间,晋安侯府那对前世本没有的双生子、崔腾浩夫人的上京,再有唐家京郊庄园那晚楚明慧恍若怨恨的眼神便交替在慕锦毅脑海中闪现。   “你瞧来的那人,那气度,比县太爷还要强些,说不定是什么王府侯府里得脸的管事!”回京途中意外听到的话同时又在耳边响起。   若,若现今的明慧也是重生的……那,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可是,假若现今的明慧也如他自己一般是重活一世的,那,那她还有可能再接受自己吗?   想到这,那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汹涌地向他袭来,以明慧的性子,就算对自己不再有恨,可要重新接受自己也是绝无可能的吧?更何况……   慕锦毅一个踉跄,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   里面的两人听到响声,急急跑出来一看,见是自家世子爷,便连忙上前来扶起他。   “忆苦楼也好,馨华楼也罢,从今以后不许你们再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忆苦楼三个字,你们现在开始就把它彻底烂在肚子里!”慕锦毅强稳住心神,各望了二人一眼,沉声道。   “是!”二人连声称是。   “下去吧,我要一人静一静!”慕锦毅推开二人扶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屋里去。   慕维有点担心地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今晚的主子有点不太对劲,可是虽然担心,但也不敢逆了他的命令。   二人对望一眼,又再望望前方刚合上的正房房门,便各自散去了。   慕锦毅在书案前坐下,强按下心中的惊惧与绝望,一遍遍地替那些异样之事寻找合理的解释,可无论怎样解释,最终还是只有一个结论,那便是如今的楚明慧正如他一般,是死过一次又重活回来的楚明慧,是前世被他辜负过的楚明慧,更是那个死在他后宅中的楚明慧。   在这之前,他为聘娶楚明慧所作的种种努力,无一不是以‘重新开始’为前提的,是故他才能那般自信满满地认为她是逃不掉的,这一生,这世上,再无人能像他自己那般爱重于她。   可是,假若,重生并不是感情的重新开始,而是怨恨的延续,那又当如何?   慕锦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排山倒海般的悲切与绝望正如前世他护送岳父往流放地回来后得知妻子离世那般,仿佛未来都全是一片阴沉沉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忍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可最想要的、最想护的却留不住。他以为重活一世后万事均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他一步一步地接近楚晟彦、谋算陶博纶,进而打入晋安侯府内部,进一步谋得侯府长辈们的认同,这所有的一切也如他预期那般,只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只是,如果是重活过来的明慧,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又被嫁到慕国公府来,这样想来,之前两家亲事作罢说不定也有她的谋算在内,母亲想来是被利用了。   慕锦毅越想越绝望,枉他以为凭自己之前在晋安侯府打下的基础,只要再诚恳一点、积极一点,那重议两家亲事之事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如今……   他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重活一世便能扭转前生悲剧,自以为凭他的身份地位加上满腔热情,楚明慧仍会如前世最初那样与他作一对恩爱夫妻,自以为曾经失去的幸福能再回来。   如今残酷的现实狠狠给予他最沉重的一击,彻底让他从那些美好的臆想中清醒过来。   “你下去歇息吧,今晚不用你值夜,有外头的丫头在便可!”楚明慧轻柔地梳着满头青丝,侧头对着正替她整理床铺的盈碧说道。   “哎,那奴婢就先下去了!”盈碧点点头,将锦被铺好,然后福了福便退下了。   楚明慧将桃木梳子放回妆匣里,便朝着雕花大床走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远处稳稳传来打更声,一下,两下,三下……   楚明慧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无法入睡,总感觉有点心神不宁,隔着帷幔透进来的点点烛光,照得她更是心烦不已。   正烦躁间,突然发现帷幔处映出一个人影来,楚明慧被吓了一跳,一把坐起来把帷幔一掀,“谁?”   帷幔掀开后,见一高大的身影静静立于梳妆台旁,楚明慧强压下心中那股想大声尖叫的恐惧,努力朝来人望去……   见那身影赫然是慕国公世子——慕锦毅!   作者有话要说:他是来找虐的……   ☆、第四十六章   “是你?”楚明慧十分诧异,但心中那股恐惧倒是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恼怒。   “慕世子当真是好教养,三更半夜的私闯女子闺房,你到底意欲何为?”生怕惊动守夜的丫头婆子,从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楚明慧压低声音怒声质问道。   慕锦毅痴痴地望着她,久久不语。   楚明慧见他不说话,心中不由得更恼怒了,“你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明慧,这一生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莫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可好?”慕锦毅压下心中那些绝望感,垂死挣扎般替自己争取最后一丝希望。   “你到底要做什么?再不走的话……”   “她们都睡着了,听不到的!”慕锦毅低低地出声打消她的顾累。   楚明慧暗自松了口气,但瞬间又怒上心头,“慕世子,你到底来这做什么?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等随意被人轻待欺辱之人……”   “不!”慕锦毅急急打断她的话,喃喃道,“你怎会是那等女子……”   “那你今夜如此作为又是为何?”楚明慧更怒了。   “我只是、只是求你莫要拒绝……,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会像过去那般……”慕锦毅再不抑制内心深处那浓浓的爱恋,任它在眼中流淌。如今的他,像是作最后一搏的赌徒,赢了,他便会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输了,等待他的只会是再不见光明的未来。   楚明慧强自压下心中的厌烦,忽略了慕锦毅话中的深意,“我不懂你为何一再纠缠于我,就算你我两家之前曾有意结亲,但如今两府再无此意,你说的那些话我不想追究,只求你今后离我远远的,再不要在我生命中出现!”   ‘只求你今后离我远远的,再不要在我生命中出现!’楚明慧这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彻底底的断了慕锦毅那最后的微薄的希望。   整颗心脏如同被钝刀割着一般,一点一点的痛深入骨髓,再慢慢传遍全身。果然如此!重活一世的明慧哪会轻易原谅自己,前世种种她都不愿再想,只求自己离她远远的,永不要出现在她生命里!在这一场恩怨情仇中,她早就放下一切走了出来,唯留下自己在原处纠结,并且妄想着把人再拉回来塑造一个想像中的幸福未来。   兜兜转转,原来走不出的只有自己!   还能再说什么?还能再期盼什么?慕锦毅惨然一笑,一滴豆大的泪珠砸落到地上。   “是在下唐突了!”言毕,深深地再望了一眼这个让他爱了两世,遗憾了一世,未来也许还要再遗憾一生的女子,轻轻推开窗门,纵身一跃,便消失在黑暗当中。   楚明慧定定地望着窗外慕锦毅消失的地方,久久都无法从方才慕锦毅那滴泪珠带给她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慕锦毅,他,哭了?军中铁汉慕锦毅,竟然哭了?   楚明慧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一股沉重的压抑感压得她浑身无力,颓然跌坐在床上,只觉得心里慢慢地透出一丝丝的酸涩感,并且这酸涩感越来越浓,浓烈到让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伸手往脸上一擦,只擦到满手的水渍,然后一大滴一大滴的泪珠滴落到衣服上,砸出一片湿润来。   楚明慧拼命的擦着不断汹涌而出的眼泪,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般模样。   为什么要哭呢?我到底在哭什么呢?楚明慧一边擦眼泪一边不断地在反问自己。   有什么好哭的,今生不是早就决定离他远远的吗?如今眼看这希望就要成真了,难道不应该高兴的吗?还哭什么?!到底在哭什么?!   慕锦毅从楚明慧房里出来后,一路疾奔着往城西树林中去,街上巡逻着的兵士只觉一股凉风迎面扑来,然后似有什么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待要定睛细看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年轻的兵士打了个冷颤,一丝丝寒气从脚底处升起,莫非这是……   慕锦毅直冲进树林中,一棵棵高大的树木急速从他身旁闪过,直到不远处出现一条清幽的小河,他纵身一跳,直接把自己砸进河里。   冰冷的河水慢慢淹过他的头顶,他沉入河中,无声落泪……   偶尔飘来的几棵水草轻轻扫过他的脸,像是要把他眼中涌现的泪水抹去一般。   “世子爷能耍得了银枪,舞得动大刀,却偏偏用不得我这小小眉笔!”   “连夫君都敢取笑,简直是反了你!”   “左边的是你,右边的是我,中间这几个分别是咱们以后的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四!”   “你当我是猪呢?一胎能生好几个!”   “等咱们以后老了,就把爵位扔给儿子,咱们老两口就去踏遍千山万水,看尽天下风光!”   “哪个跟你是老两口,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自然是我的世子夫人……”   ……   前世那些恩爱甜蜜如走马灯一般不停在他脑中闪现,一幕又一幕,曾经有多幸福,如今就有多绝望!这一生,或许他就只能抱着前世那些美好的回忆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这漫长的岁月。   如今想想,当初那些为聘娶明慧所作的谋算是多么的可笑,难怪她每次见自己都是一脸不耐,亏自己自负聪明,却屡屡自欺欺人,从不敢深究对方态度所蕴含的深意,仍一意孤行上窜下跳,做尽了让她厌烦不已之事。   寂静的树林中偶尔响起一阵虫鸣声,阵阵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似是为他奏着一曲关于求而无门,爱而不得的悲伤乐曲。   慕维靠坐在榻边,左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掌托着一点一点的脑袋在打着瞌睡。   “吱呀!”的一声开门声彻底把他惊醒了,顺着响声望去,见原本应该在屋里睡觉的主子居然浑身赤裸的从门外走进来。   慕维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见来人果然是他的主子慕锦毅。   “世子爷,你怎的从外头回来了?”顾不得其他,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连忙迎上前。   慕锦毅也不搭理他,直直往耳房里去。   “世子爷,里面没热水,奴才让人给你烧些热水来?”慕维急道。虽说如今天气不算冷,但夜晚气温比白日里还是要低上许多的,这时辰用冷水的话说不定会惹出病来。   “不必了!”慕锦毅从里面应了一句,接着便听里头传来“唰”的一下冲水声。   慕维急得直跺脚,“哎呀,这怎么行,万一有个好歹,太夫人还不剥了奴才的皮!”   正着急间,又听里面传来几声‘唰唰唰’的冲水声。   慕维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往耳房里冲进去。   一进去便见慕锦毅手里拿着个木勺子,勺子里装满了水,正举到头顶上。   慕维阻止不及,眼睁睁又见他右手微动,勺子里的水便‘唰’的一声从头往下冲了下来。   “世子爷,不要再冲了,当心着凉,您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太夫人与国公爷想想,若您有个好歹,他们可怎么办啊!”慕维急忙上前死死抱着他的右手,生怕他又是舀起一勺冷水冲下去。   慕锦毅也不在意,任由他夺去手中的木勺,“替我更衣吧!”   慕维见他不再像不要命一样使劲冲冷水,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奴才命人给您做碗姜汤……”话音未落,便见主子理也不理他往外走去。   慕维急得又跺了几下脚,“哎哟,这到底闹的是哪一出啊!”   生怕对方又做出什么不顾身子的事来,只好快步跟上去。   进到里间便见慕锦毅正坐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头发。   “世子爷,还是先更衣吧,当心着凉!”慕维翻出干净的衣服,双手捧到他面前,低声说道。   “嗯!”慕锦毅轻轻应了声,任由慕维上前替他更衣。   好不容易将异样的主子服侍躺下了,慕维才彻底松了口气。片刻又像想起什么,使劲一拍脑袋,“哎呀,忘了让人准备姜汤!”   转身看了看睡下了的主子,叹口气,“还是算了吧,这会吵醒他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次日到了慕锦毅起床的时辰,慕维在外间唤了好几声都不见里面有响动,便不由得有些急了,提高音量又朝着里头喊了一声,“世子爷,该起了!”   静静待了小半晌,隐隐听到里面传来细细的一声,“嗯!”接着便又没声音了。   慕维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见里面还是没有响动,只好边往里面走去边轻声喊着,“世子爷,奴才进来了……”   进得里面,见床前挂着的帷幔与昨晚一般无二的,里面的人却仍旧好好的躺着。   “世子爷?”慕维试探着又唤了声,见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心中不由一突,几个箭步上前一把掀开帷幔,见里面躺着的慕锦毅满脸通红。   慕维有些惊慌地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哇!”触手处一阵灼热感。   “世子邪风入体,待用过药,再歇息一段时日便无大碍了,只是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休养,千万不能再劳累,老夫瞧着他有点心神俱伤的模样,想是平日里耗费心神过多所致。”老大夫边整理药箱,边对着太夫人道。   “多谢先生!”   “太夫人不必客气!”   老大夫又仔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带着医童告辞了。   “你是怎么伺候世子的,怎的好好的会着了凉?”太夫人怒瞪着慕维,厉声质问。   慕维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太夫人饶命,都是奴才伺候不周,才,才……”   “拉下去打五十板子,让他长点记性!若再有下次,直接轰出府去!”   慕维也不敢求情,“咚咚咚”地叩了几个响头,便要随着上前欲架着他往外走的仆人出去受罚。   “太夫人,世子醒了,说让慕维去伺候呢!”从里面出来的青衣婢女朝着太夫人禀道。   太夫人狠狠瞪了慕维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慕维急急躬身行礼后便往里间走去。   “也不知毅儿怎的瞧上这愣头愣脑的小子,连个贴身侍候的丫头都不要,就只要他!”太夫人摇摇头,无奈地对着乔氏道。   乔氏微微一笑,“许是他合了大侄儿的眼!”   太夫人长叹一声,“只能盼着他能多多尽心伺候了,毕竟,如今毅儿是咱府里唯一的希望……”   乔氏黯然,若自己的儿子能活到现在,相信也不会比大侄儿差得了多少吧!   想想早夭的儿子,乔氏心中一痛,若儿子还在,自己好歹也有个盼头,女儿也能多个靠山,只可惜……   前慕国公世子战死时,乔氏本就身怀六甲,噩耗传来后悲痛欲绝导致早产,生生熬了两日两夜才生出个瘦瘦弱弱的儿子,可惜小儿子只熬了不到半个月便夭折了。所以准确来说,当年慕国公府是一下子没了三个男丁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君阵亡了(┬_┬),今天更新一章,作者努力存稿中……以后不定期会二更(视存稿情况而定)……谢谢大家支持啦!   ☆、第四十七章   “昨夜之事,你可曾对祖母说起?”慕锦毅挣扎着要坐起来,盯着慕维问道。   “不曾,奴才不曾说过,世子爷您还是躺着吧,大夫说了让您休养一阵子,莫要在耗心神了,方才太夫人已经命人替您向太子殿下告过罪了!”慕维急忙上前制止他的动作。   慕锦毅一把抓住他的手,“昨夜之事,绝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奴才懂得,世子爷放心吧!”慕维拼命点头保证。   慕锦毅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又跌回床上。   饶是他一向身强体壮,经过昨夜又是泡河水又是冲冷水的也受不住了,昨夜就开始有点不舒服,只是因他内心的不舒服远胜于身体的不适,是故也没留意,直到早上听到慕维在外头连唤了他好几声,他听得清清楚楚,可就是全身无力起不来,一时又觉得头痛欲裂。   慕锦毅这一场病来得突然,生生吓坏了慕国公,或许对于太夫人来说,慕锦毅是延续慕国公府荣誉的唯一希望,但对于慕国公来说,这个儿子却承载着他初为人父时最大的惊喜与骄傲,更何况慕锦毅从小与他最亲,连亲自教养他的太夫人都要靠后。   “都说了不要带什么兵,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偏要去打打杀杀的,你瞧,才带了一回兵就这样了!”慕国公边抹着眼泪边指责儿子。   慕锦毅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父亲,儿子这是着了凉,又不是受伤,怎的扯到带兵上去了!”   “以往你天寒地冻的还穿着件褂子在院里舞刀弄枪的都没事,怎的一带兵回来后就大病一场,说不定是从战场上惹了什么脏东西回来才这样的!”慕国公振振有词。   慕锦毅哭笑不得,简直都不知要如何劝慰他了,只好再三保证今后一定好好照顾自己,绝不会再让自己再生病了。   慕国公也知道让儿子不再带兵是不太现实的事,不说儿子不肯,就连自己的母亲也是绝不允许的,慕国公府世代从军,慕锦毅又是这一辈中最为出色的,太夫人将毕生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怎么可能允许他远离沙场呢?   他无奈地长叹口气,谁让自己没用呢,只能把担子压在年轻的儿子身上!若是兄长还在就好了,光耀门楣什么的交给他,自己安安稳稳地做个慕二爷,儿子也不用那样辛苦打拼,独自一人撑起门庭。这种想法虽说是自私了点,但是,谁让他见不得宝贝儿子那样辛苦呢!   “国公爷您放心,奴才也向您保证,绝对会时时刻刻盯着世子爷,绝不让他做出有损健康之事来的!”慕维也拍拍胸膛保证道。   慕国公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还敢说?瞧你是怎么伺候的?把人伺候到着凉生病的地步!”   慕维苦哈哈地道,“奴才知错了,国公爷饶命啊!太夫人那还留着奴才五十个板子呢!”   “活该!让你伺候不尽心!”慕国公啐了他一口。   慕锦毅靠坐在床上微微笑着看这二人一来二往的对话,冰冷的心中慢慢生出一丝暖意来。   “太子殿下,如今五皇子那边已经通过卢大人在好些重要的位置上安插了他们的人,再这样下去,只怕……”一位幕僚忧虑地道。   “孤何尝不知,他们虽做得十分谨慎,但哪能瞒得过孤去,那些位置目前瞧着不显山露水,待过些年便是关键之处,孤那位德母妃果真不容小觑啊!”   “殿下,卢大人如今年事已高,迟早会退下来,殿下当前最重要的就是要防止五皇子那边将吏部侍郎楚大人拉过去,臣瞧了这些日子,皇上对楚大人颇为赞赏,说不定是为接手尚书一职准备的。”另一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提醒道。   太子点点头,“那依诸位所见,要如何防止他们将楚大人笼络过去呢?”   “与其防止不如直接把楚大人拉到咱们这边来!”   “王兄所言极是!”   “那诸位有何办法可以将楚大人笼络过来?”太子问。   众人沉思了一会,首先提议笼络的那位青年文生率先开口道,“最为有效的莫过于联姻了,楚大人膝下有两女,长女乃嫡出,次女为庶出,两女如今均未婚配,殿下不如将那位嫡小姐纳为侧妃!”   “在下认为不妥!”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摇头道。   “大人有何高见?”   “五皇子刚娶了吏部尚书卢大人孙女为正妃,殿下马上又纳吏部侍郎楚大人嫡女为侧妃,这会让皇上觉得殿下对兄弟过于……况且,在皇上眼中,德妃娘娘这些年一直对殿下照顾有加,五皇子与殿下又是兄友弟恭,殿下若纳了楚氏女……”   众人沉默了,不得不说德妃这些年隐藏得极深,朝中上上下下无人不知她对太子殿下关爱有加,所出的五皇子与太子殿下亦是兄友弟恭,若太子纳了楚大人嫡女,还真说不定让人觉得他平日对德妃、对五皇子都是惺惺作态。   “纳与不纳,此事待孤再考虑些时日。”太子揉揉额角。   与时同时,德妃所居住的永庆宫内。   德妃笑意盈盈地拉起朝她行礼问安的陶氏,“是楚夫人吧,听闻你前不久得了一对麟儿,本宫也来沾沾福气!”   “娘娘言重了,妾身惶恐!”陶氏急忙回道。   “楚夫人不必如此,举眼望去,不说在京城,就是在整个大商国内,也极少有人能一举得两男的!”德妃笑着道。   “妾身惶恐!”陶氏把身子弯得更低了些。   德妃仍是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直把陶氏拉到她下首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下。   其他各府的夫人见德妃如此礼待陶氏,都不禁在心中各自思量一番。   “听闻夫人还有一子一女,不知可都定了人家?”德妃又对着陶氏道。   “回娘娘,犬子已定了礼部尚书凌家大小姐,小女暂未定下!”陶氏急忙站起躬身回道。   “原来如此,听闻楚小姐是个孝顺娴静、德容言功俱佳的,也不知谁家儿郎有这等天大的福气能娶回去!”德妃别有深意地道。   陶氏心中一突,强压下那丝惊慌,低头垂眉道,“娘娘谬赞了,小女生性愚钝,实在当不起娘娘夸奖!”   德妃微微一笑,也不再对她说什么,转头与另一位夫人说起话来。   慕国公府太夫人眼神复杂地望着陶氏,没想到晋安侯府那位三小姐竟然入了德妃的眼!德妃虽不是太子生母,但太子一向对她敬重有加,将来太子登基后她也会是这后宫中最有地位的。如今德妃那番话,谁娶了那三小姐就是有天大福气的,她都这样当着这么多诰命夫人说出这话来了,谁家敢与她争啊?   又想想原来慕楚两家商议得好好的亲事最终泡了汤,生生让自家折了晋安侯府这一助力,太夫人对始作俑者夏氏又更恼上几分。   陶氏忐忑不安地回到府中,先向今日因身子不适没有进宫的婆婆请了安,然后再回到自己院里,刚进入房门就命人急忙寻楚仲熙来。   正在外书房与林炜均说春闱之事的楚仲熙听了下人的禀报后不禁有点诧异,自家夫人自己还是知道的,没有重要的事绝不会打扰自己会客。   想到这,楚仲熙也有点坐立不安了。   林炜均察言观色,便主动起身告辞道,“今日得大人一番指点,炜均茅塞顿开,如今大人既有事,炜均便先告辞了!”   楚仲熙颇有点歉意地朝他笑笑,但到底担心妻子,是故也不多作挽留,便命人送对方离去。   林炜均跟着刚出了书房所在的院门,便见二少爷楚晟彦走了过来。   “林兄这是要告辞返家了?正好,我有事得出门一趟,咱们便一同走吧!你去忙别的差事吧!”楚晟彦见他从里头出来,便笑着道,最后一句却是朝着带路的小厮说的。。   小厮朝他躬躬身,便离开了。   楚仲熙回到陶氏房中,陶氏急急将今日德妃的异样对他说起,楚仲熙听罢便沉默了。   “你说德妃娘娘这是何意?咱们家明慧也不过这两三年才回到京城里的,平日里又是个不爱出门的,哪有什么德容言功俱佳这样的美誉!”陶氏有点担忧地道。   楚仲熙长叹一声,“只怕德妃另有想法啊!”言毕就要抬腿往门外去。   陶氏一把抓住他的右臂,“你别说一半留一半的就走了呀,把话说清楚些,别让人心里着急!”   楚仲熙回头看看妻子急得都要飙出眼泪的样子,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莫要担心,万事有我,我绝不会让人把主意打到咱们慧儿身上来的!”   “你倒是说明白些啊!德妃到底要对囡囡做什么?难道,她想将囡囡纳为五皇子侧妃?这、这怎么可以!我的女儿哪能给人当妾!侧妃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妾!”   楚仲熙见妻子急得连这些平日里绝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由上前抱着她轻轻晃了晃,“莫怕莫怕,五皇子刚才娶了卢大人孙女为正妃,是绝不会再纳慧儿为侧妃的!”   “那、那她想做什么?”陶氏眼泪汪汪地望着丈夫道。   楚仲熙微叹口气,“德妃娘家大嫂谭夫人半月前带着小儿子上京来了,她许是想替她娘家侄儿拉线!”   “什么?”陶氏大惊失色,旁人也许对德妃娘家谭家不熟悉,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归因德妃娘家在与锦州相邻的兴州,当年她随楚仲熙到锦州时可没少从锦州官家夫人口中听过谭家几位公子的事。   谭家如今当家的是德妃同母兄长谭宗耀,娶妻江氏,膝下共有三儿一女,长子早已婚配,次子是庶出,若德妃要牵线的话说的应该是谭家三少谭诚林,可此人却是个男女不忌的色中饿鬼,当年可没少仗着家势欺男霸女,引得兴州百姓怨声载道,只是迫于谭家势大不敢声张而已。   假若德妃想替她三侄儿聘娶自已女儿……想到这,陶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若女儿嫁进谭家,还不知被人如何作践呢!   楚仲熙见妻子神情惊恐,知她想起了谭家之事,不由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莫怕,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就算德妃有此想法,也得看那谭家配不配得上晋安侯府!”   一个破落户而已,早些年凭着与先皇后那丁点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关系谋了个小官职,如今仗着家中女子在宫中有几分圣宠便横行霸道,就算外头穿得再人模狗样,也掩不去满身的恶臭,如今竟敢肖想自已女儿,也得看我答不答应!楚仲熙脸上一片阴狠。   “早知会惹来那家豺狼,倒不如应了与慕国公府的亲事呢,慕国公夫人再不着调,只要世子与太夫人看重囡囡,她也不敢胡乱作践人!”陶氏不由得起了丝悔意。   楚仲熙暗叹口气,谁说不是呢!慕世子总比那谭家三少好得多了,最起码人品端方,单这一点那谭家三少就远远不及,只是如今千金难买早知道!经过德妃今日那番言行,谁家还敢求娶慧儿,这不是明明白白的与德妃抢人吗?   “娘娘既然觉得楚大人前程更好些,为何当初不替五殿下求娶他家的姑娘?反而娶了卢大人家的小姐?”德妃的贴身大宫女秀春问道。   “本宫等不及楚大人升任尚书,只能先借着卢家的势谋取一番。”德妃叹道,“若不是皇儿闹了那一出,说不定本宫不用那样着急,如今动作频频,也不知会不会引起皇上与太子的注意。”   想到迷惑了儿子的那位刘氏女,德妃眼中一片狠辣,“那姓刘的贱人竟然还活蹦乱跳的,他们到底是如何办事的?”   “回娘娘,五殿下护那刘氏护得紧,他们也总找不到时机!”秀春解释道。   “护得紧?难不成还是时时刻刻护在她身边?总有落单的时候吧?”德妃恼道。   “殿下府中的人来回,许是殿下派了人暗中保护刘氏,是故我们的人总不能得手!”   “真真是本宫的好儿子,若他把这心思用到正途上,何愁大业不成!”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中怒气,又对秀春道,“你传本宫命令,让大嫂这段时日好好约束三儿,绝不能再让他做出那种事来,京城可不同兴州,若他行事再不收敛,本宫也护不了他!”   秀春应了声便行礼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123言情最近抽风,经常会吞评论,读者评吞作者回复也吞,如果大家某天发现自己的评论莫名奇妙的就不见了,请相信,绝不是作者删了,而是123言情抽了!   ☆、第四十八章   楚明慧自然不知道自己莫名奇妙的就成了太子与德妃两方势力争夺的对象,她自那日慕锦毅夜访之后便总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但要细想时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盈碧见主子这些日都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不由提议道,“小姐,不如咱们去念慈庵吧,方家三小姐派人来请,说是想请你明日一起到念慈庵吃素面呢,据说念慈庵的素面是京中一绝,奴婢到了京城这么久都没有尝过呢!如今天气这样好,到外头走走也不错!再说,方小姐也请了四小姐,四小姐已经答应要去了!”   楚明慧蔫蔫地摇了摇头,盈碧见她还是没精打彩的样子,便上前抱着她的胳膊边摇晃边可怜兮兮地求道,“小姐小姐,您就答应了吧!奴婢好久没出去过了,整天呆在府里闷都闷死了!”   楚明慧被她缠得没边,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盈碧欢呼一声,便高兴地朝她施了一礼,“那奴婢便着人去回方小姐!”   慕锦毅自被楚明慧那一顿斥骂后便彻底死了心。他深知,若是没有前世记忆的楚明慧,不管前方有多少阻碍,他都会拼尽全力将她拘在自己身边,但如今的楚明慧不仅有着前世的记忆,且在她的记忆当中,自己是背叛她的人,母亲是夺了她性命的人,而三妹则是害得她再无法拥有自己孩儿的人,满门皆仇人,她又怎能在慕国公府中平静生活下去!更何况,前世她的死也的确是受了自己所累……   况且以她的性子,就算明知道那些人是前世害过她的,她也做不出先下手为强的狠毒事来,只会不停地将自己拘在仇恨当中,苦苦挣扎,却怎么也避不开逃不掉。   罢了罢了,今生欲将她拘在身边除了是自己想要弥补前世的遗憾外,更因自己觉得世间上再无人能比他自己更爱重她。可是如果自己成了她的恶梦之源,那再将她强留身边只会害了她一生!前世都已累了她一生,今生又怎忍心再拖累她!   慕锦毅不停在心中劝说自己该放手了,应该彻底放下那点执念了,只有自己彻底放下,明慧才能平静度过余生,一个没有怨恨的余生。   或许上天让他重活一世,不是让他圆前世美满姻缘梦的,而是让他继续前世未曾完成的光耀门楣事业。在儿女私情与家族大业两者间,前世自己均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今生既然再无法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那只能拼尽全力去成全祖母最想要的。   左胸传来一阵隐隐痛意,慕锦毅下意识伸手捂住,半晌才反应过来,现在的他活得好好的,没有为了保护楚晟彦而死于暗箭之下。   长叹口气,死死将心中郁结压下去,就这样吧,既然得不到,不如就此放手!也许放手才是自己给她最大的幸福!   这日,慕锦毅觉得身子比早些日好了点,便坚持着到太夫人院里请安,与太夫人说了一会话后便告辞出来了。   刚行至自己院门,便见慕淑颖站在自己房门前,身旁几位婢女像是劝说她进屋里坐,她却固执地仍然坚持站在那里。   慕锦毅皱皱眉头,“这是怎么回事?怎的站在门口处,不到里面坐着等!”   慕淑颖一见他回来,便上前扯着他的衣袖哭着控诉,“我真是你亲妹妹吗?你要如此害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明明前些年还好好的,前年开始你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每次见到我不是瞪眼就是大骂,弄得跟仇人一般!如今还跑去跟祖母说,让她好好管教管教我,我、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   慕淑颖越想越委屈,明明早些年兄长还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就连出门归来都会给自己带点小礼物,虽说比不得三弟与自己亲近,但到底也不像现在这般处处看自己不顺眼,动不动就大声斥责,如今明知自己最怕的就是祖母,偏还跑去祖母处让她对自己严加管教。   慕锦毅沉默地望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要他怎么说?说是预防你将来会不知轻重连累大嫂生不出侄儿?   慕淑颖哭了好一阵,见他既不安慰自己也不像前些日子那般责骂,便不由得哭得更大声了。   “别人家的兄长就算不处处维护亲妹妹,也不会如你这般动不动骂人的,如今我瞧着你对慕淑瑶比对我还要好上许多,难不成她才是你同胞姐妹,我就不是了?”   慕锦毅任她哭了半晌,见她哭声慢慢小了,才将手帕递上去,“擦擦吧!”   慕淑颖推开他,只管拿着自己的帕子擦眼泪。   “你总觉得我对你苛责甚多,可怎么不想想我为何那般?没有任何事是无缘无故的,你在家不友爱姐妹,任意打骂下人,就连对着父亲也无多少敬意,如今在家中自有母亲维护你,可假若有朝一日她再也护不住你了呢?京城达官贵人众多,总有一日你会遇到不给慕国公府脸面之人,到那时,你又该如何?是哭着闹着让家人替你报复回来?再者,如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呢……”说到这,慕锦毅心中一痛,前世自己那般死去,慕国公府后继无人,也不知祖母与父亲会如何!   慕淑颖呆呆地望着他,连脸上的泪水都忘了擦,“什么叫有朝一日你不在了?”   慕锦毅叹口气,“战场上刀枪无眼,假若有朝一日我如祖父与大伯父那般战死,你认为这府中还有谁能护得住你们?还是你觉得只要挂着慕国公府四个字便能横行京城了?”   慕淑颖打了个寒颤,她自然知道如今她能在京城贵女圈中吃得开,纯是因为有位入了皇上与太子眼的兄长,若是靠父亲,人家不当她是瘟疫一般避着就好了,哪里还会处处让着她捧着她!   此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她的荣耀与底气全是系在眼前的兄长身上,若有朝一日他对自己不管不顾,那自己……   “你回去好好想想,看我今日这番话有无道理!”慕锦毅不再理会她,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向不愿干涉夏氏教养女儿的太夫人为何会突然发难?皆因那日她在慕锦毅面前提起慕淑颖亲事时,慕锦毅颇具深意地对她说了句,“两家是要结亲,不是结仇,三妹那性子……”   这话一出,之前对长孙子总是有意无意地干涉内宅有点不满的太夫人瞬间醒悟过来,难怪孙儿会那般……是故太夫人才雷厉风行地请了位出名严格的教养嬷嬷徐嬷嬷教导慕淑颖,后来又将慕淑颖移居她眼皮底下,就连对夏氏所出的小儿子慕锦康也管得比以往严格了许多。   陶氏自那日被德妃一番举动吓得惶惶不可终日,虽说楚仲熙让她不必担心,但德妃怎么说也是当今皇上宠妃,若是向皇上求了赐婚圣旨,或是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自家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认了……   想到这,陶氏又深悔没有早点定下女儿亲事,以致今日女儿被豺狼盯上,若是女儿被嫁到那等人家去,自己就算死了也无法原谅自己。   只是,夫君说得对,如今一切尚未有定论,趁着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自己得抓紧在旨意下来之前将女儿亲事确定下来才是!   心中有了主意,陶氏又燃起斗志,连声吩咐翠竹准备笔墨,她要给几位相熟的夫人下帖子,尽早将女婿人选确定下来。   “四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也不知可说了人家?”陶氏笑眯眯地望着眼前英俊的年轻男子,侧头对着男子的生母黄夫人道。   “妹妹谬赞了!”黄夫人勉强地笑笑,后面的话却没有回答,只是有点心虚地移开视线。   陶氏一滞,心中不由得暗恼,前些时候这黄夫人还时不时带着儿子往自己跟前凑,言行间对儿子多有赞誉,又屡屡问及明慧的亲事,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今倒好,一副避之则吉的样子,自己的女儿,难道还要送上去让人作践不成!   想到这,陶氏神情一冷,起身行礼告辞,“妾身还有事,就不打扰姐姐了!”   黄夫人苦笑,心知自己这番作为彻底是惹了对方不快,可是,德妃看中的人,自己就算再喜欢也不敢与人争啊!一个儿媳妇而已,哪里找不到,可若得罪了德妃,她对皇上吹吹枕头风,自己夫君与儿子的前程还要不要?   “前些日子夫人说的那事,妾身……”陶氏正打算对马夫人说自己这几日得闲,你可以带儿子上门了之类的话,便被对方打断了。   “楚夫人来得正好,妾身正打算命人到贵府上去送喜帖呢,可巧你就来了!”   “喜帖?什么喜帖?贵府有喜事?”陶氏有些迷糊了。   “正是呢,犬子半年后将娶亲,届时还请夫人务必到场!”马夫人诚恳地道。   陶氏暗恼,谁家娶亲会提前半年发请帖的,分明是推搪之词!   “姐姐来得正好,妹妹正想请姐姐做个中间人,替犬子和张大人家五小姐牵牵线……”   “三姑娘德容言功俱佳,是个福泽深厚的,将来必有一番远大前程……”   “慧丫头我是极喜欢的,只是德妃那里……此事算妹妹不厚道,还请姐姐莫要气恼!”   陶氏连见了几家之前有意结亲的夫人,可对方却诸多理由推搪,生怕自己赖上她们家儿子一般,陶氏气得心口发痛。   妻子连日所为,楚仲熙自然看在眼内,只是他也期望着在德妃明言之前能将女儿亲事订下来,是故也由着陶氏到处奔走。   可是这日见陶氏气哼哼地坐在榻上由着翠竹帮她顺气,楚仲熙便知她碰壁了,暗叹口气,示意翠竹退下。   翠竹微福了福便出去了,还顺手轻轻关上了门。   “可是说亲之事不顺畅?”楚仲熙在她身边坐下,拥着她的肩膀柔声问道。   陶氏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实在是太气人了,当初使劲的往我跟着凑,恨不得将儿子一个个拉到我跟前任我挑选一般,如今却生怕我赖上她们家一样,可恶极了!”   楚仲熙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你也莫要太在意,这结果也是意料之中,不是吗?”   陶氏默然,是的,去之前就有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了,只是真的被拒了内心却仍是十分不好受,她的宝贝女儿啊,如今竟然被人如此嫌弃!   一想到这又不禁对始作俑者德妃恨上心来!   “其实这事也并不是没有转圜之地,德妃就算去请旨,皇上也不见得会应的,毕竟谭家门第与侯府还是差了些!”   “可是,就怕她有其他招数,要知道,毁一个闺阁女子名声实在太容易了,到时候我们就算不愿……”陶氏抬头望着他担忧道。   楚仲熙沉默了,陶氏的担忧他何尝没有想过,就算皇上不应,德妃那一番举动,京中也没什么人家敢主动上门求娶女儿了,更何况她若使其他暗招……   陶氏见夫君的神情也知道形势并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松,不由得身子一软,彻底瘫在他怀中。   楚仲熙用力抱紧她,心中又痛又恨又悔,痛妻子连日来的寝食难安,恨自己能力不足,悔自己推延女儿终身大事,以致引来豺狼窥视。   作者有话要说:更正:之前第四十二章和第四十三章,女主与母亲去的那个是“方府”不是“袁府”,“袁夫人”应该改为“方夫人”才对,因为不知道V章更改错误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只能在这里说一声,希望大家详解,抱歉!   今天码了三章,现在先更新两章,明天又是工作日了,作者白天上班,晚上码字,最多只能码一章,以后双更估计更多都是在节假日。   ☆、第四十九章   父母的担忧楚明慧并不清楚,这日,她应方青筠的邀请,与楚明娴一同到念慈庵去品尝有名的素面。   三人见面后自有一番客气,楚明慧因之前夏氏大闹一场之事对这位率真的方小姐颇有歉意,今日相见自然又更加亲近一些。   三人尝了一碗素面,方青筠与楚明娴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空碗。   “念慈庵的素面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就是少了些,每日都限量供应,若不是母亲有法子,说不得咱们也没这口福!”方青筠回味了一下味道,颇为惋惜地道。   楚明娴点点头,“的确如此,我早就听说这里的素面好吃,就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来尝一下,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楚明慧微笑着望着这两个贪吃鬼,心中不觉好笑。   “明慧姐姐,听说这念慈庵的姻缘签甚准,要不咱们也去求一枝?”方青筠眨着大眼期待地望着她。   楚明慧拧拧她的脸蛋,“青筠妹妹想嫁人了?”   方青筠嘟着嘴巴不满地道,“母亲老说我日后怕是嫁不出去的了,我才想着求支签看看!”   楚明慧失笑,“那好吧,咱们去看看!”   三人结伴来到大堂,方青筠一手拉着一个直往里面去,“你们也要求一支!”   楚明慧姐妹二人无法,只得又陪着她跪在佛前。   “信女楚明慧,不求美满姻缘,只愿平静一生,无悲无喜,无怨无恨!”楚明慧心中默念,又恭恭敬敬地拜了几下,才拿起一旁的签筒,轻轻摇了摇。   待签筒中掉下一只签后,楚明慧随手捡起,又被已经求完签的方青筠拉着去找师太解签。   轮到楚明慧时,慈眉善目的师太接过签后瞧了一眼,然后颇具深意地对她道,“施主此签颇有些玄机!”   “什么玄机?是上上签呢?还是其他?”楚明娴好奇地凑上前问。   “既可以说是上上签,又能说是下下签!”   楚明慧不明白,“还请师太明言!”   “对旁人来说是上上签,可对施主来说可能是上上签,也可能是下下签,纯看施主如何作为了!”   楚明慧仍旧不明白,正欲再问,便见那师太朝她双手合什道,“贫尼言尽于此,施主日后便知!”   楚明慧无法,只得起身道谢,将位置让予下一人。   “三姐姐,你说那师太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又是上上签又是下下签的?”楚明娴不明所以。   楚明慧摇摇头,“我也不知!”   只有方青筠一直喜滋滋地沉浸在那师太给她的解签中。   楚明娴扫到她的样子,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声来,“青筠妹妹在想着未来良人呢!”   方青筠一听,脸蛋便红了,“胡说!”   “方才那师太的话我可全听到了,她说你日后必有良缘!”楚明娴掩嘴笑道。   方青筠不依了,追着要打她,“让你说出来羞人!”   楚明娴咯咯咯地笑着逃开了。   方青筠跟着追了上去,二人边笑边闹的往不远处林子里跑去了。   楚明慧先是好笑地看着她们闹,待见二人越往林子里越跑越远,便不由得担心了,急急追上去欲唤回二人……   越走越往入,可却见不到那二人的身影,楚明慧急得有点手足无措了,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得不远处隐隐传来说话声。   楚明慧一喜,便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走去。   “云妹妹,今生今世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人,若食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   楚明慧一惊,暗道坏了,便轻轻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希望离那处远些,旁人的秘密她可没兴趣知道。   “卫大哥,我相信你,你不必如此,今生今生我宁雅云心里也只有你一人!”又响起女子的声音。   楚明慧一听‘宁雅云’三个字,脑中便炸开了!   宁雅云?前世慕锦毅纳的贵妾?   楚明慧心如擂鼓,原本后退着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反而朝着另一隐蔽处轻轻移过去,透着树枝往外望去。   见一华服女子依偎在一年轻男子怀中,男子搂着她的纤腰,正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便见那女子娇羞地捶了他胸膛一下,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快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引得女子更羞涩地往他怀里钻去。   楚明慧如遭雷轰,虽无法看清女子正面,但她依然一眼便认出,那正是前世慕锦毅纳的贵妾宁雅云!慕锦毅正是为了她毁了对自己的誓言,她又怎会认不出来!   如今瞧那对男女情意绵绵,分明是郎情妾意,那后来宁雅云进慕国公府又是怎么回事?这个‘卫大哥’又是打哪冒出来的?与宁雅云,或者说与宁家有何关系?前世宁雅云进了慕国公府后二人是否还有联系?二人这段过往慕锦毅到底知不知道?   种种疑问涌上心头,楚明慧心口一阵犯堵!想到慕锦毅竟为了这样一位水性扬花的女子背叛了自己,心中不由得越发替前世的自己不值了!   看吧看吧,你一心纳进门的贵妾,原来早已与人有染,堂堂国公世子被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啊,说不定前世宁雅云怀的是别人的孽种!楚明慧恶意地猜测道。   那二人又柔情蜜意了一番便相携着离开了,楚明慧走出来,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由露出一个深深鄙视的冷笑。   最好今生这宁雅云还是进慕国公府的门,然后给夏氏生个父不详的孙子,看她还怎么污蔑别人害了她孙子!   “三姐姐,你去哪了?”刚从林子里出来,便见楚明娴正站在原地急得满头汗,一见她的身影便冲上前来扯着她的衣袖问道。   “还不是去找你们了!你们怎么在这?我分明见你二人往林子里去了!”楚明慧奇道。   “姐姐不知,前面林子右拐有条小道,直通到庵里大堂那边,我们就从那头出来的,然后回到这里,见你不在,明娴姐姐都快急死了!”方青筠上前道。   楚明慧不由得有几分歉意,“对不住了,我见你们往林子里去,担心会出什么事,便想跟上前瞧瞧,没想到一时走岔了,如今才找到回来的路!”   “人回来了就好,姐姐我们走吧,母亲她们在前面等我们了!”方青筠道。   楚明慧点点头,三人便朝庵外走去。   “殿下,属于探知德妃有意替娘家侄儿聘娶楚大人嫡女!”   “此话当真?”太子大惊。   下属点点头,“千真万确!”   “殿下,如今看来,纳楚氏为侧妃之事不能再拖了,否则让德妃得手……”幕僚忧心地道。   “以谭家的家世,楚大人怎会答应此桩亲事!就算德妃想让父皇赐婚,门不当户不对的,父皇也未必能应! ”太子还是犹豫不决。   “殿下,再过半月就是万寿节,皇上心情大好,德妃再小意奉承一番,皇上未必不会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你让孤再想想、再想想!”太子还是无法决定,纳楚氏的确不错,可是若是因纳了她而让父皇对自己有了别的看法,这也是得不偿失的,毕竟如今自己能有现在的地位全是父皇所赐。   “殿下,事不宜迟啊!”   “两日,你再让孤考虑两日,万寿节不是还有七日才到吗?如今父皇为了万寿节能过得轻松些,这几日一直忙于处理政事,已多日不曾入过后宫了!”   众人见太子心意已决,又想想两日的确还不算晚,况且皇上这些日子也的确忙得很,是故也不再劝。   “慕维,你过来!”慕国公朝着不远处的慕维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慕维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他跟前,“国公爷!”   “来来来,我问你,你家主子这些日是怎么回事?怎的一副阴沉沉冷冰冰心事重重的模样?”慕国公问道。   慕维长叹口气,苦着脸道,“国公爷,奴才也不清楚,自世子爷从边疆回来后便一直这样了!前段日子还偶尔与楚二少爷及凌大少爷聚一聚,这些日就只把自己锁在内书房里,也不准旁人进去打扰!”   “难道他在边疆办的事出了什么差错,皇上与太子怪罪他了?”慕国公摸摸花白的胡子,沉吟道。   “应该不是这样,奴才前些日子还见唐大人称赞他什么‘英雄出少年’。”慕维摇摇头,否定道。   “这就怪了,难道这小子遭受了别的什么打击?可又不是差事办得不好,那能是怎么回事啊?”慕国公疑惑了。   慕维也托着下巴拼命回想。   半晌,他才试探着说,“难道是因为与晋安侯府的亲事?”   “什么亲事?”慕国公皱眉问道。   “就是世子爷与晋安侯府三小姐的亲事啊!”慕维提醒道。   “哦,我想起来了,母亲的确曾经跟我提过,只是,不是说两家亲事作罢了吗?”慕国公奇道。   “就是因为亲事作罢了世子爷才不高兴的!”慕维一拍大腿,自己怎么现在才想到呢,以世子爷对楚三小姐的心意,如今求娶不得意中人,肯定不痛快了,是故这段时间才一直阴阴沉沉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国公盯着他问道。   慕维一惊,猛然醒悟自己差点把主子的心思说出来了,急忙双手掩嘴,拼命摇头道,“没,没什么意思!”   慕国公瞪大眼睛,气呼呼道,“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敢瞒着你国公爷?快说!”   “不不不,没什么事,真的没事!”慕维还是拼命摇头,主子的心思哪能轻易外道,连太夫人处都不许自己透露一星半点,如今若把它透露给国公爷,说不定主子才会剥了自己的皮。   慕国公见使硬的对方还是宁死不屈的模样,眼珠一转,作出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朝着慕维说道,“爷也是想找出让你主子不痛快的根源,若不把这事解决了,你主子又怎会开怀得起来,难得你忍心看他整日一副心事重重十分压抑的模样?”   慕维急忙摇头,“奴才自然不忍心!”   “那就对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治病还得还得什么什么,总之意思就是说要治好病就要先找出病根,然后对症下药,这样才能药到病除!”慕国公继续忽悠。   慕维认真想了想,才点点头道,“国公爷说得对,只不过此事非同一般,世子爷若是知道是奴才传出来的肯定会剥了奴才的皮!”   “放心放心,有你国公爷在呢,他不敢的!”   “那您保证不再对任何人说起!”慕维不放心。   “好好好,我保证,绝不对任何人说起!”   “你发誓!”慕维还是不依。   “你小子怎的那么婆婆妈妈的?”慕国公气得胡子一跳一跳的,但见对方一副不发誓就不说的样子,只好无奈的举起右手,“我发誓!绝对、肯定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慕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伏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慕国公听罢拧拧眉头,“你的意思是说,老大他对晋安侯府三小姐……”   “嘘……”慕维急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慕国公拍拍嘴巴,小小声地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慕维点点头,“是的,世子爷好久之前就有那样的心思了!”   慕国公捊着胡子沉思,儿子若是对晋安侯府三小姐有意,那这次两家亲事作罢定让他大受打击,说不得还真因为此事才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一定要写甜宠文!以后一定要写甜宠文!以后一定要写甜宠文……(默念三百遍)   ☆、第五十章   又想想之前偶尔在母亲院里听到她长吁短叹,感慨好好的一桩亲事就这样报废了,再想想至今还被母亲关在屋里不得外出的妻子,慕国公就更肯定了这个想法。   又捊了捊胡子,心中暗道,“我还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无非就是一桩亲事嘛,至于那样忧心仲仲的吗? ”   “老大既然有意,让母亲再派人上门提亲便是了,何必弄成这副样子!”慕国公摇摇头,对慕维小声道。   “国公爷您不知道,夫人之前惹恼了侯府,如今只怕人家都不乐意再将女儿嫁到咱府里来了!”   “母亲之前不是亲自上门赔礼道歉了吗?难道侯府还怪罪?”   慕维挠挠头,“听跟着太夫人去的人回来说,侯府太夫人还挺客气的,应该不怪罪了吧!”   “那便是了,既然人家不怪罪,那再去提亲行了!”慕国公不以为然,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去求个恩典,就当是给两家联姻一个大大的惊喜!”   “什么恩典?什么惊喜?”慕维有点不明白。   慕国公神秘一笑,“你自等着瞧吧!”   慕国公在心中又将主意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甚好,外头的人不是老说他是个没用的老纨绔吗?这回得让他们瞧瞧,老纨绔也不是没用的!还有母亲,如今自己替她了了这桩心事,说不定她也不再会觉得自己整日无所事事了!   慕国公越想越美,整个人都不禁飘飘然起来了。   “殿下,两日已经过去了,您思考得怎样了?可否要纳楚氏进门?”   太子点点头,“孤决定了,明日便将纳楚氏为良娣一事禀明父皇,你等一会就将孤的意思传达给楚大人!”   “那皇上那里,殿下可有应对之词了?”   太子微叹口气,“有倒是有了,却不敢保证父皇心里会没有一丁点其他想法!”   幕僚们沉默了。   “殿下,慕国公求见!”小太监来报。   太子有点诧异,这慕国公从不理事,怎的今日竟然来求见自己?只不过慕国公虽不着调,但却不抓权,能让慕锦毅施展全力替自己办事,冲着这一点太子也很待见他。   更何况,太子深知自己的得力助手慕锦毅对他父亲的感情可是比亲手带大他的国公太夫人都要深厚,就凭这点太子也得礼待慕国公。而且,幼时的太子时常能见着这位慕国公顶着儿子爬树掏鸟,甚至学马让儿子骑在身上,每每让他羡慕不已。   “快快有请!”   待慕国公进来后,先向太子行了国礼,然后又与在座的各位见过礼。   “锦毅身子休养得怎样了,可还有大碍?”太子关切地问。   “托殿下的福,犬子已经好多了,不日便能回来继续效力!”   太子点点头,“那就好,孤近日新得了些养身的药材,原想着让人送到国公府上去的,没想到你倒亲自来了 ,呆会孤便让人将它们送到府上去。”   “多谢殿下!”慕国公又躬身行礼后,便直接说明来意,“殿下,臣来是想让您替犬子向皇上求道赐婚圣旨的!”   “哦?锦毅要成亲了?不知太夫人与国公相中了谁家姑娘?”   “是晋安侯府楚二老爷家的嫡女,侯府排行第三的那位!”   太子吃了一惊,与方才商议纳侧妃的幕僚对望一眼。   “这门亲事是太夫人决定的?侯府那边的意思是?”太子问。   慕国公点点头,“正是家母决定的,侯府那边也有结亲的意思!”当然,自己妻子做的鲁莽事就不必说了,总之侯府既然不怪罪,想必对结亲一事也是无异议的,如今自己又求来了恩典……想到这,慕国公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太子微微一笑,果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啊!慕锦毅是自己的人,他娶了楚氏也就等于整个晋安侯府站在了自己这边,既不用担心德妃将人笼络去,又为自己添了助力,果真是一举两得之事,况且慕楚两家门当户对,总比那个什么谭家要好得多,父皇既然看重楚大人,就不会在儿女亲事上让他犯堵,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太子越想越高兴,下座的幕僚也想到了其中深意,亦不由得面露笑容。   次日,太子在御书房内向皇上禀过政事,皇上又仔细嘱咐了他一番,便欲开口让他退下。   太子见状,连忙堆起笑意道,“儿臣还想替人求个恩典!”   皇上望着他奇道,“替何人所求?求的什么恩典?”   “替慕国公所求,请父皇给慕国公世子与晋安侯府三小姐赐婚!”   皇上一怔,“是慕国公求到你那的?晋安侯府那边的意思如何?”   太子点点头,便将那日慕国公到府上求恩典之事详细向他回禀,皇上见两家既然都有意,而且也是门当户对的,加上慕锦毅又刚立了功,赐个婚作锦上添花也没什么,是故便应允了。   传旨太监得了旨意后便马不停蹄地往两府传达圣意去了。   慕锦毅接到赐婚圣旨时整个人便愣住了,他都明明决定放手让明慧过平静的生活了,如今这莫名奇妙而来的赐婚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也被这首圣旨给轰傻了,德妃不是看中了侯府三小姐的吗?怎的如今皇上替孙儿与她赐婚?   只有慕国公喜滋滋地接过圣旨,又再三跪谢天恩,这才笑呵呵地对传旨太监道,“公公一路辛苦了,先到府里喝杯茶歇息歇息!”   太监接过慕国公府中下人递来的荷包,暗自掂量了一番,便笑容满面地道,“多谢国公爷,只是洒家还得往晋安侯府去传旨!”   慕国公又客客气气地送他出了正堂门,这才喜气洋洋地回到正堂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皇上会突然赐婚的?德妃不是看中了那三小姐的吗?这圣旨从何而来?”太夫人回过神后一把抓住慕国公的手臂连声问道。   慕国公得意地道,“自是儿子求太子为毅儿求来的!”   太夫人身子一软,差点站立不稳,幸得慕锦毅一把扶住她。   “你个孽障啊!那三小姐德妃娘娘可是看中了的,虽不知她是想替何人所求,但终究也是她看中的人,你这样一来不是摆明着要跟她争吗?我已经不求你能光宗耀祖,但求你老老实实别为家里惹祸,如今你惹了皇上宠妃,你可知道?”太夫人沉痛地指责道。   慕国公彻底傻眼了,他还以为母亲是非常乐意与晋安侯府结亲的,如今这……   而慕锦毅则被太夫人的话震住了,在他休养的这段时日,明慧竟然被德妃瞧中了?太子与五皇子将来总会有一争,自己是明明白白的当事人,若晋安侯府被五皇子那边拉了过去……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万分庆幸父亲为他求来的这则圣旨。虽说之前屡屡劝自己应该放手了,但到底还是意难平,两辈子的执念哪能说放就放,是故方才虽被突如其来的圣旨吓了一跳,但内心却有丝丝终于如愿以偿的欢喜。   太夫人回到房后也仍只不住忧心仲仲,德妃是谁啊?是得了圣宠,又得太子敬重的,自己家抢了她看中的人,万一她怀恨在心……   慕锦毅见她如今这模样,深怕她会将那些怨气发泄在未来将进门的楚明慧身上,便示意周围的下人退下,自己在太夫人身边坐下,将太子与五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缓缓道来。   末了,还郑重地道,“德妃娘娘并不像表面看来对太子那样关爱,他们之间迟早会撕裂开来,如今太子既然肯替父亲求了这道圣旨,说明他也是十分赞同孙儿迎娶晋安侯府家的姑娘的,说不定父亲此举正如他所愿。您再试想下,德妃为何会瞧上侯府三小姐,还不是因为楚大人吗?五皇子妃祖父卢大人年老,而楚大人得圣眷,德妃此举说不到是打算拉笼侯府,如今咱们率先求了赐婚圣旨,何尝不是替太子殿下解了围!”   太夫人怔怔地望着他,“太子与五皇子?”   慕锦毅点点头。   太夫人长叹一声,“若是这样的话,迎娶这侯府三小姐倒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如今你替太子殿下解了难题,又得了侯府助力,反正五皇子那边是迟早要翻脸的,道不同,咱们就算再迎合德妃,她也依然会将慕国公府视为眼中钉。”   慕锦毅见她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也不由得松口气,如今圣旨已下,明慧进门是板上钉钉的了,做为国公府后宅最大的掌权者,祖母的支持是十分重要的,否则就算大伯母时刻照应,明慧也落不到什么好来。   “只是,之前两家商议亲事时,你母亲得罪了侯府,他们早已表态亲事作罢,如今你父亲又求太子求来赐婚圣旨,侯府那边会不会觉得我们仗势强娶?他们会不会更乐意与德妃那边结亲?”太夫人又有点担心地问。   慕锦毅沉默,侯府长辈的意思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楚明慧是绝对不愿与自家结亲的!   太夫人见孙子不语,想起两家亲事的波折,又对夏氏恼上几分,“早知道兜兜转转的还是要娶他们家的姑娘,当初就不应该让你母亲去!如今你父亲这一插手,咱们府以后在侯府跟前再也立不起来了,人家明言亲事作罢了,我们却硬去求赐婚圣旨!”   想想儿子夫妇俩作下的孽,太夫人一阵气堵。这孙媳妇娶进门来,除非她犯了大错,否则府中谁都得客客气气地供着她,谁让你不顾人家志愿强娶呢!   “世子爷,楚三小姐要嫁进来,您不高兴吗?”慕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主子阴郁的神情,轻声问道。   慕锦毅长叹一声,他又怎会不高兴,这是他毕生希望,如今得偿所愿,他只会欣喜若狂,又哪会不高兴!   只是,一想到楚明慧接到圣旨后的反应,他又不禁忐忑不安起来,她会有什么反应?震怒?绝望?悲痛?是最终认命,还是奋起反抗?   一想到对方可能作出的种种反应,慕锦毅心口一痛,那些因为最终抱得佳人归的喜悦便被冲得无影无踪了。   “父亲怎么突然想到要去向太子那里求赐婚圣旨的?”慕锦毅没有回答慕维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慕维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接话。   慕锦毅皱着眉头盯着他,“是你背后搞的鬼?”   慕维吓得一下跪倒在地,“世子爷饶命,奴才、奴才……”   “我当日是怎样嘱咐你的?”   “让奴才绝对不能将关于楚三小姐之事对任何人说起!”   慕锦毅静静地望着他,也不出声。   慕维被他望得一颗心七上八下,连连叩了几个响头,“奴才自知有负世子嘱咐,不敢有怨言,但求世子千万别将奴才赶走,奴才愿受一切处罚!”   慕锦毅垂眸说了声,“到刘通那领罚吧!”   “多谢世子!”   还能怎么做?慕维虽然违背了自己命令,但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何况自己对最终的结果也是乐见其成的。   慕锦毅长叹口气,明慧,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作者有话要说:送作堆了~~~~然后快进入虐的下一阶段了~~~~   ☆、第五十一章   “小姐小姐,圣旨来了,夫人让您一起去接圣旨!”盈碧急匆匆地跑进来对正替双胎弟弟做着小肚兜的楚明慧道。   楚明慧一惊,也不敢拖延,急急让盈碧替她更衣梳妆。   “侯爷,人可都到齐了?那洒家便要宣读圣旨了!”传旨太监问。   晋安侯扫了扫身后的人群,便对那太监点头道,“都到齐了,请公公宣读圣旨!”   太监清清噪子,便取出明黄色的圣旨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晋安侯府嫡出三女楚氏,品行端方……,特指婚于慕国公府世子慕锦毅,择日完婚,钦此!”   楚明慧跪在陶氏身后,那太监尖锐的声音刺得她微皱眉头,但那‘晋安侯府嫡出三女’八个字一下子就把她弄糊涂了,中间那段长长的话她迷迷糊糊的也听不清楚,可后面那句‘特指婚于慕国公府世子慕锦毅’却让她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那传旨的太监,只盼着是对方看错了!可当她看见爹爹领旨谢恩时,还透着点点微薄希望的心便彻底地被打入黑暗当中。   指婚?与慕锦毅?!   楚明慧只觉得方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刹那间变得阴阴沉沉的,耳边响起众人的恭喜声、惊叹声、疑惑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她一颗心越来越沉,绝望感越来越浓,眼前的一切不停地在晃动,她只觉眼前一黑,伴随着楚明婧的一声惊呼“三姐姐晕倒了!”,便‘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当她挣扎着睁开双眼时,便见陶氏坐着床边抹着眼泪,楚仲熙揽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   “小姐醒了!”一旁的盈碧见她醒来,不由得开心喊道。   陶氏一听,连忙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红着双眼道,“你这丫头,身子不舒服为何不说,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可吓坏娘了!”   楚明慧反手抓住陶氏双手,然后挣扎着坐起来,“娘,爹爹,你们想想办法,我不想嫁到慕国公府去!我不想,嫁到那里的话我会生不如死,真的会生不如死的!”   陶氏大惊,一把捂着她的嘴,“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这也是能胡说的?”   楚明慧任由她捂着自己,眼泪却大滴大滴地砸落下来,直砸得陶氏心疼不已,她知道女儿不想嫁到慕国公府去,可却没想到她对慕国公府排斥至此。   楚仲熙也被女儿激烈的反应吓到了,轻轻地拍拍陶氏肩膀,示意她让开,陶氏见状,松开捂着楚明慧的左手,擦着眼泪让到一边。   “告诉爹爹,你为何不愿嫁到慕国公府去?可是因上次国公夫人……失态之事?”楚仲熙坐在床边,柔声问道。   楚明慧仍只是大滴大滴地掉着眼泪,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将前世在慕国公府中受的委屈全部哭出来。夫君的背叛、婆婆的刁难、小姑的找茬,还有孩儿的流失、爹爹的流放、娘亲的去世、兄长的失踪、嫂嫂侄儿的孤苦无依,前世强忍着不愿让人看笑话,更不愿亲人担忧,她从未曾将心中苦楚道出,更不愿轻易示弱于人前,而眼泪,便是示弱的标志。所以,除了失去孩子那晚,就连被灌药那一刻,她也未再流过一滴眼泪。如今在慈爱的爹爹、温柔的娘亲面前,她再无顾忌,前世死咽回肚子里去的泪水便如缺堤的洪水一般,一下子全都倾泄出来了。   楚仲熙见她只是哭,并且越哭越厉害,声声悲戚,直哭得肝肠寸断,闻者落泪,饶得他一向稳重,如今见女儿这副模样也不由得红了双眼。   陶氏见女儿那悲痛欲绝的模样,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扑上来一把将楚明慧搂在怀里,呜咽着道,“好好好,我们不嫁,不嫁!不管他圣不圣旨的,我们都不嫁!”   一直在外间候着的楚明娴等人,本在听到盈碧那声惊叫时就打算进去看看楚明慧的,只是刚抬起脚就想起楚仲熙在里头,众姐妹只好继续候在外面。   如今听得里面传来楚明慧的痛哭声,众姐妹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全都诧异不已。平日三姐姐一向端庄,何曾见她如此失态过?又想起她在赐婚圣旨下达时突然晕倒,众人一时心中各有想法。   楚明涵自听了圣旨的内容后整个人就处于极度不甘当中,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两家亲事都已经作罢了,如今这赐婚圣旨是怎么回事?一想到自己谋划了这么久,付出那样大的代价,甚至可能引起了嫡母的警觉,可最终却仍落得一场空,她就越发不甘了。   这会听到里面楚明慧的哭声,楚明涵也不禁陷入沉思。对于三妹妹来说,当初慕国公夫人那样当面羞辱于她,以她的脾性,是肯定不愿再进那家门的,如今一道圣旨强硬将她与慕国公世子绑了起来,以前对慕国公夫人那番‘绝不敢污了贵府门地’之话刹时便成了笑话,她又怎会没有怨?虽不知这道赐婚圣旨是怎么回事,只要三妹妹对慕国公府有了心结,自然对慕世子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或许,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至于府中那姐妹不侍一夫的传统,若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难道父亲他们还会不依吗?   楚明涵越想越觉得可行,心中因楚明慧被赐婚引起的惊慌不知不觉的便散了许多。   与一向与楚明慧关系甚好的楚明娴听到她的哭声,眼睛也不知不觉地红了,眨眨眼,一滴泪珠便渗了出来。   楚明婧见她的模样,本来也有的那点心酸感便一下子消散了,“四姐姐,你这又是哭什么呀?”   楚明娴抹抹眼泪,“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三姐姐哭得让人听了心酸,不知不觉的也想哭了!”   楚明婧本欲再取笑她几句的,听了她这话后也不禁沉默了。若是大姐姐还在就好了,她那么聪明,那么会劝慰人,一定能让三姐姐不再哭了的。   大小姐楚明婉两个月前便嫁到卫郡王府去了,楚明婧初时不觉得有什么,只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对那位温柔可亲的长姐越发思念了,只是女子出嫁从夫,她就是再想念姐姐也不能如以前那般去寻她了。   大姐姐嫁了,三姐姐也被赐了婚,自己也许了人,其他姐妹的亲事估计也快要定了,想来也就这两三年时间,姐姐妹妹们便要各自嫁人了,这样一想,楚明婧也不由得红了眼。   内屋里的楚明慧不知哭了多久,才在陶氏怀中沉沉睡去了。   陶氏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又帮她整整锦被,才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泪水,再吩咐一旁抽抽噎噎的盈碧好生照顾小姐,这才与楚仲熙出去了。   外间的楚明娴等人见他们出来,便迎上来问楚明慧的情况,陶氏强扯出一丝笑容道,“你三姐姐她睡下了,大家还是先回去歇息吧,等她好了些再请大家来说话。”   众人虽还有点担心,但听了陶氏的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福了福便告辞各自回去了。   “你看,慧儿对慕国公府那样排斥,若是真要她嫁进去……”陶氏忧心忡忡地对楚仲熙道。   楚仲熙长叹一声,女儿的反应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那哭声,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绝望与悲痛。只是,他不明白,慕国公府,或者说是慕国公夫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对嫁进慕国公府排斥至此,而且,那种种的绝望又是从何而来?就算嫁进去后慕国公夫人对她再诸多挑剔,只要她做好了本份,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再说,自己的宝贝女儿受委屈,难道自己会袖手旁观吗?为何女儿哭声中会蕴含着浓浓的绝望?   想到这里,楚仲熙不由得揉揉额角。   “那日在方府,你再将慕国公夫人对慧儿做的事详细与我道来!”   陶氏点点头,又将那日之事详细对他说了一遍。   楚仲熙听罢便陷入沉思当中,慕国公夫人虽口出恶言,但也不至于让女儿生出绝望感啊?难道她对女儿还做了其他什么事?   楚明慧自不知因她一场痛哭引起了爹爹的担忧与怀疑,她大哭一场后便陷入了沉睡当中。   “你不知道吧,一个月后,毅儿将纳宁府二姑娘为贵妾,我倒要看看那时候你还怎么嚣张!”睡梦中,又见到前世夏氏恶意地向她说着夫君纳妾的消息。   “少夫人伤了身子,今后恐难有孕!”老大夫的断言,让她手足冰冷,内心一片绝望。   “是,母亲说纳宁家小姐的是真的,只不过……”那日慕锦毅的点头承认,带给她的失望与悲伤一下子又袭了过来,睡梦中的楚明慧死死拧着眉头。   “少夫人,国公夫人有命,既然你无法替国公府生下继承人,不如让贤!奴婢奉命送你一程!”捧着毒酒的青衣婢女诡异地笑着朝她走来。   “不、不要,不要……”陷入前世梦境中的楚明慧死死挣扎着,像是要挣开某些束缚。   “小姐、小姐!”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盈碧一听响声,便急忙上来轻轻推着她右肩。   “啊!”楚明慧猛地睁开眼睛,把盈碧吓得退了几步。   “小姐?”盈碧试探着轻唤一声。   楚明慧呆呆地望了她一眼,又阖上双眼轻轻道,“我没事!”   “小姐可要吃的东西?您这一整天什么也没吃过,就算心情再怎么不好,也得顾顾身子啊!”盈碧劝道。   楚明慧又望了她一眼,见她忧心仲仲的模样便不由得心一软,“好!”   盈碧大喜,急忙吩咐人传膳。   待用了半碗粥后,楚明慧便摇头表示不要了。   盈碧见她确实吃不下,也不勉强,又吩咐人收拾收拾,便扶着她在榻上坐下。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盈碧有点担心地望了望她,稍想了想,便轻轻退了出去。   楚明慧低着头,双手握拳,并且,越握越紧,直到尖利的指甲划破她双手掌心,可她却仿若无知无觉一般,仍把双手握得紧紧的。   做了那么多,原以为彻底告别过去,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又回到那地方,自己到底是哪一世欠了他的,还了一辈子还不够吗?还要将今生赔进去!杀子之仇、夺命之恨她都不计较了,只求平静度过今生,如今却又不得不踏入那糟心地。   眼泪又一滴滴地掉落下来,楚明慧只觉得万念俱灰,了无生趣,若不是不愿父母担心,她只恨不得一头撞死,也好过今后日日对仇人笑脸相迎!   慕锦毅,他到底要将自己置于何种地步,今生自己都一再远离他了,为何还是频频出现在自己面前,如今又求了这道赐婚圣旨,彻底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楚明慧越想越恨,只恨不得慕锦毅立即出现在自己面前,也好让自己大声质问,今生自己到底哪里招他惹他了?让他苦苦纠缠不休!   ☆、第五十二章   皇帝的一道赐婚圣旨在晋安侯府中仿若激起千层浪的小石子,楚仲熙夫妇之前虽觉得若嫁谭家三少,倒不如嫁慕国公世子,但如今果真要将女儿嫁到慕国公府时,二人心中却百感交集,一为前段日子两家亲事作罢之事,二为今日女儿的强烈反应。一向端庄有礼的女儿哭成那般模样,让夫妻二人都不禁怀疑是不是慕国公府,或者说是慕国公夫人对她做了什么过分之事,才引致她今日这般强烈的反应。再者,二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圣旨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皇上会突然给两府赐婚。   侯府太夫人的感觉如楚仲熙夫妇二人差不多,自接旨那日听到楚明慧晕倒,接着又听闻她大哭一场,心中对慕国公府也有了异样之感,又从头到尾将与慕国公府接触过的人与事细细想了一遍,也觉得问题应该出在国公夫人夏氏那里,想来应该是她对三孙女做了什么,以致让孙女那样排斥与慕国公府的亲事。只是如今无论楚明慧再怎么不愿意,可这圣旨都已经下了,两家亲事势在必行,唯恐楚明慧那番反应传到慕国公府后会让国公府长辈对她心生不满,太夫人严令禁止府中不得有关于楚明慧痛哭失态的风声传出,所幸那日也只是各姐妹及楚仲熙夫妇、盈碧在场,其他人倒不曾听到,而那日的晕倒也说是因连日帮陶氏准备楚晟彦迎亲一事劳累所致。   两家长辈就亲事一事见面时,侯府太夫人充分表现了对亲事的重视,只是言语间提到国公夫人夏氏时总会有所迟疑,国公太夫人心知是儿媳妇上次所为让侯府对她有了看法,心中暗恼夏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加上她也因为儿子私下求赐婚圣旨一事,在面对侯府时总有些底气不足,是故言辞恳切地道,“不瞒老姐姐,我原已看中贵府三小姐,若不是中间生了波折,你我两家早已成了亲家,如今得圣上隆恩……可见咱们两家的确是有缘份的。三小姐为人我是信得过的,是个极好的,我向你保证,日后必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再受些无端的委屈!”   儿媳妇夏氏的为人,国公太夫人自然清楚,她既然不喜楚明慧,日后楚明慧进门也肯定会挑些事端来摆摆婆婆的威风,若是没有她中途闹的那出,太夫人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谁年轻时没受过婆婆的委屈啊?这些事根本不值一提!只是如今楚明慧尚未进门,侯府就已经认定她会是个刻意刁难媳妇的恶婆婆,若太夫人如今不表态,这亲事到底是结亲,还是结怨,还有待商榷,侯府二老爷夫妇宠爱女儿之事她也是早就清楚的。   慕锦毅只听闻楚明慧在圣旨到达那日因劳累过度晕倒后就陷入沉默当中。劳累过度晕倒这说辞他根本不相信,明慧为摆脱与国公府的亲事作了那么多努力,如今一纸圣旨让她所有心血化为乌有,她又怎会……再加上前生关于慕国公府的记忆,这慕国公府对于她来说是龙潭虎穴也差不多了吧?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前世自己辜负了她,才引致后面一系列的事。   慕锦毅垂眸望着摊开在桌面的画像,丝丝痛意从心脏处蔓延开来。如今只是得知婚讯都如此抗拒,若是嫁入府中,她又当如何?而自己,又应该怎样化解她的怨恨?后宅之事从不是他所长,更不是他应插手的,若是他多加干涉,即使不去理会会有什么不好听的名声,就是祖母也不会允许的,而且说不定还会让祖母对身为世子夫人的明慧大为不满。所以,当前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替她寻了大伯母这一得力帮手,以及争取祖母的支持,其他,他就是有心,也只能无力。   他总说着今生不会再让人欺她辱她,可能为她做的却十分有限,百行孝为先,若是母亲有意刁难她,自己再怎么不满,也插不得手,如果又是因婆媳不和招致后祸,那与前世又有何区别?   想到这,慕锦毅不由得又添了几分绝望。   这日,刚与太子等人商议完政事的慕锦毅正打算回府,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唤他,“慕世子!”   回头一看,见楚仲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望着他。   慕锦毅急忙上前见礼,“楚大人!”   楚仲熙朝他点点头,“世子可得闲?若得闲的话不如到前方酒楼一聚?”   慕锦毅躬身道,“自然得闲,大人,请!”   二人一同往前方酒楼而去。   “听闻赐婚圣旨乃国公爷求来的,不知世子对这门亲事有何看法?”二人对饮一杯后,楚仲熙便问道。   “得娶三小姐,乃在下之幸,在下深感上苍厚爱!”慕锦毅真挚地道。是的,上苍对他实在厚待,死过一次又能重活一遭,让他又得已迎娶生平所爱,弥补前世遗憾!   楚仲熙当然不清楚他的言下之意,但见他态度诚恳,知他此话不假,心中便不由得安心了些,女儿有个看重她的夫君总归是极好的。   “只是,令堂前段日子所为,让我对小女嫁入贵府一事甚为担忧,假若将来令堂又有意挑事,不知世子要怎么做?”楚仲熙一针见血地说出今日目的。   那日楚仲熙见楚明慧哭得凄惨,他就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慕国公夫人做了什么,毕竟之前楚明慧受慕淑瑶所邀到慕国公府作客回来都还是好好的,要说在慕国公府受了委屈也实在算不上,所以关键还是在那日在方府受了国公夫人欺辱,毕竟是尚未出闺的小姑娘,被人当面辱骂,心中有了阴影是一定的,再加上未来更要与曾经欺辱过她的人日日相处,一时无法接受从而强烈抗拒也是有的。   心中有了定论,楚仲熙便决定来寻慕锦毅,他虽也清楚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男子确不应过多干涉内宅,就算夏氏再怎么拿捏楚明慧,只要她死守着礼节,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但那日女儿那番痛哭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若是什么也不做就将她嫁进去,他怎么也无法安心,是故今日才鲁莽地来寻慕锦毅。只盼着将来他就算不会了为妻子而忤逆生母,但至少不要随着生母一味苛责妻子。   其实,楚仲熙之日所为,除了出于一片爱女之心外,更因在他心目中,自家女儿绝不会是主动挑事之人,若是与人有什么争执,也肯定是别人率先挑起的。   慕锦毅轻轻放下手中酒杯,沉默不语。   楚仲熙也不催他,只静静地拿过酒壶,把面前的酒杯斟满。   “她若伤她一分,我自伤已十分!”慕锦毅低低地、一字一顿地道。   楚仲熙一怔,拿着酒杯的手便顿住了。   “只要她还在乎我这世子身份,她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有任何不测!”慕锦毅又道。   楚仲熙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心头有一股异样感慢慢升起,他本只觉得慕国公夫人就算对女儿不满,也不过是责骂一番,最多不过立立规矩,刻意刁难,但听慕锦毅这语气,仿佛清楚自己生母会对明慧做出更过分之事一般。   “你……”楚仲熙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子不嫌母丑,她再怎样也是给了我生命之人,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无法对她下手,母债子偿,我只能将自己赔进去……”慕锦毅又低低地道。   楚仲熙张口结舌半晌才叹息道,“你这又何必,若是大错已成,你将自己赔进去又能改变什么?”   慕锦毅沉默了。   楚仲熙还想说些什么劝慰的话,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只好又替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而另一头,陶氏还在劝慰女儿接受这桩亲事,其实就算她不说,楚明慧也深知事已至此,早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心中总有点怨气,让她心平气和地接受,总觉得强人所难。但经过这些天的平静,加上也听陶氏说了家人为她做的种种,甚至祖母还替她明言求来了未来太婆婆的支持,就算将来进了门,夏氏再不喜欢她,也不敢如前世那番明面为难于她。   还能怎样?父母、亲人都已经为她做了最妥善的安排,能想到的都替她想到了,就连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婆媳矛盾也想到了,家人都做到了这步,她又怎能再推三推四!况且,无论是哪一个人,都会觉得两家亲事门当户对,自己若再哭闹,只让人觉得你不识抬举、矫情至极!   更何况,前世自己那番下场固然有旁人的因素,但自己却是要负大部分责任的,娘亲说得对,管理后宅是女子本份,若前世自己能尽职尽责,就算得不了婆婆与夫君欢心,但要保存自己还是可以的,何至于落到那般下场!   自己总说要彻底放下前世种种,但若真的彻底放下了,嫁今生的慕锦毅与嫁别家男儿又有何区别?他们都不是前世那个给了你美好希望,又亲手打破的慕锦毅,而自己也不是前世那个男女感情至上的楚明慧!至于难缠的婆婆与小姑,你又敢保证嫁到其他家就没有吗?日子是要靠自己过出来的,再好的条件再多的筹码,若不知道珍惜不懂得运用也落不到好,正如前世的自己!   事到如今,不如就将慕国公府当成与其他府一般无二的,总归现在里面的人还没有伤害过自己不是?总不能将前世人做的事安在今生人头上吧!既然他们未像前世那般待你,那现在的他们与其他府中人又有何区别?嫁到慕国公府与嫁到他府又有何不同?   楚明慧心中如此劝慰自己,把内心深处那丝痛苦深深打压下去。   陶氏见女儿想通了,也不禁暗暗松口气。   这晚,楚仲熙便将今日与慕锦毅之间有点诡异的对话跟陶氏说了。   陶氏皱着眉头,也想不清慕锦毅那番话是何意,听着好像是如果慕国公夫人伤害了明慧,他就会更深地伤害自己,可是,有那么严重吗?陶氏不禁怀疑了,其实只要他不偏不倚,立场公正,那根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慕国公夫人再怎么不喜明慧,但这可是皇上赐婚,而且自已家也不是泥捏的,哪能让别人随意作践女儿。   对于慕锦毅那番话,陶氏虽不明白,但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从话中可知他是极为看重自己女儿的就行了,至于后宅里的事,那是将来身为世子夫人的明慧的责任,根本无需他一个大男人插手,虽说婆媳关系历来是矛盾冲突点,但聪明的女子会知道如何在不利的情况下尽最大的力量让自己过得好些。更何况,事情远没有那般严重!只不过是媳妇不讨婆婆喜欢罢了,这上头,掌权的可是国公府太夫人,女儿只要依礼行事,处处占理,那国公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了,就算她刻意刁难,上面还有太夫人作主呢!而且,从那日慕国公夫人行事可知,她并不是多有心计之人,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这样一位直冲冲的总好过那些面慈心狠、笑里藏刀的。   想到这,陶氏便将这些事丢开了。   “如今三丫头亲事已定,二丫头那边你得抓紧了,总得在三丫头之前出嫁,而且老二家的彦儿亲事也近了!”太夫人叮嘱长媳。   大夫人笑道,“说到二丫头亲事,我这里倒真有个人选,就是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太夫人有点意外,“选中了哪家?”   ☆、第五十三章   “是安郡王,安郡王妃过世后,郡王太妃欲聘一世家女子为继郡王妃,只是安郡王府如今毕竟有些势弱,加上娶的又是继弦,是故郡王太妃也不苛求嫡庶,只求对方温顺贤良,媳妇瞧着二丫头颇符合郡王太妃要求,且这安郡王府虽无当年显赫,但郡王爷手中也还是有几分势力的,而且上个月接手的差事与侯爷如今职务有些关联,媳妇想着两家作亲的话,又能给侯爷日后办差添几分方便。”大夫人将相中安郡王的缘由娓娓道来。   太夫人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毕竟庶女嫁为继室实为平常,而且对方家世也不差,对儿子及侯府也有帮助,既如此,何不就此定下呢?   “既然如此,媳妇便将母亲的意思传达给郡王太妃,也好尽早将亲事订下!”   太夫人点点头。   大夫人福了福便告退了。   楚明涵还在思考着要如何将自己愿作陪腾,将来替楚明慧争宠的意思向她道出,便被安郡王府派人来提亲的消息惊住了。   “什么?母亲将我许给了安郡王为继室?”她死死盯着彩云,只盼着是对方听岔了。   “是的,奴婢亲眼看到的,媒人都已经上门了,大夫人亲口许下了婚事!”   “这怎么可能?为何我从未收到消息?这亲事怎么就订下了?”楚明涵不敢置信。这段时日嫡母并未带她出过门,也无人特意来相看,怎么就与安郡王府订了亲事呢?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突然就订下了?”楚明涵喃喃道,本来还计划着对楚明慧开口讲陪腾之事,如今亲事倒被订下了,生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二小姐在吗?”正彷徨间,便听门外响起红绣的声音。   楚明涵连忙收敛心神,“是红绣姐姐吗?快快请进!”   大夫人的身边的一等丫头红绣满脸喜气地进来说道,“恭喜二小姐,就要当郡王妃了!”   楚明涵僵着脸,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姐姐说笑了,明涵自知身份,哪敢妄想郡王妃!”   “奴婢可没有说话,太夫人与我家夫人亲口许下了亲事的,就在方才,官媒才刚走呢!”红绣笑盈盈地道。   楚明涵脸上的笑容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垮了下来。   红绣见她这样子心中明了,不由冷笑,自己作死能怪得了谁!   “我家夫人说了,这段时日请二小姐安心地在屋里绣嫁妆,旁的事就不用操心了!彩云也要更用心照顾你家主子,外头的事让别的丫头去做就可以了!”红绣说明来意。   楚明涵一惊,嫡母这是要软禁她?正想问个明白,便见对方继续笑盈盈地道,“太夫人的意思是,由于三小姐是被赐婚的,而慕世子就要行冠礼,国公府想来也希望早日成亲,再加上二少爷婚期在即……而二小姐作为姐姐,自然也不能在妹妹后头出嫁,是故婚期可能定得紧了些,所以还请二小姐抓紧时间绣嫁妆!”   楚明涵只觉晴天霹雳,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彩云急忙上前扶住她。   红绣只当什么也没看到,依礼对她福了福,便道,“二小姐若无其他事,奴婢就告退了!”   楚明涵脸色苍白地坐在绣墩上,只觉得满怀美好的希望刹那间便化为乌有,嫡母完全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当初她对自己到底有多仁慈,定亲前还会专门带她去相看一番,而且亦会提前将亲事人选告知自己生母。如今她直接向祖母禀明亲事,事前根本不曾透露半点风声,直到官媒上门,亲事许下后才派人通知自己。嫡母此番作为,想来是查到当日林家公子与七妹妹那事是出自自己手笔了。   想到这,楚明涵不由打了个寒颤,若是她知道那事是自己设计的,又怎会那般好心替自己寻门好亲事?这安郡王府名头倒是好听,可谁知里面会有多少见不得人之事!   “你去打探一下,看这安郡王府到底有什么不妥,否则母亲怎会将我许进去?”楚明涵强作冷静地吩咐彩云。   彩云犹豫了一下,“可方才红绣姐姐吩咐了,让奴婢专心照顾小姐,外头之事都不让奴婢管了,又如何去打探?”   楚明涵一滞,心中更绝望了,若不是对方有什么不妥,嫡母又何必如此大阵仗?   “总会有外头的丫头婆子来的吧?你找她们打探也不是不行的,总好过眼前一抹黑什么也不清楚!”   彩云咬咬下唇,毕竟自己的将来也是系在主子身上的,主子好了,她才能得到好,是故点点头便出去了。   “夫人,彩云这几日总是有意无意地询问安郡王府之事,您看……”红绣凑到大夫人跟前,低声回禀。   大夫人咽下口中茶水,将茶杯放下,再掏出手帕轻轻拭拭嘴角,“那便让丫头们如实告知得了!”   红绣应了声便去吩咐了。   大夫人嗤笑一声,安郡王之事郡王太妃掩得密密实实的,若自己不是偶尔间听到当中的内情,恐怕也不会知道那安郡王竟会是如此残暴之人,楚明涵就算到外面探听,除了得知安郡王府如今在京中不得势及前不久郡王妃病逝外,什么也打探不到!   二小姐楚明涵亲事一定,府中姐妹就剩四小姐楚明娴、五小姐楚明芷及六小姐楚明雅三人尚未有着落了。陶氏一边忙着长子娶媳妇之事,一边又要准备楚明慧嫁妆之事,只忙得她晕头转向,索性将小儿子们扔给楚明慧照顾,一来减轻自己负担,二来也分散一下女儿精力,至于庶女楚明雅的亲事,倒一时顾不上了。   楚明慧平日逗弄着一双幼弟,倒一时顾不上想慕国公府之事,皆因那对弟弟实在太黏她了,让她分.身乏术,哪有精力再想其他,光是应付这对小祖宗就疲惫不堪了。   “哎呀,六少爷,快松开,奴婢头皮都快被你掀起来了!”盈碧痛得呲牙裂嘴,将怀里正扯着她头发乐呵呵的小胖墩六少爷楚晟远放在榻上,松出手来抢救自己的发辫。   谁知小家伙还当她是与自己玩耍,小手抓着辫子手舞足蹈,痛得盈碧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楚明慧有心帮她,可怀中的小七弟楚晟泽正抓着她右手玩得不亦乐乎,偶尔还抬头朝前面使坏的小哥哥呵呵笑上几声,然后再仰起头恍若讨赏般对着她咿咿呀呀几声,好像在说‘我比哥哥乖多了吧’,逗得楚明慧狠狠地亲了一下他的小脸蛋,乐得小家伙也顾不上玩她的手了,直扑进她怀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一旁的奶娘忍笑不禁,好心地上前包着小晟远的小胖手,小心翼翼地将盈碧的发辫拯救出来。   小晟远不满地咿呀了几声,可当他扭头看到弟弟正被姐姐抱在怀中时,便边咿咿呀呀地叫着,边麻利地往楚明慧那边爬过去,然后一下子朝她怀中扑去,直把小晟泽夹在他与楚明慧之间,吓得众人大声惊呼,可被夹在中间的小晟泽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奶娘急忙上前来欲抱起小晟远,可他却拧着身子不让奶娘碰,只拉着弟弟的小手臂往外扯,像是要将小晟泽扯离楚明慧怀中。   小晟泽咿呀了几句,然后用力要抽回被哥哥扯着的手,两兄弟便如拔河一般拉扯着。   “三姐姐这里好热闹啊!”刚进门的楚明婧惊道。   楚明慧一见她来便如见到救星般,“七妹妹,快帮我把小六弟抱开,这家伙又要闹别扭了!”   楚明婧吓得连连摆手,“别别别,你别找我,让奶娘抱他,奶娘抱他!”   盈碧‘噗嗤’一下就笑了,自从半月前六少爷在七小姐怀中撒了一泡尿后,七小姐就不敢再抱他了,平日最多就在一旁逗弄逗弄,若让她抱一下是绝对不敢了!   楚明慧也想起这桩事,不由得好笑地嗔了她一眼。   楚明婧讪讪地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在榻上另一处坐下。   好不容易楚明慧与两位奶娘合力将斗法的小兄弟安抚住,两个小家伙又咿咿呀呀地坐在榻上你拉拉我,我扯扯你地乐呵了。   “三姐姐真厉害,连小六弟与小七弟都能搞得定!”楚明婧佩服地道。   楚明慧失笑,“他们也就偶尔弄弄小情绪,大多数时候还是很乖的,小六弟不就弄坏了你一条裙子吗,值得你一见他就心惊胆战的?”   “不是裙子的问题,这小娃娃浑身软绵绵的,让人抱着都怕不小心碰坏了!我平日也不是细心之人,万一不小心弄疼他怎么办?”楚明婧嘟着嘴解释道。   楚明慧笑笑也不搭话,偶尔分神看看那对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兄弟。   “二姐姐也订亲了呢!”楚明婧道。   “哦,订了哪家公子?哎,小六,那东西不能吃!”楚明慧随口问了句,然后见到小晟远就要咬手上布老虎时便出声制止。   小家伙听到姐姐的声音,笑呵呵地抬头望了她一眼,然后,低头,一口咬向那布老虎……看得楚明慧哭笑不得,这小家伙是挑衅么?   伸手扯开小家伙的布老虎,轻轻拍拍他肉嘟嘟的小屁股,笑骂道,“小坏蛋!”小晟远便撒娇地钻进她怀里扭来扭去。   “订了安郡王府!”楚明婧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小七弟的小脸蛋,心不在蔫地回了句,然后见小七弟望着她咯咯咯地笑了几声,心中不由爱极,低头轻轻地亲了他一口。   “安郡王府?”楚明慧一怔,手中的动作便停住了,惹得她怀中的小晟远不满地拍拍她的手背,楚明慧只得继续揉着他的小肚子。   “是的,说是嫁给安郡王当继室!”楚明婧一边心痒痒地轻轻抱了抱小晟泽肉呼呼的小身子,一边应付地回了句。   楚明慧彻底怔住了,安郡王?这不正是前世娶了五妹妹楚明芷那位吗?怎么今生娶的却是楚明涵?原应该是二姐夫的林家公子今生成了七妹夫,而本是五妹夫的安郡王今生却摇身一变成了二姐夫,这错乱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其实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今生自己家不要和安郡王府扯上关系,那般乱糟糟的郡王府,里面掩盖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丑事,万一将来事发,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家。   只是,长房的事也轮不到她一个晚辈多事,况且,对于楚明涵前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就算今生自己不会主动出手对付她,可要让自己替她出头也是绝无可能的,她再不计较,也没有大度到那等地步,干脆各安天命吧!   ☆、第五十四章   楚明涵就算有再多的办法,可被困在房中却半点施展不出,今时今日她才体会到,嫡母若是要纯心拿捏庶女简直是轻而易举,要多光明正大的理由就能有多光明正大,往日自己见她虽不喜五妹妹,但也没有苛待过她,这才掉以轻心了,满以为以她的骄傲是不屑为难庶女的,岂不知她不是不理,而是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彻底打压得你永翻不了身的时机。   原本这种时机是为五妹妹楚明芷准备的,可偏偏自己却失手算计了她的宝贝女儿,是故才落得如今这地步!虽彩云打探到那安郡王府只不过势弱了些,京中倒也没有传过什么不好的名声,但她总觉得这门亲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不管她再怎么垂死挣扎、多方谋算,与安郡王的婚期也被定下来了,就订在二少爷楚晟彦娶亲之后半年。   “这婚期定得是不是紧凑了些,前几日与慕国公府商定下的婚期离这个可也是差了半年,不到一年时间府中连办三场喜事,到底是吃力了些!”太夫人听了长媳关于二孙女婚期一事后,不由皱着眉道出担忧。   “二房彦儿的亲事是早就准备妥当了的,倒不算是急,而三丫头那边,二弟妹也是早早备好了嫁妆的,算不上手忙脚乱,况且这也是考虑到慕世子年纪不小了。而二丫头的婚期嘛,安郡王太妃也是点头了的,她也希望尽早迎娶儿媳进门,也好早日抱上孙子。”大夫人一一回道。   “竟然你都考虑妥当了,那就这样定了吧!”太夫人无奈点头。   四小姐楚明娴的亲事如前世一样,三夫人将她许给了娘家侄儿,如此一来,侯府众姐妹中就只剩五小姐楚明芷与六小姐楚明雅尚未定亲了。   “刘夫人命人送了帖子,说邀请您到府上一聚!”   “嗯!”大夫人点点头。   “刘四公子那日估计也会在,夫人如果要相看的话就倒是一个机会,相信以刘家家世,配五小姐也是可以的了!”红绣道。   “这也是我为什么选中刘家的原因,任凭是赵姨娘也挑不出一点不好来,高门庶女配低门嫡子,正好!”大夫人冷笑道。   “母亲,你要将五姐姐许给那个刘四公子?”楚明婧推门进来问道。   “姑娘家哪这么多事,怎的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大夫人皱眉道,“以后嫁人了也这般没规矩,看人家怎么说你!”   “母亲,这刘四公子要不得,五姐姐嫁给他的话一辈子就完了!”楚明婧也顾不上母亲的责怪,急道。   大夫人望了红绣一眼,红绣心神领会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你不是一直很不喜欢你五姐姐的吗?”大夫人问女儿。   “是啊,众位姐姐妹妹当中,我最讨厌的就是她了!可是,我再讨厌她也没想过让她一辈子过得不好啊!”   大夫人一怔,倒没想过女儿竟会说出这番话。   “假若,将来她过得比你要好,你要怎么办?”   “自然是努力过得比她更好!”楚明婧不以为然,然后又气愤地道,“母亲,那刘四公子真的是嫁不得的,女儿那日亲眼见他打伤了一位卖菜的老婆婆,还踹翻了人家的菜篮子,人家也只不过来不及给他让路而已!简直是太坏了!五姐姐若嫁了他,将来一定会受苦的!”   大夫人怔怔地望着这个小女儿,仿佛有点不认识她了,她自己没有亲姐妹,堂姐妹倒有几个,不过一向不亲近,但在她记忆中,那些嫡庶小姐间的争斗,均是恨不得将对方往死里整,是故这些年来她眼见着楚明芷处处针对女儿,心中自是恨得不行,只想着先让她嚣张几年,将来再连本带利讨回来,只是,女儿如今这番话,倒让她有点迟疑了。   “你五姐姐往日那般对你,你都不记恨?”   “当然记恨!”楚明婧气呼呼地道,“她老是针对我,可我也不是好惹的,自然会讨回来!”   “那你为何还要关心她以后过得好不好?”   “她是我姐姐啊,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可到底也是亲姐姐啊!我又怎么会盼着她不好?”楚明婧不解地望着大夫人。   大夫人微叹口气,女儿今日这番话彻底打翻了她以往的认知,但是,自己的女儿是心善的,就算再讨厌庶姐也没想过让对方将来过得不好,但未必别人也这样对她啊!这世上恩将仇报的事多了去了!   本欲教导女儿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见她还是一副替楚明芷不平的模样便不由放弃了,罢了罢了,暂且这样吧!   大夫人又冷眼旁观了一段日子,见楚明芷虽仍时不时与楚明婧有些争执,但到底也没做过什么过份之事,细细回想了这些年二人间的相处,也是这般吵吵闹闹的,比起她知道的那些互相下刀子的异母姐妹倒要好上许多。   大夫人叹口气,算了,随她去吧,自己看在女儿面上就做个尽责的嫡母,以后的事就看楚明芷自己的命吧!   大夫人想明白后便又重新选了几个人选,直接扔给赵姨娘,让她自己替楚明芷挑选,并且也不阻止她多方打探几家人选的实情,甚至暗示红绣给她大开方便之门,总之是好是坏都是她们自己选的,赵姨娘碍了她这么多年的眼,要她掏心掏肺地替她女儿挑好人家,她自问做不到,现在中规中矩挑出几个还是看在女儿面上的。   赵姨娘最终替楚明芷选了个低门嫡子,中规中矩的人家,大夫人也不为难她,直接将人选报到太夫人那里,太夫人稍问了一下男方情况就同意了,如此楚明芷的亲事便也算是订下了。   春闱过后,晋安侯府迎来了二少夫人凌氏,陶氏看着曾经小小一团的长子如今也成家了,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快。只是她的感慨也仅是小半晌,因为女儿的亲事也不远了,加上如今府中就剩二房庶女楚明雅亲事至今无着落,她心里头也急得很。看在林姨娘这些年都循规蹈矩的,她也不欲在庶女亲事上为难她,也打算替楚明雅挑个合适的人选,也当是全了林姨娘小心服侍这么多年。   而慕国公府那边,慕锦毅因亲事一事算是彻底得罪了德妃,但他也不放在心上,道不同不相为谋,五皇子一系自己都是要远离的,早得罪晚得罪还不是一样?   这日,慕锦毅又认真听了长喜关于慕国公近段时日动向的回禀,确定那些人还未出现后便稍稍放下心来。   “你要时刻留意出现在国公爷身边之人,看是否有可疑的,尤其是有没有利用钱物等刻意引诱他的,若发现不妥,速速来报!”   长喜点点头,“奴才省得!”   夏氏自从得知儿子最终还是得娶晋安侯府那位三小姐,心中又惊又怒,没想到绕了那么大一圈,还是得娶那人!再加上前几日太夫人又因上次议亲一事发作了她一通,她对楚明慧的不满越发浓了。   慕淑颖的感觉与她相差无已,但她自上次被慕锦毅那番教训后便清楚地认识到兄长才是她未来最大的靠山,如今见未来长嫂竟然是那位毫不给她脸面的晋安侯三小姐,心中就不由得恼怒起来。   只是这段日子她被太夫人死死拘在屋里学规矩,教导她规矩的徐嬷嬷可不管你是不是国公嫡小姐,犯了错照样一尺子拍过来,只痛得她眼泪狂飙,但到底也不敢再发小姐脾气,生怕再惹了祖母生气,自己受的惩罚会更重。但是,每被打一次,她心中对楚明慧的恨就更深一分。   春闱成绩公告后,林炜均位列二甲第六名,名次算是很好的,若殿试上表现得好,一甲也不是不可能,大夫人得知后自然十分欢喜,而林炜均这段日子自然忙着应付殿试。   楚明慧倒不太关注林炜均,皆因她知道这个人前途不可限量,她诧异的倒是那位崔腾浩,竟然是二甲最后一名,堪堪上榜,前世他好像是排到六十五名的。   只是如今他家夫人上京,众人皆知他早已娶亲,自然与六妹妹牵扯不上了,是故楚明慧也只是诧异了一下便抛开了。   “那不是未来晋安侯府的承龙快婿吗?娶了侯府嫡小姐,未来可算是前途无量了!”一年轻学子看着前面林炜均的身影羡慕地道。   崔腾浩垂眸,心中亦是十分嫉恨,只恨自己当年为什么答应娶了那商户女,如今就算将来高中也没有贵人会有招他有婿的想法,除非是入了一甲,否则就算榜上有名,想谋一份前程也不是轻易事,现今还在京城候官的进士同进士多了去了。   这样一想,他就不由得烦躁起来。   “其实就算娶个名门庶女,将来前程也是大大的,更何况是嫡女呢,这林炜均实在是好命!”又一学子道。   崔腾浩心中一动,庶女?   “太夫人,大喜大喜,林公子高中状元!”报喜的小厮一路朝着正焦心等殿试结果的太夫人跑来。   “果真是大喜!哈哈哈,重重的赏!”太夫人大喜,其他女眷如大夫人等人也喜出望外。   楚明慧更是诧异,前世这位林炜均可不是状元。   林夫人得知儿子高中状元的消息后不禁喜极而泣,终于还是熬出头了,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夫君。   林炜均辞过友人后回到家中,见母亲泪光闪闪,眼眶不禁亦有点湿润,如今这一切实在太不容易了,父亲的早逝,族人的欺凌,若不是母亲坚强,带着自己远离老家,自己也不会有今日这番成就。   “孩儿今日总算不负母亲一番心血!”他跪在林夫人跟前,呜咽道。   林夫人急忙扶起他,“你这是做什么!”   林炜均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   “只可惜侯府那七小姐尚未及笄,否则还能双喜临门!”林夫人惋惜道。   见母亲提起自己那位未过门的小妻子,林炜均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饶是楚明涵再怎么不甘,可大夫人却将她拘得死死的,连彩云也再不得离开院子半步,楚明涵心中越发惊慌了,她实在不甘自己糊里糊涂的被嫁到安郡王府,可是,如今任她再怎么聪明绝顶,满腹主意,动弹不得也施展不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明涵最终还是被迫上了安郡王府的花轿,正正式式进了安郡王府的门,成了第二任安郡王妃。 卷二   ☆、第一章   自亲事订下之下,陶氏每日都抽些时间出来专门教导楚明慧处理内宅之事,虽然这些前世她也教过,但楚明慧仍是认真地听进心里去,只是她越听就越觉得前世自己真的是一位相当不合格的掌家主母。正如母亲教导那般,真正聪明的女子会懂得为自己争取最大的优势,让自己过得更好,哪会像自己前世那般一遇挫折便心灰意冷,把自己困在消极情绪中,任由外界怎么说怎么做都不管不顾。   楚明慧苦笑,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而这日陶氏又教导她一些关于夫妻相处之事。   “娘,爹爹当年纳了林姨娘,你难道就不会不高兴吗?”楚明慧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纠结了她好久的问题。父母情深意重,可中间却仍插着个林姨娘,她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既然情深,那怎么还有他人呢?而且,有了他人,又怎会还如斯深情?   陶氏一怔,倒想不到女儿会问出这种问题。   “是女儿唐突了,不该问这种问题的!”楚明慧见她不语,有点不安地道。   “自然会不高兴!”陶氏微叹口气,“可是那时大夫断定娘亲身子恐难再有孕,而你爹爹当时只得你兄长一个儿子,娘就算再不乐意,也不能耽误了子嗣啊!”将深爱的丈夫分一半给别的女人又怎么会高兴,可是延绵子嗣之事何等重要,就算再不乐意也别无他法。所幸自家夫君也是有情有义的,见林姨娘也只生了个女儿便也不愿再纳妾,一心一意守着自己母子三人过日子。   楚明慧低着头,心中苦涩,娘亲当时都已生下了兄长,可因大夫说她难再有孕便主动替夫君纳了妾,而前世一所无出的自己,又凭什么仗着夫君情到浓时许下的那些诺言要求他守着自己过一辈子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慕锦毅身为慕国公府唯一支柱,他膝下又怎能无子!或者易地而处,若是将来自己的儿子娶了个不能生,而且还不许夫君纳妾的媳妇,自己能对她有好脸色?   如今再想想前世事,竟是自己错在先,甚至到后来也是执迷不悟,一味怨责他人,自怨自艾,最终落得那个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陶氏见女儿黯然的神情,以为她是担心日后夫君纳妾之事,便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道,“男儿三妻四妾实属平常,若他不是宠妾灭妻之徒,旁人根本挑不出什么错来。而对于女子来说,最忌就是全身心放进男女情爱当中,一旦对方身边另有他人,只怕苦的便是自己了!虽说拿得起放得下并不是那样容易之事,但至少得先有放下的心思,只要心中想要放了,就算一时半刻做不到,天长日久的总会看开的。但是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都得好好保存自己,让自己过得好些!”   这番话听来虽有点消极,但陶氏觉得年轻女子易情热,尤其是自已女儿又是那般执拗之人,既然问出那样的问题,若不事先提点一番,怕她将来会吃大亏。   楚明慧沉默了,若是前世出嫁前娘亲也这般告诫自己,自己后来是不是就会过得更好一点?只是细又想想,仍是摇头否认了,前世的自己出嫁之前就已经心仪慕锦毅了,满腔热情投放在对方身上,就算娘亲也如今日这般教导,自己也未必放在心上!如今这番话能带给自己震撼,皆因自己曾经在这上面吃过大亏而已!   “小姐,早点歇息吧,明日还得早起呢!歇息得好些,做个美美的新嫁娘!”盈碧笑嘻嘻地道。   楚明慧轻点了她脑门一下,“要不我也早日让你做个美美的新嫁娘?”   “再怎么美也美不过我家小姐去!”盈碧继续耍宝。   楚明慧失笑,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开心。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她内心的不安与惶恐便越发浓了,那毕竟是前世她丧命之地啊,若心中没有半点害怕那是假的。   虽知今生自己形势一片大好,但毕竟曾失败过一回,心里又怎会不担忧!   次日,便是大婚日子,陶氏亲自前来替楚明慧梳头画妆,但见铜镜中女子青丝如云,面如芙蓉,一双剪水秋瞳隐隐闪着泪光。   陶氏呜咽着道,“可不能哭,否则娘这妆可就白画了。”   楚明慧含泪点头,“好,女儿不哭!”   陶氏轻轻拥着她的肩膀,心中一片不舍,自己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如今也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为人媳妇哪是那般容易之事,不说她那未来婆婆性子,就算是遇到个慈和的,也免不了受些小委屈,哪能如在家做姑娘一般得家人万般宠爱。   纵然母女俩再不舍,随着吉时越来越近,楚明慧便在喜娘的引导下前去拜别家中长辈。老太爷、太夫人先后勉励了她一番,轮到楚仲熙时,他本也依礼俗说些勉励之话的,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最后只能草草叮嘱了几句‘好生侍奉夫君’便接过红盖头,亲手将它盖在楚明慧头上。   当那一片大红彻底挡住她的视线之后,楚明慧一直强忍着的泪水便滑落下来了,除了对未来的彷徨外,更多的是对父母与家人的不舍,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那般包容自己,前方的路只能她一人独自前行。   陶氏看着红盖头落下之后,也忍不住抽噎起来,而楚明娴等姐妹也跟着掉起眼泪,一时间,屋里充满了浓浓的离愁别绪。   大夫人抹抹眼泪,正打算开口提醒她们注意吉时,便见从外头突然跑进来两个红通通圆滚滚的小身影,然后直往楚明慧处扑过去,一边一个扯着楚明慧的大红嫁衣放声大哭。   这突如其来的嚎啕大哭彻底将众人震住了,一时间大家也顾不上抹眼泪,直往哭声住望去——   见那对双胞小兄弟一左一右站在楚明慧身边,两人手上均紧紧抓着她一方嫁衣,正仰着头扯开喉咙哇哇大哭。众人一见,都忍不桩噗嗤’一下笑了,就连老太爷也摇头失笑。   “两位小侄儿也舍不得三侄女出嫁呢!”三夫人笑道。   太夫人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亦笑着朝小兄弟们招招手道,“祖母的小心肝们,到祖母这儿来!”   谁知那两小家伙谁都不理,只管哇哇大哭,偶尔打个哭嗝后还蹦出一句‘三姐姐不走!’。   红盖头下的楚明慧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心中却一片暖洋洋的,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这俩小坏蛋!   陶氏又好气又好笑的骂了句,“这两小活宝怎的跑来了,奶娘呢?怎的不看紧他们?”   话音未落,便见两位奶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夫人恕罪……”   陶氏打断她们的话,“好了,大喜日子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快把两位小少爷抱下去吧!”   奶娘应了声,便一人一个将那两小家伙抱起来,可那两小家伙却将楚明慧的嫁衣抓得死死的,边哭边挣扎,奶娘们不敢用力,一来怕弄疼了他们,二来也怕会扯坏楚明慧的嫁衣,最后只能僵在那里。   陶氏无奈,只得亲自抱过小七,柔声哄着,而这些日子老逗着小家伙们玩的楚明婧则上前去抱过小六,也轻轻哄着。   好不容易才将楚明慧的嫁衣从小兄弟俩手上解救出来,陶氏不敢再耽搁,催促喜娘赶快带着楚明慧离开。   楚明慧强忍着不舍,微不可见地朝着众人福了福,便转身跟着喜娘往门外走去——   “啊!你这小坏蛋,又撒在我身上!”刚走出门口,便听身后传来楚明婧的尖叫声。   楚明慧闷笑,知道肯定是小六弟又在七妹妹怀里放大水了。   这连月来楚明婧总爱往二房里跑,与楚明慧二人逗弄双胞胎,可每次她抱小六的时候,都被对方一泡尿淋在身上,让人不禁怀疑小家伙是不是故意忍着等楚明婧抱他时才释放,而每次做了坏事的小六都对着欲哭无泪的楚明婧拍着小手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把她气得哇哇大叫,发誓以后再不抱他了。可下一次,小六眨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讨好笑容,张着手要抱时,她仍会不知死活地抱过他,当然,后果还是一样的,如此往复……久而久之,侯府下人都习惯在七小姐与六少爷相处时准备一套七小姐的干净衣裙以备不时之需。   这意外的小插曲彻底驱散了楚明慧心中对的不安,伏在兄长背上出了门,再上了花轿,这一路上,楚明慧脸上都带着浅浅笑意,直到花轿停下,轿门被一只大脚踢开……   ‘噼噼啪啪’的喜炮声中夹杂着众人的道喜声、欢笑声,楚明慧低着头,由着喜娘牵着她下轿,再接过一头红绸,跨过火盆。   她僵着身子顺着指示拜了堂,才在‘送进洞房’的唱喏声中来到新房中的喜床上坐下,身边的喜娘似是笑着说些喜庆话,她恍恍惚惚的也没留意听,直到眼前一亮——   楚明慧下意识地抬起头,便望进一双洋溢着浓浓喜悦的眼眸中。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穿着喜袍的慕锦毅,见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喜气当中,双眼正温柔地望着她。   楚明慧突然觉得心里一慌,连忙低下头来。   慕锦毅痴痴地望着他的新婚妻子,这一生终于又能名正言顺地拥她入怀了!   一旁的喜娘见这对新婚儿女情意绵绵的样子,不由得又笑着说些类似‘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喜气话。   楚明慧心中百感交集,只是继续垂着头,任由那喜娘又祝贺了几句离开后,这才缓缓抬起头望了望坐在身侧的慕锦毅。   这个男人,自己这辈子最终还是得耗在他身边,怨吗?还是怨的,纵然前世悲剧有自己的错,但眼前之人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恨吗?仍是有恨的,满腔的爱恋最终付之一炬。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地方,她也想不清楚到底应该如何面对他,既无法如前世最初那般柔情相对,也无法像后来那样冰冷以待,或许,只能不远不近,不热不冷地做个尽职尽责的世子夫人。   “你好生歇息,我已命人到厨房替你端些饭菜过来,这会我得到外头敬酒去了!”慕锦毅有点不敢与她对望,微微移开视线柔声嘱咐,听到对方轻轻地‘嗯’了一声后,才有点逃避一般逃出了新房。   身后的房门合上后,慕锦毅苦笑,明慧的态度比他想像中好得多了,起码没有冷冰冰地对他,至少与她说话还给点反应,只不过到底还是自己心虚,总觉得有着前世记忆的她会像以往那般待自己冷若冰霜,却忘了她亦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在不知道自己其实就是前世那个辜负过她的慕锦毅的前提下,又怎会如前世最后那般待自己。   屋里的楚明慧用了些饭菜,又在盈碧的侍候下沐浴更衣过,这才靠坐在床头上想着心事。   盈碧见她这副完全不像新嫁娘的样子,不由得十分奇怪,正想开口询问几声,便听外头传来丫头的请安声,“世子爷!”   楚明慧亦听到响声,心中一慌,突然意识到今晚竟是自己与慕锦毅的洞房花烛夜!   ☆、第二章   “世子爷,您小心点!”外间传来慕维的声音。   楚明慧强抑着慌乱的心,吩咐盈碧去准备醒酒汤与热水。   “你们都出去吧!”慕锦毅吩咐道。   “是!”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楚明慧整颗心跳得越来越快,直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我、我已经命人去准备醒酒汤与热水了,你先……”楚明慧有点不安地道。   “不忙,我们还未喝过交杯酒呢!”慕锦毅柔声打断她的话,然后倒满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楚明慧面前。   楚明慧下意识地接过来,便见对方长臂一弯,勾住了自己的手臂……   两臂接触间,楚明慧感到对方似是颤了颤,然后更用力地勾住自己,仰头将酒喝了下去。   楚明慧无法,亦只好将酒一饮而尽。   将手中空酒杯放下后,慕锦毅定定地望着他的新婚妻子,楚明慧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十分慌乱,正紧张间,便听外头响起盈碧的声音,“小姐,热水准备好了!”   楚明慧如蒙大赦,急忙道,“那、那个,热水都准备好了!”   慕锦毅低低地‘嗯’了一声,深深望了她一眼,才往耳房里走去。   楚明慧暗暗松了口气,她现在还没办法面对他,纵然知晓他不是前世那个辜负自己的慕锦毅,但却顶着一模一样的脸。看着这张脸,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起过往那些事,要她像个普通新嫁娘一般实在是为难了些。   慕锦毅心不在焉地擦洗着身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有丝丝期待,又有点点害怕,洞房是一定要的,否则明日无法应对家中长辈,可是,明慧她,愿意吗?前世二人闹翻后,她连房门都不许自己进,更别说什么周公之礼了,如今……   饶是他再怎么不安,就算将身上擦出一层皮来,也还得出来面对现实。   从耳房中出来便见楚明慧垂着头坐在床上,慕锦毅坐在她身边,二人静静坐了半响,慕锦毅才低声说了句,“歇息吧!”   楚明慧心中一慌,亦只能强作镇静地应了声,“嗯!”   二人并排躺在床上,烛光透过帷幔照进来,慕锦毅不动声色地向着楚明慧的方向移近一点、再一点……   楚明慧心有所感,亦不动声色地往外移开一点,直到觉得二人间的距离安全了,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正松口气间,左手便被人抓住了,楚明慧一惊,下意识就要抽回,对方似是有所意料一般,抓得更紧了。   楚明慧更为惊慌,正欲用力抽回手,便觉眼前一片阴影,竟是慕锦毅翻身伏在她身上。   “明慧!”慕锦毅双手捧着她的脸,呢喃般在她耳边叹息道。   楚明慧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恨不得一脚将身上的人踢开,自前世二人闹翻后,她每次被慕锦毅触碰都会觉得厌烦不已,她实在不想那双碰过别人的手再来碰自己。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只能僵着身子任由对方一点一点的除下她身上的衣服,强忍着身体异样任慕锦毅动作。   慕锦毅盼了两生,如今心心念念之人柔顺地躺在他身下,他只觉心中有团火正不断地燃烧,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重,直到最后寻到了发泄之处。   楚明慧闭着双眼,死死咬着唇抵抗那一阵强烈痛楚,待察觉对方正一点点亲着她的额头,然后慢慢往下,眼见那温暖的唇瓣就要落到她唇上,她下意识的偏过头,避开了那温暖之源。   楚明慧感觉对方动作一顿,片刻又动作起来,只是那唇瓣却避过了她双唇,直往下而去。   当身体的异样感越来越浓,浓烈到让她觉得就要被俘虏了,她用力一咬舌头,强行唤回一丝清明,强作镇静地问了句。   “还没完吗?”   正沉浸在美妙当中的慕锦毅,恨不得将满腔的热情一古脑发泄出来,却被这突然的清冷声音一下打击得僵住了动作,那种感觉,恍若在火光中欢腾的干柴,被一盆冷水泼过来,然后满满的热情便‘咝’的一下,全部熄灭了……   慕锦毅默默地退出,心中那抱得佳人归的喜悦一下子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楚明慧见他离开,心中亦暗暗松口气,顺手捡起方才掉落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   这之后,二人便相当无事地度过去了。   次日一早,楚明慧由着嫁人不久,被陶氏给了她日后作管事娘子的翠竹伺候着梳好妆,才默默地跟在慕锦毅身后去向慕国公府长辈敬茶。   一路上,慕锦毅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她,见对方只是微垂着头走路,脸上神情一时也看不出悲喜,心中不禁有点不安。   新媳妇敬茶是必须的,祖母与父亲还好,若是她见了母亲与三妹,可会……   想到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慕锦毅心中越发不安了。   饶得他再不安,目的地也到了。   “世子爷与世子夫人到了!”外头候着的丫头一见二人,便笑着往屋里通报。   世子夫人这称呼一出,楚明慧就诧异地抬起头。前世自己在这府中只称大少夫人,世子夫人一般是在外头称呼的,她曾经也不明白,后来才得知竟是太夫人为了避免勾起前世子夫人乔氏心中痛苦回忆,才默认了下人对自己的称呼。   如今这婢女大大方方地称自己为世子夫人,想来是乔氏放下了对爵位旁落的不甘,又想想前不久从易州外祖家中传来的消息,刚进门不久的小表嫂慕淑瑶怀了身孕,乔氏大概是知道女儿过得好,心中安慰,是故才看开的吧?   二人刚进门,便见屋里坐满了人,上首的便是府中的太夫人。   见长辈们都在,慕锦毅不由得告罪,“是孙儿来晚了,让祖母好等!”楚明慧亦随着他行礼。   太夫人大笑,“不晚不晚,刚刚好,来得正好!”   一旁的乔氏亦笑道,“可不是,时辰刚刚好!”   慕国公亦捊着胡子笑笑,转头对太夫人道,“母亲,时辰也到了,那就开始吧?”   太夫人点点头,早就端着茶盘候在一旁的婢女笑着将茶捧过来。   慕锦毅二人将茶接过,朝着太夫人跪下,“孙儿(孙媳)给祖母敬茶!”   太夫人喜不自胜,连连说了几个‘好’,才接过茶抿了一口,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将早已准备好见面礼交给楚明慧。   二人又向慕国公敬了茶,笑呵呵的慕国公自然不会为难他们,痛快地接过茶杯,亦祝福了几句,这才递上见面礼。   轮到慕国公夫人夏氏时,慕锦毅下意识地望了身边的楚明慧一眼,见她神色平淡,看不出情绪,心中不由得七上八下。而知晓之前事的几个人也有点不安地望了楚明慧一眼。   楚明慧微垂着头,强压下心中怨恨,一丝不苟地朝着夏氏行礼,“媳妇,向母亲敬茶!”   夏氏有丝不自在的扭扭身子,僵笑着伸手接过,却只是意思意思地用嘴唇碰了碰,才说了句,“早日替国公府开枝散叶!”,便别别扭扭地将见面礼塞进楚明慧手中。   太夫人皱着眉头望了一眼那瘪瘪的荷包,不悦地瞪了夏氏一眼,但见到楚明慧若无其事地将荷包交给她身后的婢女,又随着慕锦毅朝乔氏敬茶时,她便不由得暗暗点头,果然是侯门嫡女,这气度比小门小户出身的不知要好多少倍!   夏氏自然收到婆婆不悦的目光,但要她送些贵重物品给楚明慧,她自问做不到,如今意思意思地塞几张银票也算是全了脸面,难道对方还敢到处吆喝婆婆给的见面礼太薄?   乔氏接过楚明慧敬上的茶,笑眯眯地抿了一口,然后将一套翡翠头面递给她。   楚明慧有点诧异地看着这明显十分贵重的头面,但到底没有表现出什么,依然若无其事地交给身后的翠竹。   慕国公府嫡系如今就只剩慕国公这一房及长房守寡的乔氏,剩下的便是些小辈,楚明慧倒不必再敬茶,只是在慕锦毅的带领下与他们见过便是。   “这是二弟!”慕锦毅介绍道。   楚明慧依礼福了福,“二叔!”   二少爷慕锦鸿急忙还礼,“大嫂!”   一旁的翠竹急忙向楚明慧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荷包。   楚明慧接过后便递给了慕锦鸿。   之后便是夏氏的小儿子,三少爷慕锦康。   前世楚明慧对这个霸道的小叔子倒没什么恶感,虽然对方时不时受夏氏与慕淑颖的挑衅来找找她的麻烦,但到底没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是故今日见他也无多大情绪起伏。   慕国公膝下共三子三女,长子与小儿子及次女均是夏氏所出,次子乃蔡姨娘所出,庶长女生母是江姨娘,最小的庶女则是早逝的谢姨娘所出。   慕淑颖站在二小姐慕淑琪与四小姐慕淑怡中间,盯着正与慕锦康见礼的楚明慧一脸不忿,只是她好歹也知道今日若自己再闹出什么动静来,不说祖母不会放过自己,恐怕就是兄长也饶不了她,是故她只能死死盯着楚明慧,恨不得将对方盯出个洞来。   楚明慧自然感受到这恶意的目光,微微侧头扫了慕淑颖一眼,心中冷笑。   楚明慧的动作当然瞒不过一直留意她的慕锦毅,慕锦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见三妹慕淑颖正愤恨地盯着妻子,慕锦毅神色一寒,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慕淑颖察觉兄长的目光,不由得一惊,快速收回视线,垂首站在原地。   三人的动作幅度不大,也没怎么引起长辈们的注意,只有二少爷慕锦鸿察觉到这一幕,若有所思地扫了三人一眼。   轮到慕淑颖时,她再不乐意楚明慧当她的大嫂,也不敢再得罪一侧的兄长,只能不情不愿地与楚明慧见过礼,又接过对方递上的荷包。   后面之事便顺畅多了,太夫人虽有心留小夫妻俩陪她用早膳,但考虑到二人昨日累了一整日,今日还是稍微歇息一下才好,是故摆摆手让他们回去了。   慕锦毅亦不客气,行过礼后便带着楚明慧回到房里。   二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慕锦毅心中苦涩,前世新婚之时二人是多么的如胶如漆,哪像如今这般似是隔着好几丈距离,偏他怕对方发现自己的秘密,也不敢主动接近,只能这样不远不近的候着,只盼着对方什么时候能转过身来给自己一个微笑。   至于琴瑟和鸣、恩爱缠绵什么的,他想都不敢想了,昨晚楚明慧在那等境地都能清清冷冷地说出那样一句话来,可见她心中对自己排斥到何等地步!估计连自己的触碰都觉得无法忍受吧!   接下来的大半日,楚明慧只觉得度日如年,恨不得时间飞逝,或者慕锦毅突然有差事,也好过如今这般不冷不热地干坐着。   纵使楚明慧有多排斥慕锦毅,他这晚依然得歇在她身边,楚明慧僵着身子半响,见对方没什么动作,又等了一段时候,便听到身侧传来微微的打鼾声,提了一整晚的心终于放下了,将身体往锦被里缩了缩,沉沉睡去……   屋里燃烧着的蜡烛偶尔响起一声‘噼啪’声,烛光微微跳动。   慕锦毅睁开双眼,定定地望着离他一手臂远的楚明慧,心下叹息,这到底是有多排斥自己啊,都差点把身子移到床沿边上了!   轻轻的伸出手将睡得正熟的楚明慧往床里抱回来一点,慕锦毅温柔地抚着她的脸,满目柔情。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安静柔顺地躺在自己怀中,而自己也才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放任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呜,对不起更晚了,剪个头发又被小哥忽悠整了个发型,一整就几个小时,PP都要坐开花了!   女主你再介样来几次,这辈子肯定又生不出娃了!   ☆、第三章   这日,慕锦毅受人所邀外出了,楚明慧暗暗松了口气,老实说昨日对着他一整天,她都快把自己憋屈死了,虽明知他不是前世那个人,但总忍不住将二人重合在一起,然后心中就升起一阵阵的厌烦。如今见他终于不在眼前晃动,整个人也暂时放松了下来。   楚明慧想了想,便唤来慕维,仔细问了一下慕锦毅身边服侍之人,也好心中有数。   慕维向她躬了躬,道,“回世子夫人,世子爷身边就只得奴才一人侍候,外头的事多交给侍卫刘通,其余的不过是打扫及看门的婆子、小厮!”   楚明慧一怔,“没有丫头侍候吗?”   慕维又躬了躬,“回世子夫人,世子爷不喜丫头侍候,丫头最多不过打扫屋子,并不近身侍候!”   楚明慧皱着眉,心中奇怪这辈子的慕锦毅与前世的他竟有如此大的不同,前世的他在自己嫁进来的最初,虽无妾室通房,但贴身婢女倒是有两个的,一个叫湘红,一个叫湘紫,均是太夫人所赐。前世这二人可没少在为妾一事上多番算计,尤其是后来楚明慧被诊断难有孕之后,二人蹦跶得更欢了,只可惜慕锦毅对这二人没有那番心思,直接将二人嫁出去了。   如今,慕锦毅身边竟然只得一个慕维侍候?   楚明慧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接放开了,这也说明今生的慕锦毅与前世的慕锦毅不同啊,她如此给自己找着解释。   “我曾听过,如今这院里是世子的奶嬷嬷掌的事,怎的我倒从未见过这位嬷嬷?”楚明慧又问。   “前不久,周嬷嬷就离府返乡了,据说是年纪大了思念家中孙儿。”慕维恭敬地回道。   楚明慧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周嬷嬷是谁啊?前世自己与她相处那么久,知道她是个爱狐假虎威的,仗着奶过府中当事的世子,没少在其他下人面前吆吆喝喝,就连对着自己也只是当面的恭敬,如今竟会因思念家中孙儿离府返乡?别人也许会相信这种说辞,她,打死也不信!   只不过,她走了也好,免得碍自己眼,前世看在慕锦毅份上对她多方容忍,今生可就不一定了,若是她再敢阳奉阴违,管她有没有奶过慕锦毅,直接一棒子打出去!夏氏与慕淑颖自己要忍让几分,难道对着个下人也要忍?   “如今院里都有些什么人?”楚明慧又问。   “除了您带来的几位姐姐,如今院里就只有燕容、纪芳、翡翠、染珠及守门的楼婆子、干杂活的苏嫂子及几位三等丫头,燕容这四个是二等丫头,日常就是打扫里屋以及看好房门。”慕维简略地将些主要的下人说了一遍。   楚明慧越听心里越是奇怪,这些人基本上都不是前世那批,燕容这四人她甚至连名字都不曾听过,看来重活一世,许多事都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不能再事事以前世为参照,否则将来会在这上面摔个大跟斗。   三朝回门那日,楚明慧抑制住心中即将见到亲人的激动,依然与之前一般先去向太夫人请安。太夫人和蔼地让她代已问候亲家各夫人,楚明慧温顺地低着头应了声,便随着慕锦毅又去向夏氏请安。   夏氏自然又是虚情假意地问候了几句,然后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楚明慧自然也懒得理会她,这几日都是慕锦毅陪着她来请安,夏氏就是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发作出来,估计心里也憋得很吧!只不过,憋的何只她一人,楚明慧自己甚至比她还要更憋屈,每次见到夏氏那张虚伪的脸,楚明慧都要在内心劝慰自己好一番才压得下那些恨意,才不至于失态。只是,她也不敢确定天长日久的下去,自己会不会有一日终究忍不住了。   一路上,慕锦毅也不骑马,而是陪着楚明慧坐在马车里,其实楚明慧更希望他能骑马,这样她就能更放松一点。   慕锦毅定定地望着扭着头假装研究窗帘布的楚明慧,心中说不出的苦闷,如今二人这般相处,跟陌生人也没多少差别了。这两日,楚明慧有意无意地避着自己,甚至晚上睡觉时都离自己远远的,就算他半夜偷偷拥她入怀,可第二日醒来之时,却又发现对方离他远远的沉睡着。   慕锦毅苦笑,突然对改善二人未来关系失去了信心,如果一个人就连在睡梦中都排斥你的接近,那她心中对你的抗拒到底是有多强烈啊?心理上的排斥或能在表面上强装若无其事一般,可身体上的排斥却往往更为直接、更为诚实。   “世子爷,世子夫人,晋安侯府到了!”   马车一停,外面就响起慕维的声音。   楚明慧如逢大赦,恨不得一下跳下马车,直奔回家中。   慕锦毅叹息着瞧了她一眼,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在马车外向她伸出右手。   楚明慧定定看了一下那宽厚的大掌,五指修长,掌心却有些薄茧,想来是长久练武所致。她犹豫了一会,才缓缓地将自己的左手搭上去。   肌肤接触间,对方大掌似是抖了抖,然后反手一翻,死死抓着她的,楚明慧心中一颤,压下想将手抽回来的冲动,轻轻踏上马车前的小木凳……   “三小姐、三姑爷回来了!”侯府守门的仆人见到有着慕国公府标志的马车,开心地朝着里面喊了一句,片刻便听里面响起几声惊喜的叫声。   楚明慧按下心中激动,默默跟在慕锦毅身后进了侯府。   夫妻二人先向侯府长辈们行了礼,慕锦毅便被楚仲熙叫过去了,而楚明慧则陪着太夫人与陶氏等人说话。   陶氏红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女儿,见她气色红润,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想来在国公府中没有受到什么委屈,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楚明慧陪着长辈说了好一会的话,才被闻声而来的楚明婧等姐妹扯走了。   “三姐姐,三姐夫对你好不好?”楚明娴有点担心地问。   楚明慧笑笑,“他对我,算是挺好的!”   楚明娴点点头,“那就好!”   众姐妹嘻嘻哈哈地打闹一番,楚明慧打量了一下才发现大姐姐楚明婉与二姐姐楚明涵竟然不在。   “怎的不见大姐姐与二姐姐?”楚明慧不禁问道。   “哦,大姐姐怀上了,但是胎有点不稳,大夫让她静养,卫郡王府那边已经派人来告罪了。至于二姐姐,方才安郡王府里的人来报,据说是她昨夜贪凉,今早一起来就觉得身子不舒服,怕传了病给我们,是故也不来了。”楚明婧回答道。   “大姐姐有身孕了?果真是天大的喜事!府上可有缺什么药材?若有缺的话便着人向我说一声,我让陶掌柜去寻!”楚明慧一喜,真诚地道。   陶氏将她名下一间药材铺给了楚明慧作嫁妆,陶掌柜便是铺里的掌事,这铺子原是陶老夫人给陶氏的陪嫁,如今被陶氏又给了楚明慧,是故楚明慧才有那番缺了药材去寻她的说法。   “放心吧,大姐姐那若真有缺的,我自会派人去寻你!”楚明婧也不和她客气,直接道。   “三姐姐成亲那日,二姐姐也没来!”楚明芷突然插话。   楚明慧姐妹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   其实姐妹出嫁后想再见个面也并不是容易事,但若是娘家有喜事都不见人出现的话,那这当中就有问题了。   楚明慧心中怀疑的自然是那安郡王是不是像前世对待五妹妹楚明芷那般,虐打了楚明涵,以至她无法出来见人。   其他姐妹想的无非是楚明涵嫁入高门后瞧不上自己,都不愿回来与姐妹相聚了。   尤其是五小姐楚明芷,心中一直对同为庶女的二姐姐楚明涵嫁入高门当了郡王妃,而自己却只能嫁个小门小户感到不平,只不过她也最多私下嘀咕几句,倒也不敢张扬开来,皆因如今两家都已下了文定,亲事铁板钉钉了,再闹说不定嫡母一怒之下解除婚约,日后怕再不会替自己打算了,更何况这门亲事还是她生母赵姨娘选的。   饶是楚明慧再不舍,也不得不辞别家人,跟着慕锦毅踏上了回慕国公府的马车。   “院里燕容等人,是去是留皆由你决定,各丫头的等级也由你作主,不必经过我,原本她们也是我为你挑选的。”正沉默间,慕锦毅突然开声道。   楚明慧一怔,心知大概是自己昨日打听院里下人之事被他知道了,她本也有点犹豫着不知要如何安置那四名二等丫头,原本国公府世子夫人就只得两名一等丫头,四名二等丫头,而自己出嫁时母亲又替她选了玉秋作贴身丫头,与盈碧一起照顾自己日常起居。她当然希望用自己带来的人,只不过又担心燕容四人是慕锦毅要的,怕自己弃了她们引起他的不悦,就算自己心中排斥他,但到底他如今也是自己后半生的依靠,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在国公府中能得到他的支持。   如今听慕锦毅这样一说,她不禁微放下心来,点点头道,“盈碧是自小服侍我的,自然要算一等丫头,而玉秋是出嫁前娘亲所赐,如若你不介意,我也想把另一个一等丫头的名额给她。至于燕容四个,自然仍作二等丫头。”   慕锦毅微微一笑,“我自然不介意,这些都是侍候你的,当然以你的意思为主!”   楚明慧被他的笑容弄得浑身不自在,低低‘嗯’了一声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慕锦毅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叹息。   三朝回门一过,楚明慧才觉得自己真真正正的成了慕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而慕锦毅虽得了七日的假,如今也时不时被太子派来的人请去商议要事,这样一来,楚明慧每日见他的时候反倒少了些,也让她暗松口气。   这日,慕锦毅一大早便起床,楚明慧服侍他出了门,才独自一人去向夏氏请安。   刚行至夏氏房门口,便见夏氏身边的大丫头绿屏站在门外,朝见她来了便福了福,“见过世子夫人!”   楚明慧朝她笑笑,“绿屏姐姐不必多礼!”   正欲推门进去,便听绿屏极快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有人要挑事!”   楚明慧一怔,然后若无其事地推门进去。   甫一进门,便见慕淑颖姐妹三人竟然也在。   “大嫂架子果真是大呢,连请个安都拖拖拉拉的,难道你在晋安侯府也是这般向长辈请安的?”慕淑颖忍了这段时日早就忍不住了,率先发难。   慕淑琪与慕淑怡见气氛不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偷偷向楚明慧送上一个抱歉的眼神。   “是大嫂不是,竟然劳三妹妹教导,都怪大嫂往日在娘家竟没有一位时时教导自己的妹妹!”楚明慧满脸诚恳地道。   慕淑颖一滞,脸顿时被气得通红,正欲骂上几句,便被夏氏急急制止住了。   楚明慧不再理会她,朝着夏氏行了请安礼,“媳妇给母亲请安!”   夏氏满脸复杂地望着她,心中自然是恨不得上前抓花那张笑盈盈的脸,可她也清楚这位儿媳妇并不是那般好拿捏的,你见哪家刚进门的媳妇敢呛受婆婆宠爱的小姑的?身为小姑竟然敢‘教导’长嫂,这不是说女儿没规矩,目无尊长吗?   “你三妹妹虽然不应该说那番话,但你事实上也有错,哪家媳妇请安都要长辈等的?”夏氏当然不会放过替自己与慕淑颖出气的机会。   ☆、第四章   一旁的盈碧不服夏氏母女刁难主子,什么晚了?虽说今日主子侍候世子出门花了些时候,但到这里时却并不比平日请安时辰晚,如今这三小姐与国公夫人分明是故意寻理由发作的。   盈碧越想越替楚明慧不平,就要上前几步替主子分辨几句,楚明慧眉眼间扫到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轻轻拧了她手背一下,示意她莫要冲动,盈碧虽不忿,但到底不敢逆主子的意。   “是媳妇的错,还请母亲责罚!”楚明慧仍是恭恭敬敬的样子。   “你竟然知错,那便将《女则》、《女诫》各抄一百遍,明日请安时拿来给我吧!”夏氏刻意刁难。   盈碧越听越恼,各抄一百遍?还要明早一早就交,就算主子一整夜不休息也抄不完啊!这国公夫人分明有意为难!   楚明慧也不在意,照旧恭敬地道,“媳妇知道了!”   从夏氏房中出来后,盈碧忍不住抱怨道,“小姐,你干嘛不让我替你辩解,这样就不用抄什么《女则》《女诫》了!”   楚明慧叹道,“傻丫头,人家若是有意找茬,你再怎么分辨也没用,说不定还让对方有了处罚得更重的借口,倒不如痛痛快快认了,料她也不敢罚得太重,毕竟此事明眼之人一看便知道是有意刁难。”   “那我们要不要找太夫人作主?”盈碧仍是不平。   楚明慧摇摇头,“婆婆处罚媳妇平常得很,就算太夫人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如今夫人只是不痛不痒地罚我抄书,也算不得太过份,太夫人不会多加干涉的。若我们去告状,倒落了下乘,让人觉得我过于娇气,不敬婆母,一点委屈都受不得,还要哭哭啼啼地到处告状!”   盈碧想了想,觉得主子说的甚为有理,是故虽然仍替主子不平,但到底不敢再说让太夫人作主这样的话了。   “对了小姐,国公夫人身边的绿屏姐姐为何要那般提醒你?”盈碧想起绿屏那句话,好奇地问。   楚明慧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前世这时夏氏身边的大丫头并不是绿屏,这绿屏她也从未见过,至于她为何会突然出声示警,楚明慧自己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基因。   到了太夫人房里,仍如往日一般向她行了请安礼,又陪着太夫人说了会话,再侍候她用了早膳,便告辞回去了。至于夏氏罚她抄书一事,她只字未提。   只不过,她不提就不代表太夫人不清楚,作为慕国公府后宅最大的掌权人,后院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本来她也是冷眼旁观,等着楚明慧求她作主的,如今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婆婆的刻意刁难一字不提,心中便不由得多了几分满意。   说到底,太夫人当初应承侯府太夫人说会好好照应楚明慧,不会让她受无端的委屈,这番话虽也有几分真心,但却不乏不以为然,倒是觉得侯府过于娇惯姑娘,让她受不得别人一点委屈。是故太夫人虽然也满意两家亲事,但对楚明慧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在内。   如今见她这行为,倒不是娇气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心中那点不满也不由得消散了。   这晚,慕锦毅回到房中,行至内室却不见楚明慧,心中不由得诧异,这个时辰平日她都是在内室的,如今怎的不见人?不只不见她,连盈碧等人也见不到。   慕锦毅转了一圈,出来时刚好见翡翠进来,便出声问,“夫人呢?”   翡翠朝他施了礼,回道,“回世子爷,夫人在小书房呢!”   这个小书房是慕锦毅专门替楚明慧留着的,想着以后让她在那里处理内宅事,如今楚明慧尚未掌中馈,这个时辰竟然呆在小书房,慕锦毅不由得十分奇怪。   “夫人在小书房做什么?”   翡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将夏氏罚楚明慧抄书一事告知他。   慕锦毅拧着浓眉,心中暗叹口气,这才几日啊?母亲就开始找事了!   推开小书房的门,见楚明慧伏在桌上疾书,一侧的盈碧则边磨着墨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二人都专心致志的,均没有发现慕锦毅进来。   “磨了这些就先歇息一会吧,这些够用一阵子了!”楚明慧落下最后一笔,侧头望了望盈碧累慌了的样子,开声道。   “嗯,那等差不多快要用完了奴婢再磨!”盈碧也不推辞,干脆地道。   “好!”楚明慧点点头,正欲将写满了字的纸张放到另一边,便见慕锦毅正站在屋里定定地望着她。   楚明慧一怔,也不知对方来了多久,急忙与盈碧上前见礼。   慕锦毅扶起她,柔声问道,“都抄完了?”   楚明慧摇摇头,“尚未,还差五十遍《女则》。”   慕锦毅心中一酸,轻轻替她揉着右手手指,“回去歇息吧,不用再抄了,万事有我在呢!”   楚明慧下意识想抽回手,但抄了一整天书的右手确实酸麻得厉害,被慕锦毅有力的手按摩着倒也十分舒适,一时也舍不得抽回来了。   “这不行,母亲会怪罪的!”楚明慧摇摇头,她不想再让夏氏有机会发作自己,所以这次一定得按时按量完成任务。   慕锦毅望着她,语气哀求,“你就信我一次,可好?”   楚明慧被他这种语气弄得浑身不自在,用力抽回还被对方握着的右手,眼神躲避,“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应不应该的问题,我既然认了罚,自然要有始有终。”   慕锦毅低低道,“就这一次,这一次就听我的,先回去歇息,以后,以后我都不再多言,可好?”   楚明慧还想拒绝,一旁的盈碧忍不住道,“夫人,不如就听世子爷的吧!”再这样抄下去,今晚主子都别想睡了,晚上歇息不好,明日起不来误了时辰不还得受罚吗?   楚明慧瞪了她一眼,“多嘴!”回过头来见慕锦毅神情哀求,不由得移开视线,“好!”   慕锦毅一喜,便不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楚明慧不自在的退后一步,总觉得今生这个慕锦毅实在太出乎她意料了,偶尔自己应了他,他便会像现在这般露出个笑容来,明明他并不是个爱笑之人,如今好像一点点的小事就能让他开怀一般,这种感觉实在诡异极了。   三更时分,慕锦毅睁开眼,侧头望了一眼熟睡中的楚明慧,轻轻掀开锦被,小心避开她的身子下了床。   随手拿起搭在架子上的外袍穿起,再小心翼翼推开门。   开门声惊醒了外间值夜的燕容,她睁开迷蒙的双眼,见是主子,便小声地问,“世子可是需要点什么?奴婢去拿!”   慕锦毅点点头,“你随我到小书房里去!”   燕容不敢耽搁,跟在慕锦毅身后到了白日楚明慧抄书的小书房。   “磨墨!”慕锦毅言简意赅地吩咐。   燕容应了声便站在一旁磨起墨来……   一早,楚明慧醒来时不见身边人,不由得有点诧异,这么早就醒了?而自己竟然还不知道?   正诧异间,便见慕锦毅从外头走了进来,“醒了?我已命人准备好热水了!”   楚明慧有点意外,但也未说什么,点点头便起身洗漱更衣、梳妆打扮。   等她准备好了之后,正想吩咐盈碧到小书房将昨日抄的字稿拿来,便听慕锦毅道,“昨日你抄写的那些,我已命燕容收拾好了,呆会便让她随我们一起到母亲院里去。”   楚明慧见他都准备妥当了,也不多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便带着燕容往夏氏院落里去。   夏氏见他二人进来,也不曾多说什么,摆摆手让二人起身后,便转过头问楚明慧,“都抄好了?拿来我看看!”   楚明慧尚未发话,便见慕锦毅朝后头的燕容点点头,燕容便捧着一叠厚厚的纸放到夏氏身边的红木桌上。   夏氏有点奇怪,想不到她倒真的抄满了两百遍。   随手翻了翻,见上面的字迹清秀,明显出自女子之手,又顺手从中间抽出一张来,见这字迹苍劲有力,挥洒大气,与之前那字迹完全不同!   夏氏一恼,将这张明显是他人抄写的《女则》随手向楚明慧砸去,“好啊!我就说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原来是弄虚作假来着,你家人就是如此教你愚弄长辈的?”   楚明慧一愣,顺着那飘扬到地上的纸张望去,见上面的字果然不是她所写,而且这字迹亦十分熟悉,再回想一下,分明是慕锦毅的字迹!   她想辩解几句,可什么也说不出口,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慕锦毅竟帮她抄写了这些,莫非他昨晚一夜没睡,是故今早自己起来时却见不到他?   “母亲息怒!昨日明慧之所以来晚了,皆因儿子对她诸多挑衅,误了她请安的时辰,是故母亲处罚她也是应当的,但此事毕竟是因儿子所起,大丈夫敢做敢当,怎能让女子替自己承担所有过错,故昨晚儿子回府后得知此事,便强令她先行歇息,剩下的篇数儿子便自作主张补上了。归根到底此事是儿子与明慧有错在先,自应共同承担。”慕锦毅躬身恳切地道。   夏氏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果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如今这媳妇才过门几日啊?就这样护上了,以后还了得?   “母亲,祖母那边还等着你儿媳妇去请安呢,就先让她退下,稍后再让你处置?”慕锦毅又道。   夏氏一听,更恼了,这算什么?拿婆婆来压自己?可到底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恼道,“快走快走,别在这碍了我眼!”   楚明慧虽不明白慕锦毅要做什么,但她更不愿意在这里受气,说不定夏氏发作时她会忍不住反驳一下,到时场面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这样一想,楚明慧痛痛快快地施了一礼便带着燕容走了。   夏氏见她干脆利落的动作,不由得更恼了,指着她的背影对慕锦毅道,“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慕锦毅暗叹口气,郑重地道,“有些话,本不欲对您说的,但事至今日不得不说了!”   夏氏见他这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将怒气压下去,“是什么事?”   “母亲,你道儿子方才为何那般维护楚氏?还不是因为晋安侯府!尤其是楚氏生父吏部侍郎楚大人,如今深得圣眷,明眼人都知他是皇上准备的吏部尚书人选。”   “那又怎样?”   慕锦毅见她不开窍,只得说得更明白些,“如今儿子虽勉强入了皇上与太子的眼,但我慕国公府人丁单薄,朝中也无得力助手,但晋安侯府不同,侯爷行事有魄力,皇上也每有赞誉,楚大人就更不必说,还有侯府世子,如今在朝中也不少助力,楚氏同胞兄长楚二少爷,更是本朝最年轻的举子,今年虽未参加春闱,但难保他下一科不会又是一个探花郎。再者,晋安侯府的姻亲也是不可小觑的,不说岳母出自清流学子敬仰的书香世家陶家,世子夫人出自简宁伯府,二少夫人亦是礼部凌大人嫡长女;大小姐所嫁的卫郡王府,在太后娘娘跟前甚是得脸;二小姐嫁的安郡王府,如今虽然没那么显赫,但在朝中亦是有几分根基的;七小姐订的林家,林公子正是今科的状元郎,如今入了翰林院,颇得皇上看重,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夏氏怔了怔,倒没有深想过这些。   慕锦毅继续道,“而对比之下,慕国公府便势弱多了,独木难成林,如今单靠儿子一人支撑着,将来一旦出了什么事,恐怕连个求救的对象都无,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层,祖母之前才想替儿子订下侯府三小姐,也当是给儿子添几分助力,不至于孤立无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才发现,原来美.美两个字连在一起竟然会被屏蔽!(+﹏+)~   ☆、第五章   慕锦毅似真似假地说了一通,见夏氏开始冷静下来思考,再继续添火,“再者,母亲就算不替儿子着想,也得替三妹妹着想。楚氏如今成了世子夫人,日后便是国公夫人、太夫人,三妹出嫁之后,万一受了什么委屈,也得靠楚氏替她出头啊!虽说母亲也不会袖手旁观,但有时候有些事却并不需要你这种辈份的出面。况且,你想想,是背后有着晋安侯府这座靠山的楚氏更有威慑力些,还是背靠外祖一家的你更俱威慑?儿子这话虽难听了些,但也是出于对三妹妹一片关爱之心,母亲你也与京城各家贵夫人相处过,自然深知家族背景的重要性!”   见夏氏脸露不悦,慕锦毅急忙转换语气。   夏氏沉默了,她自然知道那些贵夫人对娘家势力的看重,否则当年尚未成为国公夫人的自已又怎会处处受她们冷眼,还不是因为自己出身小门小户?   慕锦毅见她不作声,再接再厉,“如今京中早有三妹妹霸道的闲话传出,这并不是儿子胡说,母亲你若注意些也能听到风声。”见夏氏怒瞪着自己,慕锦毅急忙摆手解释。   “你三妹妹又怎么霸道了,谁这么恶毒,竟然如此毁姑娘家的名声!”事关宝贝女儿,夏氏就算再冷静也受不了了。   慕锦毅叹道,“母亲,你总是这般,一听到别人说三妹妹不是便立即反驳,也不管人家说的有理无理,可你这样真的是为了三妹妹好吗?假若将来您不在了,谁又会再这般包容她?”   “你不是她兄长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任人欺凌?还有楚氏,她入了我家门,难道小姑子有事也袖手旁观?”夏氏更恼了。   “若是别人欺负她,儿子自不会袖手旁观,但若不是呢?母亲,你是打算用整个国公府的前程去维护三妹妹吗?”   夏氏一窒,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慕锦毅又道,“楚氏出身侯府,家族得力,你以礼待她,将来三妹妹若有事,她也能真心帮上几分。否则若她阳奉阴违,苦的还不是三妹妹?而到时你就算挑也挑不出对方不是,她大可以一句‘尽了人事,可惜事与愿违’推得干干净净。这样的事,你又不是没见过。你若不喜她,面上过得去便得了,其他的干脆眼不见为净!”   夏氏不满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后还得讨好她?”   “自古便是媳妇讨好婆婆的,哪有反过来之理,儿子的意思是以后大家便处处以礼相待,为了国公府、为了三妹妹,你就是再不喜她,再看不惯她,让她离得远远的便是了!若是惹恼了她,万一她向侯府哭诉,要知道,岳父岳母对她的宠可是远远越过了大舅子楚家二少爷的!一旦侯府认为国公府慢待了她,儿子的前途大概也没了!你别不相信,侯爷与兵部尚书李大人是故交,楚大人又是未来的吏部尚书,儿子是武将,可亦是人臣,行事处处离不开兵部与吏部,得罪了侯府,儿子前途堪忧啊!”慕锦毅半真半假地忧心道。   “这个晋安侯府势力竟然如此大?”夏氏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问。   慕锦毅重重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楚氏都已经成了你的人,难道侯府还会为了女儿打压你不成?”夏氏还是有点怀疑。   “母亲,假若将来三妹夫对三妹妹不好,你是不是还愿意看到他们家一步步的比自己家还要显赫?”慕锦毅反问。   见夏氏不说话,又继续胡诌,“或者这样想,侯府觉得咱们家慢待了他家的姑娘,若是将来国公府比他们还要显贵,他就算想为自家姑娘出头恐怕都不行了,倒不如一开始就压住我们!”   夏氏身子一软,背靠在椅上,“没想到娶的不是儿媳妇,而是活祖宗!”   见夏氏这态度,慕锦毅语气一转,又道,“儿子观她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母亲日后只要依礼待她,她也不会主动生事,倒是三妹妹那里,您得多注意些,不为别的,就当为了给三妹妹日后找个出头之人!”   夏氏无奈地道,“知道了,母亲心中有数,你娶的这个儿媳妇是惹不起的,我日后除非必要,能不见她就不见了!”   慕锦毅暗暗松了口气,对付母亲果然还是得从她最在意的前程及三妹妹着手,如今让她知道明慧背后的势力,日后她就算要挑事也会顾忌几分。   其实如夏氏这种出身较低,而又一朝得了势的人,平日行事或多或少会有点嚣张张扬,归根到底还是底气不足,是故得将架子摆得足足的,以显示自己是今时不同往日。但只要她知道有些人是她惹不起的,她心底处那种卑微感又会冒头,对着某些人也会收敛多少。   慕锦毅前世作为领兵数十万的一员大将,对于这种人物自然多多少少都会有所了解,只是前世他大多精力放在替太子挽回局面之上,对于后宅那些婆媳、姑嫂争斗,他始终坚持着太夫人的教导——男儿志在四方,不应干涉内宅。可是,他却忽略了,就算前线形势大好,一旦后方失守,任你再有能力,也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重活一世之后,他大概也想到了问题所在,虽说不敢明目张胆涉足后院事,但真真假假的震慑一下夏氏还是可以的。不求她善待楚明慧,但求二人维持面子情,相安无事。   “如今最重要的倒是三妹妹的婚事,母亲若得空,不如留意一下京中适龄男子,也好早些替三妹妹订下来!”怕夏氏太过于空闲又会想些有的没的,慕锦毅建议道。   “我如何不知道早些订下的好,可瞧中了几家,不是早有了人选,就是八字不合!”提起女儿亲事,夏氏更无奈了。   慕锦毅沉默了,夏氏挑选的那几家他自然知道,不是皇族中人,就是百年世家,这些人家又哪会瞧得上名声不怎么好的慕淑颖,那样拒绝也算是全了慕国公府脸面,偏夏氏觉得自己女儿样样皆是顶尖的,挑起女婿来也眼高得很,非高门大户、名门贵族家的嫡子不要。   “看来这事也不能全交给母亲,否则三妹妹的亲事也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慕锦毅暗暗心道。   “你说毅儿那番话有无道理?”慕锦毅走后,夏氏大略将他说的那些话对绿屏说了一遍。   “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奴婢在家时邻里有位姐姐,出嫁后受到夫家虐待,还是她娘家嫂嫂出面替她摆平的,否则她大概下半辈子也过得不舒心。”绿屏柔声道。   夏氏听了她的话后,若有所思——   楚明慧自然不知道夫君在婆婆面前替自己打上了‘惹不得’的标签,抄书一事过了之后,她就感到夏氏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虽然仍看得出她对自己是相当不满的,但如今倒也处处依足了礼,每日晨昏定省,只要自己一行完礼,她立马摆手让自己退下,一副不愿多见的模样,只不过,楚明慧也乐得她不待见自己,是故每次亦不客气,干脆利落地走人。   夏氏见她这般行事,虽心中甚为不满,但之前被儿子那般洗脑,也认为楚明慧是因为背后势力强大,是故才一点都不怕自己,夏氏虽心中暗恼,但也不敢如之前那般发作出来。   只是慕淑颖见母亲那般忍让楚明慧,心中大为不满,便在夏氏面前大发脾气,说她如今有了媳妇就不要女儿,气得夏氏心口发痛,可对这个被她宠得丝毫不惧她的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你瞧瞧她这是什么态度,我这般忍让还不是为了她的将来?如今倒成了有了媳妇就不要女儿之人,也不想想那楚氏算什么!”   “夫人息怒,三小姐毕竟年纪尚小,一时不明白您的苦心而已,等她慢慢想通了,自然知道夫人都是为了她好才这般行事的!”绿屏劝慰道。   “你说说你说说,我平日里掏心掏肺地对她,连两个儿子都要退让几分,如今倒好,她竟然为了些莫须有的罪名朝我大吼大叫!”被女儿这般指责,夏氏实在是气不过了。   “三小姐也是一时被气愤遮了眼才这样对您,若是她知道自己错怪了您,自然会来向您认错的!”绿屏劝道。   “认错?我从小看着她长大,何时见她认过错?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了她的!”夏氏恼道。   太夫人冷眼旁观了这段日子,见夏氏虽仍是不喜楚明慧,但行事却收敛了许多,也没有再闹出之前那种刻意生事处罚楚明慧的事来,而楚明慧每日亦是客气有礼,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地待夏氏,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许。   其实在楚明慧进门之前,她一来忧心对方是被侯府宠得过于娇气的,二来也怕她对夏氏有怨,将来会闹得国公府后院一团乱,如今见她处处守礼,知道她是个懂规矩的,小小年纪行事亦有几分大气宽和,对待曾经当面羞辱过自己的人也能面不改色,实在是不可多得。   楚明慧哪里知道自己每日在见夏氏之前都要拼命抑制恨意,告诫自己不要跟这种蠢妇一般见识,那种人自有天收,然后才能勉强做到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在太婆婆眼中却成了大气宽和的表现。   而慕锦毅假期一结束,便又重回到往日那种早出晚归的生活当中。   楚明慧不用再整日对着他,自然十分欢喜,每日里便与二小姐慕淑琪及四小姐慕淑怡一起或说说话或做些针线活,没有夏氏时不时挑事,慕淑颖又被困在太夫人院里学规矩,就算有心来为难她也抽不出身,是故楚明慧小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少夫人,慕维给您送了些四海之家新出炉的糕点来!”燕容推开房门进来回道。   “哦,拿进来与两位妹妹一起尝尝。”楚明慧点点头,吩咐道。   “四海之家的糕点在京城贵夫人圈子中可是十分有名的,只可惜每日都是限量供应,没想到慕维倒送了些来,托大嫂的福,今日我们姐妹俩倒有口福了!”慕淑琪笑道。   楚明慧笑笑,“你若喜欢,呆会带些回去慢慢吃便行了,我不大爱吃这些。”   “这怎么行,又吃又拿,旁人见了还不笑话?”慕淑琪摇头笑道。   “这有什么,就当是替大嫂解决了,免得浪费!”楚明慧好笑地道。   这晚,慕锦毅从外头回来,楚明慧虽不愿接近他,但为人妻子应该尽的本份还是要做的,是故她便主动上前替他脱去外袍,又吩咐燕容准备热水。   慕锦毅有点受宠若惊地望着她,难得对方竟然愿意主动接近自己!心中一喜,暗道,莫非是今日那盒糕点的缘故?   “四海之家的糕点,虽说每日限量供应,但若你喜欢,我每日都去替你买些来!”慕锦毅佯咳一声,有点不自在地道。   “这倒不必麻烦!”楚明慧整理着他的衣服,顺口道。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慕锦毅急忙道,难道讨得了妻子的欢心,这点小麻烦也实在算不上是麻烦。   “哦,既然不麻烦你便买些来吧,二妹妹和四妹妹都爱吃,今日那一盒基本上全进了这两丫头的肚子里了。”   慕锦毅一僵,不敢置信地问,“全进了她们肚子里?你没吃?”   “我不爱吃这些!”楚明慧叠好最后一件外袍,随口道。   慕锦毅脸色一暗,方才还阳光明媚的心情刹时间又乌云密布了。   原来自己竟然连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清楚,还敢说自己心悦于她?   ☆、第6章   “姨娘,你尝尝,这是大嫂给的糕点,出自四海之家的!”慕淑琪将手上的食盒推到生母江姨娘面前。   “姨娘不吃,二小姐你吃吧!”江姨娘笑着摇摇头,又将食盒推回去。   “我已经在大嫂那里吃过了,这是大嫂让拿回来给你尝尝鲜的。”   江姨娘一怔,“少夫人有心了!”顿了顿,又有点迟疑地道,“少夫人心善,你与她交好日后也多个人照应。只是,姨娘也看得出,夫人与三小姐对少夫人并不是太友好,如今你又与少夫人走得近,我怕夫人与三小姐那边……”   “姨娘倒是对夫人伏低作小了大半辈子,对三妹妹也是毕恭毕敬的,可到头来她们又是怎么对我们母女的?不错,相对于失了生母庇护的四妹妹来说,她们对我是更要好上一些,可归根到底,还不是把我当作慕淑颖的婢女一样动则打骂,哪家的小姐过得如我与四妹妹这样的?”见生母提起夏氏与慕淑颖,慕淑琪不由得充满怨气。   江姨娘沉默了,女儿自小以来受的委屈,没人比她更清楚,可那又能怎么办?自己原也只是夏氏的陪嫁,在府上也并不得宠,除了依附她还能怎么做?   “我知道身为庶女是不应该事事想着与嫡女比较,可是我也好歹是国公府的小姐啊,如今过得主不主仆不仆的像什么?慕淑颖名声再怎么不好听,可就是因为她是慕国公府中唯一的未嫁嫡女,祖母不也照样先替她谋亲事?又可曾想过我?”想起近段时侯太夫人与夏氏为了慕淑颖的亲事四处打听,而对自己这个更年长一点的庶女却视如不见,慕淑瑶不由委屈得直掉眼泪。   想起女儿的亲事,江姨娘也满肚子苦楚。女儿眼看着就要及笄了,可亲事至今尚无着落,而反倒比她年幼的慕淑颖却要准备议亲了,嫡庶嫡庶,在这人丁单薄的慕国公府,嫡出的比其他各府中的更要金贵上几分。   “都是姨娘没用,才拖累你至今!”江姨娘‘叭叭叭’地直掉眼泪。   慕淑琪见生母这般,心中的委屈与不满一下子就全涌上心来,直扑进江姨娘怀中放声痛哭。   新婚一下月内,丈夫都得歇在妻子处,楚明慧就算再不愿意,但也阻止不了慕锦毅每晚睡在她的身边,所幸的是对方再无动作,每晚都规规矩矩地躺着,这让楚明慧不由得松口气,对慕锦毅的戒备心也慢慢松了下来。   慕锦毅时刻关注着她的变化,见她这般慢慢卸下防备心,心中也不知是哭是笑,但无论哪一样,都蕴含着浓浓的苦涩。   二人这般老老实实地睡在一处,自然瞒不过早知晓人事的翠竹,她明里暗里的瞧着这对新婚夫妇的相处,琢磨不透世子对少夫人到底是什么态度,说他不喜少夫人嘛,每日都会细细地问起她的起居饮食;说他喜欢少夫人嘛,可那干干净净的床单瞧着又不像那回事!虽说在那事上要节制,但毕竟如今尚在新婚期,这般做法实在让人费解得很。   这日,翠竹吞吞吐吐地将心中疑问道出,见楚明慧垂着头也看不清表情,翠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少夫人,虽然奴婢说这些可能是过早了些,但世子毕竟是府中的支柱,而府中子嗣又不丰,太夫人如今虽暂且不说,但终有一日也会向你提起子嗣一事,何况长子终究还是要嫡出的为好,倒不如趁着如今还未有旁人来分一杯羹,赶紧生下小少爷的为好!”   楚明慧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了句,“知道了!”   翠竹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心里去,斟酌了半刻,又继续道,“在侯府之时,二夫人也常叮嘱奴婢,要奴婢时刻注意你的身子,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何尝不是也有让你早日怀上小少爷的想法。”   “翠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有些事我不便与你明说,但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人骑到我头上来的!”楚明慧坚定地道。   孩子,她是一定要生的,只是却不是现在,现在她还未做到心无介蒂地给慕锦毅生儿育女,能如现今这般平静对他已是极限,再多的,恐怕暂且做不到。前世没能亲眼看着孩儿平安降生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遗憾!这个慕国公府,既然她无论怎样也逃不掉,那她的孩子,一定要是这府中最尊贵的,若有人再敢伤害她的孩儿,她不介意当个心狠手辣的!   “德妃娘娘生辰,朝中有品级的夫人都要进宫恭贺,院里之事就交给翠竹与盈碧来管理,燕容就随我去吧。”楚明慧交待道。   若是依照她的心意,她自是更愿让从小侍候她的盈碧一起去的,可是盈碧这丫头心直口快,皇宫又是天底下最重规矩的地方,万一她不小心惹了事,楚明慧也保不住她,所以楚明慧想了又想,最终决定让二等丫头中最为稳重的燕容跟随她去。   盈碧有点不满地嘟起嘴巴,只不过她也清楚自家小姐是说一不二的,既然她都已经吩咐下来了,那断无更改之理,是故也只能在心中发泄点不满。   楚明慧见她这副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如今也不适合安慰她,只想着日后还是得磨磨她的性子。   楚明慧跟在太夫人、夏氏及乔氏身后进了宫,这一路上她都垂着头目不斜视,很快地在太监的带领下到了德妃接受恭贺的地方。   又等了好一会,各家夫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德妃才款款而来。   接下来众夫人便依礼跪拜,恭贺德妃娘娘生辰。   上首的德妃含笑让大家免礼,众人又是好一顿恭维,楚明慧前世今生都没与德妃有过什么接触,况且她虽是世子夫人,但在场品级比她高的大有人在,是故她也只是淹在人群中跟着众人动作。   德妃这个生辰宴与以往有所不同,专程挑在离御花园最近的宁华宫举行,而且在她接受完诰命夫人的恭贺后,各家夫人小姐便可自由在宁华宫处游玩,每隔十几丈便放上桌椅,桌上备满了各式茶点,若是累了饿了便可以稍稍歇息一番。不得不说,这般做法众人还是甚为满意的,毕竟谁也受不了枯燥地坐上大半个时辰陪着人说些有的没的。   楚明慧一心想着或能与母亲再见一面,见德妃如此安排自然正中下怀,待德妃说请各位夫人小姐随处观看时,楚明慧低声禀过太夫人,便出来寻陶氏了。   刚从大殿处出来,便见陶氏站在梅花树下对着她微笑。   “娘!”楚明慧一喜,不由得加快脚步,上前挽着陶氏手臂娇娇地唤了声。   陶氏嗔她一眼,“都已经嫁人了,还这般爱撒娇!”   楚明慧憨憨地朝她笑了笑。   母女二人便寻了处不那么醒目的地方坐着说话,只是毕竟是在皇宫里,二人也不敢说别的,只能随意闲聊。   “好啊,原来你在这与伯母说悄悄话,难怪我找不到你呢!”二人正说话间,身后便响声一个娇俏的声音。   二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方夫人母女,刚才出声的自然是方青筠了。   各人相互见了礼,方青筠便扯着楚明慧的手臂对陶氏说,“伯母,把明慧姐姐让给我吧!”   陶氏‘嗤’的一下笑了,“好,让给你!”   方青筠乐得朝她行了个大礼,便拉着楚明慧往另一方向去了。   楚明慧还想着向陶氏告别,没想到被这急性子姑娘直接扯走了,只得无奈的摇头笑笑。   “姐姐你瞧,这些花可真漂亮,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呢!”方青筠指着那一大盆开得灿烂的鲜花对楚明慧道。   楚明慧笑笑,“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方青筠点点头,“那倒也是!”   二人手拉着手一路观看,不知不觉便走了大半个宁华宫。   楚明慧担心越走越远,便扯扯她的手,“我们回去吧,说不定这会德妃娘娘要见大家了!”   方青筠想了想,“也好,反正也看得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二人又拉着手往回走。   “敏姐姐,这花与你真般配!”正走路间,听到不远处响起一个带着有些讨好的女子声音。   “算你有眼光!”接着又是一个自得的女声。   楚明慧与方青筠顺着声音望去,见一个身穿碧绿衫裙的年轻女子讨好地对着她前面那位着桃红衣裙的女子笑着。   楚明慧一惊,是她?那个碧绿衫裙的女子竟然是宁雅云!前世慕锦毅的贵妾。宁府只是皇商,论理是不够资格到宫中恭贺德妃生辰的,如今这宁雅云怎么会出现在这?   “宁雅云?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也好意思进宫?”正诧异间,便听到身侧的方青筠不屑的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楚明慧一惊,压低声音问。   方青筠左右看看,然后拉着她快走了一段距离,再寻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伏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以后一定要离这个宁雅云远一点,她早就不是清白姑娘家了!”   楚明慧强压下心中震惊,颤着声音低声问,“此话怎说?”   方青筠又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发现才又伏在她耳边道,“她与她府上那位年轻的卫管事不清不楚好段时日了!”顿了顿,又低声道,“你别不信,我可是亲眼见过他们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京郊一处树林中的,只不过母亲再三叮嘱我千万不要外道。刚才跟她说话那个姑娘是德妃娘家侄女,宁家好像与德妃娘家谭家走得挺近的,大概这也是为什么宁雅云做为皇商之女能出现在这里了!”   楚明慧越发震惊,宁家竟然与谭家有来往?慕锦毅可是太子一派的,前世怎么就纳了五皇子那边的宁家小姐?   这之后,方青筠又拉着她去寻方夫人与陶氏等人,楚明慧一路恍恍惚惚的任她拉着自己,心中却是好一番惊涛骇浪。   慕锦毅当年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纳了宁雅云?为情?可宁雅云进府后也未见他对她有过宠爱。还有,宁雅云现在就已经不清白了?那当年她甫一进府不过一个多月就被诊出了身孕,那孩子是谁的?就她所知,慕锦毅绝不是那等轻浮之人,那她那孩子的来历就有问题了!   如果不是慕锦毅的,那后来她诊出有孕,慕锦毅为何还留着她?觉得绿帽子戴得太舒服?   楚明慧越想越头痛,只觉得前世自己仿佛忽略了好多事,再想想慕锦毅承认将纳宁雅云时好像也想过要解释什么,只是那会自己先是被慕淑颖指桑骂槐地说了通不会生,接着又听夏氏得意洋洋地说将纳宁雅云的事,然后又见许诺一双人的丈夫承认了纳妾一事,便愤怒得什么解释也不愿听,只怒吼着让他滚出去,如今想想,自己实在是蠢笨得可以!   ☆、第七章   这晚,楚明慧眼神复杂地望着慕锦毅,若不是知道他不曾经历过前世事,她真的很想问问他宁雅云是怎么回事?前世他突然纳了这个明显不同派别的皇商之女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可是假若他真是出于其他原因才纳的宁雅云,那前世自己那般伤心失望又为了什么?而他眼见着自己因此事一日一日地消沉下去,却为何还不对自己说明真相?   慕锦毅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有点不安地摸摸脸,又仔细看了下衣着,确定没有什么不妥,才试探着问,“怎么了?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楚明慧移开目光,淡淡地说了句,“没事!”   慕锦毅见她神情漠然,心中像被针刺了一下一般,尽管成婚这大半月来,他被楚明慧打击的不少了,可每次又被她刺着的时候总觉得一颗心拧拧的痛,无论再经历多少次,楚明慧发自内心的冷漠与排斥都是他最无法承受的痛。   他低着头,压下那股苦涩,不停地安慰自己,“这有什么,虽然她还未能完全接受你,但起码态度比之前好多了,偶尔也会主动与你说话,只要你再努力些,终有一日能把她那颗冷却了的心捂热的!”   “母亲,媳妇觉得这淳亲王世子相当不错,与阿颖十分般配,家世也相当,那个徐家三少爷虽然也挺好,但比起淳亲王府还是差了不只一星半点。”楚明慧坐在一旁听着夏氏说着她给慕淑颖挑的那几家公子,当听夏氏说淳亲王世子与慕淑颖十分般配时,她不由心中嗤笑。般配?慕淑颖与那位惊才绝艳的淳亲王世子般配?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太夫人显然想法与她也差不多,皱着眉头道,“淳亲王世子?若是阿瑶的话倒也算得上般配,与你那个宝贝女儿?还是别说出来让人笑话了!我觉着徐家这位三公子就挺好,既是嫡出又是得宠的小儿子,阿颖嫁过去不用管家,只要服侍好婆婆夫君便能安享后半生了!”   楚明慧倒也想不到太夫人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只不过若是慕淑瑶的话,嫁给淳亲王世子倒也说得过去。   夏氏心中一恼,不满婆婆又将女儿与长房那个慕淑瑶比较,自己的女儿哪里比不上那慕淑瑶了,从前也就罢了,怎么说对方也是世子嫡长女,如今呢,自己的女儿才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小姐,那慕淑瑶算得上什么!   “说到阿瑶,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前段时间听闻她怀相不甚好,也不知如今可好了些?”说起长孙女,太夫人一阵忧心。   “前几日曾听娘亲提起此事,说大夫诊过,已经好了许多,如今能吃能睡,就等着孩子落地了!”楚明慧见她忧心慕淑瑶,便笑着将从陶氏那里听来的消息对太夫人道出。   “那就好,那就好!”太夫人庆幸道。   夏氏见原本还是讨论女儿亲事的,如今莫名奇妙又转了话题,不由得轻咳一声,“母亲,那淳亲王世子?”   太夫人撇了她一眼,“淳亲王世子你就不用想了,就阿颖那个性子,我都不好意思向王妃提,还敢肖想她家儿子?你还是实在一点,挑个合适的,别总想着这些皇家贵族,否则将来吃亏的是你的女儿!做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脚踏实地的好!”   不得不说,太夫人这番话虽然难听了点,但倒也是处处替慕淑颖着想,以慕淑颖的性子嫁入皇家,十之八九会讨不了好,到时误了她自己倒也罢了,算是自作自受,若是连累了家族可就是大罪过了,倒不如实实在在地挑个合适的,也不求对方多显贵。   太夫人原也有心想借着这嫡孙女让慕国公府再上一层,只是冷眼观察了她这些年,早就不敢再有那种心思了,若是好高骛远,将来恐怕不是添助力,而是添阻力了!   “还有二丫头、四丫头的亲事,你身为嫡母也要有所准备了,不要只顾着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把庶女晾成了老姑娘!”   夏氏一滞,不甘不愿地道,“知道了,媳妇会留意的!但如今还是先订下阿颖的亲事吧,这都已经准备了那么久,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叫你留意庶女的亲事,又不是让你不管嫡女,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还会误了你宝贝女儿不成?”太夫人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夏氏讷讷地也不敢再出声。   “若论长幼,本应先订下二丫头亲事再考虑三丫头的,如今你越过她先顾亲生女我又何曾说过什么?你若不愿替她们寻,那我便亲自出马!”   “母亲息怒,媳妇会尽快安排好她们的!”夏氏见太夫人恼了,急忙道。   “什么叫尽快安排好她们?你难道还想着像打发小猫小狗一样打发掉她们?就算是狗,养了这么多年也有几分感情,二丫头四丫头平日对你孝敬有加,对三丫头也多番退让,你这种随便应付的态度真真是让人齿冷!”太夫人更恼了,慕淑琪姐妹在府中的情况她不是不清楚,但夏氏与慕淑颖虽对她们诸多挑剔,终究也没有做过什么太过于出格之事,是故这些年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左右不过是庶女而已,嫡庶嫡庶,自然与嫡出的不同。   夏氏低着头更加不敢出声了。   太夫人见她这个样子更是心烦不已,对着楚明慧招招手道,“孙媳妇陪祖母到花园逛逛!”   楚明慧应了声,又向夏氏福了福,这才扶着太夫人往花园里去。   “你再喝的话小心嫂夫人又要发作你!”慕锦毅看着凌佑祥接连喝了大半壶酒,不禁道。   凌佑祥得意一笑,“怕什么,如今本少爷自有法子治她,保证能将她变成个柔顺的小绵羊!”   慕锦毅心中一动,装作怀疑的样子斜了他一眼,“哦?”   凌佑祥见他质疑自己的话,不悦了,“难不成我还会骗你?”   慕锦毅也不搭话,拿过酒壶替自己斟上。   凌佑祥急了,“真没骗你!”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靠近慕锦毅身边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我的绝招,看是你我才说的,旁人,就连楚晟彦那小子我也不说。”   慕锦毅侧头望了他一眼,挑眉示意他继续。   凌佑祥得意洋洋地道,“我家那河东狮,受软不受硬,而且,咳,还受不得人装痴耍赖!只要装成喝醉的模样赖上一番,她立马柔顺得跟只小绵羊似的,有求必应!”   慕锦毅张口结舌地瞪着他,简直不知要怎么说他才好,“你、你堂堂男子汉,居然、居然像个三岁小孩一样?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凌佑祥不悦地回瞪他一眼,“我也只在媳妇面前这样,况且只要媳妇高兴了,侍候得你舒舒服服的,每日回家都对你笑脸相迎、温柔以待,脸面?算什么东西?能吃吗?”   慕锦毅张大嘴巴望着他,心中震惊至极!这家伙真的是那个老古板礼部尚书凌大人的儿子?确实没错?   佯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对凌佑祥道,“你那副无赖样子,你父亲知道吗?”   凌佑祥摇头晃脑地道,“自然不知道,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他以为我不知道,他自己还帮母亲洗脚呢!”   慕锦毅一口气换不过来,被酒水呛了几声,“咳咳咳……”   凌佑祥好心地递过帕子,一脸同情地道,“你也没想到吧?我刚知道的时候也被吓得不轻,亏他还老在别人面前摆着一副正气凛然、克己守礼的模样!”片刻又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连你父亲、媳妇都不能说,否则我父亲知道了还不打断我的腿!”   要是凌大人知道他的儿子在外头如此败坏他的名声,可止是要打断他的腿,只怕是连一巴掌将他拍回自家夫人肚子里生过的念头都有了!   慕锦毅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你放心,我自然知道这种事不宜向旁人提起!”   凌佑祥点点头,片刻又神神秘秘地凑到他面前道,“你小子都成亲这么久了,楚三妹妹对你怎样?要不也学着我这招来试试?”   慕锦毅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不行,实在不行,我可做不来,况且,我们之间的事和你们夫妇不同!”他与楚明慧之间的隔阂实在太深了,哪能靠装痴耍赖两下就能解决的!只要对方心结一日未解,他们之间就永不可能做到像凌佑祥夫妇那般。   凌佑祥耸耸肩,“好吧,咱俩情况不同,况且你家那位又不是像我家那位的脾性!”   别过了凌佑祥,慕锦毅便独自一人打算返家去。   走了几步,停下来思量了一番,又返回方才与凌佑祥喝酒的那间酒楼。   “小二,来壶竹叶青!”   “哎,来了,客官,您要的酒!”店小二客客气气地将一小壶竹叶青放在慕锦毅面前。   慕锦毅盯着那壶酒好片刻,才将酒杯斟满,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探入酒杯中,等手指蘸满了酒水,才抽出来对着脖子处弹了弹。   如此几个来回,直至他闻到身上那阵浓浓的酒味,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将酒壶拿过来,对着壶嘴‘咕噜噜’的灌了几口,这才结账返家去了。   “少夫人,世子回来了,只是瞧着喝多了!”燕容进来回楚明慧。   楚明慧一怔,正想问是怎么回事,便见慕锦毅摇摇晃晃地进来,一旁的慕维想扶他又被他推开,口中叽叽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楚明慧皱皱眉头,两辈子倒还是第一次见他醉成这般模样。   站起来吩咐燕容准备热水,又让玉秋端醒酒汤来,这才迎上前去扶着慕锦毅的手臂。   谁知她双手刚绕上他的手,慕锦毅便如没了骨头一般整个人赖在她身上。   楚明慧被他压得走路都困难,急忙叫慕维上前来扶过慕锦毅,谁知那慕锦毅扭了几下身子,避过慕维,双手一张,死死抱着她的腰,口中嘟嘟喃喃地说,“不要别人,不要别人!”   楚明慧被他弄得手足无措,又见翠竹盈碧等人掩着嘴偷笑,不禁又羞又气,恨不得一巴掌将赖在自己身上的人拍出去!只是她越是挣扎,对方抱得越紧,而且口中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明慧、明慧……”   慕维有心上前帮忙,可慕锦毅却死活不让他碰,只继续抱着楚明慧耍赖!   楚明慧见他越黏越紧,不由得满脸通红,简直是丢脸死了!只是又怕再逆他的意又不知会引起些什么尴尬事,只得僵着身子任他抱着,右手挣扎着从他的束缚中抽出来,然后动作僵硬地拍拍他的背,口中敷衍着道,“好、好,不要别人!”   待好不容易服侍这祖宗用了醒酒汤,待要让慕维服侍他沐浴更衣时,他又死活不肯了,死死抱着楚明慧腰身,将一颗大头靠在她劲边不停的挪动,“不要不要!不要慕维!”   慕维见今晚接连被主子嫌弃,不由得欲哭无泪,以前不也是自己侍候的?怎的今晚就这么嫌弃了,哪有这样的!   楚明慧无法,只得红着脸又侍候他沐浴更衣,幸亏慕锦毅也知道适而可止,不敢闹得太过,乖乖地由着楚明慧替他擦了背,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待躺到了床上,慕锦毅又耍起赖来,硬要抱着楚明慧才肯入睡,楚明慧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脚将他踢下床去,但见翠竹‘噗嗤’一下笑出声了,今晚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爆发了,一把将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砸到慕锦毅身上,“让你抱个够吧!”   然后,气哼哼地往另一处的榻上一躺,扯过榻上的薄被一盖,闭上眼睛谁也不理。   慕锦毅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暗悔做得太过了,明知她脸皮薄还在那么多下人面前这样一闹,闹就闹好了,偏还不知收敛,如今可好,把人气得都分床睡了!   ☆、第八章   第二日一早,慕锦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楚明慧的神色,见她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可却只是吩咐着纪芳与染珠侍候他梳洗,她本人倒是若无其事地坐在梳妆台前轻柔地梳着满头如瀑青丝。   在这之前,楚明慧就算再不喜接近慕锦毅也会尽妻子的本份侍候他梳洗,今日这般明显是昨晚的怒火还未曾全部降下去。   慕锦毅如今倒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了,暗悔自己不应该听了凌佑祥那番话就有样学样的,明慧与凌少夫人哪能相提并论,凌佑祥夫妻之间可不像自己与明慧那般有那样深的心结。   慕锦毅任由纪芳与染珠二人侍候他梳洗过,这才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地出门去了。   “世子爷这是怎么了?怎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翠竹掀开帘子进来,好笑地问楚明慧。   楚明慧扫了她一眼,“你倒不如问他!我哪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翠竹低下头掩盖脸上的笑意,片刻才笑着上前替楚明慧挽发髻,“少夫人也要放低些身段才好,像昨晚那般拿被子砸夫君的事可千万不能再做了,否则让人知道了可不得!”   楚明慧不服气,“他胡搅蛮缠的,再由着他还不知得闹到什么时候!”   翠竹笑笑,将手上的翡翠簪子插到她头上,“好了!”   楚明慧对着铜镜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什么不妥才带着盈碧到太夫人处去。   翠竹望着二人的背景,好笑地摇摇头,经过昨晚世子闹的那出,如今瞧着这对年轻夫妇倒有了几分生气,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的。   “你到底是怎么沏的茶,想烫死我啊!”楚明慧用过了午膳,带着盈碧去寻慕淑琪说话,刚一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慕淑颖的声音。   “可、可我已经试过了才倒的,温度刚刚好啊!”慕淑琪小心翼翼地道。   “好啊,你竟敢让我喝你剩下的茶,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庶出女也敢爬到我头上?”慕淑颖见对方竟然敢还口,不由得怒火中烧。   “我、我哪有爬到你头上,只、只不过……”慕淑琪小声地分辨。   慕淑颖见对方仍不知悔改,猛地站起来狠狠的一巴掌甩到她脸上。   “啪!”的一下清脆响声,直把里面的几位婢女打愣住了。   慕淑琪捂着被打的左脸,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慕淑颖见她这副模样,又要上前再补上一巴掌,刚抬起手便被人抓住了。   “什么人竟敢挡我!”愤怒地回转头来,见抓住她手的人竟然是楚明慧。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我教训人?”想起这段日子一向看对方不顺眼的夏氏如今都不再如之前一般挑剔她,慕淑颖怒气更盛了。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竟敢教训亲姐姐?”楚明慧阴冷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反问。   “关你什么事?我爱教训谁就教训谁!放开!”慕淑颖用力想抽回手,可楚明慧却抓得她死死的。   “大嫂,算了,都是我不好!”慕淑琪轻轻扯着楚明慧的衣角,低声劝道。   楚明慧拧着眉看了她左脸上那鲜红的掌印,这慕淑颖出手果真是重得很!   慕淑颖趁着她不注意,再一用力抽回手,又反手一巴掌打在慕淑琪右脸上,“让你假惺惺!”   楚明慧一见对方如此嚣张,不由得怒了,上前一步用力一巴掌对着慕淑颖甩过去——   只听一下更为清脆的‘啪’的响声,慕淑颖被打得偏过头去。   这一下屋里的人彻底被震住了,简直不敢相信刚进门不久的世子夫人竟然甩了府中最得宠的三小姐一记耳光!   盈碧也被楚明慧这一巴掌吓住了,她自小侍候楚明慧,何时见对方如此大动干戈,而且打的还是她的小姑子!   “你、你、你……”慕淑颖捂着脸指着楚明慧,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打自己,原本这段时间她被拘在太夫人院里就已经掬了一肚子火气,再加上夏氏对楚明慧态度的转变也让她心生不满,今日见太夫人出门上香去了,便来寻慕淑琪发泄一番,没料到竟踢上了铁板!   慕淑颖一张脸火辣辣的痛,见楚明慧打了她不但丝毫不惧,反倒更为狠厉地盯着她,那种杀气腾腾的眼光简直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一般,她又惊又惧又痛地捂着脸,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转身向门外奔去——   慕淑琪张口结舌地望着这一幕,心中的震惊绝不亚于任何人,慕淑颖来挑事之前她就听了贴身婢女夏荷的回禀,说是见少夫人带着盈碧姐姐一起往这边来了,想着这些年一直受慕淑颖的气,如今不如直接唤起这位未来国公夫人的同情心,让她日后也对自己多几番照顾,是故在慕淑颖那番挑剔时她故意地辩解了几句,以慕淑颖的性子,她既然是有意挑事,如今自己将理由直接送了上去,她又怎会不抓住时机!   她原本的计划就是让楚明慧亲眼目睹到慕淑颖对她的欺压,进而对她生出几分同情,也算是替自己在府中寻一方庇护,可没有想到楚明慧竟然会出手教训慕淑颖。   慕淑琪有点不安地望着楚明慧,“大、大嫂,如今可怎么办?三妹她一定会去向母亲告状的,到时你、你可……”今日一幕虽是她有心设计,但却并不希望将楚明慧拉入水,更不愿意见她得罪了嫡母,毕竟做媳妇的得罪婆婆,将来日子可不好过了!   楚明慧平息一下怒气,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别担心,我没事,盈碧,将上次陶管事送来的消肿去淤药膏给二小姐送一盒来。”   楚明慧走后,慕淑琪低头望着那盒药膏,一言不发。   夏荷试探着道,“小姐,不如让奴婢来帮你上药吧!”   慕淑琪摇摇头,“不必上药,这些伤还得留着等祖母回来呢!否则,若是我伤得太轻,而三妹妹伤得重了,那大嫂……”   夏荷红着眼替她理了理头发,“三小姐,实在是太过份了!”   慕淑琪叹口气,“谁让人家是嫡,而我是庶呢!”   翠竹听了盈碧关于楚明慧打了慕淑颖一事后,不赞同地道,“少夫人,虽然三小姐动手打亲姐是过分了,但你也不应该出手教训她啊!毕竟你才刚进门不久,如今出手打了小姑,就算对方无理在先,但你这样也会引起太夫人和国公夫人不满的!”   楚明慧暗叹口气,不由得苦笑,她实在是太高估自己的忍耐力了,那一巴掌,其实不只是替慕淑琪出气,还是替前世的自己出气,慕淑颖那嚣张的态度,与前世她害了自己小产还毫无悔意一模一样,实在是让人气不过!   如今见她对慕淑琪那态度,便不由得想起前世她对自己的态度,心中怒火一上,便不管不顾地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虽知自己这做法肯定会引起闲话,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对着夏氏,她迫于孝道不能不暂且低头,可对着慕淑颖,她却不愿再那么委屈自己。   再者,如今离慕淑颖出嫁的日子至少还有两年,两年啊,难道自己还要忍她两年?对夏氏要忍,对慕淑颖也要忍,忍来忍去的她总有一日会受不了!   所以,今日这一巴掌,她明知不该,可却不悔!如若再来一次,她仍会狠狠地出手教训对方一通!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慕淑颖还是哭哭啼啼地朝太夫人及夏氏告状了。   夏氏一见宝贝女儿那鲜红的掌印,心中那熊熊怒火就憋不住了,直唤人去叫楚明慧来,要问问她是什么身份,竟然出手教训她的女儿,还说什么如今才进门就如此目中无人,将来保不得要怎样的,还是早些休了的好!   太夫人皱着眉听着慕淑颖的哭诉,虽诧异楚明慧这一刚进门的媳妇竟敢打府中得宠的小姑,但也不愿再听慕淑颖一面之词,如今又见夏氏这般嚣张地叫着要替女儿讨回公道,还说什么休妻之类的话,便厉声喝止她,“住口!事情尚未清楚你就呼呼喝喝的,这府中的事何时轮到你作主了!”   夏氏被她这样一喝,不由得缩了缩,只是仍是不服地道,“母亲,阿颖脸上的伤可是实实在在的!”   太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是真是假我不会看?”   夏氏讷讷的不敢再说,只是气鼓鼓地拉着抽泣的慕淑颖坐在一边。   “太夫人,二小姐来了!”屋外丫头来禀。   “她来做什么?”太夫人皱眉说了句,“让她进来吧!”   慕淑颖一听慕淑琪来了,哭声不由得细了点,一直静静站在太夫人身边的乔氏见她这般反应,心中一动。   “孙女见过祖母、母亲、大伯母!”慕淑琪一进来,便低头跪在地上。   太夫人见她这般样子,奇怪地问,“你这是做什么,站起来说话!”   慕淑琪摇摇头,不说话,只是地上却‘滴滴答答’的砸开一方泪花来。   乔氏一见,大概也猜测到事情经过了,亲自上前扶起她,“你这孩子,有什么委屈尽管向祖母说来便是,有什么好哭的!”   慕淑琪这才擦着眼泪,缓缓地抬起头来——   “啊!这是谁打的?出手这么重!哎呦,瞧这张脸,都肿了!”乔氏一见她脸上左右两边的伤,不由得惊呼。   慕淑颖一听,身子往后缩了缩。   太夫人也是一惊,“上来我瞧瞧!”   “这是怎么回事?怎的伤得这么重!”太夫人一见她的伤,勃然大怒。   慕淑琪怯怯地望了一眼慕淑颖,不敢作声。   太夫人一见她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夫人,世子夫人到了!”丫头又来回。   楚明慧平静地跟在婢女身后进到屋里来,至于打了慕淑颖会有什么后果,她早就不在意了,大不了受顿罚,能有什么!   依礼见过了在场的长辈,楚明慧一言不发地站在屋子中央。   夏氏一见她这副丝毫不惧的模样不由得更气了,直指着她骂道,“我娇养十几年的女儿尚且不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你一个新妇竟然敢手打她?不就是凭着娘家有几分势力吗?”   “住口!再敢多话直接滚出去!”太夫人大怒,方才见了慕淑琪的伤,事情的真相她就是不知十分,但七分也能推测得到了!   “孙媳妇,你将今日之事向祖母道来,你放心,祖母绝不会偏袒任何人!”说完,狠狠瞪了不敢再抽泣的慕淑颖一眼。   楚明慧语气平淡地将今日的事一一道来。   “世子爷,您快回去吧,少夫人出事了!”慕锦毅正与几位同僚道着别,便见慕维满脸焦急地站在不远处朝他使眼色,他不动声色地辞过众人,便快走几步往慕维方向而去,刚走近便听对方压听声音急道。   慕锦毅大惊,直接翻身上马,直往府中飞奔而去——   ☆、第九章   楚明慧正抄着佛经,便被闯进来的慕锦毅一把扯了起来,边四处摸着她的身子边急急的问,“可曾伤到哪里了?”   楚明慧一怔,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我哪里有伤着了,一直好好的!”   慕锦毅听她这样一说,不由松了口气,片刻又焦急地问,“不是说你与三妹妹动手了吗?没有伤着吧?不行,还是找大夫来看看的好,有些伤一开始瞧着没有大碍,日后可是大毛病!”   楚明慧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不怪我打了你亲妹妹?”   慕锦毅叹口气,“她是什么性子,你又是什么性子难道我不知道?”再者,他一听闻说楚明慧与慕淑颖发生了不愉快之事,甚至还动了手,下意识的就以为是楚明慧受了伤。   楚明慧神情复杂地望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前世的慕锦毅在自己与慕淑颖起冲突时,虽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怪自己,但也绝对不会如现在这般先担心自己会不会吃亏受伤。   这一生的他,真的很不同!   在楚明慧再三保证绝对没有受伤之后,慕锦毅才不再提请大夫之事。   楚明慧这一巴掌又为她带来了抄书的惩罚,虽说是慕淑颖动手在先,但楚明慧打人也是不对的,所以太夫人罚她抄佛经,而慕淑颖则是被彻底的禁了足,除了每日送东西的婢女,不允许任何人去看她,当然也包括夏氏。   慕锦毅暗叹口气,心知前段时间为缓和夏氏与楚明慧关系做的努力大概要付之东流了。   “你说这孙媳妇是个怎样的人,我这会到有些看不明白她了,说她记仇嘛,可她对着羞辱过她的老二媳妇是毕恭毕敬的;可说她宽厚嘛,对三丫头可从不手软!”太夫人纳闷地问乔氏。   乔氏笑笑,“毕竟还年轻,哪能就十全十美的,那样的话不成了妖精了?何况侄儿媳妇虽对三侄女不假辞色,但对二侄女与四侄女可都是十分照顾的。媳妇的话可能难听了些,但三侄女那性子,实在不是容易相处的!”   太夫人叹口气,“我又何尝不知这些,要不也不会只是罚她抄佛经了!想着也是要磨磨孙媳妇的性子,毕竟还是冲动了些!”   乔氏顿了顿道,“媳妇倒觉得侄儿媳妇是个果敢有魄力的,如今咱们府上缺的正是这样的主母,虽说处事还不够细致全面,但只要母亲好好加予教导,日后必会是个出色的当家主母。”   太夫人细细想了想,点点头,“是个可教的!”   乔氏见她这样,又道,“再着,三侄女那性子也得有个人镇压一番才行,府里弟妹对她有求必应,二弟与大侄儿也不好管教她,这府中她也就对母亲您还怕上几分,可是母亲您也不过是命人严加教导些规矩,那些教导嬷嬷再严格也始终是请来的外人,哪里就真敢处罚她,只能不痛不痒地训诫一下,是故三侄女才是有持无恐的。”   见太夫人并不因她的话生气,甚至还点点头表示认同,乔氏又道,“如今来了位一点也不给她面子的大侄儿媳妇,该教训的绝不手软,这何尝不是彻底磨磨三侄女性子的最好方法,让她在府里也有个真真正正害怕之人,日后行事也收敛些!”   太夫人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是该有这么一个人来管教她!孙媳妇处事公正,身份又够,是个好人选!”   见太夫人彻底消除了对楚明慧的成见,乔氏不由的松了口气,总算不负大侄儿所托,想起昨晚求自己在太夫人面前替楚明慧说好话的慕锦毅,她暗暗庆幸交好楚明慧这步棋下对了,一个得知妻子得罪了生母与胞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消除府里最高掌权者对妻子的成见的男子,他对其妻的看重可见一斑了。   “如今咱们算是彻底的得罪夫人与三小姐了!”江姨娘叹道。   慕淑琪低着头,片刻才抬起头对江姨娘道,“那又怎样,以往咱们对她们毕恭毕敬的也没见她们对我们好到哪里去,既然如此,倒不如找个真真正正能护咱们的人!”   “可你觉得少夫人会为了咱们得罪夫人她们吗?”江姨娘怀疑。   “大嫂与慕淑颖早就不对盘,否则那日也不会扇出那巴掌,而她既与慕淑颖结了仇,嫡母对她又怎会有好脸色?而且我也看出来,祖母与大伯母,甚至是大哥,对大嫂都是挺看重的,况且大嫂也不是蠢笨之人,我选择她,总好过跟在慕淑颖身后动不动挨打挨骂!”慕淑琪握紧双手,坚定地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江姨娘叹息道。   “母亲还是很生气?”慕锦毅背着手问来人。   “是的,夫人如今对少夫人打了三小姐一事还是十分生气,奴婢本也想按世子吩咐劝上一劝的,但怕会有反效果!”女子低着头恭敬地回道。   慕锦毅叹口气,果然不出所料!   “这几日暂且不要再替少夫人说话,顺着母亲的话让她先下了火气,然后再找时机!”   “奴婢知道了,世子放心!若无其他吩咐,绿屏就先回去了,怕到时夫人找不着奴婢会怀疑!”女子福了福,对慕锦毅道。   原来此人竟是夏氏的贴身婢女绿屏!   在慕锦毅重生回来之后就深感像夏氏此等耳根子软,易受人挑拨之人,身边绝对不能有如前世那种只会一味附和迎合的婢女,是故经过多方挑选,又颇费了些心思才避开太夫人的视线,将绿屏调到夏氏身边,目的是让她平日多多劝说夏氏,以免她又做出些被人当枪使的事来。所幸绿屏也是个聪明的,不多久就取得了夏氏的信任,然后又被夏氏提拔为一等丫头。   楚明慧老老实实地在屋里抄佛经,自然不知道慕锦毅四处替她灭火。只是这场惩罚她领得身心舒畅,好歹也算是出了一口气不是?至于抄书,就当是练练字。   太夫人见了她抄得工工整整的佛经,不由点点头,“虽说你也是出于一片维护之心,但身为未来的一府主母这般动手打人却是落了下乘,让你抄佛经也有让你收心养性的意思,你可明白?”   楚明慧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礼,“是孙媳妇处事不周,祖母教训得极是,这些日孙媳妇抄着佛经,也反思了一番,的确是冲动了些,辜负了祖母平日的教导!”   太夫人点点头,“你能这样想的话说明你是个聪明人,我年纪大了,这些年掌着府中中馈也有点力不从心,从明日开始,你便跟在你大伯母与刘嬷嬷身边好好学着管管府中之事!”   楚明慧一惊,倒想不到太夫人会这么快就让自己接触府中事,只不过她也想早日在府里培植自己的势力,日后就算夏氏与慕淑颖要挑事也不至于束手待毙,是故她也不假惺惺地说些客气推脱话,干脆利落地点头道,“多谢祖母,孙媳妇一定好好跟着大伯母与刘嫫嫫学习!”   太夫人见她大大方方地接受,不由得又多了几分赞赏,她最看不惯那种惺惺作态的女子,像楚明慧这种干脆爽利的态度反倒更对她的脾气。   这之后,楚明慧每日早起伺候了慕锦毅出门,再向长辈们请过安,就跟在乔氏身边学着管事,其实这些她前世也做过,自然十分清楚,但她见乔氏毫不藏私,细心教导她许多事,心中也有些感激,便更加认真地跟着她学了。   一时间,两人相处得越发融洽,太夫人看在眼里自然十分满意,这两人,都是她挑选的未来当家主母,如今能好好相处自然是极好的,况且乔氏也曾掌过府中中馈,能力自然是有的,能这般耐心不藏私地教导楚明慧,她心中更是觉得自己当年没有选错人,只可惜长子早逝,否则若是她成了国公夫人,自己又何须一把年纪的还要亲自管家,早就如旁人一般含饴弄孙去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扫了一眼楚明慧的小腹,“也不知孙媳妇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有了重孙子了!”   长孙子都弱冠了,与他同龄的大多数已经为人父,只是他却刚成亲不久,真要到为人父之时还不定要到什么时候!   一想到慕锦毅膝下至今无子,太夫人也不由得心急了,当晚便唤翠竹来仔细问了这段时间楚明慧屋里事。   听闻慕锦毅这段时间都是歇在楚明慧处,便点点头,不错,长子还是要嫡出的好!   又叮嘱了翠竹要好生照顾楚明慧,千万别让她受凉之类,这才让翠竹回去了。   太夫人这番话的深意翠竹也知道,只是心中却是有点着急了,皆因今日楚明慧的葵水来了,便主动让人挑了位本份的丫头欲提为通房,往日慕锦毅虽歇在少夫人所在的文庆院,但翠竹都知道二人晚上未曾有过其他动作,如今楚明慧又要提通房,若是世子被迷住了那可怎么办?只是无论她怎么劝楚明慧都不听,只说是尽妻子的本份!   翠竹越想越担忧,也不知世子如今回来了没,可接受了那个丫头?加快几步回去,刚进了院门,便见盈碧、燕容等人面面相觑地站在正房门外。   “这是怎么了?怎的一个个都站在这里?不用伺候吗?”翠竹纳闷地问道。   众人一见她便一下子散开了,只有盈碧拍拍心口迎上前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方才世子发了好大脾气!把少夫人今日选的那通房丫头直接轰走了,那神情可吓人了!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翠竹有点意外,“世子把人轰走了?”   “可不是,直接轰走了,说打哪来的就到哪去!”盈碧点点头。   翠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如此甚好,这说明世子还是很看重爱护少夫人的!   “世子如今可在屋里?”翠竹又问。   盈碧摇摇头,“不在,发了一顿火之后就走了,如今只有少夫人在里头!”   翠竹点点头,推门进去。   进门便见楚明慧呆呆地坐在榻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少夫人?”翠竹轻唤一声。   楚明慧回过神来,见是翠竹,便点点头,“你回来了?祖母找你何事?”   翠竹笑笑,“自然是关于抱重孙的事!”   楚明慧苦涩一笑,低下头一言不发。   “通房之事,既然你已经尽了本份,旁人也无法再说你什么,如今是世子不愿,你身为妻子的自然不能逆了夫君意!”以为楚明慧是担心长辈怪她身子不方便也不替夫君安排伺候之人,翠竹不禁安慰道。   楚明慧摇摇头,安排通房一事,大概连她自己都有点搞不懂自己的心思,她本就是抱着与慕锦毅相敬如宾的想法嫁过来的,早就决定只做个合格的世子夫人、国公夫人,情情爱爱之类的再不愿接触。   安排通房是妻子应尽的本份,但真的将人带到慕锦毅跟前时,她又觉得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难受感,当慕锦毅大发雷霆地将人赶走了,她心里竟然会有松口气的感觉,这种矛盾的想法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第十章   慕锦毅今日从同僚处得了一只会念诗的鹦鹉,便兴冲冲地拿回来打算讨楚明慧的欢心,以免她又因为被长辈处罚而心中憋闷,没想到刚提着鸟笼进了门,便见楚明慧指着一个满脸娇羞地垂着脑袋、婢女打扮的女子对他说,“妾身近日身子不适,恐无法侍候世子爷,这位是刚提上来的通房,这几日便由她侍候世子爷吧!”   楚明慧此话一出,慕锦毅那尚未来得及出口的话便生生憋回肚子里,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这是你决定的?通房丫头?”   楚明慧神情淡然地点点头,“正是,妾身身子不适宜侍候世子,自然该另寻人服侍,这也是做为妻子应尽的本份!”   慕锦毅后退了一步,手中的鸟笼‘叭’的一下掉到地上,里面的鹦鹉被吓得满笼子乱扑腾。   “你、这是真心的?”慕锦毅压下心中的苦涩,死死盯着楚明慧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楚明慧避过他的视线,点了点头,“自然是真心的,妾身人都带来了,哪能不是真心的!”   慕锦毅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满怀希望能从她的脸上找出些不甘愿的表情,可是,事实却让他失望了,楚明慧那平静的神情告诉他,她真的是真心想替他寻位通房丫头的!   他突然感到全身无力,成亲这段日子里,他一次又一次被对方的态度打击到,但却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这般让他对未来产生了强烈的无能为力感,明慧,她心中真是再无自己了!前世连自己偶尔从外头沾染到的脂粉味她都嘟着嘴表示不满,更别提后来因纳妾而闹翻了,如今她竟然会因为自己不方便而主动替他选了丫头来侍候!   慕锦毅靠在桌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明慧,突然大笑几声,然后抓起桌上的茶杯用力往地上一砸,“什么狗屁通房,给我滚!哪来的就滚回哪去!”   楚明慧被他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那通房丫头更是吓得双脚发抖,差点站不住瘫在地上,幸亏燕容反应得快,飞快扯着她的手臂往屋外走。   慕锦毅红着双眼死死盯着楚明慧,一言不发,只是那双猩红的眼中却闪耀着点点泪光。   楚明慧被他盯得心中发毛,“你、你若不喜欢她,我、我再重新挑选便是了,何苦发那么大脾气!”   慕锦毅被她这般一说,顿感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那般的可笑,他红着眼一字一顿地问,“是不是,是不是无论我再怎么做,也无法敲开你那冰封的心门?”   楚明慧被他满含绝望的语气弄得心慌不已,微微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哪个作妻子的不是要尽好本份的!”   慕锦毅眼中光亮一点一点地暗淡下来,妻子的本份?若她真是那等只会尽本份的人,前世又怎会闹成那般模样;若她真是谨守本份之人,又怎能让自己执着了两生!   他定定地望着楚明慧好半晌,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楚明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点一点地从扶手边滑坐到榻上,心中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憋着口气。   “少夫人,如今世子既然不愿,你又何必再多想,不如好好养着身子,早些生个小少爷的好。今日太夫人叫了奴婢去,明里暗里问的都是指小少爷之事!”翠竹劝慰道。   楚明慧低着头‘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个怪异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来这只鸟还会念诗!”正打扫着地面的盈碧一脸惊喜地道。   楚明慧抬头寻声望去,只见盈碧提着一只鸟笼,里面那个红嘴鹦鹉正扑闪着翅膀怪叫着。   翠竹见状又劝道,“你瞧,这还是世子爷专程寻你给你解闷的,他一头兴冲冲地要讨你开心,可少夫人你却当场泼了他一头冷水,长期以往,是会冷了他的心的!”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那只还在怪叫着的鹦鹉,心中却是百感交集!曾经他们还是一对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时,慕锦毅也时常寻些有趣玩意逗她开心,如今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   慕锦毅憋着满肚子的心酸回到书房里,慕维见他兴冲冲地去了正房,如今却像被严重打击到的模样,心中诧异不已,只是他也不敢询问。   慕锦毅静静地呆在书房好一会,才吩咐慕维,“你将少夫人替我选了通房,但被我大骂一顿,并且还将通房赶走了的事传扬出去!”   慕维一怔,不明白他此举用意,但见对方不欲多说,只得应了声便出去办了。   慕锦毅苦笑一声,既然她要做尽职尽责的贤妻,自己也只能推一把,通房他是不愿要的,但若不要,只怕时间长了长辈也会怪罪楚明慧,正如前世那般,如今倒不如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第二日,世子夫人替世子选了通房,但引起世子强烈不满,不但通房被直接轰走了,连世子夫人也挨了好一顿骂一事被传遍了整个慕国公府。   太夫人那处自然也听到了消息,不由得摇头长叹,“孙媳妇倒是尽职尽责,就是毅儿这孩子,怎的……之前不肯要丫头侍候,我还以为他这辈子怕连娶媳妇都成问题了,没想到他与孙媳妇相处得倒也挺好,如今孙媳妇尽本份替他选个通房还被发作一通,真是……”   一旁的刘嬷嬷笑着安慰道,“往日世子不肯要丫头,您忧心他将来怕是连媳妇都不愿接近,如今小两口过得挺好的,您怎的又担心了?世子既然不愿纳通房便随他,以前不也这样过来了?”   太夫人摇摇头,“我只是担心子嗣,他若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愿要,那将来可还会愿意再纳几房妾室绵延子嗣?若是又不肯,那这子嗣就……如今看来,还是只能靠孙媳妇了啊!”   刘嬷嬷又道,“少夫人年纪尚轻,身子也结实,多生几个自然不成问题,太夫人若是担心,不如请位有经验的医婆子专门调养少夫人身子?”   太夫人想了想,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与其再想靠什么通房妾身的绵延子嗣,倒不如先让孙媳妇把重孙子生出来!”   片刻,太夫人又疑惑地道,“你说毅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些年也没有这怪癖,身边也是有几个侍候的丫头的,怎的这两三年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刘嬷嬷摇摇头,“奴婢也想不明白!”   “这孩子那脾气扭的很,问他也不说,只说日后他的身边再不许有丫头,就只留了个慕维!”太夫人叹口气,摇头道。   慕锦毅那日离去后就再不曾到过楚明慧房里,每日一早出门办差,晚上回来便歇在书房。   楚明慧白日要跟着乔氏与刘嬷嬷学着管事,也没空理他,晚上则是重温着白日学到的各种处事方式,一时半刻的也顾不上慕锦毅。   这日,楚明慧带着盈碧经过一处假山,便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位婀娜多姿的美貌女子。   “少夫人!”那女子盈盈对着她福了福。   “清姨娘不必客气!”楚明慧侧身只受了她半礼。   那女子正是慕国公的宠妾,府中人称清姨娘,据说是慕国公在外头的朋友所赠,一进门就得了慕国公的宠爱,如今快十年过去了一样是宠爱不断,就连比她晚进门的玉姨娘也越不过她头上去。   楚明慧知道这个清姨娘可是个不简单的,否则也不会在府中多年荣宠不衰,夏氏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可却半点奈何她不得,只能私底下恨得差点咬碎满口银牙。   只是楚明慧却不打算介入慕国公那些妻妾是非当中,夏氏也好,清姨娘也罢,只要不碍着她,任她们争得死去活来,她也半点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想想近段时间又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夏氏,楚明慧心中一动,她是长辈自己自然无法直接出手对付,但这位清姨娘可就不同了,以她的手段,自然能让夏氏吃不了兜着走,这么多年夏氏还能在慕国公后宅中横行霸道,与清姨娘顾忌她背后那个有为儿子慕锦毅不无关系。再者,自己可是知道清姨娘对夏氏也是有恨的,早些年她腹中胎儿就是在被夏氏罚跪中流掉了,以致这些年她虽宠爱不断,但至今怀不上。   但是,这位清姨娘应该是极识时务的,知道自己后半生都得靠着慕国公府,而未来慕国公府掌权者又是夏氏的亲生儿子,是故这些年虽多的是机会替自己失去的孩儿讨回公道,但终究不敢对夏氏下狠手,只能小打小闹地让对方吃些暗亏。   只是,楚明慧却相信,只要清姨娘再无对将来生活的后顾之忧,她就不信清姨娘会不想为儿子报仇!如今她都时不时的替夏氏添些堵?更何况到那个时候。   想到这,楚明慧对清姨娘的态度便又客气几分。   清姨娘见这位世子夫人对自己如此礼待,一时有点受宠若惊,她自知府中不少人瞧不上自己,皆因她原是戏子出身,后来因缘巧合地被人买下,再转送给了如今的慕国公,这才结束了颠沛流离的到处卖唱生活。所幸的是,慕国公虽在外头风评不太好,但对自己倒有几分真心实意,是故她也是真心将慕国公府视作自己后半生的依靠,否则以夏氏当年害她失了孩儿一事,她有的是手段让对方血债血偿。   楚明慧虽有心让清姨娘去对付夏氏,但却不是现在,夏氏虽对她诸多挑剔,但也只是耍耍嘴皮子,并不曾有其他动作。再者,如今她只想着早点在慕国公府站稳脚跟,彻底将管家权牢牢地抓到手上,否则,若你手上并无半点势力,凭什么指使别人帮你做事?空口白舌的许诺谁不会说,关键是你得有让别人相信你的资本!   “少夫人,刚侯府那边有人来报,六小姐亲事订下了!”楚明慧回到屋里刚坐下,便听玉秋禀道。   “六妹妹亲事订了?订的是哪家?”楚明慧一喜,心中却楚明雅亲事迟迟未定的忧虑便被彻底打消了。   “订的是万大人家的二公子!”   “万大人?哪个万大人?”楚明慧问。   玉秋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来的人倒是说了一串官名,可奴婢见他叽叽咕咕的也没听清楚,只知道万大人原是易州一处地方官。”   楚明慧听她这样说,倒放下心来,既然是来自易州,想来与外祖那边脱不开关系,娘亲看来也是多番考虑过才订下这万家的。   晋安侯府最后一位小姐的亲事也订下了,楚明慧才彻彻底底放下了前世崔腾浩与楚明雅之间的事,如今男已娶、女将嫁,今生再无牵扯到一起的可能,将来崔腾浩是好是歹也与自家没一星半点关系了,到这里,楚明慧才放下了前世爹爹被连累流放一事。   ☆、第十一章   慕锦毅因通房一事发泄了一通后接连几日都不曾踏进一步文庆院,翠竹等人都有点担忧楚明慧这次是不是真的惹恼了世子,以致之前每日都会过问少夫人起居用度的世子竟然几日都不闻不问。   只有慕维知道,自家主子人虽呆在外书房,可心早就飞往少夫人的文庆院里了,整日都眼巴巴地等着少夫人上门来请他。   只可惜偏偏楚明慧只顾着跟乔氏学管家,也只是每日打发丫头来传达一下妻子对丈夫的关怀之情,堵得慕锦毅有苦说不出。   慕锦毅等了几日,仍等不到楚明慧的亲自问候,不由得泄气了,算了算了,不是已经决定这辈子再不与她赌气,有什么话都要说得清清楚楚了吗?如今这样算什么回事!   长叹一声,摇头苦笑,山不就我,唯有我去就山了!   想到这,他合上摆了半日都尚未翻过一页的书册,抬腿往文庆院方向走去。   “世子爷!”见他进来,翠竹一喜。这几日她也不是没有劝过楚明慧主动低头去向慕锦毅赔个不是,可她不是以‘忙’为借口一推再推,就是吩咐翡翠去问候几声,如今见慕锦毅竟然率先过来寻主子,她心头上一直吊着的大石也终于落了下来。   “你家少夫人呢?”四处望了望,不见楚明慧的影子,慕锦毅问道。   “少夫人应唐夫人所邀到念慈庵去了,估计这会也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翠竹微垂着头回道。   慕锦毅一听楚明慧竟然出门去了,不由得有些泄气,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了,竟然扑了个空。   摆摆手让翠竹出去,便有些憋闷地在榻上坐下,随手拿过一旁的书册翻了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见楚明慧还未归来,慕锦毅感觉他的耐性都快要用尽了,猛地站起来了,快走几步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让人备马,他要亲自去接楚明慧。   翠竹等人自然乐得见他们夫妻亲近,急急奔走着让人快快准备马匹。   慕锦毅从下人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高大的枣红马便疾驰而去——   另一侧,楚明慧与韩玉敏本是要结伴返回城中的,没想到行至中途遇上了唐永昆,原是唐永昆欲携韩玉敏去见一位长辈,偏那长辈所在之处与楚明慧返家的方向完全相反,楚明慧不欲见他们为难,便主动提出不如就此别过,她有慕国公府中的下人护着归去便可。   韩玉敏抱歉地朝她笑笑,还是坚持挑了唐府两位家丁一起护着她回去,楚明慧不愿她担心,也爽快地点头谢过,如此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马车一路朝着城中方向驶去,楚明慧昨晚就几乎对了一夜的账册,一大早便起来跟着乔氏理了一通府中大厨房本月用度,然后又看着乔氏处罚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婆子,接着又受了夏氏一顿指桑骂槐的教训,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赴韩玉敏的约,如今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便有点困意了,不由得闭着双眼将身子歪在盈碧身上打瞌睡。   盈碧也知主子这段时间的确是辛苦了些,昨晚又没有睡好,今早又是忙来忙去,是故也不欲打扰她,轻轻扯过一旁的薄被盖在楚明慧身上,然后伸出手环住她的腰,以防她摔倒。   “车上的便是慕国公府新娶进门的世子夫人?原晋安侯府那位三小姐?”楚明慧正昏昏欲睡间,便被这有点嚣张的声音惊醒了。   正想问问出了什么事,马车突然便停住了,车上的众人被惯性一冲,差点摔倒。   “世子夫人,可曾有受伤?”车外的护院见几个人突然挡住去路,着急间连忙止住行走的马匹,又听得车中传来女子的惊呼,生怕摔到了世子夫人,便急急开声询问。   楚明慧拍拍呯呯乱跳的胸口,扶着盈碧的手复又坐好,“不碍事,外头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突然停下来?”   “禀世子夫人,路中央突然冲出几名男子,奴才怕撞到人,这才突然停下!”   楚明慧皱皱眉头,各府的马车上都是有自己府中的标记的,一般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而且方才她分明听到有人已经认出了这是慕国公府的马车,为何还有人胆敢来拦路!   “慕国公府世子夫人?原来就是姑母之前替本少爷选的未来媳妇,可惜被慕锦毅那小子抢了先,虽也不知这位侯府三小姐长的模样配不配得上风流倜傥的本少爷,但好歹也曾入了姑母的眼,不来亲自看一番实在是不甘心!”马车外又响起那个嚣张的男子声。   “大胆狂徒!既知这是慕国公府的马车,还不快快让开!”   “慕国公府?哈哈哈,本少爷从未怕过!就连五皇子见了本少爷也得客客气气称声表兄,如今里面只不过区区的国公府世子夫人,就算是太子妃,本少爷也定要瞧上一瞧!”   “此人如此嚣张,可知是什么人?”楚明慧皱眉问。   “应该是德妃娘娘的侄儿,谭家的三少爷!”燕容回道,“奴婢之前听闻谭夫人只带了小儿子及女儿进京,五皇子既然要称他为表兄,想来定是这位谭三少了!”   德妃娘家侄儿?那他怎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之前德妃替他选的未来媳妇?这其中是怎么回事?   楚明慧眉头越拧越紧,心中一片疑惑。   “住手,竟敢对世子夫人如此无礼!”正疑惑间,便觉车子微晃了晃,燕容与盈碧二人急忙一左一右的扶住她。   “滚开!若不要命了尽管来,本少爷今日定要一堵芳容!”谭诚林叫嚣着,身边的几位纨绔也大声助威,谭家的狗腿子护着谭诚林就要冲过来掀马车帘。   慕国公府的人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两三下就挡住了谭家的人。   “本少爷乃德妃娘娘亲侄儿,你若伤了本少爷,本少爷让你慕国公府吃不了兜着走!”谭诚林见久冲不开慕国公府下人的阻挡,气急得破口大骂。   几位护院一怔,倒一时没有想到对方来头这么大,一分神,谭诚林便趁机从几位高大的护院中间钻过去,两三下爬上马车,就要伸出手去掀车帘子——   眼看车帘就要被掀开了,突然一阵劲风,谭诚林刚碰到车帘的右手便被物品击中了,只听他‘啊’的一声惨叫,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抱着右手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大哭大叫。   跟着他来的几位纨绔子弟及谭家的下人一见,顿时也顾不上其他,急忙围上来欲扶起他,只是刚靠近谭诚林,被‘叭叭叭’地被猛然出现的男子两三脚踢开了。   刹时间,一阵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车内的楚明慧三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又惊又怕又怒,如今听得外头巨变,正意外间,便听外面响起慕国公府护院们的声音,“世子爷!”   “少夫人,是世子爷,是世子爷来救我们了!”盈碧大喜,抱着楚明慧又哭又笑。   楚明慧亦放下一直悬着的心,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劫后重生的笑容。   “明慧!明慧!”慕锦毅几个箭步上来,一把掀开车帘,又一个跨步踏上来,用力扯过楚明慧死死抱住。   盈碧与燕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偷偷移到一方角落里。   “可曾伤到碰到哪里?”不甘愿地松开在他怀里挣扎的楚明慧,慕锦毅担心地问。   楚明慧别过脸,低低地道,“不曾,只是一时被惊到了!”   “那就好!”慕锦毅放下心来,轻柔地抚抚她的额角,柔声叮嘱道,“乖乖在车里等我,万事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   楚明慧有点不自在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无论她再怎么不愿承认,方才慕锦毅出现时,她心中那股惊慌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潜意识里,她知道慕锦毅是绝不会让那些人伤到她的。   “谭诚林?”慕锦毅冷冷地盯着在地上打滚的谭诚林。   “你、你是谁?胆,胆敢伤,伤本少爷!”谭诚林抱着被软绵绵的右手臂,强忍着痛意问。   慕锦毅冷笑一声,“凭你这种下三滥角色也敢动本世子的人!”说完,又一脚踩在对方明显被他方才的石块击断了骨头的右手臂上。   “啊!!”谭诚林厉声惨叫,将几下骨头断裂的声音彻底掩了过去。   “一个无品无级的小丑也敢对当朝二品诰命夫人不敬,这便是给你的小小教训,就算告到御前,本世子亦是占尽了理!若是再有下一次,直接要了你狗命,你瞧本世子做不做得出!”慕锦毅满脸杀气地盯着痛得眼泪鼻涕齐流的谭诚林,厉声警告。   不远处的几位被踢伤了脚的谭家下人忍着剧痛爬过来,直直朝着慕锦毅叩了几个响头,“慕世子饶命,慕世子饶命!”   “带着你家主子立马滚!迟一点再让你们试试断了另一腿的感觉!”   “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慕锦毅冷眼望着那批人或扶或背着谭诚林离开,直到再见不到他们的身影,才转身返回马车上。   楚明慧一见他上来,一直绷着的身子便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都走了?”   “嗯,都走了,没事了!”慕锦毅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道。   “可是,你这样打伤了德妃的侄儿,万一他向德妃告状,会不会给府里带来麻烦?”楚明慧不安地问。   “莫怕,就算他告状我也不怕,再何况,德妃也不是那等无脑之人,今日之事分明是对方不敬在先,她若不依不饶,吃亏的可未必是咱们。”慕锦毅柔声安慰。   “可是,这一来不是明确地得罪了德妃吗?”   慕锦毅心中苦笑,若说得罪的话早就得罪了,况且自己的妻子在眼前被人欺凌,他若袖手旁观的话,简直是枉为男儿了!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具体的咱们回到家再说,嗯?”   楚明慧轻叹,也知现在不是谈话的场合,只得点点头,“好,不过你可不许瞒我!”   “自然不会瞒你!”慕锦毅原本也是想着要找个机会将太子与德妃之间的汹涌告诉她的,以免楚明慧日后大意疏忽着了别人的道,今生许多事都与前世有了不同,就连前世并不曾入德妃眼的楚明慧如今也入了她的眼,说不定对方将来会利用她来图谋什么事。   谭夫人见儿子好好地出趟门,结果却被下人抬了回来,不由得极为震怒,“这是怎么回事,谁伤的?”   那帮跟着谭诚林出门的狗腿子自然不敢瞒她,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道来。   谭夫人一听伤了宝贝儿子的竟然是慕国公府的世子,一时心中倒有些犹豫了,不知是否应该进宫告上一状。若是普通人家或者品级低一些的官家,自己倒也不怕,可这慕国公府却不同。   “娘,你一定要让姑母替我报仇,那那慕锦毅欺人太甚了!”谭诚林忍着剧痛哭诉。   谭夫人见儿子这副惨状,心都要碎了,那些理智便一下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十二章   “那个谭家是怎么回事?怎的我方才听那人说德妃原替他选中了我,这话是何意思?怎的和我扯上关系了?”一回到文庆院正房,楚明慧便急急扯着慕锦毅衣袖问起了这个困扰了她一路的问题。   “莫担心,你先坐下来喝杯热茶压压惊,我自会将所有的事一一告知你!”慕锦毅揽着她在榻上坐下,亲自替她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中。   楚明慧心神不宁地接过茶杯,木然地喝了一小口。   “德妃之前的确是想着拉拢岳父大人,所以想替她娘家侄儿,就是今日那个谭诚林聘娶你,只是中途父亲又插了一脚,皇上才替你我二人赐的婚。至于德妃,她并不像表面看来对太子殿下那般关切,种种迹象表明,她其实也是觊觎那个位置的!”慕锦毅低声道。   楚明慧点点头,这些前世她也知道,太子与五皇子之争嘛,今生太子的形势要比前世好得多,以此相对应的自然是五皇子一派势力弱了。   “德妃能将势力扩张到今日此等程度,中间离不开皇商宁家的功劳,宁家现任家主是个经商好手,加上他又搭上了谭家,这才谋了个皇商。”慕锦毅斟酌着慢慢将宁家一些事向楚明慧道出,毕竟前世二人闹翻的导火索便是这个宁家。   “宁家?你是说他们其实是德妃一派的钱袋子?”楚明慧诧异。   慕锦毅点点头,“不错,宁家的确算是德妃一派的钱袋子,德妃要替五皇子拉拢人,处处离不开钱,所以这个宁家起的作用就关键了!”   “假若宁家倒了,对德妃来说岂不是极大损失?”   “可以这样说,宁家出钱,谭家出权,两家勾结在一起,才导致如今五皇子逐渐势大的局面,虽说目前还越不过太子去,但终究是个心腹大患,幸亏太子殿下早已有所防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楚明慧沉默了,老实说,这些天家的争斗她从不曾放在心上,总觉得离她很远,只不过自从知道宁家原来竟是靠了谭家才有今日辉煌,她就总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宁雅云是宁家过世的主母所出嫡女,在宁家众小姐中算得上是身份最尊贵的了,宁家嫡出的姑娘除了宁雅云之外,还有一个三小姐也是嫡出,只不过却是继室所出,与元配嫡女宁雅云相比自是差了一层。只不过宁雅云在宁家自然是十分尊贵,可在名门贵族云集的京城可就不值一提了,皇商虽带了个‘皇’字,但毕竟仍是商户,一个商户女要嫁入国公府当贵妾,身份其实仍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她早已与他人有染,但是前世她的的确确当了慕锦毅的贵妾,这当中又牵扯了什么事,楚明慧至今想不明白。   慕锦毅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只是陷入沉思当中,并不是不悦的表现,心中不由轻舒口气。   “宁家既然如此重要,你们为何不考虑分化他与谭家的关系,这样一来,德妃那边不是失了最大的助力了吗?”楚明慧问。   “太子殿下也有考虑过的,只是这两家彼此之前牵扯太深,一时寻不到突破口,如今殿下已派了专门的人来办此事,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嗯!”楚明慧低低地应了声。   慕锦毅抓着她的手,柔声道,“外头之事本不应说出来让你担心,毕竟这是男人的事,只是,如今有些事可能会涉足到了内宅,不提前告知你,只怕你将来会因无所防备而吃大亏。”   顿了顿,又道,“只是,有些涉及内部机密的,我却是不便说的。”   楚明慧摇摇头,“我明白的,有些事是不该让旁人知晓的,虽你我现今为夫妻,但你亦是为人臣子的。我只希望若是将来有些事,或者有些人会影响到府里,你莫要再瞒我。”   “你放心,日后必不瞒你!”慕锦毅望着她的双眼,坚定地道。   二人经此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关系较之前段时候有了很大的改善,至少楚明慧对慕锦毅的抗拒少了,发自内心的关怀却多了,每日都会亲自过问对方的起居,虽无法做到如前世那般恩爱,但至少算得上是相敬如宾了。   慕锦毅虽仍有所遗憾,但亦清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如今这毕竟也是好的开始。   谭夫人一时被儿子的惨状迷了理智,亲自到宫中向德妃哭诉,要求德妃替儿子作主。   坐在上首的德妃听着娘家嫂嫂的说辞,心中一阵厌烦。   “本宫不是已经嘱咐过你们,行事要小心谨慎,京城毕竟不同家乡,尤其是三儿,本宫还特别警告过,可他如今又做了什么?竟然去拦慕国公世子夫人的马车?他是什么身份?对方是什么身份?别说是慕锦毅,就算是普通男子,只要稍有些血性,见妻子被人欺凌也忍耐不住,如今他自吃苦果,你不劝着些,反倒好意思到宫中来向本宫告状?”   谭夫人被她说得心口一堵,这个小姑未出嫁前在家中对自己也并无多少敬意,如今当了皇妃就更不将自己放在眼内了,轻则随易打发几句,重则破口大骂也是有的,如今亲侄儿被人欺负,她不帮忙便罢了,反倒还责骂一番。   “妾身本也不敢打扰娘娘的,只是那慕国公世子实在欺人太甚了,三儿有错,你随便打两下便罢了,何苦要生生断了他的手,大夫说了,三儿的右手这辈子怕是毁了,日后只怕连拿个酒杯都拿不稳。”说起宝贝儿子那彻底报废了的右手,谭夫人悲从中来,不由得痛哭出声。   “什么?怎的右手就毁了?”德妃大惊,原以为慕锦毅最多不过揍了谭诚林一顿,没想到居然会毁了他的右手。   “大夫说,三儿的右手骨先是被击断,再被生生踩碎了,就算勉强接起来,日后也用不上力,算是彻底毁了!”谭夫人悲愤地道。   “那慕锦毅竟如此残忍?”德妃不禁打了个冷颤,活生生踩碎的?   “若不是对方实在太过,妾身又怎敢向娘娘告状,三儿再不错也罪不至此啊!再者,那慕国公世子这般,分明是不将谭家,不将娘娘您,甚至不将五皇子放在眼内!”谭夫人趁机挑衅。   “行了,此事本宫心中有数,你先回去吧,等会本宫让太医到府里替三儿瞧瞧,看看伤了的手是否还有得救。”   谭夫人有心再挑衅几句,但见对方都下了逐客令,只得不情不愿地行礼告退。   “娘娘,你真的要替三公子讨公道吗?”秀春问道。   “公道自然要讨,毕竟他也是本宫亲侄儿,况且兄长尚未到达京城就被人这般打了脸,若是本宫不做些什么,反显得谭家无人!”德妃冷冷地道。   “再者,晋安侯府那位三小姐的事,本宫都尚未跟慕国公府算账呢,如今他们又闹了这样一出,若不给他们一点教训,本宫又如何咽得下那口恶气!“   她看中的人最后竟被别人抢了先,这种打脸的事德妃又怎么可能忍得下。   这日皇帝在朝上议过政事,总管太监宣布下朝,慕锦毅正向大将军陈鲁讨教着练兵之事,便被龙乾宫的太监叫住了脚步。   “慕世子,皇上宣你到御书房觐见!”   慕锦毅一怔,歉意地别过陈将军,这才跟着小太监到了御书房。   “臣慕锦毅叩见皇上!”   “免礼!”   慕锦毅行过礼了,看到一旁的德妃,心中了悟,看来是有人告到御前了。   “谭家那位三少爷的手,可是你废了的?”佑元帝问。   “正是臣所为!”慕锦毅也不辩解,诚实地答道。   佑元帝一怔,倒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地认了。   “皇上,臣妾有几句话想对慕世子说,还请皇上恩准!”德妃娇声道。   “准!”   德妃谢了恩,便对慕锦毅道,“慕世子,诚林生性顽劣,但亦只是孩子心性,又是第一次到京城来,自然好四处游玩,想来那日也是偶遇了尊夫人,一时受了友人挑拨起哄做了那等失礼之事,受些教训也是应当的,本宫在此替他向世子及世子夫人赔礼道歉了!”言毕,对着慕锦毅盈盈一拜。   慕锦毅急忙避过她的礼,“娘娘言重了!”   德妃此等作态既在他意料当中,也在他意料之外,只不过,当日他既敢废了对方一只手,自然是有应对方法的。   “谭三公子为人如何,臣不便多言,只是臣教训他,却并不只因他对拙荆不敬,更因他言语当中辱及皇族中人,臣既然为我大商国臣子,又怎能眼睁睁见人对皇室不敬,是故才动手教训了他!”   那日回来之后,慕锦毅详细问了护院事情经过,谭诚林那番就连算是太子妃也要见上一见之类的嚣张话自然瞒不过他。并且他亦相信,这种话对方是绝对不会向家人,包括德妃说起的。   “什么?”佑元帝脸色一沉,“他说了什么辱及皇室之话?”   德妃也是一惊,三侄儿竟然还说了那等不敬的话?怎的没听嫂嫂提起?若是这样的话,今日她不但整不了对方,恐怕自己也落不到好。   “谭三公子说,就连五皇子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称一声表兄,如今马车里面只是区区的国公府世子夫人,就算是太子妃,他也定要瞧上一瞧!”   “混账!小小竖子,竟然如此无礼!谭家好教养啊!”佑元帝大怒,一掌拍在御案上,把德妃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皇上息怒,臣妾嫂嫂只说侄儿被慕世子所伤,并不曾提起其中内情,臣妾也是关心心切,生怕侄儿不知轻重得罪了慕国公府,这才想着亲自替他向慕世子赔礼道歉,以免伤了两家和气!”德妃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将谭夫人扯出来挡上一挡,本来她想着以退为进,假借赔礼一事落实慕国公府嚣张霸道罪名,就算一时治不了对方,但让佑元帝对慕锦毅有了看法,日后再伺机上些眼药,不愁治不了他。   只可惜这番打算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她又怎知道谭诚林竟然那样嚣张无脑。   “一个无功名无爵位的小子,竟然连当朝太子妃都不放在眼内,看来平日是太受他的‘表弟’敬重了,以致目中无人!”佑元帝冷冷地道。   德妃大惊,皇帝此话竟指向了皇儿!   “皇儿一向知礼守礼,三侄儿虽身份低微,但到底亦是亲戚一场,往日相见自然多几分客气,只是没料到三侄儿会因此而自觉高人一等,还请皇上明察!”   如今这地步,当然得保儿子弃侄子了,孰重孰轻根本不用考虑。   ☆、第十三章   再过几日,佑元帝又接到兴州知府弹劾谭家纵容儿子谭诚林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目无国法的折子,随折还附上了万人书。   佑元帝看罢雷霆大怒,不但将德妃痛斥一顿,还彻底驳回了吏部关于任命谭家现任家主谭慎锐为四品鸿胪寺卿的折子,训斥谭慎锐教子无方,纵子行凶,不免职已是恩典,还妄想升任京官?   可怜谭慎锐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现在才靠着五皇子妃娘家卢家那边在京城谋了个四品官职,如今不但升官无望,连原来的官职也没了,原本他就是打着任期已满进京候职的名头来的,如今佑元帝一番话彻底将他晾成闲赋人员,恨得他狠狠抽了谭诚林一顿,说他累已累人,害人不浅。   德妃被痛斥一顿,不但惹恼了佑元帝,连一向深居简出从不理事的太后也颇有微词,更对她掌六宫事的能力也有所怀疑,最后还晋了原来的敏妃为贤妃,与德妃分管六宫事宜,这样一来算是分了德妃的权,把德妃气得接连砸了好几个古董花瓶。   只是这样一来,德妃就彻底将恨加诸到了慕锦毅身上,认为兴州知府若无慕国公府在后头撑腰,又怎敢上折弹劾谭家?   这些事,慕锦毅都一一向楚明慧说明了,楚明慧听罢亦对那突然冒出来弹劾谭家的兴州知府有所怀疑,直问慕锦毅是不是他怂恿的。   慕锦毅笑笑,亦不否认,随即又道,“若那谭诚林不曾做过那些事,又怎会惹得兴州百姓冤声载道,那万人书可是货真价实的,兴州知府也容忍对方良久,如今我只不过稍稍露了一下意思,他就迫不急待上折子了。”   楚明慧碰上了谭诚林之事,慕锦毅下令护送的家丁不得对任何人提起,而唐府那边他亦叮嘱过唐永昆,京城只流传着德妃娘家侄儿冲撞了贵人,被人报复打断了右手,后来又被谭家被弹劾及京城第一才女徐凤珍被赐给太子为良娣两件事吸引了注意力,那丁点纨绔子弟被打断手之事瞬间被诸多消息淹没了。   对于这种局面,楚明慧自然乐见其成,毕竟没有良家女子愿意被人饭前茶后般议论,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接连几个月,楚明慧都跟着乔氏学管事,因她前世本就掌过慕国公府的中馈,学起来自然得心应手,每每引得太夫人和乔氏点头赞赏不已,夏氏看着楚明慧慢慢接触府中事宜,虽然暗恨太夫人偏心,但她亦清楚婆婆决定的事是绝对不容她有任何异议的,更何况如今她发现自己之前接连几次被太夫人禁足,在府中地位算得上是一落千丈了,虽没有人明目张胆怠慢她,但终究比不得以前,之前那些总围着她身边阿谀奉承的人已经慢慢转去文庆院那边,甚至是乔氏所在的映晖院那里。   这种局面每每让夏氏内心煎熬不已,再加上慕淑颖至今被禁足,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她虽心疼女儿,可亦束手无策,只得每日趁着楚明慧来请安时明里暗里刺上几句,以发泄内心因儿媳妇比她在府中更有地位而带来的不满。   楚明慧冷眼由着她指桑骂槐,如今她尚未完全掌握府中权力,有些事还不适宜去做,但并不代表她就是软柿子任人搓圆捏扁,在她的默许,甚至是纵容之下,府中关于国公夫人与世子夫人不和的话慢慢传扬开来。   “今日国公夫人又故意针对少夫人了,看来婆媳不和是真的了!”一位正坐在大石块上歇息的扫地丫头神神秘秘地对另一位绿衣丫头说。   “我早就清楚了,之前少夫人打了三小姐一记耳光,一向最宠三小姐的夫人又怎会忍得住,还能给少夫人好脸色看才有鬼呢!”绿衣丫头不以为然。   “那也是,不过在少夫人打了三小姐之前,夫人就抓住了些小事罚了少夫人抄书呢!看来之前府中流传的夫人想替世子爷聘娶梅家表小姐为世子夫人一事是真的,否则少夫人刚进门没几日,她怎的就罚人抄书呢?还不是因为少夫人不是她自己看中的。”扫地的小丫头又道。   “要说我啊,夫人真是没眼光,现在这位少夫人比那位梅家表小姐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出身比她高贵,为人又比她和气,处事又公道,不像那位梅家表小姐,动不动就抽抽噎噎的,好像总是别人欺负了她一般,送去的膳食、服饰还嫌来嫌去的,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来国公府作客而已,还真的将自己当成未来的世子夫人了!”绿衣丫头不屑地道。   “谁让人家是国公夫人的外甥女呢,自然瞧不起咱们这种作奴才的,眼睛都顶在头上看人了。”   二人正小声地说得兴起,哪想到对话却一字不漏地落入刚巧经过的慕国公宠妾清姨娘耳中。   “她们说的可都是真的?夫人与少夫人不和?”回到屋里后,清姨娘问婢女梨香。   “奴婢觉得应该是真的,之前也曾听闻夫人借故发作了少夫人,如今又加上三小姐被打这出,二人之间也融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少夫人为人守礼,从不道夫人半点不是,而且还日日晨昏定省从不落下,这才瞒了一段时间罢了。”梨香思量了一下,回道。   “我恍惚之前也曾听过国公府曾有意与晋安侯府联姻,后来不知怎的就搁置了,直到最后被皇上赐了婚,此事可是真的?”清姨娘又问。   “是真的,奴婢曾听大夫人院里的丫头提起过此事,好像是因为夫人得罪了侯府,具体的事奴婢也不清楚。”   清姨娘听罢沉默了片刻,又问,“你觉得少夫人为人如何?”   梨香仔细想了想,“奴婢虽不曾与少夫人接触过,但平日观她行事,应该是个有分寸的,你看她虽对夫人不满,但亦依足了礼,让旁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只不过,奴婢觉得她亦不是个好欺负的,你瞧她敢打了三小姐就知道了。再者,她又得了太夫人的信任,如今还跟着大夫人与刘嬷嬷管事,说不定将来太夫人会将中馈交到她手上。”   清姨娘垂着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双手越握越紧,片刻,抬起头问梨香,“你说,若我帮少夫人对待夫人,她会不会保我一生衣食无忧?你既说她不是个好欺负的,那现在夫人对她诸多挑剔,还总借故生事来发作她,她就算心中再恼恨,迫于孝道也无法像对三小姐那般对夫人吧?若我出手助她,她会不会……”   “姨娘,她们婆媳之间的事,我们又何必多事呢?”梨香不赞同地摇摇头。   “可是,我无法忘记我的孩子从身体里流掉的那种痛苦,若不是她,我何至于如今都无儿无女的,后半生没有任何依靠。”提起夏氏,清姨娘就不由想起自己那个尚未来得及发现就失去了的孩儿,心中的恨又涌上心头。   梨香沉默了,当年清姨娘失子一事她也是亲眼目堵的,可是谁让她出身低微呢,太夫人虽然可惜又少了一个孙儿,但生母是戏子的孙儿,多一个少一个并不要紧,是故也只是不痛不痒地骂了夏氏一顿。   梨香原本就是清姨娘在戏院里的丫头,后来一直跟着她来到了慕国公府,见证着她一路上的不易,心中对这位身世堪怜却不失本心的女子甚为怜惜,只是她原也只是农家女子,又被父母卖到了戏院,若不是得清姨娘多番照顾,说不定下场比她更为不如。   二人一路扶持至今,梨香自然知道她对夏氏的痛恨有多大,如今好不容易府中来了位出身高贵,有魄力,又与夏氏不和的世子夫人,她再压得下失子之恨就奇了。   “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奴婢也不想再多说,只求你无论如何都千万要顾着自己,别把自己陷得太深,无论怎么说,夫人都是少夫人夫君的生母,若是出了什么事,万一世子怪罪到她头上,说不定她会把一切都推到你的身上,到时,咱们可都落不到一点好处,恐怕连如今这安稳日子都保不住了!”梨香低声嘱咐。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我还想着安安稳稳度过余生,还要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呢,哪能这么轻易就把自己陷进去了,只不过是见不得仇人那般逍遥自在。况且,我也不求少夫人能庇护我,毕竟身份有别,只要她能不干涉我与夏氏之事就好!”清姨娘拍拍梨香的手,温言道。   “你能这样想就好!”   楚明慧纵容下人传扬那番话目的就是要让清姨娘了解夏氏如今处境,只要她清楚夏氏再比不得过去那般,相信她给夏氏添的堵也能再多些。虽说如今夏氏在府中地位不比以前,但只要她还是国公夫人,只要她没有在外头败坏慕国公府声誉,太夫人也不会下狠手发落她,最多如以往那般不痛不痒地禁禁足。   而且她也清楚,只要传言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太夫人并不见得会出手干涉,只因她都清楚夏氏对自己不满,这种婆媳不和的事实,就算掩得了一时,也掩不了一世,如今由着下人们讨论几句,时间久了大家自然就腻了,日后也就不会再提了,明明白白众所周知的事,提出来有个什么趣呢?   基于以上考虑,楚明慧也只是引导着传言流向清姨娘所在的芳园,反正她的目的也只是清姨娘一人。   这之后,楚明慧总会时不时的与清姨娘‘偶遇’一番,她心知世上绝无这么多的偶然,但也不放在心上,对方这样做正正说明她的计划成功了。   清姨娘也是聪明女子,自然不会大咧咧地表明用意,凡是都要循序渐进,如今她与楚明慧也只不过是点头致意之情,又怎敢事事明言。   楚明慧亦清楚她的顾忌,借着管事的方便不动声色地改善了慕国公几位妾室的待遇,其实按照份例来说,慕国公的几位妾室应该不至于过成现今这般模样的,皆因夏氏从中克扣了不少用于补贴娘家。而太夫人对这种小手段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夏氏又不掌中馈,能贪的也有限,这点银两还不至于让她出手干涉,是故这些年来,慕国公几位妾室过得也只是表面光鲜,实际上却并无多少体已银两。   如今楚明慧借着上次慕国公生辰时向太夫人提出了应该给长辈们增加月钱,太夫人以为她是发现了儿子总是向孙儿要钱用,想着总归也是孙媳妇一片孝心,加上府中近几年收益也算得上相当不错,是故也点头应允了。   楚明慧趁机又给慕国公几位妾室一并涨了月钱,夏氏就算再克扣也不敢将这涨的这部分全部贪了去,总有些能归到几位妾室手中。   至于被她贪去给了娘家那部分银两,楚明慧也有办法将来一一让对方吐出来,只不过现在她还是想着先管好府中事,外头的暂且缓上一缓。   有了涨月钱这一出,清姨娘来寻楚明慧一事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众人也只道她是来表谢意的。   ☆、第十四章   其实清姨娘也一时也确定不了自己到底要怎么做,只是失子之痛伴随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夏氏踢了铁板,若她再如往日那般容忍,总觉得对不住自己那苦命的孩儿。   至于与楚明慧结盟,她想都未曾想过,她是什么身份,对方是什么身份,她还是分得清楚的,更何况夏氏还是楚明慧夫君的生母,论亲疏也是与夏氏更为亲近,哪里就会为了平日受的那点委屈而联合外人来对待婆婆呢!   她这样刻意接近楚明慧,也只是想搞清楚这位少夫人对夏氏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只有搞清楚对方的底线,她才能考虑对付夏氏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   而经过她有意无意的试探,加上刻意打探,她发现楚明慧虽处处表现得对婆婆的守礼,但言行当中其实却并无多少敬意,冷冷淡淡的,礼虽做足了,但当中的敬却并不见得有,但从旁人角度来看,自然是挑不出半点错处。   清姨娘清楚,这是位聪明女子,而平日间又见她处事公正,就算是她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犯了错一样照着国公府的规矩处罚,并不因对方与自己更亲近而轻轻放下,对待低等的婆子丫头也一视同仁,该赏的赏,该罚的也照样罚。再者,她还谨守本份,从不干涉旁人院里的事。   最关键的是对方不但逐渐开始掌了些权力,更得了太夫人的信任,而且平日未来的当家人世子爷也对她极为爱重,一位得太婆婆支持又得夫君爱重的世子夫人,就算不讨婆婆喜又如何?况且她不喜夏氏正何自己意,这么多年她一直容忍着夏氏还不是顾忌着慕锦毅,如今未来的国公府主母与夏氏不对盘,她只要谨慎一点,还怕什么将来事!   清姨娘观察了一段时日,自觉抓住了楚明慧性格特点与处事方式,认为只要自己不做出过于出格的事,对方不会插手,而她求的正是对方的不干涉不插手,这么多年来,若不是顾忌着太夫人,她早就出手取了夏氏性命,而且还保证能全身而退。如今太夫人虽仍是掌权者,但毕竟年事已高,这府中大小诸事总有一日会落到楚明慧手中,只要她仍坚持现今这种不插手旁人事的做法,她行事再小心谨慎一点,不愁报不了仇。   清姨娘心中有了定论后,也不再来寻楚明慧,楚明慧见她这般,心知她大概有了决定,虽不清楚对方打算怎么做,但只要她能给夏氏添些堵,她都是无限欢迎的。   楚明慧的打算就是一点点地让清姨娘吃定心果,消除对将来的顾累,这种不用自己出手就能让夏氏吃亏的事,她乐见其成,反正对方再怎么闹也扯不到她身上,这样又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慕锦毅,既然他愿意放下身段与自己相处,她也并不介意慢慢放下前世那些恩怨,总归如今也被绑在了一起,再者,她要在国公府站稳脚跟,慕锦毅的支持至关重要,她又何必将这种天大的助力往外推呢?   而夏氏,前世她与自己虽有杀身之仇,但今生她若不来犯自己,她也不会弄脏自己的手,但若对方仍是不知好歹,她不介意前世今生仇一起报,就算最后慕锦毅怨恨,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至于慕淑颖,反正脸都基本上撕破了,还需要顾忌什么?该怎么痛快就怎么来呗,只要抓稳了理字,她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客气。   其实楚明慧自己都未曾发现,她对慕淑颖的恨远远超过了对夏氏的恨,这其中固然有身份的差别,但归根到底还是杀子之仇,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本就有点生无可恋的人突然被人谋害了,与一个满怀期望孩儿降生的母亲突然被人杀了孩子,两者之间哪个对仇人更痛恨一点颇有些相似。   夏氏对她的杀身之仇,与慕淑颖对她的杀子之仇,正正就是这样的区别。   这日,楚明慧如往常一般去向夏氏请安,刚到门前,婢女都尚未来得及通报,就听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夹杂着夏氏气急败坏的骂声,“那贱人到底给老爷下了什么迷药,让老爷一连几日都不曾踏足我房门,甚至连初一十五都歇在那贱人处,你瞧瞧那丫头方才来传的什么话,什么老爷怜惜姨娘身子,让她不必来向夫人请安了!我呸,一个戏子装什么大家闺秀,那副破身子也不知被多少人糟蹋过了,还敢装出一副冰清玉洁不可侵犯的模样,也不怕人见了恶心!”   接着又传来绿屏的轻柔的劝慰声,楚明慧在外头也听不太清楚,但她心知大概是清姨娘又开始给夏氏添堵了,否则夏氏也不会一大早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要说慕国公,虽然妾室不少,但对夏氏着实不算太差,即使对方一直不讨太夫人的喜,但慕国公也颇为维护她,否则夏氏也不会在国公府里嚣张了这么多年。   屋外的小丫头犹豫了半晌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去通报,楚明慧也不欲为难她,直接朝着里面说了声,“母亲,媳妇来向您请安了!”   里面夏氏的骂骂咧咧声刹时便止住了,又隔得一会,房门‘吱呀’的一声从里头打开,只见夏氏的贴身婢女绿屏走出来,先对楚明慧行了礼,又道,“少夫人,夫人让您进去!”   楚明慧朝她点点头,抬腿往屋里走去。   一进门便见夏氏神情不善地坐在上首,见她进来行了礼便没甚心情地打发她走了,连前些日子惯常的含沙射影话也不说了。   楚明慧自不会自找罪受,自然痛痛快快地走人了,身后的夏氏见她这般模样又是一阵心烦,女儿被关着见不到,夫君如今又将那碍了她眼近十年的清姨娘捧着宠着,这个儿媳妇不但不帮着点,甚至连一句劝慰的话都无。   夏氏越想越憋屈,恨不得将满屋的东西都砸了好出出气,绿屏见她这般模样,知她又陷入牛角尖里了,说实在,原来世子爷命她来照顾国公夫人,要她平日多劝着她一点,莫要让旁人挑拨了她做些不讨好之事,她只想着这只是一桩小事,实在没想到这国公夫人如此难办,有时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能想出个十弯八弯的道来,不单如此,还认不清形势,本就不讨太夫人喜了,不想着改善一下,反倒又刻意为难刚进门不久的世子夫人。   明明儿子才是她后半生依靠,偏将女儿宠得无法无天,一次次冷了儿子的心,将女儿教养得那般模样,自己又总想着挑儿媳妇的错处,怎么又敢盼着儿媳妇将来会事事替女儿出头呢?这种人实在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仿佛众人都要围着她转一般。   绿屏只觉得浑身无力,该说的,该劝的,她都不知说了多少遍,劝了多少次,但这国公夫人总是当时听进去了,也收敛了一阵子,可总是没隔多久又会再犯,如此往复实在让她心力交瘁。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重又回去当名普普通通的暗卫算了,虽说刀口舔血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总没有现在这般压抑憋闷。   夏氏这段日子真的有点不太好过,几次替慕淑颖求情都被太夫人斥骂一顿,如今那清姨娘又时不时来给她添些堵,每次慕国公来到她房中,总被对方派来的婢女用各种理由拖走,气得夏氏心口发疼。待亲自上门去修理对方,可每次都被对方明里暗里地骂泼妇,丑妇,夏氏气不过要动手,却偏偏又屡屡被慕国公撞个正着,结果又被慕国公一顿大骂,然后越发不爱到她房里去了。   如今慕国公府里上上下下都清楚国公夫人不但让太夫人不喜,还遭了国公爷的厌弃,加上之前又有她刻意刁难世子夫人的传言流出,众人对她的想法就有点微妙了。   慕国公房里那些事自然瞒不过太夫人去,只是她一向将注意力放在孙子身上,对这个儿子也是放任的态度了,只要对方不闯祸累及府中,她也懒得干涉。而妻妾争宠什么的,除非是出了宠妾灭妻那等事,否则她也不愿多看一眼,多问一句。一个让她极度瞧不上的儿媳妇,一个出身低下的妾室,要争要斗各凭本事,她如今半边身子都要埋入土里了,哪还有那等心思管老儿子的房中事。   真要管,也是管孙儿的,毕竟如今重孙子还没见影呢!   楚明慧乐得在一旁看夏氏的热闹,看着她那有气无处发的憋屈样就顿感快意。只是她很快就乐极生悲了,只因太夫人又将慕淑颖放出来了,不但如此,还将带着慕淑颖出门交际的任务交给了她,这让楚明慧有苦说不出。   只是,若她知道太夫人会有此决定皆因之前她扇了慕淑颖一记耳光而带来的,恐怕她就更有苦说不出了。原本太夫人就头疼慕淑颖的亲事,即便一再禁足,但她年纪也不小了,总得先挑个人家才是,一直这样困在家中也不是事,终究还是得多出去交际交际,也好早日订下人家的。   只不过慕淑颖的霸道性格又让她头疼,生怕她出外又省事,将慕淑颖放出来的几日,见她在楚明慧面前不自禁会收敛几分,太夫人心中一动,决定便将这个烫手山竽交到楚明慧手上。也不求她能改变慕淑颖的性子,只求她能压制住慕淑颖不在外头得罪人,从而给家中招祸。   楚明慧虽十分不愿,但太夫人都已经发话了,只得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了。   只是,她不愿意,慕淑颖比她更不愿意,楚明慧那狠狠的一巴掌及那个杀气腾腾的狠辣目光的确让她心生惧意,不敢再在楚明慧面前放肆,但她心中对楚明慧的恨却是前所未有的更深更浓了,只不过现在迫于对方势大不得不低头而已。如今太夫人让楚明慧领着她到外头与众夫人小姐交际,她只觉得满身不自在,刚想拒绝便见太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只得不甘不愿地垂下头来,再不敢说话。   楚明慧憋憋屈屈地领了命,心中真是气苦不过,只觉得这慕国公府说不定真与她八字不合。上次顶了慕淑颖一回,结果马上便被慕锦毅堵了回来;如今好不容易发一次威扇了对方一记耳光,可转头太夫人又将这倒霉差事交到她手上,让她有苦说不出。   ☆、第十五章   “我要自己一辆车!”慕淑颖拧着脖子坚决地道。   楚明慧扶着盈碧的手踏上马车,刚扶稳就转头瞧了她一眼,“我在里面默数二十下,你若不上来就自己走着去,我没那功夫陪你慢慢耗!”   慕淑颖咬着嘴唇盯着她的身影慢慢隐入马车内,狠狠跺了一下脚,这才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楚明慧扫了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小声吩咐着盈碧。   慕淑颖委委屈屈地坐在另一侧,她的贴身婢女秋琴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也不敢出声安慰,就怕她借故发作在自己身上。   楚明慧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暗摇头,连本应最亲近的贴身婢女都不敢主动凑上前去劝解她,这慕淑颖平日在府中对待下人到底是差到什么程度啊?   前日慕国公府收到了徐御史府上送来的帖子,说是即将嫁入太子东宫为良娣的徐家大小姐徐凤珍邀请各府小姐过府上一聚,就当是出阁前最后一次聚会。   楚明慧本不打算去,可偏偏大夫人让她带着慕淑颖一起去徐府去,而最名正言顺的夏氏倒是想去,只是昨日又被慕国公发作了一顿,现今只嚷嚷着心口痛,一心计划着要狠狠教训一顿清姨娘,一时也抽不出身来。   楚明慧无奈,只得自认倒霉地接了这差事,偏偏刚出门慕淑颖又犯大小姐脾气,嚷着要自己坐一辆车,以此来表达她由楚明慧带着出门的不满。   楚明慧哪有那个心思理她,爱去不去的,直接两三句话打发掉了。   一路上,车内一片安静,楚明慧无聊地小口小口抿着茶,任由盈碧贴心地揉捏着她有点酸痛的肩膀。   慕淑颖独自生了一阵闷气,见没人搭理她,心中更觉委屈。   偷偷打量了一下那对旁若无人的主仆,慕淑颖恨得死死拧着帕子,可经过上一次,她到底对楚明慧还是生出了几分惧意,对方可不管你是不是得宠,不管你是嫡出还是庶出,惹恼了她照样一巴掌甩过来,丝毫不讲情面,如今太夫人还将自己交给了楚明慧管教,想来日后她对自己更加不会客气了。   慕淑颖顿感未来日子一片阴暗,往日那众星捧月般的国公府嫡小姐生活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今她不仅再无慕国公府最尊贵小姐的威风,甚至还得看别人的脸色来讨生活。   她越想越觉委屈,连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也没注意,只到身边的秋琴小声提醒她,“三小姐,徐府到了,少夫人已经下车了!”   “少夫人少夫人少夫人,你们就只知道少夫人,也不想想谁才是正经主子!”慕淑颖一听‘少夫人’三个字就恼了,想到这段日子在府中地位越发上升,行事越得祖母赞赏的楚明慧,再对比自己过的日子,她只觉得满腔的不忿。   秋琴被她恨恨的语气惊得身子缩了缩,不敢再出声。   马车外的楚明慧见老半晌了都不见慕淑颖下来,便有点不悦的皱皱眉,再朝盈碧打了个眼色。   盈碧点点头,朝着里头喊了声,“三小姐,徐府到了,少夫人请你下车!”   片刻,便见慕淑颖冷着一张脸从马车上探出来,再扶着婆子的手踏在小木凳上下了车。   楚明慧皱眉盯着她好一会,直看得对方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才淡淡地说了句,“走吧!”   徐府这场宴会,虽说是徐大小姐特意约见往日好姐妹而举办的,但楚明慧瞧着倒有些像为各家夫人挑女婿选媳妇准备的。   “这不是明慧丫头吗?”慕淑颖一进来就去寻她相好的姐妹了,楚明慧正思考着要不要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坐下来歇歇,到点了才带着慕淑颖回去,却被身后的女声叫住了。   转头一看,见一中年美妇笑盈盈地望着她。   “凌伯母!”楚明慧一喜,来人正是陶氏交好的姐妹,楚明慧亲嫂子的生母,礼部尚书凌大人的元配妻子凌夫人。   “明慧丫头嫁人了果然不同了些,伯母一时还认不出来了!”凌夫人笑眯眯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楚明慧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片刻才拉着凌夫人的手道,“好段日子没见,凌伯伯与各位兄长可还好?”   凌夫人笑笑,“好得很,能吃能喝能睡,身体倍儿棒!”   楚明慧‘噗嗤’一下便笑了,凌伯母说话还是这样有意思,旁人都道凌尚书夫人行事端庄谨慎有礼,与克已守礼近乎严苛的凌大人是天生的一对,可楚明慧却知道私底下这位凌伯母是个有点不拘小节的,而凌伯伯也不像外头说的那般是个老古板。   “伯母今日来可是要替佑宁哥哥挑媳妇的?”楚明慧掩着嘴笑道。   “果真瞒不过你这丫头!”凌夫人轻轻拧了一把她的脸蛋,亦笑道。   二人坐在一旁相谈甚欢,一时倒顾不上其他了。   “你瞧那!”突然,凌夫人轻轻扯了一下楚明慧的衣袖,朝着她后面呶呶嘴,示意她回头看。   楚明慧疑惑地转过头去,见不远处的立于河中央的亭子里,慕淑颖与楚明涵正低着头不知在说着什么。   “你这位小姑倒与你堂姐好到一处了!”凌夫人意味深长地道。   “大概是有共同的话题吧,二姐姐一直是温柔体贴的。”楚明慧微微笑着道。   “傻丫头,或许这话不应该由伯母说,但伯母还是想叮嘱你一声,凡事还得多个心眼!”凌夫人意有所指。   楚明慧感激地对她笑笑,却不再多言。   凌夫人见她这般模样,心知她大概也早有防备,也不多说,只继续闲聊着。   “三妹妹,若不是刚好遇到颖妹妹,倒不知道原来三妹妹也来了!”楚明涵拉着慕淑颖的手,对着楚明慧温柔地道。   楚明慧见她到来,只得站起来朝她福了福,“二姐姐!”   凌夫人也起身见礼,“安郡王妃!”   “凌夫人不必客气!”楚明涵亦向她还了礼,然后拉着楚明慧的手道,“咱们姐妹好久都未曾见过了,今日可算是难得了。”   “可不是,本想着回门那日还能见着众姐妹的,却不曾想二姐姐身子不适没有到场。”   楚明涵身子一僵,片刻又若无其事地道,“都怪姐姐贪凉,这才一时不慎受了寒气,让妹妹担心了!”   楚明慧察觉到她方才的动作,心中便确定了回门那日楚明涵绝对不是身子不适才没有到侯府的。   几人又坐着说了些有的没的客套话,凌夫人便起身告辞了,楚明慧虽有心离去,但楚明涵一直拉着她的手问她在慕国公府的生活,只得无奈地坐回原处,挑些不太要紧的事随便应付了过去。   慕淑颖倒是一反常态,亲亲热热地‘涵姐姐,涵姐姐’叫个不停,楚明慧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她,见她神情倒不是作伪,瞧着是真心结交楚明涵,一时颇为诧异,明明之前还对楚明涵不屑一顾的,怎的今日却这般热情,难道是因为楚明涵如今贵为郡王妃,再不是那个晋安侯府不起眼的小庶女?   可是以慕淑颖高傲的性子,她就算知道对方今时不同往日,也绝做不出主动示好的事来,想来如今这般肯定是楚明涵的手段了,这二人,不管前世今生都能混到一块啊!   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楚明慧同样不动声色地看了楚明涵一眼,见她虽一如往日那般温温柔柔地与慕淑颖说着话,但眼中却并无亲热感,反而有几分冷意。看来,对方另有所图啊!   “郡王妃,太妃让你过去!”正沉思间,便见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婢女走来,对着楚明涵福了福,禀道。   楚明涵身子缩了缩,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若不是楚明慧一直留意她的神情,恐怕也发现不了。   “好,我这就去!”楚明涵不敢耽搁,起身朝着楚明慧及慕淑颖歉意地笑笑,“两位妹妹,姐姐先有事,就此告辞了,日后有时间再请两位妹妹到府中一聚!”   楚明慧亦客客气气地与她别过,这才看着她带着婢女离开了。   这下,原地就只剩下相看两相厌的姑嫂二人。   慕淑颖暗自撇了下嘴,这才不甘不愿地对着楚明慧福了福,“大嫂,我想到前面看看!”   楚明慧十分干脆地点头放行,“你去吧!”   又坐回原位小半个时辰,觉得返家的时辰差不多到了,这才整整衣裙上的皱褶,欲唤人去寻慕淑颖。   “慕世子夫人?”正欲叫住不远处的小丫头,便听身后有人唤她。   侧头望了一下,见是今日主角徐家大小姐,京城第一才女,未来的太子良娣徐凤珍。   “徐小姐!”楚明慧客客气气地招呼。   徐凤珍也不搭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楚明慧被她望得浑身不自在,试探着唤了声,“徐小姐?”   徐凤珍微垂下眉,片刻又直视着她道,“我一直想见见世子夫人,想看看他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   楚明慧皱皱眉,不太明白对方稍带着敌意的话。   “徐小姐这话是何意?”   徐凤珍苦涩一笑,“没什么,只是有点羡慕你而已!”   “徐小姐这话我就更不明白了!”   徐凤珍微微一叹,仿若自言自语地道,“你自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幸运!”言毕,也不搭理楚明慧,径自走了。   身后的楚明慧望着她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做什么?难道是平日作诗作多了,逮着个人都抒发一下闺愁?   向主人家道过别,楚明慧带着慕淑颖刚要出徐府大门,便听外头有婆子道,“慕世子来接世子夫人与国公三小姐了!”   楚明慧一怔,不由得加快几步走出去,便见慕锦毅背着手立于徐府大门前的石狮旁,见她出来便不由露出一丝浅浅笑意。   楚明慧被他的笑意晃了一下,脚步便停住了。   慕锦毅见状眉毛一挑,大步踏了过来,先是低声对着慕淑颖道,“你先上车,让慕维与刘通护送你回府,我与你大嫂还有事!”   慕淑颖有些不悦地呶着嘴,可到底不敢逆兄长意,只能不甘不愿地带着秋琴跟在慕维身后上了慕国公府的马车。   楚明慧有些疑惑地问他,“还有什么事?”   慕锦毅抬手掩嘴轻咳一声,转身对着不远处打了个手势,不一会便向一辆青布马车驶了过来。   “上车再说!”   楚明慧无奈,只得带着盈碧跟着他上了马车。   “慕世子对夫人真好!”见到这一幕的绿衣姑娘艳羡地说了句。   “可不是!”她身边的小姑娘也点点表示认同。   楚明涵死死盯着那驾逐渐远去的青布马车,片刻才垂下头掩去眼中的妒恨。   “郡王妃,该上车了!”   “嗯!”楚明涵整理了一下思绪,抬起头时脸上又是一片云淡风轻。   ☆、第十六章   楚明慧满头雾水地跟着慕锦毅上了马车,马车一路朝着京城外驶去。   “这是要到哪儿去?我等会还有账册要对,祖母还等着要看呢!”楚明慧有点担心地问。   “别担心,我出来前已经禀报过祖母了,账册明日再看也不晚,如今我要你去瞧个好东西!”慕锦毅神秘地微笑道。   楚明慧无法,只是安心坐着。   这几个月来,楚明慧与慕锦毅的相处愈发的自然,也能克制自己不再想前世事,只一心一意将当下的日子过好,如今这种平平淡淡的相处方式对她来说最是适当不过了。至于通房妾室,她也不愿再多事,既然慕锦毅不愿意,而她自己亦不觉得舒服,索性放开了来,人活一世干嘛要给自己添堵呢?   如今太夫人已经慢慢开始将府中权利一点点移交给她,而夏氏忙于与清姨娘争宠,慕淑颖虽改不了本性,但好歹表面上算是安份了些,这种境况已经比她预料当中要好上许多了。虽然夜深人静之时偶会忆起前世事,心中仍会有止不住的痛意,但只要想想那些毕竟是上一辈子之事,今生她再不可能那般软弱无能,更不会允许自己过得那般凄凉,她就慢慢平静下来了。   慕锦毅一直时刻关注着她,自然能察觉她的转变,心中自是十分雀跃,如今楚明慧再不会抗拒他的靠近,让他屡被打击的心终得一丝安慰,虽与他期待的幸福还差得远,但总是有所进步了。   “前方树下停一下!”慕锦毅掀开马车窗布帘往外头看时,发现到了昨日他刻意记下的地方,急忙开声。   “嘶——”只听马匹一声嘶叫,车便停了下来。   “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慕锦毅柔声嘱咐。   楚明慧点点头,“好!”   又吩咐下人好生护着少夫人,又回头望了一眼马车上的楚明慧,这才快步往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去。   楚明慧百般无聊地掀开帘子往外看,一阵阵凉风从空隙里钻进来,让她心情不由得舒畅了几分。   四处望了望,见偌大的路上空无一人,楚明慧轻声对盈碧道,“与我一起到外头歇会,这车上太闷了些!”   盈碧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不过先让奴婢瞧瞧外头可有旁人!”   楚明慧叮嘱,“好,你再仔细看看!”   不一会,便听到马车外隐隐传来盈碧与护卫的对话声,片刻便听她叫,“少夫人,可以出来了!”   楚明慧轻轻掀开车帘,再搭着盈碧的手下了车。   “少夫人,前头大树下有块大石头,您若觉得累了不如就到那里歇一会?”年轻的护卫恭敬地提议道。   楚明慧望了望他所指的那处,见果有块平滑的大石,便点头道,“好!”   盈碧扶着她往那处去,一众护卫离得稍远些站着,既不妨碍二人,又能保证她们的安全。   楚明慧微合着眼任由带着清新气息的清风轻柔地拂过她的脸,整个人顿感一阵心旷神怡。   正惬意间,便听到了一阵马车行驶的声音,并且越来越清晰。   楚明慧睁开眼,有点可惜地轻叹一声,侧头对身边的盈碧道,“走吧!”   盈碧点点头。   二人刚回到车上,便听那马车停下的声音,片刻又听得年轻女子清脆悦耳的问路声,“请问这位大哥,江田镇可是往前边走?”   楚明慧一听这个熟悉的声音,脑袋便‘轰’的一下炸开了,猛地掀开窗帘子往声音响起处一望——   见一着绽蓝色圆领袄子,下穿浅黄马面裙,头上梳着反绾髻的年轻女子,正带着笑意向护卫问着路。   那护卫又说了些什么楚明慧完全听不清楚,她眼里脑里全是那名笑盈盈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先是朝着护卫福了福,然后转身对着她身后的马车道,“夫人,奴婢打听过了,没有走错!”   “轰”的又一下响雷彻底炸懵了楚明慧,奴婢?奴婢!   她竟然早已卖身为奴!   楚明慧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身子一歪,差点从榻上摔了下去,幸得盈碧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少夫人,你怎么了?”   楚明慧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口中喃喃低语,盈碧听不太清楚,急得差点要喊人,楚明慧一把拉住她,“我没事,不要惊动他们!”   盈碧只得担心地扶着她坐好,又替她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上,“少夫人,喝口茶暖暖身子!”   楚明慧木然的接过,再魂不守舍地喝了一口,然后将它递交给盈碧。   胭脂,前世亲自端着药强灌下毒死了她的胭脂,夏氏身边最得脸的一等大丫头,据说是良家女子出身的胭脂,原来早就已经为人奴婢!那前世她进慕国公府时那番卖身葬父的说辞自然也是假的了,如今都已经为人奴婢了,又谈何卖身葬父!进府之前已经是奴才了,又怎会算得上是良家出身!   楚明慧只觉脑中一片混乱,许多她本以为是事实的事正一点点脱离她的认知,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刽子手,她那番‘国公夫人命我送你上路’的话真的可信吗?   极力回想了一下这个胭脂前世出现在慕国公府之后的事,恍惚记得她大概是两年之后才进的府,那会府中新添了批签了死契的奴婢,这个胭脂就是其中一个。听牙婆子说她是个身世堪怜的,本是秀才之女,生母早逝,由着生父抚养长大,后来生父死后因家贫无钱安葬,她便自卖为奴,筹了银两安葬了父亲。   后来众人见她果然识文断字,也相信了她的说辞,而这胭脂做事勤快,待人宽和,很快便在慕国公府站稳了脚跟,再不久又入了夏氏的眼,被调到了夏氏身边服侍,后来夏氏原来的一等丫头出嫁,她便补了这个缺,成了夏氏身边的一等大丫头。   前世楚明慧经常在夏氏院里见到她,只是那会她不待见夏氏,亦不曾想着讨好于她,对夏氏身边的丫头自然也从不放在心上,是故楚明慧对这胭脂实在说不上了解,只知道她很得夏氏信任,在下人当中人缘极好。   她拼命回想了一番也想不起自己与这个胭脂有什么恩怨,最后的记忆便是她带着诡异的笑意端着毒酒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然后说出那番送你上路的话来,接着转身吩咐外头的婆子死死压住了自己,她再亲手将酒强自灌入自己口中——   前世到了那般境地,亲人流放的流放、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她其实早就有点生无可恋了,可却不曾想过会是那样的死法,活生生被灌了毒酒,本以为是夏氏下的令,如今想来,夏氏虽处处针对自己,但毒杀儿媳妇这种事还是没那个胆量做的。   楚明慧垂着头,双手死死抓着衣裙,心里一片混乱!   既然不是夏氏下的命令,那会是谁?谁又会想要了自己的命,或者说自己碍了谁的路?那时她也不过是空挂着个世子夫人的名头罢了,就连中馈也早就被太夫人收了回去,而慕锦毅那段时间经常不在府中,就算是妻妾争宠,没了主角还争个什么争?再者,无论是对宁雅云,还是后来的梅芳柔、陈冰月,她从来都是视若无睹的,既不曾针对过她们,就连日常的请安也直接取消了。   连接触都不曾有过多少的妻与妾,还是同样无宠的,能狠到要下毒手的地步吗?何况,就算她这个正室死了,她们也永不可能被扶正,大商国从不曾有过官员妾室扶正的先例。   楚明慧越想越觉头痛欲裂,连慕锦毅坐到了她身边,温言对她说话她都没有留意。   “你不喜欢吗?”慕锦毅有点不安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神色不佳,黯然地将手中的花枝收了回来。   “什么?”楚明慧回过神来。   慕锦毅见她这般模样,猜想对方刚才并不曾听到自己的话,那点苦涩立马一扫而空,又带着讨好的笑容将手上的花枝递了过来,“你看这个,一枝生出两朵花来,是不是很像并蒂莲?”   楚明慧顺着他的手低头望去,见一支花枝躺在他宽厚的大掌中,枝头上紧紧靠着两朵大红的鲜花。   “你方才就是去摘这个?”楚明慧抬头问。   慕锦毅点点头,双眼闪闪亮地问,“你可喜欢?”并蒂鲜花并不多见,况且又是如今这般季节,更是罕见,前日他偶尔发现了这个,便小心翼翼地护着,想过过几日摘回去讨楚明慧的喜,这其中既有让对方展颜的打算,但更多的是寄予他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望,并蒂并蒂,夫妻一生一世相互扶持到白首,这是多么动人心弦的美好画面啊!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那枝并蒂花,内心一片复杂,成婚这几个月来,很多事都颠覆了她的认知,今日又突然发现前世自己的死或许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那般,这带给她的震撼与打击并不是那样快就可以平复的。   如今这枝并蒂花,她只觉得满口苦涩,轻轻地将它拿到手上,再对着慕锦毅点点头,“喜欢,自然是喜欢的!”怎么可能不喜欢,能够相守一世的并蒂,生死两相依,又怎会不喜欢?   慕锦毅听了她的话,只觉自己重生以来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她喜欢,她仍然喜欢,这是不是说明她对将来也是有期待的?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   楚明慧望着他明媚的笑脸,心中百感交集。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枝双花到尽头,试问世间哪位女子能拒绝得了,即使经历过前世那种创伤,她也仍然向往这般美好的生活,只是,曾经沧海,她的向往也仅仅是每位女子心中对美满的幻想而已,再不敢奢望那些美满会在她身上实现。   慕锦毅又哪会知道她内心的纠结,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浓浓的喜悦当中,只要楚明慧一日未对将来绝望,他就多一分挽回她的希望,再坚硬的冰块经过猛烈的阳光照射后也终有融化的一日,更何况楚明慧并不是那等硬心肠的人,他相信只要再多努力,终有一日能捂热她冷却的心的。   马车一路载着他们到了京城外一处山庄,慕锦毅拉着楚明慧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一个山洞里去。   “这是什么?”越往里走便越清晰地听到流水声音。   慕锦毅也不回答,只是笑着拉着她往前走,直到一方池水出来在她眼前。   “来,你掬一把看看!”慕锦毅神秘地道。   楚明慧弯下腰,双手掬起一把水,“呀,是暖的!”   “嗯,这是活泉,水是温的,太医说过多泡泡的话对身子有好处,你平日事多,总忙来忙去,更要多放松一下才好,这处我已经买了下来,打算再改造一番,日后你来也方便些!”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他,不得不说,今生的慕锦毅比前世的他对自己更用心,有些连她自己都没有考虑到的事他都先替她想到了。   “好!”低低应了声,然后捧起一把水细细地洗了洗手。   二人在山庄里游览了一番,才相携着返回城中。   “世子爷!”到了慕国公府大门,慕锦毅刚下车,正欲扶着楚明慧下来,便见慕国公身边的小厮长喜急匆匆地向他走来,然后低低地伏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   慕锦毅脸色大变,匆匆吩咐盈碧侍候少夫人回府,又叮嘱了楚明慧一番,才急急跟着长喜走了。   ☆、第十七章   楚明慧见他急匆匆地离去,猜想可能是有要事,只得吩咐跟随慕锦毅离去的随从好生照顾世子,便带着盈碧回到了文庆院。   这晚,慕锦毅没有回来,只得跟着他去的随从来回,说是西郊大营出了事,世子被急调过去了,大约要过几日才回来,让太夫人及世子夫人不必担心。   楚明慧听罢也暂放下心来,外头之事她也帮不上忙,更何况是兵营的事,她就更不懂了。   正要回自己房里去,便见那随从急急唤住了她,“世子夫人!”   楚明慧不解地回头望了望他,只见对方上前几步朝他鞠了鞠,才低声道,“世子让奴才给少夫人带句话,说‘相信他,一切等他回来再细说’。”   楚明慧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点点头,“我知道了!”   慕锦毅这番话让她心中一直七上八下的,不知怎的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若他只是被急调去了西郊,为何会让人带这番话给她?他的差事自己又不懂,又怎会相信不相信的。   这晚她翻来覆去的也想不明白,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日,楚明慧在太夫人院里遇到了慕国公,她虽感意外,但仍依礼向他请了安,慕国公带着有点讨好的笑容道,“儿媳妇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楚明慧有点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不明白这种讨好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微微抬眼向太夫人望去,见她也是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只得垂下头低声道,“这是儿媳的本份!”   慕国公干笑几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太夫人皱眉望着一大早就不太对劲的儿子,“你可是有话要说?”   慕国公急急摆手,“没有没有,儿子没话说!啊,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还有事要做,这便先回去了!”   言毕,匆匆地向太夫人行了礼,急急走了,那背影瞧着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楚明慧又陪着太夫人用了早膳,这才坐在理事的大厅里听着下人们回事。   一直忙到了晚膳的时辰,不但慕锦毅仍未归来,连传话的下人也没有了。   楚明慧心中的不安又多了几分。   一连三日,慕锦毅都未曾回来,慕国公府众人都有点坐立不安了,慕锦毅可是这府中的支柱,若他出了什么事,这慕国公府的荣耀也大概要到头了。   这日,楚明慧正陪着太夫人说话,便听得外头丫头来禀,“太夫人,晋安侯府亲家老爷派了人来,说是有关于世子的消息!”   太夫人大喜,“快快有请!”   楚明慧亦有点紧张地拽紧绢帕,再怎么样,慕锦毅都是她后半生依靠,她也是不希望他会出事的。   片刻,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便走了进来,楚明慧认得他是兄长的贴身小厮楚忠。   楚忠进来便向在场的太夫人等人行了礼,这才开口道,“我家老爷让奴才给太夫人等带话,说是西郊大营那边出了些急事,虽是紧急了些,但并不是太严重之事,慕世子到了之后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早则今日,迟则明日便能归来,让太夫人不必担心!”   “这就好这就好!”太夫人连连庆幸。   楚明慧一颗总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楚忠谢过了太夫人的赏赐,又婉拒了众人的挽留,这才告辞离去了。   “那些贱人的月钱是你让太夫人涨的?”楚明慧辞过了太夫人,正想着回文庆院去,中途便被夏氏截住了。   楚明慧皱眉望了她一眼,先是依礼向她福了福,这才缓缓道,“是媳妇向祖母提出的!”   夏氏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毅儿只得你一个日子太轻松了,这才想着帮那些贱人来碍我的眼?你放心,很快你便能知道这些妾室的厉害了!你不知道吧?一个月后,毅儿将纳宁府二姑娘为贵妾,我倒要看看你到时还怎么嚣张!”   楚明慧怔仲,被这番熟悉的话弄得有点分不清前世今生了,宁府二姑娘将被纳进门为贵妾?宁雅云?   夏氏见她怔怔地样子,只觉还不够解气,又道,“如今你不就仗着毅儿只得你一个才如此嚣张的吗?待宁二姑娘进了门,日后生了儿子,我看你还要怎么得意!”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她那张带着恶意笑容的脸,神思恍惚。   夏氏见她这副平静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她意想当中的震惊与伤心,不由得有些泄气,虚张声势地又嚷嚷了几句,才憋闷地走了。   楚明慧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个月后宁府二姑娘将进门!’   ‘毅儿将纳宁府二姑娘为贵妾!’   ‘宁姨娘怀有身孕两个月了!’   前世关于贵妾宁雅云的那些话又一下一下地蹦了出来,楚明慧只觉得晕晕沉沉的,眼前一会是自己悲愤地指控慕锦毅违背誓言,一会又是几日前慕锦毅让人带来的话,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拼命抓着一方假石才稳住了身子。   拼命平复思绪,又深吸口气,这才慢慢往文庆院方向走去。   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清醒,不能再意气用事,不能再被那些突发的情绪扰乱心智,你不能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一路上,她拼命劝慰着自己,死死将那些负面情绪压下去,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失去理智。   刚踏进房门,她就大声吩咐燕容准备冷水,燕容虽不解,但仍是端了一盆冷水进来。   楚明慧将双手放入盆子里,只到双手被冷水全部沾湿,才抽出来敷在脸上,如此数次,直到她觉得自己完全冷静了下来,这才让燕容将水端下去。   燕容有点担心地望了望她,张张嘴欲说些什么,最终只能一言不发地又将盆子端了出去。   楚明慧静静地坐在榻上,慢慢将所知的关于宁雅云之事一点点理清。   宁家是德妃一派的钱袋子,靠着谭家当上了皇商,与谭家关系密切,而慕锦毅前不久又得罪了谭家,论理宁家应该与谭家同声同气才是,不可能会想着将最尊贵的女儿嫁进慕国公府。如今宁雅云要进门,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宁家与谭家闹翻了,急于寻找更大的靠山,而能对付德妃及五皇子的最大靠山非当今太子莫属了。   只是,宁家要转投太子,必定要有一定筹码才行,这个筹码还必须是太子十分需要的,这点楚明慧作为内宅女子自然想不明白。但是,宁家若要将宁雅云嫁给慕锦毅,无非想着更巩固与太子一派的关系,联姻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宁家身份太低,嫁太子是不太可能,但嫁给太子的左臂右膀慕锦毅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贵妾?实在是过于高了些!其中肯定还发生其他什么事。   楚明慧静静想了小半个时辰,也想不明白这个贵妾是怎么来的,就算宁家筹码大些,想将女儿许为贵妾,但慕锦毅也完全有充分理由拒绝,国公府世子纳个商户女为贵妾?这实在是过了!   宁家急于攀关系这般打算是有可能,但慕锦毅又怎会同意?   莫非是宁家筹码太大,太子心动了,这才要求慕锦毅纳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楚明慧便有点坐定不安了。   分化宁谭两家是太子一直致力做的,如今眼看就要成事了,让心腹纳个贵妾的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对这些天家贵子来说,什么也比不过他的大业。   楚明慧越想越不安,恨不得慕锦毅立马出现到她的面前,将所有的真相告之自己,也好过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百思不得其解。   又想到前几日慕锦毅让人带回来的那句话,楚明慧只得按下心中焦躁。   前世这贵妾一事可是在自己小产之后才出现的,如今怎的提前了?楚明慧稳了稳心神,一时又想到这一出来。   又理了理前世事的时间脉络,确定前世这个时候并没有宁雅云这出,她心中又开始不安了,一面拼命压制自己不许再想前世的事,一面又安慰自己要听慕锦毅这一回,万事等他回来再说。   “你将毅儿要纳宁府二姑娘的事告诉儿媳妇了?”慕国公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夏氏。   “是、是啊,反、反正她总会知道的!”夏氏被他这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吓到了的,磕磕巴巴地道。   “蠢妇蠢妇!你……”慕国公红着脸高高扬起手,只想着一巴掌打醒这个坏了他事的妻子。   可想了想,到底是自己先违了儿子的嘱咐,将这事告诉了妻子,如今将一切怪到她头上又有何用,若自己守紧了嘴巴,哪会有现今这情况出现!   也不知道儿子回来之后会不会怪自己?还有儿媳妇,得知真相后会不会怨自己?   慕国公越想越揪心,长叹口气,颓然放下手,耷拉着脑袋出了夏氏房门。   夏氏见他这般模样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也被他方才的样子吓到了,成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夫君这般模样,若是再晚上一点,恐怕他的巴掌真的要下来了。   想到之前被楚明慧打过的女儿,又想想自己在府中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连妾室都敢给自己添堵了,夏氏只觉悲从中来,伏在桌上放声大哭——   “少夫人,国公爷,国公爷让您去一趟!”翠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方才小厮的话传达给楚明慧。   楚明慧一怔,“国公爷?”   “是的,国公爷让你到世子内书房去一趟,他有话要对你说!”   楚明慧疑惑了,这个公公虽说对自己态度尚可,但从未提出过这种见面的要求,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这、这合规矩吗?”   翠竹犹豫了一下,才期期艾艾地道,“大、大概可以吧,毕竟他是长辈,既然发话了也不能回绝不是吗?倒不如去看看,奴婢陪您一起去!”   楚明慧想了想,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二人一路跟着小厮到了慕锦毅的内书房,刚进院门就见慕国公身边的长随长福守在书房门外,见她来了便上前行礼,“少夫人!”   楚明慧客气地说了几句,这才问,“父亲可在里面?”   长福点点头,“国公爷在里面,少夫人进去便可!”   楚明慧点点头,轻轻推门往里走去,身后的翠竹正欲跟着进去,便被长福拦住了,“国公爷吩咐过,除了少夫人不许任何人进去!”   翠竹有些为难地望了望楚明慧,楚明慧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便直接进去了——   ☆、第十八章   “父亲!”一进门,楚明慧便见慕国公坐在案前。   慕国公见她进来,有点讪讪地笑笑,“不必多礼!”   “不知父亲唤儿媳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慕国公有点心虚地避过她的视线,“不,不是什么吩咐,只,只是关于毅儿纳宁家姑娘一事,你,你莫要怪他,这事是我先应了宁家的!”   楚明慧一怔,倒未曾想过他也会插了一脚,“儿媳不是很明白父亲的意思,怎的会是您与宁家商定的?宁家一介商人,宁小姐当国公府贵妾,到底也是不那么适合!”   慕国公嘟囔了句,“我当然知道不适合,可有什么办法!”   见楚明慧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不由得更心虚了,结结巴巴地道,“当,当中还,还发生了些事,毅儿并不乐意的,只,只是我先应了别人,他也没法,你,你莫要怪他!”   “还请父亲明言,否则儿媳又怎能安心,儿媳与夫君本是一体,若有事隐瞒,彼此有了心结,日后又怎能一心一意相互扶持?再者,您要是不说,以夫君的性子也不会明言的,到时儿媳一知半解的岂不是更加误会了?”楚明慧边说边偷偷打量对方神情,见他有所犹豫,又继续道。   “更何况,您既知夫君并不乐意,如今又迫于形势应了下来,他心里必定不好受,总这样憋着对身子也不好,若儿媳晓得当中缘故,也能劝慰几分,只可惜…”   慕国公最大的弱点便是儿子慕锦毅了,听楚明慧这样一说,深感有理,儿子那性子,从不爱对人解释,任你怎样的误会,他也如闷嘴葫芦一般,绝倒不出半个解释的字。   总归这事是自己惹回来的,就算明言后会引起儿媳妇的不悦甚至是鄙视也也顾不得了,总不能让儿子替已受过啊!   “咳!”佯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这事说来也怪我识人不慎,不小心中了那老小子的诡计,当,当然也,也怪我眼皮子浅……”慕国公越说越小声,脸上浮起一丝羞愧的红色。   楚明慧没心思去安慰他,只继续盯着他问,“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事?怎的与宁家扯到一起了?”   慕国公故作冷静地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受了温老二那老小子的怂恿,投了些钱到他所说的那家私盐商队,没想到被人发现了,幸得宁家家主有几分手段,帮我抹了证据,我见他人瞧着也挺不错的,他又提了亲事,呃,毕竟刚帮了我,我也不好不给他这个脸面,所以就答应了,总归也不过一个妾室,还是商户女,无论怎样也越不过你去!”   楚明慧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父亲,官员贩私盐可是大罪啊,前些年皇上刚发落了一批参与的官员,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满门抄斩,你怎的……”   当今佑元帝对贩私盐可谓深恶痛绝,尤其是参与的官员,一旦发现绝不轻饶,必定从重从严处罚!是故大商国内大小官员再怎么贪墨也不敢涉足那处。   如今慕国公竟然敢投钱进私盐商队?楚明慧简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她实在没想到慕锦毅纳宁雅云的真相竟是如此,难怪前世慕锦毅不肯告之她实情了,以他对慕国公的感情,他实在不太可能在妻子面前说亲父的不是!   再想到前世有段时候慕国公也是有点讨好加心虚地待自己,又想想如今他的态度,这当中的原因自不必说了。   慕国公被她看得更为心虚,加上他自己也觉得他这行事有点像卖儿子一般,心中就更加羞愧了。   “你,你们放心,我,我日后必定安份守纪的,再不敢做那种事了,以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府中带孙子!”   楚明慧无奈地看着他,有点哭笑不得,对方这态度竟然让她有一种在教训儿子的诡异感,又听他那句‘带孙子’的话,一时更为无奈了,她不知好好的怎又扯到孙子的事上去了,现在在说的应该是他的儿子才对吧?   “若没有其他事,儿媳便先回去了!”喑叹口气,对着慕国公微福道。   “你忙去吧,忙去吧!”慕国公如释重负,急急挥手让她回去。   楚明慧回到房里细细想了下慕国公那番话,总觉得事实也许没那么简单,只是她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盼着慕锦毅早些回来。   “少夫人,世子回来了!”正思量间,便见玉秋带着一脸笑意进来。   楚明慧一喜,急急起身迎上前去,才刚走了几步便见慕锦毅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明慧,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般,我没有……”   楚明慧打断他的话,“先去梳洗,等会再说!”   慕锦毅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见她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急怒,一时也猜不着她到底有没有误会。   前世谭家也是设了局引诱慕国公,只是没想到后来宁家会与他们反脸,将所有的证据收了个干干净净,并以此来向慕国公府示好。   今生慕锦毅一早便派了长喜到慕国公身边,让他时刻留意慕国公身边的人,以防他又被人利用,只是没想到有些事该来的还是会来,重活一遭他也并不见得比前世聪明许多,旁人也不会死板地沿用前世的方法,也会根据今生的情况变化另行谋划。   他倒是防了那些突现出现在慕国公身边的人,可对手也不是蠢笨的,一条路行不通自然会换另外的路,可不就瞄上了一直与慕国公有些交情的顺邑侯府二老爷。   再者,他倒是捣了几支私盐商队,可佑元帝高压整治之下都未能将私盐交易行为彻底扫清,凭他几次小范围打击又能有多大作用,没了这家还有那家。   幸而谭家这次行事到底是急了些,计划并不全面,加上太子这边刻意挑拨,宁家又与他们反了脸,一古脑将慕国公参与的证据全收了去,以此来向慕国公府示好!   “给我说说吧,贵妾是怎么回事?”见慕锦毅梳洗完毕,楚明慧便问。   慕锦毅一怔,“什么贵妾?”   “母亲说了,一个月后你将纳宁家二小姐为贵妾!”   “不是的,我没有要纳宁家小姐!”一听楚明慧口中提到宁家二小姐,慕锦毅便急了。   他就知道父亲会这样,明明叮嘱过他不要将那日之事对任何人说起,可他偏偏还是告诉了母亲!前世也是这般,原本这事他是想着自己亲口告诉明慧的,谁知尚未回府便被太子急召了过去,只得匆匆交待父亲莫要对人提起,等他回来再说,没想到……   这次他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对方的目的他早已知晓,也有了应对方法,但有些事不便让慕国公牵涉其中,只得先让他回府,自己留在那里与宁家交涉,而先行回府的慕国公自然不知道他交涉的结果,还以为慕锦毅仍会遵他的决定纳了宁家姑娘,是故才惹出这样的误会来。   而他也怕万一父亲又将这误会告诉了母亲,母亲再故意用来打击楚明慧,之后的事又如前世发展那般,只得先命人回来给楚明慧带话,让她相信自己,万事等他回来再说!   知道慕锦毅不会纳宁雅云,楚明慧暗暗松了口气。   “那发生了什么事?宁家怎么会有父亲参与贩私盐的证据的?”   “你都知道了?”慕锦毅一怔。   “父亲都告诉我了,包括他应了宁家亲事的原因。”   慕锦毅沉默了,其实他虽有心将事情真相告之楚明慧,但这事的导火索是自己父亲,若不是他也不会生出那么多事来,但这些话他实在说不出口,无论怎样,对方都是对他最好的亲人,他又怎忍心在妻子面前说他的不是,落他脸面呢!   再者,府里瞧不上父亲,怨他行事无度的人已经够多了,他实不愿看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枕边人也对生父怀有怨念。   如今慕国公早将他自己闯下的祸告诉了楚明慧,慕锦毅竟有点松口气的感觉。   “其实这事是谭家设计的,大概是上回谭诚林一事惹恼了他们,加之如今德妃又被皇上训斥,谭家进京谋官一事也成了泡影,狗急跳墙了才设计了这出。”   “至于宁家,因为一些事和谭家闹翻了,急于找靠山才暗中帮了父亲,想的也是通过国公府投靠太子。而宁家小姐,自然是推出来巩固关系的!”   “宁家富贵,太子一定乐意对方投诚吧?”楚明慧问。   慕锦毅点点头。   “所以若宁家提出欲将女儿嫁你为妾,太子也是乐见的吧?”楚明慧又问。   慕锦毅顿了一下,仍是点点头,下一刻又急急道,“不会有纳妾的,宁家再不敢起这等心思了!”   楚明慧疑惑地望望他。   “宁家小姐不洁,我直接将此事道出,宁宗耀如今只怕我误会他存心羞辱国公府,哪还敢提这种事,就连父亲那些证据也全部交给了我!只盼着我能消气!”   原本就是高攀了,还将不洁的女儿送进去,这是生生打脸啊,求人还给对方送绿帽子,哪个男人忍得下这等奇耻大辱,宁宗耀如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与谭家反了脸,又得罪了国公府,等于断了投靠太子的路,原本他还留着一手证据以防将来慕锦毅怨恨宁家趁人之危要他纳了女儿的,如今全给了慕锦毅,只求对方饶恕他不察之罪!   楚明慧心中有丝异样感,他怎知宁雅云不洁?那前世的他纳她时知不知?看如今他这般拒了宁家,前世应该是不知的吧?   慕锦毅被她盯得心中没谱,期期艾艾地道,“当,当然,我是想着晾一晾他的,他手中有不少筹码,若现在不先压一压他,日后他也必不会安份!”   前世就知道这个宁宗耀不安份,就连当初父亲那些证据也留了一手,若不是宁雅云为保命出卖了他,慕锦毅也想不到对方竟还有那么多后着。   想到前世他为了拿到证据而与宁雅云做了交易,允她暂留国公府当她的贵妾,从而让楚明慧误会了那孽种是自己的,他就恨不得一掌劈了那宁宗耀!   “若你不是事前知道宁小姐不洁,你是否会同意纳了她?”楚明慧猛地抬头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慕锦毅一怔,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会!”   楚明慧顿觉浑身无力,不是早知道答案的吗?何必多此一举!   “纳一个有名无实的贵妾,不但能免了一场祸事,还能替太子添助力,我,实想不出拒绝的理由!”知她想起前世事,慕锦毅低低解释道。   见楚明慧面无表情,又有点不安地道,“何况,宁宗耀只能让我纳了他女儿,纳回来的事他也管不着,他要的只是表面上这层关系,其他的他也知道强求不得!”   还有一层,前世被五皇子逼得方寸大乱的太子也不会允许他因这种小事而惹了送上门的帮手的不快!   只是这些他不会对任何人说,做决定的是他自己,无论再迫不得已,做了便是做了,再多的解释也只能让人觉得你无担当,在掩饰错处。   楚明慧叹息一声,心中百感交集,有名无实的贵妾?想来前世他也是报着这样的打算纳了宁雅云吧,只是他来不及对自己解释便被赶了出去。   其实再想想,就算他当时解释了,她又会真的相信吗?那个时候的她浑身带刺,哪里听得下这种解释!再有后来宁雅云的身孕,现在她倒是知道那个十之八九不是慕锦毅的,可当时的她只会认定了慕锦毅背叛了自己吧?   现今看来,前世的夫妻诀裂,慕锦毅固然有错,但她的错倒是更多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君阵亡,作者哀悼中……   ☆、第十九章   慕锦毅见她一言不发,不由得有点担心,方才楚明慧问了那句话,他便知她是想到了前世自己纳宁雅云一事,其实他倒是可以说出一堆不得不纳的理由,只是对于那些过往,他不想再多言,再多的解释也抹去不了伤害,何必多此一举呢!   楚明慧低着头反省了好半晌,才抬头微微笑着问他,“可曾向祖母请过安了?她老人家也挂心了好几日。”   慕锦毅有点意外她转了话题,只是,只要她不再胡思乱想就好,其他的怎样都没关系。   “已经向她请过安了,父亲母亲那里,也去过了!”   楚明慧点点头,又问,“可曾用过晚膳?我命人摆膳?”   慕锦毅又摇摇头,“太子殿下留过饭了,你不必再忙!”   “嗯!”   二人静静坐了一会,慕锦毅时不时偷偷打量一下她的神色,一时也猜不出对方的心意,心中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楚明慧如今只觉得疲惫不堪,困扰她两世的贵妾事件原来是这般的真相,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该彻底松口气了。   这晚二人静静躺在床上,慕锦毅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她的,感觉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但总算没有推拒。   慕锦毅又一点点地靠近她的身边,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再得寸进尺地贴近。   直到感觉楚明慧温软的身子与自己的相贴,他才停下来,怔怔地望着她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那双清澈的杏眼紧紧闭着,只有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泄露了主人其实并未入睡的真相。   而锦被下他握着的纤手也紧紧绷着,慕锦毅叹息一声,轻轻搂过她,再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角,“睡吧!”   屋里的蜡烛一点点地燃烧着,烛光微微跳动,楚明慧原本僵直的身子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堕入了梦乡。   感觉楚明慧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慕锦毅才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她沉睡的容颜,一只大手轻柔地抚着她光滑的脸,心中柔情无限,如今她都能在醒着的时候柔顺地躺在自己怀中了,比起之前又是一个大的进步,虽不知是什么引起她这番转变,但对他来说终究是好事,假以时日,总有一日他们会回到最初那般的。   时刻关注着小夫妻俩的翠竹自然也察觉到楚明慧对慕锦毅态度的变化,见这二人相处越来越自然,越来越融洽,她心中也倍感安慰。   “你是说毅儿这段时间一直未再与孙媳妇行房?”太夫人震惊地盯着刘嬷嬷,不敢置信地问。   刘嬷嬷点点头,“奴婢不敢瞒您,一直给少夫人调理身子的齐大嫂子所发现的。”   太夫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说毅儿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自成婚以来几乎每晚都歇在孙媳妇处,加上又年轻,还是新婚,怎的就……”   顿了顿又有点担忧地问,“是不是他身子有什么不妥当?前些年突然不要丫头侍候,如今又与孙媳妇那般,莫非真的有什么不妥?”   刘嬷嬷也有点迟疑地道,“应该不会吧,世子身子一向极好,除了上一回受凉病了一场,奴婢未曾再见他身子有何不妥,那方面照理应该也没事才对。”   “可是,往后他再这样,这,这重孙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抱得上啊!上回孙媳妇给他纳通房被骂了一顿,如今若我替他抬个姨娘,想来就算他表面上应了,暗地里也不会碰的吧!”太夫人忧心仲仲。   刘嬷嬷也不敢再搭话,这关系到府中子嗣的,她一个下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世子身子会不会有什么不妥这种话也就身为亲祖母的太夫人敢说,若是旁人这样怀疑,太夫人还不跟人家急了呢!   “你说他会不会不喜欢孙媳妇?”太夫人又问,紧接着又摇摇头反驳,“不会不会,若是不喜欢就不会时常歇在那处了!”   片刻,长叹一声,“这孩子怎的就那么愁人呢?以前替他亲事愁,成亲了还替他的子嗣愁,这愁来愁去的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   刘嬷嬷笑着道,“常言道,儿女是父母的债,想来换成孙儿与祖父母也差不多,世子爷向来孝顺您,您再多疼些也没什么!”   想到孙儿对自己的孝顺,太夫人微露出一丝笑意,只是一转念想到他如今膝下仍空虚,她就忧虑不已。只想着孙儿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妥,否则前些年怎的好端端就不让丫头近身了呢?如今放着个如花似玉的新婚妻子还能碰都不碰的,难不成当真不妥了?   慕锦毅哪知道他的亲祖母已经开始怀疑他作为男人的能力了!这段日子他算得上是春风得意,楚明慧态度的转变让他心情十分舒畅,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连在模拟对战当中冒失的兵士失手伤了他也毫不在意,摆摆手笑呵呵地反倒安慰闯了祸的年轻兵士,“不碍事,哪个当兵的没受过伤,况且如今是在对战当中,哪有那么多的顾忌,战场上就需要你这种勇往直前的将士!”   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被他这番话说得热泪盈眶,“多谢将军,属下日后必定奋力杀敌!”   “世子,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刘通皱眉望着慕锦毅被刺伤的右肩膀,建议道。   慕锦毅侧头望了一下受伤的肩膀,见隐隐有血迹渗出来,虽说这点伤他并不放在心上,可到底也不能放任不理,是故点点头,“好!”   刘通命军医细细地替他处理了伤口,所幸那士兵及时收手,是故伤得并不重,只是划了一道不算深的口子。   慕锦毅对这种小伤丝毫不在意,依然继续领着兵冲冲杀杀。   演练结束后,又勉励了一番众将士,觉得也差不多该回府了,想到家中的楚明慧,心中一暖,便撩起外袍大步往外踏出去,“刘通,回府!”   骑着高大的枣红马刚进了城,正欲往慕国公府方向驶去,便听身后有人叫他,“锦毅兄!”   扭头一看,见凌佑祥正站在一商铺外笑眯眯地望着他,见他望过来便用力挥了挥手。   慕锦毅无奈,只得调转马头,“你怎的在这里?”   凌佑祥笑嘻嘻地道,“听闻这附近有家店的三鲜包子做得不错,特来尝尝!”   慕锦毅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刘通,“你怎的对吃这么讲究了?”   凌佑祥引着他在旁边一家茶馆坐下,边替他倒茶边道,“儿子想吃了呗!”   慕锦毅一怔,“儿子?你哪来的儿子?”   凌佑祥得意一笑,“自然在媳妇肚子里!”   慕锦毅又是一怔,“嫂夫人有身孕了?那可真要恭喜了!”   凌佑祥亦不客气地拱拱手道,“你小子得准备洗三礼、满月礼、周岁礼、见面礼了!”   慕锦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土匪呢?儿子都还没出来就算计起各种礼了!”   凌佑祥笑呵呵的也不恼,“现在就得替他存娶媳妇的银两啊!”   “你又怎知是儿子,万一是个女儿呢?”慕锦毅泼冷水。   “女儿?也挺好的啊,那就当存嫁妆!”凌佑祥也不在意,“反正以后也总会还有儿子的!”   慕锦毅望着他喜气洋洋的脸,想到前世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子,不由得有点黯然。若是那孩子生了下来,前世自己与明慧也不会落到那种境地吧?   凌佑祥见他这般神情,想想他如今也无子嗣,便安慰道,“你也莫要遗憾,反正你成亲也才没多久,儿子女儿什么的总会有的!”   慕锦毅收起那点黯然,笑道,“那是自然,你比我成亲还要久,也要到现在才有消息,我晚点也没什么!”   凌佑祥见他拿自己来对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喝茶有什么意思,不如拿酒来!”慕锦毅笑道。   凌佑祥正想附和,便见一直跟在慕锦毅身后的刘通劝道,“世子爷,你刚受了伤,实在不宜喝酒!”   慕锦毅摆摆手,“那点小伤不算什么!”   “你受伤了?那这酒还是不要喝了!”凌佑祥见状,亦劝道。   慕锦毅无奈,只得妥协。   凌佑祥心思一动,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里,又示意刘通退后一些,然后凑到慕锦毅身边压低声音道,“你和楚三妹妹相处得怎样了?我有一法子,保证能让你能享受美人恩!”   “我再相信你的话就倒立一个时辰!”慕锦毅见鬼似的瞪着他道。   “你先听我说说嘛!女子都是口硬心软的,再说难得你如今受了伤……”见慕锦毅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凌佑祥转换语气。   “好好好,你先别这样,我又不是幸灾乐祸,我是说,如今你受了伤,正好施施苦肉计装装可怜,保证有效!”   慕锦毅撇了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那样没脸没皮的,还装可怜?荒唐!”   “啧啧啧,你瞧你这副死模样,比我父亲还要古板,你再这般死要面子,就等着一辈子与媳妇相敬如冰吧!”凌佑祥鄙视地扫了他一眼,嗤道。慕锦毅虽从不曾在他面前说过与楚明慧相处之事,但他在凌佑祥面前一直是放松的,言行举止间偶尔也透露出几分唏嘘来,凌佑祥是个人精,再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刺探一番,自然清楚他的遗憾。   慕锦毅一滞,默不作声地灌了杯茶,然后转头就走。   身后的凌佑祥故作无奈地摇摇头,“死要面子活受罪,该!”   慕锦毅脚步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牵过刘通递过来的缰绳,直往慕国公府方向奔去——   “少夫人,世子回来了!”屋外的小丫头来禀。   楚明慧放下手上的帐册,然后伸手揉揉太阳穴,再吩咐丫头准备热水。   “少夫人,方才刘护卫说,世子爷右肩受了伤,让您仔细点别碰着了!”盈碧推门进来禀道。   楚明慧一惊,急忙迎了出去,“伤得重不重?”   “奴婢不清楚!”盈碧摇头。   正欲再问,便见慕锦毅走了进来。   “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楚明慧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担心地问。   慕锦毅正想安慰她说不要紧,脑中便响起凌佑祥的话,‘女子都是口硬心软的!’他心思一动,明慧虽然还有心结,但也是个心肠软的,说不定——   ☆、第二十章   慕锦毅也不搭话,只是神情痛苦地捂着右边肩膀,楚明慧见他这般模样,吓得连连要吩咐人去请大夫。   “不,不要紧的,在营里大夫已经敷过药了,你不必再忙!”慕锦毅有气无力地出声阻止道。   楚明慧见原本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如今连说句话都要喘上一喘,急得差点掉下泪来,待要让燕容去请大夫,可慕锦毅却拉着她死活不同意。   楚明慧无法,只得扶着他进了屋,再小心翼翼地侍候他靠坐在榻上。   翠竹等人欲上前帮忙,可慕锦毅却微闪着避开她们,楚明慧担心他碰着伤口,只得亲自接过热毛巾替他擦了脸,又轻柔地擦了一遍他那双大手。   待擦洗完毕后,便吩咐翠竹将水端了下去。   “伤到哪里了?让我瞧瞧!”   慕锦毅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扫了四周一眼,见如今房里只得他与楚明慧两人,便哼哼着抬起左手指指右边肩膀,“右肩!”   楚明慧小心翼翼地脱下他半边外袍,然后是里衣,直到那包着白布条的右肩露了出来。   “可还疼?伤得重不重?”皱眉望着那渗着一点红色的白布,担心地问。   慕锦毅偷偷瞧了一下她的神情,又哼哼吭吭地道,“不疼……”   楚明慧看他这副明明疼却不愿承认的模样,有点恼怒地嗔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这般不小心,再说,明明伤口痛却又死要面子,有什么好忍耐的!”   慕锦毅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脸上带着点心疼的表情,心中一喜,没想到这苦肉计还真有效!   又哼哼着道,“真不疼!”   楚明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既然不疼那就让慕维侍候你沐浴更衣!”   慕锦毅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眼中满是哀求,“慕维手劲太重!”   “不是说不疼吗?”楚明慧又瞪了他一眼。   慕锦毅委委屈屈地垂下头,不敢搭话,只是偶尔抬头偷偷地瞄她一眼,然后又像生怕她发现一般快速的垂下头去。   楚明慧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怎的就将他与双胞胎弟弟们联想到一块了,小六弟每次做错了事就是这样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含着一泡泪垂着脑袋瓜子,偶尔还抬头偷偷瞄一下大人,假若有人上前安慰他,他眼中那泡泪立马就涌下来,还会可怜兮兮地望着你,然后扑到你怀里撒娇卖乖。如今小六弟突然变成了牛高马大的慕锦毅……   楚明慧打了个冷颤,用力将这个诡异的画面拍出脑海中,故作镇静地点点头,“那我唤燕容她们侍候!”   慕锦毅猛地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后又低下头,偶尔还哼哼两声,以示伤口疼得很。   楚明慧长叹口气,不知怎的有种哄小六小七的感觉,无奈地坐到他身边,柔声道,“那你老实一点,沐浴更衣后就让慕维替你换药!”   慕锦毅快速抬头望了她一眼,嘟嘟囔囔地道,“慕维手劲重!”   楚明慧瞪了他好一会,直瞪得慕锦毅心虚地别过了头,这才恨恨地道,“还是将军呢!这副模样谁还敢相信,若让人见着了还不笑死!”   慕锦毅暗道,这副模样自然不会让别人看到,也不可能让别人见到!只是心底深处一时有个小人跳出来鄙视他丢尽了脸,一时又有个小人竖起大拇指夸他做得好。   慕锦毅佯咳一声,小小声地反驳道,“不是将军,是夫君!”   楚明慧脸上一红,将脸别到另一边,待觉得脸上的热度基本上褪了下去,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指挥道,“到耳房里去,燕容她们已经准备好热水了!”   “哦!”慕锦毅听话地进了耳房,又听话地乖乖站着让楚明慧替他除了衣裳,又听话地坐到浴桶里——   楚明慧一脸镇静地替他擦着背,如果忽略她红通通的脸蛋的话……   慕锦毅甜滋滋飘飘然地坐在浴桶里,任身后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擦洗着后背,感觉那小手从脖子一路往后腰处擦去,然后又从后腰处擦回脖子,如此来回了好几遍。   慕锦毅提醒,“前面也要擦!”   楚明慧恨恨地瞪着他的后背,恨不得瞪出个孔来,片刻又听对方得寸进尺地道,“后面都快要擦掉一层皮了,前面还没洗过呢!还是先擦擦前面吧!”   “来了来了,世子爷、慕将军!”楚明慧面无表情地转到他的面前,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屏风,就是死活不看浴桶里的人。   慕锦毅戏谑地望着她越来越红的脸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待见那只小手粗略略地抹了两下他的胸膛就要缩回去,他一把抓住想逃走的手,委屈地道,“还没洗干净呢!”   楚明慧僵着身子,用力抽回右手,眼神飘忽地扫了一下他光脱脱的上身,佯咳一声,淡淡然地道,“哦!”   然后又胡乱地抹了两下,这才镇定地站起身整整衣裙,“下面的你继续,反正你伤的只是右肩,用左手也是可以的!”   慕锦毅见她明明羞得要死却故作淡然的模样深感好笑,忍不住又想逗逗她,便抓起楚明慧扔在浴桶里的浴布,装模作样的在腿上擦了两下,便‘咝’的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可是伤口疼!”楚明慧这下顾不得害羞了,急忙关切地问道。   慕锦毅呲牙裂嘴地道,“不,不疼!”   楚明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浴布,草草替他擦洗了一遍,又忍着羞意替他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正要转身去拿搭在屏风上的衣袍,突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了——   慕锦毅急得一步上前抱着她,“小心!”   楚明慧下意识地抓紧他,这才逃过了一劫,暗道了句‘好险’,便发觉自己整个人扑进了一个光溜溜的怀中。   ‘轰’的一下,她整张脸全都涨红了,慌慌张张的一把推开慕锦毅,连忙转过身去。   慕锦毅见她这般模样便忍不桩哈哈’的一下笑出声来,顺手扯过屏风上的衣裳披在身上,正欲再调笑一番,便见楚明慧猛地转过身来,右手手指指着他的肩膀,“你、你,你不是说伤口很疼的吗?”   慕锦毅暗叫一声‘糟糕’,方才只顾着救她,连伤都忘记装了!   楚明慧一把上前,右手隔着衣裳控制着力度按着他的伤口,慕锦毅正想着要如何救场,一时忘了反应,待察觉时对方已经恨恨地扯开了他的肩上的衣裳,又拨开白布条盯着那道不深的伤口道,“我倒不知堂堂的慕将军竟然如此怕疼,不但如此,还装模作样骗人同情!”   慕锦毅讪讪地摸摸鼻子,呵呵呵地干笑几声。   楚明慧只恨不得狠狠锤他几拳出出气,这装模作样的无赖!   气哼哼地出了耳房,便见翠竹拿着一叠白布及一瓶药推门进来,“少夫人,奴婢把药拿来了!”   “不要紧的,反正死不了!”楚明慧赌气地道。   翠竹诧异地望着她,不知她这火气打哪来,明明方才还一副忧心仲仲的模样,正想开口询问,便见慕锦毅穿着妥当地从耳房里出来。   “世子爷!”翠竹连忙向他行礼。   慕锦毅咳了一声,“咳,不必多礼,把药放下便出去吧!”   翠竹将药放在桌上,再疑惑地望了一眼这对夫妻,这才福了福,轻轻推门出去了。   慕锦毅有点不好意思地坐在楚明慧身边,对方一见他挨了过来便站起来往另一处坐着。   慕锦毅讪讪地道,“那个,那个……”那个了半天也不知要说什么,待瞄到桌上的药瓶,便如蒙大赦地道,“帮我换药吧,我左手没办法弄!”   楚明慧冷着脸望了他一眼,突然冲着外面唤了声,“燕容!”   “哎!”外头燕容应了声,便推门进来了。   “帮你家世子爷换药!”   燕容望了望面无表情的世子夫人,又望望表情讪讪的世子爷,只得疑惑地应了声,便拿过药替慕锦毅换上。   慕锦毅自知理亏,也不敢再生事,乖乖地让燕容帮她换好了药。   接下来,楚明慧都冷着一张俏脸,慕锦毅涎着脸又是求饶又是认错的,可对方始终不冷不热的,任他怎么做都没丝毫反应。   接连碰了几次壁后,慕锦毅只得灰溜溜地坐到床角里,偶尔偷偷打量一下对方脸色,见她始终冷冷淡淡的,待要伸手去抱她,可楚明慧却避过了他的触碰,最后只好讪讪地躺下,暗暗骂自己自作自受,让你装可怜骗人,这下媳妇都没得抱,真可怜了!   第二日,楚明慧一早起来,发现枕边人早就不见人影了,便问盈碧,“世子呢?”   “世子到练功房去了!”   楚明慧皱着眉,虽说他伤得不重,但毕竟也是伤着了的,这样不歇息几日就练武真的好吗?   “怎的不劝劝他,他这才受了伤,万一伤口裂开了可怎么好?”   “燕容她们也劝过了,还有慕维也跟着劝了好一会,可世子就是一听,梳洗完之后就直接到练功房去了,如今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楚明慧有点担心地道,“我去瞧瞧!”   练功房内,慕维急出一头的汗,不停地劝着双手倒立在地的主子,“世子爷,你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呢,怎能这样倒立着,万一伤口又裂开了可怎生才好!”   慕锦毅闭着眼不理他,心中只默默地唾弃自己,“活该!让你又相信凌佑祥那小子的话!”   远在家中的凌佑祥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又将整张脸贴在凌大少夫人肚子上,等待着里面的儿子跟他打招呼。   刚推开练功房门,便见空旷的房中倒立着一个人,楚明慧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然是慕锦毅,不由得恼道,“你这是做什么?嫌伤不够重?明知伤在肩膀上还倒立?不要命了?”   慕维见她进来,如蒙大赦,好了,救星来了!   慕锦毅被她这般娇斥,只得无奈地停了下来,刚在地上坐稳,便觉右肩一阵刺痛,忍不住便皱紧了眉头。   楚明慧一直留意他的神情,见他这般便猜到大概是碰着伤口了,气恼地上前扶起他,“你还真想试试受重伤的滋味啊?”   慕锦毅讪笑几声,也不敢反驳,任由她扶着自己回了房里。   让慕维侍候他沐浴更衣,楚明慧正翻着账册,便听染珠来回道,“少夫人,刚刘护卫来要唐大人那日落在内书房的雪梅图,说是昨日世子便让他来取的!”   楚明慧放下账册,“可知那画放在何处?”   “奴婢不知,世子的内书房从不让旁人进去,只有慕维隔一阵子去打扫一下,其余的人未经允许都不敢进去的。”   楚明慧皱皱眉,朝着耳房里问了声,“唐大人那雪梅图你放哪里了?”   “应该是落在了书房里的桌上,可是刘通来要了?你去拿给他吧!”里头传来慕锦毅的声音。   楚明慧无奈的摇摇头,只得起来往内书房里去——   慕锦毅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出来便见盈碧整理着桌面,便问,“少夫人呢?”   “回世子,少夫人到内书房拿唐大人的雪梅图了!”   慕锦毅点点头,正欲在椅上坐下,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内书房?画册?   猛地站起大步推门离开,直往内书房方向急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请想像阴森森的环境及语气)   “世子爷,马甲穿得舒服么?作者让你回家脱马甲了……”   ☆、第二十一章   慕锦毅急匆匆地直奔内书房而去,一路上的下人见他步伐匆匆的模样都不禁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他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只想着再快一点,快一点,希望明慧没有发现,一切都还来得及!   几个箭步来到内书房门前,用力一把推开书房的门,便见楚明慧神色莫名地坐在书案前。   "明慧?"慕锦毅不安地轻轻唤了一声。   见对方一言不发,连动也不曾动一下,他心里就更加不安了,一丝害怕慢慢从心底深处升起!   "明,明慧!"微颤着声音又唤了一声。   楚明慧缓缓地抬起头,一点一点地将目光对准他。   慕锦毅被她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盯得手足冰冷,一股不祥的预感汹涌而来。   微微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强扯出一丝笑容问,"怎么了?没找着那雪梅图么?"   楚明慧定定地望了他半晌,才幽幽地问,"慕锦毅,你不累吗?"装了那么久,谋了那么久,不累吗?   慕锦毅勉强笑道,"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既然找不着就算了,许是我记错了,那画并不是放在这里!"   说罢,就要上前来扶起椅上的楚明慧,刚碰到她的手臂,便听'啪啪'的几下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下意识地朝着响声处望去,原来是一卷画轴,见那画轴直接掉落在他脚边,然后顺着力道摊开一处来……   那一次赫然是他的落款!   慕锦毅大惊失色,急急蹲下将画轴卷好,便听头上传来楚明慧有点飘忽的声音,"一双人,到白首,不相离,问君忆记否?"   慕锦毅只觉晴天霹雳,那点儿或许未被发现的庆幸立马烟消云散了!   这番话,是前世楚明慧发现他与梅芳柔躺在一处时,心如死灰的质问。   慕锦毅一下便软倒在地,张张口欲解释,却发现此时此刻再多的解释也没有丝毫作用!   还能怎么解释?说他没有重活一世?是对方误会了,这些描绘了前世恩爱的画作都是他的凭空億想?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神色不辩的楚明慧,一丝阳光从她侧后方射来,照得她整个人更加阴沉不定。   慕锦毅仿若等着被宣判的罪犯,提心吊胆地等着对方的判决。他从不敢深想若有朝一日楚明慧发觉他其实就是前世那个辜负过她的慕锦毅会怎样,楚明慧不会将前世人所做之事算在今生人头上,可假如她知道这两者实际上是一体……   慕锦毅只觉浑身冰冷,不敢再深想!   "难怪,难怪!"难怪今生有许多事,许多人都与前世有那么多的不同,她原以为是自己重活一世带来的变化,是故虽然不解,但也从未放在心上。   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重活一遭的并不只得她一个!   如今看看慕锦毅的态度,想来他一早就发现了自己是重活过来的楚明慧了吧!难怪之前他对自己那般态度。   楚明慧苦涩一笑,亏得他不是自己前世仇人,否则以自己这种得过且过,懒得思虑的脾性,估计早就不知丢了几条命了!   至于这个重生的慕锦毅,假若她一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她就算是一头撞死也绝不会嫁进来,只是如今米已成炊,再多的话多说也无益!   那些怨,那些恨,那些不甘,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及所见所闻所思,虽未完全消除,但亦没有最初那般浓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她其实强求不得!   只是,若是那般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与他相处下去,她自问暂无法做到。前世那么深的怨,纵使当中彼此都有过错,但伤了便是伤了,哪能轻轻抹去,破镜即使重圆了,可裂缝也依然存在,又怎可能完好如初?   其实她本不应一时好奇翻看这些画册的,世事难得糊涂,若不曾发现当中的秘密,她也能再如这段日子这般与他平平淡淡,互相扶持着度过余生!   如今那块遮羞布被狠狠地扯了下来,曾经那些伤痛血淋淋地摆在了明面上,她感觉自己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上,那般的彷徨无助!   应该要怎样面对这个曾给了自己无限美好与希望,却又亲手打破了的人?横眉冷对,彻底决裂?她貌似并不能那般的理直气壮;若无其事,平淡以待?只是心中不断翻滚的思绪提醒了她,她并不是那样平静!   慕锦毅迟迟不见对方有所反应,忐忑不安地蹲了起来,双手试探着抓住她的,见楚明慧仍是一动不动的,不由涨了几分胆。   "明慧……"又试探着唤了声。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他,片刻才一点一点地掰开他抓住自己的手,低声道,"雪梅图我找着了,就在桌上,你吩咐刘通拿去吧,我还有事,这便先回去了!"   言毕,也不看他,直接出了房门。   慕锦毅望着她一点点在视线中消失的背影,心中的恐慌与不安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若是对方和自己大吵大闹,他尚有几分希望,但她这样安安静静的,反倒更让他惊慌。前世她最初还会与自己吵,与自己闹,那是因为她尚未完全失望,后来她再不闹了,却早已是心如死灰,彻底放弃了!   他不敢深想,徜若她永不再对他有任何一丝期望,这漫长的后半生他要怎样挽回?当初尚不清楚他也是重活过来的都那样排斥,如今……   慕锦毅越想越慌,越想越怕,只恨自己为何还要保留着那些画,人都已经在自己身边了,再留着那些又有什么用!   翠竹近日觉得很无力,明明少夫人与世子前段时间相处得好好的,偶尔还会凑到一块说些体己话,她正暗暗心喜,谁知没几日又打回刚成亲那会的模样了。   每日看着这对小夫妻默默不语地各忙各活,彼此间半点交流都没有,尤其是少夫人,完完全全当世子不存在一般,一心一意忙活着。每每看到世子偷偷打量少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生怕对方恼了的神情,她就觉得甚为不忍。   "少夫人,世子就算是惹恼了你,可看在他一副诚心认错的模样也就饶了他吧,夫妻之间吵吵闹闹的确能增进感情,可若不适而可止,万一冷了对方的心就得不偿失了!"这日,翠竹瞧着慕锦毅不在,便出声劝楚明慧。   见楚明慧没什么反应,又道,"奴婢见过不少男子,可像世子这般对妻子那样上心的实在不多。天气凉了冷了都要嘱咐奴婢记得替你添衣,知道你每逢小日子就疼得厉害,就到处替你求医问药!听闻泡温泉对身子有好处就派人处处打探。"   楚明慧一怔,"那药方是他寻来的?"   "可不就是世子寻来的!"   楚明慧沉默了,她自然知道今生的慕锦毅对她甚是上心,但也没想到会用心到那等地步。   片刻又听翠竹低声道,"上回你打了三小姐,也是世子到处替你灭的火。奴婢亲耳听到了,夫人房里的绿屏姑娘,原是世子的人,难怪她明里暗里都帮着咱们!"   "绿屏?"楚明慧甚为意外。   "奴婢只是觉得,能对妻子用心到这等地步,世子也算是极为难得的了,少夫人平日吵吵闹闹一番也好,但别总这般冷冷冰冰的,让人瞧着寒心啊!"翠竹诚挚地劝道。   楚明慧满心复杂,她如何不知冷待最伤人,可如今她并不是想着冷待,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翠竹见她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也不再劝,做为下人也要知道进退,虽楚明慧待她甚好,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劝出这番话也是不忍见这对夫妻日后逐渐离心。   慕锦毅连日来日子也不好过,他既盼着楚明慧能主动和他说说话,但又怕她主动挑起话题,他怕到时她所说的是他承受不起的!   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伴随着他,让他心情越发烦燥。   二人一直这般僵持着,慕锦毅依然每日歇在文庆院,楚明慧也没有表现出有任何不满,但也没前段时间那么侍候周到。   翠竹等人见他们的关系丝毫没有改善,俱是心焦不已!   慕淑颖的亲事一拖再拖,太夫人终于忍无可忍了,夏氏的眼高手低,不自量力让她怒火中烧,觉得如果再将慕淑颖的亲事交给她,不知猴年马月才嫁得出去。   太夫人当机立断,勒令夏氏不必再插手慕淑颖亲事,她会亲自出马,替慕淑颖挑个合适人家!   夏氏再多不满也不敢发作,只能回到房里大哭一场,如今不但婆婆不待见她,夫君也烦她,长子自小与她不亲,小儿子只会伸手要钱,一直贴心的女儿如今也不谅解她,儿媳妇更不必说了,那是个惹不起的活祖宗!   她越想越伤心,如果当初长子娶的是外甥女,自己何致于在这府中没半个贴心人!   太夫人行事果然十分有魄力,三两下就替慕淑颖挑好了人家,对方家世虽比不上慕国公府,但也是官宦之家,她选的是对方的幼子,比慕淑颖长一岁,虽无功名在身,但人品学识却是不差,加上在家中又得宠,配慕淑颖最是合适不过。   慕淑颖一听对方只是四品官之子,而且还没功名,便寻死闹活的死活不愿意,气得太夫人一扙打在她身上,并放下话,"要么嫁人,要么去家庙终老!"   夏氏虽也不愿意,但太夫人此话一出,她就吓得连连点头,"嫁,当然要嫁!"   慕淑颖闹了一场,不但亲事照常,还受了太夫人一拐扙,又羞又急又怒,气急攻心之下竟然病倒了!   楚明慧因慕淑颖的亲事也忙得不可开交,不但要劝慰太夫人,还要准备两家议亲之事,加上慕淑颖这一病,她又要请大夫又要防着她又闹出事来。   这样一忙活,与慕锦毅那些事倒也没时间想了!   "少夫人,安郡王妃来了!"这日,楚明慧正吩咐婢女好生照顾太夫人,便听小丫头来禀。   她一怔,实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不请而来,只不过终究姐妹一场,如果拒于门外的话难免引人闲话。   "请她到厅里一坐,我片刻便到!"   "安郡王妃说她是来探望生病了的三小姐的,就不打扰你了!"小丫头怯生生地道。   楚明慧皱眉,"既然如此,便领她到三小姐那里去吧!"   ☆、第二十二章   楚明涵什么时候走的,楚明慧也没留意,当她忙活完之后才想起不请自来的楚明涵,招来小丫头一问才知道她到慕淑颖处坐了半个时辰便走了。   楚明慧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她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又问了在慕淑颖处伺候的小丫头,对方说那两人关了房门在里面说话,也不让丫头们伺候。   既然弄不清她的来意,楚明慧只到暂且放下。   晋安侯府四小姐楚明娴大婚前几日,楚明慧在慕锦毅护送下往侯府去给楚明娴添妆。   二人一路无话,慕锦毅几次想挑起话题都被她淡淡的表情刺激到,只得暗叹一声憋闷地坐在一旁。   如今这种相处与刚成婚那会相差无几,慕锦毅只觉得前段时间他作的努力全打了水漂,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起点。   或者可以说现在的情况比当初更让他束手无策,当初虽时常被打击到,但好歹还清楚努力的方向。如今他除了等,等楚明慧对他的宣判外别无他法!   楚明慧其实并不比他好过多少,虽让各种杂事一时分去了注意,但闲下来时也时常会想到两人之间的纠结。   翠竹劝她的那番话,她其实都听进去了,也知道如今这个重生的慕锦毅的确对她甚好,假若她再这般冷冷淡淡的待他,相信会越来越多人替他鸣不平了。   若她再聪明一点,识时务一点,那就应该假装若无其事般继续当她尽职尽责、贤惠大度的世子夫人,紧紧地抓牢慕锦毅这个国公府里最有势力的人!   到了侯府,楚明慧先到楚明娴那里添了妆,又与众姐妹说了会话,即将临盆的大小姐楚明婉自然没法来,但也命人送了礼。至于楚明涵,自然又病了无法到场。   楚明婧撇撇嘴,不满地道,“每次姐妹们聚一起,就她总是病了无法来,一次这样,两次这样,也不知真病假病,我瞧着是当了郡王妃不愿与我们一起了,怕掉身份!”   楚明慧这次也分不清她是真病假病了,明明几日前还到慕国公府探望慕淑颖的,怎的今日就病了?   其实这次楚明涵本是打算来的,可偏偏前日因公外出的安郡王回来了,她难得自由的日子又宣告结束,白日要应付阴狠的郡王太妃,夜里还要承受安郡王在床上对她的暴虐!   是的,外表老实憨厚的安郡王,在床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狂、暴力狂!楚明涵如今都不敢看自己身上的肌肤,那一道道好了又伤,伤了又好的痕迹让她不忍目睹。   众人皆说晋安侯夫人小王氏待庶女极好,尤其是对安郡王妃这个庶女,不但慈爱照顾有加,还给她挑了个出身高贵,忠厚老实的夫君。   如今她已经成了京城庶女们的羡慕对象,庶女出身的郡王妃,夫君又无子女,整个京城也挑不出几个来!   每每楚明涵在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时,心中就像有把刀一点一点地割着,金玉其外,说的大概就是她如今的模样了吧!旁人只看到她表面光鲜,往来皆命妇,哪知道她背后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她每被虐待一次,心中的恨就添一分,她恨嫡母伪善,面慈心狠,将她送入虎口;她恨侯府众姐妹,凭什么她就得那般受苦,而她们就能尊享荣华,一世无忧!   昨晚安郡王又喝得醉熏熏地回来,她一见那高壮的身影就双脚发抖,强扯出笑意迎了上去,没料讨好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对方扛了起来直接往那张红木雕花大床上扔,然后便是一整夜没完没了的折腾!   她以为自己这次大概是捱不下去了,可当清晨一缕阳光照进来时,她挣扎着撑开眼皮,发现自己还活着,只是尚未等她庆幸劫后余生,便见郡王太妃身边的婢女面无表情地进来提醒,“郡王妃,该泡澡了!”   泡澡,是郡王太妃专为晚上侍候安郡王的女人准备的药浴,对伤口,尤其是那处的伤口极有好处,楚明涵觉得自己能夜夜承受那等虐待,这药浴功不可没!   可是就算知道郡王太妃并不是出于关爱才让她泡药浴,但她也不会拒绝,身子是自己的,她还要好好地活着,活着将那些人一个个拉下地狱里陪她!   楚明慧与众姐妹聚过旧,便去寻陶氏说说体己话。   陶氏数月未见女儿也甚为想念,见她来了便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就怕女儿在国公府受了委屈,虽知女婿待女儿极好,但那府中还有一对不省心的母女呢!   楚明慧自然挑些好话来说,陶氏虽清楚她报喜不报忧,但见她气色尚好,也知道她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想起方才翠竹禀报的话,她又下由得有点担忧,思来想去了一番,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与女婿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怎的说你对他极为冷淡?”   楚明慧被她问得一愣,片刻才醒悟大概是翠竹找娘亲来劝她了,只是道理她是懂的,只是一时不知如何面对,怎的她身边之人一个个都替慕锦毅鸣不平了?   “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些事一时想不明白,不知怎么面对他而已!”   陶氏叹道,“你想不明白事就那样对人,可见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说得难听点就是矫情,女婿那般被你冷待都还对你嘘寒问暖,也不找别人来给你添堵,你还求什么呢?既然想不明白,为何不开诚布公说个清清楚楚,一个人钻牛角尖只会越想越想不明白,倒不如干脆点,爽快点!”   顿了一会又道,“原本两家亲事是取消了的,可一道圣旨又牵到了一块,我与你爹爹担心之前议亲时与国公夫人那点不痛快会给你日后带来麻烦,你爹爹还特为这事寻了女婿,原想着希望他对你多几分怜惜,没料到他却说了那番话。”   片刻,陶氏便将那日慕锦毅对楚仲熙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娘虽觉得他这话夸张了点,但到底也是对你的一片爱护!”   楚明慧怔怔地听着那句‘她若伤她一分,我自伤己十分’,又想到前不久她装作玩笑般问他,“假若将来我死在你母亲手下,你会不会为我报仇?”   当时慕锦毅却只是沉默,一言不发。那一刻,她承认自己极为失望,那时她尚未发现胭脂的事,只认定夏氏便是前世害了她性命之人。   那时只觉得大概前世自己死后他一样当他的孝顺儿子,再续娶一房,然后父慈子孝,儿孙满堂,至于自己这个早死的原配,也许夜半无人之时或许能想得起几分!   如今听娘亲这样说,她突然很想问问慕锦毅前世她死后的事。   陶氏见她怔怔的也不说话,又劝道,“如今你既掌了事,那国公三小姐又订了亲事,一切也逐渐上了道,只要好生伺候夫君,早日生下孩儿才是正道,其他的又何必计较那么多,世间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若事事计较还不把人累死?”   楚明慧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陶氏抚着她的额角道,“你大姐姐一直是府上最出色的姑娘,只是,她享受了多大的赞誉,就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娘亲只希望你做个平平凡凡的女子,不必有多出色。像四丫头就挺好的,性子豁达,凡事不计较,也看得开,这样的人无论在哪种情况下都会过得比旁人自在!”   陶氏又开解了她片刻,见楚明慧像是反思的模样,便又捡了些双胞胎的趣事说与她听。   提到那对弟弟,楚明慧不禁露出几丝笑容,“说起来怎的不见他们?”   陶氏笑道,“这个时辰大概缠着你爹在后花园陪他们玩呢!”   楚明慧按耐不住,“我们也去看看吧!”   母女俩相携着到了后花园,远远便看见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两岁幼童正掰着小胖指头含含糊糊地不知数着什么,他的跟前蹲着一位年轻男子,正认真地听着他说话,时不时还点点头附和几声。   男子的背上还趴着一个不安份的胖娃娃,穿着打扮与红衣小童相差无几,就连相貌也有几分相似,只可惜性子却明显相差甚远。只见那胖娃娃一会调皮地扯扯男子的耳朵,一会又拉拉他的头发,而男子只是偶尔反手轻轻拍拍他的胖屁.股,惹得胖娃娃‘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个年轻男子正是慕锦毅!   “他将来定会是一位好父亲!”陶氏看着这一幕,微笑着点点头对楚明慧道。   楚明慧望着前方一脸耐心,好脾气地逗弄着双胞胎弟弟的慕锦毅,眼中不由升起一层雾气,假如她的孩儿能活着,也定会如小六小七这两个一样活泼可爱的吧!   只是,看到慕锦毅这副温和耐心的模样,她就不禁想着对方前世在自己死后是不是也是这样对待其他女人为他生的孩子?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了!   “小六你又调皮了?”陶氏故意板着脸瞪着慕锦毅背上的胖娃娃。   小六一见娘亲来了,也顾不上慕锦毅,咯咯地笑着直往陶氏这边跑来。   “小心别摔着了!”陶氏一见宝贝儿子蹦蹦跳跳的冲自己来,急道。   话音刚落,小六已经扑到她身边,抱着她双腿可劲地撒娇卖乖。   陶氏又好气又好笑,弯下身子捏捏他的胖脸蛋,“调皮!”   而另一侧,慕锦毅抱起小七也朝这边走来。   到了陶氏跟前,先将小七放下,然后朝陶氏作揖,“岳母!”   陶氏对他笑道,“难为你有此等耐心陪着他们闹!怎不见你岳父?”   慕锦毅恭敬地道,“岳父大人有客,先离开了!”   陶氏笑笑,楚仲熙将一对儿子扔给慕锦毅,自己跑去见客,这分明是将他看成极亲之人了,真要论起来,慕锦毅也是客!   三人又陪着双胞胎玩耍了一会,陶氏见天色不早了,便催促楚明慧二人家去。   临别之时,双胞胎一左一右地抱着慕锦毅的腿,死活不放人,陶氏又哄又劝了老半天都搞不定,最后还是慕锦毅弯下身子一手一个抱起他们柔声许诺日后得了闲一定来陪他们,还签下了好多不平等条款,这才与楚明慧顺利脱了身!   “看你对小六小七那么有耐心,前世一定没少陪着儿子们吧!”回国公府的路上,楚明慧终是忍不住开口道。   慕锦毅一怔,这还是事发之后楚明慧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并且还明确提到了前世。待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已见她已经转过了头去不再看他。   他低叹一声,“明慧,无论前世今生,我都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他不是有耐心的人,他那丁点耐心早就全部给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想起一句话,“会有变态替我虐你……”   ☆、第二十三章   楚明慧一怔,低着头也不说话,她自然知道他也不是多有耐性的人,只是今生他对自己却有着出乎意料的耐心,耐心到让她慢慢习以为常了。   “前世,我没有自己的孩儿,也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儿!”慕锦毅又突然道。她都已经死了,他又怎可能会再有自己的孩儿!   楚明慧愣愣地望着他,一时忘记反应了,他前世没有孩儿?那慕国公府的将来怎么办?   慕锦毅苦涩一笑,“前世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无论是对你,还是对祖母,我都辜负了个彻底。我,我没有自己的孩儿,你去世后不到一年,我也便丧了命!”   楚明慧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想问问他前世是怎么死的,只是那话却仿若被堵在了喉咙一般,怎么也吐不出来。   慕锦毅又道,“前世种种,我不愿多说,皆因再多的解释也无法改变曾经的事实,若,若你无法忘怀那些伤害……”若她无法忘怀那些伤害,他便待如何?慕锦毅也不知道该如何,若是她永远忘不了那些伤害,永不再原谅他,他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楚明慧叹息一声,轻声道,“我不敢说自己完全忘记了,但如今你我已是夫妻,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少目前,我不曾想着离了你生活,如今,乍一知道原来你亦是有着前世那些记忆,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一时不知要如何面对你!”   慕锦毅怔怔地望着她,如今她能说出这番话,是不是说明她不再恨自己了?   “你,你不恨我了吗?”前世那样深的怨,那样浓的恨,都不在意了吗?   “恨?我不知道,虽说那些事不能全怪你,但是……我只能说现在对你的恨没有最初那般浓烈!”   慕锦毅张张口,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不那么恨,说明也有进步了啊!   楚明慧摇摇头,“算了,既然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我们就不用再多说了,只是,无论再多的不得已,错过便是错过了,如今我们既又被绑在了一起,以往种种便让它过去吧,日后,我自一心一意做我的世子夫人,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愿多想。”   慕锦毅苦涩,到底还是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啊!破镜重圆?真是好大的妄想!不那么恨了,已经算是她最大的妥协,对无法改变的现实的妥协。想想自己居然还想过那些琴瑟和鸣的日子,真是……痴心妄想!   算了,如今这样也好,凡事不能一蹴而就,她没有那么恨,已经是极大恩赐,其他的日后再慢慢改变吧!   马车一路回到了慕国公府,二人回到了楚明慧的文庆院,慕锦毅得了对方的话,回到房里之后也像条尾巴一样跟着楚明慧进进出出。   楚明慧被他这般黏人的行为弄得极为无奈,突然便停下了脚步,慕锦毅一时不察,差点撞了上来。   “你到底要怎样?差事都办完了?”   慕锦毅摸摸鼻子,讪笑着道,“没怎样,就是不想离你太远!”   楚明慧被他的厚脸皮整得哭笑不得,回头见盈碧等人捂着嘴偷笑,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脸面还要不要?这般没脸没皮的!”   “脸面?算什么东西?能吃吗?”慕锦毅下意识地反驳,片刻又讷闷,这话怎么有点熟悉?   楚明慧被噎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紧紧瞪着他,这是慕锦毅?那个正经恭谨有礼的慕锦毅?重活了一世怎的变成这般模样了?   慕锦毅打了个哈哈,讪讪地转身回了内室,边走边暗叹,以后还是离凌佑祥远点吧!   夫妻二人经过这一次的坦白,关系又有了变化,虽然不再冷冷冰冰的,但到底还是没有之前那般融洽,翠竹无法,这对小夫妻一会冷一会热的,让人看了都揪心,只希望经过这次会一直好下去,还有少夫人,得尽快怀个孩子才行。   想到孩子,翠竹暗暗下定决心,得抓紧时间了,毕竟世子年纪已经不少了,与他同龄的男子有些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偏他膝下至今还空虚。   “少夫人,三小姐来了!”这日,楚明慧正坐在房里做着绣活,便听染珠来禀。   楚明慧讷闷地放下做了一半的小肚兜,慕淑颖来找她?果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请她进来吧!”   “我不想嫁到程家去,你替我回了这门亲事!”慕淑颖一进来,也不坐下,直接了当地道明来意。   楚明慧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这般理所当然的态度,怎的,那么让人不爽呢!   “这个我可作不了主,你若不愿意便自己去跟祖母说!”楚明慧也懒得理她了,重新又绣起给双胞胎的小肚兜。   “都说长嫂如母,你既是我大嫂,难道不应该替我解决这些麻烦?”慕淑颖不满地道。   楚明慧嗤笑一声,“长嫂如母?你便是以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对待你母亲的?再者,程家这门亲事是麻烦?你也太过于目中无人了吧!”   “你!我不管,反正你要替我回绝了这门亲事,程家,我是绝对不嫁的!”慕淑颖一跺脚,干脆耍起赖来。   楚明慧冷冷扫了她一眼,“你若知道长嫂如母,便老老实实滚回你房间里去,程家,你嫁与不嫁,和我没半点关系,这亲事是祖母定下的,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你这种人去违背一向对我信任有加的祖母?”   “你!”慕淑颖气结,终不敢在这里放肆,只得恨恨地跺了跺脚,“若不是你,梅表姐才是我大嫂,她才不会如你这般待我!”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楚明慧愣了一下,梅表姐?梅芳柔?   想到那个如弱柳扶风般的梅芳柔,她就再没了做绣活的心思。   怎么就忘了这个梅芳柔了,夏氏的外甥女,她心目中的儿媳妇人选,正如慕淑颖方才所说的那样,如果没有她,大概夏氏会想方设法替慕锦毅聘娶了这个梅芳柔吧!   一想到梅芳柔,就不由想起她与慕锦毅衣衫不整共处一室的场面,叹息一声,命燕容将做了一半的小肚兜收好,心情不畅地回了内室,静静躺在了榻上。   慕淑颖气呼呼地回到房里,将桌上摆放着的茶壶茶杯全砸个稀巴烂,什么长嫂如母,那个人又怎可能会替自己出头,也就涵姐姐相信她会对自己好,若是换了一个人,也许还能帮帮自己,这个楚明慧?还是算了!   “三小姐,有您的信件!”秋琴提心吊胆地在门外回禀。   “哪来的信件?”   “梅家表小姐的!”   “梅表姐?拿进来!”慕淑颖有点意外,自上次梅芳柔归家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写信来。   翻开一看,不由得喜上眉梢,“梅表姐要来?真是太好了!”   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梅芳柔忐忑不安地揪紧衣裙,自己这样不请自来,姨母她们可会怪罪?不,姨母一向待自己甚好,一定不会怪罪的,颖表妹与自己情同姐妹,想来也不会不欢迎,就是不知太夫人与表哥……   想起上一回被太夫人强行送回了老家,父亲与继母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原本他们也是以为自己会成为慕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这才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就被送了回去,而更让他们失望的是过了不久京城就传来了慕国公府世子迎娶晋安侯府小姐为世子夫人的消息,这一下,继母待她就更不好了,日日都是指桑骂槐的,若不是自己机灵,偷偷伪造了姨母请她上京的信件,说不定现在就被继母送给那位七老八十的商家当小妾了。   这次上京,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不能留在国公府,她这一辈子就彻底完了,想当初,姨母明明是答应了自己,要让自己做她的儿媳妇的,现在这个地步,她也不敢肖想世子夫人的位置了,只求能在国公府得于安身立命,总好过被继母卖给些不三不四之人。   慕淑颖兴冲冲地命人准备客房,梅芳柔与她一向关系甚好,如今这府中的姐妹都靠到了楚明慧那边,而楚明慧与她从来都是相看两相厌,这回好不容易来了位与她亲近的梅表姐,她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楚明慧听闻慕淑颖让人好生整理客房,一时也想不到要有什么客人要来,问了乔氏,乔氏也是一头雾水,二人想了想,猜想大概是与慕淑颖交好的小姐妹要来吧,反正既未曾向长辈们报备过,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就当平时的客人一般对待便行了。   慕淑颖只顾着兴奋,也没想过将梅芳柔要来的事告知长辈,皆因她以为梅芳柔也给夏氏写了信,而夏氏自然会告之太夫人。再加上她原对这些人情往来的不太清楚,自然也没有想得太多,这样一来,整个慕国公府除了慕淑颖,根本没几个人知道那位曾被太夫人强行送返家乡的梅家表小姐又要来了!   任梅芳柔再忐忑不安,马车都已经到了慕国公府侧门前,守门的小厮见是许久未见的梅表小姐,一时有点诧异,只是他也清楚眼前这位可是国公夫人的亲外甥女,到底不敢怠慢,急急命人回去禀报。   楚明慧正与刘嬷嬷等人商议慕淑颖与程家公子定亲之事,便听到丫头来禀,说梅家表小姐来了。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刘嬷嬷拧紧了眉头,不由疑惑地问,“嬷嬷,这是怎么了?”   刘嬷嬷勉强笑了笑,到底也不敢私下议论主子们的事,只得道,“没事,只是想着这梅小姐来得突然,府中事前并无收到她要来的消息。”   楚明慧想了想,“前些日三妹妹命人整理客房,我想着许是替这位梅小姐准备的!”   “既然如此,怎的老奴从未听到风声?”刘嬷嬷诧异。   楚明慧摇摇头,“我也未曾听过消息,只是联想起三妹妹前几日行事才这般猜想的。”   饶是二人再不解,但梅芳柔如今也到了门外,终究是亲戚一场,这样拒之门外实在不太好看,况且,楚明慧亦想着会一会今生的梅芳柔。   梅芳柔的到来,让慕国公府几位主子心中有点微妙,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满心欢喜的夏氏与慕淑颖,还有从不理事的慕国公。太夫人一直不喜这个矫揉造作的女子,而乔氏也看不惯她的作派,再加上上回太夫人都那样强硬地将她送了回去,她居然还敢不请自来?乔氏很是佩服她的厚脸皮。   而慕锦毅,他虽然对梅芳柔此人没有什么好感,但亦不会因她而引起情绪的波动,但如今楚明慧成了他的妻子,而这个梅芳柔前世又是他其中的一名妾室,再加上好不容易他与楚明慧的关系有了好转,这个梅芳柔一来……他就不禁有点担心了。   楚明慧平静地以招呼亲戚的态度对待慕锦毅的这个前世妾室,说起来,她自是清楚慕锦毅对梅芳柔没有那等心思,否则前世梅芳柔在慕国公府住了那么久,要有什么的早就有了,虽说太夫人不会允许慕锦毅娶这样一位没背景没助力的妻子,但纳个妾室什么的还是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否则前世梅芳柔又怎可能进了慕国公府的门。   ☆、第二十四章   慕锦毅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楚明慧又会突然想起前世梅芳柔的事,从而对他又添几分恨意。   但梅芳柔来了几日她都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不悦的情绪,他又更不安了。   如今她这样的态度,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不在意那个梅芳柔曾也是自己的妾室,不在意那一晚。   “那个……”这晚,慕锦毅实在忍不住了,打算问问楚明慧关于梅芳柔不请自来之事,但一见对方淡淡然的表情,又什么也不敢说了。   纳梅芳柔,是上辈子他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若要问他为什么会突然纳了这个他一直不怎么喜欢的女子,慕锦毅只能掩面懊悔,为什么?因为他蠢、笨、冲动!   他努力回想了一番事情的经过,貌似是因宁雅云进了门,又不久被诊出有孕,原本待他极为冷淡的楚明慧就更加不待见他了,平日甚至将贴身服侍他的事推给了一直力争上游的湘红与湘紫。   慕锦毅被那两个有意无意地挑逗他的婢女弄得厌烦不已,但还想着再忍耐一下,或许楚明慧就先忍不住醋了,只要她再不这般冷冰冰的待他,他就将宁氏的事全部告诉她。至于孩子,她不能再生也没关系,日后从四弟那里过继一个便是,四弟与自己是一母同胞,祖母就算是一时恼了,但总归也是她的亲曾孙子,时间长了自然也能看开了。   他想得好好的,可却错估了楚明慧执拗的性子,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那日他发作了湘红,楚明慧冷冷淡淡地说了句,‘若不喜欢她侍候,尽管去找别的更好的好了,终究府里还住着位温柔的梅小姐呢!’   慕锦毅被她这番话刺红了眼,大发了一顿脾气,然后气哼哼地出门了。   第二日他在到夏氏院里请安,见不但楚明慧在,连那个做作的梅家表妹也在,当时也不知怎的就提起子嗣一事,夏氏便要将梅芳柔抬为妾室,慕锦毅下意识就望向楚明慧,只等着对方反对,没想到楚明慧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但凭母亲作主’,他一下便恼了,只气自己一片真心付之流水,便也气恼地扔了句,‘纳吧纳哟,爱纳便纳吧!’便气哼哼地出门寻唐永昆喝酒去了。   喝了一整日的酒,又听了唐永昆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女子太好强了,不好捂之类的话,想到成婚最初那些恩爱缠绵,慕锦毅便觉得男子汉大丈夫的,稍微低一次头也没什么,便决定还是将什么宁雅云、梅芳柔早日打发了,好好与妻子过日子,再寻个妇科圣手,瞧瞧能不能调养好楚明慧的身子,就算将来还是生不了孩子,好歹也能陪着他白头到老啊!   他想得好好的,没想到刚进了家门,便见梅芳柔梳着已婚妇女的发髻含羞带怯地朝他行礼,他一惊,顿感大事不妙,便瞧到楚明慧冷冰冰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砰’的一声关紧了房门。   “世子,梅姨娘向你行礼问安呢!”直到一旁的婆子提醒他,他才回过神来,梅姨娘?!什么梅姨娘?!   却是夏氏趁热打铁,瞧着他出了门,立马让梅芳柔向楚明慧行了妾室礼,再简简单单地摆了个小宴,正式定下了名分!   回想事情起因,慕锦毅一巴掌拍到脑门上,该!让你赌气!   楚明慧莫名奇妙地望了一眼这个突然拍自己脑门一巴掌的男人,“怎么了?无缘无故的干嘛拍自己?”   慕锦毅讪讪笑了两声,凑到她身边道,“不怎么,就是想起了自己做过的蠢事!”   “什么蠢事?”   慕锦毅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瞧着还好,便试探着道,“是前世的,关于那个梅家表小姐的!”   “哦,前世那个梅姨娘怎么了?”   慕锦毅心中一跳,提心吊胆磕磕巴巴地道,“不,不是什么梅姨娘,就,就是,那个我我不该赌气……”   楚明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看得他越发紧张了,话也说得更加不利索了,“都,都怪我,我不,不好!不,不过,这,这次不会了,不不不,以后都不会了,再,再不赌气!”   “哦!”楚明慧淡淡地应了声,便低下头继续忙活她的事了。   慕锦毅忐忑不安了半晌都不见她有什么反应,想着与她说些体己话,又怕她突然发作。只是若这般安安静静地坐着,又怕她会胡思乱想,一时便有点犹豫不决了。   楚明慧若无其事地绣好了给小六的肚兜,又接着绣给小七的,直到翠竹来提醒,“世子爷,少夫人,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这才放下尚未完工的绣活,起身朝内室走去。   慕锦毅巴巴地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夏氏怜惜的抚着梅芳柔的长丝,任她伏在自己怀里抽噎,方才听了她的哭诉,知道姐夫及续娶的妻室要将她送给一个年老的商人为妾,夏氏只恨得咬牙切齿,可任她再怎么怜惜这个失了亲母庇护的外甥女,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方法,如今慕国公府里早就没她多少话语权了,这次梅芳柔的不请自来,还是她在太夫人跟前讨好卖乖了大半日才基本消了她的不满的。   “原,原本也不敢来打扰姨母,只是,除了您这里,阿柔也不知还有谁能替我作主!”梅芳柔抬走头,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道。   “你那继母的确可恶了些,待我明日书信一封,好生教训她一顿!”夏氏气恼道。   梅芳柔一惊,书信教训?若是自己成功留在了慕国公府倒也还好,若是留不下来,将来回了家中岂不是更受罪?继母可是呲牙必报的性子,她奈何不了姨母,可对自己却不会手软的!   想到这,她便道,“姨母快快别这样,否则阿柔日后回了家,也不知……”这种欲言又止的态度成功激起了夏氏更深的怜惜心。   “还回什么回,若是回去了,也不知她还要怎么作践你呢!倒不如就先留在这府中,姨母替你在京城择一人家,日后离得近了,有什么事姨母也能替你作主!”   梅芳柔怔住了,替她择一人家?难道她不希望自己当她的儿媳妇了吗?以她的家世,能嫁得到什么好人家?宁为富人妾,不为穷人妻,她宁愿给高门贵族当妾,也不想嫁到小门小户当正妻!   况且,就算是当妾,有个既是姨母,又是婆婆的长辈在,日子不是过得更舒心一点?   梅芳柔一时分不清夏氏的想法,这几日瞧着夏氏与刚进门的世子夫人并不亲近,她觉得自己嫁进来当妾的前景又光明了些。   “阿柔不愿嫁人,只希望一辈子留在姨母身边孝顺您,这辈子,就只得您待阿柔最好!”   夏氏叹息着拍拍她的手,“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   梅芳柔不说话,只是低低垂着头,双手将绢帕绞来绞去。   夏氏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一动,“莫非你早有了意中人?”她自己当年也是私下与慕国公看对了眼的,是故对这些小儿女之事并不太重规矩。   梅芳柔红着脸,娇羞地别过一边。   “可是在家中相中的?”夏氏问。   梅芳柔摇摇头,继续红着脸不搭话。   “那是在京城瞧上的?”夏氏继续问。   梅芳柔脸上红晕更盛了,只是咬着嘴唇不回答。   夏氏见她这个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是,外甥女在京城都是住在自己府中,平日自己也甚少带她出门,她又能看中什么人?   突然,儿子慕锦毅的脸从她脑海中浮现,夏氏吓了一跳,莫非她瞧中的是儿子?之前她想着将外甥女配给儿子,是故积极替外甥女制造机会,见她也相当配合,只以为她是一向柔顺听话,这才照吩咐做的,倒一时未曾想过她自己原本也是有意的。   只是,如今儿子早已娶妻,外甥女已经没机会了,难道要她作妾?这样一来,自己日后又有何面目见九泉之下的亲姐姐!   “毅儿媳妇不是好相处的!”夏氏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梅芳柔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姨母不想让自己嫁给表哥?她都已经不敢妄想正室位子了,难道连妾室都不允许?世子夫人不好相处,可那又怎样,现在的国公夫人还是宠爱自己的姨母啊!   梅芳柔眼中泪光点点,一脸哀戚地望着夏氏,一副心碎欲绝的模样。   夏氏不忍,劝慰道,“你的心思姨母也明白了,只是,毅儿娶的这个妻子,真的不是容易相处的,姨母如今都不太敢惹她,上次你颖表妹惹恼了她,还被她打了一巴掌,可太夫人照样是护着她。如今她又掌了府中大半的事,更加不将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更何况你呢!”   梅芳柔低泣,“阿柔也不敢妄想,只希望这辈子能守在姨母身边,偶尔,偶尔也能见他一面……”   夏氏定定地望着她,有点不敢置信,“你,你这何苦呢!当年你母亲去世时,我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你,又怎忍心让你与人为妾!”   梅芳柔低声道,“与其嫁不喜之人为妻,阿柔,宁愿……”   夏氏长叹,“既然你心意已定,姨母也无话可说,只是,毅儿……还有太夫人那边,都是问题。”   梅芳柔低着头,暗道,只要你支持,那些都不会是问题!   纵使慕淑颖再不乐意,她与程家的亲事也定了下来,楚明慧忙进忙出的同时,时不时还能偶遇梅芳柔,比如现在。   “表嫂!”梅芳柔柔柔弱弱地向她行了个标准的礼。   楚明慧皱眉盯着她,“表姑娘若是无事,还请让一让,这里进进出出的下人较多,万一冲撞了表姑娘就不好了!”   梅芳柔暗恼,若不是一进寻不得时机单独会一会这位世子夫人,她又何苦在这人来人往的路上‘偶遇’她!   “我,我只是见你一直很忙,怕你累着了,想着能否搭把手,表嫂是……”   “多谢表姑娘了,只是来者是客,不敢劳烦表姑娘,再者,如今这些都是我的份内之事,不敢叫累,表姑娘若是觉得闷着了,便去多陪陪三妹妹吧,终究你们俩是表姐妹,一向又极为亲近,如今她亲事已定,不久便要出嫁,你多与她聊聊也是好的。”楚明慧不耐烦招呼她,直接了当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朝着不远处的小丫头招招手。   “侍候表小姐到三小姐屋里去,顺便让厨房准备些点心带过去,好生侍候着!”   小丫头点点头,朝梅芳柔福了福,“表小姐,这边请!”   梅芳柔不曾想到对方如此不给她面子,直接就打发她了,不由满脸通红,但到底人在屋檐下,只得委委屈屈地福了福,跟在小丫头身后走了。   ☆、第二十五章   梅芳柔到了慕淑颖门外,便见她正朝着秋琴发脾气,把几匹大红的绫罗绸缎扔得满地都是,秋琴被她骂得瑟瑟发抖,也不敢还嘴。   梅芳柔在外面听了好一会,才弄清楚她发脾气的原因,原来是嫌这些布料不好,配不上她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其实哪里是布料不好,里面每一匹都是极为难得的珍品,只不过是慕淑颖自己不满意这门亲事,自然事事处处瞧不顺眼,配不上她的不是这些布匹,而是程家!   梅芳柔看着满地的珠宝头面、绫罗绸缎,只觉得十分扎眼。这些随便一件就够普通人家吃穿用度几年的物品,居然还被嫌弃至此,果然是同人不同命,慕淑颖出身高贵,什么都瞧不上眼,自己是小门小户之女,就得为了谋个妾室位置多番费心!   暗暗怨恨上天何等不公好一会,才装着若无极事的样子笑着问,“颖表妹,这是怎么了?谁忍恼了你?直接打发出去便是了,何苦气着自己呢!”   慕淑颖见她进来,余怒未消地招呼了句,“梅表姐!”   梅芳柔转头吩咐秋琴好生收拾地上的东西,这才拉着慕淑颖的手进了里屋。   “你若不满意这门亲事,让姨母去同太夫人回了便是,何苦要气成这般模样?”拉着她在榻上坐下,梅芳柔才轻声劝道。   “母亲什么也不敢说,祖母瞪她一眼,她就吓得腿软了,哪还敢替我说话!”慕淑颖气不平。   梅芳柔眼珠一转,装作不经意地道,“既然姨母在太夫人面前说不上话,那你为何不寻个能说得了话的人?我来了这些日子,瞧着大表嫂在太夫人跟前颇为得脸,她又是你亲大嫂,为何不去寻她替你说情?”   一听她提起楚明慧,慕淑颖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何曾没有寻过她,可她偏不肯,这算什么大嫂,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替人出头!”   梅芳柔心思一动,娥眉轻蹙,忧心仲仲地道,“表嫂是这等人吗?如今你尚且未嫁,她就不愿替你出头了,万一将来你在夫家受了委屈,她……”   边说边偷偷打量慕淑颖的表情,见她脸色越来越暗,心中一喜,点到即止的效果比直白明说还要好些。   慕淑颖死死揪住帕子,心中一片惊怒,她如何想不到这层,前段时间楚明涵也这般劝过她,还说什么‘长嫂如母’,楚明慧身为慕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又是她的亲嫂子,自然该凡事替她出头才是。   如今只不过让她回绝了这门亲事,她都万般推却,万一将来她嫁到了程家受了委屈,她又怎可能替自己出头!   梅芳柔见她脸色越来越差,心中暗喜,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道,“颖表妹,真是……要不你还是服一下软吧,好歹她也是世子夫人,未来还是国公夫人、太夫人!”   “休想!她凭什么让我服软?哪家有小姑子向嫂嫂服软的!”慕淑颖大怒,一掌拍在榻边扶手上。   梅芳柔垂下头掩饰脸上笑意,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   楚明慧自不知梅芳柔暗里在慕淑颖处给她上了眼药。她这日陪着太夫人上香,恰巧遇到了凌夫人,凌夫人与她说了几句话,听闻国公府太夫人也在,便提出要拜见太夫人。   楚明慧又领着她见了太夫人,太夫人自然和颜悦色,客气周到,三人一时相谈甚欢。   因太夫人要去寺中师父讲经,楚明慧只得陪着凌夫人闲聊着。   “听闻伯母替佑宁哥选中了未来嫂子,不知选的是哪家?”楚明慧问。   凌夫人笑笑,“那姑娘你也认得,就是方家的三姑娘,闺名青筠的!”   楚明慧一怔,“青筠妹妹?”   “可不就是她!”   方青筠性情直爽,凌佑宁脾气温和,这二人凑在一起倒也极为相配。想到直率的方青筠,楚明慧不禁替她庆幸,凌伯母慈爱,凌大嫂子宽厚,青筠妹妹嫁进去倒也能过得十分舒坦。   “恭喜伯母了,青筠妹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楚明慧真诚地祝贺。   凌夫人客气了一番,这才道,“你府里庶出的那个二姑娘可曾订了亲事?若是没有,我这倒有个人选,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楚明慧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庶出的二姑娘是谁,待听了凌夫人的话才恍悟,原来是指慕锦毅的庶妹慕淑琪。   想到慕淑琪这段时间常来陪着她说话,偶尔还帮着她做些小玩意给那对双胞胎弟弟,加上又怜惜她的处境,楚明慧倒是想替她谋一桩好亲事,只是她毕竟父母尚在,说亲什么的也轮不到她这个做嫂嫂的。   如今听凌夫人这番话,她到是心思一动,横竖太夫人也在,若是个好人家,不如就先回了太夫人,就让太夫人出面,这样一来夏氏也无话可说。   “二妹妹尚未订亲,如今府上只订下了三妹妹的亲事,不知伯母说的是哪家公子?”   “我说的这个是淳亲王府庶出的三公子,虽是庶出,但一直养在王妃跟前,与世子相处得也极好。你家那位二姑娘我曾见过几次,看得出是个懂事的,而且也不像眼皮子浅的,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伯母一番好意明慧记在心上了,老实说,府中未嫁的三位妹妹,这个二妹妹是最懂事的,就是怕王妃那边会嫌弃她出身!”楚明慧有点担心。她自然希望慕淑琪能有个好出路,只是淳亲王府门第太高了些,她虽然出身慕国公府,但到底是庶出。   “这个你不必担心,王妃本也想替三公子择一家门第稍低点的嫡女,但这位三公子说小门小户的怕不懂规矩,还要劳累王妃辛苦教导,倒不如挑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庶女,好歹见识也广些。”凌夫人道。   “既如此,等会我便将此事告之祖母,若是祖母也无异议,还要劳烦伯母从中牵线!”   “这是自然,我也只是想先提前与你说一下!”凌夫人点点头。   太夫人出来后,楚明慧便将此事详细禀了她。   “好啊,这倒是门极好的亲事,若是能成,倒也了了我一桩心事!”太夫人大喜。慕淑颖自然配不上淳亲王世子,但慕淑琪配个亲王府的庶子倒是可以的。   “既然祖母没有意见,那孙媳妇便命人去跟凌伯母说一声,烦她奔波一番!”   太夫人笑道,“你代祖母好生谢谢她,若是亲事成了,祖母给她封个大大的红包!”   凌夫人得到了准信,自然也乐意走这一趟,淳亲王妃听了她的话,便提出想见见慕淑琪,这才好定夺,凌夫人便又将她的意思转达给了太夫人。   太夫人点点头,“见一见也好,毕竟是结亲,一辈子之事,如此也慎重一点,只是,由谁带着二丫头去呢?”   论身份,本应是夏氏带她去最适合,只可惜如今太夫人连慕淑颖的亲事都不允许她插手了,加上这次的对象是亲王妃,她又怎敢再冒险。   凌夫人笑道,“这有什么,让明慧带着她去不就行了,王妃的意思也是这样,让王府二小姐邀请几家小姐到王府游玩,这样一来也不会显得过于刻意!”   淳亲王府二小姐是庶女,邀请同为庶女的慕淑琪过府最正常不过,而楚明慧作为长嫂的,带着小姑同去也不为过。   事情便这般定下了,江姨娘得知太夫人有意将女儿许给淳亲王府的三公子,不禁又惊又喜,尤其是慕淑琪,她原以为自己早就被祖母忘到九霄云外了,没想到她居然会替自己谋了这样一桩好亲事。   江姨娘提醒她,“这门亲事想来是少夫人的功劳!”   “大嫂?”慕淑琪一怔。   “你想想,国公府与凌尚书府素无来往,怎的凌夫人会无缘无故牵这样的线,要知道,凌家大小姐可是少夫人的亲嫂子,想来凌夫人也是看在少夫人的面子才会提了这门亲事,否则京城名门庶女多的是,她就怎的挑了你?”   慕淑琪细想一下,亦点头认同,“想来也是,女儿与各府小姐也并无深交,往日连出门都甚少,那些宴会之类的更是从未去过,又怎会入得了淳亲王妃的眼!”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凌夫人既挑了你,自然清楚姨娘的阿琪是个好姑娘,否则她又怎敢向王妃提?”江姨娘慈爱地抚着她的发丝。   “还是你有远见,晓得亲近少夫人,若是与以往一般继续站在夫人这边,想来今日也无这等亲事了!”   慕淑琪伏在她怀中,低声道,“女儿晓得的,若是将来有机会,自然会报答大嫂这番照拂之恩!”   淳亲王妃见一慕淑琪之后,觉得她谈吐举止俱是合规矩,而且性情也颇为温和,加上又出自慕国公府,想想也觉得与庶子甚为般配,于是便同意了。   二小姐慕淑琪将嫁入淳亲王府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慕国公府,夏氏得知后心中极为不舒服,庶女嫁入高门,嫡女低嫁,她觉得婆婆实在是偏心得过份,难道在她眼中庶出的反而比嫡出的更尊贵?凭什么慕淑琪这样一个庶女就可以嫁入王府,而自己的女儿就得嫁个四品官之子!   “当初我说将阿颖说给淳亲王世子,她说阿颖配不上人家,如今又将一个贱种嫁到王府,简直是欺人太甚!”夏氏一掌拍在桌上,大怒。   “夫人息怒,二小姐嫁的可是庶子,将来王府分了家,一样得出去单过,程家虽如今只是四品,但四公子是嫡出,又一向得程大人与程夫人宠爱,将来就算是分了家,也必定差不到哪去!”绿屏柔声安慰。   “我自然知道她嫁的是庶子,只是为何偏偏是我提过的那家,若是其他家倒也罢了!”夏氏气不过。   绿屏叹口气,一个庶女而已,左右不过添副嫁妆,嫁得好自然是家族助力,嫁得不好也是她的命,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而另一边,慕淑颖气得将房里所有的瓷器砸了个稀巴烂,她不管什么庶子不庶子,只知道慕淑琪是嫁入高门,而她这个嫡出的小姐反而是低嫁。   “凭什么她一个庶出女就可以嫁到王府,我就得嫁个四品官的儿子!”慕淑颖气红了双眼,她不敢想像若有朝一日慕淑琪会比她更尊贵,那该怎么办?一直以来对方都是卑微的,自己也从不将她放在眼内,如今这亲事一定,就算她嫁的是庶子,可到底也是王府中人啊!   梅芳柔被她如同疯了大发雷霆吓得一颗心呯呯乱跳,见慕淑颖这般不忿,又想到自己无意中听到的事,便出声道,“我听闻与王府这门亲事与表嫂有点关系,只是也不知真与假!”   慕淑颖大怒,“我就知道是她,她就是瞧不得我好过,明知我瞧不上她们,还偏将她们捧得高高的,也不想想对方配不配!”   “表嫂一向与她们亲近,为她们出面也是有的!”梅芳柔意有所指。   “为她们出面?怎的不见她替我出面?明明我才是大哥的同胞妹妹!”慕淑颖更为恼怒。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谁让她现在是世子夫人呢!”梅芳柔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让女主大爆发一下吧,嗯,可能有点狠,先顶个锅盖……   ☆、第二十六章   慕淑颖心情不畅地在花园里乱逛,秋琴远远地跟在她身后,既不敢离得太远,也不敢走的太近,就怕她会突然发作。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府中的碧水湖旁,慕淑颖百般烦躁地随手扯着一旁伸出的枝丫,庶姐慕淑琪将嫁入淳亲王府之事实在让她气不过,尤其是听闻这门亲事还是楚明慧牵的线,她不只一次地想,假若她的长嫂不是楚明慧该有多好啊!   楚明慧带着燕容往慕淑琪院里去,如今淳亲王府已经派了媒人上门,两家算是正式订下了亲事,身为掌事的世子夫人,她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走着走着,她突然感到一阵不舒服,定睛一看,见此处赫然是前世她被慕淑颖推倒小产的花园西角碧水湖,嫁进慕国公府之后,她刻意不再走这一段路,就怕自己想起前世失去孩儿之事,今日只顾着与燕容说事,倒是一时不察走到这边来了,这条路其实是通往慕淑琪处最近的路,大概燕容瞧着她急匆匆的模样,便引着她走了近路。   “喵呜!”突然冒出的猫叫声着着实实吓了楚明慧一跳,这声音听着倒有点像小孩子的叫声,楚明慧一颗心嘣嘣直跳,直跳得她难受不已,她不禁捂住心口,另一边手则扶着身边的小假山。   “少夫人,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燕容一惊,急忙上前扶着她,关切地问。   “没事,大概是有点累着了,我歇一会就好!”楚明慧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惊慌。   “对了,方才让你拿给二妹妹看的几方布料,你可带了样板过来?呆会让二妹妹自己挑选!”   燕容点点头,随手往袖里一探,“拿来了,正是……啊!”   “怎么了?”楚明慧被她的惊呼吓了一跳。   “少夫人恕罪,那几方布料不见了!”燕容哭丧着脸。   “怎的不见了?出门之前还好好的!”楚明慧皱眉问。   “许是方才被树枝刮了一下掉了下来,奴婢回去找一找?”   “快去快回!”   燕容应了一声,急急往回走去寻丢失的那几方布料。   楚明慧留在原地,四周打量了一下,待发现她现在站的这处正是前世她被推倒之地,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那是她上辈子唯一的孩子啊!还尚未出生就失去了,若是他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自己也能多一分期待。慕淑颖,她怎能那般恶毒,自己对她一再退让,反而让对方得寸进尺!   还有楚明涵,有这样的姐姐吗?对明显爱针对妹妹的人说什么‘无子可休妻’,若不是盈碧亲耳听到这番话,她打死也不敢相信,一向温柔可亲的二姐姐会这般对她!   无子可休妻,她是盼着慕锦毅休了自己?前世她夫君争气,人人都捧着她,她又怎能做出觊觎妹夫这种下作事来!   她的孩儿,唯一的孩儿,就这样失去了——   楚明慧感觉呼吸困难,每每到了此处她都像被挖心一般痛,这个地方,是她的噩梦所在,是她的怨恨之源!   她一手抓住小假山探出来的石块,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而她的身后,一个身影一点一点地靠近她,那身影,慢慢伸出双手,对着她的后背缓缓地探去——   “三小姐!”楚明慧正被那些失子之恨纠缠着,突然被身后燕容的惊呼惊得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回过头,便见慕淑颖正恶狠狠地用手对着自己的后背,而燕容正扯着慕淑颖的一方衣袖欲制止她。   一副副画面飞速地从她眼前闪过——   独自在碧水湖边散步的自己,突然伸出的双手,‘扑通’的一下落水声,还有在湖水中抱着肚子无声呼叫痛苦挣扎的自己……   那些恨意一下涌上心头,楚明慧猛地伸出双手抓住慕淑颖的,然后用力一蹬,死死扯着她往碧水湖里倒去——   只听‘扑通’的一声巨响,两人双双跌落碧水湖中!   慕淑颖死命挣扎,但楚明慧紧紧反剪着她双手,硬拖着她往湖底下沉去。   湖里的水草飘过来,有些缠住了楚明慧的脚,可她顾不得这些,现在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她,杀了这个前世害了她孩儿的凶手!   她咬着牙,拼尽全力扯着慕淑颖往湖水深处沉下去,就算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绝对要让她付出血的代价!   楚明慧红着眼,眼中全是刻骨的仇恨,直到湖底那一块圆滑的大石块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她死死扣着慕淑颖双手,突然用力踢着双腿,二人直直往那大石撞去——   ‘噗’的一下闷响,慕淑颖的肚子直接撞上了大石,而她身后的楚明慧又撞上了她后背,她痛得欲张口大叫,那湖水便‘咕噜噜’灌进她嘴里。   然后又是一下、两下,楚明慧完全失去了理智,脑中全是前世她沉在湖中无助地挣扎,周围的湖水一点点变成红色,那是她的孩儿……   这块石头,正是前世她落水时肚子撞上的那块,因果报应,今生也誓必让慕淑颖尝一尝当中的滋味!   这个地方,今生她不曾踏足,可前世失子之后,她无数次一个人静悄悄地来到这里,把整个人泡进湖水中,任身体一点点下沉,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一点点感受那个未来得及出生便失去了的孩儿!   是的,她不会凫水,可她能在水中憋气一刻钟,这些都拜前世的慕淑颖所赐!   慕淑颖被楚明慧推着撞上大石,肚子一阵阵剧痛,她觉得自己大概要死在这湖水中了,她现在极为后悔,后悔一时鬼迷心窍想着只要楚明慧死了,那便能让母亲挑一个对自己好,会替自己出头的大嫂,以后她就会仍是慕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小姐!   现在,她只觉得身后那个人绝对是魔鬼,那一下比一下狠的撞击让她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来当初她掌剐自己时那种杀气腾腾的眼神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真的想杀了她!   楚明慧拼尽力气推着慕淑颖撞击了几次,终于也脱力了,湖水的阻力那般大,她又是弱质女子,能有多大的力气?如今这般也只不过是凭着胸口中那股强烈的仇恨。   脚下的水草越缠越多,楚明慧意识开始迷离了,同归于尽么?也挺好的,至少算是报了仇,也不用对着仇人笑脸相迎!想着嫁进来这段日子,她居然能对着杀子仇人一忍再忍,她都不禁佩服自己的忍耐力了。   如今这样也好,能死在前世孩儿失去的地方,也不知这次死后能不能见到那个无缘的孩子……   湖水一春水地飘荡着,湖底圆滑的大石旁,两个原本叠在一起的女子渐渐散了开来,一个朝着左边飘去,一个朝着右边飘去,只有原地的石块上粘着一丝血迹,湖水荡过后,便了无痕迹,仿佛之前那些惊心动魄不曾有过一般。   慕锦毅心急如焚地催着马匹飞奔往府里,方才府里有人来禀,世子夫人与三小姐双双落水!   他顾不得下属震惊的目光,直接飞身上马向国公府方向奔去,他不敢想像,如果今生又看到楚明慧浑身冰冷地躺在他的面前,他会怎样!重活一次已是上天恩赐,若结果仍是生离死别,他宁愿不重活这一遭!   高大的枣红马发力奔跑,载着六神无主的主人往目的地奔去——   慕国公府守门的小厮尚未来得及见礼,便觉‘呼’的一下,刚才还在面前的世子爷便不见了踪影。   “少,少夫人怎样了?”以平生最快速度奔回了文庆院,见盈碧一脸泪痕地站在门外,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但仍强作镇静颤着声音问。   “少,少夫人还没醒过来,大夫人与翠竹姐姐在里头,王大夫也在里面,不让其他人进去!”盈碧抹着眼泪,抽泣着回。   慕锦毅的脚步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后便顿住了,定定地站在原处,双眼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房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房门终于‘吱呀’一下从里面打开了,满头白发的老大夫从里面出来,身后的翠竹边抹着眼泪边道着谢。   “她、她怎样了?”慕锦毅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抓着老大夫的手臂,着急地问。   “世子放心,世子夫人没有大碍,只是脱力了,加上又呛了几口水,这才一时醒不过来,待她休息够了,再用了药便没有大碍了。只不过这段时间得注意别受了凉,若是照顾不周,将来子嗣会有影响的!”老大夫也不将他的无礼放在心上,温言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人没事就好!”慕锦毅庆幸道。   老大夫有点意外地望着他,他以为他会首先问将来子嗣会有什么影响呢?   “大侄儿别担心,王大夫医术极好,他既然这般说了,侄儿媳妇定会没事的,你不如到里面去瞧瞧?”乔氏安慰道。   “多谢大伯母了!多谢先生!”慕锦毅拱拱手谢过乔氏与老大夫,这才急急往屋里走去。   宽大的雕花床上,楚明慧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慕锦毅轻轻坐在旁边,双手颤抖着抓住她露出锦被外的右手,慢慢贴在自己的脸上。   “明慧……”哑着声音唤了声,见对方仍然一动不动的没有半点反应,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食指靠近她鼻孔,直到感觉到轻柔的呼吸,他才放下心来!   还活着,还活着!没有如前世那般离自己而去。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下来,掉落在锦被上,然后没了踪迹……   他将整张脸埋入包着楚明慧右手的双掌中,无声落泪……   这种痛彻心扉,仿佛被整个世间抛弃了的感觉,他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一生如果再来一遍,他不敢想像他会如何!   与天人永隔相比,什么求而无门、爱而不得都算不得什么,没有什么能比知道对方好好地活着更重要!   此时此刻,他才猛然醒悟,其实这一生他本不应该再去招惹她的,让她好好地、平平静静地嫁人、生子,终老,这才是彼此的幸福。   落水,怎会落水?前世他在前方征战,得知家中妻子怀有身孕,待拼尽全力平定了战事,带着为人父的狂喜返家时,迎接他的却不是温柔的妻子,嗷嗷待哺的稚子——   他的孩儿,前世唯一的孩儿,尚未来得及出生,便死在了他的亲妹妹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要不要趁机让慕三姑娘领盒饭呢?←_←   ☆、第二十七章   楚明慧一直昏迷不醒,期间慕锦毅虽大多数时间都守在她身边,但对一同落水的慕淑颖也甚为担心,便唤来染珠让她到三小姐院里问问情况。   世子夫人与三小姐同时落水,在慕国公府恍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夫人收到消息时差点要晕过去了。   好不容易文庆院那边来说少夫人没有大碍,只是要好生歇息不能再受凉,否则将来子嗣会艰难些。太夫人生生吓出一头冷汗,子嗣艰难?那嫡出重孙子岂不是要空盼一场?急急命人详详细细地问过王大夫,直到王大夫再三保证世子夫人并无子嗣上的问题,只是要注意别受凉。   太夫人得了保证也放下心来,急命一直调理楚明慧的齐婆子定要好生照顾少夫人,齐婆子原就是专门照顾楚明慧的,自然满口答应!   而另一边的慕淑颖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屋里血水一盆一盆地送出来,夏氏哭得肝肠寸断,梅芳柔一直柔声劝慰着她,只是夏氏完全听不进她的话,她膝下两子一女,最疼的便是这个女儿,明明上午人还好好的,出去转了一圈就成了这般模样,如今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她又怎安得下心来,只恨不得代女儿受了这苦难!   慕锦毅见楚明慧一直昏迷不醒,虽大夫说并无大碍,但人一日未清醒,他便一日都放不下心来!   这会,他派去打探慕淑颖情况的染珠终于回来了,待染珠回禀说三小姐情况不乐观,已经来了几位大夫,但人一直没有好转!   慕锦毅大惊,两人一起落水,为何一个会伤得那般重,在湖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她们是怎么会落水的?   “今日是何人跟在少夫人身边侍候的?”   “回世子,是燕容姐姐!”   “让燕容来见我!”慕锦毅沉声吩咐。   待燕容到了他跟前,也不待对方行礼便恨恨地道,“我让你贴身保证少夫人的安全,你就是这样保护的?”   燕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责罚有何用?人都这般模样了,你不是身手灵活吗?为何会眼睁睁看着她们落水?”   燕容低着头不敢答话,她已经拼尽全力施展功夫冲上去阻止了,仍只是来得及拉着慕淑颖的衣袖,可是楚明慧的突然发力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一怔之下,二人就已经掉落湖中不见踪迹了。   “她们到底是怎样掉下去的?”慕锦毅深吸口气,稳住声音问。   燕容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将实情告之。她看得清清楚楚,三小姐虽想推少夫人下水,但她出声制止后对方的动作便顿住了,是少夫人突然扯着她一起跌落碧水湖的。只是,如今这天气虽算不上寒冷,但整个人泡在湖水中还是极为受不了的,何况是少夫人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弱质女子。   所以,燕容觉得楚明慧这种行为像是要与慕淑颖同归于尽一般,只是,她们之间有那么大仇恨吗?这种想法一直纠结在她心里,如今慕锦毅这样问她反而不知这些话说出去他是否会相信。   慕锦毅见她不出声,又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两人会落水的!”   燕容见他发怒,只得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道出,反正她也没说谎,信不信便随他了!   慕锦毅越听心越往下沉,三妹她……还有明慧……   颓然跌坐在椅上,心中一片悲戚,他以为她已经慢慢放下了孩子之事了,没想到她却是一直埋在心底深处,三妹那一推,想来是勾起她的恨意了,同归于尽……他到底小瞧了一位失子母亲的怨恨!   “少夫人拉着三小姐坠入碧水湖,这话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记住,你没有看到那一幕!”慕锦毅哑声吩咐道。   燕容十分的震惊,世子可知他在说什么吗?若她不曾看到这一幕,那便是三小姐推少夫人下碧水湖不小心连累自个,这样一来,责任便在三小姐慕淑颖处了!   “下去吧,记住我方才说的!”   燕容退下后,慕锦毅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上,这一生的三妹妹,又是要间接毁在他手上了,若有来生,只愿她再不要有像自己这般的兄长!   一丝雾气遮住了他的视线,他仰头,将泪意死死地逼回去!   太夫人也为慕淑颖如今生死未卜的境况忧心不已,这个孙女她虽一向看不上眼,但到底也是她的亲孙女,哪会希望她有事呢!   “丫头到底是怎么侍候的!怎的让人掉到湖里去了?是哪个跟着侍候的?”太夫人大怒,厉声喝问。   “回太夫人,今日侍候三小姐的是秋琴,而少夫人那边则是燕容!”丫头秀英急忙回道。   “让这二人速来见我!”   燕容与秋琴来到后,太夫人一拍桌面,“你们是怎么侍候的?好端端的怎的掉进了碧水湖中?!”   两人被这番气势吓得颤抖个不停,太夫人一见便不耐烦了,“秋琴,你说!”   秋琴伏在地上带着哭音道,“奴婢不敢瞒太夫人,今日三小姐因二小姐亲事一事心里不畅快,便到花园里散心,奴婢怕惹了三小姐不快,不敢跟得太近,只是远远照看着。后来见三小姐往少夫人身后走去,欲,欲……”   “她朝少夫人身后去做什么?说!”太夫人心底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见秋琴吞吞吐吐的,不由又急又怒。   “她,她,她伸手去推少夫人,燕容姐姐飞跑过来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一起掉了下去,再后来燕容姐姐也跟着跳下去救她们,奴婢不会水,只得大声呼救,恰好刘嫂子经过,便也跳下湖里救起了三小姐。”秋琴不敢再隐瞒,一口气将经过道来。   太夫人只觉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吓得一旁的刘嬷嬷连忙扶着她。   这叫什么,害人终害已?太夫人觉得她已经不知要怎样处置此事了,害人的命在旦夕,被害的反而没什么事,难道要处置这个幸运的被害者?   “三小姐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她对少夫人到底有什么不满?要让她生出那等恶毒心思!”   “回太夫人,三小姐之前因与程家亲事一事去寻少夫人,要少夫人替她拒了这门亲事,少夫人不允。后,后来三小姐又听闻二小姐与淳亲王府的亲事是少夫人牵的线,三小姐,三小姐……”秋琴吱吱唔唔的也不敢再说。   “就因为这样?”太夫人不敢置信,就因为这些事就要害人?   “太夫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一旁听了半晌的刘嬷嬷叹道。   太夫人又问了燕容,说辞基本上与秋琴说的吻合,她悲哀地捶打着大腿,“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小姑子要谋害亲嫂子,这事传出去慕国公府名声还要不要?若晋安侯府得知自家姑娘竟然遭此大罪可会轻易饶过?   她这会只觉得乌云罩顶,若早知这个孙女有朝一日会闯出这样的祸来,她当初就该狠下心直接将人送到家庙了!   楚明慧幽幽转醒时已是次日晌午,尚未等她看清楚周围的事物,便听到盈碧喜极而泣的声音,“少夫人醒了!”接着便是‘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会儿,又响起翠竹、玉珠、燕容等婢女的声音。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这些溢满关切的脸,喃喃地道,“我没死?”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翠竹连连啐了几口。   楚明慧扯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好,是我说错话了!”   翠竹见一向身子极好的少夫人这般羸弱的模样,鼻子一酸,“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大夫说你要好好休养,世子这两日一直守着你,方才刚被国公夫人那边叫去了,想是三小姐不太好!”   楚明慧怔住了,慕淑颖?她怎么了?想到落水前那一幕,她又不禁又涌起几分恨意!   无论前世今生,不管她有孕无孕,慕淑颖一样会对她下狠手,她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碍着她了,前世步步忍让,她不放过;今生寸步不让,她依然不放过自己。   原本前世就与她有杀子之仇,今生她拼命克制自己才能做到若无其事,那日在前世失去孩子的同一地点,慕淑颖又对自己做同样一件事,若她再退让,她怎对得起那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拼着同归于尽,她也要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   在翠竹的侍候下用了药,楚明慧这才觉得有了点力气,想着到外面透透气,可她们死活不让,楚明慧无法,只得靠坐在床上看着翡翠逗弄窗边那只红嘴鹦鹉。   “世子爷回来了!”屋外丫头通报。   屋内的翠竹等人急忙见礼,慕锦毅大步踏了进来,也顾不得在场的几位婢女,只直直往楚明慧走去。   “可曾好了些?若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千万别忍着!”慕锦毅直接在床边坐下,拉着楚明慧的手轻柔地问。   楚明慧定定地望着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若他知道慕淑颖这般是她造成的可会怨怪于她?   翠竹等人相视一笑,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并贴心地轻轻带上门,将空间留给里面的小夫妻。   “慕淑颖……”楚明慧刚开口,便被慕锦毅急急打断了。   “可用过药了?翠竹她们可侍候你用了膳食?大夫说现在要吃些清淡的,不过你口味一向轻,吃得清淡点也没什么。大夫还说了让你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府中的事就暂且让大伯母管吧,左右她之前也做过这些,应该问题不大。还有……”   “慕锦毅!”楚明慧大声喝止他。   “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你猜到了是不是?猜到了我是故意的是不是?猜到慕淑颖这般模样是我害的是不是?”   慕锦毅痛苦地闭上眼,片刻才哑着嗓子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三妹她,她,她的身子彻底毁了!”   “身子毁了?那你可否还记得,前世我的身子也毁了,就拜你这位好妹妹所赐!”楚明慧忍着泪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你如今觉得难受?觉得痛苦?可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总以为我是因你纳妾一事恨你,可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的就是你明知她害了我与孩子,却仍任由她隔三差五回来恶心我!”前世她小产之时,慕淑颖早已出嫁,太夫人生怕因此事累了与晋安侯府的关系,直接将慕淑颖哄出了家门,让她今后无事不要再回娘家。   可是慕锦毅得胜归来后,慕淑颖又隔三差五以看望兄长为名回国公府摆嫡小姐的威风,对着被她害惨了的楚明慧也无半点悔意,慕锦毅明知真相却仍然由得她横行霸道,正是这一点,让楚明慧实在无法原谅他!   一个对孩子的死都无动于衷,任由凶手张牙舞爪作威作福的男人,让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她可以原谅他那些纳妾的不得已,可她无法原谅他对孩子的冷漠!   慕锦毅脸色惨白,原来她没了最初那般恨,余下的这些恨也依然是那样的深,那样的浓!   “她害的我终生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可她却能子孙绕膝,前世我无法报仇,今生她既不知收敛,我为何要让她好过?!”   只要一想到害了人的凶手还能那般逍遥,她心中的仇恨又冒了上来,红着眼憋着泪恶狠狠地道,“我本欲平静度过此生,可你偏又将我拉到这泥潭里,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对付她!再者,你凭什么让我放过前世害了我之人?”   慕锦毅白着脸,定定地望着她,心中如惊涛骇浪般,他从不知,原来她的恨意竟是那样的深!   “她生不出!”慕锦毅突然低低地道。   “什么?”楚明慧不明所以。   “前世的三妹妹,她生不出自己的孩儿,盈碧,给她下了绝子药!”慕锦毅望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你胡说!”   慕锦毅惨然一笑,“盈碧给她下绝子药时,我就在窗外,是我,将厨房的人调开的!”   ☆、第二十八章   孩子是那样没了,他怎会不心痛?亲妹妹做错了事却不知悔改,他又怎会不怪不恨?只是,再恨那个都是他的亲妹妹,是幼时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的亲妹妹,他再恨也对她下不去狠手!   只是,当他发现盈碧偷偷让人买绝子药,并且趁人不备就要倒进厨房里熬着的给慕淑颖的汤里,他下意识地便让慕维引开了正要返回厨房的婆子,就站在窗边眼睁睁地看着盈碧将药一古脑全倒了进去!   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竟然也是那样的怨恨!   之后慕淑颖一如以往的对楚明慧刁难,他看在眼里,也看到了楚明慧眼中对他的失望,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要他要怎么说?说他纵容了盈碧替他惩罚了妹妹?说他的妹妹害人终害已,这一生也如她一般生不出孩子了?   让他用一位至亲后半生的痛苦去让另一位至亲开怀,他,做不到!   他只能逃避,远远地逃了开来,既无法面对妻子的失望怨恨,也无法面对妹妹无知的逍遥自在。他用繁重的公务来麻痹自己,不能归家的理由一个接一个的越说越顺口,他以这种懦弱的方式避开了家中的一切。   直到晋安侯府二老爷,他的岳父出了事,他才从远方赶了回来……   这一生,他的妻子与妹妹又陷入了那种境地,想到至今未清醒的慕淑颖,他觉得心中极为难受,上辈子他纵容旁人害了她,今生他又包庇毁了她的人,虽说两次都是她错在先,但是……   他再一次感到,他重生了一次,有些事并没有变化,他虽然预知了结果,但未无多大魄力去改变,上苍让他重活多一次,可并没有赐予他逆天的能力,该发生的兜转一圈还是会发生。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满脸痛苦的男子,前世的慕淑颖被下了绝子药?想到盈碧那决绝的性子,这样的事是能做得出来的,后来慕锦毅将盈碧的夫君刘通远远调离了京城,就是想着让他们夫妻俩彻底离了国公府这些事?   她突然觉得很迷茫,也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他到底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多少事?   两辈子加在一起,她才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多了解他!   两人均是沉默不语,屋里一时陷入了静谧当中。   “落水之事,无论旁人怎样问你,你都不要说话,这一次,就交给我来处理,可好?”慕锦毅突然出声,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楚明慧茫然地望着他,处理?要怎么处理?她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什么处罚?   慕锦毅看着她这逼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心中剧痛,一把用力抱紧她,“上一辈子,你已经先抛下我走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自己,可好?你若仍有怨,仍有恨,大可冲着我发泄出来!”   楚明慧伏在他怀中,无声落泪……   若上一辈子他能这般抱着她,告诉她万事有他来处理,她的怨恨大可冲着他发泄,会不会,会不会两人就不会行至那般地步?   那般冰冷的府邸,若有他温暖的拥抱,她会不会就不会越来越绝望,越来越觉得了无生趣?   慕锦毅感觉胸前的衣服湿了一片,他红着眼,更用力地拥紧了她!   楚明慧先是无声落泪,继而低声抽泣,最后整张脸埋入慕锦毅胸膛,放声大哭……   一阵阵闷闷的哭声从他怀里传出来,慕锦毅再也忍不住了,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砸落下来!   明明相爱甚深的两人,却在一次次的误解与不坦白中渐行渐远,直至阴阳相隔!当中固然有旁人的因素,但归根到底的问题所在还是他们本身!   他们相爱得太早,却未来得及学会如何相处!   对于楚明慧来说,她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对方在她茫然无助的时候给她一个强而有力的拥抱,告诉她不要害怕,万事有他在!   前世的慕锦毅懦弱不敢面对,最终选择了逃避,让她陷在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慕国公府内宅苦苦挣扎,她不是没有可以反击的能力,而是找不出需要反击的理由。   楚明慧哭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至感觉她轻柔沉稳的呼吸声,慕锦毅才双眼通红地将她放在床上躺好,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她。   能这般发泄一场也好,她就是什么都捂在心里,才过得那样辛苦。   一轮明月高挂在夜空当中,整个慕国公府沐浴在柔和的月光当中,偶尔响起的打更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清晰。   楚明慧躺在床上,正深深地陷入梦境当中。   梦里,她押着慕淑颖狠狠地往巨石上撞去,一阵阵撞击的的闷响声伴着慕淑颖痛不欲生的哭声、求饶声,可楚中的她却置若未闻,更用力地推着她撞上去,直至两人站立的地方布满了一片片鲜红的血水!   楚里的慕淑颖倒在血泊中,死死地盯着她,字字怨恨,“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杀人凶手!凶手!”   这句饱含深厚恨意的话直直刺向楚明慧心脏处,刺得她站立不住,直往那摊血水倒去……   画面一转,便见父母痛心疾首地望着她,“爹娘平日是怎样教导你的?你竟然狠得下手去杀人?你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然后又是兄弟姐妹们不敢置信的目光,“你、你竟然杀了人?真是太狠了!”   “我不是,不是,不是杀人凶手……”慕锦毅正沉睡间,便被枕边人的梦呓惊醒了,猛地睁开眼睛往楚明慧处望去,见她满头大汗,神情痛苦,口中一直喃喃地说着她不是凶手。   慕锦毅大惊,控制着力度推着她的肩膀,“明慧,明慧,快醒醒!”   楚明慧感到她处在一片白茫茫的空旷当中,周围全是慕淑颖怨恨的指责声,“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死死捂着双耳,可那恍若带毒的声音却穿透她双手,直闯进她耳中!   直到一道关切、焦急的男声传了进来,她才猛地从梦境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睁眼便见慕锦毅满脸焦急地望着她,见她醒来便不禁露出个松了口气的笑容。   “怎么了?可是作恶梦了?别怕!”慕锦毅边替她擦着汗水,边柔声安慰道。   楚明慧愣愣地望着他,突然开声问他,“慕锦毅,若是慕淑颖死了,你可会恨我?”   慕锦毅动作一顿,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帮她擦着汗水,“胡思乱想什么呢,三妹活得好好的,大夫说已无性命之忧了!”   慕淑颖是捡回了条命,只是身子却彻底毁了,别说生儿育女,恐怕后半生都会被病痛折磨,只是如今她尚未醒来,大家也不敢想像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太夫人虽知她是自作自受,但见她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禁老泪纵横。   夏氏一心陪着女儿,其他的事理也不理,连一向颇得她宠爱的外甥女梅芳柔跟她说话也懒得理会,梅芳柔碰了几次壁后也不愿再往她面前凑,此时她才意识到,她其实在夏氏心目中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重要。   听到慕锦毅说慕淑颖性命无忧,楚明慧也分不清她是什么感觉,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遗憾。   可是无论怎样,她都清楚虽然白日她口口声声地说要报复慕淑颖,让她不好过,可夜深人静之时,想到自己在湖底那般凶狠地推着她撞向石块,她就不由得从心底深处升起一丝恐惧,假若慕淑颖真的死了,她就切切实实成了杀人凶手。   她低着头怔怔地望着那双纤细白嫩无瑕的手,为了那种人让自己双手沾上血腥,让自己后半生都活在恶梦当中,是不是真的值得?   慕锦毅一言不发地轻轻拥住她,方才她的梦呓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慧,她终究不是心狠手辣的女子!   “这一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怎样过下去?”楚明慧靠在他肩上轻声问。   慕锦毅呼吸滞了一下,片刻才低声道,“想过!”   “那是怎样的生活?”   “一如前世我们方成婚时的生活,不,甚至要比那会还要好!”慕锦毅喃喃道。   楚明慧凄然一笑,“你觉得还有可能吗?经历了这么多,我们怎能再回到最初,回到那个没有任何伤害的最初!”   慕锦毅苦涩地合上双眼,不忍看她。   “我与你妹妹,与你母亲,有着那么多的怨恨,这次落水,你便能猜得出是我有意为之,假若有朝一日你母亲出了事,你怀疑的第一个人恐怕就会是我!”   “不,不会的,你不会是那种人!”慕锦毅急急打断她。   “我是哪种人?我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哪种人,你又怎敢肯定?落水之前,我也未曾想过自己会那般不顾一切,那般凶狠!”一滴眼泪从她眼中滑落下来,楚明慧也顾不得,只是拉着慕锦毅的左手按在自己心口处。   “这里,到底隐藏着多少怨,多少恨,连我都搞不清楚,将来会不会又被些什么事触动,从而又爆发出来,我自己都不敢确定,你又怎敢妄想回到从前!”   慕锦毅急得一把捂着她的嘴,不想再听到那些让他心痛绝望的话。   楚明慧也不阻止他,只是流着泪定定的望着他,望得他满腹绝望,手也慢慢无力垂了下来。   楚明慧又继续道,“我知道你这辈子待我极好,想着弥补我,可是,需要你弥补的那个楚明慧已经死了!你这辈子做得再多,都不可能抹得去曾经有过的伤痕,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别说了,什么别说了,求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慕锦毅满目哀求地望着她,这些道理他怎么会不懂得,只是,他放不下,也不愿放下啊!   楚明慧也不再多说,只是含着泪望着他。   慕锦毅轻柔地帮她擦去泪水,哑声道,“三妹妹这事,是她心怀不轨在先,你……如今事已至此,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知道一定要保住你,请你务必要答应我,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反驳!至于母亲,不管你信不信,前世那碗药不是她的意思,她,是想着弄些药让你看起来像重病了一样,这样祖母才不会将中馈再交到你手上。”   楚明慧不说话,自上次意外见到胭脂后,她就已经怀疑前世她的死因了,如今听慕锦毅这样说,心中其实也是信了的。夏氏不敢要自己的命,但也绝不会让自己好过便是了!   次日,楚明慧正在用药,便听屋外响起盈碧的惊呼,她一惊,手中的汤勺便掉到碗里,药水飞溅到她的衣裳上。   “这死丫头,大呼小叫什么呢!”翠竹边急急替她擦拭衣裳,边恼道。   “叫盈碧进来,问问出了什么事?”楚明慧顾不得弄脏的衣服,急忙吩咐道。   自知道盈碧前世那般决绝地替自己报了仇,她就对她多了些愧意,若不是自己不争气,又哪会连累她!想想前世有一段日子盈碧总是阴狠狠地盯着回娘家来的慕淑颖,她就一阵心惊胆战,生怕她会做出些不顾后果之事来,也正是因为这样,后来她才强硬要盈碧跟着她的夫君刘通离开。只是,她又哪里想得到,她到底还是出手了!   “少,少夫人,三,三小姐她她,她……”盈碧进来后连礼都忘了施,结结巴巴地对楚明慧道。   “她怎样了?”楚明慧一惊,急问。   “她,她疯魔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慕三姑娘还不能领盒饭……   PS:勤劳的小蜜蜂飞走了,明天一更,等存稿君肥了再双更、间歇性小宇宙奋发三更!●▽●   ☆、第二十九章   慕淑颖疯了,切切实实的疯了!   不管什么人靠近她,她都拼命挣扎,大声尖叫,“魔鬼!魔鬼啊!救命,救命啊!不要杀我,魔鬼不要杀我!”   夏氏想去抱住她,可却被她尖利的指甲划破了手,她不敢再接近,只能站在一边哭得死去活来。   丫头婆子们怕她伤了自己,想去阻止她这般乱叫乱跑,可只要一接近,慕淑颖便放声尖叫着挥舞双手隔挡她们。   最后,众人束手无策,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蹲在角落里喃喃自语,“有魔鬼,魔鬼来了,魔鬼要杀人了!”   慕锦毅怔怔地望着明显已经失了神智的妹妹,眼中满是痛意。   “三妹妹,我是大哥,你可认得?”他一边轻柔地唤着,一边慢慢地朝着角落里的慕淑颖挪过去。   可慕淑颖一样谁也不理,继续蹲在原处目光呆滞地喃喃自语。   慕锦毅终于挪到了她的跟前,正想蹲下身子安慰,慕淑颖突然挥舞双手尖叫,“走开,魔鬼走开,走开!”   慕锦毅一时不察,被她推倒在地,慕维急忙上前,半扶半拉地扯着他避开已完全丧失理智的慕淑颖。   慕锦毅愣愣地由着慕维拉着他,双眼定定地望着披头散发,状似疯颠的妹妹。   “这到底造的是什么孽啊!”太夫人由婢女搀扶着过来瞧苏醒的孙女,还未进门就听丫头婆子们议论着已经得了失心疯的慕淑颖。   她掉着眼泪推开婢女的手,颤颤巍巍地进了房门,便见慕淑颖疯狂地挥舞着双手,口中不停叫着,“魔鬼走开!”   太夫人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她怎么也没想到慕淑颖醒来之后会变成这般模样!   不能再有孕,大不了日后抱个庶子养着便是!至于病痛,寻个懂医理的婆子好生调养,就算不能彻底去了病根,但至少能减轻些痛苦。如今这般心智失常,根本是让人束手无策,加上她又刚议了亲事,此等模样又怎敢将她硬嫁进程家?   太夫人痛心疾首,她应该早些出手管教她的,而不是等她性子定了才不痛不痒地寻个教养嬷嬷教导规矩,如今这般下场,能怪得了哪个?   “都愣着干嘛!还不把三小姐扶起来!一大堆人围在这里做什么!”太夫人大怒。   “太夫人,三小姐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方才夫人与世子稍稍靠近了些,便被她挥开了!奴婢等人也不敢用强,就怕她伤了自已!”   “她如今这般举动就不会伤了自己?一大堆人都制服不了一个弱质女子?”太夫人勃然大怒。   众人不敢再出声。   最后,还是夏氏身边的绿屏趁着慕淑颖动作缓了些,飞快上前死死抱着她,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一见,也急忙上去帮忙。   慕淑颖又哭又闹,拼命挣扎,只是手脚都被人困着,她根本动不了。   夏氏见女儿被人如此对待,又急又痛又无奈,只觉得整个心肝都被人挖了一般……   慕锦毅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混乱,心中又悲又苦,想到幼时粉雕玉琢、活泼可爱的妹妹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他只觉得整颗心都一抽一抽地痛,造成亲妹妹这等模样的人,有他的妻子一定的责任,他若要公正,便应该由着燕容将事实真相向太夫人和盘托出,只是,楚明慧会因此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他不敢想,也不敢赌。因为,他输不起!   太夫人平日就是再怎么宠信她,在孙媳妇与亲孙女之间,加上两者所受的创伤又是那么悬殊,她也肯定更倾向于孙女,纵使始作俑者是慕淑颖,但在最终造成的伤害面前,那些起因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更何况,假若她知道慕淑颖其实只能算得上是行凶未遂,真正造成如今局面的是楚明慧……   慕锦毅低着头,宽大的衣袖下,一双拳头握得死死的——   慕淑颖闹了一会,最终力竭晕了过来,匆匆赶来的大夫替她把了脉,又仔细问了一下症状,便摇头叹道,“许是三小姐在湖中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心神俱损,这才失了神智。在下学艺不精,暂也想不出更好的医治方法,还请太夫人另请高明,莫耽误了三小姐的病情!”   夏氏听他这般一说,双眼一反,‘扑通’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大夫来了一拨又一拨,慕锦毅甚至去求太子召来了太医,可太医看过之后也没有确切有效的法子,只能让众人好生照顾。   可是慕淑颖这种疯狂的模样,慕国公府内众人只能趁着她睡着或昏迷的时候给她换药、灌药,一旦她清醒过来,就丝毫不顾身上的伤,只要有人靠近便大喊大叫,甚至还会攻击人。   太夫人无法,只得让人将她房内里重物、利器搬走,以免她失手之下伤了人。   楚明慧听了盈碧讲述慕淑颖的情况便陷入了沉默当中,她并不后悔那样做,再重来一次,她也仍然会那般做,至于愧疚,即使知道前世慕淑颖也落不到什么好,但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对她愧疚。前世她害了自己是事实,今生亦是她挑衅在先,她不是任人拿捏的泥人,不可能任由对方得寸进尺!   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满手鲜血,彻底迷失在仇恨当中!   慕锦毅定定地站在书房内,朝着窗外高挂的明月出神。慕维也只是静静的守在一旁,不敢打扰。   “让人将少夫人夜里被恶梦惊着了的事传扬出去!”慕锦毅突然出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慕维。   “奴才这便让人去办!”   慕维离开后,慕锦毅在窗边的雕花红木椅上坐下,慕淑颖的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料到她竟会神智俱失,魔鬼?魔鬼要杀她?   他苦笑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既然她嚷出这样一遭,他也只能顺坡而下,将这一切推到所谓的“魔鬼”身上了!   慢慢地,国公府内起了流言,说是碧水湖底藏着些不干净的东西,否则失足掉下湖中的世子夫人与三小姐,怎的一个晚晚被噩梦缠身,一个被吓得失了心智,若是那湖里没有古怪,谁也不相信!   这些传言太夫人自然也清楚,但她一直都认为二人的落水是慕淑颖作的孽,如今这传言能抹去孙女欲谋害亲嫂子的事实,她也只能顺势而下,由着传言慢慢传扬开来,总归此事得要有个定论才是啊!   当传言愈演愈烈,后花园西角的碧水湖俨然成了府中禁地,众人宁愿走远路也要绕道碧水湖,太夫人见火候差不多了,再传下去说不得会传到外头去,便下令府内众人再不得提此事,并着人修了道墙,将西角处围了起来,又开了道门,彻底上了锁。   楚明慧与慕淑颖落水一事,在慕锦毅与太夫人各怀心思的掩饰下,便以这种离奇方式落幕了。   只是,夏氏却不信这种传言,“什么同时失足落水?我不信!阿颖伤到那等地步,她楚明慧倒好端端的,根本就是她推阿颖落水的,否则,否则伤得又怎会相差那么大!”   太夫人大怒,“混账!这些话也是能胡说的?无凭无据的你也敢胡乱给人定罪?什么楚明慧好端端的?那是你嫡亲儿媳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再者,她又怎么会是好端端了?没听王大夫他是怎么说的吗?”   “我不相信,定是她搞的鬼!她一向看阿颖不顺眼,瞧着阿颖落了单才心生歹意,又怕旁人怀疑她,这才装模作样在湖水里泡了一会!”夏氏咬牙切齿,她又怎能接受自己的宝贝女儿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凭什么一同落水的人,一个好端端的,一个却伤成那等程度!   太夫人气得心口发痛,她捂着胸口大骂,“那是你宝贝女儿自作自受!害人不成反害已!她要谋害亲嫂子,反而连累自己一起掉了下去!”   “什么?”夏氏一愣,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母亲,这不会是真的,你一向宠信楚明慧,又从来瞧不上阿颖……”   “啪”的一下,太夫人狠狠一记耳光抽在夏氏脸上!   “蠢货!孙媳妇与孙女儿,哪个更亲难道我不清楚?若不是你的宝贝女儿不争气,做出这等心狠手辣之事来,何至于落到今日这种下场!你若不信,大可问问秋琴,她是你亲自替阿颖挑的婢女,难道她还会护着孙媳妇诬陷主子?!”   夏氏被她打得跌倒在地,捂着被打痛的脸愣愣地望着她,“可,可是为什么啊?阿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啊?”   “你身为她的生母,连她最近在想什么、做什么都不清楚,你还敢像个疯婆子一般乱咬人?你但凡真心替女儿着想,便不会将她养成那种嚣张霸道的性子,如今你又有何立场去怪别人!慕淑颖,你的宝贝女儿,落得今时今日这种下场,皆是你平日过度溺爱,不曾用心教导的缘故!要怪,便要怪你自己!你才是害成她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   夏氏被她骂得彻底怔住了,女儿今日的下场,都是她害的?她才是罪魅祸首?   太夫人余怒未消,“往日她闯了祸惹了事,你只一力护着,也不管她是对是错,导致她行为越发嚣张,你若真心替她将来着想,就应该教导她做人的道理!你只怪我不肯将中馈交给你,可为何从不想想这当中的原因!我如今一把年纪了,既经历过你公公在世时那等显赫,亦经历过府中最艰难的境况,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何苦死死抓着这丁点权力不放,还不是因为你着实是扶不起的阿斗!”   夏氏张大嘴巴定定地望着她,想不到原来自己因中馈而生的不满与怨怪,婆婆竟然全看在眼里!   “我不求你能给毅儿解决后顾之忧,只求你能别给他添乱!如今太子与德妃及五皇子之间的争斗越加白热化,他在前头为了国公府前程而拼搏,你若不能给他添助力,那就老老实实地呆着!”   片刻,太夫人又颓然坐到椅上,“罢了罢了,如今大错已成,我当初根本就不应该由着你教养子女,不,或者说当初根本就不应该聘你入门!”   夏氏脸上又青又白,太夫人这等毫不给她脸面的责骂,着实让她下不了台,她自然知道婆婆瞧不上自己,可却没料到她会嫌弃至此!   “楚氏,是未来的国公夫人、当家主母,这一点,我希望你好好记住!我冷眼旁观了这段日子,知她是个有分寸的,你往日对她诸多挑剔,可曾见她对你有哪点不敬了?若不是为了考察她一番,我何至于让你上窜下跳至今!你那点小手段,除了让人看了笑话之外,还能落得什么好!”   夏氏脸上又难看了几分,太夫人简直是将她踩到泥里去了!   “阿颖如今这般模样,与程家的亲事也不得不暂且搁置了,若是,若是一直好不过来,只怕也只能退了!你若还有那等找人麻烦的精力,倒不如用心地照顾女儿!”太夫人叹息一声,无奈地道。   ☆、第三十章   府里关于她与慕淑颖在碧水湖底遇到了不好的东西的传言,楚明慧并不是不清楚,再加上这几日太夫人对她态度的转变、一波波送进文庆院的补品,她大概也猜得到太夫人误会了什么。   这些她接受得并不是那么心安理得,尤其是每次看到太夫人明显愧疚的神情,她更是多次欲张口解释,但一想到慕锦毅的再三叮嘱,她便沉默了。   太夫人见她默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安排,任由自己将慕淑颖欲谋害亲嫂子的事实用那般荒诞的理由掩盖,心中对她越发怜惜,只觉得这个孙媳妇实在是识大体,不会因为自己受了委屈便置国公府声誉于不顾。   慕锦毅因慕淑颖之事到处寻访名医,只是效果均不大,慕淑颖早已神智俱失,太夫人及夏氏等人怕她激动起来伤了自己,加上她如今身体受的伤仍未全好,只得听从大夫意见,在她往日的药里加了些安神的药。如此一来,慕淑颖一日便大半时辰处于昏睡当中,下人们也能喘口气,细心替她上药。   楚明慧自那晚将憋了两辈子的委屈、心酸、苦楚、怨恨对着慕锦毅发泄了出来,整个人便有点神思恍惚了,仿佛那些情绪才是支撑着她坚持到现在的那般,如今一古脑倒掉了,整个人便仿若被抽去了主心骨,彻底的蔫了。   两人那般将所有的事赤裸裸地撕了开来,再相对,均有点无言。那晚楚明慧那句‘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将慕锦毅长久以来的坚持打击得支离破碎,每晚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怔怔地望着枕边人,一遍遍回想着那晚她流着泪说出的那番话,然后无限眷恋地抚着她的滑嫩的脸庞。   执着了两辈子,坚持到了现在,叫他怎么甘心就此放手!   不破不立,如今她将隐在心底两辈子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是不是代表,其实他们之间还是有可能,还是有希望的?   装满了茶水的杯子,要重新再装进新的水,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原来的茶水倒掉,如今,是不是代表着明慧将那些名为‘怨恨’的茶水全倒了出来?   这样一想,慕锦毅又觉得前途多了几分光明,这一生还很漫长,他待她,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更艰难的,更绝望的都已经捱过来了,未来就算再多些阻碍,再多些打击,大概也没什么,熬着熬着,总会习惯的!   他懦弱了一辈子,逃避了一辈子,今生,他早就没有了退缩的理由。   楚明慧如今也搞不清楚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思,慕锦毅明知她在落水事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可依然维护了她,这一点,让她很是震惊。她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慕锦毅的用心她全看在眼内,有时她会想,假若她没有带着前世的记忆那该多好啊!没有那些纠结,痛痛快快地接受别人待她的好,然后,再回报予真心实意,若是那般,她应该会过得更幸福些!   上一辈子,慕淑颖害了她,这辈子,她毁了慕淑颖,那些恩恩怨怨大概也可以抵消了!夏氏前世那般待她,可今生除了在口头上讨些便宜,并不曾对她作出什么过份之事,就算她仍是看不上自己,但她也不再是前世任人拿捏的楚明慧,真要斗起来,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少夫人,该用药了!”推门进来的盈碧,打断了她的沉思。   楚明慧强打起精神,微微笑着问她,“今日怎的是你当差,不是应该是燕容的吗?”   “燕容姐姐身子不适,奴婢便先替了她!”盈碧将青瓷碗放在桌上,又走到床边扶着楚明慧靠坐好,这才小心翼翼地服侍她用了药。   “燕容病了?可有让大夫瞧过?可用过药?”楚明慧任由盈碧擦拭她的嘴角,轻声问道。   “燕容姐姐不是病了,是伤着了,说是不小心摔到的,也不让奴婢等人瞧,只让我们替她寻了些伤药,一个人呆在屋里自个儿涂。”说到燕容的固执,盈碧便有点担忧。   “摔到了?”楚明慧一怔。   “怎的摔到的?”   “奴婢也不清楚,问她她也不肯说,大概是不好意思吧!”盈碧呶呶嘴。   楚明慧沉默了,她努力回想那日碧水湖旁,若是没有燕容出声示警,今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大概就是她了,后来也听说是燕容跳下湖中救起了自己,说起来,她其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才是。   “扶我去看看她!”楚明慧揭开锦被,就要下床。   盈碧吓得一把扶住她,“少夫人,你小心些!大夫让你好生休养的,若是再受凉,日后会吃大亏的!”   “不碍事,我就只是想去看看她,若不是燕容,大概我也不会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了!”楚明慧拍拍她的手,柔声道。   盈碧皱着眉想了想,片刻才试探着道,“要不,奴婢替你谢谢她?”   楚明慧好笑地拧了一下她的鼻子,“救命之恩,哪能这么没诚意!”   盈碧愁得两道眉毛都要拧到一块了,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吧,奴婢扶你去!”   屋里,燕容正吃力地往后背上抹着药,她护主不力,自愿领罚,按规矩受了三十鞭,行刑之人大概是手下留情了,否则她也不可能还能在众人面前装得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想来,若是没有世子的默许,行刑之人又怎敢放水!   好不容易才勉强往伤口上抹了些药,这已经累得她气喘吁吁了。   “燕容姐姐,你在里面吗?”   燕容一慌,差点将药瓶打翻,待凝神一听,认出这是少夫人陪嫁婢女盈碧的声音,今日本是她当值,但盈碧见她脸色不对,便主动替她揽了差事,她也自觉有伤在身不便侍候少夫人,故亦没有客气,接受了盈碧的好意。   “在的,可是盈碧妹妹?”她急忙将药收好,又仔细整理了一下衣裳,再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见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才打开了门。   ‘吱呀’的一声,便见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赫然是世子夫人楚明慧。   燕容一惊,急忙欲弯下身子见礼,可是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冷汗一下便冒了出来。   楚明慧见她这般痛苦的模样也吓得不轻,急忙伸手扶起她,“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伤在何处?为何不让大夫瞧瞧,这随便找些药的,万一有什么好歹那可不是玩笑的!”   燕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不碍事的,就是不小心撞伤了后背,奴婢已经上过药了,隔段日子便无大碍了,只是最近这段时日怕是无法侍候少夫人了!”   楚明慧皱眉望着她死撑的模样,“伤在后背,你又怎么上药,想来也是随便抹几下便以为可以了吧?你既然不愿让大夫瞧,我屋里有些药,对这些伤特别有效,这便让盈碧去取来,让她亲自替你上药,你若不许,那我便亲自替你上!”   燕容心中慌乱,后背那些鞭伤,又怎能让少夫人见到,万一她知道自己其实是世子那边的人,会不会对世子生出误会来?这两人最近就有点怪怪的了,若是再因自己而心生嫌隙,那她真的是罪该万死了!   “不妨事的,已经好多了,就不用麻烦盈碧妹妹了!”燕容强笑道。   楚明慧定定地望着她,望着她心虚不已。   “那日在碧水湖边,若不是你,大概我今日也没有命站在这里了,就当我这是为了报你的救命之恩,这便让盈碧替你上药,可好?”   燕容被她这番轻轻柔柔的语气弄得手足无措,“不,不,那,那是奴婢应该做的,若,若不是奴婢走开了,你也不会遇上那些事!”   楚明慧摇摇头,“那些事谁也预料不到,但是,你救了我却是不争的事实,如今你又不明不白的受了伤……难道,难道是那日为了救我而弄伤的?”   想到这个可能,楚明慧就更加过意不过了。   “不,不是的,真的不是,那,那个,还是让盈碧妹妹去取药,让,让纪芳妹妹替我上药吧!”燕容生怕她又胡思乱想,急道。   盈碧奉命拿了药来,又着人去叫了纪芳过来,楚明慧欲留在房内亲自看看燕容的伤势,但燕容死活不让,楚明慧无法,只得先行离去。   燕容生怕她改变主意,也顾不得背上的伤,急忙从榻上起来,欲送她主仆二人离去。   “啪!”的一下响声,楚明慧下意识便望过去——   见一个形状似虎又似豹的玉佩掉在地上,她觉得这玉佩有点眼熟,正欲定睛仔细看清楚,便见燕容慌慌张张地一把捡起收到了怀里。   “这,这是我,我母亲留给我的!”燕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楚明慧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也不拆穿她,又吩咐她好生养伤,便带着盈碧回了正屋。   “燕容,你说少夫人会不会起了疑心了?”一旁的纪芳担心地问。   “应该不会吧,她又不认识这个令牌!”燕容有丝不确定。   楚明慧怔怔地靠坐在床上,盈碧见她又是这副失神的模样,暗叹口气,自少夫人醒来之后便怪怪的,经常这般静静地坐着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有世子也是一般模样,这夫妻俩,一会冷一会热,一会好一会坏,如今又都这般呆头呆脑的,真真是让人愁死了!   盈碧又替她掖了掖锦被,也不欲打扰她,便静静退了出去。   那块玉佩……怎的那么眼熟呢?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楚明慧眉头越拧越紧,总觉得有些事被她忽略了,按理,这般奇模怪样的玉佩,她若见过的话一定会有印象才是啊,怎的就想不起来呢?难道是时日太久?   双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阵怪异的声音透过窗户传了进来,楚明慧微微一笑,那只学舌的红嘴鹦鹉又在卖弄它新学的诗句了。   似曾相识燕归来,燕归来,燕,金燕?楚明慧猛地坐直了身子,金燕!   她想起来了,前世,她就是在金燕手中见过那块玉佩!   那个时候,金燕已经归入了慕锦毅营下,因自己曾经救过她一命,便亲自前来向她道谢,她就是是那个时候看到金燕身上那块怪异的玉佩的。   记得当时她问金燕,“为何会有这般怪模怪样的玉佩?”   金燕撇撇嘴,亦是一副嫌弃的表情,“你也觉得难看?我就说嘛,应该雕些好看的花样的,毕竟是个人的代表,怎能这样难看,人家可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个人的代表,那玉佩是个人身份的象征,金燕当时已经归属于慕锦毅,那么……   燕容?或者,还有,纪芳?   ☆、第三十一章   燕容与纪芳,均是原本这国公府文庆院的婢女,燕容为人稳重,做事细心,盈碧虽自小与她一同长大,感情深厚,但性子有些急躁。玉珠虽亦是她的陪嫁,但既没有盈碧贴心,亦比不得燕容沉稳,是故楚明慧若有事不方便带着盈碧,多会选择燕容。   而纪芳,一直十分低调地做事,比起另两个二等丫头染珠与翡翠,她实在是存在感太低了些,若不是今日燕容提出要让她替她上药,楚明慧也怀疑不到她身上去。   慕锦毅将这样两个人派到她身边,是为了什么?   楚明慧陷入沉思当中,经历了这么多,她自不会怀疑慕锦毅是有什么坏心思,但将两个下属派到她身边当婢女,这不得不让她怀疑,他是不是另有打算?   这晚,慕锦毅回到文庆院,便觉得今晚的楚明慧有点不同寻常,那探究式的目光盯得他浑身不自在,挪了挪身子,再佯咳一声,“怎么了?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楚明慧直直地望着他,望得他额头不由得渗出几滴汗珠来。   他拼命回想了近几日自己的行为,貌似并无不妥,这才期期艾艾地道,“怎,怎了?我,我可,可是做了什么让你不,不高兴的事?”   “燕容是你的人!”楚明慧突然出声,生生将慕锦毅吓了一大跳,待他听清楚她的话后,额头便渗出更多的汗珠来。   “我,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就,就是,就是怕,怕……”慕锦毅慌得话也说不利索了,就怕楚明慧会误会他派人监视她、不信任她。   楚明慧也不阻止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不说话。   慕锦毅磕磕巴巴半晌也解释不清楚,只得闭嘴不语。   片刻,才叹息一声,“是的,燕容,还有纪芳都是我派到你身边的。我并不曾有监视的意思,只是,只是担心日后,你会遇上不测!”   楚明慧一怔,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我?我会有什么不测?”   “胭脂,前世母亲后来的一等丫头胭脂,你可还记得?”慕锦毅低声问。   楚明慧冷笑一声,“自然记得,前世就是她灌了我毒酒!”   “是她换了母亲的药!”   “什么?”楚明慧一惊,“我与她无怨无仇的,她为何要害我?”   慕锦毅苦笑,“我也不清楚,她对换药一事供认不讳,只是,却死不承认背后有人指使。只说,只说是我害了她意中人,所以她亦要杀了我的至爱,让我一辈子活在痛苦当中!”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轻声问,“后来呢?你可查出真相了?”   慕锦毅摇摇头,“我本欲将她先关起来,谁知她却趁人不备,一头碰死了。只不过,我怀疑她并不是大商国之人,也命人沿着这条线索去查探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楚明慧见他说了一半,不由急道。   “只可惜,未等派出去之人回来复命,我就先丧了命!”   楚明慧愣愣地盯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屋里一下子又陷入安静。   “你,前世是怎样死的?”片刻,楚明慧才轻轻问。   “中箭而亡!”   楚明慧张张嘴,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片刻,慕锦毅才故作轻松地道,“也没什么,至少让胭脂的打算落空了,我没有陷入太久的痛苦中便先下去寻你了!上天对我还是十分厚爱的,这不,我不是又寻到你了吗?”   慕锦毅见她满眼复杂地望了自己一眼,然后垂着脑袋不说话,便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道,“明慧,未来会有什么不测,我不知道。甚至胭脂口口声声说我害了她的意中人,我至今也百思不得其解,前世今生,我都是武将,虽一直跟随太子殿下,但殿下身边自有谋士出谋划策。”   察觉楚明慧身子动了动,又低声道,“派燕容与纪芳到你身边,只是以防万一,燕容机敏,纪芳擅药,我只是,只是再也赌不起,输不起。只是,想着多一层保障,并没有要监视你的意思。若是,若是你不喜欢,我便将她二人调走,你再挑些合心意的便是了!”   楚明慧摇摇头,郑重地道,“算了,燕容与纪芳,我用着都挺好的。只是,我希望从今往后她们就彻底是我的人了,你可明白?”   慕锦毅点点头,“这是自然,我将她们派去,便是要侍候你的!”   二人既已将问题说清楚,楚明慧亦不再追究些什么,燕容与纪芳跟在她身边这段日子,她还是比较满意的。而且,她相信,慕锦毅既然挑了她们放在自己身边,想来她们也是有过人之处,纪芳擅药?这个倒是出乎她意料。   燕容与纪芳二人担心吊胆了几日,都不见楚明慧待她们与以往有任何不同,心中也稍稍放下心来,只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少夫人又怎会认得那块玉佩。   楚明慧休养了一个多月,身子慢慢地康复了,太夫人经过落水一事,对她越发满意,见她终于好了,这日便直接宣布将中馈正式交到楚明慧手中。   夏氏听罢脸色一变,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这事其实她也早有思想准备了,自太夫人慢慢将府中一部分事务交到楚明慧手中,她就意识到婆婆大概要越过她将内宅将到楚明慧手上了。   若是没有那日太夫人一顿痛骂,她大概还敢争上一争,如今既明知太夫人厌弃自己,她就算做得再多,除了更讨太夫人的嫌弃外,根本落不到半点好。   她突然觉得有点泄气,为这中馈,她争了大半辈子,也怨了大半辈子,如今才发觉就算终其一生,她大概也得不到!其实再想想,正如绿屏劝说的那般,儿女的好才是她一辈子的好,女儿这般模样,将来少不得靠兄嫂照顾下半生,她就算争得再多,终究也不年轻了,倒不如用心照顾女儿,日后含饴弄孙,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乔氏自然满心替楚明慧欢喜,只是空隙间也不忘偷偷打量打量夏氏神情,见她先是脸色一变,然后嘴角动了动,但很快便神色如常了。她有点奇怪,照对方的性情,及她对中馈的执着,理应会出来反对才是,如今怎的如此平静?   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想着夏氏会不会有什么后着,例如故意给楚明慧下绊子、添添乱之类的。   但半个月很快又过去了,楚明慧也逐渐将府中大部分权利抓到了手上,可她依然没有发现夏氏有什么动静,每日照旧全心全意照顾慕淑颖,仿佛府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一般。   慕国公府内宅的权利交接很顺利地完成了,楚明慧进门不久便掌了部分的事,太夫人与乔氏又多方照应她,府中但凡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日后这府里的事都要归她管了,如今太夫人直接将中馈移交了出去,众人也不觉意外。   楚明慧有着前世的经验,今生又得乔氏倾囊相授,加上太夫人也明确表态支持她,国公府内的管事权便一点点地被她抓牢了。   晋安侯府四小姐楚明娴出嫁后不久,五小姐楚明芷便也嫁了,如今府里只剩下六小姐楚明雅与七小姐楚明婧。原本按长幼顺序,自然是楚明雅先嫁的,只是与楚明雅订亲的那户人家公子的生母去世了,虽说只是个姨娘,但到底是生育了他之人,故那公子提出希望可以守孝一年。两家长辈商议过后,觉得这是一片孝心,便也同意了。   这样一来,楚明雅的亲事便要推后一年,侯府又考虑到林炜均年纪已经不小了,再拖下去的话到底不怎么合适,而林夫人也急着让儿媳妇进门,侯府太夫人与侯夫人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让七小姐楚明婧按原定下的日子嫁到林家去。   对于楚明雅亲事被延后一事,楚明慧总觉得有点不安,以致接连几日都有点心神不宁。   又过了大半个月,楚明慧心中那股不安虽然仍未散去,但见一切都风平浪静,不论是国公府,还是侯府,都没有什么不妥之事,她也只得强压下那股不安感。   慕锦毅在她掌了中馈没多久,便又接了皇命外出办差了,照他临行前的估计,约莫是这几日便会归来。   一转眼又过了五日,慕锦毅仍未归,楚明慧猜想着莫非是差事不顺利?正胡思乱想间,便见盈碧满脸苍白、神情惊慌地冲了进来——   “少,少,少夫人,二老爷,二老爷被,被皇上免职了!”   楚明慧一怔,一时有点反应不及这位‘二老爷’指的是哪位。待见盈碧这副模样,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了,二老爷,分明指的是她的爹爹!   猛地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地扯着盈碧的衣袖问,“你说什么?爹爹被免职了?”   好端端的怎会被免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明慧脸色煞白,前世爹爹被流放那一幕又在她脑里浮现出来——   她慌得在屋里兜来转去,不断的安慰自己,没事的,只是免职,又不是被罢官,被流放!   “可,可曾听说是因什么事吗?”她已经有点六神无主了,直接抓住盈碧的手问。   “奴,奴婢也不太清楚!”   楚明慧心中更慌了,被免职,好歹也有个理由啊?到底是什么原因?   “陪我到太夫人处!”她觉得自己再也静不下心来了,打算先去征得太夫人同意,以便回娘家问问具体情况。   太夫人亦得到亲家老爷被皇上免了职的消息,心中也担忧不已,见楚明慧提出欲回侯府一趟,便急急应允了。   “回去看看发生了何事?看有没有什么事国公府能帮得上忙的?”   楚明慧谢过太夫人好意,便带着盈碧踏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到了侯府,纵使她再心急,也得先去向侯府长辈们请安。   侯府太夫人王氏见她返来,心中也明了孙女大概是得到消息了,只是有些事她不便明言,故拉着她慈爱地问了几句她在国公府的情况,便挥挥手放她去寻陶氏了。   刚到了陶氏屋里,便见陶氏坐在上首,脸色极其难看,嫂嫂凌氏站在她身旁,满脸震惊。还有一人,则是垂着头跪在地上,间或抽泣几下。   陶氏见女儿回来,只得强扯出丝笑容问,“怎的回来也不提前派人说一声?”   楚明慧快步上前扶着她的手,双眼通红地问,“女儿听闻爹爹被皇上免了职,心里担忧,便回来问问情况。”   陶氏一听,笑容再也挂不住了,朝着跪在地上的人狠狠地道,“你问问她,她是怎么照顾你六妹妹的!”   楚明慧一怔,下意识回过头,见跪在地上抽泣的人,竟然是六妹妹楚明雅的生母林姨娘!   ☆、第三十二章   “这,这怎的与六妹妹扯上关系了?”楚明慧大吃一惊,直愣愣地望着林姨娘。   “你爹爹,被人弹劾教女无方,纵容女儿与人私相授受!”陶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楚明慧脸色一变,脑中刹时闪过六妹妹楚明雅与崔腾浩的身影!   林姨娘将身子伏得更低了……   “六,六妹妹,她,她……”楚明慧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前世爹爹因崔腾浩被累得丢了官,今生明明与他再无瓜葛的,可兜转一圈又被牵连到了。   “如今这些都只是空口白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皇上也只是说暂且免去一切职务,并不曾说罢官,父亲行事端方,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母亲与三妹妹不必过于担忧!”凌氏柔声安慰道。   陶氏努力平息一下胸中怒气,恼怒地瞪了一眼林姨娘,才没好气地道,“还跪着做什么?事到如今,你就算哭死也没用,还不快起来吧!”   林姨娘不敢违抗,边抹着眼泪,边在婢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陶氏又拍拍楚明慧的手道,“如今你大伯父与几位兄长都到外头去打探消息了,也不知最终会怎样。你几位兄长也在外头奔走,相信过段时候就会有定论了。你一个出嫁女,也帮不到什么忙,万事还是要以夫家为重,日后万不可再这般莽莽撞撞,这次事出突然也便罢了!”   “女儿知道了!”楚明慧低声应了声。   母女二人又心不在焉地闲聊了几句,终是因心中忧虑,片刻便沉默了。   楚明慧久等不见父兄归来,又担心是不是真的因楚明雅与崔腾浩之间的事连累了爹爹,便向陶氏提出想去见见楚明雅。   陶氏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是娘亲不愿你去见她,只是,她已经被你祖母关到了小佛堂后的思院中,你祖母放话,不许任何人去见她!”   楚明慧一怔,正想再说,便见林姨娘猛地扑到她脚边,“三小姐,求你救救你六妹妹吧,她真的没有做过那等不要脸面之事!你也是知道的,自上次那事后,她就断了那等心思,一心一意等着嫁人,如今又怎可能在亲事已定,即将出嫁的节骨眼上做那等事呢?”   楚明慧尚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见陶氏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指着她,“你,你,你也知道六丫头那事?”   楚明慧暗道不好,正要对陶氏说几句求饶的软话,便见陶氏怒气冲冲地拂开她的手,“你如今大了,也不再将娘亲放在眼里,如此重大之事竟然自作主张!你以为瞒着我便是为了你六妹妹好?如今出了这等事,你祖母,第一个饶不了的便是我!”   庶女行为不端,旁人只会怪嫡母管教不严,严重些,连嫡母膝下的儿女品行都会有所怀疑,楚明雅如今爆出这样的事来,陶氏身为嫡母竟然一无所知,她又怎脱得了关系?   最让陶氏痛心疾首的便是她的亲生女儿,明知此事,却帮着庶妹隐瞒于她,让她生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太夫人虽没有对她有什么指责,但将楚明雅亲自关到思院,便是明明白白对她的不满了!   “夫人,这不怪三小姐,是婢妾再三恳求她千万要保密的,原本见六小姐已经歇了那心思,婢妾,婢妾也以为那事便算是过去了,哪想到,哪想到会……”林姨娘声泪俱下。   “你没想到,你只是怕明慧将事情告诉我,我会对你亲生女不利,是不是?”陶氏恨恨地道。   “婢妾没有那般想过,只是,只是这毕竟关系着六小姐的闺誉,想着,想着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林姨娘痛哭出声。   “娘亲,这事是女儿不好,不应该瞒着你,那时你正怀着弟弟们,大夫又让你不要过于劳累,女儿想着反正六妹妹也知错了,又有林姨娘看着,那事便算是揭过去了,却是没有料到会酿成今日之祸!”楚明慧红着眼眶道。   陶氏望了望林姨娘,又望望楚明慧,片刻才跌座回椅上,“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再追究那些也无益,如今只盼着你爹爹能平平安安的,至于官职不官职的,与人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   屋里众人一下子便沉默了。   又等了一个时辰,仍未见楚仲熙等人归来,陶氏已经坐不住了,不时站起来在屋里转来转去,每隔小半会又往门的方向望去。   楚明慧也等得焦躁难安,原想着要不要寻个理由让人回慕国公府禀太夫人,她打算在侯府逗留一晚。   可是陶氏却打消了她这个想法,让她趁如今天色还未晚,早些回去,毕竟已为人媳妇,还是要以夫家为重。   楚明慧无法,只得再三叮嘱若是楚仲熙有了消息,便立即派人到慕国公府通知她,得了陶氏的保证后,这才不情不愿地带着盈碧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太夫人见她归来,便问了问侯府之事,楚明慧自然不会提庶妹楚明雅之事,只是说尚未有具体消息,太夫人又安慰了她一番,便让她回文庆院去了。   第二日刚用过早膳,便听盈碧来禀,说是侯府来人了,楚明慧顾不得用了一半的早膳,急命人将来人带来见她。   侯府派来的人是跟在楚仲熙身边服侍的小厮,他一进来便先依礼向楚明慧请安,也不转弯抹角,直接便将来意说明,“奴才奉二老爷命令来向三姑奶奶传话,二老爷昨晚便回了侯府,皇上只是说暂且免去他现有职务,并不曾说其他,让三姑奶奶不必挂心,专心伺候公婆夫君即可。”   楚明慧见这说法与昨日嫂嫂凌氏说的大同小异,又细细问了楚仲熙的身体,确定他真的无恙,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命人好生送了来人出去,楚明慧忧心仲仲地坐在椅上,心底深处那点不祥的预感又隐隐要冒头了。   六妹妹楚明雅与崔腾浩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如今男早娶,女将嫁,又怎会再被人挖出来说的?而且,竟然又连累了爹爹被免了职,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只可惜爹爹明显不想她牵涉进来,这么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了。   楚明慧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可她身为内宅女子,根本无从打听外头之事,唯一能帮她,又不会隐瞒她的人,除了慕锦毅,她也找不出旁人了!   又过了几日,楚明慧一早坐在厅里处理家事,便见乔氏脸色难看地进来。   楚明慧心中疑惑,匆匆将事情处理完毕,先向乔氏请了安,便问,“大伯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乔氏神情莫辩地望了她片刻,才挥挥手让婢女们退下,这才压低声音道,“你府上那位排行第六的妹妹,是不是与一位崔姓进士有,有点什么?”   楚明慧大惊,“大伯母这话从何说起?”   乔氏又道,“我今日与几位交好的姐妹小聚,期间,期间便听闻亲家老爷被皇上免了职,原因是有人弹劾他教女无方,纵容女儿与外男私相授受,不但如此,还参与谋害了男方的原配妻子!”   楚明慧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死死盯着乔氏,“不可能,六妹妹一向胆子极小,又是个腼腆害羞的,平日与众姐妹一起也不怎么放得开,又怎可能做些这种丧尽天良之事!这分明是污蔑!”   乔氏叹息道,“你那位庶妹,我亦曾见过,性子的确如你所说这般,我也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只是,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连她经常派婢女送衣服鞋袜给那位姓崔的,甚至收了那人家中传媳不传女的手镯这些事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如今,如今那位崔夫人已经被证实是被人谋害,那崔姓男子也被投入了大牢,虽杀人动机尚未查明,但关于侯府那些传言……”   楚明慧面无血色,她实在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闹得这般大,崔夫人死于非命?崔腾浩被抓,这又怎能牵扯到六妹妹身上去?   “侄儿媳妇,也许是伯母危言耸听了点,但,但这些传言愈传愈烈,对那位六小姐,对侯府,甚至对你们这些出自晋安侯府的姑娘,都是极为不利的!毕竟,这些事涉及到侯府姑娘的教养及规矩问题,纵使这种事与其他侯府姑娘无关,但旁人说起,只会说是晋安侯府的姑娘,而不会说是晋安侯府的六姑娘!这些,你可得有心理准备,万一,万一牵扯到你头上……”乔氏将心中忧虑缓缓向楚明慧道出。   那样的情况,楚明慧自然也想得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如乔氏所说的这般,旁人只会说晋安侯府的姑娘不懂规矩,不知廉耻,而不会特意注明是侯府的六姑娘。   可是,与这些名声相比,她更担心的是这事会将整个侯府牵扯进去,尤其是事情的导火索又是前世连累父亲被流放的崔腾浩!   兜兜转转,仿佛又走到了前世那种境地!   楚明慧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恐慌当中,她不敢想像,假若父母至亲又落得前世那种下场,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如今她便像是困兽一般,被困在国公府内宅动弹不得,对外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单靠着这些小道消息猜测娘家情况。   “我,我要回去一趟!”楚明慧六神无主,只喃喃地道。   乔氏一把抓住她,拼命将她按坐在椅上,苦口婆心地劝道,“侄儿媳妇,若单是亲家老爷出了事,你祖母自不会拦你回去,但是,这当中牵扯到了你们这些侯府女子的清誉,你祖母,不会乐意见你还三头两日地回去的。如今你是慕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再是晋安侯府的三小姐,若你名声有损,国公府也落不到什么好,以你祖母对国公府名声的看重,她……”   乔氏这话的的确确是替楚明慧着想,但楚明慧如今担心父母,担心侯府,又哪还听得进去,只恨不得肋下生双翼,一下飞回侯府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伯母一番好意,明慧心领了,只是,那毕竟是我的亲人,我又怎忍心独善其身?”楚明慧含泪道。   乔氏见她这般模样,心知是劝不下她的了,只得叹息一番,便松手让她去寻太夫人了。   ☆、第三十三章   太夫人听了楚明慧的话,的确如乔氏预想的那般,并不太乐意她再掺和其中。明知如今侯府陷入声誉危机当中还一头扑过去,这不是提醒别人,慕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是出自晋安侯府的吗?   只是,那毕竟是楚明慧的娘家,她就算是再不愿意,也找不出合理的借口不让她回去,只得暗叹口气,意有所指地道,“去吧,记得早去早回,如今,你毕竟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代表着整个国公府,凡事还是要记得时刻保持自身!”   楚明慧也无心去探究她这番话中的深意,连声谢过了太夫人,便急急坐上马车往侯府方向而去。   侯府的下人领着她到了正厅,绕过落地大屏风,便见侯府众长辈们,包括出嫁的大姐姐楚明婉、四妹妹楚明娴、五妹妹楚明芷,及待嫁的楚明婧都在场。   楚明慧按下心中焦躁向在场的长辈们请过安,还未来得及问问事情真相,便听太夫人长叹一声,怅然地道,“如今这地步,你们实不应该亲自回这一趟的,若是担忧府里情况,着个信得过的下人回来询问一番便是,何苦将自己牵涉进来呢!”   “祖母,孙女是侯府的姑娘,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家中出事而不回来看望一番!”楚明婉含泪道。   “是啊,祖母,事已至此,您就告诉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吧?”楚明慧亦泪光点点地哀求道。   太夫人叹息道,“如今那姓崔的进士已被投入了刑部大牢,忤作们已寻到了确切的证据,那崔腾浩的原配夫人张氏,确是被人谋害!而又有人指出六丫头身边的婢女桃枝,曾多次在崔夫人张氏未抵京城之前,私下到崔腾浩家中去。虽无证据证明崔夫人的死与六丫头有关,但是到底还是避不过有心人的诋毁,如今京城中已经传扬着六丫头与外男私相授受,并且,参与谋害人家原配。”   这番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突变。   在外面听了传言是一回事,如今得了太夫人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楚明慧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栽倒在地了。   明明这辈子的崔腾浩与自家已经毫无瓜葛了,怎的如今兜兜转转的又将爹爹与六妹妹牵扯了进去!   “老二,虽被皇上免了职,但到底如今也只是担了个教女无方的罪名,加上又无确切证据,皇上也不会再降罪,只是……”太夫人又道。   只是在吏部尚书一职空缺,楚仲熙就要接任的节骨眼冒出这样一桩事来,这个尚书一职,想来有点悬了!   如今楚仲熙闲赋在家,也不知将来是不是能再起复,即使能起复,是否还能官至尚书一级,这也是个未知数。   太夫人又说了些什么话,楚明慧也没有听进去,她只想亲自去瞧瞧爹爹,确保他的安好。   好不容易太夫人让众人各自散去,楚明慧急扯着陶氏衣角问,“爹爹呢?可在家?”   陶氏拉过她的手,“在的,他也想着见一见你,你随娘亲去吧!”   母女二人一起到了楚仲熙的书房中,楚明慧进门便一眼看到自家爹爹慈爱地对着她微微笑着。   见她进来便朝她招招手,“慧儿回来了?过来让爹爹瞧瞧!”   楚明慧含着泪走到他身边。   楚仲熙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又摸摸她的脑袋瓜子,笑道,“果然是长大了,爹爹听闻你如今还掌了中馈?真是比以往还要能干了!”   楚明慧见他丝毫不受被免职之事的影响,依然温和慈爱地待自己,鼻子一酸,眼泪便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楚仲熙叹息一声,接过陶氏递过来的手帕,亲自替女儿拭去泪水。   “哭什么呢?爹爹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官丢了便丢了吧,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本就羡慕你曾外祖父那般桃李满天下,如今无官一身轻,我也正好学学他老人家,去当个教书先生好了!”   楚明慧抽抽噎噎地道,“可,可是,可是六妹妹,六妹妹她……”   听她提到小女儿,楚仲熙手一顿,脸上的笑意便止住了。   说到底,也怪他识人不明,引狼入室,怎么也想不到那崔腾浩竟是那样人品低劣之人!明雅年轻尚轻,一时受人蒙骗也是有的,怪只怪他平日对这个小女儿太过于忽视了。   “你六妹妹,不会做出那等事来,爹爹总会想办法还她清白的!”楚仲熙安慰道。   顿了一下,又道,“至于那些传言,虽说清者自清,爹爹相信锦毅也不会在意这些,但你终究已为人媳妇,且国公府中尚有其他长辈,若无特别事,你还是莫要频繁回来。”   楚明慧边哭边摇头,“女儿本就出身于侯府,如今侯府有难,女儿又怎能远远避开来?”   楚仲熙一滞,苦笑一声,如今连番遭难,最无辜的便是女儿与家中侄女们了,无缘无故被扯入流言当中,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名声啊,如今被人那般议论……   “是什么人弹劾爹爹您的?好端端的怎的扯上崔家之事了,那崔夫人是生是死与我们何干!六妹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又怎会谋害她?何况,崔腾浩就算是有了功名,也攀不上侯府的姑娘,六妹妹何至于那般作践自己!”楚明慧拭干眼泪,冷静地问。   楚仲熙长叹一声,“慧儿果然是能干了!你说的这些,皇上也有考虑,否则如今你六妹妹也不会还好好地呆在府中了!”   “皇上又怎么会考虑?就算您是教女无方,六妹妹行为有失,可也到不了要被免职的程度啊!”楚明慧不忿。   “你胡说什么!”楚仲熙大惊失色,女儿这话中分明是暗指当今皇上处事不公。   楚明慧咬着嘴唇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楚仲熙无奈地摇摇头,突然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正如她小时候调皮闯祸,他下不了狠心惩罚她,便是这样弹一下她的额头。   楚明慧下意识便‘呀’的惊叫一声,双手捂着额头,不满地瞪着他。   楚仲熙对着她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回去吧,这种事本不是你们女子管得了的。多想也无益,做好份内之事,好生侍候公婆夫君即可!”   楚明慧垂眸不语。   楚仲熙见她这般明显不乐意的模样,又伸出手用力弹了她额头一下,疼得楚明慧双眼飙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控诉般瞪着他。   楚仲熙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   陶氏见夫君不但没有受外头之事所影响,反而还有心思逗弄女儿,心中的抑郁也不禁散了几分,脸上也露出几丝笑容来。   楚明慧直愣愣地望着爹爹开朗的笑容,心中刹时变得暖洋洋的,这样好的爹爹,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所累?   “好了好了,回去吧,万事有你爹在呢,如今事情并没到了那般严重的地步,不过是些有心人散布些谣言,诋毁几句罢了,清者自清,你又何必放在心上!若是真的出事了,爹爹向你保证,绝不瞒你,如此你可放心了?”楚仲熙收起笑容,正色道。   楚明慧无奈,只得点点头,“好,您可要记着,绝不瞒我!”   “好,绝不瞒你!”楚仲熙亦郑重地朝她点点头。   刚从二房院里出来,便见大小姐楚明婉亦从大房那边走了出来,见到她便扯出一个笑容,“三妹妹!”   楚明慧见她眼眶还有点红红的,猜想也是刚哭过,六妹妹楚明雅这事,等于将侯府所有的姑娘都拖下了水,楚明婉这般憔悴的模样,想来在卫郡王府日子也不好过,她刚生下儿子不久,又是长子嫡媳都要处处受委屈,再想想她自己,至今无子,婆婆不喜,太夫人明显也不愿意她在这等风头火势的时候回娘家。   若是她一意孤行,恐怕在国公府中日子便不太好过了,如今她所取得的地位,可以说得上全是靠着太夫人的支持。只是,要她弃父母家人于不顾,独善其身,她自问也做不到。   其实,假若没有出了楚明雅这事,太夫人应当不会阻止她回侯府的,毕竟两家是姻亲,亲家出事了还不让媳妇回去,实在太让人齿冷。可偏偏爆出了那些流言,当中牵扯到侯府姑娘的清誉,一向视国公府名声如命的太夫人,又怎会乐意她时常出入处于舆论焦点当中的晋安侯府。   楚明慧亦对她笑笑,寒暄了几句便沉默了。   楚明婉也没有什么心情,自从二弟妹进了门,她在卫郡王妃面前便不那么说得上话了,谁让二弟妹既是儿媳,又是侄女呢?她这个长子媳妇自然要退后一步了。   如今那些流言又传得盛,不但婆婆对她有了看法,连夫君言语当中亦多了几分探究,仿佛,仿佛她也是如传言般那样与外男私相授受一般!更有甚者,她刚生下不久的儿子,也被郡王太妃抱走了!   楚明婉一颗心拧拧的痛,旁人瞧着她嫁入高门,夫君年轻有为,她又生了儿子,自然应该过得顺心顺意才对,哪个知道她其中的心酸呢!   二人道过别,但各自归去了。   楚明慧回到了国公府,先去向太夫人请安,太夫人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喜怒,她心中担忧父母,也无心解释什么,不论怎样,她都不可能置亲人于不理的。   从太夫人院里出来,楚明慧只觉得十分疲倦,如今她迫切希望慕锦毅能尽快归来,帮她详详细细地打探一番事情经过,爹爹虽然那样保证过,但以他的性子,除非是天大的、瞒也瞒不住的事才会告知她,否则绝不会说出来让她担心。   一路恍恍惚惚地往文庆院走去,盈碧跟在她身后也不敢打扰。   “哎呀”行至转弯处,便与来人相撞。   楚明慧被撞得后退几步,对方亦然,待她扶着盈碧的手站稳了身子,抬头望去,见与她相撞的人竟然是慕淑颖。   只见慕淑颖正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她,与她以往的盛气凌人不同,如今的慕淑颖身上,却是如稚子一般纯净。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她,自落水事件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慕淑颖,平日只是从丫头口中得知她的一些消息,她却从没有去看过她,太夫人与夏氏亦未对此有什么不满的表示。   如今,两辈子第一次,她从慕淑颖身上感觉不到半点对她的敌意。   慕淑颖含着手指头歪着脑袋打量了她半晌,便突然‘咯咯咯’地笑着从她身边跑过去,带起的一阵凉风直往楚明慧脸上扑去……   楚明慧定定地站在原地,直到慕淑颖的脚步声、笑声逐渐远去——   “少夫人!”盈碧见她久立不语,担忧地唤了一声。   楚明慧垂眸掩饰思绪,“走吧!”   ☆、第三十四章   楚明慧满心忧虑地又等了几日,一直没有听到再有关于侯府的传言,她忐忑不安,也不知事情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她有心想再回侯府一趟,可这几日府中的杂事一下子便多了起来,忙得她无暇去多想,只恨不得将自己一分为二。其实她也有想过大概是太夫人不愿她再掺和侯府之事,这才加重了她的工作量,只是这到底也是她的责任,推脱不得。   如今她极其盼望慕锦毅能快些归来,只是离他所说的归期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依然未曾见他的身影。   虽有上辈子的记忆,知道他应该是无恙的,但到底心中还是有点担忧。   这就样,她白日忙着府里的事,晚上又要担忧侯府,又要担忧迟迟未归的慕锦毅,人便日渐消瘦了。   翠竹等人看在眼内,急在心里,除了尽量督促下人认真办事,让厨房炖些补品替她保保身子外,并无他法。   这日,楚明慧又在翻着账册,连日来的杂事让她忙得不可开交,派去侯府打听的人回来也只是说一切如常,并未再有什么事发生,可她照样还是提心吊胆的。   “少夫人,唐夫人求见!”染碧推门进来禀道。   楚明慧一怔,“快快有请!”   “你怎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便跑来了?”二人见过礼之后,楚明慧拉着韩玉敏的手问。   “反正你又不会怪我失礼,正巧我也有事要找你,这不就不请自来了?”韩玉敏笑道。   楚明慧抿嘴一笑,“可是有什么事?”   “你娘家那位二小姐,就是嫁入安郡王府当继室那位,可是,可是与你那庶妹不和?”韩玉敏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楚明慧一愣,“怎的这样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韩玉敏四处望了望,见丫头婆子都已经避了出去,便靠近她身边压低声音道,“这段日子不是有关于你那庶妹的流言吗?本来侯府不承认也不辩解这样的冷处理已经是见了效的,流言也慢慢没有那么盛了。只是,昨日,你那位当了安郡王妃的二姐姐,在旁人问起这事时,她,她居然说了句‘都是舍妹不懂事’。如今,如今京城里……”   楚明慧震怒,“她,她怎能?怎敢如此!”都是舍妹不懂事?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承认了楚明雅的不知廉耻,与人私相授受,甚至,害人性命!   楚明涵,她到底是要做什么?侯府倒了于她有什么好处?她自己不也是晋安侯府的姑娘?   楚明慧怒火中烧,‘嘶啦’的一下,手中绞着的帕子被便她撕裂了。   “我瞧着她,倒是有些想撇清关系的嫌疑。只是,这血缘至亲,哪能这般撇得清楚!”韩玉敏百思不得其解。   楚明慧只觉得心头有一把火正熊熊燃烧着,她作梦也不曾想过楚明涵会落井下石,那也是她的家,她的亲人啊!还有什么比亲姐妹的亲口定罪伤害更大?楚明雅往日胆子小,又怕事,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何曾得罪过她?哪里就碍着她了?   “你也别太生气,太激动了,其实,我倒有一法子,或许有些用处。”韩玉敏拉着她在椅上坐好,安慰道。   “什么法子?”   “对付流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更大的流言吸引众人的注意!”韩玉敏道。   “更大的流言?”楚明慧有点迟疑,她一时倒也不知会有什么更大的流言,要让她胡乱攀扯别人,不说她心里过不去,恐怕以父母那耿直的性子也不会同意这样做。   韩玉敏察言观色,知道她的忧虑,便道,“你放心,自然不会是胡乱冤枉人,也不会牵连些好人家!”   楚明慧疑惑地望着她。   韩玉敏微微一笑,“说起来这个法子,也是外子想到的,只是,我猜这当中说不定还有上面的意思!”伸出手指指指上面,楚明慧心神领会,知她指的是太子殿下。   “皇商宁家,你可知道?”韩玉敏又问。   楚明慧点点头,“自然知道!”   “如今他们家虽然投靠了这边,但是却不怎么安份,上面早就想收拾他们了,只是这宁家却是个经商好手,上面一时又下不去手,毕竟,有钱好办事啊!”韩玉敏叹息一声。   “只不过,自从‘四海之家’开张之后,抢走了宁家在饮食这一带不少的生意,上面大概瞧上,咳,那个,四海之家了,所以打算扶持它与宁家争夺生意。”韩玉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楚明慧一怔,“那个‘四海之家’幕后的主人不正是你吗?唐大人同意你掺和这些事?”   韩玉敏佯咳一声,颇有些无奈地道,“可不就是我嘛,我也不明白开家小小的酒楼怎的就入了上面的眼。外子,一时倒也瞧不出同不同意,但并没有阻止便是了!”   楚明慧垂眸想了一下,又问,“你说的流言,可是指宁家的?宁家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他们家嫡出的二姑娘,闺名叫雅云的那个,前不久与他们府上一位年轻管事私奔了!如今宁家正到处派人寻找他们!”韩玉敏神神秘秘地道。   “宁雅云与人私奔了?”楚明慧大吃一惊。   “可不是吗,真真把我吓了一跳,这姑娘胆子未免太大了些!”韩玉敏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竟然与人私奔了!”楚明慧喃喃地道。让她纠结了两辈子的贵妾,居然未出阁便与男子私奔了!   “这事虽然也比较震撼,但会不会压得下侯府那些流言,外子与我也并无把握,但至少会减弱一下侯府那边的压力。我今日来,主要就是想问问你此事的意见,毕竟外子是太子府上之人,如今这般情况不太适宜到侯府去,是故才差我来问一问你。”   楚明慧低头想了一下,既然当中有太子的意思,哪有让侯府选择的余地,唐永昆这般做,也不过是看在与慕锦毅相交一场的份上而已。   “请替我谢过唐大人!”楚明慧真诚地道。   韩玉敏笑笑,“既然你没有意见,可需要问问楚大人他们?”   “不必了,就这样吧,一切照上面的意思办吧!”楚明慧摇摇头。   韩玉敏又安慰她一番便告辞了。   楚明慧亲自送她出了院门,这才回到房里怔怔地坐了半晌。   翠竹等人知她近日事情多而杂,加上侯府那边又出了事,慕锦毅亦迟迟未曾归来,心中自然不好受。   “少夫人,世子回来了!”楚明慧正觉得茫然无助间,便听到外头盈碧惊喜的声音。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一身姿挺拔的男子直直地朝她走来,一直到了她面前,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脸庞,声音嘶哑地说了声,“我回来了!”   楚明慧的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了下来,这段日子的无助、担忧、惊惧仿佛一下子便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慕锦毅轻柔地擦拭着她的泪水,“别怕,有我在!”   楚明慧忍不住直扑进他怀里,任由眼泪肆意流下来。   慕锦毅拥着她,满腹柔情地抚着她的发丝,不时轻声安慰几句,直到楚明慧平静了下来,这才放开她。   “事情经过我都已经清楚了,你放心,皇上并未完全放弃岳父大人,否则也不会让礼部尚书凌大人暂兼任吏部尚书一职。”   楚明慧呜咽着道,“是什么人要针对爹爹?”   慕锦毅顿了一下,才轻声道,“岳父,大概是阻了旁人的路了!”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他。   慕锦毅又道,“崔腾浩如今进了刑部,其实这种案子本不应该惊动刑部才是,只因牵扯到了岳父,加之有心人的推动,这才惊动了上面。”   “崔夫人,真的是被人谋害了?”想到那个苦命女子,楚明慧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慕锦毅点点头,“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楚明慧心头一震,“是崔腾浩?”   慕锦毅摇头道,“暂无确切证据证实是崔腾浩所为,加之他也在牢里连连叫屈,这案便一直吊着判不下来。”   “那怎的牵扯了六妹妹?”   慕锦毅叹息道,“大概是,是她的心思被有心人察觉了,想着通过她阻了岳父升职之路。其实,若真论起来,教女无方,本不应被罚到免职的地步,只是当中牵涉了人命,加上又有人推波助澜,皇上也不得不作出那样的决定。”   顿了一下,有点迟疑地问楚明慧,“六姨妹,是不是真的与崔腾浩私相授受了?”   楚明慧思量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确有其事,只不过这事很快便被我发现了,后来林姨娘,即是六妹妹的生母教导了她一番,我仔细留意了一段日子,见她确与崔腾浩断了联系,这才不再关注此事。”   慕锦毅摇头叹道,“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啊!”上一世,楚明雅嫁了崔腾浩 ,结果连累了生父;这一生,明明都要各自婚嫁了,偏又因她曾经的那点儿女心思,又累得生父被免了职。这两人凑到一起,真真是岳父大人的劫难啊!   楚明慧想了一下,又将方才韩玉敏说的法子对他说了一遍。   慕锦毅听罢点点头,“这样也好,就算不能会压下去,能缓一下也是好的!”   楚明慧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我,我想回去看一下,也不知爹爹与娘亲她们怎样了?还有六妹妹,被祖母关了起来,我也想问问她与崔腾浩的事,怎会被人扯了出来的。”   “如此也好,此事关键还在她身上,你仔细问问她,看她近段日子有无见过崔腾浩?以往那些事,可再有人发觉?”慕锦毅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我亲自送你回去吧!”   太夫人见孙儿刚办完差事回来也不过一阵子,又要到晋安侯府中去,心中便有点不悦,想着是不是楚明慧磨着他要回去的。   慕锦毅察言观色,上前一步,替太夫人斟满了茶,这才轻声道,“祖母,岳父此事分明是遭人陷害,如果此时我们不支持他,帮助他,旁人看来,也会觉得国公府实在是太过于冷情了些。”   见太夫人挪挪嘴欲说话,慕锦毅又接着道,“再者,国公府世子夫人出自晋安侯府是世人皆知之事,如今又何必掩耳盗铃呢!清者自清,皇上虽然免了岳父的职务,但并未将吏部尚书一职交给别人,只是让礼部凌大人暂且兼任。凌大人是谁?那是岳父的亲家,凌家大小姐正是舅兄楚晟彦名媒正娶的妻子!如此看来,岳父复职只不过是迟早问题。”   太夫人皱着眉头想了想,“此话当真?”   “孙儿不敢欺瞒祖母!”   “罢了罢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便随着你们吧!”太夫人无奈道。   ☆、第三十五章   夫妇二人一路到了晋安侯府,楚明慧见往日人来人往的侯府,如今却是门庭冷落,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慕锦毅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轻声道,“世态炎凉,自来便是,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楚明慧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守门的小厮见到他们颇有些诧异,但仍不敢耽搁,飞快进去通报了。   二人见过了侯府长辈,楚明慧意外地发现翰林学士林炜均,她未来的七妹夫竟然也在。   慕锦毅与林炜均亦相互见了礼,两人便与晋安侯父子、楚仲熙父子一同去书房商议事了。   “三姐姐!”楚明婧见她回来,红着眼圈拉着她的手到屋里说话。   “这段时间,也就你还能回来瞧瞧,大姐姐,大姐姐如今被困在卫郡王府出都出不来,我,我上次去看她,那,那郡王妃,还有那个二少夫人的神色……只把我当瘟疫一般!”楚明婧委屈地掉下泪来。   楚明慧叹息一声,上辈子她羡慕楚明婉日子过得好,却不曾想过其实各人有各人的心酸不易,哪可能会事事如意,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还有四姐姐,她嫁的还是三婶婶的娘家侄儿,可,可照样也得受气,   三婶婶昨日在屋里骂得好厉害,只说她瞎了眼,把女儿送到了狼窝去!”   楚明慧鼻子一酸,那个大咧咧的四妹妹,也被拖累得要受这样的闲气了?三婶娘家那般的门第,如今竟也敢对侯府的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五姐姐更惨,五姐夫竟然说要休了她!”楚明婧眼泪扑籁扑籁的掉得更厉害了。   往些年一直相处着的姐姐妹妹,如今日子都不如意,出嫁的受尽闲气,未嫁的六姐姐楚明雅被祖母关住了,府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今日好不容易见到楚明慧回来,她这段日子的心酸便一下子倒了出来。   早些年姐妹一处玩乐,虽有些口角,但都无损于彼此之间的感情,如今她眼睁睁看着姐姐们一个个过得那么艰难,心中只感到一阵一阵的酸涩难受。   那些姐夫们,平日难道都是看在侯府的门第与前程才对姐姐们好的?如今侯府稍出些事便要这般撇清关系?   楚明慧亦含着泪安慰她,“五妹夫不过是说说气话,大抵是五妹妹气着他了,他们以往不也这般吵吵闹闹的?”   “就,就算是气着他了,这种话能这样胡说的吗?要是他们府上的人都信以为真,谁还将五姐姐放在眼里啊?”楚明婧抽抽噎噎地道。楚明慧垂着头不再出声,一个娘家出了事,夫君又口口声声说要休妻的女子,在夫家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楚明婧擦擦眼泪,“如今外头议论得那样厉害,二姐姐,又说出那样的话来,六姐姐的亲事,只怕也……我也是侯府的姑娘,说不定,说不定也会……”   楚明慧摸摸她的脑袋,“笨丫头,你没瞧着林公子与大伯父他们去书房商议要事了吗?他若要撇清,便不会这时候跑来侯府,更不会参与到大伯父他们当中去!”   楚明婧挪挪嘴唇,低着头也不说话。   “林公子,是个可托付之人,他不会负你的!”   楚明婧脸上慢慢升起一丝红晕。   楚明慧微微笑着望着她,这个笨丫头傻人有傻福,说不定会是她们姐妹七人当中最为有福气的一个。   怜惜地帮她整整歪了的发饰,“等此事过去了,你便要嫁到林家去了,日后好好过日子,林家伯母是个慈和的,你将她如待大伯母那般对待,她自也会处处照顾你。”   “至于林公子……”楚明慧心中暗叹,夫妻相处什么的,她自己也做不好,也无谓误导七妹妹了。   楚明婧等了半晌都不见她有下文,便疑惑地抬头望了望她。   楚明慧笑着拍拍她的脸蛋,“夫妻相处之事,三姐姐也无什么心得,就不多说了!”   楚明婧嘟着嘴道,“我瞧你与三姐夫相处得就很好啊!如今这时候三姐夫都还陪你回来,其他姐夫自府里出事后便不曾来过了。”   楚明慧呼吸一滞,瞬间说不出话来。   她与慕锦毅……   “如今其他人都对侯府避之则吉,三姐夫却带着你回来,可见是个有心人!”楚明婧笑嘻嘻地望着她。   楚明慧拧了她脸蛋一把,“你其实是想说林公子也是有心人的吧?”   楚明婧脸蛋一红,不依的扭扭身子,“你怎的取笑人?”   姐妹二人正笑闹间,便听外头有丫头唤,“三姑奶奶,太夫人让你到厅里去!”   楚明慧连忙敛起笑意,朝着外头说了声,“知道了,这就去!”   然后又对楚明婧道,“祖母唤我,我这便先过去了!”   楚明婧点点头,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抓着她的手。   大厅里,大夫人小王氏怔怔地望着下面温文尔雅的林炜均,心中酸涩能当。她一直觉得配不上自家女儿的未来女婿,在侯府有难之时却能挺身而出,而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大女婿,却……   经历这一遭,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似乎又感受到一次了。   楚明慧进来之后照样先向各长辈见了礼。   “三丫头,你到思院见见六丫头吧!”太夫人长叹一声,朝着她道。   楚明慧下意识便朝慕锦毅站立之处望了一眼,见他对自己点点头,心中知道大概是他劝说了。   “孙女这便去!”   跟着引路的婢女一路到了小佛堂后面那座小院落,楚明慧心中百感交集,六妹妹她,到底是怎么了?   “吱呀”一下开门声,守在房门外的婆子事前得了太夫人的命令,见楚明慧到来,便开了房门。   “三姑奶奶,六小姐在里面,您进去瞧瞧吧!六小姐,已经几日不曾吃过东西了!”婆子轻声道。   楚明慧大惊,几日不吃不喝?那可怎么受得了!   急急踏进门去,见屋里布置得极为简单,一张圆桌,几张椅子,正中挂着副菩萨画像,画像前摆着个小小的桌台。   楚明慧四处望了一下,并不见楚明雅的身影,便不由唤了声,“六妹妹?”   屋里一片安静,并没有回应。   楚明慧又唤了声,“六妹妹!”   半晌,才从里头传来有点飘渺的女声,“是三姐姐吗?”   楚明慧一震,急忙朝着声音响起处走去——   到了里屋,便见窗台不远处的榻上有个蜷曲着身子抱着腿坐在上面的女子。   “六妹妹?”楚明慧试探着唤了声。   那女子听到响声便抬头朝她望来,正是府中的六小姐楚明雅!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这个瘦弱得仿若一阵风便能吹倒的庶妹,见她满脸憔悴,双眼无神,眼泪便一滴一滴的掉落了下来……   “你,你怎的弄成这副模样?”楚仲熙外任十来年,楚明雅是她唯一的玩伴,虽说她胆子小,又不爱说话,但楚明慧却是将她当作最亲近之人,两   人年纪相当,一动一静,感情亦比其他姐妹要深厚。   如今见到庶妹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楚明慧只觉心中抽痛。   “三姐姐,你怎么来了?只可惜妹妹这里没有什么能招待你的。”楚明雅朝她笑笑,轻声道。   楚明慧几步上前坐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道,“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请替林姨娘想想!她若是知道你如今这般模样,那得多痛心啊!”   楚明雅双手颤了颤,低着头不说话。   “我让她们给你送些吃的来,你就算再用不下,也要先吃一点,可好?”   楚明雅一动不动的坐了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楚明慧见她同意了,便急忙出去吩咐婆子送些清淡点的膳食来。   婆子见一直不吃不喝的六小姐愿意进食,自然十分惊喜,急急命人去厨房端些粥来。   楚明雅在楚明慧的监督之下用了半碗肉粥,便摆摆手示意用不下了。   楚明慧亦不逼她,命人进来收拾了桌面,这才直直盯着她双眼问。   “你与崔腾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上次被我发现之后,可与他再有过接触?崔夫人被人谋害,你可知道?”   楚明雅身子一僵,低着头不说话。   楚明慧被她这副样子气到了,“事到如今,你到底还在隐瞒什么?如今因你这事,爹爹被皇上免了职,大姐姐、四妹妹及五妹妹在夫家受尽了委屈   ,你怎能还无动于衷!”   楚明雅微微颤抖了一下,还是不说话。   楚明慧见她这样,心中怒气更盛,“难道在你心目当中,爹爹、众姐妹,甚至还有林姨娘,都比不过一个崔腾浩?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药?”   楚明雅仍是低着头,楚明慧也瞧不清她的表情。   “难道,难道崔夫人之死真是他干的?他真的活生生掐死了元配妻子?”想到这个可能,楚明慧大惊失色。   “不,不会的,崔大哥不是这样的人!”楚明雅急忙分辨。   “不是这样的人?那是怎样的人?他没有刻意引诱你这种不黯世事的小姑娘?没有,没有与你私相授受?”楚明慧恨铁不成钢地道。   “如今外头说你与他密谋害死了崔夫人,你这般一声不吭,爹爹他们就算想帮你洗清罪名也束手无策,若你不是为了维护崔腾浩,我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楚明雅嘴唇动了动,终究仍是没有出声。   楚明慧只觉浑身无力,颓然坐在榻上,“那个传媳不传女的手镯又是怎么回事?崔腾浩又是何时送了你这个?你难不成真的信了他那些花言巧语?”   “你还不肯说吗?桃枝,自小服侍你的桃枝,已经被祖母下令杖毙了!若不是你,她又怎会无端端送了命!”楚明慧猛然提高音量。   楚明雅身子一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桃,桃枝,死了?”   “你以为祖母会饶得了她吗?”   楚明雅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哐当”一声,一个物体从她身上掉了下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楚明慧飞速捡了起来。   “三姐姐!”楚明雅想伸手来抢,可楚明慧却避过了她。   拿过那物定睛一看,见是一只雕着龙凤呈祥的金手镯。   “这,这便是崔腾浩送你的?”楚明慧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   “三姐姐,还给我吧!”楚明雅哀求道。   “你只说是不是他送的!”   “……是!”   楚明慧定定望了她半晌,猛然出手狠狠扇到她脸上!   “啪”的一下清脆响声,楚明雅被打得伏到了榻上。   “你,你怎么就这么鬼迷心窍!传媳不传女的手镯?简直是胡说八道,这分明是崔夫人的嫁妆!”楚明慧恨恨地道。   “不可能,你,你骗我!”楚明雅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你看看这里,是不是刻着一个细小的‘张’字?崔夫人本姓张!”楚明慧恨恨地指着镯子里头的一处道。   楚明雅双手颤抖地接过,仔细瞧她所指的那处望去,果然见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张’字,那字小小的一点,若不是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她只觉得晴天霹雳,生生将她那些痴想劈得支离破碎!   ☆、第三十六章 “你就算认不出这镯子,可之前我已经将崔腾浩娶张氏的内情告知过你了,他家中若真有如此贵重的物品,崔家父母又怎会因无钱治病而聘娶了出身商户的张氏!他们一心盼着儿子他日高中,光耀门楣,又怎可能在亲事上……”楚明慧含泪恨恨地道。 楚明雅脸色惨白惨白,只觉得她那些情意竟是那般的可笑,拿妻子的嫁妆当家传镯子送人?还有比这更恶心,更令人唾弃的吗?可笑的是她居然还相信了,并将之视如珍宝般收藏在身上! “这等人品低劣之人,你真的还要为了他而将至亲置之不理吗?”楚明慧死死地瞪着她。 楚明雅怔怔望着她,两行泪水缓缓地从她眼中流了下来。 姐妹二人泪眼相看,只觉得心中一片悲戚。 楚明慧强忍下心中酸楚,掏出帕子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如今你还要再隐瞒吗?告诉我,这段日子你可曾见过崔腾浩?还有谁有可能知道了你与崔腾浩之事?” 楚明雅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道,“见过的,那日我陪着母亲到庙里祈福,曾碰到他。” “你们,可曾有过接触?可有其他人见到?”楚明慧追问。 “不曾,我怕母亲等急了会派人来寻,并不曾与他多说什么话,只是相互见了礼。至于其他人,大概没有吧!”楚明雅摇摇头。 顿了顿又道,“只是,回府的中途,我们又遇到了二姐姐,恰好二姐姐的马车坏了,母亲便让她与我坐同一辆车,我们先送了她回安郡王府,这才回到侯府来!” 楚明涵?楚明慧心中一突,心中刹时便冒出一个想法来! “你与她,在车上可曾说过些什么?可有提过崔腾浩之事?” 楚明雅摇头,“不曾,我与二姐姐,向来没什么话好说,又怎会与她提这些事?我们也就闲聊了一阵,她只问了我的亲事,及府中的一些事,并不曾提起过,崔,崔腾浩。” 楚明慧怔怔地想了片刻,也没想到当中有哪里会让人寻了纰漏,但是,楚明涵的突然出现着实让她心中不安,尤其是她那日那句‘都怪舍妹不懂事’。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楚明涵似是有点不顾一切了。 “三姐姐,你回去吧,我已经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可笑了,这段日子给爹爹,给姐妹们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我……”楚明雅微微抬头,压下眼中泪意。 “三姐姐,替我向他们说声抱歉,我,让他们失望了!还有姨娘,若是可能,请代我,代我……” “你这是做什么?要道歉也应该由你亲自去!”楚明慧压下心中那股不祥预感,厉声打断她的话。 楚明雅微微一笑,“是的,是应该由我亲自去才更显诚意。三姐姐,你还是先回去吧!” 楚明慧定定地望着她,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你……” “我没事的,真的!”楚明雅笑着朝她用力点点头。 尽管心里仍是十分不安,楚明慧也不得不起身告辞了。 出了院门,便见慕锦毅站在外面,见她出来,便朝她走来。 “见到了?” 楚明慧点点头,“见到了!” 二人相携着到了楚仲熙的书房,楚明慧便将楚明雅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告知了他。 楚仲熙听罢便陷入了沉默当中。 “唉!”楚仲熙长叹一声,心中满是复杂。 楚明慧与慕锦毅对望一眼,便各自垂眸不敢答话。 “时辰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明雅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你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便是!”楚仲熙朝他们挥挥手。 楚明慧二人也不打扰,便行了礼告退了。 “六妹妹这事,会不会,会不会其中有二姐姐的手笔?”坐在返回国公府的马车上,楚明慧终忍不住问了出声。 “二姨姐?可是嫁到安郡王府那个?”慕锦毅有点诧异。 “你不认得她?”楚明慧亦有点意外。 慕锦毅佯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你,你那些姐姐妹妹,我,我,我都不太认得清。” 楚明慧只觉有点哭笑不得,他活了两辈子,居然还认不清她那些姐妹?那两辈子都恋慕他的楚明涵,那些女儿心事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慕锦毅被她看得更加不好意思了,期期艾艾地道,“那个,那个,男,男女有别,虽说是亲戚,也不便盯着人家看啊!” 楚明慧饶是满怀忧虑,也被他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谁让你盯着她们看,亏你还好意思说是亲戚呢,连人都记不住!”楚明慧啐了他一口。 “我只要记清哪个嫁到哪里就行了,哪管她长得什么模样!”慕锦毅嘀咕道。 楚明慧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巴笑个不停! 慕锦毅被她笑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楚明慧好半晌才忍住了笑声,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二姐姐,就是前世嫁给林炜均,今生嫁了安郡王的那个!” 慕锦毅自觉脸上热潮退了些,这才咳了咳,道,“记得了,原来是她!你怎的怀疑到她身上了?” “今日,你回来之前,唐夫人来寻我,说是二姐姐在旁人问起六妹妹之事时道了句,‘都是舍妹的不是’” 慕锦毅一怔,“她这是间接承认了六姨妹做了那些事啊!” “的确这样,再加上方才六妹妹也说了那日遇到崔腾浩时,又巧遇坏了马车的二姐姐,是故我才怀疑是不是她那日发现了六妹妹与崔腾浩之事,这才……” 慕锦毅沉默了一下,“这也是个线索,我这便差人从方面着手查探一下!” 顿了一下,又有点迟疑地问,“那个,这位二姨姐不是应该嫁到林家的吗?怎的嫁到安郡王府了?安郡王那人……实在有点……” 楚明慧苦笑,这要她怎么说,说楚明涵瞧上你了,作死退了林家的亲事,然后自作自受把自己作到安郡王手上了? 慕锦毅见她不愿说,也不恼,“林兄是个难得的人才,二姨姐,实在有点配不上他!” 楚明慧诧异地望着他,“此话怎解?” 慕锦毅讪讪地笑了笑,“论理这话我不该说的。” 然后又嘀咕了句,“男子汉大丈夫道这些家长里短实在是不像样!” 楚明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望得他更为尴尬了。 “她毒害了不少妾室与庶出子女,若不是这样,林兄后来也不会将她远远送走了。” 楚明慧一怔,前世楚明涵被林炜均送走了? “这些隐蔽事,你又怎会知道的?” “因为那庶子死时我正好在场,林兄大怒,拜托我帮他彻查。我查了数日,最终查到了她的身上,林兄本欲休妻的,但考虑到那时侯府出了事,此时休妻并不适合,这才将她送走了!”慕锦毅压低声音将前世事一一道来。 侯府出了事,说的是前世她的爹爹被流放吧? 二人回了国公府,便先到太夫人院里请安,太夫人问了他们关于侯府的事,慕锦毅也只挑了些不太要紧的回她。 太夫人亦知道孙儿自有想法,也不勉强,又叮嘱了慕锦毅几句要注意身子,同时嘱咐楚明慧好生照顾夫君,便挥挥手让他们回去了。 从太夫人院里出来,两人又去见了夏氏,夏氏淡淡地受了他们的礼,也照例嘱咐了几句便让他们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文庆院方向走去,刚穿过一方游廊,迎面便见梅芳柔走了过来。 “见过表哥表嫂!”梅芳柔盈盈施礼。 慕锦毅拧眉望了她一眼,便侧头对楚明慧道,“我在前边等你!”说罢便直直越过了梅芳柔,往前面走去。 梅芳柔见他这般嫌弃的模样,不由得委屈得红了眼。 楚明慧强忍着笑意,轻咳一声,“梅小姐不必多礼,这段日子府中出了不少事,说不得会有些不周到之处,还请梅小姐莫要见怪!” 梅芳柔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并不曾有不周到之处,表嫂多虑了!” “如此甚好!你表哥还在前面等我,我便不与你客套了,梅小姐见谅!”楚明慧朝她点点头,便越过她去寻慕锦毅了。 身后的梅芳柔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不甘。 “怎的这么久?那种人与她多说什么?直接打发了算了!母亲也真是的,人都来了这么久,也不早些送她回去!”见她走来,慕锦毅有点不悦地道。 楚明慧好笑地望着他,“你若不想见她,自己去跟母亲说。” 慕锦毅摸着下巴想了想,“那我挑个母亲心情舒畅的时候再说吧!” 楚明慧见他竟然当真,不由好笑。 第二日,慕锦毅从外头回来,脸上神色凝重。 楚明慧心中一惊,挥挥手让翠竹等人退了下去,亲自替他换了外袍,又净过手,这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二姨姐,安郡王妃,这段日子与五皇子妃走得颇近!”慕锦毅沉声道。 “五皇子妃?” 慕锦毅点点头,“其实当初弹劾岳父之人,虽明面看来是中立的一方,但太子殿下也查到了,那人其实亦是五皇子那边的。如今宫中德贤两妃分庭抗礼,德妃虽瞧着是占了优势,但实际上却逐渐失了皇上与太后的心,贤妃以退为进,反倒勾起了皇上与太后的怜惜之心。更何况,照我看来,德妃能暂占优势,无不与她与先皇后那层关系有关。” “爹爹阻了他们的路,而二姐姐又与五皇子妃走得近,会不会是她发现了六妹妹与崔腾浩之事,然后告知了五皇子妃,那边便以此为突破口,将爹爹拉了下来?”楚明慧冷静地分析道。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的。”慕锦毅点头道。 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如今关键还是在崔夫人之死上,崔腾浩在狱中拒不承认谋害了崔夫人,亦不承认与六姨妹私相授受,只说那日与崔夫人起了些口角,他心情不畅便外出寻友人喝酒,回来之时便发现崔夫人死在了家中。这样一来,事情便僵在这里了。” “刑部肖大人目前命人全力侦破此案,崔腾浩说的那几个与他喝酒的友人,如今暂未寻到,所以目前仍是崔腾浩的嫌疑最大。至于与六姨妹私相授受,其实不过是那边替崔腾浩寻的杀人动机,顺便将侯府牵扯进来。” 楚明慧静静地听着他的分析,脑中也陷入了沉思当中。 晋安侯府小佛堂后的思院中,楚明雅一动不动地在榻上坐了半日,突然开口朝门外唤了声,“黄嬷嬷!” 不一会,房门便‘吱呀’一下从外面打开了,太夫人身边的黄嬷嬷走了进来,“六小姐!” “你去向祖母禀报,我想见她!”楚明雅轻声道。   ☆、第三十七章 “你都考虑清楚了?”坐在上首的侯府太夫人沉声问道。 “考虑清楚了!”楚明雅低着头轻声道。 “不后悔?你要知道,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可容不得你有半点退缩的!” “不后悔,今日侯府劫难均是孙女,孙女所致。爹爹与众位姐姐无辜受到牵累,孙女为人子女却不知孝敬父母,反累及爹娘为我操心……”楚明雅涩然,有些呜咽着道。 太夫人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问,“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的?” 楚明雅将泪水憋回去,“假若可以,还请祖母,善待林姨娘,她,她终究生育我一场,平日又对我诸多照顾……”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为难她一个小小的妾室。”太夫人亦有点黯然。 楚明雅跪下来朝她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响头,“所有之事,皆因孙女所起,如今,自当由孙女将其结束,孙女不孝,不能侍奉祖父母、父母,还请祖母日后万般保重!” 太夫人别过头去擦拭眼角的泪水,“六丫头,你莫要怪祖母狠心,毕竟,毕竟侯府的姑娘不只你一个,侯府的名声更容不得别人玷污……” 楚明雅泪光闪闪,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道,“孙女谁都不怪,如今这般下场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京城继爆出晋安侯府六姑娘与人私相授受的传闻后,又相继爆出皇商宁家嫡出的二小姐与府上管家私奔、五皇子妃被五皇子推倒导致小产的消息来。 一时间,京城一片哗燃。 先不说那与人私奔的宁家小姐,单说五皇子害得五皇子妃小产一事就足够震撼了。五皇子成婚至今,府上却一无所出,无论是五皇子妃,还是那个十分得宠的侍妾刘氏,皆从不曾传出过喜讯。如今突然传出五皇子妃小产,还是被五皇子推倒所致,众人心中一时各有所思。 这头前吏部尚书卢大人刚刚卸职,那边孙女就小产了,加上原要准备接任尚书一职的楚大人又突然被免了职,有心之人也不禁暗暗猜测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不足以外道的原因。 相对于已经是事实的这两桩,晋安侯府那个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六小姐事件就不那么打眼了。 楚明慧得知后也稍稍松了口气,虽说无法一下子将那些传言打压下去,但被引开了注意力总归是好的,侯府的压力也不用那么大了。 正庆幸间,便见慕锦毅脸色凝重地走进来。 她心里不由得一惊,急急迎上去问,“怎么了?可是有不好的消息?”如今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提心吊胆半日。 “崔腾浩说的那几个案发之时与他一起喝酒的友人,一个坐船出了意外,一个至今仍无消息,而最后那一个……”慕锦毅迟疑着道。 “最后那个怎么了?”楚明慧心中着急。 “他否认了崔腾浩的话!” 楚明慧身子一颤,“如今刑部是不是打算将他定罪了?是不是……”是不是会沿着为攀附侯府而谋杀糟糠之妻这条线展开调查? 慕锦毅沉重地点点头,“极有可能会!” “那,那六妹妹呢?难道刑部要传她上堂问讯?她一个姑娘家,若是上了公堂,这辈子,这辈子可怎生才好!”楚明慧急得掉下了眼泪。 “事情或许未到那种程度,你也莫要担忧,那些事毕竟只是以讹传讹,刑部没有确切证据也不敢这样做,毕竟那可是侯府的姑娘。”慕锦毅柔声安慰道。 又隔得几日,关于今科进士崔腾浩涉嫌谋害原配妻子张氏的案件便在刑部大堂正式开堂审理了。 这个案件牵涉到了晋安侯府,又得了当今皇上要全力侦查的口喻,刑部尚书不敢怠慢,召集了一批经验丰富的捕头、忤作等多方侦查,如今自觉已凑集了证据能证明张氏确是死于崔腾浩之手。 只是崔腾浩在堂上却死不认罪,刑部尚书用了一次又一次的刑,可明明瞧着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崔腾浩,却偏偏生就一副硬骨头,死死咬紧牙关承受身上一波一波的剧痛,晕过去又被冷水泼醒,却依然大呼冤枉。 一时之间,审讯又陷入了僵局当中。 楚仲熙坐在一旁,怔怔地望着那个曾颇得他赞赏的年轻人,如今却是血迹斑斑,那些汗水、血水从他身上掉落下来,他气若游丝地躺在大堂中央,口中却顽固地喃喃,“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礼部尚书凌大人看着有些不忍,便朝着刑部尚书拱拱手道,“崔腾浩毕竟也是有功名在身,如今他身受数刑却仍坚持不认罪,说不定当中还真有些冤屈之处,还请大人明察!” 刑部尚书皱皱眉,突然一拍惊堂木,“崔腾浩,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为了攀附侯府而谋害原配妻子?” 话音刚落,楚仲熙便忍不住站起来正色道,“大人请慎言,小女乃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会做出那等事来!我楚仲熙如今虽无官职,但亦不容任何人诋毁亲女!” 凌大人亦皱眉道,“大人这番话的确颇有些不妥,事关女子清誉,无凭无据的又怎能大庭广众之下如此……” 刑部尚书有点讪讪然,他近段日子为此案烦不胜烦,总觉得有点力不从心,如今明明证据确凿,可崔腾浩却依然嘴硬不肯认罪,让案子又僵在此处,上头皇上催得紧,太子也充分表示了对此案的关注,加上京中又有晋安侯府六小姐与崔腾浩的那些传言,他也是有点气急了。 “我一清清白白的女子,如今无故遭人诋毁,甚至还连累生父丢官,亲人受屈,今日小女子便豁出去替自己寻个公道!”众人正沉默间,便听门外响起女子凄厉的叫声。 堂上众人下意识朝着门外望去,见一身穿白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双眼含泪,神情悲愤,正一步一步朝着大堂走来。 “堂下何人,竟然未经传唤而入!”刑部尚书又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喝道。 那女子尚未开口,便见楚仲熙猛地站起朝着她厉声道,“你来此处做甚?赶紧给我回去!” 原来来的这位女子竟然是楚明雅! 楚明雅朝着他凄然一笑,然后直直跪了下来,“小女子楚氏,出自晋安侯府,府中排行第六!” 众人一惊,却是没有想到传言中的女主角亲自到了。 “楚氏,你未经传唤到此处来,到底意欲何为?” 未等楚明雅开口回话,楚仲熙便朝她大声喝道,“你若眼中仍有我这个作父亲的,便立即离开此处!”楚明雅的突然出现,让他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她一个弱质女子又是怎么避开众人来到这处的?刑部大堂又哪是她这样一个女流之辈能来的? “小女子来替自己寻个公道!方才大人口口声声说这位崔进士为攀附侯府而谋害原配妻子,这当中指的是否就是小女子?”楚明雅不理会父亲的喝斥,死死地盯着刑部尚书问。 刑部尚书刚才已因此事被凌大人及楚仲熙质疑过了,如今见楚明雅这样一个小小女子竟然也敢质问他,不由得十分不悦。 “啪”的一下惊堂木声,“那你可曾与崔腾浩私相授受?可曾与他密谋杀害张氏?” 楚明雅突然放声大笑,然后猛地站起身,指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崔腾浩厉声道,“我乃当朝吏部侍郎之女,出身百年世家晋安侯府,虽不是嫡出,但在府中亦是集父母兄姐宠爱于一身!他一个出身寒微的小小进士,论才华不及我兄长,论品行不及我亲父,亦无潘安之容,更不必说他还是个有妇之夫,我又何苦要作践自己委身于他?” 刑部尚书被她这番话堵得心口一窒,“既清清白白,又怎会传出那等话来?” 楚明雅又是一番大笑,直笑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小女子实在没有料到堂堂的刑部尚书审理案件竟然是依着些流言的,实在是大开眼界!” 刑部尚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楚仲熙再也忍不住,欲出去阻止她,可坐在他身旁的凌大人却制止了他,“稍安勿燥,再看看!” 楚仲熙咬咬牙,终是又坐了回去。 楚明雅擦拭了一下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我本清清白白一女子,如今遭受这等屈辱,大人办案不力,便要硬牵扯上些无辜之人!” 刑部尚书一再被她下面子,心中恼怒,正欲喝骂,便又听对方突然狠厉地道,“谣言害人,老天若有眼,便让那等毁人名声的阴险小人不得好死,我便是血溅公堂,也定要世人还我一个清白!” 楚仲熙暗道不好,未等他来得及阻止,便眼睁睁看着楚明雅突然发力朝公堂一方圆柱子上撞去—— “呯”的一声,楚明雅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明雅!”楚仲熙拼命冲上去了,一把抱起地上的女儿。 楚明雅额头上的鲜血不断地涌出来,她勉强睁开眼睛,对着楚仲熙扯出一丝笑容,“爹爹,女儿不孝,恐无,无法再,再侍奉您,您老人家了……” “傻孩子,别说话,爹爹带你去找大夫!”楚仲熙颤抖着手捂住她额头上的伤口,只盼着能替她止住不断涌出来的鲜血。 刑部尚书见她竟然如此刚烈地以死证清白,心中也是十分震惊,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礼部尚书凌大人大声喊着寻大夫来。 楚明雅昏昏然的,耳边仿似响起爹爹的悲泣声、众人的惊呼声,还有连连的惊堂木声,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轻,像是要飘起来一般。 爹爹、母亲、姨娘、三姐姐、二哥哥……眼前似是又闪现出亲人的笑脸,慈爱的爹爹,端庄的嫡母,温柔的姨娘,还有总爱逗弄她说话的兄姐,那一幕幕温馨的画面闪过,让她不禁微弯了嘴角。 画面一转,便见作妇人打扮的她,满目凄然地踩上了绣墩,双手拉着挂在屋梁上的白绫,慢慢地,将头伸了进去,然后,脚下一蹬…… 恍恍惚惚似是听人唤她,‘崔夫人’…… 崔腾浩死死盯着不远处满头鲜血,软软地倒在楚仲熙怀中的楚明雅,心中一阵阵的惊涛骇浪,他想不到那个胆小害羞的侯府六姑娘竟然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 他不能认罪,因为他根本没有杀害妻子张氏,那一道狠过一道的刑罚,让他仿如堕入了地狱当中,可他仍是咬紧牙关,心中一遍一遍地不断叮嘱自己,绝不能认,绝不能受此等不白之冤,否则他就算是死也会落得一身的骂名! 晋安侯府六姑娘撞死刑部大堂以证清白,侯府太夫人冒雨跪求宫中请太后还孙女公道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楚明慧得到消息赶到侯府时,已来不及见亲妹妹的最后一面。 她怔怔地望着那满屋的素白,脑中一片空白。 六妹妹,那个胆小害羞的六妹妹,死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的就死了? 她不敢置信的摇着头,眼中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了下来…… “六小姐,明雅,我的女儿……”一阵凄厉的哭声从她身后响起,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盈碧通红着双眼将她拉到一边,才见到林姨娘疯了一般直冲进里屋。 躺在缕空雕花红木床上的楚明雅,神态安祥,亲人那些悲痛的哭声再无法传入她耳中,她胆小了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勇敢,却是将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第三十八章 楚明慧一直愣愣地站在一旁,泪水蒙住了她的视线,林姨娘悲痛欲绝的哭声如同一把把尖利的刺刀一般直直朝她心脏刺来。 她不敢去深究为什么被锁在府里的楚明雅会突然现身刑部大堂;不敢去想为什么祖母早不求晚不求,偏偏楚明雅一死她就跑到皇宫跪求太后替孙女作主;不敢去探究到底是哪些人,充当了郐子手,将楚明雅推向了不归路! 她只知道那个怯怯弱弱、腼腆害羞的六妹妹死了,那些应当为她的死担负一定责任的人,她甚至不敢去想。 “姨娘!姨娘你怎么啦?”一阵惊呼将她唤醒,她眨眨眼,让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直到屋里的一切又慢慢呈现在她的眼前。 林姨娘的贴身婢女惊慌失措地扶着晕倒在地的她,盈碧也急急跑上前去帮忙,一会又有两位婆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背起昏迷的林姨娘走了出去。 楚明慧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定定地望着躺在床上的楚明雅,半晌,才颤抖着伸出手去碰了一下她的脸庞,触觉冰冷—— 她的眼泪一下子又涌落了下来,大滴大滴地砸在楚明雅的手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先是无声地落泪,继而痛哭失声,她唯一的亲妹妹啊!就这般冰冰冷冷毫无生机地躺在她面前,她甚至连去追查凶手的勇气都没有! 侯府太夫人那一跪彻底惊动了太后,太后亲自召见了太夫人,听了太夫人的哭诉后极为震怒,亦为刚烈地以死证清白的侯府六姑娘感到唏嘘,亲自下懿旨嘉奖楚明雅,称她是上世间少有的贞烈女子,当为女子表率! 佑元帝听闻此事亦颇为震惊,两个儿子间的明争暗斗他自然心中有数,想着趁这场风波将那些暗藏的有心人一一挖出来,倒未曾想过会间接葬送了一名女子的性命。 楚明雅的死在京城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可是却没有人再敢对她热嘲冷讽,那可是被太后亲自下旨嘉奖过的,再质疑她岂不是质疑当今的太后娘娘? 楚明涵浑身僵硬地扶着圆桌慢慢坐到了椅上,六妹妹死了?那个胆小怕事的六妹妹竟然有那等勇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撞死在公堂之上? 她面无血色地颤抖着手替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哆哆嗦嗦地饮了一口,原以为只不过是将侯府所有的姐妹拖入流言蜚语当中,让她们也尝尝那种求助无门的痛苦,可却不曾想过竟然会害得堂妹以死证清白。 那日在山上撞到了崔腾浩与楚明雅后,她就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古怪,为了探明内情,她故意先行一步在路上堵住了陶氏她们,借由马车坏了的话坐上了楚明雅的车子。 她自然不会直白地问楚明雅关于崔腾浩之事,毕竟两人虽是姐妹,但一向并不太亲近,这些私隐之事,楚明雅又怎么可能会告诉她。 只是,她在阴险狡诈如安郡王太妃手下都能偶尔占点便宜,楚明雅那种不黯世事的小姑娘又哪是她的对手,两三下便被她发现了她对崔腾浩那等小儿女心思。 又顺着这条线寻到了楚明雅的贴身婢女桃枝处,稍用些手段控制了桃枝的家人,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地从她口中得知崔腾浩与楚明雅之事,再假装若无其事地将其泄露给五皇子妃。 剩下的,便一切如她意料当中那般,侯府处于声誉危机当中,楚明婉姐妹几个一一被夫家各种鄙弃,她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凭什么姐妹七人,就她一个受苦,既是姐妹情深,自当有难同当才是!嫡母让她一辈子不好过,她便毁了她女儿的名声!有着这些多姐姐妹妹陪她,就算是地狱,也没有那般冷清了! 楚明涵面目狰狞,一双纤手死死握着茶杯。 楚明雅的丧事办得极为隆重,毕竟能得到朝庭嘉奖的女子少之又少。只是,对于各怀心事的侯府众人来说,什么嘉奖都无法抹去心中那些沉重。 楚仲熙至今无法忘记他的小女儿满身血迹地躺在他怀中,身子一点一点冷却那一幕,可他却是那般束手无策。亲眼看着女儿逝去的痛苦,终其一生,他大概也忘怀不得。 而对于侯府太夫人来说,她达到了她的目的,侯府的声誉挽回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诋毁侯府的姑娘,而且还得到了太后的嘉奖,事情似乎以出乎她意料的好在进行着。 只是,二儿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一直在她脑中闪着,她心中说不出的苦涩难受。 “你说,老二他,是不是怨我了?”太夫人落寞地问身边的黄嬷嬷。 “二老爷会谅解您的,毕竟您也是为了整个侯府好!”黄嬷嬷轻声安慰道。 “他会谅解,可却不一定会接受。我的儿子我清楚,他是个重情义的,六丫头又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亲生女儿,虽可能及不上三丫头那般得他心意,但毕竟也是……”太夫人有点呜咽着道。 黄嬷嬷轻叹一声,太夫人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那些流言,其实也并不全部失实,六小姐的的确确与外男私相授受了,凭这一点,她也算不得完全清白,纵使时间长了,众人或许会被其他更震撼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但只要六小姐这事没有一个圆满、确切的答案,侯府就会一直处于质疑当中。 死者为大,如今六小姐以那等震撼的方式死了,不管她生前有没有做过那些事,凭她在公堂之上、临死之前那声声悲愤的控诉,也无人再敢对她有任何的诋毁,一个弱质女子以自己的性命来证明清白,试问又有什么人忍心再去质疑她? 楚明慧至今无法从楚明雅的死亡中走出来,明明早些时候她还与她说着话,怎的没过几日她就死了呢? 慕锦毅静静地坐在一边陪着她,说实话,关于楚明雅的事,他之前也是隐隐有些担忧的。 百年世家对名声的看重,他岂会不知!事情发生之后,侯府太夫人除了将楚明雅关了起来之外,并没有采取其他措施,当时他心中就觉得有些不安了,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楚明雅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青灯古佛,却是没有料到侯府太夫人竟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楚明雅竟也会同意侯府太夫人的做法,豁出自己的性命挽回了侯府的名声。 “前世,六妹妹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慕锦毅正沉思间,突然便听楚明慧哑着声音问他。 慕锦毅一怔,片刻才低声道,“自尽,悬粱自尽!就在崔腾浩被处斩之后不久。” 楚明慧的眼泪又刷地流了下来,“两辈子都是自尽,两辈子都与崔腾浩扯不开,若有下一辈子,她,她……” 慕锦毅坐到她身边,轻柔地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六姨妹就算欠了崔腾浩再多,历经两世也还得清了,若有下一辈子,她一定会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地度过一生的!” “嗯!”楚明慧呜咽着点头。 受楚明雅之死牵连的,第一个便是刑部尚书,佑元帝在朝堂之上叱责他办案不力,累及无辜女子惨死,限他一个月内必须破案,否则革职查办。 刑部尚书有苦说不出,只得跪下领旨谢恩。 而对于太子一派来说,楚明雅的死、太后的嘉奖、皇帝的震怒却给他们带来了机会,十几个太子的心腹幕僚日夜聚集一起,商量着怎么借着这股东风将五皇子一派的人一个个拉下水。 朝堂上这些明争暗斗,慕锦毅也没有跟楚明慧说,楚明雅的头七过去之后,她便整个人蔫蔫的,无论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慕锦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知寻了多少有趣的玩意来逗她开心,可收效甚微。 而另一边,崔腾浩仍被关在刑部的大牢,刑部尚书自被佑元帝叱责一番后倒也不怎么敢对一直坚持不肯认罪的他再用刑了,只是却也没让他好过,直接将他扔在牢里,任他伤口发涨胀脓,甚至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味道。 可崔腾浩却仿若毫不在意一般,每日都是一动不动地躺在狱中,狱卒好几次见他没反应都以为他死了,可打开牢门查看时却见他眼珠子偶尔还能转动两下。 崔腾浩至今还沉浸在楚明雅的死当中,那样娇娇柔柔的女子满身血污地撞死在他眼前,就倒在他不远的地方,那一幕带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了。 他承认自己对楚明雅是不怀好意,甚至是想着刻意利用,可却从未想过会害得对方死于非命。 这几日他总是作着一个断断续续的梦,梦中都是一些片断,有他迎娶楚明雅的,有他平步青云、仕途顺畅的,也有他沦为阶下囚,被斩首示众的。 这些带给他的感觉都没有梦中楚明雅对他的羞涩浅笑、温柔体贴来得更深、更纠结! 有时他恍恍惚惚之间会真的以为自己如今是晋安侯府的六姑爷,她的妻子是楚明雅,还有楚明雅替他生下的两个儿子。可是狱卒偶尔的呼喝声却屡屡将他惊醒,让他重回到现实当中。 如今的他,只不过是待罪之身。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能认罪是他的底线,父母将一生的期望放在他身上,就算他不能光宗耀祖,亦不能让祖宗蒙羞。 或许他本就做错了,他本不应该想着攀附权贵的,张氏虽然出身低微,但一直一心一意地待他,在他父母双亡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也对他不离不弃,始终妥贴地侍奉他。若是他高中之后带着她寻个偏远点的小县城,当个小小的父母官,或许如今一切便不同了。 只是,世上最难得的便是后悔药,他如今便是悔死,张氏、楚明雅也已经香消玉殒了。 又隔得一个月,慕锦毅从外头回来时,便挥挥手让房里的下人们退下,楚明慧尚未反应过来,便听他沉声道,“崔腾浩,被无罪释放了!” 楚明慧一惊,“这么说崔夫人不是他杀的了?” 慕锦毅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并不是崔腾浩杀的她,崔腾浩说的那几个案发时与他喝酒的友人,除了那个死了的之外,另一个也找到了,只是,他却承认了那晚确实与崔腾浩在一起喝酒。” “那,岂不是与之前那位的说法完全相反了?”楚明慧道。 慕锦毅点点头,“正是,从中也可得知,这两人之间必有一人说了谎话。而说了谎话那人,背后牵扯的可就大了!” “那刑部是怎样分清是哪个说了谎话的?” “其实并不太复杂,承认了与崔腾浩喝酒的那人,在听闻官府到处寻他时便打算回京了,可却没料到遭到黑衣人追杀,他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又幸亏遇到了刑部派出去的捕头,这才得以保留性命回京替崔腾浩作证。经过他这番遭遇,哪个说了谎,便是显而易见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崔腾浩?可是,他一个未有官职的进士,身上又有什么可图的?”楚明慧疑惑地问。 顿了顿,又苦涩地道,“我大概清楚了,他们谋的不是崔腾浩,是侯府。若是崔腾浩被定了罪,相信很快又会有新的证据证明六妹妹与他密谋杀害崔夫人了吧?” 慕锦毅沉默片刻,才轻轻点点头,“的确如此!” “如今六妹妹的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崔腾浩的杀人动机似乎也有点站不住脚了,所以刑部才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破案的吧?”楚明慧低声道。 慕锦锦抚了抚她额角的鬓发,“明慧,如今崔腾浩虽被无罪释放,但他的身子却被彻底毁了,这一生大概连站立走路都困难。朝庭虽会对他有所补偿,但终究也无法改变他身子的现状,他害了六姨妹两辈子,如今这般不人不鬼的也算是得到报应了。” 楚明慧沉默地垂着头,他再得到报应又如何,六妹妹都挽不回了!   ☆、第三十九章 再隔半月,佑元帝又相继罢免了几位官员的职务,最初弹赅楚仲熙的那位更是被他痛斥心术不正,诬陷忠良,不但乌纱不保,甚至还累及子孙三代不能入仕。 佑元帝又下旨将楚仲熙提拔为吏部尚书,原暂兼任吏部尚书的凌大人则继续执掌礼部。未等侯府老太爷、太夫人暗自松口气,便听闻楚仲熙上折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侯府老太爷夫妇得到消息后便沉默了,儿子这是充分表示对女儿无端惨死的不满啊!太夫人苦涩地道,“老二终究还是怨我的!” 老太爷拍拍老妻的手,“要怪便应怪我才是,若没有我的点头,六丫头又怎可能顺利到达刑部公堂?老二想是也心中明了,你只不过是执行我的决定罢了!” 楚明雅的死,不只他、太夫人,甚至还有太子一派,都充当了推手,只是,对于老太爷来说,他是绝不允许在他有生之年见到侯府陷入那般境地的,用一个孙女的性命能挽回侯府的声誉,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再者,楚明雅既然不顾脸面做出那等事来,便应该考虑到将来的下场!若是她一直循规蹈矩的,别人又怎会偏偏盯上了她? 只是,有些事理智上接受是一回事,感情上接受又是另一回事,楚仲熙大概便是处在这样的矛盾当中。 对于其他文武百官来说,均认为楚仲熙的推辞只不过是以退为进,赚取皇上更多的愧疚罢了。 楚明慧得知后沉默半晌,才幽幽地对着慕锦毅道,“爹爹是真的想辞官了!” 慕锦毅叹息一声,他自然也知晓岳父这次是有点心灰意冷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在怨自己,还是那些将楚明雅推上死亡之路的亲人! 楚仲熙连上几次折子推辞,可佑元帝都不准,他长叹一声,知道再推的话就会触怒皇上了,只得接了任命。 又过几日,又传言五皇子触怒皇上,皇上将他禁足。 “父皇对德妃母子终究是不忍的!”太子叹道。他引领着刑部一步一步查到五皇子身上,刑部也已经查到了杀害崔夫人张氏的真凶。可佑元帝除了发落了五皇子一派几个官员,又处斩了明显是奉命杀人的所谓凶手,再训斥他们一顿便打算轻轻放过了。当初那番严惩凶手,给侯府、给崔腾浩一个公道的话,如今看来似乎有点可笑! 说起来张氏死得确实冤枉,五皇子妃从楚明涵口中得知楚明雅与崔腾浩那些事,又着人查探了一下崔腾浩,加上她在五皇子府中一直被妾侍刘氏压得死死的,除了初一、十五两日外,其他时候五皇子都是歇在刘氏处。 争宠她争不过刘氏,只能靠卖弄她那点小聪明来讨五皇子欢心,得知五皇子一直痛惜她祖父卸职后吏部便要落入晋安侯府之手,她便想着以楚明雅与崔腾浩那点事为突破口,彻底将晋安侯府从吏部扯出来。 事情似乎都在她意料当中,崔腾浩与张氏发生口角愤而离家,她派出去的人便趁机闯进去掐死了张氏…… 后面发生的事更是如她所愿,她也因此得到了五皇子一段日子的宠爱,甚至连对她进门至今都无所出而颇有微词的德妃,也对她和颜悦色了许多,只是没想到…… 如今她小产,那对母子除了在口头上安慰几句,送些补身的药材外,便再不愿搭理她。她对生母哭诉,可卢夫人除了与她抱头痛哭外,也并无其他办法。 崔腾浩杀妻案虽然最终侦破了,但是楚明慧却觉得其实当中有很多内幕没有挖出来,问慕锦毅,他也只是沉默。 楚明慧便知道这当中牵涉了一些她不适宜知道的事,是故亦不在意,她唯一在意的便是楚明涵,她在楚明雅的死当中扮演的角色。 侯府太夫人当初并没有杖毙桃枝,可却将她打得丢了半条命,在得知楚明雅那等刚烈地死去之后,桃枝便也将楚明涵以家人要挟她,问她关于崔腾浩与楚明雅之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太夫人,然后一头撞向柱子,跟随她的主子楚明雅去了。 太夫人只觉晴天霹雳,侯府这段日子的风波竟是出自另一位孙女之手? 她摇摇晃晃的就要倒下去,一旁的黄嬷嬷急忙扶住她。 “作孽啊!”太夫人老泪纵横,她逼着六孙女以死挽回侯府的名声,可二孙女却才是造成侯府声誉危机的真正幕后之人,这一切,到底是怎样的孽啊! “郡王妃,慕国公府世子夫人求见!”楚明涵正让彩云替她后背的鞭伤上药,便听外头有婢女来禀。 她一怔,楚明慧来了?她来做什么? 或许是心中发虚,楚明雅的丧礼,她也只是命彩云代她回去拜祭一趟,算起来,除了上次在徐府,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楚明慧了,如今她这般找上门,难道是为了楚明雅的事?可是,那些事她自问做得还算是挺隐蔽的,就连去要挟桃枝也是在外头请的人,根本不可能查到她身上才是。 她收敛心神,让彩云服侍她将衣裙穿好,这才朝着屋外说了声,“请她到厅里吧!” 楚明慧一动不动地站在安郡王府招待女客的花厅中,安郡王府的婢女请她入座,她也只是‘嗯’了一声,然后才坐在一边的红木椅上。 “原来是三妹妹到了,果真是稀客啊!”身后传来的一阵熟悉的声音,楚明慧死死握着双手,垂着头掩饰眼中恨意,这才站起来迎接楚明涵。 “安郡王妃!” 楚明涵娇笑着在上首坐下,又命婢女倒了杯茶,再挥挥手让厅里服侍的下人退下,这才朝着楚明慧道,“不知三妹妹到来有何贵干?” “没什么,只是来亲自来告诉你一声,六妹妹死了!”楚明慧亦淡淡地道。 “啊,真是可怜,想不到六妹妹却是那般想不开,流言而已,传着传着没新意了自然就会平息了,又何苦搭上自己的性命呢!她的丧礼二姐姐也收到消息了,只是恰逢那日我身子不适,加上我家郡王爷又刚办完差事归来,一时走不开,这才让彩云代我前去拜祭一番,三妹妹不会因为这样就怪罪姐姐吧?”楚明涵擦了一下眼角那滴泪珠,假惺惺地道。 “六妹妹死了呢,一头撞死在刑部公堂之上,撞得头破血流,那些红艳艳的鲜血,一点一点遮住了她整张脸,然后再滴落到她身上的衣裙,将她整个人染成了红通通的,甚至连抱着她的爹爹身上都粘满了血迹,据说刑部公堂六妹妹撞向的那道柱子,如今上面的血汗都清洗不干净,就算重新在外头油一层颜色也掩盖不下,刑部肖大人都打算将那柱子推倒重建算了……”楚明慧不答她,只是慢吞吞地道。 楚明涵被她的形容惊得心头一跳,片刻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扯出一丝笑容道,“听起来怪吓人的!” “嗯,六妹妹临死前曾发过誓,要让那些陷害她的人不得好死,她便是堕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会放过他们!”楚明慧突然阴森森地道。 楚明涵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她拼命抑制心中的惧意,才勉强笑道,“是呢,六妹妹真是死得太可惜了!” “二姐姐你没有亲眼见到六妹妹的惨状吧?说起来,二姐姐上回马车坏了还是六妹妹亲自送你回府的呢,六妹妹一向胆小不爱说话,可却能一路与二姐姐你谈笑风生,你与她感情这么好,六妹妹肯定不舍得你的。”楚明慧意有所指。 楚明涵心中一突,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提起那件事,莫非她怀疑自己了? 她越想越担忧,本以为五皇子那边发力,侯府这次大概是在劫难逃了,她早点撇清自己,再攀上五皇子妃,就算旁人再怎么对她指指点点也不怕。如今她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侯府那边大概对她也极为不满了,早些日子她凭着五皇子妃的势力才在郡王府中勉强好过了点,郡王太妃也不怎么打压她了。 只可惜五皇子妃如今自身难保,她又得罪了娘家,假如郡王太妃趁机…… 想到对方的手段,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对母子都不是人,是恶魔!若他们得知自己再无靠山,还不下狠手折磨? 楚明涵正惊惧间,又听丫头来禀,“郡王妃,晋安侯府来人了!” 楚明涵心中又是一跳,勉强道,“快快有请!” 楚明慧亦觉得奇怪,不懂侯府那边要做什么。 “安郡王妃。”侯府来的人是老太爷身边得力的管事,自小跟在老太爷身边服侍,府中众人对他很是礼遇。 老管事进来便恭恭敬敬朝楚明涵行了礼,抬头又见楚明慧亦在场,又对她躬了躬身子,“三姑奶奶!” 这明显的亲疏对待让楚明涵心中更为不安,强笑着道,“祖父怎的派您老来了,若是有事,让人来通报一声,我自会回去向祖父祖母请安。” “不敢劳烦郡王妃,老奴是来传老太爷的话的。老太爷说,‘望你好生保重,日后侯府再无二姑娘,更无二姑奶奶!’”老管事面无表情地传完话之后,便躬身告辞了。 楚明涵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她,这是遭了娘家厌弃? 楚明慧亦有点意外,莫非祖父他们也查到了内情?若是这样,倒也能说得过去了。 她朝楚明涵望去,见她面无血色,只是怔愣愣地望着老管事离去的方向,心中一阵痛快。 “二姐姐,哦,不是,应该称安郡王妃,妾身有事便不再打扰了!”顿了顿,又凑到楚明涵耳边压低声音阴森森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舍妹死得那般惨烈,她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害她的人的,郡王妃你说对吗?” 言毕也不待对方有什么反应,直接离去了。 楚明涵浑身僵硬地坐在椅上,手足冰冷。十八层地狱?地狱?她如今便是身在地狱当中,又怕什么死了的人! 她猛地捂着嘴呵呵直笑,然后,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放肆…… 十八层地狱?她如今所处之地,又何止是十八层地狱?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第四十章 楚明慧回到国公府,只觉得疲累不堪,一路上她思前想后,猜测着大概祖父母也查清楚楚明雅那些流言的起因了,如今这般派个心腹来传达侯府对楚明涵厌弃的意思,何曾不是想着遮丑? 自家姑娘陷害自家姑娘,连累全府,这等事情传了出去,众人还不对侯府指指点点?还不置疑侯府教养子女的方式? 名声重于一切,这几乎算得上世家的行事准则了,六妹妹再可怜,可她人都已经死了,祖父母又怎可能在一切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之后又将侯府置于流言蜚语当中! 望她今后好生保重,这大概是祖父给楚明涵最后的忠告了吧。 “少夫人,您回来得正好,刚太夫人才找你呢!”刚进门,便听燕容朝她禀道。 “嗯,我这便去!”楚明慧顾不得满身疲累,匆匆梳洗更衣过,便朝着太夫人院里去了。 “不知祖母寻孙媳妇有什么事?”得了丫头的通报,又向太夫人行过礼后,楚明慧才笑着问。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二丫头出嫁的日子确定下来了,就在半年之后,这段日子孙媳妇要多多辛苦了!”太夫人和蔼地道。 “这都是孙媳妇的本份,又哪说得上辛不辛苦的。” “还有鸿儿的亲事也订下了,过几日便要派人上门提亲,你也要准备一下所需物件。” 楚明慧一怔,慕锦鸿的亲事也订下了? “不知订的是哪家小姐?” “是文将军的庶长女!”太夫人道。 文将军的庶长女?果然又是她! “孙媳妇知道了,必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楚明慧垂眸道。 “祖母自然知道你是个办事妥帖的!”太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 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她的小腹,“说起来你与毅儿成亲日子也不算短了,就是什么时候才让祖母抱上重孙子啊?”太夫人装作不经意的玩笑。 楚明慧一滞,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别过脸去。 太夫人又叮嘱了几句她要注意身子,便让她回去了。 太夫人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希望早日抱上重孙子,说起来她嫁到慕国公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长辈问起子嗣之事,这一点,比起上一辈子要好上许多了。 如今她与慕锦毅相处得平平淡淡的,两人偶尔也能坐在一起聊些闲话,慕锦毅也会将外头之事挑一些不涉及机密的跟她说。 楚明慧觉得,其实就这么与他过一辈子好像也没有什么,没有刻骨的爱恋与怨恨,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这世间上大多夫妻不也是这般相处的吗? 如今太夫人的想法又向她提出了一个问题,关于子嗣。 上一辈子她本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可惜最终没有保住,上天似乎并不太善待她,直接剥夺了她再作母亲的权利。而今生,最初她心中排斥慕锦毅,自然不愿与他亲近,至于生儿育女,更无可能。 如今两人又经历了这么多,虽未能将所有的心结解开,但孩子却是应该有一个了,就算不为旁人,单是为了她的后半生,她也应该替慕国公府生一个继承人,也让自己后半生有个依靠。 只是,让她开口向慕锦毅说这些,她觉得颇有点难为情。 除了洞房那晚,慕锦毅虽每日躺在她身边,可一直是安安份份的,从不曾越矩半分,若不是太夫人突然提起了重孙子,她大概也会一直这样与慕锦毅盖着被子聊聊闲话,然后各自睡去的吧。 只不过有一点她却不甚明白,照理她都已经进门这么久了,除了刚开始替慕锦毅选过一回通房之外,便一直不曾主动往他身边放人,以上辈子的经验来说,太夫人也不可能一直对此无动于衷才是啊!就算不对她表示不满,也应该隐晦地敲打一番才是,又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动作呢? 她自然想不到慕锦毅在太夫人跟前将所有的事都揽过去了,甚至胡诌他自己曾吃过女细作的亏,这才导致他一直对女子退避三尺,若不是楚明慧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与他荣辱与共,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接受她的亲近之类的话。 这日,楚明慧正犹豫着怎么将太夫人的意思告诉慕锦毅,便见他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急忙起身服侍他梳洗过,便听慕锦毅压低声音说,“近日京中流传着安郡王虐打原配妻子至死的事,你可知道?” “什么?”楚明慧一惊,细想了一下,上一辈子安郡王暴虐的内情貌似也是这般传出来的,而那时的安郡王妃楚明芷一直都是既不承认也不反驳的态度,若不是她曾亲眼见过她背后的鞭伤,也不敢相信那些传言竟然会是真的。 如今这样的传言又依着前世那样传了开来,就不知道这一世的安郡王妃楚明涵会怎么做了。 “那,楚明涵……” “她驳斥了这些话,说皆是无稽之谈,分明是前安郡王妃娘家人从郡王府寻好处不成,便气急败坏四处诋毁郡王府。”慕锦毅低声道。 “她竟然会维护安郡王府?”楚明慧有些意外,稍想一想,如今安郡王府已经成为楚明涵唯一栖身之地了,她这般做好像也可以理解。 慕锦毅叹道,“这位安郡王妃,与前世那位,果真是极大不同!她倒是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都能让自己活下去。你道她为何这般维护安郡王府?皆因她将散布这番话的前郡王妃亲弟藏起来了,并以此要挟郡王太妃,否则以她现在这般遭了娘家人厌弃,郡王太妃又怎会让她好过!” 顿了顿又道,“如今安郡王府内宅便是这番分化开了,郡王太妃怕她将秘密传出去,不得不低头。而郡王妃则为安身立命,雷霆手段收拢了一批人,如今在安郡王府也有几分势力了。” “郡王太妃又怎么会甘心,肯定会想方设法挽回劣势的吧,若是楚明涵势力不够,那那位前郡王妃的亲弟性命堪忧啊!” 慕锦毅沉默不语,若不是为了楚明慧,他也不会去关注那个地方,那府里没有一个干净的人,就让他们狗咬狗算了,何必放在心上。再者,那安郡王也只不过是凭着老祖宗遗留下的那点声望苟延残喘地活着,上一辈子跟在五皇子身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更何况如今五皇子还瞧不上他。 而另一边,夏氏一心照顾女儿,其他的事都不管不顾,梅芳柔如今在府中就相当的尴尬了,原本国公府内众下人便清楚当初她是被太夫人强行遣送返家的,如今她又是不请自来,之前慕淑颖好好的,众人就算对她再不屑也不敢表现出来,如今慕淑颖那般模样,夏氏又顾不上她,加之以前她在府里也并不怎么得人心,下人们哪还管她表不表小姐的,左右是个不受欢迎的,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 梅芳柔又羞又怒,只恨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只可惜她在府中唯二的靠山,一个倒了,一个心思全不在她身上,她就算再恼怒,也不敢再同往些年那般发泄出来。 这日,夏氏接到了梅家的书信,信中说梅芳柔的父亲替她择了门亲事,让她回家备嫁云云。夏氏一惊,倒一时料不到对方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这段时间只一心顾着女儿,一时倒将外甥女的亲事忘了。再者,其实她也并无多少把握能让儿子慕锦毅纳了这个外甥女,之前儿子那般反感她,当面都能毫不留情的斥骂,如今又怎可能同意让她进门。 那日她见梅芳柔一片深情,无怨无悔的模样,一时心软应了她,事后也后悔不已。 如今梅家既已替她择了亲事,这倒也替她解了围,就是不知梅父择的是什么人家? 梅芳柔得知家中父母替她订下了亲事,只感到一道晴天霹雳,生生将她打懵了!以父亲对继母言听计从的样子,能替她谋什么好亲事? 她又急又怒,可除了夏氏,她想不出有什么人可以帮她。 夏氏叹息着望着跪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外甥女,心中也觉不好受。只是,她也不过是个姨母,决定不了她的亲事,如今人家的生父替她定了人家,她也没有立场反对。 “父亲一向对继母言听计从,之前继母就有意将我许给她娘家那个断了条腿的侄儿,若不是恰好姨母命人来接我上京,只怕……上一次返家后,她又瞧上了一家富户,要将我送给那家中已经六十多岁的家主当第十八房小妾,这次,说不定她打的还是这个主意!”梅芳柔抽泣着道。 夏氏扶起她,“不会的,你父亲来信说是对方要娶你为正室,这也说明订的人家绝不是你所说的那家富户。再者,他好歹也是你亲生父亲,又怎会害你呢?” 事到如今,夏氏就算满腹疑问,也不敢对着梅芳柔说,只得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 梅芳柔见她像是要坚持将自己送回去的意思,心中一急,也顾不得其他了,冲口而出,“我不嫁,我说过今生今世只要表哥一人的!” 夏氏被她直白的话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哪有姑娘家说这样的话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梅芳柔觉得她如今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眼前的夏氏是她唯一的希望。 “姨母,阿柔对表哥一片情深,只愿一生呆在他身边,其他人,就算再好,我也不要,你若逼我,我宁愿一头撞死!” “你……这又何苦呢!你表哥他的事,姨母是作不了主的,如今,府中掌事的又是你表嫂,姨母就更说不上话了!”夏氏叹息道。 梅芳柔站起身子,走到她身侧轻声道,“姨母,如今表妹成了这般模样,表嫂又一向与她不和,若是将来你不在了,表妹可怎么活呀?” 夏氏呼吸一滞,梅芳柔这话的确也是她的担忧。 梅芳柔察言观色,见她有所触动,又继续道,“阿柔与表妹情同亲姐妹,自然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夏氏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 “少夫人,世子爷出事了!”楚明慧正盘问着管事婆子替慕锦鸿上文府提亲所准备的事,便见燕容匆匆进来禀道。   ☆、第四十一章 楚明慧大惊,“出什么事了?” “情况紧急,奴婢一时半刻的也说不明白,少夫人还是赶紧随奴婢到书房里去吧!” 楚明慧顾不得其他事了,急急道,“那便快带我前去!” 燕容领着她一路往书房去,楚明慧越走越是心急,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刚进院门,便见两位婆子抬着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她来便微微福了福,未等楚明慧看清被抬着的那人,便听燕容满脸焦急地道,“少夫人,世子爷便在书房里面!” 楚明慧只得朝着那两人点点头,便急匆匆往书房里走去。 守在书房外的慕维见她到了,便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气,慌忙迎上前道,“少夫人,世子爷在里面,您快进去!” 楚明慧来不及问他具体情况,便伸手推了书房的门,刚踏入里面,房门便‘吱呀’一声从她身后关了起来。 她不由得一怔,正想回过头去问问慕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便听得书房里间似是隐隐传来男子痛苦的呻吟声。 她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发现竟是慕锦毅的声音。 楚明慧心中一慌,急急忙忙往里间走去…… 进了里面便见慕锦毅背对着她,蜷曲着身子在床上扭来扭去,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难以忍耐般的呻吟。 “你这是怎么了?”楚明慧惊得快步上前,就要伸手去触碰他…… 未等她的手碰到他,便被猛然翻过身来的慕锦毅用力挥开了,“滚!” 楚明慧的手臂被他挥得火辣辣的痛,正想质问他,便见对方满眼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明,明慧?” 楚明慧被他赤红的双眼、满头满脸的汗水吓到了,“你,你怎么了?” 慕锦毅用力一咬舌头,强自唤起一丝清明,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我,我没事,你,你……”话尚未来得及说完,身体里那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热浪又涌了上来,并且越发往下面冲去。 慕锦毅咬牙欲抵抗那些强烈的异样,但这一次那些火热来得实在是太凶猛了,他再次蜷着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串串痛苦难当的呻吟从他口中溢了出来。 楚明慧大惊失色,一下子扑上去抱着他的脑袋,见他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如泉涌一般滚落下来,她拍了拍他的脸,带着哭音问,“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等等,我这便去吩咐人请大夫!” 她正欲松开抱着他的手,转身出去吩咐人请大夫,便被一双大手用力圈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明慧,明慧……” 慕锦毅神思恍惚,只觉得怀中温软的身子贴着他的,便能让他体内的不适减少几分,他不禁用力圈得更紧了些,脑袋也搭在了她的颈窝处,口中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 楚明慧一心担忧他,哪还顾得了那么多,想着掰开他抱着自己腰身的手,可对方却抱得牢牢的,并且有越抱越紧、越抱越热的感觉。 她心中一慌,似是想到了什么,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是不是被下药了?” 慕锦毅不答,双唇在她脸上、下巴、脖子等处游走着,而且随着身体中的火苗越烧越旺,他便越是往下…… 待楚明慧感觉自己的衣裙慢慢被解了开来,她不由得大急,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若是还不清楚慕锦毅发生了什么事的话,那她也白活了两辈子了。 她拼命挣扎,想从那个越来越滚烫的怀抱中出来,可慕锦毅却每亲她一下便凑到她耳边喃喃着唤她几声,声音中有哀求,有痛苦,有隐忍。 “明慧,帮帮我,帮帮我……” 楚明慧垂眸,片刻,挣扎的动作便停住了。 感觉怀中人不再反抗,慕锦毅的动作便开始放肆了起来,未等楚明慧僵硬的身子松软下来,便用力一拉,将她拉到了床上…… 床两侧挂着的纱幔被这突然的动作一震,便从挂钩上抖落了下来,顺带着将里面的交叠的身影遮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明慧只觉得她整个人像被拆开了又重组过一般,浑身上下又酸又痛,她拼命想睁开双眼,可眼皮却有如千斤重一般,怎么也撑不开,她心中一急,越是想着要转醒过来,片刻便觉一个充满愧疚与怜惜的轻吻落到她唇上。 “再睡一会,嗯?” 轻柔地男声低低在她耳边响起,她微动了一下,便继续沉沉睡了过去。 慕锦毅见她又堕入了梦乡,不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又伏低身子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才起身穿戴好,又替楚明慧掖了掖被角,便走了出去。 “好好照顾少夫人,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她,我片刻便回来!”低声吩咐一直守在外面的燕容。 燕容朝他福了福,“世子放心!” 慕锦毅点点头,又对慕维道,“你也留在此处,记住,不管什么人,都不准他们进去!” “奴才知道了,世子爷放心! 夏氏满心焦虑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方才两位婆子抬着梅芳柔进来,也不等她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见她们直直将梅芳柔放在了榻上,这才朝她行礼,“夫人,奴婢们奉命将表小姐送来了!” 夏氏大惊失色,急急上前查看外甥女的情况,见她双眼紧闭,头发凌乱,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衣服上全是沙土,她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晕倒了而已。 再回过神来,便不禁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位婆子跪到地上,“奴婢们也不清楚,只是奉命将表小姐从世子书房抬到这里来!” 一听世子书房四字,夏氏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表,表小姐怎么在世子书房那里?又怎的会变成这般模样?” 两位婆子一问三不知,夏氏无奈,又担心计划失败了儿子会找她算账,便命两人又将梅芳柔抬回了她住着的屋里,又让婢女好生给梅芳柔清洗一番,顺带仔细查看一下她的身上可有伤。 未等服侍梅芳柔清洗的婢女前来回话,她越想越是不安,照理若是计划成功了的话,外甥女不应该是这样子回来的啊?难道真的失败了? 想到失败之后可能会引发的后果,夏氏不由打了个寒颤,心中又一时暗悔自己不该自作主张,若是太夫人知道了…… 夏氏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是坐立不安,不禁慌得在屋里团团转。 刚进门来的绿屏见到她这副模样有点不明所以,“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想不明白之事?” 夏氏如遇到救星一般,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道,“绿屏,你家夫人这次大概是真的闯祸了!” 绿屏一惊,便又追问了一句。 夏氏便将她在慕锦毅茶里下药,欲促成他与梅芳柔的事告知了她。 绿屏目瞪口呆,简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斟酌了一下,正想劝慰几句,便听门外响起慕锦毅的声音,“儿子也正想问问母亲,那杯茶是怎么回事?” 夏氏心中一突,脸色刹时便被得苍白起来。 “你,你,你来,来来了?” 绿屏微微向慕锦毅行了礼,便躬着身子退出去了,此时此刻,还是让他们母子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慕锦毅一声不吭地直直盯着夏氏,盯得她心中更是心虚不安。 “怎,怎么了?怎的不,不坐下啊!” 慕锦毅仍是一言不发,但倒也在一旁的红木椅上坐了下来。 夏氏有点没话找话,又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让绿,绿屏给你上茶!” “不必了,儿子怕茶里面又不知会添加了什么东西,儿子纵是铁打的,也架不上这样三番四次的暗算啊!”慕锦毅讽刺地说。 夏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张嘴欲解释,便被慕锦毅伸手制止了。 “母亲,我有时真的不是很明白,在你心目中,是不是随意一个与你有点关系的人,都比我这个作儿子的要来得更重要些?” 夏氏急道,“怎么会,你……” “若不是,那你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才在你儿子茶里下那些,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药的?”慕锦毅有点绝望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 他到底还是再次失望了,前世他的生母哄着他留下陪她用晚膳,结果在他的汤里下了药,上演了一场妻子捉奸在床的好戏码。今生他千防万防,本以为经过上一回他叱骂梅芳柔的事后,母亲便会歇了再撮合他与梅芳柔的心思,却是没料到今日她又在自己用的茶里下了同一种类型的药。 若不是他察觉不妙便立即告辞走人,恐怕如今又会走了前世的老路。 “你可知那些药到底有多厉害吗?不管是冷水,还是其他所谓的解药都没半分作用,唯一的方法便是……”慕锦毅呜咽着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如今你为了外人便能向自己的儿子下药,你让我将来还怎么相信你?有你这样为人母亲的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一朝被蛇咬,的确是十年怕井绳,可他前世已经吃过生母这方面的亏了,今生却又是差点在同一个地方跌倒,是不是日后,他也要将他的亲生母亲列入重重防备的名单当中了?这世间上,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吗? 夏氏被儿子的控诉弄得更是愧疚难安,听到那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后,脸色又惨白上几分。 她一把扯住慕锦毅的衣袖,哀求道,“这次都是母亲被猪油蒙了心,才做些这等糊涂事来,母亲向你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你莫要这样,我,我终究是你的生母,又怎会想着要害你!” 慕锦毅含着泪水用力扯开她的手,“太迟了!”的确是太迟了,或许对夏氏来说,这只不过是她第一次做出这种伤害他的事来,可对慕锦毅来说,这却并不是第一次。今生他会又差点着道,何尝不是因为他其实并没有对夏氏完全失望,即使经历过前世的伤害。 他已经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了两次了,又怎么敢再相信她? 夏氏颤抖着手,想要再拉住他说上几句软话,可却被他脸上深切的绝望惊住了,她突然发现,或许从此时此刻开始,她便要真真正正失去这个最出色的儿子了!   ☆、第四十二章 “梅芳柔,还请母亲择日将她送走,今生今世,都不要让她出现在我的眼前!否则,我也不清楚自己会对她做出些什么事来!”慕锦毅平复一下心中哀切,冷然道。 夏氏抖抖嘴唇,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有点恍惚地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外甥女又怎有面目再逗留在国公府上,若是再不走,待太夫人知道此事,恐怕两家的亲戚情份也就到头了。 “母亲,日后,儿子的事,还望你莫要再插手,就当是为了你我之间仅存的那点母子情份,可好?”慕锦毅坚决,却又有点哀求地道。 夏氏只觉心里头极为难受,那种难受从心底深处直冲到喉咙处,堵得她鼻子发酸,视线一下子便朦胧了起来。 “三妹妹,虽比之前好了些,但毕竟还离不得人,母亲若是觉得闷得慌,便多去陪陪三妹妹。这一生,她大概也是要留在府中终老了……”慕锦毅哽了一下,终是不忍再说。 楚明慧醒来之时,外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眨眨眼,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此处仍是慕锦毅的书房,之前那些缠绵又一下子在她脑海中涌现了出来,她有点慌张地伸手拍了拍脑袋,欲将那些羞煞人的画面拍出去。 “好端端的怎的打自己?”慕锦毅走进来便见原本还沉睡的人已经醒了过来,正想开声唤她,便见她突然伸出手拍了脑袋一下。 楚明慧有点尴尬地别过脸去。 慕锦毅疑惑地盯着她,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有点好笑在床边坐下,双手捧着她的脸蛋,稍用点力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可是害羞了?”带着点戏谑的语气问。 楚明慧脸蛋刷的一下便红了,但却是死撑着结结巴巴地反驳,“谁,谁,谁害羞了?只,只不过刚睡醒,一,一时有点不太清醒,这,这才拍了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慕锦毅拖长声音笑眯眯地道。 楚明慧被他这番语气弄得脸蛋更红了,红通通的如天边的晚霞一般。 慕锦毅眼带笑意地望着她绯红的脸,突然松开捧着她脸的手,‘吧唧’一口响亮地亲在楚明慧的脸上。 楚明慧直愣愣地望着他,右手下意识地捂着被他亲着的右边脸。 慕锦毅见她这个傻乎乎明显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心中因被生母下药而带来的憋闷也不知不觉散了几分。 楚明慧恼羞成怒,顺手抓起身旁的东西朝他砸去,“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慕锦毅准确地接住她抛过来的物件,低头一看,便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 楚明慧暗道不好,连忙往他手上望去,见她方才砸向对方的物品,竟然是她身上的肚兜! 她又羞又急又怒,尤其是看到慕锦毅脸上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深的笑意后,不由得气急败坏地道,“不许笑,把,把,把它还给我!” 慕锦毅从善如流地敛起脸上笑意,佯咳一声,“这个可不行,这可是夫人第一次送给为夫的礼物,为夫实在喜欢得紧!” 楚明慧越发急了,“谁,谁送你了!不要脸!快还给我!” 慕锦毅又逗了她一会,见她急得眼眶都要红了,也不敢闹得太过,只得故作可惜地将手上的小物件递过来,“好吧,谨遵夫人命!” “出,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你进来!”楚明慧急忙抢过那肚兜,将它藏在了锦被之下,这才瞪了慕锦毅一眼,命令道。 慕锦毅装模作样地朝她作了个揖,“夫人之命,莫敢不从!” 待慕锦毅的身影再看不到后,楚明慧才急急起身将衣物穿戴好,又对着铜镜仔细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待觉得上上下下再无不妥之后,这才从里间走了出去。 出去便见慕锦毅坐在书案前,似是在画着些什么,她不禁好奇地凑上前一看,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慕锦毅那厮,竟然在画她!若是画其他什么的倒也好,可他画的却偏偏是她方才坐在床上拥着被子鬓发凌乱、满脸红霞的模样! 楚明慧气得伸手便要抢他的毛笔,慕锦毅身手灵活地避过了她,又单手将她紧紧困在怀中,满脸笑意地落下了最后一笔。 “你你你,你这个下流胚,无赖!”楚明慧气得口不择言。 慕锦毅笑呵呵地任由她骂,也不阻止,只是她每骂一句,他便用力在她脸上亲一下,直亲得楚明慧怒火更盛,恨不得将这个可恶的男人撕裂开来! 慕锦毅逗着她戏耍了好片刻,才故意露出个破绽,让她成功抢走了那副刚完工的美人图。 楚明慧将画像抢到了手,便急急离他远了些,也不敢细看画中内容,红着脸两三下便把画撕了。 慕锦毅也不恼,只是笑盈盈地望着她,还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可惜了,可惜了!” 楚明慧怒瞪了他一眼,再狠狠啐了他一口,“无赖!” 被慕锦毅这样一闹,她倒是忘了问他今日是怎么回事?怎的好端端被人下了药? 而慕锦毅见她气哼哼的模样也不禁暗暗松口气,虽知今日下药的内情迟早楚明慧会知道,但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吧,现在的他实在抹不开脸将母亲做的这种蠢事告诉她。 梅芳柔自爬床不成,反被慕锦毅一脚踢晕之后,胸口处便是一阵一阵痛楚,她知道大概是伤着骨头了,只是伤在那等地方她也不好意思让大夫看,只得偷偷让婢女替她寻些药酒来。 夏氏被慕锦毅明言要求她将梅芳柔送走后,便命人仔细打点了行李,再亲自到了梅芳柔所处的房中,将送她返家的意思告诉了梅芳柔。 梅芳柔脸色惨白,她这次被踹了一脚,心中也不敢再妄想了,虽然她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表哥会如此厌恶她,但想着或许能攀着夏氏再寻一门好亲事,也总比回家不知被父亲许配给什么歪瓜劣枣的好。 如今夏氏明言说要将她送回家中,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若是又这样被遣送回家,继母还不将她往死里折腾? 她顾不得胸口处的伤,‘扑通’一下跪在夏氏面前,哭着求她收留自己。 可夏氏这次却像铁了心一般,无论梅芳柔怎么恳求也不松口,只让她好生收拾一番,待过几日便安排人护送她返家。 梅芳柔泪眼朦朦地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怨气,姨母不是总是说最疼爱自己的吗?又怎能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将她送走! 她早就没有退路了,又怎能就这么被遣送回去? 想到这里,她追着夏氏跑了出去,死死扯着夏氏的衣袖哀求。 夏氏虽心有不忍,但却知道事到如今,外甥女也是留不得了,只得狠下心来用力拉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己那般恳求她了,她都仍然这么狠心,还说什么对自己好!身后的梅芳柔怨恨地盯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片刻之后,才走到一旁的小角落里悲悲切切地抽泣不止。 “唉,表姑娘快别哭了,这哭得真真让人听了都不忍。”正悲戚间,便听一个带着怜惜的轻柔女声从她身后响起。 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朝来人望去,见是姨丈慕国公的妾室,人称清姨娘的,便又低下头继续抽泣。 清姨娘在她身前蹲了下来,亲手替她拭去泪水,“可怜见的,怎的就哭成这般模样呢?夫人也太狠心了些,这样一个如花似玉、娇娇柔柔的姑娘家,怎的就……” 梅芳柔听她这般说,心中越发觉得委屈,夏氏方才的决绝实在是让她无法接受。 清姨娘见她委委屈屈的模样,又柔声道,“表姑娘的伤心,婢妾也是心有体会的,毕竟,没有希望,又哪会有失望。说起来夫人也是有不对之处的,往些年若不是……” 叹息一声又道,“若是表姑娘一直在家中长大,说不得如今也早早出嫁了,以姑娘的容貌,想嫁个什么样的富贵人家不成?也不用如现在这般,这般被下面子。” 梅芳柔只觉得这番话切切实实说到她心坎上了。若不是姨母之前总是向她暗示要将她许配给表哥,她又怎会一心一意想着嫁到慕国公府来当世子夫人?若不是她之前又许了自己会让表哥纳自己为妾,她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药又不是她下的,如今事情败露了便将所有的过错推到自己头上,这凭什么啊! 她越想越恨,神情越是阴狠。 若是她不曾到过慕国公府,而是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中,继母就算再不待见自己,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作践自己,凭父亲那贪图富贵的本性,再加上她的容貌,稍稍施些手段,她就不信找不到好人家嫁了,又何需像如今这般被人扫地出门。 清姨娘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越握越紧的拳头,又装作不经意地道,“三小姐性子一向不怎么好,与出嫁了的大小姐、未嫁的二小姐及四小姐都相处不好,说起来自表姑娘来了府上之后,三小姐倒是多了个相处得来的好姐妹。” 梅芳柔心中又是一阵恼怒,慕淑颖刁蛮任性,行事霸道,毫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她这些年也没少受她的小姐脾气,如今想想,说不定姨母将自己接来便是陪她宝贝女儿玩耍的!什么世子夫人,说不定是哐她作慕淑颖玩伴的! 人的心理大概便是这样,只要存了一点怀疑,再看对方便是怎么看都是觉得对方是不怀好意,梅芳柔如今正是陷入到这样的怪圈当中。夏氏这些年对她的好,如今便被她以各种理由推翻了。不只如此,她甚至还觉得是夏氏害得她如今这般落泊。 清姨娘挑拨了几句,见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也不欲久留,装模作样的又安慰了她几句便告辞走人了。 梅芳柔坐了一会,又仔细擦擦脸上的泪水,再整整衣裙,便捂着又隐隐发痛的胸口往自己房里去。 还未到房门前,便见慕淑颖身边的婢女走过来朝她道,“表小姐,三小姐又不肯吃药了,秋琴姐姐去了太夫人处,你去劝劝三小姐吧!” 梅芳柔暗恨,这算什么?果真是将自己当作是慕淑颖的玩伴?如今连个下人也敢命令自己做事? “三小姐便交给你了,奴婢还要到厨房里吩咐一下明日三小姐要用的膳食。”婢女朝她福了福,便急急走了。 为了表现她与慕淑颖的姐妹情深,更是为了让夏氏相信她会比楚明慧更照顾慕淑颖,梅芳柔前段时间可没少往慕淑颖身前凑,最初屡屡被失了神智的慕淑颖抓伤,但她死死咬着牙忍了下来,如今好不容易慕淑颖基本上接受她的接近了,可她的谋算却是正式落了空。 梅芳柔强自按下心中的怨恨,阴冷地望了一眼慕淑颖屋子的方向,冷笑一声,但往那处走去—— 屋外守着的丫头见她过来,便朝她行了礼,如蒙大赦般道,“表小姐,三小姐在里面。” 梅芳柔不理会她,直直推开房门往里面而去。 目不斜视地进了里屋,便见慕淑颖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冷笑着走到床边,死死盯着床上的慕淑颖,眼中一片狠厉。 好表妹?姐妹情深?想到这些年对方心情不好便朝她大发脾气,最初的几年甚至还动不动让她滚,梅芳柔心中的怨恨与不甘便一下涌了出来。 这样一个蠢笨如猪,又霸道任性的女子,若不是好命,出生在国公府中,她又有哪里比得上自己? 如今这般疯疯癫癫的,居然还想让自己如丫头一般服侍她?简直是欺人太甚! 梅芳柔越想越恨,越想脸上便越是疯狂的恨意,她猛地一把掀过床上的锦被,兜头朝慕淑颖盖去,未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便隔着被子用力捂住了慕淑颖的口鼻……   ☆、第四十三章 睡梦中的慕淑颖用力挣扎了几下,可梅芳柔却被那些疯狂的怨恨占据了理智,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报复!报复毁了她一辈子的姨母,报复这个从小对她颐指气使的表妹! 慕淑颖挣扎了一会,动作便慢慢缓了下来,直至最后停止… 感觉到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梅芳柔又狠狠地用力按了几下,这才松开手来。 又过了片刻,她才从疯狂当中慢慢平静下来,怔怔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慕淑颖,然后颤抖着双手,慢慢的掀开将慕淑颖从头到脚盖住了的锦被…… 锦被下的慕淑颖直直地躺着,梅芳柔压下心头的恐惧,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试探她的呼吸……没有反应! 梅芳柔吓得一下子瘫倒在地,口里哆哆嗦嗦地喃喃着,“死,死了?怎么办?我,我杀人了,杀人了!” “表小姐,三小姐用过药了吗?”正惊恐间,便听外头响起慕淑颖的贴身婢女秋琴的声音。 梅芳柔慌慌张张地将锦被替慕淑颖盖好,又急急将帷幔放下来,营造出慕淑颖正在熟睡的假象,这才强作镇静地从里面走出来。 “表妹已经睡着了,药已经用过了,先不要去打扰她,等她睡足了再说。” 秋琴想了想,也清楚慕淑颖歇息不够的话是会更加暴躁的,是故点头道,“有劳表小姐了!” 梅芳柔强扯出一个大度宽和的笑容,“我与表妹自幼一起,情同亲姐妹,我自也是盼着她能早点好起来的。” 两人又客气了一番,梅芳柔心中有鬼,不敢久留,便寻了个理由走了。 回到房里,她越想越害怕,若是姨母她们发现自己杀了慕淑颖,那她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严重点说不定还要她替慕淑颖偿命! 不,不行,慕淑颖早就应该死了,如今这般疯疯癫癫的,活着也是受罪,她大好年华,又怎能与那种疯子相提并论! “你想今日返家?”夏氏意外地望着外甥女,方才还苦苦哀求着不要送她走,如今竟主动提出要回去了? “事到如今,阿柔也没颜面再留在此处了,既然早走晚走都是一样,倒不如早点回去,也不好让您难做不是?”梅芳柔哀哀地道。 夏氏有点过意不去,“也不必那么急,过两日再走也不迟,姨母还有些东西要替你收拾一下的,毕竟你归家后也快要嫁人了,就当是姨母给你的添妆!” 梅芳柔暗暗心急,她哪还敢逗留下去,自然是盼着趁还没有人发现慕淑颖已经死了,早点走人的比较好! 未等她再次开口请求离去,便听外头一阵阵的嘈杂声。 夏氏拧眉不悦地朝外头问了声,“何人在此喧哗,还有没有规矩了?” 片刻,便见屋外的小丫头脸色惨白地进来回,“夫,夫人,三,三小姐出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事关女儿,夏氏哪还顾得上其他人。 梅芳柔脸色一变,心中更是忐忑不安,莫非被发现了? “三,三,三小姐死,死了!” “混帐!谁准你诅咒三小姐的!拖下去给我狠狠地打!”夏氏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夫人饶命!奴婢真的不是诅咒三小姐,三小姐真是死了!”小丫头大急,忍不住大声分辩。 夏氏身子一晃,勉强扶住椅上的扶手才稳住。 “不,不可能的!我方才还与她说话来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我前去!” 夏氏又惊又怕,浑身颤栗不止,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急得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还是听到消息走进来的绿屏用力将她从椅上扶了起来,又亲自扶住她往慕淑颖屋里去。 原地上的梅芳柔惊恐万状,怎么办,怎么办? 夏氏流着泪颤颤巍巍地走进慕淑颖的屋里,屋里的丫头婆子跪了满地,而太夫人、乔氏、楚明慧等人也满脸震惊地愣在床边,不敢置信地盯着床上毫无生气的慕淑颖。 夏氏一把推开绿屏扶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扑到床边,一双手颤啊颤的,好不容易才碰着慕淑颖的脸。 触手微温,她颤声唤了句,“阿颖!” 毫无回应! 她又提高音量唤了声,“阿颖!” 依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夏氏终于相信她的女儿真的离她而去了……猛地抱着渐渐冷却的慕淑颖放声大哭。 太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哆哆嗦嗦地指着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秋琴大骂,“你是怎么照顾主子的?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人,怎的一转眼就没了?” 秋琴吓得‘扑通扑通’的直叩头,“太夫人饶命,奴婢方才奉命去了您屋里,去之前三小姐还好好的,奴婢临走之前还吩咐了秋霜让她记得侍候三小姐用药。” “秋霜人呢?” “奴,奴婢在!”听到太夫人问起她,秋霜也顾不上擦眼泪,急忙跪爬了过来。 “三小姐生前,你是最后一个和她呆在一起的?”太夫人冷静地问。 “不,不,不是,奴婢原本是要侍候三小姐用药的,可她一直推揉着不肯用,奴婢没办法,又正好见到表小姐回来了,便请表小姐帮忙,奴婢就到厨房里吩咐之前大夫说过的药膳。” “这就是说你走之前是表小姐在屋里了?” “是,奴婢不敢欺瞒太夫人,奴婢走之前的的确确是看着表小姐进了三小姐的房门才离开的。” “去把梅家表小姐请过来!”太夫人大声吩咐。 一会儿便有婆子领命去寻梅芳柔了。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夏氏,又看看躺在床上面无血色、一动不动的慕淑颖,心中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慕淑颖就这样死了?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去寻梅芳柔的婆子尚未回来复命,屋外又进来的一个婆子。 “太夫人,梅家表小姐带着包袱偷偷从西角门那边而去,守门的婆子拦住她,她便说是得了家人的来信,欲返家,夫人也同意了的,守门的王大婶着人来问问,应不应该放她离去?” 太夫人一愣,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扑在慕淑颖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夏氏,便问一直站在夏氏身边的绿屏,“你家主子可曾说过让她一个人回去的事?” 绿屏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朝她福了福,“并不曾!” 太夫人思量了一下,一个荒唐的想法突然从她脑中冒出来,她不由打了个冷颤,沉声吩咐,“替我截住梅家表小姐,将她带到这里来!记住,不管她是否愿意,就算是绑,也要将她绑过来!” 楚明慧心中一跳,也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梅芳柔最终还是被几个婆子架着过来了,她拼命挣扎,可又哪里抵得过孔武有力的婆子,眼看慕淑颖的房间越来越近,她心中的恐惧便越来越强烈。 “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她绝望地尖叫,可任她再怎么挣扎,也最终被婆子们架到了太夫人面前。 “梅小姐,有几句话老身想问问你。”太夫人望着她撕扯得有些凌乱的衣服、鬓发,双眼幽深。 梅芳柔极力按下心中惊惧,死死抑住不停颤抖的双脚,“太夫人有话便问,又何需如此劳师动众,阿柔出身虽及不上国公府,但好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府上如此待客,实在是闻所未闻!” 太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她僵直的身子,然后淡淡地道,“这倒是老身失礼了!只是,方才三丫头身边的婢女秋霜说她去厨房之前曾请你劝劝三丫头用药,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梅芳柔整颗心急速乱跳,几滴冷汗从她额角流了下来,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是,是有这回事,我,我本欲劝表妹用药的,可进来时却发觉她躺在床上,我想着她大概是睡着了,也不敢打扰便离开了,实不知她却是已经去世了。” “梅小姐从何处得知三侄女是躺在床上离世的?”乔氏突然出声。 梅芳柔吓了一跳,心中暗叫不好,慌忙道,“我,我也是在姨母处听到婢女回禀的。” “放屁!丫头们何时说过阿颖是躺在床上去的!”夏氏突然跳出来,咬牙切齿地死死瞪着梅芳柔。 她原本痛哭女儿的逝去,可太夫人命人将梅芳柔强架过来的阵势实在太大了,她也不得不收敛了哭声,待听到太夫人及乔氏问出那些话时,夏氏心中也是一阵惶恐,直到听到梅芳柔最后那句话…… “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我的女儿?是不是?!”夏氏双眼腥红,一步一步逼近梅芳柔。 梅芳柔被她逼得步步后退,“不,不是我,不是我捂死她的!” “你又怎知她是被捂死的?”夏氏难得的聪明了一回,直接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 “我我,我也是猜的,猜的!”梅芳柔开始方寸大乱。 “猜的?你怎的不猜她是被毒药毒死、被刀刺死?”夏氏恶狠狠地瞪着她,眼中是一片滔天的恨意。 “我,我我……”梅芳柔结结巴巴的不知如何反驳。 太夫人冷冷地观察了片刻,才出声道,“梅小姐既然不愿意说,那便请官府出马吧,老身的孙女死得不明不白,如若不能替她讨个公道,他日九泉之下老身又有何面目见她!” “不不不,不要,不要官府,不要!”梅芳柔惊惧更甚。 “三妹,就是你杀的!是你,活生生捂死了她!她从小与你亲近,待你比亲姐妹还要好,你竟然也下得去手?”一个沉痛的男声从门外响起。 梅芳柔下意识地朝门外望去,见慕锦毅正森然地盯着她,她张口结舌。 “她对你的好,远远将血缘至亲的姐妹们抛到了后头,如今她又是那般模样,你到底是何等恶毒心肠,怎做得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来!”慕锦毅杀意顿现,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她对我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把我当丫头一般使唤,动不动就呼呼喝喝,甚至大声吼着让我滚!这便是她对我的好?”慕锦毅的声声质问、步步紧逼,让她心头的怨恨又冒了出来。 “心情好时便扔点不要的珠珠钗钗给我,心情不好便恨不得将我扫地出门!还有你!”梅芳柔突然向矛头对准了一旁的夏氏。 “若不是你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着要聘我为国公府世子夫人,我也怎会被耽误至今!那些药明明是你下的,出事后又将一切的过错推到我头上,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就可以那般颐指气使,凭什么我就得伏低作小!”她越说越恨,越说越觉得上天待她实在太不公。 夏氏愣愣地望着她,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你竟然怪我?” “难道我有说错吗?你明知自己作不得儿子亲事的主,却又屡屡向我许诺,让我满心期待,亦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曾经抱有多大的希望,后来的失望便有多大!还有你的好女儿,若不是为了替你女儿寻个玩伴,你会记得我?什么疼爱外甥女!什么姐妹情深!都是假的、假的!”梅芳柔如同疯魔了一般,将心头所有的不甘一古脑倒了出来。 夏氏踉跄了一下,抖着嘴唇想痛骂她几句,可话却仿若被堵在了喉咙一般。 “你那宝贝女儿是我杀的,你毁了我一辈子,我便毁了你的心头肉!”梅芳柔满目怨毒,句句带刀。   ☆、第四十四章 夏氏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梅芳柔的声声指控实在让她意想不到,她宠爱的外甥女,杀了她最宝贝的女儿,这个事实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 楚明慧震惊地望着这一闹剧,慕淑颖竟是死在她两辈子都一心维护的梅芳柔手上的?她怔怔地望着满脸扭曲的梅芳柔,实不敢相信表面看来娇娇柔柔的她,竟会下得了那样的狠手去杀人。 “你自己贪图富贵、痴心妄想、不知廉耻,反倒要怪别人?自古儿女亲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姨母与外甥女能商定亲事的。”乔氏在一旁听了半晌,这才露出个讽刺的笑容道。 未等她再刺上几句,便见夏氏突然冲上前去扯住梅芳柔的头发死命的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还我女儿性命来!” 梅芳柔一时不着被她又抓又扯又打的,痛得双眼飙泪,但很快的,她便反应了过来,立马开始还击,两人一时扭打成一团。 四周的人愣愣地望着往日融洽和乐的姨甥两人眨眼之间便反目成仇,内心的震撼自不必说。 “反了反了,这成什么样子,还不把她们两个拉开!”太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右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拼命撕打着的两人。 夏氏初时凭着出其不意及心中那股强烈的恨意占了上风,可待梅芳柔反应过来后,两人便不相上下了,她们一个痛恨对方杀了自己的女儿,一个痛恨对方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如今都是被愤怒与怨恨占据了理智,哪还有半分平日的端庄优雅。 丫头婆子们被太夫人一阵斥骂,便一窝蜂地围上来欲拉开夏氏与梅芳柔,只可惜这种毫无章法的围堵,只让场面陷入更大的混乱当中。 楚明慧目瞪口呆,简直是大开眼界了。 慕锦毅额上青筋隐隐跳动,猛然一掌朝身侧的圆木桌上拍去,“都给我住手!” 只得‘轰’的一声,厚实的圆木桌子应声倒下,桌上摆放着的茶壶茶杯‘哗啦啦’地掉到地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丫头婆子们听到声音便吓得停下了动作,连忙松开扭打着的两人跪到一旁去。 感觉到之前死死拉着她不让她还手的下人松开了手,梅芳柔趁机拔下歪歪扭扭地插在头上的簪子,用力朝又要朝她扇过来的夏氏刺去…… 慕锦毅察觉到她的动作,一脚朝她飞去一截断裂的桌脚…… “啊!” “啊!” 同时响起两声女子的惨叫,众人应声望去。只见夏氏胸前插着一支银簪,鲜血直流,而梅芳柔则是单手抱着左边肩膀,躺在地上惨叫不已。 太夫人脸色大变,急命人速去请大夫,慕锦毅上前几步接住就要倒地的夏氏,眼中亦是一片慌乱。 待几位婆子走过来从他手上接过了夏氏,便一路往夏氏屋里去…… 慕锦毅死死地盯着在地上打滚的梅芳柔,眼中杀意顿现,突然一掌朝她拍去…… “住手!”未等他的掌落到梅芳柔身上,便被太夫人厉声喝止住了。 慕锦毅恨恨地收回掌势。 “她不能死在我们府上!”太夫人拉着他的手,沉声道。 “你着人去将梅家长辈请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尽快让他们到达国公府,绝不能耽搁!”太夫人又吩咐。 慕锦毅红着眼咬着下唇,最终点点头,“孙儿立即去办!只是母亲那里……还望祖母多看顾着点。” “你放心!” 慕锦毅朝她躬了躬,便匆匆走了出去。 “来人,将梅小姐捆起来,送到柴房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柴房半步!” 楚明慧跟着太夫人、乔氏坐在夏氏房里等候,随着里屋突然响起夏氏一声尖锐的惨叫声,不一会,便见丫头托着放着血迹斑斑的银簪、白布条等物的盘子走了出来。 “怎么了?你家夫人现如何?”太夫人问。 “已经好多了,大夫说不曾伤到要害,现正指点医女替夫人上药。”小丫头躬了躬身,得到太夫人的示意后便捧着东西出去了。 太夫人发出一阵长叹声,今日这些混乱场面,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孙女儿,竟然死在她口口声声的‘梅表姐’手上! 乔氏沉默地坐在太夫人身边,面无表情,慕淑颖死便死了,她觉得没什么,这个侄女向来看她们母女不顺眼,往些年夫君死后也没少给女儿气受,如今死在了她亲表姐手中,她觉得实在是报应!自家血缘至亲的姐妹,她当成下人一般动不动打打骂骂,偏将那所谓的表姐捧着兜着,今时今日的枉死,实在是让人觉得讽刺! 至于夏氏,为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外甥女,处处挑嫡亲儿媳妇的不是,如今不只儿子媳妇与她不亲,连她最亲的女儿也死了,还死在她一心一意想娶进来当儿媳妇的外甥女手上。乔氏不由勾起一个不屑的笑容,真真是愚蠢至极、有眼无珠! 楚明慧垂眸一言不发地坐到一边,心中竟是出奇的平静,仿佛今日这些混乱她从来不曾亲眼见到一般。她定定地坐着,看着丫头们进进出出,里面夏氏偶尔又会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可这些亦无法在她心中激起半点涟漪。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大夫终于出来了,后头跟着的穿着青色衣裙的医女。 “王大夫,情况怎样?”太夫人忙问。 头发花白的大夫道,“无碍,不曾伤到要害,只要休养一段时日即可,只是这几日不要让伤口碰水,在下已经将敷药应该注意的事项交待了国公夫人身边的绿屏姑娘,药方也一并给了她,太夫人不必担忧。” 太夫人松了口气,她既然答应了慕锦毅要看顾夏氏,自然不希望她会出事。 吩咐了下人送大夫离去,便带着乔氏与楚明慧进到里间去。 夏氏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绿屏正细心地替她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见到太夫人等人进来,绿屏急忙起身行礼。 太夫人摆摆手示意免礼,便朝那张宽大的花梨木床走近了几步,细细打量了一下夏氏的神色。 夏氏神情呆滞,见到她出现后嘴唇动了动,太夫人急忙阻止她,“你受了伤,那些礼节便暂且不必多理会了。” 楚明慧亦走上几步,定定地望着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夏氏。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孱弱的夏氏,哪一次对方不是张牙舞爪、盛气凌人的?如今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太令人违和。 即使知道前世她并不是死在了夏氏手上,她对她仍然喜欢不上来,虽没有了最初那种恨不得她死的想法,但亦无多少好感。她又不是受虐狂,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动不动就对她指桑骂槐,甚至将来说不得又会对自己下什么绊子的人有好感。 只是如今对方这般模样,她是不是要侍疾了?想到这个可能,楚明慧蹙眉。 刚想到侍疾的可能性,便听太夫人对着床上的夏氏道,“如今你受了伤,理应让孙媳妇侍疾的,只是,三丫头的身后事、二丫头与鸿儿的亲事,这些都离不得孙媳妇。我想着便让几位姨娘及绿屏等人在你身边侍候,孙媳妇便如往日那般晨昏定省,你意下如何?” 楚明慧一怔,倒不曾料到太夫人会替她解决这个难题。 夏氏点点头,气若游丝地道,“一切听从母亲安排。” “既如此,你便好好养伤吧,三丫头的事,我一定会替她讨个公道的,你放心!” 提到枉死的女儿,夏氏心头又是一阵剧痛,眼中泪光闪闪。 太夫人又嘱咐绿屏等人好生照顾夏氏,便带着乔氏与楚明慧离开了。 回到文庆院梳洗过后,便见慕锦毅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楚明慧愣了一下,便迎上前去替他脱下外袍,轻声问,“可派人去请梅家长辈了?” 慕锦毅点点头。 “那,可曾去见过母亲了?” 慕锦毅再次点点头。 换过干净的衣袍后,慕锦毅定定地望着一脸平静的楚明慧,突然用力将她抱在怀中,头搁在她颈窝处,沙哑着声音道,“三妹妹,死了!母亲,大概这一生都不好过了!” 楚明慧僵着身子任他抱着,半晌,才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原谅她,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夏氏与慕淑颖再不好,也是他亲生母亲、同胞妹妹,他就算再恼再怨,也隔断不了这层血缘关系。子不嫌母丑,若是他因为对自己愧疚而出手对付生母与胞妹,她才要怀疑他的个人品格。 但是,那是他的亲人,并不是她的,若是她们对自己并无恶意,出于本份,她也会尽已所能善待她们,只可惜…… 慕锦毅其实也清楚这些恩怨是非,只是慕淑颖的死及夏氏的自责,给予他的震撼实在过于强烈,他只能抱着最亲近的人发泄内心的悲伤,尽管这个最亲近的人其实不能体会他的感受。 两人静静的抱了一会,慕锦毅才松开她,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脸庞,哑声道,“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绝不能,不能再比我先离去。” 楚明慧微微一笑,拉下他抚着自己脸的手,故意不满地道,“你也太自私了吧?自己不愿经历死别的哀痛,便让我去经历?” 慕锦毅一怔,片刻才试探着问,“假若我先离去,你,你会心中哀痛吗?” 楚明慧定定地望了他一会,才叹息着道,“你我已是夫妻,荣辱与共,这一生早已绑到了一块,我又怎会愿意看到你……” 慕锦毅张张嘴,想问问她是不是对自己再无怨恨了,只是,终究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慕,慕淑颖死亡的真相,我觉得你还是向官府报备一下比较好,虽然国公府可能会一时处于议论指点当中,但好歹也避免了日后有人以此事作筏子。梅芳柔既然杀了人,自然得偿命,但若这般静悄悄地死去……如今你又陷入太子与五皇子的争斗当中,说不得会有人以此事为由多生事端,这世上,颠倒是非黑白之事,你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倒不如现在便绝了后患。”半晌,楚明慧才轻声建议。 慕锦毅静静地望着她,“我知道,我已经私下将此事告之了马大人,他也向我承诺不会公开审理,方才他也派了衙役进府取了证。待梅家父母到来之后,马大人便会将梅芳柔提走,到时,她是生是死,与国公府再无瓜葛” 顿了一下,“至于祖母那里,她暂且不知,你也要装作不知此事,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嗯?” 楚明慧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也是怕将来国公府陷入流言当中,太夫人会怪罪到她身上来。 慕淑颖的死,最开怀的莫过于成功挑拨了梅芳柔的清姨娘了,她得知梅芳柔杀了慕淑颖后,便伏在床上无声大笑。 夏氏害了她的孩子,如今她最宝贝的女儿又被外甥女杀死了,报应啊!真是令人痛快至极的报应啊! 她越笑越开怀,直笑得眼角渗出泪水来。 她忍了这么多年,今日总算是大仇得报! “姨娘,太夫人那边传话来,让你去侍候国公夫人!”小丫头在外头唤。 清姨娘连忙起身,拭干净泪水,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这才应了声,“知道了,这便去!” 侍疾?很好,她不介意再往夏氏心口上多刺上几刀。   ☆、第四十五章 梅芳柔绝望地被困在了柴房中,她只觉得左肩骨头大概都碎了,可是身体上的痛楚远远比不上对死亡的畏惧,她每日都拼命捶打着房门,哭喊着让人放她出去,直至哭破了嗓子,也没有人理会她。 她也不知被困了多久,每日都会有人准时从外头递饭菜进来,她奄奄一息地躺着,嘴里顽强地喃喃着让人放她出去。 这日,柴房门终于‘吱呀’一声从外头打开了,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双眼。 “梅小姐,令尊与令堂到了,请随奴婢出去!”一个不带感情的中年女声响起,梅芳柔愣愣地放下手望着她。 她的生父与继母来了?这是国公府对她的处置吗?只是,以父亲那种怕事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替她出头?十之八九会恨不得亲手砍了自己好让国公府消气吧? 婆子们不等她有什么反应,一人一边架着她走了出去…… 太夫人脸色难看地望着一身官服的马大人,及他身后几名威风凛凛的差役,她实在没有料到慕锦毅竟然瞒着她私下报了官。 即使马大人一向与国公府关系不错,但这种事实在不应外道才是,上门作客的亲戚杀了主人家的姑娘,这种话传出去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只得接受了,总不能将人赶出去吧? 而梅家父母则是面无血色地呆呆望着一脸正气的马大人,双脚不停的颤抖,竟、竟然报官了?官府不会治他们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吧? 想到可能被会女儿连累,梅父双腿抖得更厉害了,他应该早早将那个孽女嫁出去才是,国公府又怎么可能会聘自家这种门第的姑娘当世子夫人?可叹他以为凭着国公夫人与过世的原配妻子的感情,说不定两家还真有亲上加亲的可能,以致一直促使女儿多往国公府跑。 如今终于酿成大祸了! 太夫人、慕锦毅是怎样处治梅芳柔的,楚明慧并不太清楚,她其实并不想多关注此事,无论是枉死的慕淑颖,还是夏氏、梅芳柔,她都没有什么好感,只是如今她毕竟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慕淑颖的亲嫂子,所以她还得忙活着她的丧事,尽管慕淑颖是未嫁女,又是非正常死亡,丧事从简,但也有不少事要她忙的。 原本计划着半年后出嫁的慕淑琪,因慕淑颖的意外死亡,亲事也不得不暂且压后,淳亲王府那边对此亦无异议,毕竟府上刚死了人,转头又办喜事的确让人有些不太适应。 慕淑怡自得知慕淑颖死去的消息后,心中偷偷松了口气,不能怪她对慕淑颖没什么姐妹之情,不管是谁,自小活在对方的打骂之下,又怎可能对对方生得起感情来。 她生母早逝,又是庶女,一向只能跟在与她同病相怜的慕淑琪身后,只是很多时候慕淑琪也是自身难保,难免也顾不上她,是故这些年慕淑怡的日子相当不好过。 慕淑颖自疯了之后,她便稍松了口气,至少没有人再动不动打骂她了,可惜夏氏却经常唤她去侍候疯疯癫癫的慕淑颖,她的身上也没少被失了理智的慕淑颖抓出一道道的口子来。 如今慕淑颖死了,夏氏伤了,她想着日后大概也能过些轻松日子了,只可惜二姐姐订了亲事,很快便要嫁到淳亲王府去,府中也就剩她一个姑娘了。 想到高嫁的庶姐,又想起她亲事的来源,再想想如今她的年纪,慕淑怡也不禁转动起心思来。 祖母让权,长嫂掌家,嫡母失势,生父不理事,这府中还有比长嫂更靠得住的吗? 待楚明慧打点了慕淑颖的身后事,回到文庆院时,便见慕锦毅正满身疲惫地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她轻轻走过去,轻柔地按摩着他的太阳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慕锦毅抓住她软绵的手,拉着她在榻上坐了下来,然后将头枕在她的腿上,“马大人将人带走了,证据确凿,梅芳柔是逃不了的了。” “祖母呢?她可是会怪你私自报官?” “刚开始自然是有点怪责的,后来我将事情的后患详细向她禀明,她虽仍旧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楚明慧嗯了一声,便转了话题,“二妹妹的亲事延后了,淳亲王府那边也同意了,二弟与文家小姐的瘐帖也交换过了,但亲事估计也得等,等府上丧事过了之后,这才能议迎亲日子。” “嗯,这段时日府中事多,辛苦你了!”慕锦毅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碰了一下,声音低沉。 自那日他抱着楚明慧发泄过心中对妹妹逝去的哀痛后,他便再没有在楚明慧面前表现出这种感受来。楚明慧自然也不会主动问起,两人便这般默契地避开了慕淑颖的死。 只是,楚明慧却不清楚,都说人死了,他生前所有的过错便会一笔勾消,别人也只会看到他曾经的好来,慕淑颖死前的疯癫是她造成的,如今她死了,慕锦毅会不会又想起她疯癫的缘由,从而怪罪于她? 慕锦毅等了半晌都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便疑惑地抬头望了望她,“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一骨碌爬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楚明慧一番,见她脸色平常,便也放下心来。 “你,你可有怪我?”楚明慧轻声问。 “怪你?为何要怪你?”慕锦毅不明所以,疑惑地反问。 “慕淑颖,她的疯疯癫癫终究是我造成的,如今她这般枉死,你……” 慕锦毅怔怔地望着她,片刻才抚着她的脸庞柔声道,“你又怎会想到这里来了?三妹的死,又怎能怪到你身上来?就算,就算三妹妹没有失了神智,但若梅芳柔对她起了杀机,她又怎可能避得过?你要知道,三妹妹对梅芳柔,是不太可能设防的。” “那当初慕淑颖的失常,你可有怪过我?”楚明慧还是不死心地追问。 慕锦毅叹息一声,“那件事,谁是谁非我也早已分不清楚,怎么做才是对,怎么做才是错,我更是无从分辨。至于怪你,更是从不曾有过,你又怎会想到这上面来的?” “因为,我们大概是要相处一辈子的,我不希望他日你想起慕淑颖来,会对我生出怨恨来,倒不如现在便说得清清楚楚的,你若是放不下,我们便,便到此为止吧!总好过又像前世那般做一对怨偶。”楚明慧直直地望着他,冷静地道。 “休想!”慕锦毅用力将她禁在怀中,咬牙切齿地道,“这一生,你休想再逃离!我是不可能再放手的!” 楚明慧并不理会他的话,执着地盯着他。 慕锦毅长叹一声,恨恨地在她脸上咬了一口,直咬出个淡淡的牙齿印来。 楚明慧皱眉瞪了他一眼。 “我都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那件事,不能全怪你!我也从未因三妹后来的遭遇而对你生出哪怕半分的怪责来,你可明白了?” 顿了一下,又道,“至于你方才那句到此为此,实在是让人气不过!” 想到对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到此为止’这种决裂的话来,慕锦毅心中一阵难受,又用力在她另一边脸上咬了一口。 “哎哟,你属狗的?”这一口可比方才那一口狠多了,楚明慧忍不住呼痛,捂着脸蛋气呼呼地瞪着他。 慕锦毅微微一笑,“就要你痛,痛了才知道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你若再欺负我,我就打包袱走人!爹爹想来也不会介意养我一辈子的,娘亲虽然会骂一阵子,但最终肯定也会收留我的!”楚明慧气哼哼地道。 “竟然想着离家出走?果真是胆肥了!”慕锦毅又作出个咬人的样子来。 楚明慧灵活一闪,避过他伸过来的手,“你倒是瞧瞧我的胆子肥不肥!” 两人这般一闹,先前那些沉闷又散了开来。 纵使马大人答应了慕锦毅不会公开审理此案,但慕国公府唯一的嫡小姐毫无预兆地死了,这又哪逃得过京城众人的闲言闲语,而一切,估计慕锦毅也早有预料。 慕国公府陷入这等指指点点中,太夫人自然脸色不太好看,连带着对慕锦毅也没了好脸色。 楚明慧作为国公府的掌权者,自然有些人问到她身边来,她一律浅笑着不回答,那些夫人小姐们旁击敲侧了几遍,见她油盐不进,便也逐渐歇了心思。 只是,很快又有一件大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相比之下,小小的慕国公府小姐死亡这事就不够看了。因为,西其出兵侵犯边疆,战争一触即发。 纵使大商国人向来不怎么瞧得起小小的西其国,尤其是这些年来西其国屡屡骚扰边关民众,这已经激起了大商国人的不满,如今西其竟然不自量力来犯,不少人都觉得他们是自寻灭亡。 然而,事情却十分出乎意料,西其国竟然接连攻破数城,势如破竹直逼近三关。 这样一来,不少朝臣、民众都开始慌了。 尤其是带领西其兵马接连砍杀了大商国几员大将的西其将军西尔图,更被人传得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楚明慧亦得知了此事,但她清楚,这场战事,正是前世慕锦毅正式踏上战场的开端,前世他便一举砍杀了这位天神下凡般的西其将军西尔图,重又扬起了慕国公府的赫赫威名。 这一生,若他仍想振兴慕国公府,便不会放过这次大好机会。 正如她所想的这般,慕锦毅也的确准备出征,太子那边亦打算趁着这次机会将他推进武将的核心当中,若能趁机取得部分兵权自然更好。 佑元帝经过大半月的思量,最终决定任命大将军柳震锋为征西大元帅,慕锦毅则作为先锋官。 这些安排,又与前世吻合。 楚明慧默默地替慕锦毅收拾行囊,战事刻不容缓,慕锦毅仍得在七日之后跟随大军出征。 太夫人又喜又忧地叮嘱了孙儿一番,让他放心出征,家中诸事一切有她。 历经丈夫、长子先后战死的悲剧,太夫人其实并不如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慕锦毅是整个国公府唯一的希望,若是他又如他祖父、大伯父那般一去无回,那这后果…… 只不过,慕国公府要重振昔日沙场威名,孙儿这趟又必不可少。 慕锦毅亦清楚祖母的矛盾心理,便故作轻松地安慰了她一番。 回到房中,见楚明慧正替他整理行装,他不禁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明慧!” “嗯。” “你是知道的,这次我一定会平安归来,所以,家中诸事便拜托你了!” “世事无常,你切忌大意轻敌,这世间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这一辈子,不也是有许多事与前世不同了吗?”楚明慧不太赞同地瞪了他一眼。 “你放心,我还有许多没有完成之事,不会这般轻易丧命的。西尔图这人,是个劲敌,我不会大意的!”慕锦毅柔声道。 “嗯。” 七日之后,太夫人率领国公府众人送了慕锦毅出门,太夫人含泪再次叮嘱他务必要谨慎,千万别轻敌。 慕锦毅用力地点点头,再三保证会谨遵祖母之命。 慕国公睁着通红的双眼望着他,最终却是拍拍他的肩头,一言不发。 慕锦毅朝着太夫人、慕国公行了大礼,然后,又深深望了一眼静静站在太夫人身边的楚明慧,便决然转头,翻身上马……   ☆、第四十六章 慕锦毅走了大半个月,这日楚明慧正陪太夫人用午膳,突然觉得一阵反胃,连忙转过身去干呕。 一旁的翠竹见状不惊反喜,难道果真如她猜想的那般?上次她算了算,发觉楚明慧的葵水迟迟未来,最初也以为是她担忧出征的慕锦毅,又忙府中杂务才导致葵水未至的。但后来又仔细观察,发觉她胃口变大了,而且甚为嗜睡,她被隐隐猜到了几分。 太夫人被楚明慧这般反应吓了一跳,急忙让人去请大夫,楚明慧想阻止,但又一波难受又来袭,她只得伏在翠竹身边呕个不停。 老大夫匆匆赶来,仔细把了脉,便露出个笑容来,朝着太夫人拱手道,“恭喜太夫人,世子夫人这是喜脉!” 太夫人一怔,瞬间大喜,“果真?老身要抱重孙子?” “千真万确,世子夫人有孕将有两个月了。”老大夫笑道。 太夫人喜出望外,一屋子的丫头婆子亦连声恭喜。 楚明慧怔怔地抚着肚子,她有孩子了?她要当娘亲了? 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流了下来,两辈子了,她终于又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太夫人眉眼间扫到她流着眼泪,吓得一下走到她身边,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着泪水,“这可不能哭,万一生下的孩子是个爱哭鬼可怎生才好!” 楚明慧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好,孙媳不哭,这是大喜事,又怎能哭呢!” 太夫人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心中暗暗叹口气,猜想着是不是子嗣一事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是故才在得知有孕下这般失态。 她怜惜地拍拍楚明慧的手,“你便安心养胎吧,府中的事就交给你大伯母,如今万事也没有你及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楚明慧亦不推辞,对她来说,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她盼了两辈子才得来这个宝贝,又怎么会不在意。 世子夫人有孕一事很快便传开了,如今未满三个月,太夫人说了暂不必公开,但她一扫慕锦毅出征带来的郁结,整日喜气洋洋的,众人稍稍打探一下便知道了。 夏氏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她整个人却彻底的蔫了,尤其是这半月来,她屡屡梦见慕淑颖指控她害了她,若不是她接梅芳柔到府上,又自作主张想将梅芳柔塞给儿子,就怎么葬送了女儿的性命。 这晚,她又梦到了慕淑颖,梦中的慕淑颖满眼怨恨地盯着她,声声控诉,“母亲,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无辜丧命!是你害了我,是你!” 夏氏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怔怔地望着帐顶,突然拉起锦被捂着脸无声大哭,都怪她,都怪她!若不是她,又怎会害得女儿被杀,外甥女被问斩! 她不止对不住枉死的女儿,更对不起将女儿托付给她的亲姐姐! 每日每夜的悔恨,折磨得夏氏越发消瘦,整个人看起来神思恍惚,仿佛什么也不在意了一般,连绿屏一再在她耳边恭喜她要做祖母了也没半点反应。 绿屏见她这副失了魂般的模样,不敢隐瞒,连忙报到了太夫人处。 太夫人长叹一声,猜想是不是孙女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以至今日都走不出那阴影来。 梅芳柔最终被判了问斩,只等秋后处决,但是,昨日太夫人便得到了消息,梅芳柔忍受不住狱中折磨,已经咬舌自尽了。 这些,她自然不会对夏氏她们讲,梅家,早就与慕国公府再无瓜葛,梅芳柔是生是死也与国公府无半点关系。 “去吧,请个大夫替她看看。”太夫人无力地摆摆手,夏氏这是心病,又哪是普通的药能救得了的,只不过是尽些人事罢了。 清姨娘看着夏氏不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中一阵痛快,这也不枉她布置了这么久。 楚明慧虽然不待见夏氏,但夏氏病了,于情于理她也得去探望,虽然太夫人一再要求她保重身子,但她也不愿落人口实,这日便带着燕容与纪芳到了夏氏房中。 一见到夏氏瘦骨伶丁的模样,她不禁吓了一跳。 见对方愣愣地坐在太师椅上,无论绿屏再怎么在她耳边跟她说‘少夫人来向您请安了’,她都没有半点反应。 绿屏无奈,只得朝楚明慧抱歉地笑笑,“少夫人,夫人如今……”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如同木偶一般的夏氏,心中暗叹,“不碍事。” 纵使夏氏没有反应,她依然依足了规矩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绿屏担心她累着,便劝道,“少夫人一片孝心,夫人自会感觉得到的,如今少夫人还是要以肚子里的小少爷为重,千万莫要累着了。” 楚明慧亦接受她的好意,便再朝夏氏福了福,“母亲,媳妇告退了!” 回到文庆院,翠竹等人替她按摩了一下手脚,楚明慧便挥手让她们退下去了。 只有纪芳,有点迟疑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楚明慧疑惑地望着慕锦毅派到她身边的这位一点也不显山露水的属下,不禁出声问道,“你可是有事要禀?” 纪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道,“奴婢确是有事要禀,是,是关于国公夫人的!” 楚明慧一惊,猛地坐直了身子,“她?她怎么了?” “奴婢不敢瞒少夫人,奴婢怀疑国公夫人被人下了药,乱了神智!” 楚明慧大惊失色,“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可有证据?” 纪芳顿了一下,半晌才轻声道,“奴婢是世子派来的,少夫人想必早就知晓了吧?” 楚明慧意外地望了她一眼,才点点头道,“不错,我确已知道。” 纪芳松了口气,果然如此,她早就怀疑其实少夫人早就识破她与燕容的身份了。 “世子爷想必也跟您说过,奴婢擅药。” “他确是说过。” “奴婢自小见识各式草药,虽不敢说识遍天下药物,但至少比起一般人是要胜上一筹的。奴婢若是没有闻错的话,国公夫人身上,带着息魂香的味道,虽然极浅,但奴婢一向对香味极其敏感,故才敢这般肯定。” “息魂香?” “是的,息魂香,每日只消闻上小半个时辰,整个人便会陷入内心引起的恶梦当中,长此以往,人便会逐渐消瘦,最终衰竭而亡。” 楚明慧震惊,“竟然如此厉害?这香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前朝时,息魂香就被朝廷列为了禁药,少夫人从未听说过也不奇怪,奴婢也只是因为对药物感兴趣,这才四处研究。息魂香味道极淡,一般人若不是对香味极为敏感的也发现不了,前朝有些人便是利用它来谋杀政敌。” 楚明慧压下心头惊惧,夏氏竟然中了息魂香?以她今日这般模样,应该是闻了一段时间了,若不是今日纪芳发现,她是不是很快便会衰竭而亡了? 只是,是什么人要暗害她呢? 仔细想了一下这段日子一直在夏氏身边侍候的人,一个美艳的面容突然从她脑中冒了出来,清姨娘! 清姨娘与夏氏有着落子之仇,如今夏氏这般状况,正是报仇的最好时机,毕竟夏氏房里都是药味,加上纪芳又说息魂香味道极淡,众人一时闻不到也是有的。 但是,真的是清姨娘吗?其他几位姨娘有没有可能呢? 楚明慧暗自沉思。 纪芳偷偷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然后试探着问,“少夫人,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太夫人?” 楚明慧一怔,瞬间回过神来,要不要将这事告诉太夫人?其实,换句话说就是要不要救下夏氏? 救,还是不救,只在她一念之间。 若是她坚持不救,纪芳或许会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但她日后是不是真的能够心安? “你寻个人,偷偷将这事泄露给太夫人身边的刘嬷嬷知道。”楚明慧低着头,轻声吩咐。 纪芳松了口气,她真怕楚明慧会选择不救,若是那样,她便觉得难做了,那个毕竟是她前主子的生母,她又怎能眼睁睁见她丧命?但如今她的主子变成了楚明慧,她又怎能违抗主子命令? “奴婢这便去!” 纪芳告退后,楚明慧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片刻,才吁口气,就当是替孩子积福吧,毕竟,夏氏总归是他的亲祖母。如今她将秘密泄露给了太夫人,太夫人要怎么做便是她的事了。 又隔几日,突然传出清姨娘冲撞了太夫人,引得太夫人勃然大怒,下令杖责了三十大板,然后直接差人送到家庙去了…… 楚明慧听到盈碧带来的这个消息后,一言不发。太夫人终于出手了,这其实也是在她的意料当中,太夫人又怎么可能会容许慕国公府出现妾室毒害主母的事呢?哪怕她一直瞧不上夏氏,但那毕竟是她的儿媳妇,她最出色的孙儿的亲生母亲,如今亲孙在前线为了国家、为了家族而战,她又怎能让他的生母死于非命? 只可惜了那个聪明一世的清姨娘,想来也是被仇恨蒙了眼,这才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其实,就算她不多此一举,夏氏也是走不出外甥女杀了亲生女的阴影来的。 清姨娘被送去家庙的事也只是在府中激起了一点波浪,很快众人便被前线传来的消息吸引住了。 大商队与西其国交锋五次,两胜三败,处于下风。 纵然知道慕锦毅有着前世交战的经验,但楚明慧仍止不住担忧,翠竹为了让她开怀,想尽了办法,但终究成效不大。 陶氏收到女儿怀孕的消息极为欢喜,女儿嫁进去这么久一直没有消息,她也心急不已,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只可惜女婿出征了。 楚明雅死后,原本应该这个月出嫁的楚明婧亲事又被推后半年,林夫人叹气不已,儿子娶个媳妇而已,怎的就这么一波三折的呢? 林炜均笑着安慰她,“自古好事多磨,母亲不必挂心!” 林夫人叹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你已经二十有二了,连慕国公世子如今也有了后,你却连媳妇也没有娶进门来,这实在是……” 林炜均一怔,“慕世子夫人有孕了?” “是啊,母亲昨日到侯府去,恰好遇到来报喜的国公府下人。” “如此倒真是件大喜事!”林炜均笑道。 “是喜事,若是母亲也能抱上孙儿,那更是天大的喜事了!”林夫人没好气地道。 林炜均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不敢接话,他也想早点将小米虫娶进门来,奈何天不遂人愿,唉! 卷三   ☆、第一章 边疆战火正浓,西其国虽有大将西尔图,但总体实力与大商国还是有一定的差距,若不是西尔图被传得神乎其神,令大商国将士一时心怀畏惧,以致接连吃了几场败仗,相信这场战事也可以早点平息了下来。 西其就靠着大将军西尔图力挽狂澜,可他一人力量终究有限,是故西其败势已经很明显了。但不得不说,西尔图确是个将才,硬是吊着大商队,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前方战事楚明慧并不太了解,她只知道最终西其将军是死在了慕锦毅枪下,中途又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清楚。前世,这场战事成就了慕锦毅,但同时亦是柳家的败落之始,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征西元帅柳震锋大意轻敌中了敌军埋伏,几千将士瞬间丧命,柳震锋无颜面对将士,阵前自尽。亦正是因为他的自尽,后来慕锦毅斩杀西尔图就显得相当扎眼了。 又过了一个月,前线果然传来了先锋官慕锦毅斩杀了西其将军西尔图的消息,元帅柳震锋乘胜追击,一举歼灭敌军,西其王派使臣求和。 消息传来,楚明慧十分意外,慕锦毅斩杀西尔图在她的意料当中,但是柳震锋竟然活得好好的,而且也未曾听闻他中埋伏的消息,她暗自思量了一番,猜测大概是知晓前世事的慕锦毅出手挽救了这名曾经与前慕国公齐名的当世名将。 佑元帝得到信报自然惊喜万状,在朝堂上连连称赞慕锦毅有乃祖之风,日后定又会是一员世间少得的大将。朝臣们察言观色,亦是异口同声极力夸赞,一时间,慕国公府声誉如日中天。 太夫人喜极而泣,她盼这一刻盼了大半辈子,如今总算得偿所愿。想到自夫君长子命丧沙场后,慕国公府便跌落谷底,若不是长孙年少有为,今日京城贵族圈中又哪还有慕国公府的立足之地! 处于权力中心的京城,从来不缺锦上添花者,慕国公府一时门庭若市,来来往往求见的人家络绎不绝,这让身怀八个多月身孕的楚明慧烦不胜烦。 太夫人也怕来往人过多累到了孙媳及她肚里的重孙,又怕慕国公府过于扎眼引得上头不悦,便以孙媳有孕需静养为由婉言谢绝了不少求见的人家。 这样一来,来求见的人倒是少了,但送上门的礼却没有少,而且大多是以祝贺府上将添丁为由,太夫人无奈,只得命人一一登记下来,想着日后再还礼。 这日,楚明慧带着燕容与盈碧回晋安侯府给即将出嫁的楚明婧添妆,楚明婧与林炜均的亲事一拖再拖,如今总算可以如期举行了。 扶着盈碧的手进了楚明婧房门,便见大小姐楚明婉、四小姐楚明娴及五小姐楚明芷正围着准新娘子说笑,见她进来,楚明娴便急急迎上来道,“你身子不便,怎的来了也不事先通知一声,我可以与你一块来的。” 楚明慧笑笑,“不碍事,我有盈碧她们呢。” “快九个月了吧?也不知三妹夫能不能在孩子落地之前赶得及回来。”楚明婉温婉地对她笑笑。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楚明慧亦回了她一个笑容。 “三姐夫知道你怀了身孕吗?”楚明芷好奇地问。 “不知道,原本祖母想着去信告诉他的,我劝阻了。”太夫人的确是想着将这天大的喜讯告诉前方征战的慕锦毅,但楚明慧心中有前世的阴影,前世她也是在有了身孕不久,太夫人便去信告知了慕锦毅,可惜孩子最终没有保住。 “这样也好,三姐夫一回来发现自己多了个儿子,还不把他乐坏?”楚明芷掩嘴笑道。 楚明慧看着三位姐妹气色都不错,自经历了侯府声誉危机及楚明雅的死后,几姐妹的感情较之出嫁前又好了些,当然,这当中除了早就被侯府厌弃了的二小姐楚明涵。 “三姐姐,方才我们都已经嘱咐了一番七妹妹,你还没有说呢?”四小姐楚明娴道。 “哦?大家都嘱咐了什么?” “大姐姐嘱咐七妹妹要对自己好一些;我嘱咐七妹妹心胸要放开点;五妹妹让她要强硬点,不要让旁人爬到她头上去!”楚明娴一一将各姐妹的话道来。 楚明慧怔了一下,细细思量一番,瞬间便明白众姐妹的一片好心。 正如陶氏曾经评价楚明婉那般,楚明婉享受了多大的赞誉,便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她一直是侯府最出色的姑娘,行事稳妥,待人如沐春风,嫁到卫郡王府也对府中长辈、妯娌、小姑等处处照拂,只可惜有些人,却将她的好意当成了理所当然。如今她嘱咐胞妹要对自己好一点,何尝不是想到她自身?她便是对别人太好了,才让她自己不好! 而楚明娴,一直是个大咧咧的女子,心胸广阔,处事豁达,即使前段时间她的舅母兼婆婆因侯府流言对她诸多讽刺,事后又百般讨好,可她也只是一笑而过,从不过多地纠结。对于这种女子,只要她遇到的不是人品低劣的人家,她都会过得平安富足。 至于楚明芷,前段时间与夫家闹得那么僵,夫君甚至扬言要休妻,可转眼间侯府又重得了佑元帝信任,楚明芷底气一下子又足了起来,如今夫家个个都担心侯府会秋后算账,待她便是小心翼翼的,是故楚明芷如今在夫家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何人也不敢再爬到她头上去。 “我,早就已经嘱咐过七妹妹了,就在,就在上回回来之时。”楚明慧低声道。 当初侯府危机,慕锦毅陪着她回来时,她便对楚明婧说过,让她待林夫人如待大伯母一般。这说的其实便是婆媳相处,她自己有那么糟糕的婆媳关系,当然希望率真的七妹妹不会步她的后尘。 听楚明慧提到上回,众姐妹一下子便沉默了,大概也是想到了今日缺席的两人,二小姐楚明涵与七小姐楚明雅。尤其是楚明雅的惨死,至今让她们不忍回想。 对于祖父让人传给楚明涵的那番话,除了那日在场的楚明慧外,其他姐妹均不清楚,但自从六小姐楚明雅死后,无论侯府有什么红白喜事,均从不曾让人到安郡王府去报讯,姐妹几个就已经隐隐知道,或许,祖父母是放弃了楚明涵。 当中的那些原因,她们不敢深想,只得这般掩耳盗铃,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好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今日是七妹妹的大好日子,不开心的事我们便不要再想,往日再想如今日这般姐姐妹妹齐聚一堂,估计也不太容易了。”楚明婉压下心头上的沉重,勉强笑道。 自经历娘家一番劫难,她也看清楚看明白了,如今孩子虽仍然养在郡王太妃处,但夫家再无人敢对她指指点点。楚明婉痛定思痛,雷霆手段夺走了郡王妃手上的中馈,压得二弟妹透不过气来,郡王妃就算再不满,她也毫不放在心上,属于她的,她自然要死死抓到手上。 至于她的夫君卫郡王世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如今倒突然作低伏小起来,每日外出归来都会送她一些小礼物,比如珠钗。她当然会故作惊喜地收下,只是待他转身离开后,便直接扔到妆匣里,眼不见为净。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她的夫君在她遭难时虽然没有直接飞走,可那些探究怀疑的眼神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再多的情意,经过那般的心寒,还能剩多少? 林楚两家的婚礼,楚明慧因为月份大了,太夫人不放心她出门,而她也担心人多会冲撞到孩子,自然也听从太夫人人劝说,老老实实呆在府中。 林炜均盼了快两年,终于可以将心心念念的小妻子娶进门了,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待他满怀激动地挑落楚明婧的红盖头,见到小妻子红扑扑的脸蛋,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欢喜。 楚明婧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却被林炜均捉个正着,她害羞地低下头去,一会儿,一只修长的大手伸过来,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戏谑地道,“小米虫!” 楚明婧抬头结结巴巴地反驳,“五哥哥说我,我不,不是小,小米虫了。” 林炜均笑眯眯地逗她,“那现在不是小米虫,是什么了?” “五,五哥哥说,说我长,长大了,不,不小了,应该做勤劳的小,小蜜蜂。” 林炜均呵呵呵地笑个不停,楚明婧被他笑得面红耳赤,弱弱地抗议道,“你,你不许笑!” 林炜均从善如流,一本正经地望着她,眼中笑意盈盈。 楚明婧被他灼灼的目光望得越发不好意思,不由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 林炜均双眼幽深,突然起身往一旁的布着大红桌布的圆桌走去,顺手斟满了两杯酒,然后一手一杯捧着来到楚明婧面前。 “来,交杯酒!” 楚明婧下意识地接过,未等她反应过来,对方的手便缠上了她的。 她一颗心‘呯呯呯’地乱跳,见林炜均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便也跟着将手上的酒喝了下去。 “咳咳咳!”那酒辣得她连连咳嗽,交杯酒已经是选了度数比较低的,林炜均倒想不到她的酒量竟然差到这种程度,见她咳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只得无奈地抱过她,怜惜地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楚明婧泪眼汪汪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好难喝!” 新娘子嫌弃交杯酒难喝,古往今来大概也是头一个了,林炜均哭笑不得。 满脸红霞的新娘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望着他,盈盈跳动的烛光映得她越发柔媚醉人。 林炜均目光灼灼,伏低身子凑到她耳边道,“你那五哥哥可曾跟你说过今晚是什么日子?嗯?” 楚明婧被他温热的呼吸喷得耳朵痒痒的,喷得她战栗不已,下意识便想伸出去手揉一揉,可手刚抬起来来,便被对方抓住了,紧接着,一个软软热热的吻便落到她的手上。 她只觉得心如擂鼓,脸上红晕更盛,不自在地想要推开他,可惜对方却似乎察觉她的意图,更用力地拥住她。 “没,没有,他,他没有说。” 林炜均的手在她脸上、脖子等处游移着,让她不自觉绷紧了身子。 “嗯,没关系,他没有说,我便告诉你,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话音刚落,楚明婧惊呼一声,人已经被对方抱了起来,紧接着便被放到了床上…… 新房里的烛光跳得更欢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帷帐后传来男子有点沙哑,亦有点压抑的声音,“老了些?嗯?还老不老?老不老?” 他每问一句,女子呻吟得便更大声几分,好半晌,楚明婧才气喘吁吁、抽抽泣泣地道,“不,不,不老,不老!” 呜呜,三姐姐还说他是可托终身的良人,根本就是是非不分的坏人!又不是她说他‘老是老了些’的,明明是五哥哥说的,更何况,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竟然还记得,这个小气鬼!   ☆、第二章 慕国公府这日如临大敌,下人们步伐匆匆,皆因世子夫人楚明慧今日发动了。 楚明慧知道女子生产便如一脚踏入死门关,也见识过陶氏生产时的凶险,但真轮到她自己时,却是觉得整个人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她也不记得这个样子持续多久了,只知道稳婆一次次大声鼓励着她,让她出力再出力,翠竹及乔氏一左一右守在她身边,不时轻声安慰着她,可她感到整个人都像脱力了一般,那一阵强过一阵的剧痛让她恨不得就此晕过去,可偏偏她的意识却是清醒着的。 “世子夫人,再用力点!就快见到孩子的头了!” 楚明慧拼命想按照稳婆的意思再用点力,可她越是急,便越是使不上力。她慌得死死拽紧身下的被褥,摇头哭道,“不行了,我没力气了!” 乔氏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想想孩子,再拖下去的话对孩子是不好的,再用点力,快了,很快了,很快孩子便能出来了!” 孩子?是的,这是她期待了两辈子的孩子,怎能让他有一星半点的不好呢? 楚明慧咬紧牙关,拼命使出浑身力气,一会便听稳婆惊喜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孩子的头快要出来了,世子夫人再用些力!” 乔氏亦给她打气,“来,深呼吸,用力!” 楚明慧顺着她的指示,可是却感到身上再无半分力气,她不禁哭着对乔氏道,“不,不行了,真的没力了!” “拿参片来!”乔氏当机立断,大声吩咐。 屋外的太夫人急得团团转,楚明慧已经生足了一日一夜,可孩子仍然没有生下来,她心中一时六神无主,就怕孩子会有什么不测。 如今听到里头乔氏大叫着让人拿参片,她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脸色一下便惨白如纸,整个人都颤抖不已。 站在她身边的刘嬷嬷亦是抖个不停,可仍是强扯出丝笑意道,“太夫人,没事的,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替您生个白白胖胖的重孙的。” 太夫人哆哆嗦嗦地点点头,“对对对,吉人自有天相,我这位孙媳妇一向是个有福气的,有福气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突然响起一阵婴孩响亮的哭声,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大呼,“生了生了,生了位小少爷!” 太夫人心头一松,一下子便软倒在太师椅上,幸好幸好! 楚明慧睡梦中,似是听到身边有人说话。 “大夫,老身的孙媳怎么样了?身子可有大碍?”她迷迷糊糊的认出这是太夫人的声音。 “太夫人不必担心,世子夫人只是过度疲累,这才一直昏睡不醒,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近两三年最好暂且不要再有孕,否则对身子的损伤……到时只怕得不偿失。” 不要再有孕?难道她的身子又有不妥了?那,那她的孩子呢? 楚明慧急得想转醒过来问问她的孩子,可眼皮却如千斤重一般,怎么也撑不开。 片刻,又听太夫人道,“日后便劳烦先生了!” 楚明慧醒过来的时候,便见翠竹一脸惊喜地望着她,盈碧见她终于醒了,便抽泣着道,“你,你可算是醒了,都,都睡了两天两夜了!再不醒,小少爷的洗三都要错过了。” “孩子,孩子怎么样?可健康?”楚明慧挣扎着问。 燕容一把制止她要坐起来的动作,轻声道,“小少爷健健康康,没有任何不妥,少夫人放心!” 听到这番话,楚明慧总算是松了口气。 “孩子呢?” “刚吃过奶睡着了,奴婢命人将他抱来?”翠竹笑着道。 “好。”她也是急切盼望着能看看她的孩子。 一会,便见翠竹抱着个大红襁褓走了进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伸出手来接的楚明慧手上。 又指点着楚明慧应该怎样抱孩子,翠竹这才放心收回了护在襁褓两侧的双手。 楚明慧温柔地望着怀中的小小人儿,心中溢满了浓浓的欢喜,这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啊! 她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亲了一下孩子的额头,便见小小的、红通通的人儿皱了皱小鼻子,像是不悦有人打扰他的睡眠一般。 慕国公府喜得小少爷的消息一下子又被传了出去,陶氏喜不自禁,翻着库房要准备给外孙的见面礼。楚仲熙虽面上看起来比较镇定,可他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却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经过前段时间的劫难,侯府长辈对慕锦毅这名女婿自是相当的满意,对于他终于后继有人亦是满怀欢喜,一时之间,各房都喜气洋洋地准备着贺礼。 凌氏怀的身孕只与楚明慧相隔一个多月,如今亦是大腹便便的,陶氏自然不敢带她去国公府参加洗三礼,凌氏只得命陪嫁丫头细心准备了礼物,让陶氏替她转交给楚明慧。 陶氏见她准备的贺礼件件都是精心挑选的,心中亦不禁暗暗点头,能看到儿媳妇与女儿交好,她自是十分安慰,毕竟就算她再疼爱女儿,将来也是会比她先一步离去的,如今女儿得了娘家嫂嫂的真心实意,也等于又多了一层保障。 慕国公府的洗三宴办得极为热闹,太夫人喜得重孙,四代同堂,加上长孙慕锦毅又即将归来,她自然甚为欢喜,每日乐颠颠地去逗弄一下小重孙,脸上笑出一朵花来。 楚明慧见到娘家人到来,心中又多了几欣喜。 陶氏拉着她的手叮嘱了好些月子里应该注意的事,而另一旁的楚明婧左顾右盼的不见今日的小小主角,便忍不住问楚明慧,“三姐姐,怎不见小外甥?” 楚明慧戏谑道,“你敢抱他?不怕小六弟那事又重演?” 众人先是一愣,瞬间便想起楚明婧与双胞胎中的哥哥那段公案来,忍不住哄堂大笑。 楚明婧被她们笑得满脸通红,小六弟老爱尿到她身上这事,是她一辈子抹不去的耻辱啊! 陶氏见侄女被众人笑得尴尬万分,便笑骂女儿,“你个促狭鬼,这些陈年旧事倒记得这般清楚,若再说,不只你七妹妹,连你六弟也要不依了。” 正由盈碧陪着在一旁玩耍的小六听到娘亲说到他,狐疑地望了大人们一眼,便清清脆脆地说了声,“不依不依!”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楚明慧好半晌才忍住笑意,朝睁着圆碌碌的大眼好奇地打量众人的弟弟招招手,“小六来三姐姐这里!” 小六歪着脑袋望了她一会,认出了这是以前最爱陪他玩耍的三姐姐,便抛掉手上的布老虎,撒欢着朝她跑过来,吓得陶氏一把抱住他,“坏小子,你姐姐现在身子不适宜陪你耍呢!” 楚明慧笑笑地刮了一下他的小脸蛋,“往日在家中可乖?怎的今日不见小七?” 小六腻着她身边娇娇地道,“可乖了!小七要喝苦苦汤,不让来!” 楚明慧尚未反应,便听楚明婧取笑道,“骗人,你个捣蛋鬼会乖?” 小六嘟起小嘴不悦了,“就乖就乖,祖母说的!” 陶氏好笑的拍拍他的小脑袋,对着楚明慧道,“小七受了点风寒,你祖母不让他来。” “可严重?”听到幼弟病了,楚明慧一阵担忧。 “不碍事,只是小风寒,用了几回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人有点蔫蔫的,提不起精神。”陶氏道。 一会儿,奶娘便抱着今日的小小主角来了,陶氏满心欢喜地接过外孙,心中爱极。 楚明婉等姐妹也围上来,都争着想要抱上一抱。 “弟弟!”不甘被冷落的小六也钻了进来,小手指着襁褓突然出声。 陶氏好笑,“不是弟弟,是小外甥!” 小六疑惑地望望她,又望望楚明慧,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便又清脆地叫了声,“小外甥!” 众人说说笑笑一阵,楚明婉等人便很有眼色地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陶氏母女。 “你那婆婆最近怎样了?听闻她自女儿去世后身子便一直不怎么好。”陶氏慈爱的望着女儿问。 “还是老样子,整个人都像魂不守舍般,旁人叫她她也不应,太夫人说这是心病,一时半刻的也没有什么办法。”其实楚明慧也不知道夏氏如今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到底是慕淑颖的死给她带来的巨大打击,还是那些息魂香的后遗症。 只是这些她也不愿说出来让陶氏担心,夏氏如今这般模样,早就不可能来寻她麻烦了,而就凭她是儿子的亲祖母,她也会好好的替她养老送终,曾经的恩恩怨怨,便让它们随着慕淑颖的死彻底散去吧。 “那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陶氏叹息道。夏氏那性子,说实在的,她倒宁愿她一直这般安安静静的,这样女儿也会好过得多,虽然这种想法实在是,不怎么友善,但她顾不得许多,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安安稳稳、和和乐乐地过这一辈子。 “我听翠竹说大夫让你休养几年,这两三年内不要再有孕,可有此事?”陶氏问起了最担忧的事。 “确有此事。”楚明慧也不瞒她。 陶氏满怀忧虑,“女婿如今打了胜仗,前途不可限量,你又只得一子,况且还两三年内不适宜再怀,自古以来子嗣都是大事,若是,若是有人以此为缘由往女婿身边塞人,你……” 楚明慧垂眸,这些她也想过,慕锦毅得胜归来自然少不了巴结他的人,财钱美人,从来都是最为普遍的礼物,她自然相信慕锦毅不是好色之徒,但若他的上峰,或是其他拒绝不得之人塞过来,他拒得了一次,能拒得了三番四次吗? 陶氏见她这般模样,便怜惜地抚抚她的额角,“少年夫妻,最易情深,但亦最易情伤,你与女婿成亲这么久,他身边始终得你一个,若是有朝一日突然有了其他人出现在你们之间,这种苦楚,娘亲亦曾经历过。但是,这些都是女子的命,替夫家开枝散叶,是本份。只是,在未曾弄明白女婿的意思前,你千万莫自作主张往他身边塞人,若是他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你这般做,会……” 陶氏有些黯然,当年她就是主动替夫君纳妾,才惹得夫君大为不满,两人关系曾一度降到冰点,只不过在儿女面前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我知道!”楚明慧低低应了声,她曾自作聪明替慕锦毅寻了名通房,结果……这种蠢事做了一次便可,又怎会再犯!慕锦毅将来若是要纳妾,那便让他纳去,她自守着儿子过下半辈子。若是他不愿,她也不会搏那点贤良名声而主动提起。 陶氏见她明白,便也放下心来,夫妻相处,最忌一次次的寒心,再多的情意,经受一次次的打击与心寒后,还能剩得了多少?她庆幸她的夫君不是那等死要面子的读书人,当年两人关系僵成那般模样,他也肯率先低头求和,否则,她也不敢肯定如今两人会过成什么样子。   ☆、第三章 凯旋的大军终于要抵达京城了,京城的民众奔走相告,大军进城当日,不只普通民众,就连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名门贵女也得了许可,可以到府中事先订好的城中酒楼客房里观看进城的大军。 一时间,大军沿途的酒楼生意火爆,一房难求。 楚明慧仍在月子里,自然是无法去凑这样的热闹,只得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里,而太夫人则满怀激动地一早命人订了房,在大军进城当日便早早带着慕锦鸿、慕锦康、慕淑琪及慕淑怡四个孙辈候在了酒楼客房中,殷切地期盼她最为骄傲的孙儿出现。 楚明涵怔怔地望着不远处小心翼翼地将楚明婧护在身前的林炜均,再转头往窗外看看一身银白戎装,骑着高大枣红马,带着大军缓缓走来的慕锦毅。 阳光照射下,映得他更为英气逼人,凛然不可侵犯,她定定地望着这个令她一见倾心的男子,直到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被跟在他的身后的兵士淹没。 她垂下双眸,心中百感交集。事至今日,慕锦毅早就已处于她终其一生也触摸不到的高度,而她放弃了的林炜均,如今已是京城炽手可热的天子近臣,看着原本应属于她的夫君满脸柔情地护着嫡妹,再想想残暴的安郡王,她只觉得一阵胸闷。 慕锦毅跟随着柳震锋向佑元帝复了旨,佑元帝自然是一番嘉奖,慕锦毅则得了个正二品指挥使的官职。 待他参加完庆功宴返回慕国公府时,天色早就已经暗了下来,他匆匆命人梳洗一番后便先到太夫人房里,见太夫人、慕国公、乔氏、夏氏及几位弟弟妹妹都在,他不禁微湿了双眼,恭恭敬敬地朝着长辈们叩了几个响头,太夫人含泪望着他,只至他叩完了头,才拉着他的手呜咽着道,“好,好,好,总算没有坠了你祖父的威名!” 慕锦毅泪光闪闪,突然又朝着太夫人直直地跪了下来,“孙儿自小受祖母悉心教导,必不敢辜负祖母期望!”其实,他心中是悄悄加了个‘再’字的,前世他令太夫人失望了,今生,他又再忍心让早已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祖母再次期望落空。 “起来起来,快快起来,祖母知道你必定不会让祖母失望的,快起来!”太夫人老泪纵横,颤颤蘶蘶地亲自扶起了他。 慕国公抹抹眼角的泪水,强笑道,“如今老大得胜回朝,明明该是天大的喜事才是,怎的个个都眼泪汪汪的呢?” “对对对,喜事应该高兴才是!”太夫人连连点点头。 慕锦毅又朝着乔氏躬了躬,“这段日子劳烦大伯母了,全靠大伯母,侄儿才能全心全意在战场上拼搏!” 乔氏哽咽着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不是将大伯母视作外人一般了吗?” 慕锦毅连声道‘不敢’,又连作了几个揖,引得众人笑声不断。 到了夏氏跟前,见夏氏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一言不发,他心中一紧,轻轻唤了声,“母亲?” 屋里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齐齐向夏氏望去。 夏氏不动不动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慕锦毅,半晌,才恍恍惚惚地道了声,“毅儿?” 太夫人等人有些意外,倒没料到不管别人怎么唤都没有丝毫反应的夏氏居然认得出儿子来。 慕锦毅心中酸涩难当,只认为母亲至今仍未走出疼爱的外甥女杀了最宝贝的女儿的阴影来。 “是我,我回来了!” 夏氏愣愣地望着他,片刻才‘哦’了一声,然后便移开了视线。 太夫人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啊! 慕锦毅按下心中酸楚,又与弟弟妹妹们见了礼,环顾一周才发现妻子楚明慧竟然不在,他一怔,正想开口问问,便见太夫人脸带着一丝神神秘秘的笑意道,“你媳妇如今在文庆院正房左侧间里呢,快快去吧!” 慕锦毅意外,左侧院?又欲问个明白,便见在场众人均是望着他笑,他心中疑问更甚,但到底亦是挂念妻子,只得告了罪匆匆回了文庆院。 进了院门便直直往左侧间里去,门外的翠竹、盈碧、燕容等人见他进来,喜笑颜开地行了礼,便掩着嘴退了出去。 慕锦毅皱眉望了望古古怪怪的这几人,摇摇头便放开了。 “明慧!” 靠坐在榻上的楚明慧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他心中一暖,便几步上前坐在她身边,用力抱紧了她。 片刻,楚明慧才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可见过祖母与父亲他们了?” “见过了,你可好?”慕锦毅轻柔地抚着她的脸庞,哑声问道。 “好!你呢?可曾受伤?” 慕锦毅摇摇头,片刻又点点头。 楚明慧心中一慌,“伤到哪里了?” “你莫要着急,我现在身上并没有伤,就是,就是在与西尔图交战时受了些伤,如今都好了。”慕锦毅安慰道。 “西尔图?就是那个西其将军?被你斩杀的那个?” 慕锦毅定定地望了她一会,突然轻轻环着她的纤腰,将头搁在她颈窝处。片刻,才闷闷地道,“西尔图,并不是我杀的。他,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什么?”楚明慧大吃一惊,正想推开他问个究竟,便又听慕锦毅有些压抑地道,“我与他交战,只是重伤了他,并不曾想过取他性命。他虽是西其人,但亦是个顶天立地般的人物,我心中敬佩他,下手便避过了要害。他,他并不是死在我的枪下……” 楚明慧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那个赫赫有名的西其将军竟是死在自己人手下的? “那一场大战,我、西尔图都受了伤,柳元帅乘胜追击,我,我亲眼看到了,西尔图是被跟在他身边的将领刺杀的。只不过因场面混乱,大概没有什么人留意到,加上西尔图与我交战时确是伤在我手下,是故才传出那番话来,说我斩杀了西其将军。” 想到那般人物最终却是死在了同袍手上,慕锦毅心中一阵难受,马踏沙场,纵是战死,亦不枉此生,可惜却偏偏死在那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当中,这是身为将士最无法容忍的愤恨。 前世,西尔图到底是不是被他所杀,如今想想也确是值得怀疑,西其国王位置不稳,却又急功求成,内政都尚未处理妥当,便急急向大商国开战,若不是西尔图了得,只怕西其军根本撑不过三个月。 楚明慧默默地抱着他,任他发泄着心中的哀伤。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慕锦毅才收敛起情绪,轻轻放开怀中人,正想问问她这段日子的事,便被突然响起的婴孩哭声惊住了。 楚明慧急忙推开他,起身往隔壁走去。 慕锦毅脑中一片空白,僵着身子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这,这哭声? 未等他想个明白,楚明慧便抱着小小襁褓走了进来,见到他这般傻愣愣的模样便也怔住了,难不成太夫人她们没有告诉他? 慕锦毅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指着母子俩,“你你你……这这这,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楚明慧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才是东西!这是你儿子!”顿了一下,又觉得这话有问题,他若是东西,他的儿子还不一样是东西? “儿子?!”慕锦毅一下从榻上蹦起来,“什么时候生的儿子?怎么从未有人告诉过我有这个儿子?” 楚明慧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跳,正想斥责他一声,怀中的小娃娃便率先表示了不满,一下子又扯开喉咙嚎啕大哭起来。 楚明慧急得抱着他轻轻摇晃,口中不停地柔声哄着。 慕锦毅整个人如同冰住一般僵僵地站着,嘴巴微张,双眼直愣愣地望着那对母子。 待见烛光下的楚明慧抱着孩子不住地轻晃低语,整个人溢满了母性的柔情,他眼中便一点一点地湿润起来。 这一幕,他曾经幻想了无数次,如今这般突如其来,他只觉得心中一下子便被涨得满满的。 他一步一步朝着楚明慧走去,直至走到她的身边,低头怔怔地望着还委委屈屈地抽泣的儿子,视线越来越朦胧,‘叭嗒’的一下,一滴泪珠直直砸在小娃娃的脸上…… 楚明慧一怔,抬头望去,便见慕锦毅正擦着眼睛,她定定地望着他那通红的双眼,不知怎的鼻子一下子又有点酸酸的。 她微微抬头,将泪意压下,这才吸吸鼻子对着他道,“你把他弄哭的,自然要你来哄他。”说罢,便欲将怀中哭声已经渐渐弱了的孩子往慕锦毅怀里送去。 慕锦毅下意识便接住,只一下,又僵住了,这,这种没骨头的肉团…… “明,明慧,快,快快抱开!”他吓得面容失色,结结巴巴地望着楚明慧道。 楚明慧不理他,轻声指点着他要怎样抱才能让孩子舒服,待确定他抱紧了,这才松开双手,望着僵直的高大男子乐个不停。 慕锦毅全身僵硬,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上恍如千斤重的小小婴孩身上,待那一阵阵温软传到他手上,他不禁低头仔细打量了这个流着他与至爱女子血脉的孩子。 见小小的孩子打个了哈欠,砸巴砸巴小嘴,然后眼皮动了动,便合了起来。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一颗心越来越软,待见孩子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他便低低唤了楚明慧一声。 楚明慧含笑过来接过儿子,然后交给另一旁的奶娘,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让她离去了。 转过身来却见慕锦毅仍是保持着方才抱着儿子的姿势,她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怕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抱,就怕你坚持抱孙不抱子。” 慕锦毅怔怔地望着她,然后扬起一个暖暖的笑容,突然上前几步用力抱住她,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儿子他娘!” 楚明慧脸蛋唰一下便红了,用力推开他,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没正经!” 慕锦毅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盛,直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狂喜,放声哈哈大笑…… 楚明慧微笑着望着笑得越来越放肆的慕锦毅,嘴角越扬越高,然后一滴泪滑落下来,她也顾不上去擦拭,猛然扑进了朝她张开双臂的温实怀中…… “明慧,明慧,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慕锦毅紧紧拥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最后那句,却是带着点呜咽。 楚明慧他怀里流着泪用力点头,“是,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期盼了两生,他们终于有属于他们的孩子了……   ☆、第四章 慕锦毅盼了两辈子才盼来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自然是疼到了骨子里,每日出门前必定要去看看儿子,归来后梳洗过第一件事便去抱抱儿子,太夫人取笑他如今是有子万事足,连祖宗传下来的‘抱孙不抱子’的训话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慕锦毅脸带笑意地瞄了一眼正乐呵呵地逗弄孙子的慕国公,对着太夫人道,“抱孙不抱子?咱们府上何曾有这传统了,父亲,你说对吗?”后面的话却是转头去问慕国公。 “对对对!”慕国公也没有注意儿子问他什么,只抓着孙子肉乎乎地小手不住逗他笑。 太夫人愣了一下,瞬间便想到慕锦毅自小便是被儿子顶在肩上到处胡闹的,不禁摇头失笑。 楚明慧坐满了月子便痛痛快快擦洗了一番,让人换了足足三次水,这才觉得身上那阵怪味被洗了去。 慕国公府第四代嫡出的长子,小名阿盼,这个日后让他万分嫌弃的名字,出自他英明神武的爹爹慕锦毅。 慕锦毅喜滋滋地报出这个他想了几日的小名时,楚明慧双唇抖了抖,片刻才颤着声音问,“阿、阿胖?”胖少爷、胖孙子、胖外甥、胖哥哥? “是盼望的盼,期盼的盼,这个孩子是我们两辈子的期盼!”慕锦毅解释道。 楚明慧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笑笑着点头,“好,那小名便叫阿盼吧!” “大名便等到周岁时让父亲再取,你看可好?”慕锦毅又问。 “祖父替孙辈取名,自是极好。”楚明慧再点头道。 慕锦毅见她应得毫不犹豫,心中一松,经过宁雅云那事后,他也是有点担心楚明慧会瞧不上慕国公,从而不愿意让他替儿子取名。 阿盼小娃娃长开之后,越来越像他爹慕锦毅,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倒与楚明慧似了十足十。太夫人每每抱着他都爱得不行,直呼着跟他爹爹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一般,慕锦毅听罢得意洋洋地道,“我的儿子自是像我!” 慕国公亦连连点头,“对,一眼就看得出是你儿子、我孙子!” 太夫人哭笑不得,笑骂道,“你还不替你宝贝孙子想名字去?” 慕国公讪讪地摸摸鼻子,朝太夫人怀中‘咿咿呀呀’的阿盼扮了个鬼脸,在太夫人又要骂之前一溜烟地跑了。 阿盼小娃娃的满月礼,慕锦毅与楚明慧商量过后,又经得了太夫人等长辈的同意,决定低调举办,只邀请些亲朋好友。毕竟如今国公府风头正盛,若是再声势浩大地办满月宴,落到有心人眼中,怕又会生出事来。 凌佑祥作为慕锦毅仅有的几名至交之一,自然在邀请之列,他拜见过慕国公府长辈后,便出来寻慕锦毅,见他正与林炜均说着话,便一掌拍在他肩上,笑道,“头回当爹的感觉如何?我儿子如今都能满地跑了,你家这个连爹都不会叫。” 慕锦毅撇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坐在一旁明显等着看好戏的林炜均,淡淡地道,“至少我有儿子了!” 林炜均脸上笑意一僵,便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凌佑祥哈哈大笑,拉过林炜均身边的空椅坐下,笑眯眯地道,“林兄可得努力些啊,不能再落后了啊!” 林炜均嘴角抽搐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灌了一杯酒。 晋安侯府二房亦在楚明慧坐满月子不久,便迎来了嫡长孙,楚明慧得知后欣喜万状,想到前世那个软绵绵地叫她‘姑姑’的侄儿,心中一片柔软。 连楚晟彦都当爹了,林炜均自然逃不过慕锦毅、凌佑祥等人的再次关怀,他恨得牙痒痒,可膝下空虚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只得死装出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一声不吭地喝酒,心中却暗暗决定今晚回去还得再努力些! 正与婆婆商量着给侯府的贺礼的楚明婧,突然感到心中有点不安感,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林夫人疑惑地望了她一眼,“怎么了?” 楚明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 林夫人也不追问,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她的小腹,虽知他们成婚日子尚短,但见与儿子同龄之人一个两个的都当爹了,她心中也是急得慌。 对于这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妇,虽瞧着娇气了点,但对她倒是孝敬有加,性子也是个率真藏不住心思的,她既喜又忧,心中百感交杂。 藏不住心思,说明她不会是那等心思深沉,不择手段的女子。可也正因为这种性子,她不得不忧心将来她若不在了,这儿媳妇是否撑得起林家内院。 想到这,她暗叹口气,还是决定在她有生之年好好教导楚明婧,妻贤夫祸少,好歹不能让她日后误了儿子前程不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娃娃阿盼的坏脾气便慢慢表现出来了,稍不如意便扯开嗓门哭得惊天动地,让楚明慧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太夫人却笑道,“这般坏脾气,跟他爹小时一模一样!” 楚明慧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尴尬地站在一旁的慕锦毅,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慕锦毅呵呵干笑几声,悄悄地移到儿子的小床边,伸出手轻轻去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脚,心中暗暗恳求道,“儿子,给你老子留几分薄面吧!” 哪知盼少爷先是一脚踢开他的大手,然后哇哇哇地哭得更厉害了,丝毫不给他爹面子。 太夫人对着慕锦毅后背就是一巴掌,“你做什么又要惹他!” 楚明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抱起哭得满脸红通通的儿子轻声哄着。 慕锦毅被儿子嫌弃,心中也委屈得很,如今祖母与妻子又怪他,他不禁有点哀叹自己如今在府中越发没地位了。 “世子,唐大人求见!”慕维在外头唤了声。 慕锦毅又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胖脚丫,在楚明慧怒瞪他之前快速闪了出门。 楚明慧一心照顾儿子,许多事都交给了乔氏及底下的翠竹等人,直至这日有人求到了她跟前,欲聘娶盈碧为妻,她才恍然醒悟过来,以盈碧的年纪也应该嫁人了! 她早些时候就留意了此事,但后来先是侯府出事,紧接着又是慕淑颖的死,她忙得晕头转向,一时间便将这事搁下了。 “你…想娶盈碧为妻?”楚明慧有点意外地望着跪在地上一脸恳切的慕维。 她还以为求娶的会是刘通呢,倒想不到居然会是慕维。 “奴,奴才心悦盈碧,请,请少夫人成全!”慕维结结巴巴,却又十分坚决地道。 “你若有意,便应依足礼数,请个媒人来询问一下,如今这般冒失地跑来,未免唐突了些。”楚明慧皱眉道。 “奴,奴才知,知道,可,可若不先求到您跟前,万一,万一您将盈碧许给别人可怎么办?” 楚明慧有点哭笑不得,所以他这是要先下手为强? 上辈子,她将盈碧许给了刘通,因为刘通并不是奴籍,而且又颇有几分本事,将盈碧削奴籍许给他,便是希望她将来能过些好日子,不用为人奴婢。 只是她却料想不到慕维对盈碧居然有那等心思。 她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要应了慕维,只得拖延道,“你先让我想想!” 慕维暗暗着急,他若不是偶尔间听到大夫人身边的王婶子看中了盈碧,欲替她儿子求娶的事,他也不敢这般直愣愣地跑来。 “少,少夫人,奴才一定,一定会对盈碧很好的,就跟世子爷对您一样!不不不。奴才不不是和世子爷比较,就,就是想说,想说……”慕维急红了眼,生怕楚明慧会拒了他。 楚明慧见他这般不依不饶的模样深感无奈,“这毕竟是终身大事,你也总得让我问问盈碧的意思不是?” “哦!”慕维抓抓头,片刻又恳求道,“少夫人,您一定要将我会对她很好很好的话告诉她,奴才给您磕头了!” “好了好了,你的话,我定一字不漏地带到!”楚明慧无奈。 慕维憨憨地笑了笑,片刻又像想起了什么,“那句像世子爷对您一样的话就不用说了,否则世子爷知道后会剥了奴才的皮。” 待楚明慧将慕维亲自来求娶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盈碧后,盈碧一下子便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谁,谁稀罕他对我好,我,我才不嫁他呢!” 楚明慧见她明显言不由衷的样子,心中明了,这两人分明是看对眼了! 她故意道,“这样啊,既然你不愿意,我便让他死了这条心,自个儿找别人去!” “奴,奴婢也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一听楚明慧这样说,盈碧就急了。 楚明慧暗自好笑,突然又觉得她上辈子对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实在用心不够,竟然会瞧不出她与慕维之间的事。 幸而今生她没有再犯糊涂,有些事并不是你认为对别人好的,别人就一定也会觉得是真的好。 “我原本想替你寻个良家子,然后将你的奴籍削了,将来你的后代也不用再为人奴婢,好些的话还能读书,参加科举出人头地。”楚明慧拉着她的手低声道。 盈碧红了眼,呜咽着道,“奴婢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不过,就算是脱了奴籍,日子也未必比当奴婢时好。再者,奴婢自小与你一块,将来还要侍候小少爷小小姐呢!” 楚明慧叹息一声,“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事关你一辈子的事,慕维,我也知道他是好的,但毕竟也只是在外头,天长日久相处下去,那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他,他待我还算可以的……”盈碧低着头轻声道。 楚明慧见她这般模样,知她是同意了的,便笑道,“如此我便让他正正经经寻媒人上门,否则我怕他又当媒人又当新郎官了!” 盈碧红着脸,害羞地扭扭身子跑出去了…… 刚进门来的翠竹见她这样子便摇头道,“这丫头是怎么了?没规没矩的,若是撞了人可怎生才好!” 楚明慧笑笑,“没事,女儿家听到自己的亲事总是会不好意思的。” 翠竹一惊,“你打算把她许人了?许的是哪个?” 楚明慧便将慕维求亲的事说了一遍。 翠竹点头道,“这倒是门好亲事!”慕维是世子身边的人,娶了盈碧,就相当于给文庆院多了添了助力。如今世子风头正盛,少夫人又暂不适宜有孕,将来若是添了人,多了个慕维看着,也能早作准备。 有了楚明慧的首肯,慕维与盈碧的亲事便正式订了下来。 楚明慧也不让盈碧再办差事,只让她安心备嫁。 慕锦毅虽意外盈碧的夫君人选换了人,但到底不论是刘通还是慕维,都是他身边可信之人,况且他又见慕维整日乐呵呵的,比起上辈子要娶盈碧的刘通明显更欢喜,心中也乐意见到他得偿所愿。   ☆、第五章 盈碧出嫁后自然便不能再作一等大丫头,照她的打算是成亲后便要继续留在文庆院的,楚明慧思量了一番,便打算日后让她跟在儿子身边侍候,毕竟其他人她也放心不下。 而空缺的一等丫头位置,她决定将燕容提了上来,虽然她清楚燕容其实并不能算是她的婢女,但既然慕锦毅将她给了她,她也便只能这般用着。 当小阿盼可以趴在床上成功撑起小身子的时候,慕淑琪的亲事便临近了,夏氏至今未曾好转过来,楚明慧作为她的亲嫂子,自然有许多事得她亲自出马。 慕锦毅如今最喜欢做的事便是趁着儿子扑哧扑哧地千辛万苦撑起小身子时,轻轻在他小肩膀上一戳,便让盼少爷前功尽弃,如此几次,坏脾气的盼少爷便恼了,蹬着小胖腿,挥舞着小胖手,扯开嗓子大声嚎。 往往这时候听到声音赶来看个究竟的楚明慧,便会抱起胖儿子亲一亲,再恼怒地瞪一眼始作俑者。 慕锦毅偷偷瞪了光打雷不下雨的儿子一眼,然后尴尬地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被赶了出门。 待慕淑琪嫁到了淳亲王府后,慕国公府至今未曾订下亲事的三少爷慕锦康及四小姐慕淑怡的亲事便被提上了日程。 慕锦康作为炽手可热的年少将军慕锦毅的同胞弟弟,慕国公府唯一未曾婚娶的嫡少爷,自然是引得不少人家寻上门来,而同样是唯一未嫁女的慕淑怡,虽是庶出,但水涨船高,有意聘娶她为原配正室的人家也不少。 慕淑怡心知府上如今能靠得住的便是楚明慧这个嫂嫂了,是故便经常绣些小衣服小袜子给侄儿,闲时也常到文庆院里陪着小阿盼玩耍。 楚明慧怜惜她的遭遇,亦不阻止她,任由她上门来。 至于慕锦康的亲事,说起来他父母健在,理应由父母作主才是,即使慕国公从不在意这些事,夏氏如今尚在病中,但仍可由太夫人作主便可。只是太夫人自重孙阿盼出生后,便一心一意逗弄小重孙,对其他事都提不起多大兴趣了。加上她对楚明慧亦是比较信得过的,便干脆将慕锦康亲事扔给了楚明慧,只道让她先挑出几个好的,最后再由她决定便可。 楚明慧原本觉得这事是个烫手山竽,但太夫人后面那句话又让她放下心来,总之她只是负责筛选,决定权还是在太夫人手上。 得了准话,她也便安心了,慕锦康的妻子,亦是她将来的妯娌,她当然也希望挑个好的、不惹事生非的,否则到时闹得府中鸡飞狗跳的,她也得不了好。 只是,尚未等她出门去相看,便在回文庆院的路上遇到了慕锦康。 “大嫂!”慕锦康颇有几分不自在地唤了她一声。 说起来自楚明慧进门后,除了在比较重要的场合,平日她甚少能见到这个小叔子,照上辈子的情况来说,他应该是经常受夏氏与慕淑颖挑拨来寻她麻烦才是,但实际上却是令她意外了。 她自然不清楚这又是慕锦毅的功劳,慕锦毅对母亲妹妹没有办法,但对这个同胞弟弟却多的是办法,慕锦康受过几次亲姐的挑拨的确是想给楚明慧下马威的,可却被他兄长慕锦毅拎去“详谈”几次,从此再不敢掺和姐姐与嫂嫂那丁点事了。 “三弟!”楚明慧向他福了福,便想着侧身避过。 “那个,听说祖母将我的亲事交给你了?”慕锦康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 “祖母只是让我选几家好的,最后的人选却是由她决定,并不能说是把亲事交给我了。”楚明慧解释道。 “哦!”慕锦康哦了一声,又期期艾艾地道,“大,大嫂,你,你能不能把,把卢家,卢家的五,五小姐加,加在你选中的人选上,顺,顺便帮,帮我在祖母跟前替,替卢五小姐美言几句?” 十六岁的年轻男子,提到意中人时也不自觉红了脸。 楚明慧心中诧异,卢家五小姐?哪个卢家五小姐? “可是五皇子妃的娘家妹妹卢五小姐?” “正是,你认得她?”慕锦康眼睛一亮,期待地望着她。 楚明慧一惊,竟然真的是五皇子妃那个娘家。 她心思一转,不敢确定这当中的确是年轻男女的一片真心实意,还是有心人的设计。 “你是怎么认得这位卢小姐的?” “那个,我,我曾经救过她,她,她……”慕锦康吞吞吐吐地将两人初遇之事告诉了楚明慧。 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这种戏码实在太老土了!可偏偏古往今来美人计都是最行之有效的。 卢家想与慕国公府联姻?可他们不是五皇子一派的吗?慕锦毅又是实打实的太子党,这般牵在一起算是怎么回事? 楚明慧百思不得其解,但这种事也不是她能作主的,只得对慕锦康抱歉地笑笑,“此事大嫂实不能作主,你若有这等心思,不如告诉你大哥,让你大哥替你想个主意?”夫君是用来作什么的?就是此时此刻用来替妻子解决麻烦的!楚明慧毫不心虚地祸水东引。 让他弟弟去烦他,总好过他整日无所事事弄哭儿子! 说起来慕锦毅自得胜归来,升了个二品官,像他这种既有国公世子的品级,又凭自身本事谋了个二品官的,在京城其实并不算多。 但他深明树大招风的道理,行事越发低调,除非必要的公事,否则轻易不出门,如此一来他留在府中的时候便多了,当然,与此相对应的,便是阿盼娃娃哭泣吵闹的次数也多了。 太夫人骂了他许多次,他当面应承得好好的,转过身去仍旧我行我素,气得太夫人连连跺脚。 等到楚明慧成功将麻烦事扔到慕锦毅身上后,她终于顺利回到了房中。 进门便见小阿盼居然坐在床上冲着她呵呵笑,楚明慧一惊,瞬间大喜,几步冲上前去狠狠亲了儿子一下,“娘亲的小阿盼终于会坐了啊!” “可不是,像小少爷这般月份就会坐的孩子可真不多。”一旁的奶娘讨好地道。 楚明慧朝她笑笑,抱起儿子又亲了一口,“阿盼今日有没有闹脾气?” 小家伙流着口水冲她呵呵直笑,楚明慧被他笑得心中一片柔软,又在他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母子二人闹了一阵后,楚明慧便将儿子交给了奶娘,她到小书房里对账册去了。 待她对完账册出来,便又见那不良爹慕锦毅伸手将坐在床上自玩自乐的儿子轻轻一戳,小家伙摇摇晃晃,然后直直倒在软绵绵的被褥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慕锦毅见儿子这般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楚明慧抚额,这是什么爹啊! 慕锦毅正笑得起劲,便扫到了妻子的身影,立即收敛笑声将扁扁嘴又要哭的儿子搂到怀里,口中‘乖儿子、宝贝儿子、爹爹的小阿盼’地胡乱哄着。 楚明慧没好气地道,“还宝贝儿子呢,有你这般当爹的吗?” 小阿盼见到娘亲来了,便朝她张开双手咿咿呀呀地叫唤。 慕锦毅只得拍拍他肉肉的小屁股,“混小子,有了娘就不要爹了!” 楚明慧抱着儿子哄了一会,见他开始打哈欠,便想着交给奶娘,让她哄着儿子入睡,没想到小家伙却死死抱着她不肯撒手,楚明慧无法,只得抱着他来回轻轻地哄,只到感觉他已经陷入了熟睡当中,这才小声叮嘱奶娘将他抱了回去。 慕锦毅一直坐在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母子俩,心中一阵阵暖流缓缓流淌着。能有今日这般日子,他只觉得往些年所经受的一切悲伤痛苦都值得了。 楚明慧回转身来,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不由奇道,“怎的这般瞧着我?” 慕锦毅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过来!” 楚明慧将手搭在大手上面,慕锦毅稍用些力,便将她拉到了怀里。 “明慧!” 楚明慧不自在地挪挪身子,避过他温热的呼吸,“嗯!” 慕锦毅低低笑出声,又靠近她耳边故意慢吞吞地道,“你今日,可是给你家夫君找了个好大的麻烦啊!” 楚明慧揉揉被他喷得痒痒的耳朵,眼神飘忽,“你说什么呢?什么麻烦?我今日一直忙来忙去的,何曾有时间给你找麻烦!” 慕锦毅将下巴搭在她肩窝处,带着丝笑意道,“不承认?那你说说三弟和那个卢家五小姐是怎么回事?三弟今日在我书房里耍了半天的赖,硬要我去向祖母禀明他想娶卢家五小姐。” “我又不是你三弟,哪知道什么卢五小姐卢六小姐的,你放开,我得去沐浴了!” “好,为夫陪你一起!”慕锦毅从善如流。 “不行!”楚明慧一把从他怀里弹了起来,瞪着他气鼓鼓地道,“你敢再耍坏心眼,你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慕锦毅哈哈大笑,知道她想起了前些日那件事,也不敢再放肆,就怕某人会恼羞成怒,到时他又得被踢去书房呆一晚上。 两人先后沐浴更衣过后,楚明慧便问起他关于慕锦康与那位卢家小姐的事,顺便将心中那番疑问提了出来。 慕锦毅沉默了一下,便道,“这事你莫要再理会,若是三弟再来寻你,你便全推到我身上,卢家这门亲事,是绝对不能结的!” 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卢家,自卢老大人过世后,便完全唯德妃马首是瞻,如今这位卢五小姐,想来在卢家也没有多受重视。”这些皇室争斗,实在让人无比厌烦,只是他如今身在局中,有许多事却是身不由已。 卢家推出这位五小姐,若是与慕国公府结了亲事,那便能成功地在太子心中扎一根刺。就算是结不成,但搅得国公府一团乱也算不错,若是那五小姐争气一点,硬磨得慕锦康娶不成也要纳了她,那更是意外之喜,妾室娘家虽算不得正经亲戚,但至少卢家也与慕国公府兜个弯扯上关系了。 其实若是不介意自家姑娘与人为妾,推给掌权的慕锦毅比一事无成的慕锦康更好,只可惜自慕锦毅推了佑元帝赐给他的西其美女后,众人便知道这位年轻有为的慕世子不近女色,美人计什么的大概收不到多大效果。 基于这些考虑,卢家才挑了比较容易下手的慕锦康。   ☆、第六章   第六章      慕锦康在兄长慕锦毅处达不到目的,果然又来寻楚明慧,楚明慧自是遵照慕锦毅的吩咐将所有的事都推到了他的身上,充分展现了出嫁从夫,以夫为天的美好品德。   慕锦康又被嫂嫂打太极,心中恼怒,“你们不帮我便算了,我自己求祖母去!”   太夫人会有什么反应,楚明慧想想也能知道了,她又怎么可能同意孙子娶敌对派系人家之女?   楚明慧自然是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照样施施然地带着燕容、玉秋出门去相——妯娌。   见过了相约的人家后,她便打算打道回府,正转身,便听身后有女子唤她,“慕世子夫人!”   回头一看,见一青衣女子,年纪十五六岁,肤如凝脂,气质出尘,让人见之忘俗。   楚明慧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确定自己从不曾见过她。   那女子朝她盈盈福了福,才柔柔地道,“小女子闺名素媛,家姐乃当今五皇子妃。”   楚明慧一怔,“你是卢家小姐?”   “正是!”   “你在府上可是排行第五?”楚明慧又问。   卢素媛微垂上头,低声道,“小女子的确排行第五。”   楚明慧脸色一凝,她倒没有想到对方姑娘竟然寻到她的头上来了。   “小女子自知今日所为极为唐突,只是,有些话却是想与世子夫人明说,不知夫人可否通融片刻?”卢素媛有点哀求地道。   楚明慧皱眉想了片刻,才点头道,“卢小姐请随我来!”   命玉秋先到马车上等待,她便带着燕容与卢素媛到了方才相看人家的地方。   卢素媛望了望站在楚明慧身边的燕容,欲言又止。   楚明慧无法,只得让燕容稍退后些。   待确保燕容听不到她们的谈话后,卢素媛才道,“想必世子夫人也很意外我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我与贵府三公子之事,世子夫人应该也知晓了。那事,并不是我本意。”   楚明慧点点头,“那件事我的确知晓,就是不太清楚卢小姐今日找我是何意?”   卢素媛叹道,“世子夫人是聪明人,自是想明白了卢府与慕国公府之间的纠葛,想必也清楚我只不过是卢家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楚明慧也不打扰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卢素媛顿了片刻,又道,“我如今只想求个安身之所,卢家虽是我本家,但早已没有我的位置。若他们这次谋算失败,那,那我的下场……”   拭了拭眼角泪花,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家母早逝,家父又是个软弱性子,大伯父强势,自祖父过世后便……五皇子妃虽是我堂姐,但自小与我不亲近。卢家与国公府立场不同,我自知国公府是绝不会允许三公子娶卢家女,也不敢心存妄想。”   楚明慧蹙眉,忍不住道,“恕妾身愚钝,还是不太明白卢小姐此番的来意,你既知两家亲事绝无可能,也不敢心存妄想,那今日你这番行为却是为何?”   卢素媛沉默了一会,最终鼓起勇气道,“我今日来,便是想请请求你们允许慕三公子纳我为妾,当然,这只是表面。待过些时日,大伯父他们不再注意了,我,我便自行离去。”   楚明慧定定地望着她,片刻才道,“卢小姐又是凭着什么认为我会应了你此事?若你进了慕国公府,不管是妻是妾,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世人眼内,卢家与慕国公府亦是有了关系。就算你自行离去,也不可能断了这层关系。再者,你这般突然失踪,若是卢府找上门来寻女儿,我们又当如何?”   卢素媛急道,“我,我会将后患扫清,绝不会连累你们的!”   “你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在府中消失,任你再怎么思虑周全,也断不可能毫无破绽。万一事发,头一个被牵连的便是我慕国公府。况且,你若有那等本事从慕国公府中全身而退,又为何现在不凭着本事从卢府里脱身?何必多此一举扯上国公府?”楚明慧冷静地道。   “这,这是因为,因为……”卢素媛结结巴巴的不知要怎么解释。   楚明慧制止她,“卢小姐,此事恕我帮不了你,先不说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重大的事实没有决定权,就说你口中的那个慕三公子,他只不过是外子的弟弟,他娶妻还是纳妾,又岂是我能作主的?”   卢素媛见她态度坚决,急得眼圈都要红了,一把拉着楚明慧的手跪在地上哀求,“世子夫人,请你帮帮我吧!”   楚明慧见她纠缠不休,心中也有点不悦,又见她竟然这般反应,恼得急急避开,大声道,“卢小姐,万万不可这样,不是我不愿,而是不能!”   远远站着的燕容见这头情况不对,便急步走过来,“少夫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快快把卢小姐扶起来!”楚明慧急道。   燕容怔了怔,便用力将跪在地上哀求不止的卢素媛扶了起来,卢素媛挣扎着不愿起来,可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大家闺秀又哪争得过燕容这等习过武的人。   楚明慧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颇为无奈,叹道,“卢小姐,你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些。对于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也断不可能因为同情你便置国公府上上下下于不顾,这一点,还忘你见谅。如今天色已不早了,我还有事,这便先告辞了!”   言毕,也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便朝燕容打了个眼色,快步离开了。   卢素媛泪眼朦朦地望着主仆两人的背影,心中一片绝望……   回到府中,楚明慧越想越是怪异,越想越不明白卢素媛的用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轻女子,独自出逃后又能到哪里去?听她的意思倒像是想以慕国公府为跳板,看起来亦不像对慕锦康有情的模样,想来慕锦康大概是一厢情愿了。   慕锦毅回来之后,楚明慧便将今日遇到卢家五小姐的事告诉了他,顺带着将卢素媛那番奇怪的打算亦说了出来。   慕锦毅眉头微蹙,亦是想不明白卢素媛的想法。她寻到楚明慧头上来这点,他倒也想得通,左不过是她清楚三弟慕锦康在府中并无多少势力,若是她是打算先嫁进国公府,然后再从国公府脱身的话,那得了楚明慧的支持便显得极为重要了。   至于她为何不在卢府直接脱身,估计是卢府将她看得极紧,再怎么说她如今也是卢家要摆出来的棋子,又怎会让她轻易坏事?今日她能遇上楚明慧,想来也是计划了一段时日。   “既然她对三弟没有那种心思,那此事便又好办了些。”慕锦毅道。   “她虽对三弟无意,可却架不住家中长辈的打算,之前不也是搞了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了吗?”楚明慧仍是有点忧心。   “谭家倒了,贤妃逐渐势大,德妃也是急了,竟推儿媳妇娘家出来,不愿让卢家与咱们扯上关系之人,定会出手解决这事的。”   楚明慧想了一下,确是这个理,“既是如此,那三弟的亲事恐怕也少不了别人的插足了。”   慕锦毅叹息一声,“有得必有失,这也是无法之事。”   隔得几日,果然有圣旨下来,秀妃所出的六公主赐婚于慕国公府嫡出的三少爷慕锦康。   果然不出所料,楚明慧暗道。也不知这位高贵的六公主性子如何,不过她是公主,成婚后自有公主府,与自己相处的日子想来不会太多。   慕锦康得知后死活不愿意,嚷嚷着要抗婚,慕锦毅满脸铁青,猛地一掌将他拍飞了出去,吓得慕国公脸色煞白。   “这等自私自利毫无家族观念之人,留着也是个祸害,你要抗婚,便是置整个国公府于不忠不仁不义的境地,与其让你一人拖累全家,倒不如直接了结了你!”慕锦毅怒目而视,咬牙道。   慕锦康被摔得晕头转向,但慕锦毅又不是真的想取他性命,自然会控制力道,伤不到哪里,只不过让他受点痛楚而已。   待他好不容易扶着仆人的手站了起来,又听到兄长毫无感情的话,一时倒也忘记再撒泼了。   他愣愣地望着满脸煞气的兄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在府中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点怵这位兄长,如今见对方这般凶狠,他吓得双腿直打啰嗦。   慕锦毅见他害怕了,趁热打铁,“你亦是读过书之人,竟然连那等低手段的美人计都分不清,说出来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最让人讽刺的便是人家姑娘对你毫无兴趣,你自己自作多情尤不自知,还敢大声嚷嚷什么抗婚?”   慕锦康一听他提及意中人,便鼓起勇气反驳,“卢姑娘不是那等女子!”   “她不是什么女子?她没有与家人合计整了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没有跑去截你嫂嫂,说她并没有想过当国公府的三少夫人?”慕锦毅讽刺地道。   慕锦康脸色一变,“她,她真的这样跟大嫂说的?”   “这些话难不成我还作出来骗你?你一厢情愿,人家却当你是个冤大头!”可不正是当他是冤大头吗,想进门当妾,却连日后偷走的计划都准备好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慕锦康不敢置信,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竟会如此对他。   “事到如今你仍要执迷不悟?”慕锦毅恨铁不成钢。   “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想想卢家与咱们家的立场?但凡你肯花点心思,也不会被人当猴子般耍。”   “不,不会的,她明明还约我明日见面的啊!”慕锦康喃喃道。   “什么?”慕锦毅大为震惊。   “你竟然私下与她有来往?!”   慕锦康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无意识地泄露了秘密,不由惊慌失措,“不不不,没有没有,我没有与她私下来往!”   慕锦毅怒火中烧,正欲出手教训他,便被赶来的楚明慧拉住了。   “有话好好说,怎能这般动手动脚的!”楚明慧不太赞同地道。   慕锦毅压下心头怒火,狠狠地瞪了缩着身子气都不敢喘的弟弟一眼,这才在一旁的椅上坐下。   “卢家五小姐,的确曾对我说过那番话,我亦瞧得出她,并不似你待她那般待你,三弟若是不信,不如明日便随你大哥一起去瞧一出好戏,再来判断你这番抗争到底值不值得。”   ☆、第七章   第七章      第三日,楚明慧看到慕锦康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知道他应该是被真相打击到了。   那日她在门外听到慕锦康与卢素媛私下有联系时心中便有些想法了。   卢素媛明显不愿意嫁到国公府来,卢府又怎可能放心真让她一个人私下与慕锦康联系,定会叫人暗中监视着。   况且,赐婚圣旨刚下便约见慕锦康,总让人觉得有点最后一搏的感觉。   果不其然,她只是让慕锦毅找了个身形与慕锦康相似的人,又让人稍稍装探一番,对方便上当了。   慕锦康被兄长拉着躲在隐蔽之处,眼睁睁看着一窝蜂的人跑出来团团围着“慕锦康”与卢素媛,嚷嚷着他诱骗姑娘,要他给个交代云云。   他也不是蠢人,若是还不清楚自己被下套的话就活该被兄长揍了!   原以为是天意让他遇到可心的女子,却原来一切只是人为!每想到这他便垂头丧气。   楚明慧将他这蔫蔫的模样对慕锦毅说了,慕锦毅嗤笑,“他也不过是瞧着人家姑娘长得不错,又拿他当英雄一般崇拜着,这才引为第一得意人,如今这般被打击一番也是好事,让他醒醒脑!”   见他这般不以为然,楚明慧便也不再多说,男子有男子的相处方式,更何况他们还是嫡亲的兄弟,再怎么闹也会注意分寸的。   “那小子便由得他,只要乖乖的不出乱子地将六公主娶进门,以后搬到公主府闹翻天了也是他们夫妻俩的事,我还是去看看我儿子去!”慕锦毅拍拍衣袍,施施然地去寻盼少爷了。   “你可别又把他弄哭了!”楚明慧在他身后叮嘱。   慕锦毅只当没听到,将脚步又加快了些。   楚明慧见他头也不回,心知这番话定是白说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二少爷慕锦鸿成亲后,慕锦毅便考虑替他求个恩典,谋个官职。慕国公府人丁单薄,这一辈只得他们兄弟三人,慕锦康尚公主,将来也算是有了一定保障,只剩下这位庶出的二弟慕锦鸿,这些年都是闷声不响地呆在府里读书。   慕锦毅就求恩典这事征求他意见时,他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多谢大哥!”   慕锦毅见他无异议,便托人替他寻了个从六品小官,虽不是什么肥差,但若是做出了成绩,升迁的机会倒是比其他同品级的更大些。   二少夫人文氏,楚明慧对她的感觉比较复杂,只知道她是个聪明人,庶长女出身的她,力争上游让自己过得好些很正常,但楚明慧却总觉得她有点过了些。   而此刻,文氏便坐在她屋里,对着床上抱着脚丫啃个不停的阿盼赞不绝口,夸的词还能不重复,楚明慧深感佩服。   好不容易有丫头来禀,说太夫人那边问世子夫人准备好了没,时辰差不多了。   楚明慧如蒙大赦,急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现在便过去!”   抱歉地朝文氏笑笑,“祖母那边派人来催,我便不留你了。”   文氏体贴地道,“进宫是紧要事,大嫂快去吧!”   楚明慧又叮嘱了已经成亲,被她调去小阿盼身边当管事媳妇的盈碧好生照顾儿子,便急急走了。   今日是六公主的生母秀妃娘娘召见,夏氏未曾康复,太夫人便带着楚明慧一起进宫。   秀妃召见国公府女眷,想来也是因为女儿,六公主与慕锦康的亲事掺杂了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但六公主是她唯一的女儿,无论怎样她都希望女儿将来能过得好,即使本朝公主出嫁后会居于公主府,但与婆家的关系还是要打好的。   楚明慧跟在太夫人身后目不斜视,直至宫女引着她们进了秀妃所在的荣春宫。   依礼向上首的秀妃跪拜过,楚明慧便垂头站立于太夫人身后。   秀妃亲切地赐了座,便问起国公夫人夏氏的身子,当听太夫人说夏氏仍在病中,她不禁担忧道,“可曾让宫中太医看过?”   “回娘娘的话,太医已经诊过,只说要静养。”太夫人恭敬地回道。   秀妃便让小宫女准备些补身子的药材,说是给夏氏所用。   太夫人与楚明慧慌忙谢恩。   秀妃笑着亲自扶起了太夫人,“要真论起来,咱们原是亲戚,太夫人与世子夫人不必客气,日后六公主进了门,还要恳请太夫人多教导教导她!”   太夫人连称不敢。   秀妃又问起了小阿盼,听闻他如今会坐了便笑道,“一眨眼就这般大了,日后有机会定要瞧瞧。”   提到小重孙,太夫人脸上的笑意便多了几分,秀妃察言观色,话题便一直围绕着小阿盼转。   屋里气氛便渐渐和乐起来。   楚明慧脸带笑意地站在太夫人身后,间或回答几句。   秀妃见她谨守规矩,言行举止滴水不露,心中既有些担忧,又有些安心。   忧的是一眼便知对方在慕国公府颇吃得开,女儿将来未必比得过她;安心的是对方既然守规矩,那便不会刻意挑事。   “贤妃娘娘到!”屋外突然响起太监的喝喏声。   秀妃整整衣裙,便带着太夫人与楚明慧迎上前去见礼。   贤妃一把拉住她,“妹妹无需多礼!这两位便是慕国公太夫人及世子夫人吧?”   太夫人与楚明慧连忙见礼。   贤妃自然又是一番客气,她如今与太子、与慕国公府是一派,又怎会对她们摆皇妃的谱,自是态度亲切,笑意盈盈。   陪着太夫人与贤妃、秀妃坐了半盏茶时间,便见有小宫女来禀,“娘娘,六公主宣慕国公府世子夫人!”   秀妃脸上笑意一凝,暗恼女儿不懂事,要见不会自己过来?如今人都已经在宫中了,自己为了她放下身段礼待国公府,她倒好,将公主的款摆得十足十!   贤妃亦是有点不悦,但脸上倒是若无其事。   楚明慧慌忙站出来告罪,贤妃温和地道,“六公主年纪小,尚有许多不懂之事,还忘世子夫人日后多多指教!”   楚明慧忙道不敢,又对两位皇妃行了礼,这才跟着小宫女去见她未来的妯娌,当今的六公主。   “你便是慕国公世子的原配夫人?也不过如此,竟能让慕世子为你拒了父皇赏赐的美人?”六公主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楚明慧,一脸不以为然。   “臣妇蒲柳之姿,望公主见谅!”楚明慧来不及深想慕锦毅什么时候拒了佑元帝赏赐的美人,便恭敬回道。   六公主撇撇嘴,无聊地挥挥手,“起来吧!本公主还以为你是什么倾城绝色呢,如今看来还不如五皇姐,真让人失望!”   “五公主天人之资,臣妇自是望尘莫及!”   “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虽及不上五皇姐,但也称得上清秀佳人!”   楚明慧有点哭笑不得,“多谢公主!”   “那个,就是,就是……”沉默了好一会,六公主吱吱唔唔地欲言又止。   楚明慧不明所以,“公主有话尽管吩咐便是!”   六公主脸颊绯红,瞧着倒多了几分娇态。   “本,本公主想问问你,慕,慕三公子为人如何?比之慕世子如何?”   楚明慧怔了怔,倒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斟酌了小片刻,才道,“三弟品性良善,待人真挚。”可不是品性良善吗,英雄救美!待人确是真挚,看上人家姑娘了便直接让家人求娶。   “那与慕世子相比呢?”六公主追问。   “外子是嫡长子,三弟是家中幼子,两人身份不同,承担的责任也不同,故自小受的教导自是有所差别。”   楚明慧打了好一会腹稿才低声回禀。   六公主皱眉,似是不太明白这话中意思。   “本公主当然知道慕世子是长子,三公子是幼子,可这又有什么?”   又思量了一会,又似乎有点明白了。   “你说话倒也跟母妃她们一样,拐弯抹角的让人一时半会的也听不明白!”六公主呶呶嘴,有点不悦。   “臣妇不敢!”楚明慧告罪道。   “罢了罢了,本公主也知道让你说自己小叔子有哪里比不上夫君确是为难了些,听说你生了个儿子?改日抱进宫来陪本公主玩玩!”   楚明慧身子抖了一下,让个未满周岁的孩子陪你玩?公主殿下你确定没说错?   “犬子尚未满周岁。”她轻声提醒。   “本公主当然知道他未满周岁,否则也不会让你抱进来,而是直接宣他进宫了!”   楚明慧这下也有点了解这六公主的性子了,表面看起来是高傲难侍候,实际上却是个不怎么晓事的,这样的人受软不受硬,倒也不难相处。   只是,想想慕锦康的性子,她不禁暗叹,这两人凑到一块,大概有的是热闹了。   从六公主宫中出来没多久,便见有小宫女迎上前道,“慕世子夫人,国公夫人在前边宫殿,奴婢奉命领你过去!”   六公主宫中的宫女见有人来接,便告辞回去复命了。   楚明慧不疑有他,便跟在小宫女身侧往前边走去。   走了一会,穿过几道拱门,便来到一座宫殿前。   “世子夫人,国公太夫人就在里面,奴婢先行告退了!”   未等楚明慧有什么反应,小宫女便躬身快步离开了。   楚明慧狐疑地望了望她的背影,又抬头望望静谧空旷的宫殿,终是一步步走了过去。   跨过大门,正要往里走,便听到隐隐约约的男子粗喘声。   她脸色大变,强作镇静放轻脚步慢慢退出去,一步、再一步,直至完全退出大门外,她才猛然转身,朝来时方向跑去…   跑到转角处,突然听到前方有女子的说话声,以及一阵阵脚步声,她心中一惊,急忙止住了脚步。   楚明慧四周看了看,见右侧面不远有条通道,便快步走过去,走得几步,见不远处竟然有两名太监守着!   她心中慌乱,知道今日怕是要遭殃了,就是不知道设计的人是针对她,还是误中了她。   另一侧的说话声与脚步声越来越近,而那两名太监始终守在原地一动不动,楚明慧一颗心急剧乱跳,却始终想不出摆脱困境的办法来!   正绝望间,口鼻便被人捂住了,她吓得要挣扎大吓,对方轻轻‘嘘’了一声。   “莫怕,奴婢奉徐良娣之命来救你!”捂着她口鼻的女子压低声音道。   楚明慧此时此刻也想不起徐良娣是谁,如今形势危急,她也只能赌一次了,赌身后之人是可信的。   ☆、第八章   第八第章      那女子带着楚明慧七拐八弯的,转得楚明慧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听女子道,“到了!”   楚明慧停下脚步,抬手拭了拭额角汗水,又听那女子道,“世子夫人,徐良娣在前边等你!”   楚明慧谢过了她,果见前方不远有位衣着华贵的女子站在树底下。   她定睛细看,认出是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徐家大小姐,如今的太子良娣徐凤珍。   看来救了她的便是这位徐良娣了啊!   她整整衣裙,确定衣着并无不妥后,这才朝着徐凤珍站立的地方走去。   “今日多得良娣相助,妾身感激不尽!”楚明慧对着她感激地行了个大礼。   徐凤珍静静地望着她,也不阻止。   “你可别会错了意,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这般做的!”待楚明慧行完了礼,她才淡淡地道。   “不管良娣出于什么原因,但救了妾身却是不争的事实,妾身都会铭记于心。”   徐凤珍拧拧秀气的眉,“谁稀罕你记不记的!”顿了一下,又有点不屑地道,“亏你还是掌中馈的当家夫人,竟然连这等小儿科的诡计都识破不了!你可知道那大殿里的男子是谁?那是当今皇上!”   楚明慧大惊,当今皇上?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宫中的侍卫,毕竟皇宫内院,除了皇上就只有侍卫是正常的男人。   徐凤珍冷笑一声,“想不到吧,若是我再告诉你里面的两名女子是谁,你恐怕会更吓一跳!”   楚明慧颤抖着嘴唇,“两,两位?”   “可不是,两位!一位是贤良淑德的谭德妃的亲侄女,谭家嫡小姐!另一位相信你也见过了,便是被你府上三公子救过的美人,卢家五小姐,五皇子妃的堂妹!”   楚明慧晃了一下,只觉得心脏差点要承受不住了,谭家小姐与卢家小姐共同侍候当今皇上?   未等她接受这个惊天的秘密,徐凤珍又冷冷地道,“这皇宫,是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却也是天底下最肮脏的地方,你命好,不用将一生耗在此处!”   楚明慧沉默不语,心中却有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若是被皇上发现你到过那处,你想他会怎么对你?怎么对慕国公府?”徐凤珍平复了一下心绪,又恢复往日清淡无温的声音。   楚明慧苦笑,若是被他发现,自己自是免不了一死,皇帝与妃子的亲侄女及儿媳妇的堂妹鬼混,这种丑事被人发现,那人还能活得过明天?   “那突然出现的一帮人,可是德妃她们?”楚明慧轻声问道,除了与太子敌对,又与慕国公府有不愉快经历的德妃外,她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人会陷害她。   “你也不算蠢得厉害!可不正是她们这些人。若是她们将你成功堵在了殿内……”徐凤珍冷笑。   若是她们截住了自己,只需制造点响声惊动里面的人,她自是百口莫辩,一帮人齐齐出现,与她独自一人在那里,哪方更令人怀疑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想到表面人模人样的佑元帝竟然那般恶心,楚明慧只觉得十分反感,你鬼混便鬼混,好歹带个人替你望风,顺便把守一下门口啊!又想想之前还哭求着让她帮她的卢素媛,她便有点想不通了。   卢素媛当时的神情并不似作伪,她是真不想嫁到慕国公府的,如今混到了皇宫,难道她瞧中的是皇帝?只是,若是她真有这个心思,大可以暗示家人啊,想必如今朝中无人的卢家会十分乐意宫中有个得宠的自家人的。   “时候也差不多了,那边的好戏大概也要开始上演了,某人这下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有的是苦吃了!”徐凤珍有点幸灾乐祸地道。   如今没了更形迹可疑的楚明慧,佑元帝只会认为德妃是带人去扰了他好事的,毕竟里面的两名女子,一个是她娘家侄女,一个是她嫡亲儿媳妇的堂妹,怎么想也会让人觉得是她心中不忿,这才故意闹开来。   “走吧,国公太夫人如今在东宫,你这便随我去吧,谭氏惊慌之下肯定会扯出你来,送佛送到西,你就说从六公主处出来不多久便被我叫走了!至于另两名宫女,你无需多虑,自有人会处理干净。”徐凤珍淡淡地道。   “多谢徐良娣!”楚明慧感激地朝她福了福。   徐凤珍转过身去,也不叫她,直直往东宫方向而去。   到了东宫,徐凤珍便直接将她带到了太子妃跟前,而太夫人却是陪着太子妃说话。   楚明慧向太子妃行了礼,又递给太夫人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才静静地站立在她身旁。   太子妃大概也得到了报信,话里有话地安慰了楚明慧几句,便让她们告辞回慕国公府去了。   出了宫门,再坐上回府的马车,楚明慧才发觉自己后背一阵汗意。   太夫人紧紧抓着她的手,无声安慰着。   回到府中,太夫人才问起她事情的经过,楚明慧便将从六公主宫中出来之后的事详详细细告诉了她。   太夫人听得心惊胆战,待听到是徐良娣救了她,便大大松了口气,叹道,“当年毅儿救过她一命,如今她又救了你,不,应该是救了整个慕国公府,果然是做了善心事的回报啊!”   楚明慧一怔,慕锦毅曾经救过徐凤珍性命?恍恍惚惚想起徐凤珍待她的态度,她似是隐隐想到了什么。   “今日此事可把你吓坏了吧,以后这皇宫咱们还是能不去尽量不去了,实在是是非之地,出了事可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太夫人无奈摇头。   楚明慧垂眸,可不就是这样吗,若是今日她真的出事了,佑元帝直接取了她性命,也无人敢替她出头,皇权至上,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她一个妇道人家。   慕锦毅得到信报赶回来时,便见楚明慧正抱着儿子柔声教着他说话,小肉墩阿盼少爷腻在她怀里咿咿呀呀的,间或还流着口水露出个可爱的笑容,笑得楚明慧心中软软的。   “小坏蛋,就会傻笑,娘也不肯叫!”怜爱地捏捏了儿子的小鼻子,又得到宝贝儿子一个大大的笑容。   慕锦毅见她还有心情逗弄儿子,便知道没事了,心头大石才放了下来。   上步几前接过越来越沉的小家伙,学着楚明慧的样子哄他叫爹,可阿盼少爷除了咿咿呀呀地唤几声外,便是笑,直笑得他又怜又爱。   将儿子放在大床上任他自个玩耍,慕锦毅这才轻声问起今日皇宫发生的事。   楚明慧便又对他说了一遍。   慕锦毅一阵后怕,用力抓住她的手,“以后进宫,莫要再相信些陌生面孔。不不不,除非有我陪你,否则你不要再去了!”   楚明慧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后宫又岂是外臣能进的,你有这份心思便好了。今日我吃过一回亏,日后必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慕锦毅轻声道,“日后出门,一定要带着燕容,她武功不错,能保你一时。皇上如今脾气莫测,无论是太子还是其他诸位皇子近日都被他训斥过,如今,又过度沉迷女色,只怕……”   想到越发阴沉难测的佑元帝,慕锦毅一阵忧虑。   “无赖!”一个清清脆脆响响亮亮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旁响起。   慕锦毅与楚明慧对望一眼,便齐唰唰地望向抱着拨浪鼓玩得不亦乐乎的宝贝儿子。   见小家伙摇着拨浪鼓笑得正欢,仿佛那个声音从不存在一般。   楚明慧有点不太肯定地道,“也许,是我们,听错了?”   慕锦毅拧拧眉,也有点怀疑是不是他真的听错了。   夫妻二人正疑惑间,又听小家伙清脆地叫了声,“无赖!”   这下,两人便肯定方才那声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了。   慕锦毅惊喜地抱过儿子,“阿盼,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家伙乐呵呵地望着他,十分给面子地又唤了声,“无赖!”   慕锦毅大喜,一把将他高举过头顶,欢呼道,“我儿子会说话了!”   阿盼抓住他的头发咯咯咯笑个不停。   楚明慧亦是十分欢喜,待慕锦毅将他放下来之后,便哄着他叫‘娘’,慕锦毅自然不甘落后,也哄着让他叫‘爹’。   小阿盼看一看左边的慕锦毅,又看一看右边的楚明慧,突然又响亮地叫了声,“无赖!”   慕锦毅脸色一僵,方才他过于兴奋,倒一时没有留意儿子叫了什么,如今听他又这般叫,他下意识便朝妻子望去。   楚明慧同样僵了笑容,无赖?这是谁教他的?   两人沉默地对望一眼,直到阿盼又叫了声‘无赖!’,慕锦毅才满脸无奈地对楚明慧说,“夫人,你可觉得这两字十分的熟悉?像不像你早些日经常骂为夫的……”   楚明慧‘唰’的一下红了脸,期期艾艾地反驳,“怎,怎的就是,就是我,我说的那句?说,说不定是他,他从丫头婆子们口中学来的!”   慕锦毅定定地瞧着她,瞧得她越发心虚,一把抱过儿子,将脸藏在阿盼的小身子后,柔声哄道,“乖阿盼,乖儿子,叫娘亲,叫爹爹!”随便叫什么都好,就是千万别再叫无赖了!   可小阿盼像是和她作对一般,一声声‘无赖’叫得十分欢快,叫得楚明慧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慕锦毅亦不比她好多少,尤其是见到闻声赶来的奶娘及盈碧等人欲笑不笑的模样,更是尴尬万分。   慕国公府的小少爷会说话了,可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叫‘娘’,也不是叫‘爹’,而是叫‘无赖’!   慕锦毅夫妇每次去向太夫人请安,看到太夫人脸上戏谑的表情时就窘得要命,可偏偏每次太夫人教小家伙说话时,他十次有七八次会响响亮亮地喊出那两个已经说得十分流畅的字来,逗得太夫人放声大笑。   自从之后,楚明慧便再也不敢再骂慕锦毅无赖了,尤其是当着儿子的面时,连一个不适宜的字都不敢再说,也命丫头婆子们平日要注意说话,别让学舌的阿盼学了去。   ☆、第九章   第九第章      慕锦毅从太子书房出来后,便遇到了奉召而来的徐凤珍,想到对方那日在楚明慧危急时出手相助,他便恭恭敬敬朝徐凤珍行了个礼。   “上次多得良娣相助,拙荆才逃过一劫,良娣大恩,在下莫齿难忘!”   徐凤珍稍侧身避过他的礼,眼神复杂地飞快瞄了他一眼,这才淡然道,“举手之劳,世子无需放在心上!”   “救命之恩,永不敢忘!”慕锦毅再次朝她躬了躬身。   “那便随你吧!”徐凤珍淡淡地说了句,便绕过他往前走去。   走了一会,在转弯处才不易察觉地扫了一眼慕锦毅越走越远的背影,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救命之恩当然永不敢忘,只是很明显的,救了人之人却忘到九霄云外了!   佑元二十一年,德妃谭氏触怒龙颜,被剥夺封号,降为嫔,贤妃全面执掌后宫事宜。   此事在前朝后宫掀起一阵风浪,虽说谭家自家主被佑元帝训斥过后便慢慢呈现败落之势,但德妃只要在一日,总会多几分翻身的可能,如今德妃变成了谭嫔……   只是很快又有更大的事情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战败的西其国根据议和条款向大商国送岁币来了,与此同时还有几个附属小国也陆续上京进贡。   佑元帝对此事十分重视,毕竟可以张扬国威,更可张显他的文治武功,于是便下旨让礼部做好迎接的准备。   待到几个附属国陆续扺达了京城,京城自有一番盛大的欢迎仪式不说。   “世子,真要这样做吗?若是太子殿下……”刘通犹豫地对着坐在书案后的慕锦毅道。   “去吧,我既然已经决定,便不会再更改。至于太子殿下会有什么反应,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自有主张!”慕锦毅神色莫辩。   刘通无法,只得领命躬身而去。   慕锦毅放下手上的笔,靠在椅背上,突然发出一阵冷笑声。   谭家、德妃一再挑战他的底线,如今还对明慧出手,他若再不给点颜色他们瞧瞧,倒显得他无能了!   这日,京城朱雀街上人满为患,不少精明的商家打出京城特产、大商国特产之类的名号,吸引了不少出来体会大商国民众生活的附属国使臣。   大理寺卿谢大人正坐在轿中,半眯着眼听着轿外传来的各式声音,轿夫抬着他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府衙而去……   “冤枉啊!冤枉啊!求青天大老爷替民妇作主!”一阵凄厉的女子声音直刺入他耳中,立马将他惊醒过来。   未等他发问,便听到轿外差役的驱赶声,“快走快走,要鸣冤便到官府击鼓去!”   那女子突然拔高音量,“民妇叶氏状告当今谭嫔娘娘谋害先皇后,追杀知情宫女叶宁春,杀害叶家上下十一条人命!”   谢大人双目圆睁,脸色大变,猛地掀开轿帘,便见差役正用力驱赶着一位头上包着蓝色素巾,年约三十左右,腰束同色系布带,下着布裙的妇女,而妇女却突然退后几步,高举着一个蓝布包袱跪在地上。   “民妇有证据,能证明谭嫔谋害先皇后,杀害叶家十一条人命的铁证,请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言毕,猛然起身用力朝又要走上来驱赶的差役冲过去,那差役下意识便想出手去挡,可女子却在即将接近他的时候突然转了个方向,一把将另一边一位差役的佩剑抽出,调转方向,用力刺进自己的腹中。   一声刀剑入肉的闷响,伴随着街道两侧民众的惊呼声、尖叫声,女子应声倒下……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有人死了!”   边喊边四处逃散的民众刹时便将原本还算比较有秩序的整条街道扰得一团糟。   谢大人大声指挥着差役维持秩序,可尖叫着到处乱跑乱撞的人越来越多,场面接近失控,闻声带着数十个手下赶过来的京兆尹也加入了谢大人的行列当中。   前宫女叶宁春的亲人状告当今谭嫔娘娘谋害先皇后,杀害叶家上下十一条人命的消息不过半个时辰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关于谭嫔、谭家,甚至连谭嫔所出的五皇子的各种流言越传越多、越传越离谱。   尤其是谭嫔,原本朝中上上下下都认为她与先皇后姐妹情深,在皇后薨逝后便一心一意照顾年幼的太子殿下,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五皇子也靠了后,如今叶氏女这一死……曾经她受了多大的赞誉,如今便担了多大的骂名。   众目睽睽之下死了人,并且死者生前还喊出那等震撼的事来,谢大人自是不敢耽搁,立即启程进宫,将今日之事详详细细禀告了佑元帝。   佑元帝龙颜大怒,朱雀街乃京城最为繁荣的街道,人流密集,再加上又有几个国家的使臣出入,如今爆出此等皇室秘闻,简直是生生打了他的脸。   不论那死去的女子说的是否属实,单是她将这等事当众嚷嚷出来,佑元帝便绝饶不了她。只可惜如今她人已经死了,目击者众多,又有别国官员在场,他便是再恨,也得下旨让人彻查事情真相。   五皇子府内,妾侍刘氏怔怔地望着窗外,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叶家从此便只剩她一人了,她的二姐,唯一的亲人,如今也终是离她而去了……   “你果真是令孤刮目相看啊!孤让你不动声色地将此事捅到父皇跟前,你却将它大肆张扬出去,真不愧为当今最年轻有为的慕将军啊!”太子冷冷地望着一声不响地跪在地上的慕锦毅,心中恨极。   如今外头流言越传越离谱,但无不例外的都牵扯上皇室,他虽痛恨谭嫔毒害母后,却也不愿看到皇族被人那般议论,但最让他不悦的便是慕锦毅的自作主张。   慕锦毅仍是沉默不语,既不辩解,亦不认错。   太子恼极,这个下属向来便是这样的执拗性子,认定了之事百头牛也拉不回来,如今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难不成是仗着他与自己自小相处的那点情份及这些年的功劳不成?   “下去,回去好好反省,若是一日不认错,便一日不要再来见孤!”他越是看越是心烦,恨恨地挥手让慕锦毅退了下去。   慕锦毅照旧一声不吭,静静地行过礼便退出去了。   “真是,气煞孤也!”   “殿下息怒!”始终坐在下首一言不发的唐永昆起身劝道。   “你说他如今只不过刚打了场胜仗,便敢自作主张,公然违抗孤的命令,若是将来功劳再大些,他眼里可还有孤这个太子?”太子沉声道。   唐永昆心中一惊,果真是伴君如伴虎,慕锦毅这些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只不过没有依照最初商议的方法行事而已,就这样便要被全盘否定了?   他斟酌了一下,才缓缓地道,“慕世子为人较为重情义,谭嫔及谭家之前屡屡对他的亲人下手,上回在宫中甚至还差点害了世子夫人。臣与慕世子算得上颇有几分交情,往日观他待世子夫人情深意重,府中除了世子夫人外,连妾室通房都不曾有过,前不久甚至还拒了皇上赐给他的西其美人,旁人只道他不近女色,臣却认为他只是情有独钟。谭嫔陷害世子夫人,慕世子又岂会吞得下这股怒气!”   太子皱眉道,“你是说他只是因谭嫔差点害了他夫人,这才自作主张将此事张扬出去的?”   “臣不敢妄断!”   太子陷入了沉思当中,慕锦毅的性子如何,他与他相处了十数载,不能说没有半点了解,他确是个重情义的,这一点,他无可否认。如今细想一下,重情义,是他最大的优点,可亦是最大的缺点,心有牵挂,便不会不管不顾,也就等于是有了弱点。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根本无需担心他会背叛。   想通了这层,他拧得死死的眉头便不自觉松了几分。   慕锦毅回到府中后,便见他的岳父,吏部尚书楚仲熙正在书房里等他。   他行过礼后,楚仲熙便不赞同地道,“此事你的确做得是过了些!先不说那枉死的叶家孤女,就说如今几国使者齐聚京城,你这般捅出此等秘事,实在是不适宜!”   慕锦毅暗道,如今这仅仅是开始,你们便这般受不住了?他就是要选这个时候,让老皇帝再无包庇不了谭嫔,包庇不了谭家的半分可能!至于那些传言,既然做了就不要怕别人议论!   “那女子,本有不治之症,活不过一个月,当年那场大火,她死里逃生,只不过是凭着一股恨意活到了现在。如今听闻太子有意彻查先皇后死因,这才豁出来替家人鸣冤。”   楚仲熙一滞,终是叹息一声,“终究是个可怜人!”   “如今皇上命人彻查,你可有把握全身而退,不牵连到自己身上?”楚仲熙地问。   “岳父大人放心,此事小婿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定然不会牵连自己!”   当年皇后宫中即将被放出宫返乡的叶宁春,偶尔发现了彼时的谭贵人毒害皇后的真相,她惊慌之下逃回了家乡,却不曾想到谭家会派人追杀到她的家乡,甚至为了绝后患而将她全家上下一把火烧死了。   拦轿喊冤的女子,是叶家排行第二的姑娘,人称叶二姐,她在昏迷当中被浓烟呛醒,只来得及将离她最近的姐姐叶宁春拖了出去,其余的家人却被活活烧死在里面,除了因与邻家孩子玩耍弄破了衣裳不敢回家的三岁妹妹。   叶宁春离宫前,曾卷走了谭贵人害死皇后的证据,她临死之前将秘密及证据交托给叶二姐,让她带着三岁的小妹妹远远离开,将来若是有机会再图谋复仇。   这些,前世慕锦毅便已知晓,今生他一早就寻到了叶氏姐妹,叶九妹自小被亲姐灌输复仇思想,自愿潜到五皇子身边作细作,她便是如今五皇子府上最为得宠的侍妾刘氏。   慕锦毅将这些实情详细向楚仲熙道明,楚仲熙大为震惊,“五殿下身边那位刘氏?”   慕锦毅点点头,“叶家夫人本姓刘,叶姑娘以母为姓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顿了一下,又道,“叶二姑娘这十数年来便一直想着要报仇雪恨,若不是小婿早早寻到了她,恐怕她早就已经上京告状了。小婿只是按着她生前的部署,引领皇上的人慢慢查明真相,是故无论怎样,也是牵连不到国公府来的。”   ☆、第十章   第第十章      谭嫔谋害先皇后,暗杀宫女叶宁春家人共十一条人命的案件果如慕锦毅所说的那样,叶二姐生前已经做好了部署,只要负责查案之人顺着她布下的线索追查下去,真相便能呼之欲出了。   先皇后与佑元帝本是少年夫妻,又是在最得宠、最美好的年华逝去的,更何况她还生下了皇长子,如今的太子。对于她的早逝,佑元帝自然是万分痛惜。   如今得知原配皇后竟然是被人谋害,并非之前以为的病逝,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尤其是得知杀人的竟然是一直极得他宠信的谭嫔,他摇晃了一下身子,心里又痛又恨。   他宠爱了十几年的女子,原以为是个温柔善良可人的,却不曾想过竟然包藏着那等祸心!他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的谭嫔,往日令他极为怜惜的泪水,如今瞧着却极其虚伪。   谭嫔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心中越发绝望。之前她陷害楚明慧不成,佑元帝认为她因妒生恨,故意带着人撞破他的好事,盛怒之下夺了她的封号,并将她降为嫔。   那个时候她虽惊慌,但却并不绝望,皆因她多的是手段能再次勾起佑元帝的怜爱。就算当年毒害皇后之事败露,只要没有张扬出去,她亦有几分把握能保全性命、保住儿子及谭家,虽说皇后在世之时亦颇为得宠,但这十几年陪伴在佑元帝身边,充当解语花角色的却是她。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偏偏那叶二姐将此事嚷得人尽皆知。   未等佑元帝从震怒中平复过来,又接到密报,他派出去查皇后之死的官员挖出了谭家这些年勾结皇商宁家及部分官员,贩私盐、偷卖兵器,独霸金州一段漕运等。   这一下,佑元帝实在是再无法忍耐了,他狠狠地砸了御书房不少茶碗,差点连御案都差点被砸掉一个角来。   太子作为先皇后唯一的儿子,得知生母竟然是被人所害,而他这些年来竟然一直对杀母仇人孝敬有加,不由得怒急攻心,竟一口气提不上来晕了过去。   一时间,朝臣对这位被蒙在鼓里的太子殿下万分同情,纷纷上书请求严惩凶手。   即使朝臣不上书要求严惩,佑元帝也不会再包庇谭嫔及谭家了,当日目击叶二姐喊冤的可不仅仅是大商国百姓,还有几个邻国的使臣,若是他不能秉公处理,日后又怎么维护大商国帝王的威信?   最终,谭嫔被贬为了庶人,打入冷宫,赐三尺白绫,五皇子跪求在宫中三日三夜,也无法救回他生母的性命。   而谭家、宁家及涉案的官员,则是一律被抄家,成年男子被判斩立决,女眷及孩童则被发卖为奴。   五皇子府中,曾经的叶四姐,现在的五皇子宠妾刘氏,双手被吊在铁架子上,身上是一道又一道血迹斑斑的鞭伤。   “说,到底是什么人派你来的?是不是太子?”五皇子狠厉地盯着这个他一直视如珍宝的女子,心中又痛又恨。   叶四姐一声不吭,任五皇子手上的马鞭一次又一次地朝她身上抽来。   早在谭嫔死、谭家父子被处斩之时,她便存了死意,否则那日慕国公府世子派人来接她时,她便不会拒绝跟来人走了。   五皇子抽红了眼,力度越来越狠,他恨,恨眼前这个糟蹋了他满满心意的女子!他更恨自己,明知她是别人派到自己身边的细作,却仍一次又一次地纵容着她,事至今日亦仍不舍得杀了她!   叶四姐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意一般,无论五皇子抽打得有多狠,她甚至连哼都不曾哼过一声。   德妃杀了她的家人,如今她又害了五皇子的生母及外祖家,两家的仇大抵也可以消了,她终于不必再日日夜夜活在仇恨当中,也可以安心去找死去的家人了。   恍恍惚惚间,似是又回到曾经温馨和乐的家中,三岁前的记忆她其实也是模模糊糊的,但印象中最深的便是爹爹总爱用他那又硬又密的胡须扎她的脸,扎得她尖叫不已,往往这时候娘亲便会笑着出来阻止。   那个家,很简陋,甚至比不过五皇子府的下人房,可是,却是她内心深处最美好的地方。   五皇子也不知自己打了多久,当他发现叶四姐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时,手中的马鞭便‘叭’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颤抖着去试探她的呼吸,很微弱,很微弱,微弱到差点感觉不到一般……   他一把将绑着她双手的麻绳解开,强撑着抱起她,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道,“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又怎敢这般轻易便死去!”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楚明慧自然也是知晓。前世直到她死,也未曾听闻过先皇后是被毒害的这事,如今突然爆出这样一桩,她心中的震惊不可谓不强烈。   直到她抓住慕锦毅问起,慕锦毅才将实情告诉了她。   楚明慧叹息,经此一事,五皇子,有这样一位谋害当朝皇后的生母,这辈子估计也与那个位置无缘了。   “少夫人,二夫人来了!”屋外的玉珠进来禀。   听闻二弟妹来了,慕锦毅便避了出去,楚明慧无奈,这个文氏最近实在是来得勤了些,她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大嫂,怎的不见小侄儿啊?”文氏与她见过礼,便问起了小阿盼。   楚明慧笑道,“被他祖父抱过去了!”   自经过上次私盐那事后,慕国公果然如他当初所保证的那般,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府中,无论往日那些交好的友人如何叫都一律不当一回事,而孙子阿盼出生后,他更是有孙万事足,整日乐呵呵地逗弄孙儿,连一向爱到不行的戏曲都抛到了脑后。每日只要瞅着楚明慧抽不得空,他便派人来接阿盼。   楚明慧见他对儿子确是真心实意地疼爱,也乐得让他们亲近。   文氏听到阿盼被慕国公接走了,自然又是好一番夸赞,赞阿盼聪明伶俐,府中无人不疼,无人不宠。   楚明慧暗自叹息,“二弟妹来可是有什么事?”   文氏见她如此直接,倒一时有点不知如何反应,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我听闻府里近段日子打算增添一批下人,便打算来问大嫂一声,我那院里用的人,到时能否让我自己挑选?”   楚明慧想了一下,府中添人,都是先由管事的婆子先挑出一批,然后再经过两层筛选,最后才到当家主母处,由主母决定留下哪些。文氏既然想自己挑些得力之人,这个也并无不可。   想到这,她便点头道,“此事不难,终究也是你自己要用的人,当然要挑些合心意的,二弟妹若是不怕麻烦的话倒也可以自己去挑选合心之人。”   文氏见她同意了,心中也甚为欢喜,如今她房里除了两名陪嫁的丫头和一个自小在身边侍候的婆子外,其余的下人基本上都是原来慕国公府的家生子,她用着也觉得放心不下,便打算利用府中添人的机会自己亲自选出几个,以便日后多几个得力的。   文氏既然达到了目的,也识趣地不再久留,随便又闲聊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离去了。   “世子爷,你一直命属下追查的那名叫胭脂的女子终于现身京城了!”一身黑衣的下属朝着上首的慕锦毅禀道。   “果真是她?”慕锦毅急问。   “属下按照您所给的画像,命人每日注意着京城内来来往往的牙婆子,将她们手上卖身的女子仔细查探过一番,今日便在一名来自金州的牙婆处发现了这个胭脂。”   慕锦毅紧握双拳,前世未能查清楚明慧的死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病。前些年他一直追查那个胭脂到底是何人,只可惜人海茫茫要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是故他只能改变策略,守株待兔!   若对方仍是不怀好意,那她自会如前世那般潜进国公府。若她不来,说明今生又有些事改变了,那他也不会再执着于此。   “府中近日将会增添一批下人,您说她是否打算混进里面……”   慕锦毅沉默不语,前世对方的确是这样混进来的,今生看来她还是打算采取同样的方法。只不过,他敢冒险让她进来吗?前世她害了明慧,被抓后宁愿自尽也不肯明说,今生万一她来个鱼死网破呢?   他是否承担得起那后果?   “阻止她,不要让她踏进国公府半步,必要时……”   “我不同意!”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楚明慧边坚决地表示反对,边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你,你怎的来了?”慕锦毅迎上去,接过她手上的食盒,又朝一旁的下属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下去。   下属躬躬身,便欲悄悄地退出去……   “慢着,方才世子吩咐的话暂且不要去办!”楚明慧突然发声,成功止住了那下属的脚步。   下属犹豫地望了望慕锦毅,不知道是否要听楚明慧的。   慕锦毅叹息一声,朝他挥挥手,“先下去吧,那事便听少夫人的,暂且什么也不要做,等我命令!”   那人点点头,“属下遵命!”便躬身退了出去。   “胭脂既然到了京城,若是不让她进来,那又怎查明前世那杯毒酒的缘由?如今我们都清楚她的目的,倒不如将计将计,彻底查明真相?”楚明慧固执地望着慕锦毅道。   慕锦毅摇摇头,低声道,“我输不起!”   楚明慧不明所以。   慕锦毅直直望着她双眼,沉声道,“我没有可以将你护得滴水不露的把握,万一将来对方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我承受不起那后果……”   因为心存畏惧,所以再周密的计划都不足以让他完全放下心来。   他不敢赌,因为他根本将输不起!   楚明慧沉默了片刻,才望着他道,“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上辈子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死去!至少,我要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她对我动了杀机!这件事不解决,我这以后都会不安心,不知道自己哪一日又会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这些我都清楚,若是你担心,那我便先命人取了她性命……”   “这根本不是她是死是活的问题,你自己也曾经说过,她背后也许还有人,杀了她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若是她背后之人又派个我们完全不认识的人来,那岂不是更危险?”楚明慧反驳。   慕锦毅叹口气,这些他又何尝不清楚,只是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打消她让胭脂进府的想法。   ☆、第十一章   第十十一章      一时间,两人便僵在了此处。   楚明慧坚决认为应该将计就计,查明胭脂潜入国公府的真正原因,以及上一辈子她暗害自己的缘由。而慕锦毅,则坚持不允许有任何一点可能会伤害她的情况出现,胭脂决不能进府。   楚明慧见无论如何说对方都不为所动,心中焦急,一时便有点口不择言了,“你这般不愿胭脂进来,难道前世那毒酒确是你母亲的手笔……”此话一出,她便深知不妥,硬生生地咽下了后头的话。   慕锦毅脸色一僵,不敢置信地望着她,难道她认为是之前自己那番毒酒不是母亲所为的话是骗她,是故意为母亲开脱才推到胭脂身上的?   他怔怔地望着咬着嘴唇,对着他欲言又止的楚明慧,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挫败感,即使到了今日,她仍是不曾真真正正的相信他、接受他!   楚明慧心中懊悔,她怎么就说出这番伤人的话来,经历这么多,纵使她不敢说完全忘记了前世的伤痛,但也学着逐步放下,真真正正融入到今生的生活中了。至于对慕锦毅,她虽无法像前世初成婚时那般情深爱浓,但亦是打算与他平平静静,相互扶持着度过此生的。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良久,慕锦毅才叹息一声,低声道,“那我们换一个想法,如今更心急的不应该是我们,而是要找门路进国公府的胭脂,她若是心存打算,定会千方百计要混进来,我们这次断了她的路,她也定会另想办法,我们只需派人跟着她,看她见过些什么人,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做,说不到会更有收获。”   楚明慧因方才的口不择言而自责不已,如今见慕锦毅这般言辞恳切,并不因她的不知好歹而心生不悦,心中更为过意不去。   “方才,我,我并不是有意要,要那般说的,你……”   慕锦毅轻轻捂住她的嘴,摇头道,“不用再说,我知道那番话并不是你的本意。”他自然相信楚明慧并不是有意如此,或许她内心深处对他的不信任感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   楚明慧直直地望着他,见他神情平静,目光柔和,果真是不曾有半分怪责她的意思,心中越发难安。   她低着头轻声道,“胭脂那事,便按你的意思去做吧!”正如慕锦毅说的那样,心急的并不应该是他们,现今主动权是抓在他们手里,又何需自乱阵脚!   慕国公府新添置的一批下人终是到了楚明慧跟前,她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果然不见胭脂在其中,心中便清楚慕锦毅终是出手了,否则以胭脂的聪明又怎么会被筛下去。   文氏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十几位小丫头,心中有了适合的人选,便笑着对楚明慧道,“大嫂,你可有看中的人?”   楚明慧朝她微微笑道,“二弟妹瞧着有哪几个是合心意的便先挑吧!”   文氏亦不客气,“那便多谢大嫂了!”   楚明慧看着她挑选的两个小姑娘,瞧着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心知她这是打算培养成心腹了。   文氏挑完之后,楚明慧便从中挑出了十个,这十个新进的小丫头,便先统一交由专门负责教导府中规矩的婆子调教一段时间,待婆子觉得她们规矩学得差不多了,那便再分配到各个院里。   这些事,自然无需楚明慧去操心。   慕锦毅自从被太子勒令回家反省后,若无差事,便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中努力教儿子叫‘爹’。   八个多月的阿盼少爷已经可以坐得很好了,偶尔还能扶着大人的手站立一会,慕锦毅忙完公事便拉着他的小手教他走路,急性子的阿盼往往走不到片刻便吵着闹着要他抱,慕锦毅又是哄又是吓的,可阿盼却不吃他这一套,反而闹得更欢。   慕锦毅无法,只得弯腰抱起他,轻轻捏了一下他红通通胖乎乎的脸蛋,“懒小子!”阿盼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不停地跳动,口中还发出一阵阵‘咯咯咯’的欢快笑声,笑得慕锦毅心都要化了。   楚明慧远远望着这一大一小父子俩,心中一阵暖流,待到慕锦毅抱着儿子走到她面前,她掏出绢帕轻轻拭了拭阿盼的小脸。   等她将儿子脸上的微微汗意拭去后,正欲将手收回来,便见慕锦毅将头往她这里伸了伸了,眼光灼灼地望着她,楚明慧脸上一红,若无其事地胡乱又在他脸上擦了一下。   慕锦毅瞧她明显应付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   阿盼见娘亲到了,果断弃父而去,朝着楚明慧伸出双手,“抱,抱抱!”   慕锦毅已经被他这种有了娘便不要爹的过河拆桥行为折腾得没了脾气,顺着他的意思将他递到楚明慧怀中,最后还是伸手刮了儿子的小鼻子一下,“坏小子!”   阿盼将小脑袋一扭,埋入了楚明慧怀中,一会儿,又突然转过头来冲着慕锦毅‘咯咯咯’地笑几声,然后又将脑袋扎进楚明慧怀里。慕锦毅一怔,片刻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小子原是学他祖父平日哄他玩的方式呢!   楚明慧见儿子这般搞怪可爱的模样也是十分开怀,但又怕他这般将脑袋扭来扭去的话呆会头会晕,便在阿盼又转过去冲慕锦毅乐呵呵笑的时候轻轻罩着他的小脑袋,然后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傻阿盼!”   盈碧笑盈盈地望着一家三口,直至楚明慧朝她这边望了一眼,这才上前去接过阿盼,将他抱了进去。   慕锦毅望着明显有话想问他的楚明慧,牵着她的手进了主屋,便十分识时务地主动道,“我命人制造了点小意外,胭脂没能通过前头两关筛选。”   楚明慧一怔,“意外?”   “你放心,只是小小的意外,伤不了她的性命,毕竟如今还要留着她查她背后之人。”慕锦毅道。   “那她如今到何处了?若是她一心要进国公府,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就有些难了。”各府的下人大多是家生子,只有在人手极其欠缺的情况下才会考虑从外头买人,但买进来的下人没有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也是不可能安排到主子们的院里办差的,像文氏这种直接挑人到自己院里的也是有,但却不会很多。   “她如今被人买走了,不过我觉得买走她的人与她应该是一伙的,从中也可以肯定,之前她那番关于身世的说辞定是假的无疑了!”   “秀才之女,卖身葬父?果然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说法呢!”楚明慧冷笑。这一世,有些事与前世有极大的出入,但有些事却又是与前世如出一辙。   “我曾经在京郊遇到过她,那时她向护卫打探往江田镇的方向。”想了一下,楚明慧便将早些时候她偶遇到胭脂之事告诉了慕锦毅。   慕锦毅一惊,“你曾遇见过她?有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之事?”   “便是在那一回你带我去京郊看温泉水时,中途你不是离开过一阵子吗,便是在那个时候胭脂出现了。或许,我们可以派人到江田镇查探一番,看与她是否有联系?”   慕锦毅沉思片刻,才道,“我这便命人去查!”楚明慧竟然早就见过胭脂了,那是不是代表着她其实也是一早就怀疑前世她的死因了?既是早就怀疑,那前些日脱口而出的话便真的是无心之言,只不过是心急而有点口不择言了。   慕锦毅自我安慰,那日楚明慧那句话,他虽表面看来不在意,但实际上心中却总有一丝抹不去的阴影,他总想着是不是楚明慧心中其实对他仍旧是没有改观,依然觉得他不足以让她依靠?   如今想明白了,他便不自觉松了口气,心头那点挫败感亦不知不觉散了去。   “对了,我还记得当时她是作婢女打扮,唤坐在马车里的人‘夫人’的,如此看来,那幕后之人会不会就是这位夫人了?”楚明慧又想到这茬。   慕锦毅思量一番,“确有这个可能,她既然是婢女出身,那所做之事便与她的主子不无关系,如今看来,若是查出她到底是哪家的下人,那一切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顿了一下又道,“只不过,江田镇算得上是京城附近一带比较繁荣的镇子,大户人家不少,来往的富贵人家亦不少见,再加上又时隔这么久,要查清胭脂与那位夫人之事,恐怕得多些时日。”   楚明慧点点头,“这个倒也是!”一时又有点后悔,其实当时她应该想方设法找人去跟着她们的,也不用如今这般没有头绪了。   “这事便交给我吧,若是查到了什么消息再告诉你,这一次,定不会再让她得逞的!”慕锦毅怜爱的替她理了理鬓发,柔声道。   “嗯!”   在阿盼少爷终于可以松开大人的手走几步路的时候,后宫中又添了位十分得宠的丽贵人。当楚明慧听闻这位丽贵人就是五皇子妃那位堂妹卢素媛时,心中不可谓不诧异。   原以为经过谭嫔一事后,加上又过了这么久都未曾听闻有佑元帝册封谭家小姐及这位卢家五小姐的旨意,她便以为大概这位人老心不老的的皇帝与那两人只是一场露水姻缘而已,却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册封了卢素媛。   只不过,卢素媛被封了贵人,那那位谭小姐呢?是跟着亲人被发卖为奴了,还是被金屋藏娇了?   “那位谭家小姐,并不曾随着谭家其他女眷一起被发卖,被皇上悄悄收入了后宫的可能并不是没有,只不过她纵是入了皇上的眼,终究也是罪臣之女,皇上不会明目张胆地册封她的,但不会排除另替她寻个身份再行册封这种可能。”慕锦毅低声向她解释。   楚明慧轻叹一声,总觉得佑元帝近来行事越来越无度了。   “宫中之中你不必担心,如今是贤妃掌权,贤妃无子,只生了一个五公主。而自从与五公主订下亲事的那家公子去世后,五公主便被耽搁了下来。贤妃便是为了女儿将来多几分依靠,也会好好的扶助太子,亦不会与国公府作对的。”慕锦毅轻声安慰道。   又想到前不久楚明慧在宫中那番遭遇,他双眼幽深,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被徐良娣发现了谭嫔的阴谋,楚明慧那次便是难逃大劫了。   楚明慧亦是想起了上次那番惊险,又记起太夫人曾说过慕锦毅曾救过徐良娣一命,便忍不住问道,“我听说早些年你曾经救过当时的徐家大小姐一命,可有此事?”   “徐家大小姐?哪个徐家大小姐?”慕锦毅有点糊涂。   “便是如今的徐良娣!”   “我曾经救过她?”慕锦毅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才摇头道,“不太记得了!”   楚明慧定定地望了他片刻,见他确是不像撒谎的模样,又想到他与晋安侯府结了两辈子的亲也认不清侯府的几位姑娘,如今记不起好像也并无不妥。   ☆、第十二章   二第十二章      小阿盼的大名,在他周岁那日终于被确定下来了,慕国公乐呵呵地报出这个他想了半年之久的大名——慕绍瑞,众人沉默了片刻,便纷纷表示名字取得甚好。   阿盼这一辈的男子属‘绍’字辈,绍瑞这个名字确是寄托了慕国公对这个孙儿的美好祝福,楚明慧对此自是十分感激。   阿盼的抓周礼,穿戴十分喜庆的小家伙坐在铺着大红布的方桌上左顾右盼,然后十分迅速地朝左上方爬过去,一把将一本《三字经》抓到手里,然后笑呵呵地递给站在一旁的亲爹慕锦毅。   慕锦毅接过《三字经》,顺手笑眯眯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做得不错!”   围观的众人愣了一下,倒想不到这位慕国公府的小少爷如此迅速的便抓完了,待反应过来后便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各种喜庆话。   小家伙见爹爹接到书后没有像平日那般将他抱起来举得高高的,不由急得啊啊直叫,可慕锦毅达到了目的,便果断决定抛弃儿子去寻楚晟彦他们喝酒。   “爹爹!”一声清脆响亮的叫唤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   慕锦毅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惊喜地望着急得满脸红扑扑,直朝他张开双手要抱的儿子。   刚满周岁的阿盼,会说几个简单的字,也会叫‘娘’,可偏偏无论慕锦毅等人如何教他叫爹,他就是不叫,只是歪着脑袋冲着人乐,每每让慕锦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轻轻捏捏他的小胖手出出气。   正说得起劲的众人见今日的小主角突然叫爹,也不禁齐唰唰地朝着方桌上的阿盼望去。   “儿子,再叫一声,再叫一声爹爹!”慕锦毅走到小阿盼跟前,微弯着腰哄他。   小家伙见爹爹就是不肯伸手来抱,急得直蹬腿,两三下将周围不少抓周用的物件踢了下去。   “爹爹,抱,抱抱!”他发泄了一通,见慕锦毅仍是不抱,便又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同时又向他伸出一双小短手讨要抱抱。   慕锦毅哈哈大笑,一把抱起扁着小嘴的儿子,“乖儿子,总算会叫爹了!”   众人又是一阵恭喜声。   楚明慧自儿子目标明确地朝着《三字经》爬过去后便有点想法了,后又见他抓到了《三字经》直接了当地塞到了慕锦毅手中,并朝着慕锦毅张手要叫抱,她便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慕锦毅前些时候老是拿着本《三字经》逗弄阿盼去抓,抓中了便抱起他高高举起抛上几个来回,把阿盼逗得咯咯直笑。   原来他却是早早为抓周礼准备的!   只是,她原以为慕锦毅会想着让儿子子承父业,将他往武将方向培养呢,如今看来,她倒是想错了,慕锦毅竟是打算让儿子走文官路子?   陶氏浅笑着碰碰女儿的手,低声道,“娘亲没有说错吧,女婿果然会是个好父亲!”世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像慕锦毅这种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儿子乐不停的父亲真的不多见。   楚明慧失笑,无可否认,慕锦毅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父亲,他对儿子的宠真是超出了她的想像,有些时候她望着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儿子,都不禁担心他将来会不会长成纨绔子弟,毕竟如今在府中,上至太夫人,下至她屋里的翠竹等人,个个都对他宠得厉害。反而是她这个当娘的,有时不得不扮扮黑脸,镇压一下越来越无法无天的儿子。   楚明慧姐妹几个连同晋安侯夫人小王氏、陶氏、侯府三夫人蓝氏,齐齐聚在太夫人院里说说笑笑,侯府太夫人偶感风寒,便没有过来,只是让儿媳妇小王氏带了贺礼过来。   屋里言笑晏晏,好不和乐!   小阿盼被他爹抱着去见各位叔伯,凌佑祥望着这个明显缩小版的慕锦毅,不禁啧啧称奇,一时捏捏阿盼的肉嘟嘟的脸蛋,一时又戳戳他小胖手上的肉涡涡。   小阿盼被他捏捏戳戳的不高兴了,趁着凌佑祥又要伸手来捏他脸蛋时,用力挥着小手,‘啪’的一下拍在凌佑祥手上,“坏!”   凌佑祥被他拍得愣住了,楚晟彦等人见他这副气哼哼摆明十分不爽凌佑祥的小模样,不禁笑得前俯后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楚晟彦才擦擦笑出来的泪花,朝着阿盼伸手道,“乖外甥,过来让舅舅抱抱!”   阿盼睁着一双圆溜溜神似楚明慧的大眼睛望望他,又抬头望了望他爹慕锦毅,见慕锦毅朝他笑笑点头,这才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楚晟彦,然后朝他伸出了双手……   楚晟彦抱着肉呼呼软绵绵的小外甥,用力掂了掂,“好小子,比你表弟壮实多了!”这个表弟,指的自然便是楚晟彦新得的儿子,比阿盼小一个月的楚修琰。   “说起这个,怎的不把你儿子抱来,也好让表兄弟俩见个面。”慕锦毅笑笑着在他身边坐下,顺口问道。   “祖母说他年纪尚小,等再大了些才好出门。”楚晟彦边逗着怀中的阿盼,边回道。   林炜均勾着一丝笑意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歪在楚晟彦怀中好奇地睁着大眼打量他的阿盼,心中羡慕不已,将来他与小米虫的儿子,一定会与阿盼这般活泼可爱的吧!   “说起来,我怀疑你儿子除了相貌长得像你之外,其他的便与你大不相同了,这小子身为武将之后,居然不去抓小刀小枪,反而抓了本《三字经》,啧啧,这点,大概是随了他外祖!”凌佑祥被小家伙嫌弃,只得摸摸鼻子坐到了林炜均身边。   慕锦毅笑笑地端起酒杯,也不搭话。   想想祖父与大伯父的下场,再想想死得莫名奇妙的西尔图,慕国公府的武官之路,便让他来终结吧,他的儿子,只要一生平安富足便可,高官厚禄、显赫名声,与这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林炜均不动声色地望了慕锦毅一眼,又看了看正坐上楚晟彦大腿上白嫩嬾红扑扑像个善财童子一般的阿盼,心中似是有点明白他的想法了。   这晚,楚明慧同样问起了慕锦毅关于对儿子将来的安排这事,慕锦毅微叹口气,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这事怪我自作主张,不曾提前与你商量,正如你所想的那般,我确是不希望阿盼将来如我、祖父及大伯父那般再走武将路子,这条路太苦,一不小心便是……”   楚明慧想想英年早逝的前慕国公世子,心中也叹息不已,她自然是希望儿子能一生平平安安,只是,慕锦毅这般想法,太夫人与慕国公他们可会接受?毕竟,慕国公府自来便是战功立身的。   “祖母及父亲那里,我亦未曾提起过此事,暂且也不知他们的想法。”   “武将自是不易,可文官又谈何容易,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动则被抄家流放的文官。”想想前世的爹爹,不也是被牵累得丢官流放吗?   慕锦毅一窒,便低头沉默了。   “我明白你的想法,文官虽是亦有风险,但相对于武官来说总会好点,但是,这毕竟是阿盼一辈子之事,我还是希望能由他自己作出选择,他若是喜欢读书,那便让他日后走科举路;他若是对习武有兴趣,我希望你亦不要阻止他,可好?”楚明慧轻声道。   慕锦毅长叹一声,他也是担心万一儿子也如大伯父那般……只不过,楚明慧的说法亦有道理,这毕竟是阿盼自己的人生,他能做的便是好好教导他,传授他做人做事的道理,至于选择权,还是应该交到他自己手上才是。   “好,就如你所说的这般,让他自己选择,文也好,武也罢,只要他喜欢,我便不会阻止!”轻轻覆上楚明慧的手背,他低声应允。   慕绍瑞小娃娃的未来便这般被决定了下来。   阳春三月,万物生光辉,当朝六公主下嫁慕国公府三少爷慕锦康,慕国公府张灯结彩,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楚明慧对这位六公主其实还是有几分好感的,起码对方并不是那等心思深沉,不讲道理的女子,虽瞧着有些高傲,但也只是身份使然,并不是什么不得了问题。   慕锦康经过卢素媛那事的打击,整个人便蔫了不少,后来又听闻卢素媛成了当今皇上的丽贵人,心中更是挫败不已。对于迎娶六公主这事,他既没有表现出欢喜,亦没有表示不满,只是一副听天由命,任人摆布的模样,让楚明慧无奈至极。   慕锦毅却是不以为然,六公主可不是个软柿子,他这种态度绝对会忍恼她的,到时两人斗起来,他就不信慕锦康还能这般死气沉沉!这个弟弟就是那种你强他弱,你弱他强的性子,若是娶了个软绵性子的媳妇,说不定日后行事更出格、更过分,如今娶了个不相上下的,看他还怎么横得起来!   说起来他会这般放心,皆因他对这六公主亦是有几分了解,知道她并不是有什么坏心肠的女子,否则也不会默许了秀妃想与慕国公府联姻的做法。   六公主自有公主府居住,但新婚头一日亦是要与慕国公府长辈们见礼的,太夫人自然不敢托大,而六公主则牢牢记住秀妃的嘱咐,让她嫁人后便要以夫家为重,万不可对长辈摆公主的威风。   这样一来,双方便都十分满意了。太夫人仍记得那日在秀妃宫中,六公主命人宣召楚明慧,那会她就忧心这位公主会不会不容易相处,如今见她这般礼让,自是放下了心头大石,说到底,凭是谁也不愿意孙子娶进来一个只能供着敬着的活祖宗。   而六公主见太夫人慈爱可亲,心中便又是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她虽贵为公主,但生母秀妃其实在宫中并不怎么得宠,亦无什么势力,否则也不会攀附贤妃了。而她与除了贤妃所出的五公主外,与其他姐妹也并不太亲近,如今见国公府内长辈温和,妯娌友善,她也少了几分忐忑不安。   ☆、第十三章   三第十三章      “母亲的身子一直没有起色吗?”六公主这日到了楚明慧的文庆院,一边逗着在床上跳来跳去的阿盼,一边随口问楚明慧关于夏氏的事。   “已经比先前好多了,也会认人了!”楚明慧整理着儿子的小衣服,顺口回答。   “太医若是都没有办法的话,不如到民间寻些有本事的,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六公主捏捏阿盼的小鼻子,引得小家伙不高兴地朝她嘟起嘴巴。   六公主嘻嘻笑着刮了刮他的脸蛋,逗他,“阿盼阿盼,快点叫三婶婶!”   阿盼歪着脑袋望着这个已经有几分熟悉了的面孔,突然冲着她露出个笑容,几颗米粒般的小牙露出来,让六公主爱得不行。   “小阿盼,叫声三婶婶来听听!”六公主继续哄他。   阿盼对着她砸巴砸巴嘴,就是不肯叫。   楚明慧抽空望了一眼这一大一小,心中好笑,与六公主接触久了,发觉她果真不是难相处之人,虽确是有些小性子,但无伤大雅,瞧她如今和儿子混得这般熟络,便知她是个心底良善的女子,小孩子敏感,谁对他是不是真的好,他也是能感觉得到的。   六公主嫁进来这半个月,虽不住在慕国公府,但也时不时过来坐坐,或去陪着太夫人说会子话,或是去看看夏氏,但更多的便是到文庆院里与阿盼玩闹,她从不曾与这么小的孩子接触过,只觉得相当惊奇趣致,反正在公主府也老是和慕锦康吵吵闹闹,倒不如来这里陪小孩子玩耍。   果如慕锦毅预料那般,六公主与慕锦康婚后不过七日就开始了争吵,两人都不是好性子之人,碰到一块自是免不了口角,让公主府里的下人头疼不已。   消息传到国公府,太夫人也叹气,“这真真是一对冤家!”新婚七天便争吵,不是冤家是什么?所幸的是六公主吵虽吵,但并不曾想过回宫告状,每每吵过之后便跑来国公府寻小侄儿玩闹,倒也会自得其乐,这一点,太夫人也庆幸不已。   只不过六公主到底是天之骄女,慕锦康男子汉又怎能时时与妻子争吵,太夫人恼不过便着人唤他来训斥了几回。   这些事自然瞒不过楚明慧,但毕竟这是人家夫妻之事,她一个作嫂嫂的也不好干涉,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命人好生招待吵了架便跑来找儿子的六公主。   这日,慕锦毅脸色有些沉重地从外头回来,将下人遣退后,便低声对楚明慧道,“我已经命人查遍了整个江田镇,确无人知道胭脂之事,不排除那日她们主仆只是路过此镇。再者,胭脂从金州来的那牙婆子处脱身后,便又寻到了京城一家小药铺,在药铺里当起了医女,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她与其他人有过接触。甚至那位将她从牙婆处买出来的商人,也只是说受人所托,对方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让他将胭脂赎出来。”   楚明慧蹙眉,“如此看来应该是有人暗中助她,你让暗中调查之人也要小心一些,莫做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的螳螂!”   慕锦毅点点头,“这点我已经嘱咐过他们,让他们务必注意,千万莫要打草惊蛇,如今我们的最大优势便是敌在明,我在暗,再便是他们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已经被我们知晓了。”   楚明慧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你说,到底是什么人这般针对我?非要取我性命?”   慕锦毅心中一窒,紧紧的抓住她双手,“别害怕,这次我定会护你周全!”   楚明慧叹道,“我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别人这般处心积累地取我性命。你说前世胭脂死前曾经说过是因你害了她意中人,这才来报复的?”   慕锦毅点头道,“她确是这般说,但是真是假我倒也无从分辨。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死在我手上之人没有几百亦有数十,我实在是不清楚她所谓的意中人会是谁!”   作为跟随太子的属下,又是武将,手上又哪会没有几条人命,但他自问从未滥杀无辜,亦不曾做过烧杀抢夺之恶事,实不清楚会有什么人来向他寻仇。   若是寻仇,一人做事一人当,冲着他来便是,又怎能倒转枪头对付他的妻子?   “等到太子顺利登基,我便卸下身上官职,好好在家陪你及儿子,你瞧这样可好?”慕锦毅目光灼灼,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等咱们以后老了,就把爵位扔给儿子,咱们老两口就去踏遍千山万水,看尽天下风光!”一句似曾相识的话突然在楚明慧脑中跳出,她怔住了片刻,才恍然想起这番话是上一辈子她与慕锦毅情浓之时,对方的许诺。   她低下头,压下心中翻滚的思绪,才抬头朝他微微笑道,“你若总呆在家中,阿盼哭闹的时候便又要更多了!”   慕锦毅眼神一黯,转眼便又是一片云淡风轻。   他轻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总这般哭哭闹闹的不像样,待我哪日得空了,便要好好与他详谈一番!”   楚明慧嗔了他一眼,“他才多大呀,你便要与他详谈?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慕锦毅哈哈一笑,“我的儿子自然与众不同,你又怎么知道他听不懂我的话?”   楚明慧摇头失笑,对有这种‘我的儿子自是最好的’想法的父亲甚为无奈。   六公主出嫁后不久,宫中唯一的成年未嫁公主,贤妃所出的五公主,亲事也订下了。说起来这个五公主原是有个未来夫君的,可惜佑元帝下了赐婚圣旨没多久,对方便去世了。   那准五驸马真正的死因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自尽死了,有人说他并不是死而是失踪了,有人说他被人谋害了,反正各种说法均有,不管怎样,五公主到底被耽搁下来了。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是要嫁个合心意的却也没那么容易,贤妃心疼女儿,自然也不会让女儿随随便便被许了人。   如今这位被赐婚的男子不是哪个,正是前不久打了大胜仗的征西元帅柳震锋的嫡次孙,柳擎南。   慕锦毅听到赐婚旨意下达之后心中忧虑更甚,柳震锋是不二的皇党,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只效忠于佑元帝,如今他的嫡次孙被选作驸马,明面看来是皇帝对柳家的恩宠,实际上何尝不是因为柳震锋掌了兵权,引了皇帝的猜忌。   前世柳震锋本应在上一次与西其国的交战中死亡的,是他出手改变了他的命运,如今这位战功赫赫的当世名将将来的路会是怎样,他并不知晓。   但是有一点却是很显而易见的,便是那位习得一身好武艺,被誉为柳家新一代希望的柳小将军,从此便与军营彻底无缘了!   伴君如伴虎,前世柳震锋死后,柳家便散尽家财离开了京城,不知所踪,今生柳擎南娶了五公主,只希望就算将来柳家出事,便也能多得几分保障。   想想如今行事越发莫测,脾气越发暴躁的佑元帝,慕锦毅更是忧心不已。原本以为谭嫔倒了,也就等于彻底打垮了五皇子,太子的地位便更为巩固了,却是没有料到近段时日佑元帝却是三番四次训斥太子,让原本行事稳妥的太子越发乱了阵脚,接连几桩差事都出了错,自然又是惹来佑元帝的一顿斥责。   他叹口气,这些皇家的父父子子,真是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世子,那名为胭脂的女子今日一早便被六公主府上的人请进了公主府。”一身黑衣的下属轻声回禀。   慕锦毅一怔,她倒与六公主府牵扯上了?果真是有几分手段!   “可知道是因何事被请到了六公主府的?”   “据属下探知,是六公主到处在民间替国公夫人寻找得力大夫,偶尔间听闻回春堂有这么一个医女,对医治似夫人这等因伤心过度迷了神智的症状颇有些办法,这才命人请了她进府。”   慕锦毅皱眉,竟是借着母亲生病这个幌子在六公主面前混了个眼熟?   “这些传闻又是怎样传到六公主府上的?”   “那胭脂早些时候确是治好了一名因儿子去世而变得神智不清的老妇人,这事回春堂不少医童、大夫也是亲眼目睹的,属于打探过,那老妇人这病亦是有了些时候,早在胭脂出现在京城之前便是这般样子,想来作假的可能性并不太大。”   慕锦毅定定地立在原地,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他留了对方一条命便已经想得到她总有一日会潜进来的。   “命人再仔细盯着她,别的事不用多做,若是再有异动再通知我!”顿了片刻,又吩咐道,“挑选几个身手好点的暗卫,守在少夫人及小少爷身边,除了他们身边的人,若是其他面孔接近,务必要高度注意,绝不能让少夫人及小少爷有任何差错!”   “属下遵命!”   “下去吧!”   “属于告退!”   当楚明慧被告知胭脂成功混进了六公主府,她亦是一怔,对方果然不死心,总会想方设法进来的,前不久六公主正说了要在民间寻些得力的大夫,她就刚好救了个与夏氏病症相似的病人,这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只不过,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来了也好,总得让自己顺着她找寻一下前世糊里糊涂被害的真正原因,若不是为了这个,她之前又何必与慕锦毅作那一番争执,直接让慕锦毅动手取了她性命算了。   “如今她借着替母亲看病的名头进来,我们也不好拒绝,这毕竟是六公主作为儿媳妇的一番好意,虽说她并不清楚对方的真正目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人作了筏子。只是,日后你千万要小心,莫要着了她的道,我已加重了在你及阿盼身边保护的人手,绝不会再让她伤害到你们。”慕锦毅低声叮嘱。   “知道了,我亦会小心的!”   又隔得几日,六公主兴高采烈地来寻楚明慧,对她说自己寻到了一个有些本事的医女,虽是年纪轻了些,但确是个能干的,想着带她来给夏氏把把脉,看看能否治得好夏氏的病。   楚明慧眼神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终是道,“此事我作不了主,只要祖母同意了便可!”   “我先来问问你,看你同不同意,若是你没有异议,我便再去和祖母说。”   楚明慧点点头,“我自然是没有意见,若是能将母亲的病治好,那便是大功一件。”   六公主抿嘴一笑,“那我便去和祖母说了!”   ☆、第十四章   第十十四章      楚明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见她一身简朴的粗布裙,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微微垂着头,让人一时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胭脂……果然是她!不怀好意千方百计要接近国公府的胭脂!   “你便是那名六公主所说的那名医女胭脂?”太夫人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眼静静站立于中央的胭脂。   对于六公主一片孝心,她自是不好拒绝,但是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年纪轻轻的医女,她其实并不怎么信得过!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这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好办法?   胭脂不卑不亢地朝她行过礼,这才淡淡地道,“小女子确是医女胭脂!”   “回春堂老身亦知道,可却不曾听闻过那里有这么一个医术了得的医女!”太夫人亦不是好糊弄的。   “小女子只是近些时日才到的回春堂,再者,小女子只是对某种病症有些少心得,并不敢说医术了得。”   “你年纪轻轻的怎的独自一人在外谋生?家中可有其他人?”太夫人又问。   “小女子乃家中独女,父母双亡,家父生前是位郎中,一年前病逝,小女子无钱葬父,只得卖身为奴,辗转来到京城,后被家父生前故交所救,经他一番训斥教导后,小女子才想着凭所学的一点医术谋生。”   胭脂不着痕迹地先将早前曾想卖身为奴之事道来,这些事都是发生在她来京城之后,国公府只要稍稍派人打探一下,又或者是曾经与她一起在牙婆子手下的那十几名已经进了国公府的女子认出了她,便会知晓她曾经在牙婆手下呆过之事,倒不如如今便先主动坦白,总好过日后被揭穿。   “倒也是个可怜人!”太夫人也不欲再为难她,左不过夏氏都是这般模样了,加上回春堂在京城也算是极为有名气的,他们家的坐堂大夫也曾经到过国公府看诊,一个小小医女而已,治得好自然好,治不好也是六公主一片孝心。   楚明慧始终一声不吭地望着镇定自若地与太夫人周旋的胭脂,心中已经肯定前世她的死必与她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太夫人又问了几句,便让丫头领着胭脂去夏氏屋里去了,楚明慧、文氏及六公主身为儿媳妇,自然得跟着去看看情况。   她其实并不相信胭脂会治得好夏氏,但心里却清楚,若是对方没有一定的本事,是绝对不敢走这条路的,所以夏氏被她诊断一段日子之后,肯定有会一定的好转,否则国公府又凭什么将堂堂的国公夫人交给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子?她又以什么借口继续到府中来?   楚明慧静静坐在一边,淡淡地望着替夏氏把脉,又轻声对着夏氏问话的胭脂。   “大嫂,你说这医女真的能将母亲治好吗?”文氏凑到她身旁,压低声音问。   “若是没几分本事,又怎能入得了六公主的眼?想来母亲的病这下是有希望了!”楚明慧微微笑着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难道比宫里的太医还厉害?我可不相信!”文氏摇摇头,不赞同地道。   楚明慧笑笑亦不答话。   “国公夫人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心中郁结,将自己困在死胡同里走不出,这才导致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并不是神智不清。”胭脂将搭在夏氏脉搏上的右手收回,朝着楚明慧等人道。   “那你可有把握治得好?”六公主追问。   “小女子尽力一试,治不治得好不敢担保,但至少会比现在的情况有所好转。”   “你也不敢担保啊!”六公主有点失望。   文氏亦问了她几句要怎么治夏氏的病,楚明慧听得差不多了,便问出最关键的一点,“那胭脂姑娘这是要长住国公府呢,还是每日从回春堂过来诊断?”   “大嫂,胭脂姑娘还是住到府中来吧,我已经跟回春堂的掌柜打过招呼了,让她专心治好母亲的病,直到母亲病好之前都是留在国公府,这样也方便她及时了解病情进展。若是有什么药材欠缺的,只管命人到六公主府取便是。”未等胭脂回答,六公主便朝楚明慧道。   楚明慧蹙眉,但终究也没说什么,反正人都已经黏上来了,倒不如将她置于眼皮底下,看看她到底图谋什么!   就这样,前世夏氏身边的一等大丫头胭脂,今生以替夏氏治病的医女身份成功留在了国公府内。   楚明慧从府中专门监视着她的人口中得知,这几日胭脂除了呆在自己的小药房内,便是到夏氏房中与夏氏说说话,并不曾到处走,更不曾打听过国公府其他人之事。   楚明慧不置可否,只让人不要掉以轻心,她刚来几日,又怎可能这般鲁莽动手,自然要等过一段时间对府中事有一定了解后才会出手。   而派去调查胭脂来历的属下很快来回禀慕锦毅,金州来的那牙婆子是在通州境内的沙坡县遇到胭脂的,那牙婆子见她生得挺好,又听她说是因家中无人,一个弱女子独自生存颇为不易,这才将她带了上京城。   “带上京城?没有买下她?”慕锦毅意外。   “那牙婆子说那姑娘并不曾与她签卖身契,只说若是进了京城的大户人家当婢女,卖身所得银子便全部给她。”   “既没有卖身,那又寻人将她从牙婆处带出,看来她倒是思虑周全,不敢引人注意啊!”京城的大户人家自然不只慕国公府一家,牙婆若是想得她的卖身银子,自然会很快又带她到下一户人家去,她若是拒绝,说不得牙婆会闹些什么来,倒不如直接花一笔银子,让人打着父亲生前故交的名头将她带出来,以免将事情闹大。   “这位牙婆与那位往日和府中有些来往的那崔婆子有什么关系?”   “她与崔婆子是姨表姐妹,想来也是崔婆子告诉她府中将要添置一批下人,她才带着人上京来的!”   慕锦毅点点头,看来胭脂也是偶尔得知这位牙婆是送人到慕国公府的,这才找了个理由潜了进去。但这样一来,倒显得她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毕竟茫茫人海要查明一名女子的来历并不是那般容易。   胭脂在国公府留下之后,便一心一意照顾夏氏,正如楚明慧所想那般,她确是有些本事,夏氏在她的照料之下果真有了几分起色,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一些,旁人与她说话,她也会偶尔回应几句。   太夫人自然是十分高兴,对胭脂也大为改观,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医女确是有几分本事。而作为举荐人的六公主更是惊喜万状,加上胭脂在府里的这大半个月闲时也会替生病的丫头婆子免费医治,也积攒了一定人脉,这样一来,她在府中便越发受到礼遇了。   楚明慧冷眼旁观,见她在府中越发得人心,上上下下对她都是赞不绝口,暗暗冷笑,果然是上一辈子国公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一等大丫头啊!   文氏进门这么久,也终于怀上了身孕,太夫人得知后笑得合不拢嘴,毕竟府中自楚明慧生下阿盼之后便一直没有再添丁,如今这位虽说庶出,但在人丁单薄的慕国公府也是十分珍贵的。   楚明慧记得前世文氏这胎生下的是个女儿,让满心期盼能生个儿子的文氏大为失望,对这个女儿也不怎么上心,后来也是一心一意走五皇子妃路子,好替慕锦鸿谋个更好的前程。是故前世直到楚明慧死,她都没有再生个儿子出来。   而另一侧,正在娘家探望生病的母亲的乔氏,却是苦不堪言,她没有想到娘家大嫂竟瞧上了慕锦毅,欲将庶女送到国公府当妾。   “如今不是有传言说世子夫人不能再生了吗?而慕世子如今膝下却只得一子,迟早也得纳妾,倒不如将四丫头送进去,一来也不会断了两府之间的关系,二来也给你添个贴心人。”乔大夫人拉着乔氏道。   乔氏嗤笑,一个妾室,难道还能算是正经亲戚?她帮着侄儿娶了妻,难道还要干涉他纳妾?这样也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若不是家中没有与慕世子年纪相仿的姑娘……娘家侄女嫁到国公府当世子夫人,怎么说也比别人要更好,对你,对阿瑶,都好!如今将四丫头送进去,也当是全了两家情份。”   乔氏越听越是不耐,这算是什么回事?她是什么身份?连太夫人及夏氏都不曾干涉慕锦毅屋里的事,她一个伯母也好意思多事?简直是荒谬至极。   “大嫂,先不说侄儿媳妇不能再生这种话纯属子虚乌有,就说我自己,侄儿上头有亲祖母、生父母,他的事又怎么轮得到我这个作伯母的管?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来?”   乔大夫人脸上一僵,片刻才道,“那世子夫人真的不是不能再生?”   “这种事难道我还能骗你?大夫只是说她这两年最好不要有孕,待养好了身子,爱生几个便几个,什么不能再生,荒唐!”   “可安郡王妃亲口说的啊,她是世子夫人的亲姐妹,难道还会说谎?”乔大夫人有点不相信。   “安郡王妃?曾经的侯府二姑娘?”乔氏皱眉问。   “可不正是她,要不是听她这般说,我又怎敢提这事!”   乔氏也想不透这位郡王妃为何要这般说自家妹妹,只得道,“这事是她清楚还是我清楚?大侄儿媳妇生产时我就在她身边,大夫看诊时我也在场,难道不比那郡王妃更清楚?”   乔大夫人想了一下,终是点头道,“看来这是误传了!”顿了一下又不死心,“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四丫头的事?”   “大嫂,这种事实在不是我这身份能插手的,你就不要再想了,好好替四侄女寻个好人家是正经!”   乔大夫人见她神情坚决,只得不甘心地呶呶嘴,不敢再提这事。   “外头竟有这种传言?”楚明慧诧异地望着乔氏。   乔氏点点头,又有点犹豫地问,“你与那个安郡王妃是否有,有什么误会啊,怎的她那般诋毁你?”   楚明慧一怔,“是她在散播这些谣言的?”   乔氏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娘家大嫂确是说从她口中听来的,要是说外头的传言,倒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所为。”   楚明慧暗叹,看来也肯定是楚明涵的手笔了,也不知她从何处听到的这种话,果真是瞧不得自己好过啊,不能再生又不替夫君纳妾,是妒!是犯了七出的!   ☆、第十五章   第十十五章      当京城逐渐传言慕国公府世子夫人善妒,不能再孕亦不替夫君纳妾时,太夫人终于也坐不住了。   孙媳妇还能不能有孕她自然心知肚明,也不知这种恶意中伤的话是何人传出去的,但是孙儿身居高位,却只得一妻一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再想想慕锦毅曾经说的那番关于他拒通房妾室缘由的话,她又只得无奈叹气。   说起来身居高位的男子身边只得一妻,无妾室无通房之事并不少见,不说以往那些人,单说现在的礼部尚书凌大人,他身边便只得原配夫人一人,既无妾室,亦无通房,所出子女均是嫡出。   但是,若是正室不能有孕而又不让夫君纳妾的话,那这位正室便是极为不妥了,严格起来连她的娘家家教都得被质疑,不得不说,楚明涵果真是看不得侯府姐妹们好过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男子,众人亦会取笑他惧内,这个惧内可算不得什么好名声,连家中妻室都摆不平,又谈何替皇帝分忧解难?谈何为百姓谋福祉?   当太夫人犹豫地对慕锦毅说,让他纳房妾室,就算是摆着放着也好,也总好过让人这般指指点点时,慕锦毅无奈,这可真是莫名奇妙至极,好端端的他的妻子便传成了妒妇,虽说他十分希望楚明慧真能当个切切实实的妒妇,但也不能让外人这般败坏她的名声啊!   “祖母,如今纳妾岂不是坐实了你孙媳妇不孕、善妒之事?再者,既是无稽之谈,又何需放在心上,明慧能不能再生,让事实说话便是!”   太夫人见他神情坚决,知道劝他不得,只得无奈叹道,“你既然心意已决,祖母亦不作那招人嫌的!”   如今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孙儿这是打算守着孙媳妇就这么过一辈子了,她便是再坚持,除了闹不痛快之外还能得什么好?左不过孙媳妇也不是真的不能生,如今小重孙也有了,再等一两年她养好了身子,再生几个,这一生也便圆满了。   她都半只脚踏棺材里了,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想想前几日一直替她诊平安脉的大夫一脸凝重,太夫人便更无意理会这些流言了。   慕锦毅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见她有些累了,这才告辞出来。   回到了文庆院,又抱着儿子逗弄了一阵,见他嘟起小嘴不满,眼看着又要发脾气,慕锦毅无奈地摇摇头,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瓜子,“这动不动就要发脾气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啊!”   楚明慧瞄了他一眼,“你若是少些纵他,他大概也能早些改过来了!”   慕锦毅抱过拧着身子发脾气的儿子,举着他抛了抛,直逗他重又高兴起来,这才将他交给一旁的盈碧,顺便坐在楚明慧身边笑道,“你若是再多生几个,我自然便少宠着他些了!”   楚明慧停下手上的绣活,抬起头望进他双眼里,认认真真地道,“你是不是也信了外头的传言,觉得我不能再生,想着再纳几门妾室进门来开枝散叶,替阿盼多添几个弟弟妹妹?”   慕锦毅叹息着搂过她的腰肢,“你胡思乱想什么?纵是你再不能生,我们已经有了阿盼了,此生亦再无憾!更何况你的身子状况难道我会不清楚?”他时时刻刻关注着她,又怎可能会不清楚她身子如何?   “你若是要纳妾,一定要提前告知我,我不希望自己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夫君纳妾的消息。”楚明慧轻声道。像是前世那般,从夏氏口中得知慕锦毅纳妾,这种打击比他亲口告知更甚!   “又胡思乱想了!”慕锦毅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庞,无奈地道。   这一生,他从未跟她说过一双人这类的话,亦知道说得再多也不如实际行动更有说服力。   这事便就算是这样揭过去了,楚明慧自也不会再拎出来说。   “安郡王府里头,如今怎样了?”楚明涵有心思出来蹦跶,难道日子又好过了?   “郡王太妃一直在追查前郡王妃亲弟的下落,我瞧着找到他也只是时间问题,一旦被她寻到了,只怕……”   楚明慧长叹一声,既然明知道安郡王府是个吃人的地方,当初走了便不要再回来,可惜偏偏利欲熏心,想着以亲姐的死要挟郡王太妃再得一笔好处,这郡王太妃又岂是那等容易吃亏之人?如今介入了安郡王府的婆媳斗争中,只怕性命迟早不保。   当议论的焦点逐渐从楚明慧的善妒转移到慕锦毅的惧内时,太子便终于有些意见了,慕锦毅是他将来要捧上去争夺兵权之人,又怎能沾上“惧内”的名声!   这日,慕锦毅正与另一位将领比试武艺,围观的双方兵士大声替各自的将军打气,两人越战越勇,最终,却是慕锦毅技胜一筹。   对方黑着脸望着被兵士团团围着的慕锦毅,心中不忿,突然大声道,“连家中的女人都压不住,一个惧内的男人又凭什么让人心服口服!”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齐唰唰地望向满头汗水的慕锦毅。   慕锦毅一怔,倒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输不起,待他听清楚那番话后,不在意的笑笑,朗声道,“大丈夫立世,当血战沙场,保家卫国,杀得了敌,护得住家国,才称得上让人心服口服!再者,两军交战,若是后方不稳,前方又怎能专心对敌?拙荆在家孝敬长辈、打理家宅、生儿育女,替本将军营造了一个稳固的后方,本将军敬她爱她,许她一人,又当如何?难道要将这种弱质女流压得死死的才称得上大丈夫?恐怕只能叫是窝里横吧!”   众将士一愣,竟是没有料到慕锦毅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惧内的事实,但听到后面那句‘窝里横’时,又想想身边某些在家中大摆老爷谱,出外便怂得像龟孙子一般的人,便哄的一下齐声笑起来。   被慕锦毅反驳一通的那将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窝里横?   “慕将军,慕将军!”气氛正热烈间,便听到外围有兵士高扬着手,拼命往里挤,欲唤起被围在正中央的慕锦毅注意。   慕锦毅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兵士挤了进来,朝着他行了礼后便禀道,“将军,宫里来人!”   慕锦毅不敢耽搁,急忙出去迎接,待见了来人,便认得是太子身边的人。   “世子,太子殿下让你去一趟。”那人见过礼后便说明来意。   慕锦毅自上次自作主张将谭嫔谋害先皇后之事嚷得人尽皆知后,便一直没有再去过东宫,太子让他好好反省,可他却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又何需反省?若是他再让人欺负到头上来,那才真的需要好好反省了。   太子坐在上首神色莫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慕锦毅,良久,才冷笑一声,“孤让你好好反省,你倒反省出个惧内的名声来!你的前程还要不要!”   慕锦毅腰背挺直,一声不吭。   太子见他这副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倔强样,心中怒气更盛,‘啪’的一下用力将手上的青瓷茶杯用力砸到地上,飞起的碎片在慕锦毅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慕锦毅仍是一动不动,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太子气得不住喘气,身边侍候的太监被他铁青的脸色吓得双腿发软,也不敢上前去劝。   好一会,他才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太子妃娘家嫡出妹妹,张家五小姐,性情柔顺,是个难得的佳人,孤便将她赐给你作贵妾,你着人回去好生准备,择日纳她进门!”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请恕臣不能从命!”慕锦毅大惊失色,急道。   “放肆!孤的命令你竟敢违抗?”太子勃然大怒,这几个月来他隔三差五便被佑元帝训斥,早就烦不胜烦了,如今慕锦毅还这般公然逆他的命,他又怎还忍得住。   “殿下,并不是臣有意违抗您的命令,实在是这事来得不巧啊!”慕锦毅长叹一声,无奈地道。   太子见他语气松动,只得强压住心头怒火,冷冷地道,“来得不巧?又怎的算是不巧?”   “殿下方才命人去宣召臣之时,臣正与军中兄弟比试武功,并且在有人以‘惧内’此事挑衅时,臣,臣当着众将士之面,道明只许拙荆一人,若是如今出尔反尔,今后只怕……”慕锦毅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早点将这话放出去,否则今日府中又要多一位张姨娘了。   “你!”太子被他堵得心口发痛,恨得双眼喷火,终是恨恨地挥手,“下去!别在这碍了孤的眼!”一个将领,出尔反尔自然比惧内的名声损伤更大,两相其害取其轻,他也只能妥协。   慕锦毅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恭恭敬敬朝他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你瞧他这副模样,又哪像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分明是被色所迷的糊涂人!”太子恨恨地道。   从后方屏风出来的徐凤珍,垂着眉头轻轻替他按着太阳穴,一言不发。   太子又发泄了一通对慕锦毅的不满,这才拉着徐凤珍的手,将她抱在腿上。   “殿下应该为有慕世子这般下属高兴才是,又怎的反而恼了呢?”徐凤珍倚在他怀中,轻声道。   太子一怔,“此话怎说?”   徐凤珍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胸膛,然后抬头望着他真诚地道,“慕世子能许世子夫人一人,便也只会认殿下一人,这种一心一意忠心耿耿的下属,难道不难得吗?”   太子怔怔地望着她,又想想慕锦毅的为人,片刻,才哈哈大笑,“还是珍儿看得透,孤反倒被蒙住了!”世子夫人与慕锦毅有结发夫妻之情,他与慕锦毅则有自幼相处的情份。   徐凤珍望着他盈盈笑着,心中却是一阵苦涩,似慕世子对夫人这种一心一意的,是多少闺阁女子一生所求啊!她既然无缘,那便替他守着这份心意,只盼他们果真能一双人到白首,亦好让她在这冰冰冷冷的东宫多一份期盼,多一分对真心实意的信任。   慕锦毅从太子处出来后,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长长吁了一口气。   当他在营中所说的那番话传扬出去后,京城有人称赞,有人不屑,亦有人可惜,但这些都影响不到他。如今连太子都不再干涉他的后宅,那只要他不愿意,谁又敢多说?   这些话传到楚明慧耳中时,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又去忙替慕淑怡择婿之事了。   又隔得几日,便听闻晋安侯府太夫人当众训斥安郡王妃,说她道听途说诋毁亲妹!紧接着,侯夫人又下跪请罪,道自己教女无方,自愿到家庙清修!   刹时间,京城社交圈内一片哗然。   ☆、第十六章   第第十六章      晋安侯府太夫人及侯夫人这做法,大概也是给国公府一个说法吧,无论怎样这些流言也是楚明涵透出去的,楚明慧名声有损,亦即是国公府名声受损。如今慕锦毅都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惧内了,那身为世子夫人娘家人的晋安侯府,无论怎样也得给个说法吧?   而对于旁人来说,被亲祖母当众训斥的楚明涵,她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还需要再斟酌一番,既可以说是侯府为了维护嫁得更好的世子夫人而放弃身为安郡王妃的楚明涵,又可以说是楚明涵不满侯府更重视堂妹而故意败坏她的名声。但无论是哪一样,安郡王妃楚明涵被娘家晋安侯府厌弃却是板上钉钉的了。   有心人再联想侯府前些时候出事时,楚明涵亦曾当众承认了过世的贞烈女子侯府六姑娘做了那等不知廉耻之事,可惜后来六姑娘却是以死证明了她的清白,如此一想,倾向于楚明涵诋毁楚明慧的人便又多了一些。   一时之间,楚明涵便被不少当家夫人灌以‘白眼狼’的称谓,对于正室夫人来说,对这种敢陷害嫡女的庶出女简直是痛恨之极,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得宠庶女压了自已所出的嫡女一头的正室夫人,将对妾室及其子女的厌恶痛恨一下子便转移到了楚明涵身上,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之话层出不穷,直骂得楚明涵再不敢轻易外出。   祸不单行,又隔几日,安郡王太妃痛哭自己有眼无珠,娶了这等恶妇进门,误了儿子,愧对祖宗,消息一传出,京城贵妇圈更加沸腾了,先后遭娘家、婆家当众打脸的女子,古往今来,这大概也是头一个了!   安郡王太妃憋了这么久,总算是趁机发泄了一通,她原本以为这个侯府二姑娘在府中不得宠易拿捏,却是没有料到对方竟是个颇有手段的,终年打雁却是被雁啄了眼,这让她恨至极点。   晋安侯太夫人自当众训斥了一顿楚明涵后,便一直有点提不起精神来,她这般做其实亦是将侯府置于别人的指指点点当中,楚明涵再不好,也是侯府教出来的,侯府又哪会完全脱得了关系?   只不过若是一直这般不声不响的,别说是国公府会不满,就算是三孙女的父母,她的儿子媳妇也会不满。再者,她也不清楚那二孙女将来还会不会有第三次、第四次这种往亲姐妹背后捅刀子的事,倒不如一次了结,绝了后患!   侯夫人小王氏当然也不会真的去家庙清修,只不过是作个表态,她先示了弱,日后也无人再敢追究她身为嫡母却管教不好庶女这事。   但无论怎样,楚明慧都已经是彻底成了京城贵夫人贵小姐们私下的谈资,说的不是哪个,而是她到底还能不能再生?若是不能生了慕世子会不会还坚持只得她一人?   这些话六公主一字不漏地学给她听时,楚明慧深感无奈,这算不算得上人在屋里坐,祸从天上来?   当六公主又说她的肚子已经成了贵妇小姐们的焦点时,楚明慧双手抖了抖,她能不能再生,又碍着她们了?真是闲得慌!   “少夫人,张嬷嬷有事来禀。”玉珠挑开帘子进来回道。   六公主见她有事要忙,便识趣地站了起来,“我去找阿盼去!大嫂你忙吧!”   楚明慧亦不与她客气,点点头,让翡翠领着她去寻不知跑到哪里野的儿子。   “少夫人,二少夫人那边又派人来要血燕,这个月已经来了不下于五次,每次要的份量也超出预算,这样下去,只怕……”张嬷嬷迟疑着道。   楚明慧眉头一紧,她就知道会这样,文氏如今有护身符,自然拼命往自已屋里搬好的,上回便闹着要在自己院里开小厨房,楚明慧想着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终究有了身孕对吃的方面要求多些,让她自己捣鼓也可以减少一下后厨的压力。   却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借着这个理由一次又一次将些贵重的补品搬到她房里去,这些被她拿去的补品,别说她只是怀着身孕,纵是十个怀身孕的女子也够用了!   “查一查她将这些药材用到了何处?”楚明慧沉声吩咐。   她不介意对方偶尔占点小便宜,但这种胃口大开的便宜还是要压制一下,这些毕竟是公中的财物,这般无缘无故流失,将来她也不好交待。   张嬷嬷应了一声便退出去着人打探了。   而夏氏那边,胭脂仍是老老实实地照料着她,但楚明慧仍是吩咐了人好生看着她,绝不能让她落单,除非她自己回到客房中。不是她疑心重,而是有些事却是不得不防,有备无患。   隔得几日,她便收到了张嬷嬷的禀报,文氏将从公中拿走的贵重补品偷偷命人拿去当铺当了。   楚明慧一惊,倒没有想到文氏竟然如此大胆,将府中之物拿出去典当,一经发现,太夫人又怎可能饶得过她!   “她命人拿去哪里当了?”   “可真是巧得很,二少夫人典当的地方居然是唐夫人名下的铺子,那日奴婢查到了此处,刚好遇上了唐夫人。”张嬷嬷道。   楚明慧松了口气,是韩玉敏的铺子那倒也好办些。   “唐夫人可曾问你到那里的原因?”   “奴婢没有得到少夫人的话,不敢自作主张向唐夫人说明真相,只说是去看看。”   “你做得很好!”府中的事,未经允许确是不应该向外人道,即使对方并不是敌对之人。   第二日,韩玉敏便命人送了些‘四海之家’新出的糕点到楚明慧处,说是让她尝尝鲜,楚明慧自知她并不只是这般简单的命人送些吃的。   果不其然,那带着人来送糕点的婢女冲她使了个眼色,楚明慧心领神会,摆摆手便让屋里的人退了出去。   “世子夫人,奴婢奉我家夫人之命给您送这个来了,我家夫人交待奴婢向您说一声‘放心’。”那婢女说完,便从怀中抱出个黑漆雕花锦盒递给楚明慧。   楚明慧接过来轻轻打开一看,见里面摆放着十几张当票,便知道韩玉敏猜到了。那句‘放心’便是向她保证会约束当铺的人不会将此事外传。   “回去跟你家夫人说,就是我承了她的情。”   婢女点点头,便朝着她福了福告辞了。   当楚明慧将手上的锦盒递到文氏手上时,文氏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大,大嫂,我,我,我只是,只是……”   楚明慧打断她的话,“二弟妹如今怀有身孕,还是要静心养胎的好,旁的事便不要再担心了,若是吃的用的不够,便命人跟大嫂说一声,大嫂既奉祖母之命好好照顾你,便绝不会短了你的用度,你又何必做出这种事来?”   文氏‘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我我知错了,日后绝不敢再犯,还请大嫂看在未出世的小侄儿份上,千万莫要将此事告诉祖母!”   楚明慧急得就要去扶起她,可文氏却是避过她,继续跪在地上哭求。   楚明慧恼了,“你这是要做什么?孩子还想不想要了?这般跪在地上,若是受了凉,伤了孩子可怎生是好!”   文氏吓得急急扶着榻边站了起来,泪眼蒙蒙,满脸恳求地望着她。   楚明慧叹道,“我既是带着这些当票来寻你,便没有想过将此事告知祖母,若不是你去典当的那间铺子恰好是唐夫人名下的,恐怕我也不能这般轻易将当票取了回来。如今唐夫人瞧在我的面上保证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你只要偷偷将当出去的物品赎回来,此事便算是完了。”   文氏脸上一僵,咬咬牙,终是点点头,“好,我这便取银子让人去赎回来,只不过,这银子……”   “你放心,唐夫人只说让你原价赎回,并不会多赚你的银子。”   “多谢大嫂,多谢大嫂!”文氏感激地道。   说起来,她会想着将府中拿到手上的药材送出去典当,也只不过是想多些银子傍身。她是庶长女,生母又不得宠,嫡母给她准备的嫁妆也只是明面好看,实际上却不是多实用的。她一个新嫁妇,手头上没有银子,便是使唤下人也力不从心,无奈之下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却是没有料到会被楚明慧发现。   楚明慧与她相处过两辈子,对她的为人也是有一定的了解,左不过是想日子过得好一些,这并不是什么大错,是故她才这般轻轻放下。   五公主出嫁在即,楚明慧在六公主又是撒娇又是耍赖之下,被逼无奈,只得陪着她进宫去替五公主添妆。要真说起来,经过上一次的惊心动魄,她是压根不想再进宫,对那座金玉其外的皇宫,她实在是生不出多少好感来。   进了宫,依礼是先见过了贤妃,贤妃既是后宫中品级最高的妃子,又是准嫁娘五公主生母,她的宫中自然是聚满了来道贺的人。   楚明慧的到来自然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毕竟早些时候关于她的那些传闻仍是不绝于耳,再加上慕锦毅又是那般当众表示许她一人,楚明慧早就成了京城女子暗暗羡慕的对象。   楚明慧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镇定地向贤妃行了礼,得了贤妃赐座的旨意后便淡淡然地坐在一边,任由周围的妃嫔、命妇人偷偷打量个不停。   “慕世子夫人果然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当然,与手段比起来,这相貌自然是算不上什么了!只不过,替夫家开枝散叶是女子的本份,夫人这般善妒,实在是国公府之不幸啊!”一个不怀好意地女声在肃然的屋中显得十分突兀。   楚明慧顺着声音望过去,见这个出言不逊的女子竟然是卢素媛,如今宫中最为得宠的丽贵人!   未等她作出反应,贤妃便率先表示了不满,“妹妹以讹传讹,实在是不应该!慕世子与世子夫人情深意重,怎的便是国公府之不幸了?妹妹这般当众诋毁当朝命妇,确是失礼!”   卢素媛一滞,终是不敢反驳,她如今凭借着的只不过是佑元帝的宠爱,可是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这种如履薄冰的风光,让她实在是生不出多少底气来。   众人见贤妃当众维护楚明慧,心思清明的便多多少少想得到其中的缘由。   楚明慧仍是神色淡然地坐着,既没有委屈,也没有恼怒。在场的命妇见她年纪轻轻却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生出几分好感来。   待到六公主来寻她,楚明慧这才起身告退,贤妃亦不留她,让宫女好生送了她出去。   ☆、第十七章   第第十七章      出了宫门便见徐凤珍带着小宫女迎面走来,楚明慧虽知这位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性子有点清高,但却十分感激她当初出手相救,是故十分恭敬地朝她行了礼。   徐凤珍望了她一眼,清清淡淡地说了句,“世子夫人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楚明慧垂眉道,“不敢当良娣夸赞,妾身尚未恭贺良娣怀了龙嗣。”   徐凤珍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片刻又无甚表情地道,“进门几年才怀上,确是要恭贺一下,好了,你去吧!”说完便转身带着宫女往贤妃宫中去了。   楚明慧怔了怔,似是有点不太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意思,难道她进门至今才怀上身孕,当中有什么内情不成?   太子膝下只得一子一女,均是太子妃所出,而东宫除了太子妃、徐良娣外,还有一位沈良娣,三位侍妾,但均无所出。虽说太子的子嗣相对于其他皇子来说并不算少,但终究仍是荒凉了些。   徐凤珍进了东宫后一直颇为得宠,虽比不上另一位沈良娣,但在太子跟前却是亦能说上几句话的,这一点,那沈良娣自是远远不及。   楚明慧对徐凤珍的感觉有点复杂,有时候她明明能感觉得到对方对她的隐隐敌意,可是在危难之时出手救她的却又是这位仿似对她有敌意的徐良娣,她猜测着是不是对方与慕锦毅曾经有过什么,可是慕锦毅却是一片坦然。   只是,不管怎样,徐凤珍算得上是这宫中为数不多让她觉得可以相信之人。   “大嫂,走吧,五皇姐还在等我们呢!”六公主见她怔怔地望着徐凤珍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出声提醒。   楚明慧回过神来,朝她点点头,“好!”   五公主是皇室六位成年公主当中长得最好的一个,早些年让京城不少男子趋之若鹜,只为求得她一次回眸,若不是前准五驸马死得莫名奇妙,京中又暗暗传着她克夫的名声,恐怕如今她早就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   楚明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心中暗叹,好一位绝代佳人!比她生母贤妃更是出色不少!只是,瞧着却无一点新嫁娘的喜气,反而是一副忧郁纠结的表情。   想想这位五公主的亲事波折,楚明慧却是想着,莫非她不愿嫁到柳家去?   六公主拉着皇姐的手说个不停,五公主自始至终都没有将那两道微微蹙着的娥眉展开来,楚明慧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只到六公主说完了话,这才告辞出来。   “我五皇姐是不是很好看?比你好多了吧?她可是咱们姐妹当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人!”出宫的路上,六公主得意洋洋地道。   楚明慧心中好笑,“是,五公主天姿国色,世间少有,妾身自是远远不及!”   六公主掩着嘴嘻嘻笑个人停,仿佛楚明慧称赞的是她一般。   马车一路往慕国公府而去,待下车时,楚明慧发觉六公主的车驾亦是停在了国公府。   “公主不回府吗?”   “不回,一见到慕锦康就生气,我要跟阿盼一起过!”六公主嘟嘴不高兴地道。   想想昨日气哼哼地来寻慕锦毅,吵着闹着说娶了个泼妇,日子没法过了的慕锦康,楚明慧失笑,这对冤家!   回到了内院,妯娌两个便相携着去向太夫人请安,刚至门口,便听里面传来太夫人爽朗的笑声,两人对望一眼,便伴“公主和少夫人来了”的声音进了门。   绕过了屏风,楚明慧脸上的浅浅笑意便凝住了,只因她发现,坐在太夫人身边那个低着头微微笑着的绿衣女子,赫然是慕锦毅前世最后一名妾室——陈氏!   这个陈氏,本名陈冰月,据说是一位与太夫人颇有交情的老妇人的外孙女,父母双亡后来投奔外祖母,老妇人无子无女,身边除了这名外孙女外再无一亲人,病逝后便将外孙女托付给太夫人。   前世楚明慧及时为慕锦毅妾室的梅芳柔均无所出,太夫人便将这位陈姑娘给了慕锦毅,成了慕锦毅又一位妾室!陈冰月性情温顺,行事低调,在府中默默无闻,这般不争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侍候太夫人的女子,着实难让人生出恶感,若不是因她较得太夫人看顾,楚明慧甚至都要将她的身份忘记了。   如今她出现在慕国公府,难道太夫人又打算将她……   太夫人见两位孙媳妇进来,乐呵呵地与六公主见过礼,又受了楚明慧的礼,这才指着陈冰月介绍道,“这是陈姑娘,我与她外祖母相识多年,今日邀她来府里坐一坐。”   又转头对陈冰月道,“这位是当朝的六公主,老身的三孙媳妇,另一位是老身的长孙媳妇。”   陈冰月先朝着六公主拜了拜,“民女见过六公主!”得了六公主免礼的旨意后,又朝楚明慧行了礼,“见过世子夫人!”   楚明慧收敛心绪,漾起一丝笑容,“陈姑娘不必多礼!”   “祖母何时认识了陈姑娘的外祖母,怎的从未听你说过?”六公主腻在太夫人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娇声问。   太夫人呵呵一笑,拍拍她的手道,“你不认识,祖母好些年前到慈恩寺上香认得的,她住在慈恩寺山脚下,平日里总往寺里给住持送些腌制的小菜,一来二往的祖母便与她熟络起来了。”   “她怎的要给住持送小菜?”   太夫人叹息一声,“她那时没有亲人在身边,多得住持平日总命僧人给她送些柴米油盐。”   六公主怜惜道,“倒真是个可怜人!祖母上个月命人送米面到慈恩寺,便是要给这位老夫人?”   太夫人点点头,“她也只肯接受这些,其他的却是不肯要!”   “外祖母曾经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多年来得慈恩寺看顾,只可惜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也只能做这些不入流的小菜略表心意,还多亏了住持不嫌弃。”陈冰月轻声道。   “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六公主又叹道。   “太夫人,胭脂姑娘来了!”   “哦,快请!”   胭脂谢过了通报的婢女,这才往屋里走去,待她看清屋里的人后,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上前。   一番见礼后,胭脂便道明来意,“回春堂的李大夫夫人明日生辰,胭脂曾经受李夫人照顾,打算明日去李家向李夫人祝寿,国公夫人的用药已经交待了绿屏姑娘。”   “李夫人生辰?怎的不早就说?大孙媳妇,替祖母准备一份贺礼,请胭脂姑娘一同带去给李夫人!”   楚明慧起身福了福,“是,孙媳这便让人去准备,请胭脂姑娘稍等!”   吩咐了翠竹准备寿礼,楚明慧便回到了文庆院正房,靠坐在红木椅上闭目想了一下前世陈冰月的事,除了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角外,竟是再想不起关于她的其他事。   轻叹一声,果真是个容易让人忽视的女子!   “爹爹,爹爹,要高高,要高高!”一阵稚子的娇嫩声音传来,将她心头郁结吹散了开来。   “好,再高高!”一个洋溢着浓浓笑意的男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小孩子的尖叫声与清脆的咯咯咯笑声。   楚明慧不自觉的荡开了满脸的笑容,起身朝着外头走去,便见慕锦毅托着阿盼,一会儿举高,一会儿放下,乐得阿盼笑声不断。   见她出来,慕锦毅便停下了动作,将儿子抱在怀中,迎着楚明慧走了过去,“回来了?”   “嗯!”楚明慧替笑得满脸红通通的阿盼擦了擦脸蛋,又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淘气包!”   阿盼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鼻子,又抱着慕锦毅的脖子上上下下地颠个不停,“爹爹,还要!”   慕锦毅拍拍他的小屁股,“今日不高高了!”   “不嘛,要,要,高高!”阿盼不依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慕锦毅无奈,求救般望着一旁看好戏的楚明慧。   楚明慧朝他挑挑眉,做了个‘活该’的口型。   慕锦毅嘴角抽了抽,低声地吓了儿子两句,把阿盼委屈得含满了两泡泪。   慕锦毅头大如牛,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男子汉大丈夫,总这般哭哭啼啼地成什么样子!”   阿盼鼓着小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边哭还边委委屈屈地反驳,“不,不大!”   楚明慧愣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是反驳那句“男子汉大丈夫”!   她强忍着笑意将儿子抱了过来,柔声哄道,“好好好,我家阿盼不是大丈夫,是小丈夫!”   阿盼将脸埋进她怀里,抽抽泣泣地嗯了一声。   慕锦毅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瓜子,“小笨蛋!”   将儿子哄好后,楚明慧便将他交给了奶娘,夫妻二人便回到了正房。   “今日进宫,可有遇到什么事?”慕锦毅替她倒满了茶,出声问道。   “没什么事!”顿了一下,又想到陈冰月,终是有点犹豫地道,“今日祖母带了个人回来……”   “嗯?是什么人?”慕锦毅又顺手替自己倒满了,随口问道。   “陈冰月!”   慕锦毅手一顿,片刻又若无其事地将手中茶杯放在了桌上。   “祖母带她有作什么?”   “只说是邀请她到府里坐坐,并不曾说其他什么。”楚明慧低着头道。   长叹一声,伸手将她拉到腿上坐好,双手紧紧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陈冰月,是有意中人的,前世我与她清清白白,从未有过什么。这一生,那就更没有可能了!”前世祖母让他纳了陈冰月,最大的原因便是他彼时的一妻一妾均无所出,而那时陈冰月唯一的亲人病逝,太夫人将她带进了府,喜爱她性情温顺,又想到他膝下荒凉,这才提出了这个主意。   他原是不答应,可那时太夫人却以死相逼,加上那会他也对改善与楚明慧的关系没了信心,而陈冰月又向他表示心已有所属,并打算替过世的意中人守身,他这才答应了。   两个都心不甘情不愿的男女凑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   “她已有意中人?”楚明慧有点意外。   慕锦毅点点头,“确是这样,大概她也是想着祖母对她有恩,而她一个弱质女子又无人依靠,进了门既能替意中人守身,又有了一辈子的依靠,这才答应了的吧!”   楚明慧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可却又说不出什么原因。   ☆、第十八章   第十十八章      一转眼,两个月又过去了。这两个月来,一直盯着胭脂的人都未曾发现对方有什么异动,楚明慧便渐渐有点坐不住了,任是谁家中摆着这么一个危险人物都安心不下来。   而陈冰月,却又是来了府中几次,一次是陪着她外祖母而来,另外几次便是奉她外祖母之命来送些太夫人喜欢吃的小菜。   这日,太夫人上香归来,脸上一片沉重,眼中甚至还带着丝丝哀伤,楚明慧询问了陪着太夫人外出的慕淑怡,得知原是陈冰月外祖母过世了。   楚明慧心中一凛,看来不用过多久,陈冰月便会正式住进国公府了。   又过了一个月,太夫人果然命人将孤女陈冰月接进了府,府中人人称她为陈姑娘。   陈冰月自进了慕国公府后,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太夫人身边,太夫人怜惜她身世,便让楚明慧挑了两位贴心的婢女到她身边侍候,陈冰月推辞不下,便感激涕零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楚明慧弄不清楚对她的感觉,便也一直不冷不热地对待着。   胭脂自到了府中后,夏氏的病虽有所好转,便终究仍是没办法完全康复,太夫人每每望着夏氏,想想这段时日以来府上发生的诸多事,便忍不住叹息。   陈冰月察言观色,便主动提出愿意去照顾夏氏。   太夫人愣了一下,便笑笑着拍拍她的手道,“你又不是下人,照顾之事便由着丫头们做行了,你若有心,每日去陪她说说话也是可以的。”   陈冰月也不推辞,便应了下来,每日用过早膳后,便到夏氏屋里陪她说会话,无论夏氏有没有回应,她依然轻声细语地将听来的趣事一一道来,有时丫头们侍候得不够细心,她也一声不吭地补上来,从不说二话。   要说陈冰月在国公府的地位,其实倒是十分尴尬的,与国公府非亲非顾,虽太夫人将她如孙女一般对待,但终究与正正经经的国公府小姐不同,加上她又是个孤女,下人们其实并不太将她当一回事,包括了夏氏身边的婢女。   但这大半月来,瞧着这陈冰月性子温顺,做事细心,待人又和善,不爱计较,众人也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   楚明慧闲下来便听小丫头们小小声地议论着这位温柔和气的陈姑娘,心中倒是有几分意外,陈冰月竟也会主动帮别人做事?她不是一直不爱理事,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屋里的吗?   楚明婧有孕三个月的消息传来,楚明慧心中也不禁替她松了口气,如今姐妹几个,除了她之外,还有大小姐楚明婉、五小姐楚明芷生了儿子,便是四小姐楚明娴,膝下也有一女,相比之下,楚明婧的肚子就够受注意了,毕竟林炜均年纪可不小了。   如今她终于有孕,不管是林夫人,还是晋安侯府,都松了口气。就算这一胎不是儿子,好歹也不至于让林炜均膝下空虚啊!   楚明慧从林家出来,又兜了个弯到慈恩寺山脚下替太夫人送些祭品给回到老宅拜祭外祖母的陈冰月,陈冰月感激地谢过了她,并婉转地表明了欲留在老宅一段时间的意思,楚明慧点点头,“如此我便将你的意思转告祖母。”   回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小片刻,燕容突然扑过来将楚明慧紧紧护在身后,盯住她方才坐的位置厉声道,“什么人?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车外的护卫听到响声,‘吁’一下勒住了马匹,蹭蹭几下将整个马车围住了。   “别别别,三小姐,是我是我,我是马婆子,不不不,我是金燕啊!”一个慌慌张张的熟悉的声音从方才燕容坐的软榻下的夹板里传出来。   楚明慧一怔,急忙止住欲上车来看个究竟的护卫,“没事,是自己人,继续赶路!”   护卫在外头听了听,确定了她并不是受人要挟才这般说的,这才散了开来,继续催着马匹往国公府方向而去……   蓬头垢面的金燕喘着粗气从夹板里爬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上,冲着楚明慧笑嘻嘻地道,“三小姐,不,如今该叫世子夫人了,好久不见啊!”   楚明慧笑着道,“你怎的变成这般模样了?真面目都露出来了!”   金燕离开晋安侯府时,曾经卸下了马婆子的妆容,楚明慧自是见过她的真正相貌,是故现在才会这般问。   金燕‘咕碌碌’地灌了几杯茶水,直到觉得没那么渴了,才抹抹嘴角道,“逃命呗!哪还有时间顾得了这个!”   “逃命?”楚明慧一怔。   “你得罪什么人了?要这般东躲西藏的!”   金燕随手拿过小桌上的点心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当年年轻不懂事,哪想到替自己惹上了个吊命鬼,死缠人不放!”   “怎的把你自己陷进去了?”燕容听了半晌,终是惹不住出声问。   金燕将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又灌了杯茶,这才长叹一声,满脸唏嘘地道,“初入江湖,天真不懂事,唉!”   楚明慧亦被她这般模样勾起了好奇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来我们听听,看看能不能帮帮忙,也免得你以后这般东躲西藏的。”   金燕望了望满脸期待,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主仆二人,轻咳了咳,便将她曾经做的蠢事细细道来。   说起来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当年十六七岁初入江湖的金燕姑娘,一时手头紧了,便顺手从一个高大壮健,正在欺负瘦弱书生的黑脸男子身上卷走了个荷包,可惜荷包除了一枝款式老旧的凤钗外别无其他,金燕无奈,随手拿到当铺典当了,换了几两银子应急。   没想过才过了几天,那黑脸男就找上门来了,向她讨要被她偷走的凤钗,金燕当然不肯承认,可是技不如人,吃了几回亏后便清楚眼前之人是她惹不起的,故便发誓一定归还那凤钗。   “凤钗?可是早些年从我手上得去的那枝?”楚明慧问。   金燕羞愧地垂下脑袋,“可不就是那枝吗!”   楚明慧一滞,有点无语地望着她,“那你为何还被人追,难道你没有把凤钗还给他?”   “怎么没还,拿到之后立马便还给他了!却没想到这个鲁耀宇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出尔反尔!”金燕气哼哼地道。   “鲁耀宇,可是如今的神捕鲁耀宇?”燕容突然出声问。   “你,你认得他?”金燕一惊,警觉地望向燕容。   “奴婢曾听过他的大名,原来姑娘得罪的竟是他!只是,据闻鲁捕头为人豁达,你既已归还凤钗,他又怎会这般不依不饶?”燕容奇道。   “为人豁达?那个小气鬼!当初明明只说是要追回家传的凤钗,我已经将凤钗寻回给他了,他居然还是追着我不放,简直岂有此理!”一提起这个,金燕便恨得牙根发疼。   那混蛋居然说凤钗是当年他的聘礼,可是却被她偷走了,导致他娶不成媳妇,是故她得还他一个媳妇才行!   听听,这是什么鬼话,人家姑娘瞧不上他,拒了他亲事,如今居然还赖在她身上,简直是荒谬!   “那个,三小姐,不,世子夫人,你便暂且收留我一段日子吧,就跟以往一般,我化作个婆子给你打杂,如何?”金燕期待地望着楚明慧道。   “这……”楚明慧犹豫了一下,府中各院下人都是有定数的,这般突然多一个人……   但是金燕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让她很有好感,如今见她这副无家可归的模样,要拒绝也实在是不忍心。   “少夫人,如今盈碧有了身孕,小少爷身边玉珠一人也照顾不来,倒不如说金姑娘是从侯府暂且借来照顾小少爷的。”   楚明慧想了一下,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反正国公府众人皆知盈碧以后是要做阿盼屋里的管事娘子的,如今她有孕,找个人暂且替她的差事也说得过去。   “盈碧丫头嫁人了?”金燕一愣。   “你倒还记得她啊!”楚明慧笑道。   “自然记得,这丫头瞧着老实,实际上是个小辣椒,呛人!”金燕呶呶嘴。   楚明慧一愣,瞬间便笑出声来,这形容还真贴切,盈碧可不就是个小辣椒嘛。   就这样,金燕便跟着楚明慧进了国公府,这次她倒没有再易容,而是以她的真面目进去。   楚明慧将事先想好的理由回禀了太夫人,太夫人稍想一下,觉得从侯府要个有经验的人来接替一下倒也未尝不可,便也点头道,“这事便随你吧!”   慕锦毅得知此事后有点意外,他倒没有想到今生楚明慧竟然与金燕有交情,待听了楚明慧说起金燕被神捕鲁耀宇追得无处可逃时,他轻笑一声。   “鲁耀宇是看中她了,否则哪会追着她这么多年,闲得慌吗?”   楚明慧怔了怔,便也笑出声来,“这倒也是,各地官府都想请他帮忙查案,他倒一心一意追着金燕讨要媳妇,可不正是另有打算吗!”   慕锦毅意味深长地道,“得了金燕,便也得了鲁耀宇!”   楚明慧愣愣地望着他,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前世并不是为了金燕才命人四处寻她,而是想着通过她将鲁耀宇引来?”   慕锦毅笑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也不搭话。   金燕是有些本事,可不足以让他花那么大的力气,关键是她身后那个鲁耀宇,那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这次若是得鲁耀宇相助,那查明胭脂的身份便指日可待了!”慕锦毅叹道。   金燕虽是平民出身,但到底也在大户人家潜伏过一段日子,该懂的规矩礼仪还是懂的,这一点,楚明慧也不由得放下心来。   阿盼越来越淘气,稍不注意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他的身边正正需要有一个像金燕这种精力旺盛,又懂几分拳脚功夫的人跟着。   金燕得了个照顾小孩子的差事,心中欢喜至极,她还没有与这般小小的人儿接触过,加上阿盼又是活泼好动的,更是得她的心意,每日跟着阿盼到处乱窜,玩得不亦乐乎。   这日,她终于抓住了与她捉迷藏的阿盼,一把将小家伙抱起,乐呵呵地道,“还不抓到你?”   阿盼在她怀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玉珠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们,心中庆幸幸好来了这么个精力旺盛的燕姐姐,否则让她这般跟着小主子到处跑,还不累得半死?   金燕抱着玩累了的阿盼正欲往文庆院去,迎面便见一青衣女子捧着漆黑雕花锦盒走来,两人相互行礼致意,便各行各路。   金燕一步三回头,让跟在她身后的玉珠不禁好奇地道,“怎么了?可是胭脂姑娘有什么不妥?”   “她叫胭脂?也是府里侍候的丫头?”   “不是,她是六公主从回春堂请来照顾国公夫人的医女,到府里的日子比你还要长些,只不过她一直呆在夫人院里,极少外出,故你才没见过她!”玉珠解释道。   没见过她?可她总觉得这人长得很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金燕皱着眉苦想不得果,便也抛到脑后去了。   胭脂强作镇静地回到屋里,将门锁上后,便一下子软倒在地。   完了完了,竟然是她!若是她认出自己的身份,那……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不行,绝对不能在这里出差错,否则前功尽弃!   ☆、第十九章   第十十九章      盈碧临盆在即,金燕与她相处过一段日子,倒也处出几分感情来,听闻她即将要生产,便打算到外头去寻些礼物,就当是日后给盈碧孩子的见面礼。   得了楚明慧的首肯,又老老实实地由着楚明慧替她安排马车,便与燕容两人一起出门去了……   过了大半日,楚明慧仍未见两人归来,心中狐疑,正欲唤人来问一问,便见燕容满脸汗水,哭丧着脸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少,少夫人,金,金姑娘出事了!”   “她怎么了?”楚明慧大惊失色,猛地抓住燕容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她被刺成重伤,张伯送她到医馆了,让奴婢回来通知少夫人,已经有暗卫去追踪凶手了。”   “带我到医馆!”楚明慧当机立断,同时大声吩咐人准备马车。   在到医馆的马车上,燕容便将经过详细地向楚明慧道来。   原本金燕与她逛了小半个时辰便买到了合心意的礼品,两人正欲打道回府时,金燕又似是发现了什么,将手上抱着的东西一古脑塞进燕容怀里,叮嘱她稍等片刻,便跑进了前方不远处的胡同中。   燕容等了好一会不见她回来,便催着赶车的张伯一起进入胡同去寻人,却是没想到进了胡同没多久,便见着两个黑衣人正缠在一起打斗,其中一个她认出是慕锦毅手下的人,另一个却瞧着十分面分,而金燕却倒在地上,躺在血泊当中……   楚明慧强压下心中惊恐,颤声问道,“那金姑娘如今伤得怎样了?”   “胸口处中了一刀,流了满地的血,大夫正在全力救治,具,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   “凶手可捉到了?”   “对方打不过逃了,我们的人已经追了过去,奴婢回来之前也发了信号,相信不用多久便能捉到凶手!”   楚明慧死死揪着帕子,心中一遍遍祈祷金燕千万莫要有事,那般明媚开朗的女子,她又怎忍心看着她逝去。   马车沿着去医馆的路急跑,直到到了目的地才停了下来,楚明慧来不及等车停稳,便一把掀开车帘,扶着同样急切的燕容的手跳下了马车。   守在医馆的国公府护卫见她过来,便朝她躬了躬,“少夫人!”   楚明慧胡乱地嗯了一声,便匆匆进了门。   “人现在怎样了?”她强作镇定地问正捧着一盆血水从房里走出来的医女。   那医女见她衣着华贵,知道是身份贵重的大家夫人,便朝她微福一下,“赵大夫正在帮她止血,那姑娘伤得比较重。”   楚明慧跄了一下,浑身颤抖不止,燕容扶着她在一边的椅上坐下,低声道,“少夫人还是先坐在这等片刻,大夫正在医治,谬然闯进去惊了他们不太好。”   她愣愣地望着门上挂着的布帘,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整个人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熟悉怀抱中,她才回过神来。   “莫要担心,她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带了上好的药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楚明慧原还僵直的身子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她呜咽着道,“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对,她肯定不会有事的!”慕锦毅用力圈住她,坚定地道。   “嗯!”   平复一下情绪后,楚明慧低声问,“是什么人要杀她?”   抱着她的手臂僵了一下,片刻,慕锦毅沉声道,“是昨天夜里出现在回春堂的黑衣人!”   楚明慧猛地抬起对直直地望着他,正欲问个究竟,便见门帘被人掀了开来,不一会,从里头走出一个中年大夫。   那大夫见他们二人守在此处,不由得一愣,待认出慕锦毅后便急急朝他行礼。   “先生无需多礼,请问里头那姑娘伤得怎样了?”慕锦毅虚扶一下,问道。   “那姑娘伤在胸口处,虽是有点儿深,所幸却并不曾伤到要害,故没有性命危险。只不过因为流血过多,还需好生休养,目前暂且不适宜搬动。”   听大夫说没有性命危险,楚明慧终是松了口气,“现在可否进去看看她?”   那大夫点点头,“可以,只是如今她仍是昏迷不醒。”   当楚明慧看到几个时辰前还笑嘻嘻地抱着儿子乐个不停的人,如今面无血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鼻子一酸,几滴泪珠便滑落了下来。   正替金燕拭着额头汗水的医女见她进来,微微朝她福了福便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楚明慧坐在床边绣墩上静静望了她半晌,才嘱咐身旁的燕容,“这些天你便留在此处好好照顾她,等好了些再把她送回国公府。”   燕容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慕锦毅又暗暗吩咐人守在医馆,务必保证金燕的安全,这才与楚明慧一起从医馆里出来,坐上了回国公府的马车。   车上,楚明慧只觉心中恍似被重石压着一般,压得她胸口闷涨。   “那凶手可曾抓到了?”   慕锦毅环着她的肩膀,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直到听到楚明慧的问话,才将她放开来。   “抓倒是抓到了,只不过……他自尽了!”   楚明慧呼吸一滞,“可查得出是什么人?”   “此人昨夜便出现在回春堂,而昨日一整日胭脂都没有回府,而是呆在了回春堂,是故我认为此人是胭脂的同伙。本想着让人一直跟着那黑衣人,看是否能查得到线索,却没想到今日便撞见对方行凶,若是再迟一步……”想到这,慕锦毅又不禁庆幸起来。   “她为何要对金燕下杀手?难道这两人往日有什么恩怨?”楚明慧又问。   “这个倒尚未清楚,只是,若是以前世两人的经历来说,并不像是有恩怨的,但却不排除今生她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这才导致一方要致另一方于死地。”慕锦毅分析道。   “你看,会不会,会不会是金燕认出了她的身份?我们不是一直在查她的身份吗?说不定金燕曾经见过她,她一直五湖四海地到处去,说不定在什么时候曾经见过胭脂。”楚明慧脑中一闪,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   “有这可能,但也要等金姑娘醒了才清楚。”   胭脂提心吊胆地坐在榻上,一颗心七上八下,只是她如今被困在国公府,出出入入都有人跟着,并不方便与他人联系,也不知事情办得怎么样,有没有得手?   “胭脂姑娘,少夫人院里的纪芳姐姐让我来问一声,上回那种治刀伤的药可还有?”正不安间,房门便被人敲响。   “在我这儿呢,我这便拿过去。”她慌忙调整下情绪,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声。   “可知道是什么人要用这伤药?”胭脂装作不经意地问。   “是小少爷屋里刚来的金燕姐姐,据说是与燕容姐姐外出的时候被抢东西的贼人伤到了。”小丫头接过药瓶,随口答道。   “伤得可严重?怎的这般不小心,什么贼人那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也敢伤人!”胭脂心口一突,故作震惊地问。   “不算严重吧!”小丫头有点不太确定,片刻,又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道,“不过我方才偷听到纪芳姐姐与燕容姐姐的谈话,说金燕姐姐昏过去之前曾说了一句,‘原来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胭脂脸色大变,她,想起来了?   “金,金姑娘如今昏迷着?”她压下心中惊慌问。   “嗯,一直昏迷不醒,不过燕容姐姐说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这两三日便能够醒来。”   “这,这样啊,真好,真好……”胭脂强笑着道,衣袖里的双手却是不停地颤抖着。   夜色朦胧,远远的打更声隐隐传来,一下,两下,三下……   文庆院东侧院的一处下人房,一个乌黑的身影慢慢接近,轻轻地将房门推出一道不大的缝,侧身闪了进去……   黑影定定地望着床上发出轻柔呼吸的隆起,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指般长的小瓶子,再拔出瓶盖,一步一步朝床上之人走去……   用空着的右手掀开床帘,正欲将背对着她的女子身上盖着的薄被揭开,突然右手手手腕一痛,左手一空,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啪’的一下倒在地上。   紧接着,一阵光亮袭来,她下意识便遮住了双眼,一阵脚步声响起,她心中一慌,便欲站起来,可双腿却提不起半分力气。   “果真是你!胭脂!”床上的女子突然翻身跳了一下,一把扯着地上之人的长发,将她整张脸露在了烛光之下。   胭脂面容惨白,心知这回是彻底完了!   跳跃的烛光,照得坐在椅上的慕锦毅神色莫测,他一言不发地望着脸色越来越白,神情越来越绝望的胭脂,冷冷地吩咐,“将药给她灌下去,我要她活得好好的!”   不一会,便见刘通捧着一个药碗朝着胭脂走去,胭脂大惊失色,“你要给我下什么药?要杀便杀,又何必如此作践人!”   扯着她长发的纪芳突然发力,将她整个脑袋扯得仰了起来,刘通则趁机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将手中的药一古脑灌了进去,胭脂拼命挣扎,可身子原本被无力,如今又怎么挣脱得开!   直至药全部灌了下去,刘通和纪芳才松开她。   “你放心,本世子没有想过要取你性命,只不过是怕你自己取自己的性命,这才让你暂时脱力罢了!”前世她都能在事败之后自尽了,今生他又怎么可能再吃同一样的亏!   “本世子知道你肯定什么也不会说,可没关系,只要你活着,本世子便有办法将你身后之人挖出来!”慕锦毅冷冷地望着她,不带感情地道。   “你,你妄想!”胭脂四肢无力,原想着咬舌自尽,可她连说话都得喘上几下,更别说咬舌了。   慕锦毅冷笑一声,吩咐刘通,“堵上她的嘴,将她关起来,务必让她求死不能!”对前世这个害了楚明慧性命的女子,他自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只可惜如今还要留着她。   “抓到了?”楚明慧见他沉着脸进来,忍不住问。   “抓到了,你放心!”慕锦毅将她身上的披风掖了掖,柔声道。   “果真是她?”   “确是她!”   楚明慧轻叹一声,“看来果然是我连累了金燕,她一定是曾经见过胭脂,否则对方不会在听了丫头的话后便慌得亲自动手。”   对于胭脂无缘无故从国公府失踪这事,慕锦毅也早布置了后着,寻了个理由便打发过去了,太夫人虽疑惑,但也并没有多想。   再过两日,昏迷中的金燕便醒了过来,楚明慧问起她是否认得夏氏身边的医女胭脂时,她纳闷地道,“我倒是觉得她脸熟,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楚明慧不禁有些失望,原以来能从她口中得知胭脂的身份呢,没想到她却想不起。   “你这样问,是不是伤了我的便是那位胭脂?”金燕白着脸问。   “的确是她,当中的原因我迟些再告诉你,如今你还是好好养伤,若是,若是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便着人来告诉我,可好?”   ☆、第二十章   第二十十章      “紫烟,也被抓了吗?看来果真是我轻敌了,却是没有料到这慕国公府守卫如此森严。”一个轻柔地叹息声从竹林传出。   “主子,如今,如今老三已经自尽,紫烟姑娘又是生死未卜,就只剩下……”   “只剩下我们三个了呢……”应该放弃了吗?   “主子,依属下之见,恐怕是慕锦毅早已有防备了,否则紫烟姑娘为何当初寸步难行,连递个消息都递不出来,而我们的人却又轻易进不去。还有,那名叫金燕的女子,万一她认出……”低沉的男声带着些许不甘与犹豫。   又是一声叹息,“真是天不助我呢,既然在此遇上了故人!”金燕是一时想不起紫烟,可对自己……却未必了!   “当前最要紧的,便是先将紫烟姑娘救出来,然后再……”   轻声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才坚决地道,“不,紫烟,暂不必理会,还是正事要紧!”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又怎能就此放弃!   “这,这……”男子不敢置信地猛然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眼前之人。   “如今,没有什么会比报仇更重要!”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绝然,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定要达成目的!   金燕醒来之后一直冥思苦想着她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那位胭脂姑娘,但却始终不得果,楚明慧担心她伤势,倒也不敢催她。   这日,慕国公府张灯结彩,洋溢着一片喜气,府中最后一位姑娘慕淑怡今日要出嫁了。   慕淑怡的亲事,却不是她以为的是靠着楚明慧才得来的,却是慕锦毅的主意,许的是慕锦毅麾下一名校尉,比慕淑怡年长五岁,家中有年迈双亲、两位兄长,兄长早已成家,唯剩他一人这些年来一直未娶。   楚明慧心知慕锦毅绝不会害自己的亲妹妹,便也不曾多问当中缘由。   慕淑怡虽有些失望自己不能像庶姐那般高嫁,但也没有表示什么不满,含羞带怯地应了,此后便一直在呆在屋里绣着嫁妆。   慕锦毅背着庶妹一路出门,突然轻声对背上的慕淑怡道,“四妹妹,你放心,他,会对你好的!”   慕淑怡一怔,瞬间便明白这个‘他’指的是她即将要嫁的夫君,不知怎的眼眶一红,呜咽着点点头,“嗯!”   一滴泪珠砸到慕锦毅的耳后,顺着耳往下流入他脖子,慕锦毅微红了眼,垂下头将酸意压下去,用力将背上的妹妹掂了掂,大步朝前走去……   慕淑怡出门后,楚明慧正招呼着府上的亲眷,便见夏氏身边的丫头绿芬神情焦急走了进来,朝着她打了个眼色。   楚明慧若无其事地同身边几位族婶打了招呼,便客气地退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   “少夫人,夫人突然发病了!”   “发病?可曾派人去请大夫了?”楚明慧一愣,加快脚步朝着夏氏院里走去,边走边问绿芬。   “绿屏姐姐让人去请了。”   “太夫人那边,暂且不要惊动。”楚明慧想了一下,又叮嘱道。   终于到了夏氏的院落,见院里一片静谧,与热门非凡的前边客厅形成鲜明的对比。   楚明慧来不及细想,伸手便推开了房门,主仆二人急急往里屋走去,尚未走几步,便听身后‘咚’的一下落地声,楚明慧下意识回头,见绿芬倒在了地上。   她大惊,正欲上前去拉起绿芬,便觉眼前一花,然后软软地也倒在了地上。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吱呀’的一声从里头关上了门。   而另一边,金燕靠坐在床上,拧着眉头苦苦思索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胭脂,燕容瞧她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好了,想不出便暂且放下,我还是看惯了你平日嘻皮笑脸像个登徒子一般的模样,如今这般……真是太……”   “谁是登徒子啊!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金燕嘟长嘴巴表示不满。   燕容‘噗嗤’一下便笑出声来。   金燕亦觉得好笑,她这些年孤身一人到处走,自然是不便以女装示人,都是装成个男人模样,行为自然也多多少少学了些,也不怪人家取笑她像个登徒子……   等等,登徒子?登徒子!   “你这个登徒子,竟敢擅闯女子闺房!”一个久远的斥骂声突然从她脑海中跳出来。   “啊!”她大叫一声,生生吓了燕容一大跳。   “做什么呢?差点吓死我了!”燕容拍拍胸口,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我,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那胭脂姑娘了!”金燕捂着伤口,扯出一丝如释重负般的笑容道。   “想起来了?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她是什么人?”燕容大喜,急切地问。   “什么时候倒也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是在西其国左相府中见过她!不过,她那时不叫胭脂,叫紫烟,是西其国左相哈玛第八个女儿的贴身婢女!”   楚明慧昏昏然地醒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想伸手揉揉额角,却见手上满是鲜血!   楚明慧大惊,猛地转头一看,赫然见夏氏满身血污地躺在她身边!   她吓得放声尖叫……   “嘣”的一下,房门被人大力踢开,慕锦毅心神俱裂地率先冲了进来,却见楚明慧满身血迹,鬓发凌乱,神情惊恐地坐在地上。   他只觉得心脏似是要破胸而口了,大步上前一把抱起楚明慧,用力将她圈在怀中,“明慧,明慧,是我,是我,我来了!”   楚明慧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指着地上,口中喃喃道,“死了,死了!”   慕锦毅顺着她的手指往下一看,却见他的母亲夏氏满头鲜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到地上,亏得刘通手快将他扶住了。   燕容与纪芳几步上前,从他怀里接过楚明慧,慕锦毅这才颤抖着蹲下身子,白着脸,颤颤蘶蘶地伸出手去,将夏氏脸上了几道发丝抹去,再将手慢慢朝着她鼻子下方探过去……   他一下跌倒在地,痛苦地闭上双眼!   慕国公夫人夏氏死了!   侍候她的婢女跪了满地,包括绿屏与绿芬……   慕锦毅强自压下心中哀痛,镇定地指挥护卫封锁消息。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夫人,夫人会突然,突然过世!”   “禀世子,夫人用了晚膳之后本也好好的,奴婢吩咐丫头准备热水回来之后,却见屋里乱作一团,夫人,夫人大喊大叫着要,要……”绿屏迟疑着不敢再说。   “要什么?夫人大喊大叫着要做什么!”慕锦毅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上,厚实的圆木桌摇晃了几下,便‘哗啦啦’的倒了下去。   绿屏吓得身子一缩,“要要替三小姐报仇!”   慕锦毅一僵,颤声道,“替,替三小姐报仇?”   “奴婢不敢有瞒,夫人像是突然,突然疯了一般,见人便抓,口中嚷嚷着‘杀了你替我女儿报仇’,奴婢出于无奈,便,便打晕了她,再命人去请大夫,而绿芬则去前面通知少夫人,而奴婢则一直守着夫人,却,却并不知道,怎的,怎的就会晕了过去,醒来,醒来便听到少夫人的尖叫声!”   “为何屋里却只得夫人与少夫人两个,其他人呢?”   “奴婢不知!”   “是奴婢去请的少夫人,也是奴婢与少夫人一起进这屋里的,可,可是奴婢走了门没多久就觉得头晕,醒来之时却是在屋外!”绿芬亦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事情道来。   “是谁侍候夫人用晚膳的?”慕锦毅又问。   “是,是陈姑娘,往日奴婢们侍候夫人用膳,夫人都用不到半碗,自从陈姑娘来了之后,夫人便能多用半碗,后,后来陈姑娘便每日过来侍候夫人用膳。”绿屏低声回道。   陈姑娘,陈冰月?   慕锦毅眼神一冷,正欲叫人去请陈冰月,便见纪芳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伏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慕锦毅脸色越来越沉,眼中一片狠厉的杀意。   “请陈姑娘来!”   “不必了,我已经来了!”一身异族打扮的陈冰月迎着月光款款而来,脸上却是带着一丝欢喜的笑容。   慕锦毅满脸杀气地望着她,片刻才冷笑道,“本世子到底该称呼你为陈姑娘呢,还是应该叫你左相府八小姐,抑或是北院王七夫人?”   陈冰月轻笑,“其实我倒是很喜欢别人唤我程月。”   “今晚此事,是你做的?”   陈冰月咯咯娇笑,“是,也不是!”   顿了一下,便歪着脑袋娇俏地道,“丫头们是我迷晕的,可你母亲却不是我杀的,杀她之人,正是你的好妻子!嘻嘻,至爱的妻子杀了你亲生母亲,慕世子,你又会怎么做呢?是不是很痛苦?嗯,这一辈子都会很痛苦吧!”   慕锦毅心中一突,瞬间便平复了下来,阴狠地盯着笑得如怒放的鲜花般的陈冰月,“你倒会反咬一口,你以为这样便能推卸你的罪责了?”   陈冰月笑笑着道,“我既然敢主动站出来,又何惧什么罪责?你母亲突然发病,逢人便打,世子夫人惊慌之下失手误杀了她也是有可能的。”   慕锦毅心脏急剧乱跳,但面上却仍是无甚表情,只是冷冰冰地望着她。   陈冰月捊了捊垂下来的发丝,轻笑着道,“你母亲,曾经中过息魂香,啧啧,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更可怜的便是你母亲一边每日喝着安神药,一边闻着息魂香,唉,本来息魂香嘛,若是中的日子尚浅,停下一段日子便会慢慢康复的,但若是同时服用过安神药物,纵是断了息魂香,人依旧会恍如失魂落魄一般。”   慕锦毅一惊,母亲曾中过息魂香?他倒是知道夏氏一直喝着安神药,倒不知道她曾经在喝药的同时中过息魂香!   “至于国公夫人为何今晚会突然发作,我也不瞒你,那是我的杰作!”陈冰月坦然。   慕锦毅杀气顿现,“你到底有何目的?本世子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如此费尽心机害我家人,又是为何?”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陈冰月猛地收起笑容,恶狠狠地瞪着他。   “若不是你,我又怎会落到今日此等地步!若不是你,他又怎会死!两次,你毁了我的幸福两次!让我此生都活在痛苦当中,我又怎能让你好过!”   ☆、第二十一章 慕锦毅望着她瞬间变得狰狞的脸,突然冷冷地道,“西尔图将军若是知晓他的意中人竟是如此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的女子,只怕会懊悔他自己有眼无珠吧!” “住口!你不配提他的名字!”陈冰月双眼喷火,满身煞气。 慕锦毅见她如此反应,心中明了,果然如此,陈冰月的意中人果然是西尔图! 昨日便有下属来禀,说是查明了刺杀金燕的那自尽了的黑衣人身份,竟是过世了的西其将军西尔图身边的近身护卫! 他当时第一反应便是西尔图的下属来寻他报仇,可转念一想,若是他们来报仇,大可直接冲着他来,又何必转弯抹角去为难妇道人家? 再深想一层,想到前世胭脂自尽前说过的那番话,他又思量着难不成胭脂的意中人竟是西尔图? 未等他从深思中回转,便又听燕容急切来禀,说是金燕想起了胭脂的身份,那胭脂真名紫烟,原是西其国左相府八小姐身边的婢女! 慕锦毅大惊,猛然想起了西尔图的生平,他原就是西其国左相哈玛府上一员护卫,后来机缘巧合入了如今的西其王,当时的南院王之眼,哈玛便将他转送给了南院王。 南院王即位后,西尔图便青云直上,从原本的御前侍卫一路升至大将军,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是西其王身边第一得意人,直至在两年前那场战争中被杀。 西尔图终身未娶,后继无人,难道他当时在左相府便与那位八小姐或者是那八小姐身边的丫头看对了眼? 方才纪芳又来报,说是今晚有两名黑衣人夜探地牢,妄图救走胭脂,最终却是被擒获,同时派去向西其国王赠送给大商国的西其美人处打探消息的人亦有消息传回,说是曾经的西其左相府八小姐,后来却是被左相哈玛送给了北院王作第七房小妾,而北院王意外身亡后,西其国曾有传言说大将军西尔图向北院王七夫人求亲!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陈冰月的意中人便是西尔图,而胭脂,只不过是她的婢女!那两名黑衣人,包括死去的那个,均是西尔图生前的近身护卫! 左相哈玛名下子女众多,陈冰月既然能被他转手送人,可见她在左相府中并没有多少地位,而北院王妻妾成群,陈冰月又心有所属,未必会心甘情愿放低身段曲意讨好,如此一来,她在北院王府的日子想必也舒心不到哪里去。 陈冰月怨恨地死死盯着慕锦毅,“当年你便毁了我终身幸福一次,却是没想到事隔多年你又毁了我此生唯一的希望!” 慕锦毅始终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也不出声打扰,任由她发泄心中怨恨。 “当年父亲便说过,只要他能将大商国勇士全部打败,扬我西其国威,那他便会同意我们的亲事。没想到,他,他最终却是败在了你手上!”想到那段过往,陈冰月又恨又痛。 她在府中如同隐形人一般,生母是大商国人,年轻时与微服潜入大商国的父亲看对了眼,便私下许婚,跟着父亲到了西其。可哪想到父亲彼时已经有了一妻五妾,她一个异族女子,又怎能争得过她们?终是在陈冰月六岁那年郁郁而终了,临终前交待她将来若是有机会,便代她回到大商国,替她在外祖母跟前尽孝。 她的生母,本姓程,闺名一个冰字,月字是她母亲替她所取的名字,她的汉名,便是程月。 一直以来,西尔图也只叫她这个名字,她也只承认这个名字。 在她十三岁那年,西尔图向父亲跪求迎娶她为妻子,可父亲却说只要他跟着王子出使,将大商国勇士打趴下,他便会同意这门亲事。 只可惜,最终,西尔图却是败在了当时年仅十三岁的慕国公世子慕锦毅手上!而她,也被父亲转手送给了北院王! 想到在北院王府那几年生不如死的生活,陈冰月心中一片深切的恨意,那个衣冠禽兽! 好不容易北院王终于死在了彼时的南院王,如今的西其王暗杀中,她才松了口气。 大概上苍怜惜她多年的不易,身居高位的西尔图竟然对她情深不改,也不嫌弃她嫁过人,愿意迎娶她为妻子,她望着跪在她面前,一脸真诚恳切的意中人,潸然泪下,只觉得若是前半生的悲苦是为了如今的幸福,那所有的一切便也值得了。 西其出兵大商国,临行之前,作为大将军的西尔图豪情万丈,他深情地向她许诺,“阿月,你等着,我要以不世战功作聘礼,迎娶你为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再次传回西其的却不是他凯旋的消息,而是他战死沙场的噩耗!杀了他的,又是当年的慕锦毅! 誓言犹在耳边,郎君却已不在……让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恨!那是她今生活着的唯一希望啊! 每一次在她感觉幸福触手可及时,都是慕锦毅将她的美好希望生生打成碎片,她既然活得痛苦,那便让他品尝一下这种痛苦! 慕锦毅冷笑一声,“西其不怀好意,刻意挑衅,难道我大商国男儿要任人欺凌而不还手?他既上了比武场,便要有失败的心理准备,技不如人,又有何面目去怪罪他人!” 说起来,他与西尔图两次交战,每一次都成就了他,却又每一次都让对方与幸福失之交臂,这一点,慕锦毅也是万万料想不到。西尔图,正是他十三岁那年打败的西其勇士,那一次的险胜,让他重又打响了慕国公府的威名,一洗自祖父与伯父去世后慕国公府的萧条。 “住口!不许你诋毁他!他是我西其第一勇士,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又岂是你口中那种人!”陈冰月见他言语当中对心上人不敬,不由得勃然大怒。 “两军对战,各为其主,胜败亦是兵家常事,本世子亦敬他是条好汉,只是,本世子却亦不会因为敬重他而后悔当初没有手下留情!” 顿了一下,又嗤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说本世子毁你幸福,口口声声说要为西尔图报仇,其实只不过是给自己寻一下活下去的理由,你贪生怕死,又连累他人,那三名护卫忠心耿耿,护着西尔图出生入死,如今却被你害得客死异乡,他日九泉之下,你又有何面目去见你口中的西其第一勇士!” “我没有!我若是贪生怕死,今日便不会以身犯险,更不会主动站出来!”陈冰月歇斯底里地大声反驳,那三人对西尔图的忠心她又岂会不知。 “你今日所为,只不过是知晓自己的身份瞒不过几日,金姑娘早晚会认出你们主仆来,而且西其国王当成礼品赠送给大商国的美人,当中不乏官宦贵族之女,只要稍加打听,便会知晓你这个左相千金之事,纵使你在左相府、在北院王府再低调,但肯定多多少少都会有人认识。”慕锦毅不屑地道。 “随你怎么说吧,我本想着将慕国公府搅上一搅,若是能将北院王后宅之乱在慕国公府重演一遍就更好了,只可惜……却是没想到慕世子竟是个专情之人,许她一人?啧啧,果真难得!不过这样也好,让你试试一种更绝望的痛苦——至爱的妻子杀了亲生母亲,我倒要看看你是杀了妻子为母报仇呢,还是包庇妻子让母冤死!误杀亦是杀,不管她有心无心,国公夫人死在她手上却是不争之事实!”陈冰月若无其事的捊捊发丝,轻笑着道。 慕锦毅双手握得死死的,后宅之乱?前世可不是让她得逞了吗?慕国公府后宅何止是一个乱字! 只是,想想那句‘妻子杀了生母’,他心中又是一阵恐惧,失手、误杀?不会的,不会的!他不停地在心中安慰自己。 “本世子的夫人,这世间上没有任何人比本世子更了解她,她纵使是再惊慌失措,也做不出杀人之事来。况且,这屋里除了你,所有人都昏迷过,单凭家母逝去时身边之人是拙荆便认定她便是凶手,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相比之下,本世子却是认为你是凶手的可能性更大!” 陈冰月微微一惊,片刻又笑起来,只认为慕锦毅如今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再者,你口口声声说要为西尔图报仇,可却连谁是真正的仇人都搞不清楚,西尔图一世英明,可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差得可以!” 陈冰月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锦毅嗤笑,“本世子是说,西尔图并非死在我手上!” “你胡说!别以为你花言巧语的我便相信你了!”陈冰月一颗心呯呯乱跳。 “本世子就说你只不过是想寻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根本毫不在意西尔图到底是怎么死的!也对,你连从小跟在你身边侍候的婢女性命都丝毫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一个早已经死去多时之人!” 胭脂被擒,他原以为会引出幕后真正指使者,可来的却是两个瞒着主子偷偷行事的护卫,这两人倒也算是有情有义,不忍见相识多时的胭脂就此丢了性命,便瞒着陈冰月潜入国公府救人,在失手被擒之时亦打算自尽,可却被早有防备的刘通制止住了。 “你,你胡说,胡说!”陈冰月颤声反驳。自小在左相府,便一直是紫烟陪着她,紫烟原便是西其巫医一族之人,十几年前巫医一族遭仇家屠杀,紫烟九死一生逃了出来,恰巧被陈冰月的生母所救,自此便留在了陈冰月身边侍候。 待知道陈冰月欲到大商国寻慕锦毅报仇,紫烟便提出兵分两路,她与一名护卫为一组,另两人留在陈冰月身边,她自己先潜入慕国公府,将国公府情况摸清楚后再做打算。其实陈冰月亦清楚,紫烟是怕她一着不慎丢了性命,这才以身犯险。 “若是人人都似你这般,这世间上还不到处是报不完的仇恨?那些死在西其兵士手上的大商国百姓,又要去向何人寻仇?”慕锦毅厉声质问。 “我管不了那么多,管不了那么多……他,他是我唯一的希望啊!”陈冰月先是惊慌失措地摇头,然后猛地掩面悲泣。 “西尔图死在他身边人手上,你若是真心想替他报仇,便应该查清楚在西其国到底有什么人迫切希望他死,又或者他死了之后哪些人会获得更大的利益,可你偏偏将所有之事怪在敌方将领头上,简直是荒谬至极!” 陈冰月哭声渐弱,身子不断地颤抖。若,若是他真是被身边人背叛……   ☆、第二十二章 良久,陈冰月才止住哭声,轻轻将泪水拭去后,哑声问,“他,果真不是死在你的手上?” 慕锦毅冷笑,“本世子从不屑说谎,更没有说谎的必要!” 陈冰月心中一痛,一股绝望感油然而生,她做了这么多,密谋了这么久,却是告诉她报复错人了?她的西尔图,并不是眼前之人所杀,而是有可能是被身边人背叛的? 她身子不住地颤抖,半晌,才颤声问,“是谁,到底是谁杀了他的?” 慕锦毅冷笑道,“你不是自持聪明吗?怎的不自己寻找真凶?况且,你觉得本世子为何要帮杀母仇人?” 陈冰月不住地喘气,心中的悲苦绝望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好一会才勉强抬起头望着慕锦毅扯出一丝笑容道,“杀母仇人?看来慕世子真的相信国公夫人并不是被世子夫人所杀啊!” 慕锦毅心中又是一紧,片刻,才坚定地道,“我相信她!” 被夏氏的惨死吓住了的楚明慧,许久才平复过来,她接过燕容递过来的热茶,细细喝了一口,这才问道,“夫人,夫人怎样了?” 她一时被躺在身边满头鲜血的夏氏吓住了,根本没有仔细查看对方到底是生是死,只是下意识便以为夏氏死了,也不知事实是如何,是故才这般问。 燕容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夫人,去世了!” 楚明慧一惊,饶是她心中其实也是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但突然得到了证实,亦是震惊非常。 曾经一度,她盼着夏氏不得好死,但如今夏氏真的不得好死了,她发现其实她并没有她曾经以为的那般高兴。 也许,她与夏氏那些恩恩怨怨,在夏氏开始变得痴痴呆呆之时就已经慢慢开始淡化了。也许,再过些时候,待她彻底将前尘往事淡忘之后,或许她也能平平静静地到夏氏身边做个孝顺的儿媳妇。 “是,是怎样……那些血迹是怎么回事?” “夫人是撞破了头,失血过多才去的。”燕容轻声道。 楚明慧呼吸一滞,合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绪,才冷静地问,“她是直接撞到墙或者其他固定的硬物上,还是被硬物砸中的?” “是,撞到了墙上!” 楚明慧望着燕容有些怪异的神情,又想到夏氏死时是躺在自己身边的,心中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何处的墙?难道,难道是我昏迷醒来之时那处的墙?” 燕容咬咬唇,终是点点头。 楚明慧心脏呯呯乱跳,“还发生了什么事?你细细与我说来!” 燕容迟疑了一下,便将陈冰月出现之后说的那些话以及慕锦毅命人查出来的关于陈冰月与胭脂的真实身份一五一十向她道来。 末了,又道,“世子盘问过夫人身边侍候的人后,便让人将她们带了下去,如今夫人院里被死死防守着,任何人未经世子允许不得进出。”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前方,心中却是一阵翻滚,陈冰月竟说是她杀了夏氏?甚至,连理由都替她想得好好的,误杀,惊慌之下失手误杀!真是,真是好一个惊慌之下失手误杀啊!饶是慕锦毅再看重她,再不舍她,若是她手上果真沾了他的亲生母亲夏氏的血,那这一辈子,他们再无能够平静相处的半分可能! 那慕锦毅呢?他可会相信?相信陈冰月的说辞,相信真的是她失手杀了他的生母! 燕容望了望她的神情,又小心翼翼地道,“陈冰月虽说,说是少夫人,但世子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楚明慧垂下眼敛,如此沉痛之事,当然会下意识反驳,可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旁人又怎能轻易得知! 只是,若是他相信了呢?若是他真的相信夏氏是被她失手杀死的,那她又该怎么办?想到这种可能,楚明慧只觉得心中一阵细细密密的痛。 “陈冰月她们呢?”她轻声问。 “已经被抓起来了,与之前被抓的几人关在了一起。” “嗯,你出去吧,让我一人静一静!”楚明慧疲累地朝她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燕容担心地望了望她,可却什么也不敢说,虽说她也并不希望国公夫人的死与少夫人有任何关系,但是,陈冰月那种说辞合情合理,若是国公夫人果真是如同疯魔一般袭击少夫人,少夫人在惊慌之下,确是有可能做出无法挽回之事。如今,唯有希望世子能早点找到证据证明陈冰月确是说了谎,国公夫人的死与少夫人并无瓜葛,否则,这对好不容易才渐渐融洽起来的小夫妻,将来只怕再也无法面对彼此,尤其是用情至深的世子,这一生,大概都会痛苦不堪。 这晚,慕锦毅没有回到文庆院,楚明慧独自一人躺在宽大的雕花床上,睁着双眼直至天明…… 次日一早,楚明慧在玉珠等人的侍候下梳洗后,便到了太夫人院里。 太夫人见她进来便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楚明慧见她神情如往日一般,似是,并不知道夏氏已经过世了,心中极为诧异,可仍是不动声色地朝着她走了过去。 “方才毅儿过来说,昨夜你母亲发病,如今大夫让她静心休养,旁人不要轻易打扰,你平日又要忙家事,又要照顾阿盼,你母亲那边便交给丫头她们侍候吧。” 楚明慧愣愣地望着她,慕锦毅竟然瞒下了夏氏的死?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夏氏身为国公夫人,她的死又能瞒得了多久? 楚明慧心中不安,但表面却看不出异样,只是朝着太夫人点点头道,“一切便听祖母的!” 太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不是祖母不让你尽孝,只是大夫说你母亲此次病得与以往有些不同,阿盼年纪尚小,你每日与他接触,若是染上了些什么东西,万一传给了他,那可是不得了之事!” 楚明慧心中又是一阵诧异,太夫人这话,难道慕锦毅竟是说夏氏患了会传染的病? 又陪着太夫人说了会话,楚明慧才告辞走了。 直至她走了良久,太夫人才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掏出绢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昨夜发生那么大之事,慕锦毅又怎可能会瞒着她,早就将夏氏的死,及陈冰月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太夫人听后不禁老泪纵横,她出于一片好心收留了陈冰月,却不曾想过会给府中招了这么大的祸害,夏氏纵是再让她瞧不上眼,但终究亦她的嫡亲儿媳妇,如今无端惨死,又怎能让她不难受! 慕锦毅静静地望着白发苍苍泣不成声的太夫人,眼眶亦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都怪孙儿没用,这才让母亲死于贼人之手!”他呜咽着跪在地上。 太夫人颤颤蘶蘶地扶起他,流着眼泪道,“快快起来,此事又怎能怪你!要怪,便怪祖母有眼无珠,引狼入室,这才,才累了你母亲性命!” 太夫人越想越痛,边落泪边用双手大力拍打着大腿,“我这个老糊涂啊!” 慕锦毅红着眼制住她双手,“祖母,你莫要这样!” 祖孙二人一时抱头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太夫人才擦擦眼泪,哑声吩咐慕锦毅,“你母亲的死,便暂且瞒下来,过得几日,便,便对外宣布她病逝,总归,总归她也病了这么久,这这般说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事有古怪。” 顿了一下,又道,“你媳妇那儿,也先瞒着,她年纪轻,事情又多,祖母怕她一时不注意让人瞧出了不对劲,府里潜入了他国之人,还杀害了府中主母,若是一着不慎,落到有心人耳中,只怕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如今最为重要的便是要查清楚,除了被抓的这几人外,可还有其他同党。” 慕锦毅垂头,整颗心被堵得难受,他不曾将陈冰月那番楚明慧误杀了夏氏的话告知太夫人,而是一古脑推到了陈冰月头上,昨夜在场之人均是他的心腹,又被他一再交待要保密,这番话也定会被捂得死死的。 这晚,楚明慧终于等到了慕锦毅的归来,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满身疲惫的他,神色莫测。 慕锦毅叹息一声,将外袍换下,然后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你是在等我?” 楚明慧仍是定定地望着他,想着从他眼里找出一丝不信任,一丝怀疑。 其实她也搞不清楚为何要这般做,假若他真的相信了陈冰月的话,真的怀疑她了,她又能如何? 慕锦毅与她双目对视,良久,才轻轻遮住她双眼,伏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可信我?”信我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楚明慧怔了怔,将他遮着自己眼睛的手拉下,“这话,不是应该由我来问你的吗?” “好,那你来问!” 楚明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的,认认真真地问,“你相不相信我并不曾杀害你母亲,不管是故意还是失手!” “只要你说,我便相信!”慕锦毅回望她,坚定地道。 楚明慧心中一窒,微垂眼敛,片刻才抬起头,望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那你听好了,你的母亲,并不是我所杀,我没有做过此事!” “好,我相信你!”慕锦毅重重地点了下头。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他,心中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了上来。 慕锦毅又是一阵叹息,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承认,初时听陈冰月那般说确是非常害怕,我怕,怕万一,万一她说的是真的,那这一生我又该如何面对我们的未来?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觉得若是真是这样,倒不如,倒不如不要再重来这一遭。便是此刻,若是有人再说起这话,我仍会忍不住心惊胆战。” 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两年多他的平静与幸福,其实,如履薄冰!他的心,一直便是战战兢兢的,生怕稍有不慎,便又会被打回原形。所以,他从来不敢问楚明慧是不是不再恨他,是不是已经原谅他了?他不敢问,即使在如今两人已育有一子的情况下。 在经过这些年的温馨平静生活后,他当初那些抗打击的能力早就被磨损得差不多了,若是她又如最初那般冰冰冷冷地待他……温水能煮青蛙,若是楚明慧以柔情作水,他倒是宁愿溺毙在里头,也不愿再跳出来面对沉痛的现实! “国公夫人并不是被人惊慌之下失手推撞至墙上而亡,而是被人刻意谋杀!”鲁耀宇仔细查看过现场及夏氏额头上的伤口后,便断言。   ☆、第二十三章 鲁耀宇是追着金燕到的慕国公府,慕锦毅暗自庆幸他来得十分及时,虽说他相信楚明慧与夏氏的死无关,但他亦不希望旁人对她有哪怕半分的怀疑,只不过夏氏死亡的真相终究不适宜外道,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愿意让其他人介入调查此事,鲁耀宇的到来真可谓是相当的及时,前世他与鲁耀宇共事过,知晓他是个一言九鼎的,想必会保守着秘密。 “从令堂伤的程度来看,她应该是被身材高大的男子抓着往墙上连撞几下,致使脑部遭受重创,失血过多而死。” 慕锦毅大惊,“男子?” 鲁耀宇点点头,“确是男子的可能比较大,女子是无法撞得出如此重的伤口来的。” 慕锦毅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他原以为夏氏是死于陈冰月之手,却想不到凶手另有其人! 按他得到的消息,当初跟着陈冰月主仆二人上京的确是西尔图生前的三名护卫,其中一名护卫在刺伤金燕被他手下的人追捕时已经自尽了,另两人在案发之时却是往地牢里营救胭脂,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夏氏院里。 到底还有什么人在帮陈冰月?他的母亲到底又是死于何人之手?慕锦毅只觉有些事大概被他忽略了。 “世,世子!”刘通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惊慌。 “发生什么事?”慕锦毅见他神色不对劲,便急切地问道。 “陈冰月主仆及那两名护卫被突然出现的十几名黑衣人所杀!” “什么?!”慕锦毅脸色突变,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属下奉命将这四人转移,只是在路上却突然杀出十几名黑衣人,属下等人抵挡不过,那四人全部被杀!”刘通惭愧地垂下了头。 慕锦毅脸色铁青,陈冰月她们竟然就这样死了?她幕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势力?他的母亲到底是死于何人之手? 鲁耀宇望望跪在地上请罪的刘通,又望望一脸铁青的慕锦毅,若有所思地道,“看来事情有趣了……” 夏氏的死终是以病逝为名对外宣告,众人虽觉她去得突然,但细一想想对方已经病了这么久,许多不曾再露过面,如今病逝倒也不感到意外了。 慕国公府办起了白事,全府上上下下都换上了素净的衣裳,就算刚出生没多久的慕锦鸿与文氏的长女,大红的襁褓也被奶娘换了下来。 慕锦毅处于孝期,身上职务大多都已卸了下来,太子暗叹夏氏死得不是时候,如今边关西其南邨又隐有异动,据探子回报,这两国已经暗中联合,不日将向大商国联合出兵。若是战事一起,这便是他推慕锦毅领兵,趁机夺取兵权的大好时机。 楚明慧正哄着阿盼替他换上素净的外裳,阿盼扭了扭小身子,嘟着小嘴要找爹爹。 楚明慧动作顿了一下,自夏氏头七过后,慕锦毅已经接连几日不曾到过文庆院,着人问了慕维,才知他这些日一直歇在外书房,白日聚集了鲁耀宇等人不知在商议什么事。 阿盼几日没有见到爹爹,自是想得紧,总会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娇娇地问她,“爹爹去哪了?” 楚明慧只得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子,柔声哄道,“爹爹有事要忙,阿盼要听话!” 每每此时,阿盼便会委屈地咬咬小手指,“爹爹好久没抱抱了。” 楚明慧叹息一声,默默地抱过儿子,轻柔地安慰着他。 慕锦毅在忙些什么,她大概也猜测得到,自那日知晓夏氏并不是死于陈冰月之手,慕锦毅便一直带着鲁耀宇等人追查真凶,自然是一时顾不上儿子了。 好不容易将儿子哄得不再闹别扭了,这才吩咐奶娘带了他出去。 这一晚,慕锦毅终于回到了正房,他换过干净的外袍,接过楚明慧递过来的热茶,轻轻喝了一口,顺口便问,“阿盼呢?” “睡着了,白日里吵着闹着要找你,方才又闹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下来。” 慕锦毅将茶杯放在红木圆桌上,“我去瞧瞧他!”这数日来忙着追查真凶,倒是好久没有见过儿子了,如今才发觉果真是想得很。 楚明慧轻轻嗯了一声,便跟在他身后到了正房东侧阿盼的房里。 屋里的玉珠与奶娘见他二人进来,福身行了礼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慕锦毅坐在床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睡得满脸红扑扑的儿子,见他这般呼呼大睡的样子实在可人得紧,忍不往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 睡梦中的阿盼皱皱小鼻子,又抬起藕节般的小手揉了揉,便又呼呼地睡了过去。 看着儿子纯真可爱的睡颜,他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心中因生母逝去而涌出来的沉痛也不知不觉散了几分。 大掌轻柔的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眼神越来越柔和,直到感觉阿盼似是抗议地扭扭脑袋瓜子,这才怜爱地松了开来。 叮嘱玉珠等人好生侍候,两人这才回到了正房。 慕锦毅紧紧抱着她的腰肢,脑袋搁在她的颈窝,闷闷地道,“母亲的死,有眉目了!” 楚明慧神色一怔,尚未等她开口发问,便又听他沙哑着道,“凶手虽然很小心,但终究还是被鲁耀宇找着了破绽,我们顺着线索追踪,结果,结果追到了五皇子府。” “五皇子府?” “嗯!自上回徐良娣差点小产,大郡主误闯听荷轩,皇上对太子的训斥便越来越严厉了,相反的便是五皇子又慢慢入了他的眼,如今在皇上面前比太子瞧着都还得宠几分,太子,也是有些急了!” 顿了一下,又沉重地道,“朝中局势起伏莫测,我只盼着你们都能好好的!” 徐凤珍如今成功产下了太子的次子,在东宫也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而另一位沈良娣,却因差点害得她小产而被太子厌弃,这当中是否还有内情,楚明慧不得而知,但东宫并不太平却是事实。 大郡主乃太子妃所出,前不久据闻误闯了听荷轩惊了圣驾,被佑元帝好一顿责骂,连太子妃也被训斥了一顿,母女两人如今都被关在东宫闭门思过。 一个只得六岁的小姑娘,纵使惊了圣驾也不过是小孩子调皮,又能是多大之事,可佑元帝却勃然大怒,一方面固然与他近些年来脾气越发暴躁有关,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因为对太子的不满而迁怒到了小孙女头上。 相反的是五皇子,原本以为谭嫔及谭家倒了,他也便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可如今却大大出乎众人所料,竟然又重新得了圣宠,一时间,朝局又有点微妙了。 而另一个更让楚明慧感到意外的便是卢素媛,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便从贵人升到了妃,在宫中地位仅次于贤妃,虽不像贤妃那般大权在握,但却是深受佑元帝宠爱。 楚明慧静静地伏在他怀中,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地抬起,最终环住他的腰身,慕锦毅身子一震,更用力地拥紧了她,然后在一旁的榻上坐下。 两人静静相拥,也不知过了多久,慕锦毅才有些忐忑,有点犹豫地哑着声音问,“明慧,你,你可仍怨我、恨我?”怨我恨我没用,上一辈子没有护着你,这一辈子没有护着母亲。 楚明慧呼吸一滞,可仍怨他恨他吗?细细想想前世今生,其实有许多事并不能只怪他,两人相处更多的是要互相体谅,互相支持,一个大家族,并不只是简单的夫妻相处,还有各种关系需要用心去经营,用心去维护。 身为家中顶粱柱,慕锦毅又怎可能只顾着家中这一亩三分地,他的视野应该放在外面,为家族、为亲人创造更高的荣誉,府中之事,本就只是她的责任,上一辈子她的悲剧下场,纵使夹杂着许多不怀好意,但她自身的问题却是根本,这一切,又怎能只怪他,只怨他、恨他!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正想着说她早就不恨无怨了,可却见慕锦毅合着双眼,发出一阵浅浅的呼吸声。 她微张着嘴,怔怔地望着他刚毅的脸庞,好半晌,才摇头失笑,这是睡着了? 细心地拉过一边的薄被替他盖上,再将整个身子更深地埋入他的怀中,然后合上了眼,良久,亦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感觉到楚明慧平稳的呼吸,慕锦毅才张开双眼,定定地望着他熟睡的容颜,这才轻叹一声,他终究没有勇气去听她的答案,终究是做了逃兵,若是她仍是恨,仍有怨,倒不如继续掩耳盗铃,抱着如履薄冰的幸福度过这一生。 六公主在哭灵之时突然晕倒,太医诊断才发现她怀了身孕,太夫人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倒是没有料到府中刚没了一人便又要添丁了。 慕锦康傻愣愣地站在屋里,直到慕锦毅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还愣着干嘛?不赶紧去瞧瞧你媳妇?” 慕锦康呆头呆脑地‘哦’了一声,脚步飘浮地进了里间。 六公主不敢置信地抚着小腹,她有孩子了?想到未来将会有一个如小侄儿阿盼一般活泼可爱的小娃娃叫她娘亲,她便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那般软软绵绵的小孩子,真好! 六公主既然有孕,自然是要顾着肚子里的,加之她又是皇室公主,有些礼节能免的便也免了。 文氏自生了个女儿便一直觉得十分遗憾,本想着趁如今夫君身边还没有人,赶紧生个儿子傍身,可惜却是又遇上了孝期。 楚明慧倒是替六公主感到高兴,她进门之后一直与慕锦康吵吵闹闹,也从未传出过喜讯,偏偏又遇上了孝期,这三年内都不适宜有孕,若是再等三年,实在是晚了些。 如今她赶在了孝期前怀上了,楚明慧亦不自觉替她感到庆幸。 夏氏百日一过,西其国与南邨国联合对大商国出兵,边关告急。 慕锦毅得知后便沉默了,前世他便是在这场战争打响之时丧的命,是故这场战争大商国是胜是败,他并不清楚。只不过,他倒是记得楚明慧的同母兄长,他的舅兄楚晟彦被人追杀。 可惜他救下了楚晟彦后便也死了,并不清楚楚晟彦到底招惹了什么人。但是,楚晟彦是在跟着楚仲熙往流放地的路上失踪的,彼时他亦因为担心有人会对楚仲熙不利而暗中护送。 只是这一世有许多事都与前世不同,楚仲熙提前升任了尚书,楚晟彦却是比前世迟了三年高中探花,高中之后亦不同前世那般谋了个实缺外放,而是在翰林院编书,整日与一群清流学子谈古论今,对朝政并不关心。 边关战火燃起之后,朝中便争论着到底应该由何人领兵,太子有心推慕锦毅上前,可他如今却是在孝期,虽说大商国武将不必丁忧守制,军情危急时亦可领兵出征,但如今朝上却不是没有其他将领,他这般急急地将守孝的自己人推上去,所谋的未免也太明显了,只怕又会惹来佑元帝的不悦。 最终,领兵出征的又是柳家父子,柳震锋与两个儿子,以及除成了五驸马之外的三名孙子,可以说,柳家这次是父子祖孙齐上阵。   ☆、第二十四章 慕锦毅大多时候便是守在家中,偶尔亦会带着鲁耀宇及刘通等人外出,楚明慧对此亦不多问。因她在孝期,是故楚明婧长子满月宴便不便出席,只托人带了早就准备好的贺礼过去。 林炜均终于有了儿子,自然是得意非常,可惜慕锦毅守孝、楚晟彦埋头编书,凌佑祥倒是没有其他事,可他却坚决不会去寻他,只因凌家大少夫人,凌佑祥的妻子又怀上了!他此时去寻凌佑祥,只能是看到对方洋洋得意的嘴脸。 边关战火正浓,京中亦不太平,尤其是太子所在的东宫,大郡主突然夭折,皇长孙及只得几个月的小皇孙上吐下泄不止,急得太子妃及徐凤珍六神无主,而太子,自然又是被佑元帝好一顿训斥。 相反的便是五皇子,因接连办妥了几件差事,便得了佑元帝在朝堂上的夸奖,两厢对比,朝臣便各怀心思了。 又隔得几月,边关传来了柳震锋大意轻敌,中了敌军埋伏,柳家父子三人战死的消息,刹时间,朝中一片哗然。 慕锦毅怔怔地望着窗外,心中百感交集,柳元帅终又是走上了前世的老路,他救得了他一次,可却救不了他两次。柳家,只怕危矣! 佑元帝龙颜大怒,柳震锋是他的人,他力排众议将帅印交给了他,可柳震锋却是如此回报他的?大意轻敌?打了一辈子的仗,年纪一大把了,此时才来个大意轻敌,导致晚节不保! 柳家失利,朝中便商讨着要派何人增援,在太子的授意下,有不少官员便举荐曾经大败西其的慕锦毅,而其他派别的官员亦举荐了心目中的人选,佑元帝一时有点犹豫不决。 最终,佑元帝选择了另一名老将陈鲁作为元帅,慕锦毅则被任命为大将军,择日赶赴边疆支援。 慕锦毅接到旨意时只是动作稍顿了一下,便跪下领旨谢恩。 楚明慧忧心仲仲地替他收拾行囊,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慕锦毅,早就没有了对当下之事的先知,上一次慕锦毅出征,她因知晓他定会平安归来,故也并不如现在这般忧心。 只是这一次却不同,两人对未来均是一无所知,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他们并不知晓,而西其南邨联军来势汹汹,连老将柳震锋都阵前失利,慕锦毅只不过上了一回真真正正的战场,并不见得一定会比柳震锋更为出色。 她心神不宁,手上的动作停了又开始,开始不到片刻又停了下来,磨磨蹭蹭半天都收拾不好。 慕锦毅叹息一声,一手握着她的,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脸庞,柔声道,“你放心,便是不为自己,就是为了你,为了阿盼,我也定会平安归来!” 楚明慧垂下头,心中一阵翻滚,刀剑无眼,百密尚有一疏,他如今这般许诺,只不过是为着让她安心罢了。 如今慕国公府,尤其是她们母子二人,是断断离不得他的,若是他有个万一…… 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慕锦毅始终细细打量着她,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明白她所想,可事到如今,除了说些话安慰她外,又能怎样?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正沉默间,便听门外传来阿盼奶声奶气的叫唤声,“爹爹!爹爹!” 慕锦毅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容,轻轻拍拍楚明慧的手,“阿盼来了,相信我,这一生,我定会守着你们的!” 话音刚落,便见穿得圆滚滚的阿盼如同小炮弹一般直直朝他撞来…… 慕锦毅伸手一捞,便将他捞进了怀里,大手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低声道,“怎的跑这么快,若是摔着了可怎生是好?” 阿盼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嘟长嘴巴撒娇地道,“阿盼要爹爹,要爹爹!” 慕锦毅心中一软,将怀中越来越沉的儿子抱得更紧了些,“爹爹迟些日子便要外出,你是家中的男子汉,要替爹爹好好照顾曾祖母、祖父与娘亲,万不可再淘气。” 阿盼一听他又要离开,便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委委屈屈地道,“爹爹不要阿盼了。” 慕锦毅只觉整颗心都化了,轻轻将儿子眼角的泪花擦掉,柔声道,“爹爹又怎可能不要阿盼了,只是爹爹有很重要之事要出外一段日子,曾祖母与祖父年纪大了,娘亲又是女子,阿盼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爹爹只能将他们托付给你了!” 阿盼眨巴眨巴着一双神似楚明慧的大眼,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慕锦毅又抱着他说了一通鼓励的话,终于将他说得高兴了起来,还朝着慕锦毅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爹爹放心,阿盼会照顾曾祖母、祖父、娘亲、三婶婶、小妹妹……”一边说,还一边瓣着小指头,样子说不出的趣致可爱。 慕锦毅微微笑着望着他,见他将家中亲近之人一个一个地数了个遍,末了还扑闪扑闪着那双大大亮亮的眼睛期盼地望着他,似是等着他夸赞一般。 慕锦毅不负所望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赞许地道,“阿盼长大了,能帮爹爹做事了!” 小阿盼一听,眼睛更为闪亮,片刻,才用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捂着小嘴嘻嘻嘻地乐个不停。 慕锦毅望着他这副诱人的可爱模样,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小手,惹得阿盼扭着小身子直往他怀里钻。 楚明慧含泪望着其乐融融的父子俩,心中的忧虑却是更深了,以儿子对慕锦毅的依恋,若是他不能平安归来,那…… 纵使她再不舍,慕锦毅也终是带着大军远赴边关了。 这一次,刘通却没有跟随慕锦毅出征,而是被慕锦毅留在了府中,与慕维一起,听命于楚明慧。朝局不稳,夏氏又是那般死去,他如今又要赶赴边关,鞭长莫及,实在是放心不下,只能将身边的力量全部留了下来,盼着能护着他的家人,也能让他少几分担心。 慕锦毅走后,阿盼蔫了两日,便又生龙活虎起来,每日屁颠屁颠地跑到太夫人屋里,奶声奶气地说些小大人似的话,逗得太夫人直抱着他‘心肝肉’地叫个不停。 楚明慧谨守慕锦毅临走前的嘱咐,除非必要,否则绝不外出,而府内亦有刘通等人重重守着,甚至连神捕鲁耀宇,如今也暂住在慕国公府,金燕这次被他抓个正着,想偷偷溜走,可身上的伤却又未全好,只得苦着脸老老实实呆在府中,时不时忍受一下鲁耀受如火一般的目光。 楚明慧担忧前线的慕锦毅,每日都有些心神不宁,对战争结果及将来的无知,让她实在安心不下来,虽亦好奇这对冤家的种种相处,但到底没有多余精力去关注,只是让下人们好生侍候着。 过得几日,京城中又传扬着一个消息,便是一直呆在国公府中守孝的楚明慧亦听闻了——楚明涵的夫君,安郡王死了! 安郡王死得突然,郡王府对外只称是突发恶疾而亡,可楚明慧却总觉得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好端端的一个人,又怎会无缘无故的突然便死了? 自从前安郡王妃的亲弟被郡王太妃寻着之后,楚明涵便失了对方最有力的把柄,在安郡王府的势力亦随着安郡王太妃强而有力的反击而逐步瓦解。 “你倒是杀了我啊!有本事便把我肚子里这个安郡王府唯一的血脉一块杀了!”楚明涵面目狰狞地望着郡王太妃,挺着肚子一步一步逼近她。 “你、你怀有身孕了?”安郡王太妃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的肚子,颤抖着问。 “是,我怀孕了,肚子里这个正是你儿子唯一的血脉!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收拾我!”楚明涵如今有着肚子里这块护身符,自是不惧对方。 安郡王是死了,死在楚明涵的贴身婢女彩云手上,而彩云,亦是在杀了安郡王之后便畏罪自尽了。对于彩云的死,楚明涵确是有一丝愧疚,毕竟,若不是她主动提出将彩云给了安郡王那畜生,彩云又怎会不甘折磨而采用这般激烈的手段。只是,一想到那个一直折磨她,让她过得生不如死的安郡王终于死了,她心中便是一阵阵说不出的畅快,对彩云的那点愧疚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郡王太妃神情复杂地望着一脸得意的楚明涵,身旁大夫的恭喜声她全然没有听进去,心中又喜又恨,喜的自然是这么多年府中终于要添丁,她终于能抱孙了;恨的是如今暂且动不了楚明涵,心中憋了那么久的气仍是发泄不出来。 楚明涵毫不相让地与她对视着,眼中闪现着挑衅,看得郡王太妃心中又是一堵,堵得她异常难受。 “你好生歇息,定要好好地护着肚子里的这块护身符,若是他平安降生,你便也能保得住性命;若是他没了,哼!你是知道老身的手段的!”郡王太妃冷笑一声,阴狠地望着她道。 楚明涵身子一僵,一股寒意从脚底处慢慢升起,对方的手段她早已领教过,又怎么会不清楚!可她表面却仍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模样,输人不能输阵,如今她怀着免死金牌,若是此时不反击一番,待到孩子落地,估计便也是她丧命之时! 太子东宫西殿内,徐凤珍满目含泪地望着被太医轻轻拉着小手仔细诊断着的哇哇大哭的儿子,心中又酸又痛又恨,太子妃与沈良娣争宠,不但累及她那双儿女,而且还殃及她的孩儿。上一回,明面瞧着是沈良娣害得她差点小产,可是她又不是傻子,又怎会不清楚这一切均是太子妃所设计,沈良娣只不过是做了她的枪头。 太医开了药方,又仔细叮嘱了一番,这才告退走了,徐凤珍轻轻抱着哭得满脸通红的儿子,将脸贴着他的,无声落泪。这座宫殿,不只要埋葬她的一生,还包括她的儿子。嫁进东宫三年,她才只得这么一个孩子,当中是谁的手笔,她岂会不知!怀了身孕,对谁的威胁最大,她又怎会不清楚!只不过,若是没有孩子倒也罢了,可她如今却偏偏生了个儿子,自皇长孙之后五年来东宫唯一出生的儿子,便是为了儿子,她也不能再退缩。 想到这,她眼中一片坚决,为母则强,她早就没有了退路!   ☆、第二十五章 慕锦毅这一走便是两年,这两年,楚明慧偶从鲁耀宇带来的消息知道,大商队稍胜西其南邨联军,但是赢得也十分艰难,接手的元帅陈鲁受伤后,交战之事便大多由大将军慕锦毅主持,另三名柳家的孙辈小将对敌英勇,屡立战功,让佑元帝对柳家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许。 这两年,京城也并不太平,朝堂之上太子与五皇子斗争开始白热化,太子虽屡被佑元帝训斥,可他手上的势力却是五皇子远远及不上的,五皇子虽不如他,可却得佑元帝的宠信,假以时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而后宫中,丽妃卢素媛与贤妃分庭抗礼,丽妃得宠,贤妃得权,丽妃背后有皇上,贤妃背后有太后,双方各不相让,但到底仍是掌握后宫大部分权利的贤妃稍占上风。 另一处斗得比较厉害的便是太子东宫,太子妃与沈良娣毫不相让,沈良娣自因徐良娣差点小产一事被太子厌弃后,隔得几月又重新勾起了太子的怜惜,成功复宠,让太子妃恨得差点将手上绢帕都绞破了。论理,她不应该将注意力放在这个有宠无子的沈氏身上,那个一声不吭,专心照顾儿子的徐氏才应该是心腹大患,可是沈氏却害了她女儿的命,更完全不将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内,她又怎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两人便越斗越烈。 徐凤珍冷眼旁观,任是两人斗得要生要死,她也丝毫不为所动,但若是她们又将主意打到她及她的儿子身上来,那便不要怪她手段狠辣!她不争,只因她觉得不值得,天家无情,争那一朝一夕的宠爱又有什么用!为了权势?徐家低调行事,万事不出头的家风也根本无需她多此一举!她应该做的,便是好好抚养儿子,让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相比之下,一直闭门守孝的慕国公府便平静得多了。 六公主成功诞下了长子慕绍安,向来像个长不大的孩童一般霸道爱闹脾气的慕锦康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竟真的有几分为人父的样子,与六公主的关系也渐渐融洽起来,虽仍是隔三岔五斗斗嘴,但楚明慧却是觉得这不过是小夫妻间的情趣罢了,算不得什么。 太夫人的身体与两年前相比,除了越发容易疲累之外倒也看不出有其他问题,楚明慧私下问过了常替太夫人请平安脉的大夫,得到了准信,确定太夫人身子无碍后,便也放下心来。 阿盼已经由最初一日念叨爹爹数十遍,慢慢变成如今偶尔才提起一句爹爹,小孩子忘性大,慕锦毅离家两年,他只记得自己有个会抱着他抛高高,握着他小手教他写字的爹爹,可爹爹的样子却已经慢慢变得模糊了。 楚明慧叹息着摸摸他的小脑袋,亲自握着他的小手教他画慕锦毅的样子,当那刚毅的脸庞慢慢在雪白的宣纸上浮现时,阿盼歪着小脑袋,打量了片刻,才突然指着画中人大声叫,“爹爹!” 楚明慧微微一笑,抱着他软软暖暖的小身子,伏在他耳边低声道,“对,这是你爹爹,他如今在前线抗击坏人,保家卫国!” 阿盼愣愣地望着画上慈爱地望着他笑的人,突然转过身来抱着楚明慧,闷闷地问,“爹爹怎么还不回来?他不要阿盼了吗?” 楚明慧紧紧地抱着他,眼中泪光闪闪,“傻孩子,爹爹最疼的便是阿盼了,又怎么会不要阿盼,只不过如今坏人还没有全部赶走,他一时还回不来!” “嗯!以后阿盼要帮爹爹一起打坏蛋,这样他就不会这么久都不回家了!”阿盼抬起头,坚定地握着小拳头,对着楚明慧道。 楚明慧笑着摸摸他的脸蛋,赞许地道,“好,阿盼真是个好孩子!” 阿盼害羞地捂着脸蛋,将小身子拼命往楚明慧怀里钻,楚明慧笑盈盈地抱着他,母子二人一片和乐。 慕国公府终于可以除孝之时,阿盼已经快要五岁了,小小的孩童如今一边跟着鲁耀宇学武,一边由楚明慧教他读书写字。鲁耀宇这三年来一直谨守与慕锦毅的约定,留在慕国公府替他守护家人,有几次,楚明慧外出遇伏击,便是他带人击退杀手,让楚明慧幸免于难。可以说,慕国公府这几年被守得水泄不通,他功不可没。 还有一事,便是如今的金燕终于肯面对鲁耀宇对她的心意了,也终于点头同意嫁给他,只不过他两人如今都住在国公府,国公府又在孝期,暂且不适宜举办婚事,便拖了下来,对此,楚明慧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如今孝期一过,她便提出替鲁耀宇与金燕两人操办婚事,这两人都是父母早逝,孤身一人,如今喜结良缘,由国公府操办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鲁耀宇思量了片刻,才摇头道,“此事还是待世子回来再议,再者,在下打算带着她回乡举办婚礼!” 他逗留国公府几年,不过是敬佩慕锦毅为人,亦感激他们夫妇对金燕的照顾,但他只想着一辈子做个普普通通的捕头,不太愿意与权力圈子打交道,慕国公府是太子一派毋庸置疑,太子如今与五皇子斗得厉害,将来能否顺利登上那个位置还未可知,他实在不愿过多掺和这些。 楚明慧见他心意已决,亦不多劝。 又过一月,便是太后千秋,前两年国公府因为有孝,故无法进宫恭贺,如今既除了孝,府中有品级的夫人便要进宫了。 楚明慧一早便穿戴妥当,又到了太夫人院里侍候她换上朝服,当她抬起太夫人瘦弱的手臂替她整理衣袖时,心中一酸,一辈子刚强的国公府太夫人,终究也是老了,这位令人敬佩的女子,从夫君长子过世后便独自抚养长孙,以一已之力强硬地为慕国公府撑起一方天空,直至长孙慕锦毅长成,接过她身上的担子。 太夫人感到她动作有异,不禁好奇地回过头来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眼眶微红,心中猛地一突,难道她知道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自上回大夫脸色凝重地告诉她,让她不要再多思多虑,否则身子耗损得更加厉害,只怕,只怕…… 她无奈地叹口气,家中的支柱慕锦毅一日未得胜归来,她又怎可能放心得下!府中这几年祸事频出,她又怎能不忧虑!大概她这一辈子便是个劳碌命,哪有松口气的时候! 楚明慧压下眼中泪意,勾出一丝笑容轻轻拍拍她朝服上的皱褶,“好了!” 太夫人见她神情已无异状,亦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拍拍她的手背,“好,咱们便走吧!” 二少夫人文氏品级不够,无法进宫,楚明慧便拜托她暂且管理府中诸事,文氏自是一口应承。楚明慧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低声谢过了她,这才跟着太夫人及六公主上了进宫的马车。 前世文氏便想着走五皇子妃的路子替夫君慕锦鸿谋个好前程,今生五皇子早些年被太子打击得毫无招架之力,文氏自不会凑过去,只是如今五皇子又得了圣宠,势力亦渐渐壮大,楚明慧便防着她又起歪心思,一直命人暗中看着她,便是慕锦鸿那边,她也命刘通挑了些个得力之人看着。 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如今慕锦毅三兄弟当中,便得这个慕锦鸿前程最为暗淡,原本慕锦毅替他谋的一个官职,因为遇上孝期,便又不得不拱手让了出去。 如今孝期已过,能替他出面打点的慕锦毅又尚未归来,说不得他心中焦急,便依着文氏走了五皇子的路,真到了那个地步,慕国公府只怕是落不得什么好来。 太后千秋,众命妇齐齐进宫恭贺,楚明慧有过上次在宫中的惊险经历,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太夫人,绝不敢再落单,如此一来,倒让不少当家夫人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 说起来,自慕锦毅当众说过要‘许她一人’后,虽不少女子暗自羡慕楚明慧能得这样一位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的男子一心爱慕,但亦有不少当家夫人对楚明慧嗤之以鼻,替夫家开枝散叶是为人妻子的本份,她如今只得一子,不但不想着多替夫君纳几房妾室延绵子嗣,反而独霸夫君,活脱脱一个妒妇模样! 如今见她寸步不离低眉垂眼地跟在太婆婆身边侍候,举止有度,目不斜视,一心一意照顾着长辈,倒是不得不让人赞叹一句恭敬孝顺。 贤妃这几年一直小心地在太后身边伺候,倒是让太后对她多生出几分真心实意来,对自小与她亲近的六公主自然也是慈爱有加,见六公主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着国公府太夫人、世子夫人待她如何和气,小侄儿阿盼如何聪明伶俐,如何似模似样的带着堂弟慕绍安读书,完全一副好哥哥的样子,便不由得对慕国公府几位女眷多生出几分注意来。 国公太夫人她自是见过,倒是那位世子夫人她没怎么留意过,如今听六公主这般说,便不着痕迹地观察了楚明慧一番,见她那般行事,心中亦多了几分赞许,能将儿子教养得那般懂事,又对太婆婆孝敬有加,可见确是位贤妻良母。 殿中正热闹,一名掌事宫女打扮的女子凑到太后身边,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楚明慧正不动声色地抬头看看这位大商国最尊贵的妇人,便见那掌事宫女凑到了太后身边低语几句,紧接着便见太后脸色突变。 她正感意外,又见太后对贤妃说了几句话,便由着掌事宫女扶着绕进了百鸟朝凤落地屏风后。 贤妃对众人说了什么话她并不曾留意,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殿内,见宫中位份比较高的妃嫔都在场,她稍思量了一下,才发觉如今的丽妃卢素媛竟然不在! 论理,卢素媛便是再得宠,太后千秋也不可能不跟着众妃嫔出面恭贺才是,佑元帝以孝治国,便是再糊涂也不应该会允许她这般做的,再想想方才太后的脸色,她便不觉深思几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明慧才跟着太夫人起身行礼,这才发现身边不少夫人都已经告退了。 直至回到了国公府,她都仍想不出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次日晌午,鲁耀宇求见,楚明慧怔了怔,鲁耀宇一直谨守礼法,平日有事大多让金燕转达,如今这般直接求见倒是首次。 “快请!”她不敢耽搁。 鲁耀宇一脸凝重地进来,与她见过礼后便直接道,“皇上驾崩了!”   ☆、第二十六章 佑元帝死得突然,朝中上上下下都被他的死打了个措手不及,论理,佑元帝生前已经立了太子,太子继位理所当然,但五皇子如今笼络了不少人,这批人也想着从龙之功,又岂会甘心就此放弃,自然有好一番争斗。 慕国公府如今守卫更加森严,鲁耀宇叮嘱若无特别重要之事,府中的人轻易不要外出,如今朝局不稳,就怕有人会狗急跳墙,到时只怕京城有变。 楚明慧心中不安,忍不住问,“皇上怎么去得如此突然?这当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不足以外道?” 鲁耀宇沉默了一下,终是点点头道,“皇上,是长期服用助兴药物,昨晚,又与丽妃及丽妃宫中一名宫女,嗯,是故才突然驾崩。”当中扯出了些男女之间的肮脏事,鲁耀宇也只得含含糊糊地带了过去。 楚明慧神情一僵,亦觉得有点别扭,轻轻用绢帕拭了一下嘴角,才若无其事地道,“如今宫中形势怎样了?” “丽妃及那名宫女被太后关了起来,估计亦是命不久矣!太后及贤妃掌着宫中事,支持太子登基。” 想到当年那名因为生母过世而悲泣不止的娇柔女子,如今竟然落得这般下场,鲁耀宇亦不胜唏嘘,这皇宫果真是天底下最容易改变一个人心性的地方。 慕国公府一连大半月都紧闭大门,除了每日外出采购必需品的下人,其他人均不得轻易进出。京中局势越来越严峻,太子与五皇子争夺皇位,双方各不相让,一时京中人人自危。 楚明慧惊得夜不能寐,每晚都要紧紧将儿子抱在身边,贴着他暖呼呼的小身子,心中才能暂且获得片刻的安宁。这一刻,她极度盼望着慕锦毅能回到她的身边,仿佛只要他在,她们母子俩就能安然无恙。 太子名正言顺,手上的势力亦比五皇子要强不少,加上又有太后的支持,很快便顺利登基,并改元承德。 承德帝登基后雷霆手段收拾了一批五皇子的人,五皇子,如今应该称五五爷的势力被打击得七零八落。 太子既然顺利登基,局势便又渐渐开始稳定,加上边关又传来捷报,大将军慕锦毅一举歼灭敌军主力,将联军远远赶出了国土,直打得联军毫无还手之力。 消息传来,举国欢腾! 楚明慧双目含泪,这场大战总算是快要结束了。 又过得几个月,果然便又传来联军投降,请求议和的消息。 新皇顺利登基,前线又是大捷,一时间,京城处处洋溢着一片欢庆,一扫前段时间因为佑元帝驾崩而带来的种种阴霾。 太夫人激动得老泪纵横,阿盼小大人似的坐在她身边安慰着,童言童语逗得太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几年,小家伙倒真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每日读书学武,似模似样地学着丫头们的样子给长辈们捶捶背捶捶腿,让人窝心到不行,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教不满三岁的小堂弟慕绍安念书,让六公主乐得不可开交,直呼着以后可以省下一笔束修了。 慕锦毅成功退敌,太夫人连呼着要到庙里还愿,可惜她这几日又犯了些老毛病,大夫让她好生歇息,楚明慧也不同意她出门。太夫人无法,便让她先代她到庙里上束香,待她稍好了些再到佛祖面前请罪。 刚好昨日楚明慧收到五妹妹楚明芷邀她到庙里为生病的祖父晋安侯老太爷祈福的帖子,如今又见太夫人如此吩咐,自然便应了下来。 次日,她收拾妥当,好不容易将也闹着要跟着一起去的阿盼劝住了,生怕他又要吵闹,便急急吩咐人准备马车出了门。 到了慈恩寺,又顺着僧人的指引到了与楚明芷约好的厢房,吩咐燕容在门外等着,便推门进去…… ‘吱嘎’的一下推门声,她进了厢房,便见一身形纤瘦的黄衣女子背对着她静静立在屋里。 “五妹妹,我到了!”她轻唤一声。 见那女子仍是不声不响地站着,她正感奇怪,对方便缓缓转过身来…… “是你?”楚明慧一怔,这转过身的女子不是楚明芷,而是楚明涵。 两人身量相似,她又先入为主,倒不曾想到屋内另有其人。 楚明涵诡异地朝她笑笑,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人从身后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她挣扎了一下,终是软软地晕了过去。 “三姐姐,三姐姐!”一声声关切的呼唤将她从昏迷中唤醒了过来。 楚明慧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便见五妹妹楚明芷及七妹妹楚明婧担心地望着她。 她微愣了一下,瞬间便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挣扎想站起来,却发现双手被反绑着,又望望楚明芷与楚明婧,见她们双手也是一样被绑着,“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你们也在这?” 楚明婧哭丧着脸道,“我也被骗了!” 楚明芷愧疚地望了望两人,低着头轻声道,“对不住,这都怪我,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楚明慧定定地望着她,“帖子是她要求你送的?可你又为何会听她的命行事?” 楚明芷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眼中的愧疚越来越浓。 楚明慧微皱皱秀眉,罢了,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要看看楚明涵到底把她们绑来要做什么! 在楚明芷与楚明婧的帮助下,她终于成功站了起来,细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所处的是一方小木屋,木板密密实实地钉得牢牢的,只得一个一人高的小窗户及一扇只容得下两个瘦弱女子的门。 “三姐姐,你说二姐姐把我们带到哪了?”楚明婧有点害怕地挨到她身边。 楚明慧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二姐姐到底想做什么呢?”楚明婧喃喃地道。 楚明慧正想着安慰她几句,门外便传来男女对话声,紧接着,门‘吱嘎’的一声从外头打开了。 姐妹三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紧张地盯着门口。 一名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出现在门口,将屋外照射进来的阳光遮去大半,楚明慧正欲大声喝问,对方便往旁边闪了开来,一身素雅打扮的楚明涵便出现在眼前。 黑衣男子再往一边让了让,楚明涵整个人便露了出来。 她轻笑着走了进来,有点可惜地摇头道,“三位妹妹,真是好久不见,可惜大姐姐和四妹妹没法请来,否则咱们姐妹也能齐聚一堂了!” 四小姐楚明娴怀有身孕即将临盆自是无法外出,而大小姐楚明婉刚是忙碍着婆婆卫郡王妃的丧事,抽不出空,是故便只有楚明慧与楚明婧两人应邀而来。 “不知安郡王妃请妾身姐妹三人到此意欲何为?”楚明慧压下心中惊慌,冷静地问。 “安郡王妃?”一听这个让她痛恨非常的身份,楚明涵便恨得双眼发红。 她狠狠地瞪着紧紧靠在楚明慧身边的楚明婧,心中又悔又怨又恨,若当初她没有推了林家的亲事,今日的林夫人该是她才对!若是她没有鬼迷心窍,便不会受了那么多的非人对待! 想到自小产后郡王太妃对她所做的事,她整张脸都扭曲了,那老妖婆,她不是人,是魔鬼!若不是她后来搭上了宫中的丽妃及五皇子,恐怕如今早就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生不如死?确切来说她一直便活得生不如死,既然她活得这般痛不欲生,那干脆将她们拖下来作陪! 楚明慧见她面目狰狞,整颗心惊得一阵阵乱跳。 楚明涵冷笑一声,突然将衣袖挽起,只见她原本白皙无瑕的手臂上,如今却满是触目惊心的密密麻麻的伤痕,瞧着虽有些时日了,但从那一道道深深的伤疤上仍可想像得出当初是伤得有多重! 她一步一步靠近三人,将手上的伤痕凑到楚明婧面前,“你看看,你看看,这上面有鞭伤、刀伤、烫伤,但凡你想象得到的伤,在我身上都能找到,你要不要再瞧瞧我背后那些?” 她一边说,一边作出个解衣裳的动作来,楚明婧吓得闭着眼睛拼命摇头,“我不要看,不要看!” 楚明涵突然发出一阵大笑声,并且越笑越疯狂,楚明慧三人下意识便往后退了几步,将与她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好半晌,楚明涵才止住笑声,她擦拭了一下笑出来的泪水,盯着楚明婧阴森地道,“单是让你看一看你都吓成这般模样,若是让你几年如一日地承受这些虐待,你又会如何?这些,均是拜你那好母亲所赐!” 想到从郡王太妃处得来的消息,她这门亲事竟是嫡母主动提出来的,又想想订亲前她对自己的态度,以及成亲后她对安郡王府的态度,她便认定了嫡母当初肯定是故意将她推入狼窝的! 楚明涵越想越恨,周身充满了浓浓的煞气,盯着楚明婧的目光越发的狠毒。 楚明婧将身子往楚明慧身后缩了缩,结结巴巴地反驳,“母,母亲又怎会知,知道那郡王府如,如此可怕,她,她……” “她不知道?你怎么不回去问问她到底事前知不知道!”楚明涵咬牙切齿地道。 楚明慧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门外,猜测着冲出去逃命的可能性有多大,以燕容的警觉,想必很快便会发现她的失踪,此刻应该是召集了人马来营救了,她们只要撑到救兵到来即可。 正思量间,便觉有双柔软的手碰着她的,然后抓住了她手上的麻绳用力扯着,楚明慧不着痕迹地各瞄了一下两位妹妹,见楚明芷一脸害怕地挨着她,额上却渗出几滴汗珠,她顿时清楚是何人暗中替她解绳索。 “三妹妹也挺命大的,连丽妃三番四次派去的人都取不了你性命!”楚明涵平复了一下,转头望着楚明慧冷冷地道。 楚明慧三人怔住了,楚明芷及楚明婧齐唰唰地望着她,“三姐姐,你……” 楚明慧皱眉,丽妃?可鲁耀宇等人查到的却是五王爷府上的杀手啊,难道,这两人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也难怪,丽妃痴恋了足足十年的人,居然被你身边的贱婢勾去了,她不恨你又能恨哪个?总得有点恨意才能支撑着她在宫中过下去吧。”楚明涵有点幸灾乐祸地道。 楚明慧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卢素媛痴恋了十年的人被她身边的丫头勾了去? 盈碧嫁了慕维,玉珠许了太夫人身边的刘嬷嬷的侄儿,翡翠那几个尚未订亲,又怎勾了卢素媛痴恋之人? 怔愣间,便觉手上的动作越发急切了,她心思一转,故作不屑地道,“你做便做了,偏要扯到别人身上去,还扯什么我的丫头勾了丽妃的人,简直是笑话!郡王妃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楚明涵又是一声冷笑,“你身边那名叫金燕的婢女,不是已经成功勾得鲁耀宇肯娶她了吗?那鲁耀宇,正是十年前丽妃在老家替母守孝时认识的人,丽妃一心一意想着与他做一对平凡夫妻,为此连卢家小姐的身份都甘愿放弃!”   ☆、第二十七章 楚明慧微微一惊,鲁耀宇与卢素媛?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两人也能凑在一起来说。 楚明涵又道,“她心中如神祗一般的人物,竟然被你身边的贱婢勾了去,她怎么可能吞得下这口气!” “那鲁耀宇心悦谁、想娶谁又不是三姐姐能决定的,那丽妃分明是迁怒!”楚明婧从楚明慧身后探出半个头来,不平地反驳道。 楚明涵冷哼一声,“丽妃迁怒不迁怒我不清楚,但她恨不得你那三姐姐死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只是不太明白,你今日将我们姐妹三个捉到这儿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手上的麻绳越来越松,楚明慧以极不易察觉的动作轻轻转了转双手,那麻绳上的结便彻底松了开来。 她暗暗心喜,紧紧抓着那绳,以防它突然掉到地上引起对方的注意。 而终于成功将她手上的麻绳解开了的楚明芷,指甲都折断了几根,可心中却松了口气。 楚明慧拉住她欲收回去的双手,缓缓地将手上的麻绳移到她的手腕上,然后摸索着找到楚明芷手上的绳结,同样不动声色地替她解了起来。 “做什么?”楚明涵将垂下来的发丝捊到了耳后,“自是想让你们陪伴我了!” 那老妖婆郡王太妃已经死在了她手上,这事早晚也得被传扬开来,到时等待她的,只怕除了死再无其他,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倒不如临死之前将所有的怨恨都清算一遍。 楚明慧双手背在身后,飞快地解着楚明芷手上的绳结,因她如今两手是自由的,倒是比方才楚明芷绑着手替她解结更方便、更快些,直到感觉那绳结松了开来,她才停上动作,可脸上却仍是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道,“陪伴你?” 楚明涵诡异地笑笑,“都说浴火重生,我倒是很想想看火中重生的你们,到底会是什么样!” 楚明慧大惊,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正惊惧间,便听外头传来男子粗犷的声音,“夫人,柴火都准备好了!” 楚明婧吓得尖声问,“二姐姐,你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想烧死我们?我们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 楚明涵也不答话,深深地望了她们一眼,转身往门外走去…… 趁此机会,楚明慧猛地从头上拔出银钗,一步上前,一手抓住她,一手将银钗死死地顶在她咽喉处。而另一侧,楚明芷亦成功地将捆住楚明婧的麻蝇解开了,见她制住了楚明涵,亦随手捡起不远处一根粗木棍,快步走到楚明慧身边,紧张地盯着门外。 楚明婧有样学样,亦捡起木棍强压下心中慌乱站在楚明慧的另一侧。 门外的男子听到异动便冲进来,见三人制住了楚明涵,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让开!否则我直接要了她的命!”楚明慧厉声道,握着银钗的手又用上了几分力,尖利的银钗很快便在楚明涵脖子上刺出血丝来。 楚明涵脸色煞白,可脸上却依旧一片云淡风轻,“三妹妹,你不敢下手的!” 楚明慧轻笑,“你错了,既然今日我难逃一死,能在临死前替自己报仇,那也总算是死得瞑目了!”说罢,手上的银钗又刺进了些许。 楚明涵脸上又白上几分,额头大滴大滴的汗珠滴落下来,她虽亦曾想过报了仇之后便自尽了事,总好过被官府捉拿,可如今死亡真的临近,她却发现自己并不像她所想的那般无惧。 她惨白着脸,强作镇静地朝着门外两名黑衣男子道,“让开!让她们出去!” 门外的两名黑衣男子怔了怔,倒也没有上前阻止,眼睁睁看着楚明慧三人挟持着楚明涵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片刻,两人才对望一眼,其中一名身材稍高的男子突然转身飞快朝不远处的树木林中跑去。 楚明慧心中一突,难道树林里面还有帮手?这一分神,握着银钗的力量不知不觉又重了几分,痛得楚明涵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不敢耽搁,加快脚步欲离开此处,片刻,又发现方才那离开的黑衣男子从树林里快步走了出来,远远便朝着另一名同伙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楚明慧暗叫不好,未等她提醒楚明芷与楚明婧,那两人便提着剑朝她们这边跑来。 她用力将楚明涵一推,一左一右的抓住楚明芷与楚明婧的手,飞快转身逃走。 生死关头,三人拼尽吃奶的力气朝前奔去,眼看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楚明慧咬牙喘气道,“快,兵分三路,他们只有两个人!” 话音刚落,三人便各自往前方三岔路口不同方向跑去,对方只有两名追兵,她们有三人,兵分三路起码能让一人活下来,总好过三人抱团丧命。 黑衣人追到了三岔路口,快速对望一眼,其中一人朝着左方的楚明婧逃跑方向追去,另一人朝着右边的楚明慧追去。 楚明慧专挑些弯弯曲曲树丛多多的小路走,虽然比平坦之路要困难,但或多或少都能稍阻拦一下身后追兵。 突然,身后响起兵器碰撞的打斗声,她抽空往后一看,见两三名黑衣人与几名护卫打扮的男子正缠头在一起。 她心中一喜,救兵来了! 只是,很快便有一名黑衣人从打斗中抽身而出,飞快地朝她这边跑来! 楚明慧大惊,顾不上细看来的救兵到底是不是慕国公府的人,转头朝前方急奔而去…… “啊!”的一声惊呼,她脚下一扭,紧接着‘啪’的一下摔倒在地,此时,追兵刚好赶到,提起剑便朝她刺来,楚明慧又是一声尖叫,然后就地打了个滚,险险地避开了长剑。 那人见一剑落空,便又挥着剑刺过来,她惊得顺手抓起地上的泥土朝对方用力洒去…… 黑衣人始料不及,被迎面飞洒而来的泥土扑了正着,下意识便止住了动作,伸手揉了揉眼睛。 趁此机会,楚明慧强忍着脚上剧痛,一拐一拐地拼命往前跑,身后似是又响起打斗声,可她却无暇再去看看是哪方人马,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快跑!绝不能死在此处! 想想家中的儿子,她已经快到极限的身子里又生出些许的力气,直到感觉到再也跑不动,她才寻了处隐藏的草丛,将整个人伏在里面,静候着救兵的到来。 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脚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楚,痛得她脸色发白,冷汗不住地从额上流下来,可她却不敢伸手去擦拭,更不敢查看伤口如何。 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划破了好几处,发髻也全乱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得手上、后背等多处的伤口已经在渗血,汗水流经过,更是激起更强烈的痛楚。 一阵清风拂过,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忍着痛意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她隐身的此处遍是半人高,迎风摆动着的野草,而不远处却是一片广阔平坦的绿草地。 她仔细想了一下,猜测着楚明涵大概是将她带到了京城西南边的寿理山,她轻吁口气,幸好仍是在京城当中! 转念想到楚明芷与楚明婧,她又禁不住担忧,不知道她们两人如何?有没有摆脱追兵? 楚明涵,怎的会如此突然地不管不顾了?自听闻她小产后不久又搭上了贵人,在安郡王府中重又得了势,照理如今应该忙着与郡王太妃争夺府中权利才是啊? 又回想一下楚明涵方才提到丽妃卢素媛,她便有点了然,看来楚明涵搭上的贵人是卢素媛,如今卢素媛失势,她自然又没了靠山。只是,早些时候的伏击和此次的追杀又是怎么回事?便是卢素媛,也断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人马,看来,还有人助她们,这个人,非曾经的五皇子,如今的五王爷莫属! 陈冰月主仆、卢素媛、楚明涵,这些人都与五王爷有着或深或浅的联系,从夏氏的死开始,她便感觉五王似是对慕国公府有着非一般的恨意。论理,他若是争夺皇位,眼光应该放在曾经的太子身上,纵使慕锦毅是太子身边之人,但慕锦毅这三年的时间都不在府中,他又何必揪着些妇道人家不放? 再想想徐凤珍所处的东宫,以及突然夭折的大郡主,楚明慧便不由得想,这当中莫非也有他的手笔?百思不得其解,她也便放下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她觉得寒意更重,身子微微颤抖,想到这几年的遭遇,又想想远在边关的慕锦毅,不知怎的就觉得鼻子酸酸的。 “三妹妹让姐姐好找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她心中那点酸楚一下子便打压了下去,她惊慌的顺声回头,便见楚明涵满身狼狈,左手臂上一片血污,眼光如同毒蛇一般阴狠地盯着她。 楚明慧望了一眼她右手上抓着的匕首,一点一点往后挪了挪,小心地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楚明涵步步逼近,全然不顾左手上的伤,她作梦也没有想到她带来的那些人竟然丝毫不将她当一回事,楚明慧推开她之后,她便被扑上来的黑衣人砍伤了左臂,连滚带爬地避了开来,堪堪捡回一条命。 她东躲西藏的,倒没料到居然被她发现了楚明慧的藏身之处。 想到方才偶尔听到的对话,慕国公府已经派了人过来,她心中又妒又恨。 楚明慧见她逼近,亦强忍着痛楚站起来一拐一拐地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道,“我倒是不知道,侯府的姐妹哪里就招了你的恨?六妹妹的惨死,难道还不够?” 楚明涵阴毒地道,“不够,我过得这般痛苦,自然也不能让你们好过!” “你觉得自己日子过得不好全是因为遇人不淑,可就以你无耻地觊觎妹夫,便是将你嫁到了好人家,你依然会不忿不平!”楚明慧冷冷地道。林家不是好人家吗?可她前世不也一样处处见不到别人好? 楚明涵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心虚,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若无其事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七妹妹与林家的亲事,到底是怎么订下的,你会不懂?慕淑颖生前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接近她的,你当别人全是傻子不成?”楚明慧冷汗不断,可仍冷冷地道,只想着再争夺一点时间,让救兵到来的时间。 楚明涵脚步一顿,她倒没有想到楚明慧竟然将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如同被扒光了衣裳赤裸在日光下一般,心中那些龌龊的念头被人当面道了出来,让她又羞又恼又恨。 楚明慧终于退到了广阔的草地上,她望了望对方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又道,“若是你没有那些心思,老老实实地听从大伯母的安排嫁到林家去,如今的大学士夫人便是你!” 楚明慧这番话,又激起了楚明涵心底深处的不平,新帝登基,林炜均一如既往的受帝重用,官职一升再升,如今便已是京中炽手可热的新贵。 救兵久等不到,楚明慧心中也不由得急了,她如今这副样子,未必跑得过楚明涵。 楚明涵心中翻滚一了番,便回过神来,见对方已经退到了离她快有一丈远的草地上,心思猛地一转,便抓紧手上的匕首,朝着楚明慧冲去。 一直在观察着她的楚明慧见她突然冲过来,暗叫不好,拖着受伤的腿转身朝前奔去。 可她脚上受了伤,又几乎脱了力,哪里跑得过楚明涵,片刻便被楚明涵追上了。 楚明涵抓着她的领子,阴森森地笑着,高举右手匕首,用力朝她心口处刺下去…… “噗”的一下利器入肉声,楚明慧用力地闭上双眼,可迟迟却感觉不到痛楚,睁眼一看,便见一枝长箭从楚明涵后背穿胸而过…… 楚明涵挣扎着回过头去,便见远处一名一身战甲的高大男子,手上持着长弓,正遥遥对着她,阳光照着男子,映在他身上的盔甲上,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线,映得他整个人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一丝鲜血从她嘴角渗了下来,她惨然一笑,今生她得不到他,能死在他手上,也算是值得了!   ☆、第二十八章 楚明慧愣愣地望着缓缓朝她身上倒来的楚明涵,整个人尚未从死里逃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见一只大手一把将压在她身上的楚明涵推开,然后便落到了一个宽厚的熟悉怀抱中。 她怔怔地伏在慕锦毅怀中,直到感觉对方圈住她腰肢的手越收越紧,终是回过神来,眼泪便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慕锦毅将她抱得更紧,刚劲有力的双臂不住收紧,仿若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 “明慧,明慧……”他惊魂未定,在她耳边不住的轻唤,每唤一声,手上的力道便又加深几分,好像只有这般,才能确定怀中人的安好。 楚明慧反手抱着他,全然不在乎腰上传来的丝丝痛楚,她用力回抱着他,任由泪水如同缺堤一般倾泄而出。 她还活着,活着! 慕锦毅双眼通红,在她额边轻轻地亲了又亲,突然歪下腰来将她打横抱起,沙哑着道,“咱们回家!” 楚明慧呜咽着‘嗯’了一声,将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冰冷的盔甲磨着她的肌肤,可她整个人却仿佛泡在一阵阵暖流当中。 片刻,又像想起了什么,她挣扎着抬起头,急切地道,“还有五妹妹和七妹妹,她们,她们……” 慕锦毅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别担心,她们没事!” 听闻楚明芷与楚明婧都没事,她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心弦一松,整个人瞬间便堕入了黑暗当中。 慕锦毅见她突然便软下了身子,浑身一僵,颤抖着将头伏低,轻轻用脸碰了碰她的,直至感觉到对方轻柔的呼吸,他僵直的身子才松了下来。 他抱着此生最大的牵挂大步流星朝前方走去,迎上前来的副将担忧地望望他的右手,欲言又止。 良久,终究仍是忧心仲仲地道,“将军,军医叮嘱过,您的右手不宜再用力的!” 慕锦毅直直从他身边走过,“无妨!” 副将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长叹一声,先是不顾伤势强行弯弓搭箭,再是抱着夫人这般走路,只怕伤势更重了! 他上前几步查看倒在地上的楚明涵,见她当胸一箭,可想而知射箭之人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量!明明右手臂已严重受创,如今又这般发力,那只手可还保得住? 慕锦毅抱着楚明慧坐到了马车里,双手仍是紧紧将她拥在怀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平静的睡颜,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庞,甫一动,便感觉右手臂上传来一阵痛楚,他皱皱眉,转头一看,见右臂上已隐隐透出一丝血迹。 他叹息,心知伤口大概是裂开了,方才凭着一股惊惧强行发力,倒一时忘了身上的伤。只不过,再转念想想柳家的下场,他又觉得这手毁了便毁了,也不算什么。 放下心中郁结,他定定地看着怀中人,见她昏睡中都仍是蹙着两道秀眉,忍不住轻轻抹了抹她的眉头,又温柔地将她黑亮的长发捊了捊,心中庆幸,幸好他来得及时!若是真如军医说的那般多歇息数日要起程,只怕到时会追悔莫及。 想想楚明涵,又想想这三年楚明慧遇到的几次危险,他眼中一片狠厉,有些人,只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楚明慧幽幽醒来的时候,便觉身上几处凉丝丝的,似是敷了药,而受了伤的脚却是一阵火辣辣的,还散发出一阵药油的味道。 “醒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寻声望去,便见几年不见的慕锦毅正坐在床沿上,满目柔情地望着她。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人,眼眶一点一点变红,眼前渐渐变得一片朦胧。 慕锦毅轻叹一声,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亲,然后用额头扺着她的,低声道,“明慧,我回来了!” 楚明慧眼中泪水一下子便流了出来,她抬起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抽抽噎噎地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回来了,压在心底长达三年之久的彷徨无助便喷涌了出来。 慕锦毅一下一下地亲在她泪光盈盈的双眼上,每一下,都伴着一声声的抱歉,“是我不好,回来得太晚,让你受苦了!” 楚明慧听他这般说愈觉委屈,抽抽搭搭地道,“就是你不好!” “是,是我不好!”慕锦毅怜惜地亲了亲她凉丝丝的脸蛋,柔声道。 “我都要吓死了!” “别怕,我会一直在!” “我,我以为我会回不来了!”想到楚明涵的疯狂,她禁不住又是一阵后怕。 慕锦毅心中一窒,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亲,“是我来得太晚了!” 楚明慧发泄过一阵,心里也舒坦了许多,她轻轻抚摸着他刚毅的脸,三年征战,他整个人都黑瘦了不少,一双深遂的眼睛柔柔地望着她,薄唇紧紧抿着。 两人便这般静静地对望着,仿佛这世间便只得彼此,再无其他! “你怎的这般便回来了?怎的事前我并未得到消息?”楚明慧轻声问道。 慕锦毅动作顿了一下,便云淡风轻地道,“受了点伤,暂且不适宜骑马,加上又有主帅在,我便先回来了,已经着人禀了皇上,他也许了的,陈元帅带着大军要明日再进城。” 一听他受了伤,楚明慧便急了,挣扎着要起来,“伤哪了?让我瞧瞧!” 慕锦毅止住她的动作,“不碍事,休养一段时日即可!” 楚明慧固执地望着他,一脸‘不说便不罢休’的表情。 慕锦毅无奈轻叹,指着软弱无力的右臂道,“伤在这,不过真的无大碍了!”见她欲伸手来挽起衣袖查看个究竟,他闪了闪,急切地道。 楚明慧不说话,只用一双犹带着泪意的清澈大眼定定地望着他,直望得他心中发虚,只好老老实实地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对方小心翼翼地将他右手宽阔的衣袖挽了起来…… 入眼便见他右肩至手肘处被白布包着,白布的几处还透着血迹,她不敢伸手去触碰,就怕不少心会弄疼了他。 “别担心,战场上刀枪无眼,磕着碰着些也是难免,再过几日便无碍了!”慕锦毅虽暗暗心喜她脸上露出的心疼表情,但到底不愿让她过于担心,故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道。 楚明慧嗔了他一眼,“做什么还要逞强,不管大伤小伤,终究也不是伤着了,又怎能这般轻轻放下!” 慕锦毅讪讪地笑了一下。 楚明慧又细心检查了一遍,确信他身上再无其他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夫妻二人细细低语,楚明慧絮絮叨叨地说些这两三年家中发生的事,包括太夫人这段时日身子瞧着有些不太好,可大夫却又说没有什么大碍、慕国公已经很少外出,每日都乐颠颠地逗弄孙儿孙女、六公主生了个可爱的儿子、阿盼虽懂事了不少,可近来越来越喜欢带着堂弟堂妹到处淘气。 慕锦毅始终含笑望着她,听着她轻轻柔柔地说些家中琐事,只觉得内心一片平和,这种平平淡淡而又充满温馨幸福的日子,才是他所要追寻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便传来“跶跶跶”的短促脚步声,楚明慧不禁摇头轻笑,“阿盼来了!” 慕锦毅怔了怔,惊喜地望向门外,他一回来便先吩咐人请大夫,又向太夫人等长辈们请过安,才得知儿子去了六公主府,只是他心中担心楚明慧,也不曾多想,只嗯了一声便一直守在妻子身边等她醒来。 如今听楚明慧说儿子来了,他不禁激动得整颗心嘣嘣乱跳,这么多年没见过儿子,不知道他长高了多少,可还记得他这个爹爹吗? 阿盼“噔噔噔”地跑了进来,边跑还边叫,“娘!”直到快跑到了楚明慧床前,才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床边,正满脸激动充满期盼地望着他。 他停下脚步,歪着小脑袋好奇地回望他,突然,小指头指着他大声叫道,“爹爹!” 慕锦毅哈哈一笑,一步上前单手抱起他,“好阿盼,还认得爹爹啊!” 阿盼抱着他的脖子在他怀中一声声地唤着‘爹爹’,仿佛要将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喊出来一般。 楚明慧含笑地望着这对其乐融融的父子,又担心慕锦毅受伤的右臂,便劝道,“快把他放下,小心伤口裂开了!” 慕锦毅只得将沉了不少的儿子放到床上,摸着他的脑袋瓜子听他吱吱喳喳地掰着手指头数每日里要做的事。 “爹爹,鲁叔叔说等到了我生辰,便送我一张小弓,表弟说还应该有匹小马,这样才像个大将军!”阿盼扑闪扑闪着大大的眼睛,期望地望着他道。 慕锦毅尚未反应,楚明慧便轻轻捏了一把他的脸蛋,“小坏蛋,娘跟你说过了,现在还不能骑马,等大了些才可以!” 阿盼失望地‘喔’了一声,倒也不再纠结,又兴奋地将他跟着鲁耀宇学武的事告诉了慕锦毅。 慕锦毅见他说到学武便是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心中微微叹息,果然是武将之后,他调教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让他对书本有了兴趣,如今离开几年,倒又被扭转了过去。 罢了,经此一战,大商国边境可保数十年和平,儿子纵是从军也没什么机会上战场了。 一直到了点灯时分,阿盼的热乎劲才减了些。 这晚,夫妻二人躺在床上,楚明慧才问起慕锦毅在战场上的事。 慕锦毅沉默片刻,突然转过身来紧紧搂住她,将脸埋进她怀里,半晌,才闷闷地道,“柳元帅,是被人出卖才中了埋伏,并不是众人以为的大意轻敌。” 楚明慧大惊,“被人出卖?” “嗯,被他一向信任的副将出卖,我,也是偶然之间才发现的。” “若是这样,你为何不报出来洗脱柳元帅身上的污水?”柳震锋一世英名,死后还顶着个大意轻敌的污名,这实在令人痛心。 慕锦毅沉默,良久,才沉痛地道,“因为,指使那副将做事的,便是当今皇上!” 楚明慧一僵,不敢置信地将他推离怀中,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当今皇上?” 慕锦毅痛苦地合上眼,“是,是他!柳家把持兵权,又是先皇的人,他,又屡屡被先皇训斥……” 柳家父子一倒,自然要派人接任,先帝信任的将领,除了柳震锋便是陈鲁,是故这个接任之入非陈鲁莫属! 只是,陈家,却早已倒向了当时的太子,否则,陈元帅受伤后又怎会如此干脆地将军中大事全交由慕锦毅处置?皆因他与慕锦毅都是支持同一个人。 楚明慧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为了权势,无视将士,无视边疆百姓性命,这样的人当了皇帝,真的是天下百姓之福吗?   ☆、第二十九章 想想柳家父子的下场,慕锦毅只觉得心寒不已,甚至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柳震锋一心为国,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死后亦要承受污名,晚节不保,这便是皇家! 他能做的,便是尽量护着柳家仅存的另三名孙辈小将,护着他们立下战功,如此也能让柳家多一分生机。 柳震锋失利,佑元帝若是仍活着,也肯定饶不了他,雷霆震怒之下会对柳家做出怎样的处罚,没有人能预料得到。 便是如今的新皇帝,会不会趁机抓着此事发落柳家,他也不能肯定。如今柳家三位小将立下不少的战功,承德帝为了展示他的仁德,或许能让他们功过相抵。 他右手臂上的伤,能伤得如此严重,其实亦有他故意的成份在,他立下了大功劳,承德帝定会诸多封赏。只不过,慕国公府与晋安侯府是姻亲,而侯府又与礼部尚书的凌家、卫郡王府、昌邑侯府、林家等是姻亲,个个都是掌实权的家族,久而久之,承德帝会不会心生他想,他不敢赌,倒不如如今便先退一步,一个再也舞不动兵器、上不了战场的将军,相信会让很多人放下心来。 夫妻二人一时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良久,慕锦毅才轻轻抚着楚明慧顺滑的长发,低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咱们家也陷入如柳家那般境地当中,迟些,待时局稳定下来,我便打算以伤势未痊愈为理由,将身上的职务卸下来,一心一意留在家中。” 楚明慧一言不发,只是将整个人缩进了他的怀中,双手紧紧抱着他劲瘦的腰。 次日一早,元帅陈鲁便率领大军进了城,慕锦毅亦早早便换上了朝服,跟随着陈鲁上殿朝见承德帝。 承德帝论功行赏,果然如慕锦毅预料那般,柳家功过相抵,陈鲁被封为镇国公,慕锦毅则升任正一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 宫中自然又有一番庆贺,慕锦毅年纪轻轻便升至了正一品左都督的位置,加之他又是国公府世子,比起刚升了国公的陈鲁,自然更得众人另眼相看。 慕锦毅荣归,慕国公府门前自又是好一番热闹,只不过因仍是国孝期间,许多喜庆之事都不敢做得太过于明显。 楚明慧自被慕锦毅救了回来后便一直老老实实听从他的吩咐好好养伤,她身上均是些擦伤,并不碍事,脚上却是扭伤了筋,得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虽慕锦毅说楚明芷与楚明婧平安无事,但她终究放心不下来,便着翠竹代她到两家探望一番。 “七小姐倒不曾受什么伤,只是受了惊,如今被七姑爷勒令在家中好生休养;五小姐左手受了伤,大夫看了说没有大碍,不会影响日后生活,如今亦是被五姑爷要求在府中养伤。”翠竹归来后,便一五一十将楚明芷与楚明婧的情况说了一遍,同时亦带来了两人所赠的一些药材及问候。 楚明慧听罢不由得一怔,她记得当时那两名黑衣人是分别朝着七妹妹与她追来的,怎的七妹妹没有受伤,倒是五妹妹受伤了?还有安郡王府与楚明涵…… 想到楚明涵,她脸色一寒,如今对方如此结局,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慕锦毅从外头回来后,她忍不住问他,“安郡王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慕锦毅顿了一下,便道,“安郡王太妃被人杀死在她屋里,下人发现之时已经死了一段时日,按鲁耀宇侦查,她应该是死于楚明涵之手!” 楚明慧吃了一惊,楚明涵竟然杀了安郡王太妃?难怪她会突然这般不顾一切了! “安郡王府及那日你们所遭遇之事,我已详细禀报了皇上,你不必担心!” 楚明涵到底是朝廷命妇,无论她是因何而死,都得向上面禀报一声,也好绝了日后可能会带来的麻烦。 “五王爷,早就与曾经的丽妃勾结在一起了,想必他能在生母倒了之后又重获圣宠,与丽妃的枕头风不无关系!”想到慕锦毅这几年不在京中,她又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朝中及后宫争斗之事向他道来。 慕锦毅握着她的手怜爱地道,“这几年真的是让你担惊受怕了,你别担心,这些事自会有人向我禀报,如今我既回来,便再不会让你陷于那般境地!” 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些三番四次欲加害我们的,我定不会放过他!”五王爷与他有杀母之仇,这笔帐他总有一日会清算,如今对方不过是秋后蚂蚱,蹦哒不了几日,承德帝早就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寻不到光明正大的理由,早就处理他了,又哪会让他逍遥至今! 如今他竟又帮助楚明涵闹出绑架刺杀这一出,承德帝对他自然更忌惮几分,加上丽妃曾给先帝服用的那些药,根本不是出自太医院,说不得也是他弄来的,否则以丽妃及卢家的势力又哪会做得到。再者,那日与先帝鬼混导致他丧命之人,除了丽妃卢素媛,还有五王爷的嫡亲表妹,谭家嫡出的小姐! 这两人当初未入后宫之时便与先帝搞到一块了,后来谭家败落,先帝不舍这位谭小姐被卖为奴,偷偷将人留在了后宫,就藏于丽妃卢素媛宫中。这两人,一个与五王爷联合,一个是他嫡亲表妹,一左一右枕头风,五王爷又哪会复不了圣宠! 这些肮脏事,慕锦毅自不会说出来污了妻子的耳。 慕锦毅的归来,让慕国公府上上下下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说到底,府中没有他撑着,大家终究少了几分心安。 太夫人自他回来后,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许多,瞧着也精神了许多,这让一直担心她身子的楚明慧与乔氏等人也稍放下心来。 乔氏这几年帮了楚明慧不少忙,对于这位前世没少挑拔夏氏与她的关系,而今生却处处维护她的伯母,她其实也是十分感激的,纵使知道对方对她好也只不过是为了女儿,但那份善意却是真真切切的,楚明慧自然领她的情。 而乔氏得知女儿在陶家过得好,得婆婆夫君看重,又育有两子,她心中甚为欣慰,加上见楚明慧又对她恭敬有礼,便也投桃报李,真心实意地拿她当自己人看待了。 如此一来,两人相处得越发融洽,往日楚明慧忙于家事时,便会将儿子阿盼送到她屋里,让她代为照顾,毕竟小家伙越来越调皮,总得找个人管束一下才好。 隔得几月,一年国孝期便过去了,鲁耀宇便提出要带着金燕返乡成亲,慕锦毅夫妇苦留不住,便准备了不少贺礼亲自送了他们出城。 马车一路在官道上疾驰,直至渐渐看不到影子,楚明慧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咱们回去吧,将来总会有与他们再见的机会!”慕锦毅将她身上的披风裹了裹,柔声道。 “鲁先生与,与丽妃……”楚明慧回过神来,想到楚明涵曾经说过的事,不禁担忧地道。 金燕是个好姑娘,她自是相信鲁耀宇的人品,只不过,情之一字实属难说,一旦粘上了,便容不得半粒沙,她不希望她日后会陷于情伤中不能自拔。 “鲁耀宇的家,与卢家祖宅相隔不远,卢素媛当年回乡守母孝,路上遇险,便是鲁耀宇所救,更是鲁耀宇一路护送她父女平安到达目的地。”见她担心此事,慕锦毅便解释道。 顿了一下,又继续道,“鲁耀宇行事果决,意志坚定,他若认定的人,便会想尽办法不顾一切得到手,这点你从他追着金燕跑了那么多年便能看得出了,他若是对卢素媛有那种心思,早就行动了,又哪会拖到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卢素媛一厢情愿罢了!” 听他这般说,楚明慧终是放下心来,“这样就好,毕竟再深厚的感情,若是夹杂了伤痛,便再难回到最初!”尤其是金燕此等烈性又有点洁僻的女子,鲁耀宇若真与卢素媛有过什么,只怕她是再不会接受他了! 慕锦毅身子一僵,手足发冷,再深厚的感情,若是夹杂了伤痛,便再难回到最初?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来,将他这段日子的暖意冲刷得干干净净! “怎么了?”楚明慧行前几步欲上马车,不见他跟上来,便转身疑惑地问。 慕锦毅扯出一丝笑容,“没事,走吧!” 马车哒哒哒地往城中驶去,慕锦毅一动不动地坐在车上的软榻上,心中一片荒凉。 还是不够,还是不行吗? 这几个月来,慕锦毅早出晚归,有时沐休亦带了不少幕僚到书房商议事,这让一直等着他沐休陪自己打拳的阿盼大为不满,不只一次在楚明慧跟前嘟囔着爹爹陪些伯伯叔叔都不肯陪他,让楚明慧哭笑不得,只得轻声哄着他,承诺明日给他做红豆糕,这才让小家伙开怀。 慕锦毅在忙些什么,她虽没有直接过问,但亦多多少少猜得到几分,如今五王爷被人举报他向先帝丽妃卢素媛提供含有致命毒素的助兴药,间接造成了先帝的死亡,同时亦有人弹赅他私养杀手,排除异已,谋害朝廷命官。 紧接着,又有官员陆陆续续上折子弹赅,累计的罪名竟达七八十项之多,逢高踩低落井下石在某些官员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承德帝仁厚,念在兄弟情面上饶他一命,只是下令将他拘禁起来,也不用到其他地方,就拘在他自己的五王府。 曾经风光无限的五王府,如今门庭冷落,尤其是当侍卫慢慢将府邸围起来后,众人甚至都不敢从那里经过,宁愿远远绕道。 这些事,楚明慧便是不问慕锦毅,亦从外头听得到。 她猜测着这一切不过是下面的人在皇帝的默许下做的,毕竟以承德帝与五王,与曾经的谭嫔之间的仇怨,他又怎可能再忍隐五王碍他的眼。 承德二年五月,宫中传出喜讯,一直未有生育的沈淑妃怀上了龙嗣,这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加之沈淑妃又得宠,自然倍受关注。 说起来,当今皇上子嗣不丰,只得两名皇子,唯一的公主早些年又夭折了。两名皇子中,大皇子是张皇后所出,承德帝嫡长子,二皇子的生母刚是宫中的徐贵妃。 与前世一样,柳家自祖孙三代六人去,只得三名孙辈归后,便静悄悄地散卖家产,远离了京城,不知所踪。这当中,包括五驸马柳擎南。 据闻他给了五公主一封放妻书,消息一传出,京城一阵议论纷纷。皇家公主收放妻书?这算不算是抗旨?毕竟这两人可是先皇赐婚! 又有另一种看法,猜测着大概是五公主见柳家败落了,五驸马又放心不下家人,欲跟随家人离京,公主不愿,这才自求放妻书。 对于柳家的离去,慕锦毅心中一片沉重,曾经与慕国公府齐名的柳府,如今已人去房空,与相隔一条街的镇国公府相比,更显得一片凄凉,他心中那股兔死狐悲的感觉越发浓厚了,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第三十章 这日,楚明慧正陪着儿子练字,看着小小的人儿满脸认真地抓着笔歪歪扭扭在纸上写下‘慕绍瑞’三个字,她不禁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待阿盼将今日的五十个大字任务完成,便蹦蹦跳跳地捧着那叠写满了大字的宣纸来到楚明慧跟前,“娘,我写好了!” 楚明慧接过他的作业,仔细翻了翻,见字写得比前些日子工整了些,不由得赞许地摸摸他的脑袋瓜子,“阿盼写得比上回好了!” 小家伙听得娘亲赞他,有点害羞地抱着楚明慧的手臂,将红扑扑的脸蛋贴在她的手臂上。 片刻,小家伙抬头睁着双亮晶晶的大眼望着她,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道,“娘,我长大了,不能再叫小名,得叫我慕绍瑞!” 楚明慧怔了怔,便忍着笑意道,“好,我家阿盼长大了,不能叫小名,得叫绍瑞了!” 阿盼严肃地点点头,“嗯,先生便是这般叫我的!” “噗嗤”的一下笑声,六公主边走进来边取笑道,“小家伙才几岁啊?这便是长大了?还不让人叫小名?” 阿盼先是似模似样地学着慕锦毅的样子朝她作了个揖,然后扁着小嘴不满地道,“三婶婶又取笑人!” 六公主捏捏他的脸蛋,故意道,“三婶婶就是喜欢叫你阿盼,阿盼阿盼阿盼!” 阿盼张着小嘴呆呆地望着刻意唱反调的六公主,突然转身扑到楚明慧怀中,不依地扭着身子道,“娘亲,三婶婶又欺负人!” 楚明慧忍笑抱着他圆圆暖暖的小身子,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嗯,是三婶婶不好,又欺负娘亲的小阿盼!”边说还边嗔了六公主一眼,这人,都当娘这么久了,还这般爱捉弄小孩子,当初的六公主起码一眼瞧上去还有几分高不可攀,现在简直是半个孩子,不但爱捉弄侄儿,连她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 六公主笑笑地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戳了戳正躺在楚明慧怀中撒娇的阿盼,“小笨蛋!” 阿盼被她戳得更加往楚明慧怀中钻去…… 楚明慧笑着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傻孩子,三婶婶在逗你玩呢!” 妯娌两人又逗着阿盼说了会话,一会便有丫头来禀,说是国公爷那边让小少爷过去呢。楚明慧整了整阿盼的小衣裳,又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了小脸,再抹抹小手,便让丫头将他带到慕国公处去了。 慕国公如今每日都会让丫头带小孙子们到他院里耍一阵子,他如今也就这个兴趣了,楚明慧亦不觉得儿子亲近他有何不好,故每次亦只是叮嘱阿盼莫要淘气闹祖父便送他过去了。 阿盼走后,六公主叹息一声,有点唏嘘地道,“五皇姐,如今又要准备成亲了!” 楚明慧一惊,这头刚和离没多久,便又要成亲了? “不知准五驸马是哪家的公子?” “是以前五皇姐的未来夫婿,就是头一回订亲的那个,原本大家都认为他早就已经死了,没想到半年前却又回来了,还带着个儿子。据闻是曾经摔伤了头部,忘忆了前尘往事,便与救了他的那户人家的姑娘成了亲,不久前想起了过往,便带着儿子回来认祖归宗。” 楚明慧皱皱眉道,“那他娶的那名女子呢?” “听闻早些年病逝了!”六公主叹道。 不管是什么原因,五皇姐在夫家落泊之时选择和离另嫁,在外人看来都是过于无情了,也不知贤母妃与皇兄是如何想的,居然也肯应了她。 五公主与五驸马和离一事闹得不可开交,贤太妃为了这个女儿没少抹眼泪,可惜她再恼怒也不得不替女儿收拾残局,幸而承德帝虽对五六主未经允许私下和离极为不悦,但亦仍感念贤太妃当年襄助之恩,并没有追究五公主及柳擎南的罪责,就连五公主与前未婚夫的婚事亦点头应允了,左不过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家族,五公主既然看上便看上了,也总好过以后一直寡居。 “也不知五皇姐是怎样想的,五姐夫对她那般好,她就怎么就放弃了呢?那个江家公子,都已经娶过亲,甚至还有一个儿子了,她怎么还是执意要嫁呢?”六公主百思不得其解,五驸马柳擎南对五公主的好,她是看在眼内的,便是成婚几年五公主一直未有身孕,柳擎南待她亦始终如一,如此一心一意待她的男子,她怎么就看不到他的好呢? 楚明慧亦觉一阵唏嘘,只是这些事的内情她并不清楚,便不方便发表意见,但对柳家却是颇为同情,曾经那般显赫的家族,如今却彻底从京城消失,再难寻其踪迹。 “大少夫人,世子爷受伤了!”两人正沉默间,便听外头的丫头进来禀道。 楚明慧大惊失色,猛地从榻上站起来,“怎的受伤了?可派人去请大夫了?” “宫中的太医已经跟着到了府里,如今正在为世子诊治!”小丫头又道。 六公主见她步伐匆匆急着去见慕锦毅,亦不便久留,着人到六公主府通知慕锦康,让他过来瞧一瞧具体情况。 楚明慧急匆匆地到了屋里,守在里屋外的刘通见她进来,便朝她躬了躬身,“世子夫人,世子爷如今在里头,太医仍在诊断中!” 听他这般一说,楚明慧便停住了脚步,担心地朝里头望了望,便问刘通,“好端端的怎的又伤了?伤在哪里了?” 刘通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伤在右臂!” 楚明慧惊得连退几步,右臂?慕锦毅虽有意瞒着她伤势之事,但她日日与他相处,又怎会不清楚他伤的程度,只不过既然他不希望自己担心,是故她才装作毫不知情,亦只当是一般的伤。 原本就未曾痊愈的右臂,如今又伤着了,这后果…… 她喉咙一堵,半晌才顺下气来问道,“是怎么伤着的?” “为了救大皇子!”刘通轻声道。不满十周岁的大皇子,差点便从假山上摔下来了,幸而刚从御书房中出来的慕锦毅身手敏捷接住了他,这才避过一难,只可惜慕锦毅原就伤着的右手臂这下伤势又加重了。 “世子夫人!”头发花白的老太医从里屋出来,见她守在门外,便朝她作了个揖,楚明慧亦慌忙还礼。 “太医,他的伤势如何?” 老太医迟疑了一下,才道,“世子右臂原就伤重未愈,如今又伤上加伤,只怕……日后大概会有些麻烦。” 楚明慧身子微微颤抖,虽这个结果她亦曾想过,但如今真的被证实了,她也不禁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会有什么麻烦?”她平复一下心绪,哽着声音问。 “日后估计再不适宜拿重物。”老太医有些惋惜地道。 楚明慧愣了片刻,这才谢过太医,又着人亲自送了他出去,这才进到里间去看看慕锦毅。 慕锦毅靠坐在床上,见她进来便扯起一丝笑容,“明慧,过来!” 楚明慧朝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直走到床边,这停下脚,怔怔地望着他,见他脸上却是一脸的毫不在意,不知怎的心中的怒火就升了起来。 “你,你怎能这般不顾惜自己!若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你让,你让我们怎么办才好……”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心伤,眼中慢慢浮起一丝泪意。 慕锦毅叹息一声,伸出手轻轻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对不住,一直瞒着你关于伤势的事。”他单手圈住她的腰肢,靠在她耳边歉意地道。 楚明慧眨眨眼,用帕子将泪花拭去,“我虽不清楚你这般是为了什么,但是你却不应该拿自己的身子来冒险。” 慕锦毅又是一声叹息,柔声道,“我打算过几日便以伤势未愈为理由,请求卸去左都督一职,你意下如何?” 楚明慧募地回过头去望着他,见他神情认真,并不是开玩笑,愣了片刻,便轻声问,“可是因为柳家一事?你才……” “与这事有一定关系,但并不是全部,我只是觉得国公府如今已经有些过了,伴君如伴虎,皇上这几年来性情越发莫测,行事亦急躁了许多,对权势抓得亦比先皇要紧,趁着如今他对我尚有几分情面,倒不如急流勇退,或可避免将来的麻烦。”慕锦毅亦不再瞒她,将心中打算一一说了出来。 “如今我这右手被毁,也能让他放下心来,加上又是为了救大皇子所致,于情于理,日后国公府就算失了实权,相信亦少不了皇恩。” 楚明慧静静地望着他,心中对他能放弃来之不易的权势甚为意外,慕锦毅作为光耀国公府的希望,她原以为他会一直在官途上追逐,直至最后位极人臣呢。 “你这般想法,祖母可曾知道?她会不会同意你这样做?毕竟,她一直希望你能将国公府发扬光大的。”楚明慧轻声问道。 “祖母那边,我自会与她细说,她是个明白人,相信亦不会有异议。” “既然如此,那便按你心中所想的去做吧!只是,你的右手,日后可怎么办?”她直直地望着慕锦毅缠着白布的右臂,眼眶又不知不觉地红了。 “不碍事,只不过是抡不得重物,这又有什么,况且,没了右臂,还有左臂呢!”慕锦毅不在意地道,他既然敢这般做,便是想过了后果,一条手臂而已,又不是完全残废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慕国公府世子右手伤重,不得已上折子请求卸任职务留家养伤的消息不到半日便传扬了出去,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惋惜,有人庆幸,亦有人暗暗思索当中可能蕴含的深意。 承德帝驳回了慕锦毅的折子,只让太医每日到国公府上替他疗伤,一波又一波的珍贵药材从宫中送至慕国公府,朝臣得知,不由得感叹慕国公府当真得圣宠。 慕锦毅又上了两回折子,言辞恳切,只说如今已成废人,实不堪担此重任。承德帝再三思量,只得撤了他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职务,另任命他为太子太傅,只待伤好之后再上任。 朝臣一见,不得不再次感叹慕锦毅圣眷深厚。 此后,慕锦毅便以养伤为名义,一心一意留在府中,全然不理会外头对他的各种议论。   ☆、第三十一章 慕锦毅每日都留在家中,最开心之人莫过于阿盼了,小家伙跟着先生念完书后便一蹦一跳地跑到慕锦毅身边,拉着他的手让他听自己背书,五岁多的孩童学着先生的模样摇头晃脑地念着《三字经》,样子说不出的趣致,让慕锦毅心情大好。 阿盼背完后就眨巴眨巴双大眼睛望着他,慕锦毅笑笑,将他小小的手包在自己的大掌中,慈爱地问,“先生还教了什么?” 阿盼奶声奶气清清脆脆地回答,“先生还教了写字,阿盼现今会写好多好多字啦!”小家伙一边说,一边将手从慕锦毅手中抽出,双手张得大大的。 “那改日将阿盼写的字拿来让爹爹看看!” “好!”小家伙边用力点头,边手脚并用地爬上慕锦毅坐着的榻上。 “爹爹,鲁先生不在了,你教阿盼打拳吧!凌叔叔说你拳打得可好了,比鲁先生还要好!”阿盼抱着慕锦毅的左臂,仰着头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爹爹如今受了伤,不能打拳!”慕锦毅尚未回答,捧着药碗走进来的楚明慧便替他拒绝了。 “哦……”阿盼失望地拖长了尾音,片刻,又皱着小眉头盯着慕锦毅包着白布的右臂,伸出肉肉的小手轻轻覆在上面,担心地问,“爹爹,还痛吗?” 慕锦毅摸摸他的小脑袋,“不痛了,阿盼不用担心。” 楚明慧捧着药在榻沿坐下,“先把药喝了吧!” 慕锦毅点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阿盼一脸敬佩地望着他,直到他将碗里的全部喝光,“爹爹好厉害!”慕锦毅失笑,这小家伙最怕喝药,每次生病喝药都闹得人仰马翻。 楚明慧亦觉好笑,轻轻捏捏儿子的小脸,“好了,爹爹喝了药要歇息一会,你先去跟着盈碧到祖父那玩一会。” “好……”阿盼从榻上跳下来,拉着跟着楚明慧走进来的盈碧的手,蹦蹦跳跳地去慕国公院里了。 “我想让翠竹家的长子跟在阿盼身边侍候,你意下如何?”楚明慧接过空碗,交给一旁的丫头,朝着慕锦毅道。 “翠竹家的长子?” “是的,那孩子比阿盼年长三岁,性子却沉稳得多,让他跟着阿盼,一来多个人陪伴他,二来也当是培养他日后的贴心人。”楚明慧将心中打算道出。 “你既然觉得好,那便依你所言去做吧,阿盼这个年纪,也确是需要有个人跟着了。”慕锦毅点点头。 “既然你无异议,那我便将此事告知翠竹,让她明日便领虎子进来。” “好!” 翠竹家的男人,如今帮楚明慧管着嫁妆铺子,是个老实本份的,她原想着将这家人的卖身契还给他们,让他们到外头去做些小生意,日后也好谋个更好的前程,可是翠竹却不同意,只说如今这般甚好,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了,楚明慧见她心意已决,便随她去了。 翠竹如今三子一女,长子小名虎子,长得人如其名,虎头虎脑,大概因为是家中最大的孩子,平日在家中帮着父母做事,亦要照顾弟弟妹妹,性子倒显得比同龄孩子要沉稳得多,楚明慧见过他几次,对他印象极好,阿盼性子不定,正是需要这般懂事又能陪他玩耍的人跟在身边。何况翠竹又是她身边得力之人,她的孩子更能让人放心。 虎子进府之后,阿盼甚感稀奇,也乐得有个小哥哥般的人物陪他玩耍,楚明慧明里暗里地观察,见两人相处融洽,虎子也确是个憨厚懂事的孩子,心中也便放下心来。 这日,楚明慧正给儿子做着小衫,如今慕锦毅父子俩的贴身衣物都是她亲手所做,原本她也只是帮儿子做的,后来被慕锦毅撞见几回,他酸溜溜地发表了一通意见后,楚明慧亦只好无奈地做了他的。 “少夫人,唐夫人求见!”刚升任二等丫头的碧珠进来禀道。 楚明慧身边原本的一等丫头玉珠前段时间出嫁了,二等丫头中染珠与翡翠亦订了亲事,如今楚明慧免了她们的差事,让她们安心待嫁。只有燕容与纪芳,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排,问过了慕锦毅,他只说一切听她的。 楚明慧原想着也替这两人物色个好人家,可刚表明了这方面的意思,两人便跪着恳求她莫要将她们赶走,她们愿一辈子留在她身边侍候。 她再三解释说只是想让她们有个好归宿,若是她们愿意的话,嫁人之后亦可像翠竹与盈碧一样继续回到文庆院来,燕容与纪芳想了想,便只说如今暂无嫁人的打算,若是将来有了这方面的意思,再请少夫人替她们作主云云。 如今楚明慧身边的一等丫头便是燕容与纪芳,二等丫头有刚提上来的碧珠、碧玉。 听闻韩玉敏到了,她便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小衫,细想一想,她倒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韩玉敏了,只听闻唐永昆如今升了官,是承德帝身边的红人。她命人收拾一番,便迎了出去。 进了招待女客的花厅,乍一见韩玉敏,她不禁吓了一跳,如今的韩玉敏,整个人却是比上一回所见瘦了整整一圈,人瞧着也憔悴了许多。 “你,你怎的瘦成这般模样?”楚明慧抓着她的手,震惊地问。 韩玉敏笑笑,拍拍她的手背道,“不是挺好的吗?身段纤细,多少女子想都想不到!” 楚明慧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胡言乱语些什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的才几个月不见便瘦得这般厉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韩玉敏仍只是笑,片刻才转移话题道,“怎的不见你家的胖儿子?我还带了好些好玩的东西给他呢!” “他跟着他三叔到六公主府去了,别想着转移话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韩玉敏左顾右盼,就是不敢对上她的视线,直到楚明慧捧着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她才轻叹一声,苦涩地道。 “你又何必问呢!” 楚明慧何时见过她这般落寞的样子,心中大惊,扬扬手让周围的丫头退下去,这才拉着她的手轻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韩玉敏低着头,良久,一滴泪珠掉落下来,砸在楚明慧的手背上,激起小小的水花。 楚明慧心头一震,正想追问,便见她掏出帕子拭了拭泪水,强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是家中添了位姨娘,如今身怀六甲,我很快便要做母亲了!” 楚明慧一惊,“唐大人,纳了妾室?” 韩玉敏点点头,扯出一丝笑容道,“这也不算什么,他如今眼看便到而立之年,膝下却一直无子,纳个妾室绵延子嗣亦是人之常情,说起来,他能拖到如今才纳妾,亦算是极为难得了!” 韩玉敏嫁入唐家八年有多,可一直无子,唐老夫人便是再好性子,也早就忍不下去了,虽说她是低嫁,可成婚至今无子,侯府亦没多少底气指责唐家纳妾。 楚明慧定定地望着她,直望得她再也笑不出来。 片刻,她才双手掩面,呜咽着道,“若是,若是他早些纳妾,我,我又怎会如此!”若是唐永昆早两年,不,不用两年,只需要早一年纳了这个妾室,她根本不会像如今这般心痛难忍。 自她来到这世上,便一直以自强自立为目标,从未曾想过要将后半生交托到旁人手上,可自遇上了唐永昆,无论她做任何事,甚至有些事在如今的世道看来是极为离经叛道的,可唐永昆却一直站在她身后支持着她,从不曾说过她半句不是,便是她一直无子,唐老夫人几次三番让他纳门妾室,他也始终没有点头。长达八年的日夜相处,她便是块冷石,亦被捂热了,更何况她并不是无心无情之人。 可当她终于决定结束手上的生意,专心寻个妇科圣手,好好调养身子,替唐永昆生个孩儿,以后便一心一意留在府中做个贤妻良母,再不理外面之事时,偏偏在此时唐永昆却再也抵挡不住唐老夫人的再三要求,终是点头纳了门妾室,并且,让对方成功怀上了他的孩子! 她有怨,亦有恨,怨自己终是对这世间的男子动了情,恨自己如同这世间的女子一般哭哭啼啼,全无当年的洒脱! “我知道,在这个世间上,女子生不出孩子,替丈夫纳个妾室是正道,更是本份,可是,可是,我实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怨恨,他,他怎能在我动了心,动了情之后,又狠狠往我心上插上这么一刀!”韩玉敏满怀痛楚,也顾不得考虑这番话说出来会让人怎样想她。 楚明慧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哽着声音道,“我明白,我明白!”韩玉敏的遭遇,让她想起自己前世的遭遇,一样是无子,一样是让她动了情思的夫君纳了别人,这一刻,她感同身受。 “你明白?”韩玉敏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你不会觉得我有这般想法是个妒妇?不会觉得我这是小题大作?” “不,不会的,你伤心难受,皆因你心中有他,若是你心中无他,他这番作为又怎能伤得了你半分!爱之深,恨之切,我懂得!”楚明慧抑住眼中泪意,柔声安慰道。 韩玉敏望了她片刻,募地一把抱住她,任由泪水肆意而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明慧才轻轻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去,低声问,“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韩玉敏苦笑,“还能怎样?米已成炊,我又能怎样?只是,若是想让我将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教养,他唐永昆想也不要想!”说到后面,她面露狠意。 “我如今慢慢将京城的大生意交了出去,正逐步脱离上面的掌控,上头也不过是想着赚大钱,如今我将能赚钱的都给了他们,相信亦能脱身了。今日我来,便是想着向你道别的,过几日,我便南下,以后,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她吸吸鼻子,将心中的打算对楚明慧道了出来。 “你?你要走?”楚明慧大为震惊。 “嗯,我无法像这世间大多数女子一般,明明心中不愿,却仍要装个贤妻模样替丈夫养小妾通房庶子庶女,他既然身边有了人,又有了后,我们之间便只能到此为止了!我已经命人在南方的燕州买了座房子,亦将剩余的一些生意转移了过去,快则三日,慢则七日,我便要离京了!”韩玉敏整整衣裙,再抬头之时,又是那个自信洒脱的奇女子。 楚明慧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心底深处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最终,却只是低低地问,“你这般打算,可曾与韩伯母、与唐大人说起过?” 韩玉敏垂下头,良久,才呢喃出声,“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三十二章 韩玉敏走后,楚明慧怔怔地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前世直至她死,都未曾听闻过韩玉敏传出喜讯,她并不清楚她与唐永昆最终的结局如何。但是,在对夫君失望之后能果断地放手离去,这份果敢,她自问真的远远不及。 她想,若是前世在贵妾进门后,她也像韩玉敏这般决绝而去,那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唐永昆有错吗?他坚守了八年,最终抵挡不住年迈祖母的再三恳求,点头纳了妾室,能说他错吗?而韩玉敏,她要求夫君一心一意,君既无情我便休,这般做法,显然更不容于世道,可是,难道她就不痛吗? “他纵是回头,可终究也不干净了,我亦不可能完完全全当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般,如最初那般待他,心头上的刺,便是拔了,可那伤痕依然留在原处!”韩玉敏临走前的那番话,一直在她脑中回响,将她压制了多年的苦涩又勾了起来。 天色渐暗,府中陆陆续续点起了灯。 “少夫人,原来你在这儿,小少爷一直在闹着要找你呢,谁都劝不住!”燕容边走进来边道。 楚明慧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深吸口气,起身往门外走去,“那便回去吧!” 边走边问,“世子爷呢?可在屋里?” “世子爷在外书房见客,方才慕维来禀,让少夫人与小少爷不用等他一起用膳,他要陪客人。”燕容跟在她身后回道。 楚明慧点点头,亦没有问她来访的客人是哪个。 文庆院正房,阿盼正在发脾气,盈碧柔声哄了又哄,可他却仍是扭着身子嚷嚷着要找娘,站在他身旁的虎子憨憨的摸摸后脑勺,同样是束手无策,这位小少爷,比他家中的弟弟妹妹难对待多了! 楚明慧走了进来,见儿子嘟着小嘴,谁劝都不听,不由笑叹道,“小坏蛋,嘴长得都能挂个油瓶了!” 阿盼见她进来,眼睛一下便亮了,‘噔’的一下从椅上跳了下来,直直朝她冲过去,一把抱着她的腿,撒娇地道,“娘,你去哪了?怎的现在才回来了!” 楚明慧摸摸他的脑袋,怜爱地道,“娘在厅里,一时忘了时辰,让阿盼久等了!” “以后一定要早点回来!”阿盼嘟着嘴道。 “好!”楚明慧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脸,一边拉着他坐下,一边让人摆膳。 “爹爹还没回来!”阿盼腻在她怀中,突然清脆地说了声。 楚明慧笑笑,“爹爹今晚有事,就不回来陪阿盼用膳了!” 阿盼失望地垂下了嘴角,楚明慧哄了他一会,这才又绽开笑颜。 母子两人用过晚膳后,楚明慧拉着他说了会话,由着他在屋里闹了半个时辰,又将做了一半的小衫在他身上比了比,见他有了困意,这才让盈碧把他带了下去。 她沐浴更衣过后,又去侧院阿盼房里看看他,见小家伙已经呼呼大睡,在他额上亲了亲,又替他掖了掖了被角,这才回到了正房。 进门便见慕锦毅歪在长榻上,心不在蔫地翻着书册。 “阿盼睡了?”见她回来,慕锦毅坐直了身子,并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楚明慧顺着他的意思坐到了他身边,随口问道,“睡了,今晚来的是什么人?” “嗯,唐永昆,家里出了点事,来寻我喝酒!”慕锦毅左手玩弄着她垂下来的发丝,老实回答。 楚明慧身子一顿,垂下了眼敛,“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慕锦毅松开发丝,长叹一声,有点唏嘘地道,“大概是与唐夫人闹了矛盾吧,他也没有直说,只是闷声不吭地喝酒,一杯接一杯的,我从未见他这般沮丧失落过!” “听闻唐大人最近纳了房妾室,如今妾室有喜,他即将当爹了,这不是好事吗?应该春风得意才是,怎的还会心情低落到要寻人喝闷酒?”想想明媚照人的韩玉敏消瘦得那般厉害,她冷笑一声,讽刺地道。 慕锦毅怔了怔,“他要当爹了?这还真是件大喜事!”唐永昆年纪比他还要大些,又比他成婚要早,如今阿盼都已经快要六岁了,可他至今无子,别说是唐老夫人,便是他们这些与他交好的人,也不禁替他心急起来,如今听闻他终于有后,慕锦毅不知不觉便替对方高兴起来,一时之间倒忽略了楚明慧说这番话的语气。 楚明慧听他这种带着欢喜庆幸的语调,又想想韩玉敏的消瘦憔悴,不知怎的心中极为不舒服,又冷笑一声,“是啊,可不正是件天大的喜事吗,原配夫人生不出,那便纳妾开枝散叶,这世间上的男子哪个不是左拥右抱三妻四妾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玉敏姐姐无子还不替夫君纳妾,真是活该她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慕锦毅终于察觉到她语气不对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神色,见她脸上满是忿忿不平的表情,便有点不安地问,“怎,怎么了?唐夫人什么下场?” “没什么,玉敏姐姐那是咎由自取,要求太高!”楚明慧别过脸去,淡淡地道。 慕锦毅暗自思量了一下,唐夫人韩玉敏无子,唐永昆纳妾,妾室有孕…… 他猛地醒悟过来,心中一突,猜测着楚明慧是不是由唐家夫妇想到了他们的前世,不由得暗暗叫苦。 “嗯,那个,那个唐永昆年纪大了,又无血缘兄弟,唐老夫人年事渐高,身子又不好,一心想着抱重孙,唐永昆亦是逼于无奈才点头同意纳了妾室的。” 楚明慧静静地望着他,望得他心中更为不安,不禁期期艾艾地道,“怎,怎么了?我,我这话可,可是有,有何不妥?” 楚明慧收回目光,淡然道,“没,没任何不妥,相反的,很是有理,理所当然,理应如此!” 她从榻上站了起来,背对着他语气平淡地道,“时辰也不早了,沐浴更衣过后早点歇息吧,我明日还要到侯府看看祖父,便不侍候你了!” 慕锦毅张张嘴欲唤住她,可却说不出半个字,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进了里屋,卷起的帘子一下又被放了下来,发出一阵阵响声,让他心中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感。 楚明慧心情不畅地回到里屋,一下坐在床沿上,心中有些许难受。 按方才慕锦毅的说法,是不是前世即使没有慕国公闹的那出贵妾事件,他后来亦会因她生不出孩子而再纳妾室抬通房,替他生儿育女啊?便是一时不同意,可若太夫人再三要求,他应该也会如唐永昆这般,最终妥协了吧? 这种事本应很平常才是,这世间对女子从来便是严苛的,她应该早早便知晓才是,怎的心中仍是觉得闷闷,有点难以接受呢? 她叹息一声,软软地倒在床上,拉起锦被从头到脚盖了起来,将自己藏在了黑暗当中。 外间的慕锦毅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眼睛直直地望着那道帘子,不知所措…… 次日一早,楚明慧仍是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亦如往常那般服侍他们父子用过早膳,便带着阿盼坐上了去侯府的马车,只剩下慕锦毅眼巴巴地望着她们母子渐渐远去的背影。 马车里,阿盼坐在她腿上,吱吱喳喳地问她关于外祖父母他们的事,楚明慧柔声回应他,直到小家伙问得累了,伏在她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拉过一旁的薄毯,轻轻盖在儿子身上,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听着马车轮子辗动的声音,又陷入了沉思当中。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今生与慕锦毅的相处,不得不说,这一辈子的慕锦毅待她是极好的,只是最初她放不下前世的怨恨,一直不冷不热地待他,后来经历了那么多,她也逐渐学着放下,加上儿子阿盼的出生,更是让她无暇去想前世那些情情爱爱之事。 如今转眼过去了这么多年,尤其是儿子出生的这几年,她更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过往的情感纠缠,已经不会再在意那些前尘往事,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可是如今唐永昆与韩玉敏之间的事,却让她勾起了曾经的心酸难受,此时此刻她才突然发现,那些往事其实并不像她以为的那般已经彻底淡去了,而是深深地埋在了她的心底。 她也清楚再这般纠葛前尘往事只会打破现在的平静,现今的平静生活她亦深感满意,便是就此一直平平淡淡下去,她亦觉得并无不妥,只是,有些时候,内心的情绪却由不得她。 楚明慧轻吁口气,见儿子在她怀中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便小心翼翼地替他挪了个舒服的位置,轻轻亲了亲他睡得红扑扑的脸蛋,目光柔和。 慕锦毅一个人坐在书房案前,望着不远处的房门出神,他一直战战兢兢地维持着表面的幸福,如今却被唐家夫妇之间的那点事打破了,他清楚楚明慧定是想到了他们的曾经,曾经的那些不愉快经历。 他更清楚,只要过得几日,楚明慧便又会若无其事地站在他面前,如这几年一般温柔体贴地待他,他曾经如履薄冰的幸福又会回来。 只是,这些真的是他所想要的吗?表面的平和,表面的幸福,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意外的事、意外的话所击破,然后又是冷待,接着便是粉饰太平,周而复始,直至生命的尽头,或者感情的彻底淡化……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怎的觉得十分无力,人真的不能做错事,若是做错了事,纵使你悔断了肠,千般抱歉万般补偿,亦挽不回被你伤害过的心,果真是破镜难圆啊! 韩玉敏终究没有走成,不是因为她心软,亦不是因为唐永昆用尽了方法不放她走,而是因为,唐老夫人,唐永昆的嫡亲祖母,去世了! 她便是再不乐意留在唐家,但只要她仍是唐夫人,亦不得不老老实实替唐老夫人办起丧事,老老实实守满三年的孝,她虽不在乎世人异样的眼光,可她却不得不为父母着想。 楚明慧从侯府回来后心情更为沉重,晋安侯府老太爷,她的亲祖父身子每况愈下,如今已经不大起得了身,话也说不太利索了,大夫说大概也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唐老夫人过世的消息传来,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叹一声,时光飞快,她们长成了,祖辈却渐渐老去,直至从她们身边彻底离去……   ☆、第三十三章 这一趟娘家之行,让她颇感松口气的便是五妹妹楚明芷,如今与婆家、与夫君终于能和平相处了,再不像前些年那般咄咄逼人,她看着楚明芷红润的气色,又听楚明婧伏在她耳边偷偷说‘五姐姐如今与五姐夫处得倒比刚成婚那会更好了’,她顿感意外,不明所以地回望楚明婧。 楚明婧又压低声音道,“上次那件事,据说是二姐,是楚明涵抓住了五姐夫什么把柄,要挟五姐姐下帖子的,大概五姐夫感念她相救之恩,两人便和好了吧!” 她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姐妹几个,暗舒口气。 大小姐楚明婉,自婆婆卫郡王妃去世后便彻彻底底掌控住了卫郡王府后院,那个郡王妃娘家侄女,她的妯娌二夫人被她压得再也蹦哒不起来,在府中亦是要看她脸色行事。如今楚明婉育有两子,郡王世子身边虽有两名妾室,但大多数时候仍是留在她房里,楚明婉曲意讨好过一段日子,终觉厌烦,便不冷不热地对他,只盼着对方能渐渐冷了心,再不要来烦她,可郡王世子却无视她的冷眼,一直往她身边凑。 四小姐楚明娴,在生下长女后也终于诞下了儿子,她性子宽厚,如今儿女双全,婆家又一直因早些年曾经慢待她之事而底气不足,待她越发上心,如今她心满意足,日子过得自然舒心。 “我一直忘了问你,上回那事,怎的五妹妹会受了伤的?”想到被绑那次,被追杀的楚明婧没有受伤,反而是楚明芷伤到了,她不禁好奇地问楚明婧。 听她提起上回的惊险,楚明婧心有余悸,轻轻拍拍胸口,有些歉意地道,“五姐姐上次是折回来救我才伤到的。” 楚明慧有点意外,亦有点在意料当中,楚明芷为了夫君而欺骗了姐妹,从而让姐妹陷入危险当中,心生歉疚确是会做这样的事。她想想当年尚在闺中,楚明芷与楚明婧这对庶姐嫡妹日日针锋相对,一点鸡毛蒜皮之事亦能吵上个大半日,恼起来甚至恨不得撕裂对方,可在生死关头却能相互扶持,共度危关,或许这便是真真正正的血缘姐妹吧! 想到她自己唯一的亲妹妹楚明雅,她又有点黯然,若是她仍活着,现在大概也应该有了自己的孩儿吧! 从侯府回来没几日,楚明慧便得到了唐老夫人去世的消息,她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唐老夫人这一死,韩玉敏想来也暂且离不了唐家了,她轻叹一声,心中百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跟着慕锦毅到了唐府,见到了一身缟素的韩玉敏,见她比早几日所见又要消瘦几分,楚明慧不自觉红了眼,拉着她的手呜咽着道,“你便是再伤心再难过,也要顾着身子啊!” 韩玉敏勉强对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放心,我没事的!” “夫人,姨娘哭晕了过去,是否要去请大夫来瞧瞧?”小丫头有点忐忑不安地进来回禀。 韩玉敏冷笑一声,“自然该去请大夫,她如今肚子里怀的可是唐家的独苗苗,金疙瘩,出了事谁也担当不起!去请大夫,顺便派人去通知你家老爷,让他回来瞧瞧他儿子的生母!”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福了一下身子便退了出去。 楚明慧担心地望着她,“那个妾室……” “没什么,左不过是想着母凭子贵罢了,我若不在这府中便罢了,我在这里又哪轮得到她爬到我头上!惹恼了我,便让她后悔来到这世上!我倒要瞧瞧,到时候唐永昆会不会替她出头!”韩玉敏一脸的煞气,想让她像这世间的女子一般做牛做马替男人养小妾养庶子庶女?别说门,连窗都没有! 楚明慧用力握着她的手,盯着她微红的双眼,语气恳切地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是,请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让自己过得好好的!我还是喜欢当初那个明媚飞扬,充满自信的玉敏姐姐!” 情字最伤人,纵是洒脱如韩玉敏,终究也躲不过去! 韩玉敏回望着她,眼中渐渐泛起阵阵泪光,慢慢地凝聚成大滴大滴的泪珠,然后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掉落了下来。 唐老夫人的死,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原想着先离家一年半载,待心情平复了下来,将心中那段情丝彻底斩断,然后再让唐永昆写下放妻书,从此天各一方,各自婚嫁,他行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此生此世再不相见,永无瓜葛! 如今唐老夫人一死,她不得不生生停下了脚步,日日在府中冷眼望着那个挺着大肚子,娇不自胜的妾室时不时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心中像是有把钝刀一点一点地磨着一般,让她痛得手足冰冷。 她真是作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软弱的一日!别说是明慧,便是她,也还是更喜欢当初那个飞扬自信的自己! 楚明慧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无声安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玉敏的泪水才止住,她轻轻将手从楚明慧手中抽了出来,掏出月白的绢帕擦拭了一番,这才吸着鼻子哑声道,“让你笑话了!” 楚明慧叹息一声,轻声道,“你的笑话,以后还是只让我一个人看吧!” 韩玉敏为之一愣,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好!” 她的狼狈,只能让痛惜她的人看,又怎可能在无关人面前自降身份! 而另一边,唐永昆得了下人关于妾室哭晕过去的消息,只是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下人犹豫了片刻,这才吞吞吐吐地将韩玉敏让他过去瞧瞧姨娘的意思表达出来。 唐永昆一僵,垂下眼敛,将眼中的苦涩掩过去,心中那股痛楚慢慢传遍全身,让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一个妾室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他冷冷地道。 下人不敢再说,瑟瑟发抖着退了下去。 自从府中进了这位姨娘,老爷与夫人关系便降到了冰点,往日的恩爱甜蜜全无,让下人们日日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便惹恼了这对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彻骨寒意的夫妻。 慕锦毅沉默地望着整个人显得阴阴沉沉的唐永昆,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前世与唐永昆喝得醉醺醺时,亦曾听对方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女子太好强了,不好捂之类的话,他倒是没有想到,当唐永昆好不容易将对方捂热了,可最终却是功亏一篑。 韩玉敏那般刚强的女子,又怎可能会委屈自己与人共侍一夫? 良久,唐永昆才捂着双眼苦涩地道,“锦毅兄,我,我大概,大概做了件无法挽回的错事,你说,若是时光能回头,一切能重来,那该有多好啊!” 慕锦毅心中亦是一片沉重,他轻轻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声音飘忽,“纵使时光能回头,一切能重来,有些伤害却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各有所感,书房顿时陷入浓浓的悲切绝望当中。 唐永昆收敛一下心头苦涩,“府中如今这般混乱,我便不多留你了,待日后再亲自到府上赔罪!” 慕锦毅亦抑住心中难受,叹道,“你我这般交情,又何必在乎这些俗礼,若是有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便是。” “多谢!” 从唐府回国公府的路上,慕锦毅与楚明慧两人均是沉默不语,唐家夫妇走到今日这般地步,让他们始料未及,亦让他们想到了他们两人如今的相处。 楚明慧有时不禁会想,唐永昆与韩玉敏如今的境况,会不会是前世她与慕锦毅的另一种可能? 她亦清楚自己又钻了牛角尖,无论前世她与慕锦毅会有多少个不一样的结局,那终究也是过去了的,她不应该再回想,而是应该放眼未来,着眼于现在,好好经营属于自己的家。 只是,有些事,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实际上做又是另一回事,她无法抑制住心中泛起的一阵阵酸涩难受,尽管她自己也有点分不清楚这些难受是为了韩玉敏,还是为了曾经的自己。 慕锦毅沮丧地坐在另一侧,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挫败,唐永昆盼着时光能回头,一切能重来,他的时光倒是回头了,可并不是一切都能重来,他到底还应该怎么做? 如今楚明慧又像前些年那般贤惠体贴地待他,可他却再寻不回当初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每每望着她带着柔和体贴笑意的容颜,不知怎的心里却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难受得让他落荒而逃,再不敢面对。 他宁愿她如前世那般跟他吵,跟他闹,心情不畅快便朝他使性子,那样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拥有了她,拥有一个活生生,真真实实的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仿若这世间上最完美无缺的贤惠妻子一般。 如今这个贤良淑德的楚明慧,也只有在她惊慌失措,或者被他们父子惹恼之时才露出几分真性情,或嗔或怒,或哭或笑,一举一动对他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他心中苦笑,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妻贤子孝,这世间男子哪个不期盼的?他如今都有了,反而又怀念曾经被称为‘妒妇’的那个楚明慧,真是,太不知好歹了呢! 马车‘哒哒哒’地行走在路上,夫妻二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直到下了马车,回到了文庆院。 “爹爹,娘!”拉着虎子在院里戏耍的阿盼,远远看见父母回来,欢叫着朝他们跑来…… 楚明慧见他直直朝慕锦毅撞过去,生怕他撞到慕锦毅受伤的右臂,吓得大声制止,“小心别碰到爹爹的右手!” 话音刚落,却见慕锦毅单手便抱住了他,笑叹着道,“你这小子,再大些爹爹就抱不动了!” 阿盼腻在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爱娇地道,“等我长大了,换我来抱爹爹不就行了?” 慕锦毅哈哈大笑,抱着他大步往正房走去,“好,爹爹等着!” 楚明慧摇头失笑,萦绕在心头上的沉重倒被儿子这番动作冲散了去,她定定望着那对父子渐渐远去的身影,片刻,才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隐隐传来的稚子的童言童语、成年男子爽朗的大笑声,伴着天边晚霞,将提着裙摆的女子身影拉得长长的……   ☆、第三十四章 祖父的病重、唐老夫人的过世,让楚明慧对太夫人的健康状况更加上心。只是,她明明觉着太夫人如今精神状态比之早些时候要差了一些,特意询问了负责给太夫人把平安脉的吴大夫,可对方却说太夫人身子无碍。 她并不是质疑吴大夫的医术,而是内心深处总是有点不安,老一辈的亲人,年事已高,她们这些小辈更是应该时时刻刻关注才行,她想着要不要再多寻个大夫照料太夫人,这样总多几分保障。 当她将这个想法告知慕锦毅时,他思量了片刻,才道,“吴大夫负责照料了祖母数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祖母的身体状况,要不这样,明日待孙太医来府时,拜托他替祖母把把平安脉,你看可好?” 楚明慧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便点头道,“好,便如你所说的吧!” 孙太医是承德帝专门拨来替慕锦毅疗伤的太医,来往的日子多了,与慕锦毅倒也处出了几分交情,慕锦毅只不过拜托他顺便替太夫人把个平安脉,这等小事他自然不会推辞。 太夫人愣愣地望着跟在慕锦毅夫妇身后一起进来的太医,“这是怎么了?” 楚明慧搀扶着她在太师椅上坐下,“没甚大事,只是拜托孙太医来给祖母您把把平安脉!” 太夫人心中一跳,连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多谢孙太医,老身身子一向极好,况且早几日也让吴大夫把过了平安脉的,并无大碍。” “祖母,并不是孙儿信不过吴大夫,只是想着多几分心安,孙太医是太医院里的好手,医术高明,连太皇太后都赞不绝口,便让他替你把把脉吧。”慕锦毅亦劝道。 太夫人正欲再拒绝,便听孙太医捊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太夫人,这也是世子与世子夫人一片孝心,你就不必推辞了,让老夫替你把把脉,若是无碍,也让他们吃颗定心丸,这不是挺好的吗?” 太夫人勉强笑道,“这,这,孙太医说的也是!” 她心中叹息一声,知道今日大概是避不过去了,如今长孙平安归来,慕国公府重振声威,她便是死,亦可以安心了,罢了罢了,之前瞒着也只不过是怕长孙子担忧她的身子,以致在外头亦无法心安,如今诸事已定,再瞒下去也没有必要了。 想明白这层,太夫人便平静地坐好,“那有劳孙太医了!” 片刻,孙太医脸色凝重地收回替她把脉的右手,犹豫地望着太夫人。 “太医,怎样了?”慕锦毅见他脸色不对劲,心中忐忑,不安地问。 孙太医没有回答他,而是望着太夫人道,“太夫人对自己的身子状况是否早已心中有数?” 太夫人平静地点点头,“确是如此,孙太医实话实说便可。” 孙太医长叹一声,转头望了望慕锦毅,摇头道,“老夫无能为力,太夫人如今只需好好养着,莫要再耗费心神,如此的话估计尚且能多一些时日。” 慕锦毅脸色大变,颤声道,“这,这话是,是何意?” “毅儿,你过来!”太夫人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她的身边。 “毅儿,祖母能看到你取得今日这般成就,心中甚为欣慰,祖母亲手带大的孩子,青出于蓝,比他的祖父、比他的大伯父更为出色,祖母便是九泉之下,亦能坦然面对慕家列祖列宗!况且,上天待祖母亦算不薄,能让祖母支撑至今,看着你功成名就。”太夫人轻轻拍着他的左手背,微笑着道。早几年她便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可却不曾想过能一直支撑至今,她还有什么好怨的? “祖母……”慕锦毅呜咽着望着她,满眼通红。 楚明慧亦觉心中酸涩,深悔自己照顾不周,竟然没有早些发现太夫人身子的异样! “你莫要怪吴大夫,这些都是祖母的意思,是祖母让他一直瞒着你们的。”太夫人又道。 楚明慧低着头,泪珠在眼中不停地打转,最终‘啪嗒’一声砸落下来。 上一辈子,太夫人原先对她寄予厚望,可惜她却沉迷于儿女私情,最终伤了她的心,及至后来太夫人将陈冰月送到慕锦毅身边,她表面虽表现得毫不在意,可心中对她亦是有点怨的。再后来她在府中处处受到夏氏等人的排挤,太夫人亦只是冷眼旁观,除非夏氏做得太过,否则绝不会多言。甚至有几次,她从太夫人眼中捕捉到她对自己的怨责,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府中这些人慢待她,她从不曾为难过别人,为何太夫人却要怪她、怨她? 今生,她原没有想过再嫁到慕国公府,她对这座府邸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不仅是对慕锦毅,还包括对他的亲人。她在府中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当中很大一部分是得了太夫人的支持,虽然这当中或许牵涉到利益问题,但终究这一辈子,直到今日,太夫人都未曾薄待过她。而自阿盼出生后,她亦感觉得到太夫人对她态度的转变,少了几分利益算计,多了几分真心看顾。 如今听闻她命不久矣,她只觉得整个胸口似是被重物压住了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在想,若是太夫人早些年便知道自己身子不妥,那前世逼着慕锦毅纳陈冰月亦说得过去了,那时慕锦毅成婚数年膝下无子,与她这个原配夫人关系又僵,梅芳柔又遭他厌弃,太夫人又怎会不担心?陈冰月进府之后一直不声不响,体贴地照顾她,选择这般温柔娴静、体贴入微的女子作重孙的生母,好像亦无可厚非。 孙太医见屋内一片沉重,叹息一声便轻轻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里面的祖孙三人。 太夫人一手拉着慕锦毅,一手拉着楚明慧,和蔼地道,“国公府,便交给你们两个了,望你们能互相扶持,将门庭支撑起来!” 慕锦毅哽声道,“祖母……” 太夫人泪光闪闪,可脸上却是浮着阵阵慈爱的笑容,“傻孩子,生死病死,人之常情,祖母活至这般年岁,早就心满意足,再无遗憾,便是离去,亦是含笑而去,你们又何需难过!” 以她这般高龄,逝去亦是喜丧! 楚明慧泣不成声,她怎会想到那头亲祖父病重,这头瞧着还算硬朗的太夫人,竟然亦是命不久矣! 太夫人含笑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莫要哭,他日祖母离去之时,记得谁也不要哭,嗯,听话,莫要哭!” 楚明慧用力点头,想着将泪水收回去,可眼中泪意不只收不起来,反而越来越盛。 太夫人长叹一声,将夫妻两人同时抱入怀中,双手轻轻在他们背上拍着,“莫要哭,莫要哭……” 这晚,楚明慧再三恳求要留在太夫人屋里照顾她,太夫人见她一片孝心,亦只得点头同意。 侍候了太夫人用了晚膳,祖孙两人坐在榻上说话,太夫人握着她的左手,柔声道,“毅儿,日后便交给你了,他待你一片真心,你,你莫要辜负了他!他是祖母亲手带大的,他的性子,没有人比祖母更了解,他就是个闷嘴葫芦,又是个心肠软的,便是心中再苦,亦不会对人明言。这几年祖母也算是看明白了,我这个孙儿,竟是个世间难得的痴情种!” 太夫人轻叹一声,片刻又道,“幸而,他看中的是你这般明理能干,又知进退的女子,若是个拎不清的,祖母便是拼着让他怨我恨我,亦不会让他沉迷于儿女私情,误了家族大业!” 楚明慧打了个冷颤,不知怎的就想起前世的自己,前世的她,可不就是个拎不清的?她相信前世慕锦毅待她确是有真心实意的,若是,若是…… 一个荒唐的想法突然从她脑中跳出来,前世她的死,会不会其中也有太夫人的放任?否则以陈冰月主仆之力,就算加上夏氏,亦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将她毒杀在国公府上。 这种念头一升起,她慌不迭地用力将它拍回了脑海深处。 后面太夫人还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进去,心中那股冷意慢慢升腾起来,渗到四肢,让她僵了手脚。 太夫人见她脸色不对,摸摸她的手,发觉一片冰冷,不禁关切地问,“怎的手这么冷?可是累着了?你年纪尚轻,要多注意身子,尤其是女子,更是受不得半点寒气,祖母还想着让你给阿盼多添几个弟弟妹妹呢!” 楚明慧勉强扬起一丝笑容,“不碍事的,大概是天气转凉,一时不太习惯。” “要记得保暖,别误了自己!”太夫人殷切叮嘱。 “好,孙媳知道了,祖母放心!” 次日一早,她陪着太夫人用了早膳,又吩咐丫头们小心照顾,这才回到文庆院里。 回了正房才发现慕锦毅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愣了一下,转身望向一脸担忧的纪芳,纪芳压低声音道,“世子爷一夜未睡!” 楚明慧长叹一声,挥挥手让纪芳退下去,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抓着他的左手轻声问,“可是在担心祖母?” 慕锦毅怔怔地转过头来望着她,片刻才轻轻一拉,将她拉倒在他身上。 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环住她,靠近她耳边沙哑着声音道,“祖母,她,真的要离我们而去了吗?” 楚明慧沉默地伏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强而有力的心跳,让她心中一片复杂。 良久,又听慕锦毅呜咽着道,“我想了一夜,更多想到的却是前世,前世我那般死去,祖母,祖母会有怎样的反应?孙太医说,她的身体状况已经持续了数年之久,前世,前世她便将毕生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可我却,却让她失望透顶,到后来甚至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她又怎承受得住!”年轻时丧夫失子,年老时又没了最出色的孙子,这得是多大的痛,多深的绝望啊!他只要一想,心中便是抑制不住的剧痛! 楚明慧回抱着他,眼中亦是充满了泪水,她哽声道,“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上苍大概亦是觉得她上一辈子过得太苦了,这才让你重来一次,重新光耀国公府门楣,扬先祖威名,圆,圆祖母毕生希望!” 前世纵是太夫人放任了她的死亡又如何?今生她既然如此善待她,过去那些,她又何必执着! 她不怨了,也不恨了,无论前世她的死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慕锦毅会不会如唐永昆待韩玉敏那般待她,她都不想计较了,活在当下,珍惜眼前,没有什么比现在、比未来更重要! 夫妻二人紧紧拥在一起,任由泪水肆意而下,悲泣生命的即将离去……   ☆、第三十五章 侯府的老太爷终究没有熬过这年的冬日,如同国公府的太夫人一样,他临终前亦叮嘱儿孙不必悲伤,便是举丧,亦是喜丧! 楚明慧跟着慕锦毅到了侯府,果然没有听到半点哭声,下人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到了灵堂之上,见娘家亲人都静默着,她压下酸意,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 到了侯府太夫人屋里,她的嫡亲祖母,侯府的太夫人坐在上首慈爱地朝她招招手,“三丫头,到祖母身边来!” 楚明慧勾起一丝笑容,温顺地坐到了她的身旁,揽着她的手臂道柔柔地唤了一声,“祖母!” 太夫人拉着她的手,温声问道,“老姐姐如今身子可还康健?锦毅的伤势又怎样了?怎的不见阿盼?” “都好,都好,阿盼跟着他的六舅舅与七舅舅到爹爹书房去了,等会便会来向祖母请安。”楚明慧回握着她瘦削的手,鼻子酸酸的。 “好好好,来了便好,来了便好,你祖父去之前还念叨着这孩子!”太夫人连声称好,脸上的皱褶笑得堆在了一起。 楚明慧望着她越发苍老的容颜,心中酸意更甚。 “祖母如今心里就只有三妹妹,都看不到咱们姐妹了!”楚明婉故意呶着嘴不高兴地道。 “都有都有,来,都到祖母身边来!”太夫人笑得更开心了,朝着楚明婉、楚明娴几个扬扬手。 姐妹几人便一窝蜂地围坐在她身边,争先恐后地说着一些儿女的趣事,逗得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下首的陶氏等人见她这般模样,不禁轻舒了口气,自老太爷去后,太夫人情绪一直很低落,做什么都没精打采,侯府众人都忧心不已,如今见她还能与孙女们说说笑笑,倒不由得稍放下心来。 回府的路上,楚明慧见儿子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禁好奇地捧着他的小脸问,“怎么了?怎的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般模样?” 慕锦毅听她这般问,嘴角不自觉便勾起一丝笑意,慢条斯理地端起小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阿盼哭丧着脸道,“六舅舅,说我叫阿盼,那就是小胖子,和他书院里的小胖子一样,像只小猪一样哼哼叫!”一边说,还一边学着小猪哼哼的样子。 饶得楚明慧因祖父去世一事心中难受也忍俊不禁,而一直坐着不说话的慕锦毅则是毫不给面子的喷笑出声,惹得阿盼更沮丧了。 楚明慧忍着笑意摸摸他的小脑袋,“六舅舅胡说呢,我家阿盼才不是小猪。” 阿盼口中的六舅舅,正是楚明慧那对同母双胞胎弟弟中的老大,刚过十岁生辰的楚晟远,这小家伙可是个调皮鬼,没少让二老爷楚仲熙头疼,幸而他调皮归调皮,学业倒也没有落下,虽比不上双胞弟弟楚晟泽,但与同龄的孩子相比亦是十分出色的。 “以后不准再叫我阿盼!”小家伙抓紧小拳头,眼中闪现着坚决的流光。 楚明慧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儿子一副就快要哭的模样,连忙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好好好,以后不叫阿盼,叫瑞儿!” 阿盼得了娘亲的准信,又扭过头去望望他亲爹慕锦毅。 慕锦毅佯咳一声,“你娘亲怎样叫你,我也便怎样叫!” 阿盼一听,脸上刹时便露出个笑容来,爱娇地腻在楚明慧身边,嘟长嘴巴拉长声音道,“六舅舅老欺负人,外祖父外祖母也不管管他……” 楚明慧更感好笑,抱着他圆圆的小身子道,“好,下次娘亲见了外祖父与外祖母,便让他们好好管管六舅舅,再不让他欺负小阿盼!” “娘亲!!”阿盼蓦地从她怀中抬起头来,不高兴地望着她。 楚明慧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失笑道,“好好好,是瑞儿,不是阿盼!” 被儿子这般一闹,车厢原本有点沉闷的气氛便不知不觉散了去,连带着慕锦毅与楚明慧的心情也不知不觉的放松了些。 回到国公府,一家三口先到太夫人房里陪她说会话,阿盼的童言童语逗得太夫人笑个不停,正和乐间,便听丫头进来禀,说是三爷和六公主带着小少爷来了。 太夫人大喜,“快让他们进来!” 太夫人的身体状况再瞒不住之后,慕锦康夫妇也时不时带着儿子回到国公府陪她坐一坐,说说话,仿佛是要补偿这些年未能尽到的孝道一般。 太夫人心如明镜,更是感动于孙辈的孝心,便也将压抑了数十年的心情彻底散了开来,每日乐呵呵地逗逗重孙,再不理其他事,这样一来,身子反而又好了些。 慕锦毅听了孙太医之话后心中又多了几分期盼,可整个胸口却又觉得闷闷的,祖母如今这般,还不是因为操心府中事,担心他才引致的吗? 他心中郁结,深深自责,只觉得自己真的是欠了太夫人良多,让她一把年纪了还要操心自己,真是,太过于不孝了! 这一年冬天,太皇太后薨逝,沈淑妃产下了死婴,并且损了身子,太医断言日后有孕的机率极小,再过不久,又听闻皇后娘家亲弟犯了事,国丈被承德帝在朝堂之上训斥,被罚闭门思过。 慕锦毅如今在家养伤,朝堂这些事他一律不理不睬,若是可能的话,他更希望将头上这个太子太傅的头衔也摘了。 自得知了太夫人身体实情,两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场之后,慕锦毅便感觉到了楚明慧对他态度的变化,但是要让他说到底是哪里改变了,他又说不清楚。只知道现在的楚明慧,虽仍旧是温柔体贴地待他,但比起早些年又有点不同,像是,像是随意了许多。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会不会又如曾经很多次一般,让他飘到半空又狠狠地摔落下来,摔得四分五裂,痛不欲生。他好像,已经不敢再抱有期待了! 唐永昆新纳的那房妾室,在太皇太后薨逝的半个月后,便产下了唐府的庶长女,她心中的失望自不必说。 楚明慧得到消息之后亦只是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便背过身去忙活手头上的事。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同期要冷得多,她担心太夫人身子受不了,便早早准备了御寒衣物,又命人多备了些银霜炭,她如今只顾着家中的老老少少,唐家妾室生的是男是女,是好是歹与她何干! 韩玉敏早就在唐老夫人百日之后便搬到了离唐家家庙不远的一处小庄子,她的衣物用度也陆陆续续转移了过去,楚明慧知道,她这是等,等孝期一满,便彻底摆脱‘唐夫人’的名头,南下燕州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她有点怔愣,韩玉敏的决绝,确是时下许多女子所做不到的,有时楚明慧会有种奇怪的想法,仿佛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属于这个世间一般,她的聪慧、她的坚强、她的果敢、她的自信、她的洒脱,试问这世间有哪个女子能如她这般? 如此奇女子,便是独自一人,也能开创属于她自己的别样人生,根本无需攀附他人,唐永昆,他是一步之错,便错失了如此美好的女子,也不知他将来会不会后悔! 唐永昆会不会后悔?会,他早就后悔了,从他点头答应唐老夫人纳了妾室那一刻开始,他便后悔了,八年的夫妻,韩玉敏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又怎会不知道!不管他有什么苦衷,只要他身边有了其他人,她绝对会头也不回地离开,纵使她心的亦会痛,亦会难过。 有时候他真的很恨她,恨她这般决绝,恨她全然不理解他,恨她轻易便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八年的坚守,如今看来倒是像一场笑话! 他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正房,里面属于女子的东西全部被搬空了,仿佛,仿佛这间屋子,从不曾住过一名叫韩玉敏的女子,自始至终,他都是孤身一人。 从最初的一见倾心,到如今的劳燕分飞,他用了八年时间,去打动那个看似热情,实则冷情的女子,当他的付出终于有了回应时,他简直欣喜若狂,那一刻,他只觉得便是就这么死去,也是值得的了! 他九岁那年父母相继离他而去,是祖母独自一人艰难扶养他长大,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妇人,白日到大户人家里帮佣,晚上便挑灯做绣活赚钱,他能有今日,全靠他的亲祖母。 为了子嗣一事,他让白发苍苍的祖母屡屡失望,可她也不过望着他叹息,从不曾为难过他的妻子,更没有硬逼着他纳妾,他能坚守八年,皆因祖母心慈。 可是,祖母缠绵病榻时流着眼泪恳求他替唐家想想,也让她去得安心,他能怎样做?是的,他同意了,同意了祖母临终前唯一的请求,纳了那名妾室,断了与妻子的情份…… 他至今无法忘记韩玉敏得知他将纳妾时震惊失望的表情,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刹那便暗沉了下来。那一刻他便有一个感觉,或许此生她都不会接受他了! 慕锦毅看着楚明慧冷冷淡淡的表情,知道她如今对唐永昆,对唐家那位妾室极为不待见,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鬼使神差地将唐家庶长女出生之事告知她。 他眼睛紧紧跟着楚明慧四处忙活的身影,似是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可又有点犹豫,有些话,便是说出来,也未必能取信于人!可是不说,他又担心她一直纠结于心,万一将来又遇上如唐家夫妇此类之事,会不会再次影响他们夫妻两人的相处? 楚明慧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放下手中的账册,无奈的望着他,“你到底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慕锦毅张了张嘴,犹豫再三,却仍是说不出话来。 楚明慧叹息一声,起身走到他身边,查看了一下他右臂上的伤,见伤口处已经开始结疤,歪歪扭扭的疤痕映得他整条手臂异常的狰狞。 她怜惜的轻轻抚了抚上面的疤痕,柔声问,“还痛不痛?” 慕锦毅下意识地摇摇头,呢喃道,“不痛了,早就不痛了!” 楚明慧小心翼翼地将他右手的衣袖放下,随手拉过一旁的绣墩,坐在他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盯得他心生不安,期期艾艾地问,“怎,怎么了?” “这话应该是由我来问你才对,你到底想和我说些什么?” “我,我……”慕锦毅吞吞吐吐,见对方面露不悦,不禁急了起来,“有,有的,有话要说的!” “嗯?” “那个……”慕锦毅合上眼睛,平复平复紧张的情绪,然后睁开眼迎上她的视线,压低声音道,“不会的,我不会像唐永昆这般的!” 楚明慧疑惑地轻蹙秀眉。 慕锦毅握住她双手,望着她轻声道,“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是,上一世,我原是想着就算你真的不能再生育孩儿也不要紧,我大可以从三弟身边过继一个来,他与我一母同胞,祖母便是一时不悦,待时间长了也不会再说什么。” 楚明慧惊讶地望着他,倒是想不到他竟然会看穿了她前段时间心中的纠结,这些纠结她也早就放下了,但是如今听他这般一说,她心底某处却不易察觉地放松了开来。 “我们之间有许多问题,我曾经做错了许多事,曾经辜负了许多人,包括你、包括祖母。我不能将过往那些全部抹去,发生过便是发生过了,那些错误时时刻刻印在我心里,提醒着我曾经错过了什么,我不敢保证未来会做得尽善尽美。但是,我会竭尽全力让自己做得最好,用最好的自己来待你,你可愿,可愿再信我一次?”   ☆、第三十六章 有这么一个人,他曾经带给你满满的幸福,也曾经在携手的人生之路上放开过你的手。如今,这个人认识到了错误,他愿在未来的日子里竭尽全力做到最好,用最好的自己来待你,只希望你能再信他一次。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你会怎样做? 楚明慧承认,这一刻,她的心情十分复杂,各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她垂下头,双手紧紧抓着衣裙,直抓出一方皱褶来。 相信他吗?好像是信的,相信今生的慕锦毅会待她好,至少比上一世更好!只是,她心底深处又总觉得没有底气,没有敢轻易交托信任的底气,这一生还有漫长的数十年,在这数十年当中会不会有什么不测,谁也不敢保证! 重活至今,她确是已经渐渐学会了放下,可是,她却没有学会捡起,捡起曾经遗失的勇敢! 她如今再也没有当年那种因为爱了,所以便全身心投入、付出的勇敢! 慕锦毅忐忑不安地望着她,额上慢慢地渗出一圈汗水,如同在等待宣判的重刑犯,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楚明慧才缓缓抬头,迎上他紧张不安的双眼,认真地道,“我相信,相信你会比上一世待我更好,至少在此刻,我是相信你的。但是,历经过一番生死,我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因为爱而不顾一切的勇气,很多时候会再三衡量得失,走一步,看三步,才敢勉强做出决定,你可明白?” 你可明白现在的楚明慧再没有轻许未来的勇气? 慕锦毅心中像是被重锤击了一下一般,闷闷作痛,她不敢相信以后,不敢轻许未来,只是因为她曾经许了他未来,可惜他没有珍惜。 纵是他做得再好,她也只是敢相信当前的他,未来的,她不敢赌! 他垂目敛眉,一遍遍在心里安慰自己,也好,起码此时此刻她是相信他的,他所做的并不是没有任何回报,人生漫漫长,如今只不过是将数十年的未来划分成一小段一小段,他每一段都做到最好,都做到能让她交托的地步,这不也是一样吗? 想明白了这层,他收起脸上的失落,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明白,今后我再不会问你这种问题,你只看我以后!” 楚明慧微微一笑,朝他用力地点点头,“好!”再多的承诺都不如实际行动,我等着,等着你践行曾经的诺言…… 两人既然将话说了开来,再相处便多了几分默契,有时她做绣活累了,他便不声不响地替她揉捏一下酸痛的肩膀,然后她便会回他一个微笑;有时他被儿子缠得脱不开身,她便会端起严母的范上前搭救,然后他便会感激不尽地向她作个揖,得到她一个娇嗔。 如此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生活,仿佛与早些年没有多大的不同,可只有他们身边亲近之人才知道,围绕着他们的是彼此的包容与体谅,一个会心的微笑,一个贴心的拥抱,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却是早些年的生活中不曾有过的。 春去秋来,太夫人熬过了寒冷的冬天、温暖的春天、炎热的夏天,可却没有熬过收获的秋天,终是在次年秋季含笑而终。 她是没有任何遗憾地离去的,这位坚强了一生的女子,熬过了人生最为艰难的阶段,用她柔弱的肩膀撑起了曾经摇摇欲坠的慕国公府,一步一步扶持着孙儿从懵懂少年到如今威名远播的大将军,当中蕴含着多少的汗与泪,是旁人所无法想像的。 是的,她的手或许并不干净,或许有许多阴暗之事在她的策划或默许下进行,但是,这亦不会完全抹杀掉她身上那种独立坚强、不畏艰难的美好品行。 尽管慕锦毅对太夫人的去世早就已经作了心理准备,但当真的看到太夫人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他仍旧抑制不住潸然泪下。 床上的太夫人,面容安祥,嘴角含笑,仿佛只要阿盼撒娇地叫上一声‘曾祖母’,她便会睁开眼来,笑呵呵地抱过小重孙逗乐一般。 时隔多年,慕国公府再次办起了丧事,这一次,府中众人谨守太夫人生前的嘱咐,不要有哭声,她便是离去,亦是喜丧! 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楚明慧有过一次的经验,又早早有了准备,许多事根本无需她插手,她只要吩咐下去自有下人办得妥妥的,她如今只担心慕锦毅。 慕锦毅对太夫人的感情,她自是清楚,自小便跟着太夫人,由太夫人教养长大,他的人生信条、行事准则,有许多都是受了太夫人的影响。如今太夫人这般离去,纵是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一时半刻的又哪能真正接受! 自上次在太夫人床前那番落泪之后,他确是没有再掉过半滴眼泪,可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浓浓的悲痛,却让人看了都要难受。其实,楚明慧觉得,或许让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反而更好。 慕国公府太夫人的丧事,办得极为隆重,并不是国公府刻意高调,而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承德帝突然下旨嘉奖了太夫人,稍有眼色的人都知道,这是慕锦毅圣眷仍隆的表现。 这突如其来的圣旨,生生打了楚明慧一个措手不及,许多布置不得不推翻重来,死后得了圣旨嘉奖的诰命夫人的丧礼,与普通诰命夫人的丧礼,那根本是没有可比性的。 还有前来吊唁的一批又一批功勋贵戚、名门望族,让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忙得团团转,个个都恨不得自己会个分身术,好分担一下手头上的活。 当楚明慧晕到在待客的花厅上时,原本就忙得团团转的下人们更加惊慌失措了,便是前来吊唁的贵夫人,也担心她是不是忙坏了身子。 楚明慧幽幽醒来时,便见慕锦毅神情古怪地望着她,似是想笑,又似是想哭,她疑惑地望着他,片刻才低声问,“怎么了?可是,可是我身子有什么不妥?” 慕锦毅目光闪亮地望了她好一会,才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沙哑着声音道,“明慧,你,你又有了咱们的孩儿了!” 楚明慧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良久,才不敢置信地摸着肚子,“我,我,我又,又有孩子了?” “嗯,是的,你又有身孕了,阿盼要有弟弟或妹妹了!”慕锦毅喉咙有点哽着。 原以为上苍给了他们一个儿子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没想到如今还有更大更厚的惊喜! 楚明慧双手轻放在肚子上,喃喃道,“我又要有孩子了!” 当年楚明涵传出来的那些流言,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未见她再传出过喜讯,京城中大多数人都认为她大抵是再也怀不上了,便是她自己,也渐渐歇了这等心思,心想着大概这辈子便只得阿盼一个孩子了,却是没有想到时隔六年多,她竟然又怀上了! 慕锦毅坐到床沿,轻轻拥着她,柔声道,“是的,我们又要有孩子了!”一时心中又想,若是早一点知道这个消息,说不定祖母会更加高兴,她虽没有再提过子嗣之事,但他也不是不知道,祖母始终还是觉得他膝下荒凉了些。 生老病死,有人从他身边离去,又有新的生命降临他的身旁,这便是人生! 楚明慧被确诊有了身孕,加上又是在招待客人的中途晕倒的,府中众人自然不敢再劳烦她,六公主与文氏主动接过了大部分的事,又拜托了乔氏从旁指导,楚明慧考虑再三,亦是觉得如今还是肚子里的孩子来得更重要些,便痛痛快快地放了权。 不久的将来便要荣升哥哥的慕绍瑞小少爷,虽然已经有了慕绍安这个堂弟,还有了慕咏婵这个堂妹,但对娘亲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亦是十二万分期待的。 他每日从学堂里回来,便蹦蹦跳跳地跑到文庆院,对着楚明慧尚未显怀的肚子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 如今除了他的亲爹慕锦毅,亲娘楚明慧外,再没人敢叫他阿盼了,便是他亲爹亲娘,也只是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私下叫两声。说起来,自从他亲舅舅楚晟远取笑过他的小名后,又陆陆续续有其他的舅舅、哥哥弟弟们拿他的小名来取乐,小家伙又羞又恼,抡起拳头狠狠揍了一顿始作俑者楚晟远后,众人方醒悟这家伙是来真的。 当然,这甥舅两人自然免不了大人的好一顿教训,一个被训斥不敬长辈,一个被骂为老不尊,咳,虽然这个老的那时才不过十岁!但终究也是长辈不是? 原本慕锦毅的伤势好了七七八八,虽然实际上右臂已经不中用了,但他早就被任命为太子太傅,那些伤根本无碍于他走马上任。只可惜太夫人这一去世,他又得守孝三年,差事自然得搁置了。 其实以慕锦毅的想法,他更希望承德帝趁机免了他一切职务,这个挂名的太傅官职也顺便一道免去更好,可现实却让他失望了。 慕国公府进了孝期,自然又是闭门谢客,楚明慧亦一心一意开始养胎,这个孩子比起怀阿盼时要辛苦得多,慕锦毅父子每每见她吃了吐,吐了吃,都不禁替她难受,阿盼亦仿佛一下子懂事了许多,放学后便学着燕容等人的样子贴心地替她捏捏肩膀捶捶腿。 儿子的窝心让她身体的不适感不知不觉减轻了几分。 时光飞快,七个多月后,慕国公府又迎来了一位小少爷,慕锦毅的嫡次子慕绍霖,得知又是个儿子,慕锦毅先是有点失望,他其实更希望有一位女儿,软软嫩嫩娇娇弱弱的小女儿,他会将她捧在手心娇宠着长大。但这种失望也只是持续了小片刻,他便又高兴起来,这样也不错,有两个兄长护着,日后小女儿日子过得将会更舒心。 次子慕绍霖满月后不久的某个晚上,慕国公府来了一批不速之客——宫中的御前侍卫,慕锦毅脸色沉重地与领头的首领说了几句话,便走到一脸担心地望着他的楚明慧身边,柔声道,“我有事要进宫一趟,你好生照顾孩子。” 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道,“我走后,便命人紧锁大门,不得让任何人随意进出!” 楚明慧一听,心中刹时便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她忧心仲仲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慕锦毅凑近她耳边,坚定而又轻柔地道,“等我回来!” 说罢便转身大步朝大门方向走去……   ☆、第三十七章 慕锦毅跟着御前护卫走后,楚明慧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脑子里也开始胡思乱想,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身边的御前护卫会突然出现在国公府,又会带着慕锦毅离去,宫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之事? 小儿子突然爆发的哭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抱过奶娘怀中扯着嗓子哭得小脸红通通的儿子,边轻轻摇晃着,边轻柔地哄着。 “娘,三弟怎么又哭了?”边揉着眼边打着呵欠的阿盼走了进来。 “吵醒你了吗?”她有点歉意地望了望长子。 阿盼摇着头腻在她身边,望着哭声渐弱,又要睡过去的小弟弟,轻声道,“三弟老是睡觉,也不陪我玩!” 楚明慧轻笑,小心翼翼地将小儿子交给乳母,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让她抱着儿子进去了。 “小笨蛋,你像弟弟这般大的时候也是时常都在睡觉!”怜爱地捏了捏阿盼的小鼻子,好笑地道。 阿盼抱着她的胳膊,又小小打了个呵欠,“爹爹呢?” 楚明慧身子一僵,半晌,才轻轻摸着儿子的脑袋,声音飘忽,“你爹爹,有事出去了……” 阿盼脑袋一点一点的,嘟嘟囔囔地道,“这么晚了爹爹还要出去……”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头来,满眼期待地望着楚明慧,“娘,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就像以前爹爹不在家那样!” 慕锦毅征战时楚明慧也有一段日子是抱着儿子一起入睡的,倒没想到小家伙还能记得这般清楚。况且,今晚她心中忧虑,有儿子陪着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心里虽然是答应了,可嘴上却是取笑道,“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奶娃娃一样要跟娘一起睡!” 阿盼撒娇地将她抱得更紧,嘟长嘴巴反驳道,“爹爹比我大多了,可还不是一样要娘陪着睡?” 楚明慧哑然失笑,无奈的轻点一下他的额头,“你呀……” 夜色更深,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阿盼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睡当中,楚明慧仍是睁着双眼定定地望着帐底,远处的打更声隐隐约约像是响了三下,慕锦毅仍旧没有回来,她心中的不安感更加浓烈。 掀开锦被,趿鞋下地,再转身摸摸儿子睡得暖洋洋的小脸,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随手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披风披在身上。 外头值夜的纪芳听到响声,探进来一瞧,见是楚明慧,便连忙起来迎上前,将声音压得低低地问,“少夫人可是需要些什么?吩咐奴婢一声便可以了,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不曾想要什么,只是……”楚明慧有点心不在蔫地道。 “少夫人可是在担心世子?”纪芳又问。 楚明慧点点头,“一夜都快过去了,也不知他怎样了?宫里,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纪芳轻声安慰道,“皇上一向看重世子爷,大概是有国家要事相商吧,少夫人不必忧心,好生歇息,醒来之后世子爷便也回来了!” 楚明慧轻叹一声,“但愿如此吧!” 次日一早,楚明慧陪着儿子用了早膳,又细心叮嘱了他一番,便让他到慕国公院里去了。 她忐忑不安地又等了半日,依旧不见慕锦毅回来,她心中忧虑更甚,只是苦于无法派人出外打探消息。 又过了两日,皇城当中敲响了丧钟,下人跌跌撞撞来报,“皇上驾崩了!” 楚明慧大吃一惊,承德帝驾崩了?! 因国公府本便是在孝期,如今即使再加个国孝,有许多事也容易安排多了,鲜亮的物件早就换了下来,全府上下也早就换上了缟素。 楚明慧心中一阵翻滚,承德帝刚过而立没几年,竟然驾崩了?那前几日慕锦毅便是因这事才被召进了宫中?承德帝生前并不曾立下太子,也不知道他是否写下了遗诏,大皇子与二皇子,到底是哪个继承大统? 论理,大皇子乃中宫原配皇后所出嫡子,又是大行皇帝长子,既是嫡,又是长,由他继承皇位最适合不过。只是,大皇子母族张家近几年却屡遭大行皇帝厌弃,皇后亦多次被他训斥,便是大皇子也没怎么得圣宠。与之相反的便是二皇子生母徐贵妃娘家徐府,却是圣眷浓厚。两位皇子人品学识又不相上下,双方各有支持者,若是大行皇帝并没有遗诏留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其实有心人再想深一层,便会明白大皇子除了占了个嫡长的优势外,其他势力并不如二皇子,二皇子母族徐府,与掌了吏部的晋安侯府、掌了兵部的萧府相交甚好,而这两府又牵扯了慕国公府、大理寺、翰林院等,相比之下,大皇子那边除了个皇后娘家张府稍稍拿得上台面外,其他的,便显得不足为道了。 那座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到底是十二岁的大皇子坐上去呢?还是年仅七岁的二皇子得了? 又隔一日,皇城丧钟再次敲响,这一次,却是当今皇后娘娘薨逝! 帝后相隔一日先后逝去,古往今来也是头一遭,朝臣、百姓议论纷纷,各种阴谋论、情深论层出不穷。 慕锦毅至今未归,只是命人回府报了平安,得知他安好,楚明慧也稍稍松了口气,人平安就好! 帝后丧仪举办,新帝人选亦终于公诸于天下,大大出乎朝臣所料的是,继位的竟然不是形势大好的二皇子,而是刚失了生母的大皇子! 新帝登基,改元同启。 又过了三日,慕锦毅终于满脸憔悴地回到了国公府,进了正院便见楚明慧激动万分地站在中央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快步上前轻轻拥着她的肩膀,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回来了!” 楚明慧眼圈一红,呜咽着‘嗯’了一声。 慕锦毅拉她柔若无骨的手,边走边问,“这几日家中可好?孩子们有没有再闹你?” “都好,我照你所说的紧闭大门,轻易不敢放人进出,阿盼也懂事了许多,就是小的那个还是老样子,稍不如意就哭得震天响,说起这个,倒与他亲兄长幼时一般模样!”说罢,还眼带戏谑地望了他一眼。 慕锦毅脚步一顿,瞬间便想起曾经太夫人说过阿盼坏脾气的模样像他小时候,他俊脸一红,知道妻子又想起了‘家学渊源’! 佯咳一声,“咳,这个,这个,小孩子都是这般,都是这般!” 楚明慧笑盈盈地望了一眼他微微泛红的脸,终忍不住轻笑出声。 回到屋里,慕锦毅换上了干净的衣袍,又净了手,这才接过楚明慧替他倒的茶。 楚明慧原想问问他这几日发生的事,但见他满脸的疲惫,也只能暂且放下,侍候他进里屋歇息。 慕锦毅连续几日几夜不曾合过眼,如今早就疲倦不堪,也不推辞,由着妻子替他除去鞋袜,整个人倒在了床上,温暖的被褥,伴着熟悉的清雅幽香,他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朦朦胧胧中,仿佛有羽毛轻轻扫过他的脸上,慕锦毅伸手挠了挠,又继续睡了过去。片刻,又感觉有羽毛在他的鼻子上轻刷着,慕锦毅再次挠了挠,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爹爹!”一个清脆响亮的童声将他彻底唤醒了过来,他尚未有反应,身上便压了一个暖呼呼圆滚滚的小身子,紧接着脖子便被一双小短手抱住了。 慕锦毅轻声一笑,伸出大掌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小坏蛋!又来捉弄爹爹!” 阿盼抱着他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慕锦毅轻轻挠挠他的胳肢窝,小家伙边躲边笑,父子两人一时乐成一团。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再闹了,晚膳都已经准备好了!”掀着帘子走进来的楚明慧,见这对父子越闹越不像样,不禁好气又好笑。 慕锦毅满面笑容地将儿子抱起,再揉揉他的脑袋,“快去用膳,否则你娘就要恼了!” 小家伙拖长声音说了句,“好……”便从床上跳了下来,小跑着来到楚明慧跟前,拉着她的手道,“娘,我先去给你和爹爹摆好碗!” “好,有劳瑞儿了!”楚明慧拍拍他的脸蛋,笑着道。 一家三口用过了晚膳,慕锦毅又考查了儿子的功课,见他并没有因自己这几日不在家而放松了学业,心中欣慰。 他夸奖了儿子几句,又勉励了一番,这才让下人领着他下去安歇了。 夫妻两人沐浴更衣过后,慕锦毅便拉着楚明慧的手在雕花床上坐下,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皇上是,是五王爷所毒杀?”楚明慧瑟瑟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慕锦毅长叹一声,“确是如此,早几日是五王爷生母,曾经的谭嫔生辰,也不知他是怎样说服了皇上,两人一起聚了片刻,回宫之后皇上又因沈淑妃生下死婴一事训斥了皇后娘娘,娘娘气恼之下说了几句不适宜之话,皇上便,便倒下了,因太医早几个月前曾替皇上诊过脉,说他不适宜动怒,故贤太妃她们怀疑是皇后娘娘那番话……” 长叹一声又继续道,“只是太医查看过后却说皇上是中了毒,气恼之下毒便提前发作了,这一查便查到了五王府。贤太妃封锁了消息,急命御前侍卫带我进宫,商议着如何处置此事。至于皇后娘娘,她是自尽,临终前将大皇子托付给了徐贵妃,说希望贵妃娘娘许他一世平安!” 当大多人认为二皇子会稳稳继位时,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力将他推上皇位的却是徐贵妃,就连皇后惹恼了皇上,让皇上提前毒发这事,亦是她主张全力掩盖,将此事推到目睹现场吓傻了的沈淑妃身上。 想到那位杀伐果断的贵妃娘娘,慕锦毅亦不禁沉默了。 那日,在承德帝灵前,徐凤珍让他对天发誓一辈子效忠新帝,绝无二心,否则他们夫妻二人生生世世离心离德,相爱相杀,不得善终,世子夫人楚明慧更是永生永世不得安生! 慕锦毅勃然大怒,他脸色铁青地狠狠盯着徐凤珍,咬牙切齿地道,“祸不及妻儿,大丈夫做事,是对是错又与家中妻子何干?娘娘莫要欺人太甚!” 徐凤珍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只有以你最珍视、最看重之人起誓,本宫才敢相信你!本宫如今孤儿寡母的,实在不得不多个心眼,世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对夫人又是一往情深,世间罕见。世子出身富贵,不久的将来又将位极人臣,这世间除了世子夫人之外,还有什么能让你心生畏惧?” 慕锦毅瞪了她片刻,才突然冷笑一声,‘扑通’一下在灵前跪下,竖起右手掷地有声,“慕锦毅在此发誓,若有二心,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得所爱,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独终老,不得善终!” 说罢,转头冷冷地望着徐凤珍,“娘娘可满意了?” 徐凤珍定定地望着他,许久,才若有似无的叹息一声…… “满意了……”   ☆、第三十八章 这世间真是有这样的男子,哪怕是一句虚无的毒誓也不愿意用到他至爱的女子身上,永失所爱,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独终老,不得善终……这世间最狠毒的话都加之到他自己的身上,试问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徐凤珍暗叹口气,深宫多年,她好像已经慢慢丧失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或许她内心深处亦是相信慕锦毅不是那等乱臣贼子,只不过,这么多年的勾心斗角,她早已习惯了万事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凡事都要多疑、多思、多虑,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安下心来一般。 新皇登基,一切又是一番新景象,慕国公上折将爵位传于世子慕锦毅,同启帝准奏,尊慕国公慕锦毅为帝师,又根据先帝安排,任命了几位辅政大臣,其中包括有原翰林大学士林炜均、吏部尚书楚仲熙、镇国公陈鲁等。 又隔数月,同启帝欲尊贵太妃徐氏为太后,徐贵太妃跪请皇上收回成命,同启帝再三恳求无果,只得撤回了旨意,徐凤珍仍为贵太妃。 慕锦毅成了帝师,便再不能整日留在府中,又回到了前些年那种早出晚归的状态。阿盼连续一段时候在白日里见不到爹爹,起初还念叨几句,慢慢的便也习惯了。 新帝年幼,宫中便有徐贵太妃照顾,朝政之事则有各位辅政大臣,他所要做的便是跟着太傅好好学习帝王之道。慕锦毅怜惜他年纪小小便身负重任,又见他品行端方,聪明伶俐,处事公正,点评政事往往又能一语中的,见解不凡,心中大为惊喜,只觉得大商国百姓有福了,于是便更用心教导,只盼着他能比他的父皇与皇祖父更加出色,做一位流芳百世的千古明君。 楚明慧如今成了国公夫人,长子慕绍瑞则封了世子,小小的孩童也察觉到自己身份的转变,行为倒颇多了几分沉稳,加上他长得与他亲爹慕锦毅又极为相似,如今板起小脸,倒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小慕国公,让楚明慧等人笑叹不已。 转眼又是一年,万物逢春,一片生机勃勃,楚明慧心情沉重地坐在驶向码头的马车上,她的身旁,则坐着唐永昆夫人韩玉敏。 韩玉敏拉着她的手笑道,“又不是再无相见的时候,只要你愿意,便可以来看看我,我定会在燕州恭候你大驾,就怕你家国公爷不肯放人!” 韩玉敏,并没有等到唐老夫人三年孝期过,便决定南下燕州,反正在小庄子里守孝是守,在燕州守孝还不是一样的守? 唐永昆自她离开唐府之后,便也搬到了离她所在的小庄子不远的一处庄园里,对那妾室与新得的庶长女并不多作理会,韩玉敏有时外出散心时,总能远远地望见他站立于小山头,朝她这边望过来的身影,每当那时,她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隐隐抽痛,她不知道若是再留在此处,等孝期满的时候她是否还有勇气去求放妻书! 所以,她终是做了逃兵,选择早早地远远避开,去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她的人生。临行之前,她主动到庄园里去寻唐永昆,唐永昆听到她来了,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自她搬走后,这还是第一次,她愿意面对他。 可当韩玉敏语气平静地将她南下的打算道出的时候,唐永昆脸上的笑意仍凝住了,他苦笑一声,他终究还是高看自己了! “不孝有三,无后有大,祖母亲手抚育你长大,你又是唐家唯一的男丁,又怎可能无后?只是,我理解你的不得已,明白你的苦衷,并不代表着我会委屈自己去将就,我亦有自己的底线与骄傲,有些事,可以不计较,可以退让;可有些事,却是不能退让的,哪怕只是半步!我无法指责你有其他人,更加无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与你相处后半生。所以,我选择离开,让你去履行为人子的职责,娶妻纳妾、传宗接代!” 唐永昆双眼惺红,咬着牙狠狠地望着她,突然一步上前,死死地将她禁锢在怀中,“八年了,我足足等了你八年,你便是这般回报我的?祖母拖着病体流着泪恳求我替唐家想一想,我又能怎样做?你说,我到底应该怎样做?如今你轻飘飘一句离开,便否定了这八年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努力,你怎能这般狠心?不,你到底有没有心?” 韩玉敏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想从这个令她窒息的怀抱中挣脱开来,可唐永昆却将她抱得更紧。 “你是不是想着先离了我,然后再和离?若有这种想法,我劝你趁早灭了这等心思,这辈子,你生是我唐永昆的人,死亦是我唐永昆的鬼,你想和离?便先一刀结果了我!”唐永昆猛地松开她,转身跑回屋内,再冲出来之时手上却多了一把锋利的薄刀。 “你,你要做什么?!”韩玉敏大惊失色。 “不是想离开吗?只要我死了,你想去哪便去哪!”唐永昆已经陷入了疯狂当中,他无法接受此生唯一的一次心动,最终却要彻底从他生命里退场。 韩玉敏又惊又怒,她眼睁睁看着唐永昆状若疯子一般将那把锋利的刀拼命塞进她手中,然后拉着她那只握着刀的手直直往他胸口插去。 她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尖声道,“你若敢刺进去,我转身便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将唐永昆敲醒了过来,他呆呆地望着一脸怒意的韩玉敏,心中越觉绝望,手上一松,那把尖刀便‘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 韩玉敏见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深吸口气,无力地道,“你到底明不明白,若是再早几年,我根本不会在意你纳几房妾室,生几个庶子庶女!”想到他到那妾室屋里过的那一晚,以及这一年多的日子,她心如刀割,那种痛,她再也不愿意经历! 唐永昆心口一震,颤声道,“你,你心中仍,仍有我的,对不对?” 韩玉敏深深地望着他,“这些年你待我的好,我一直记在心上,只是,你要清楚,我是绝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的,纵是孤独终老,我亦不可能会那般委屈自己,那不是我!我晓得自己对不住你,若不是我身子不争气,又一直顾着外头的生意,没有好好料理身子,不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我们之间大抵也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祖母年迈,她的要求无可厚非,更是人之常情,我不能怪你!” 是的,两人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总觉得这世间上的男子大多不可靠,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对这段婚姻亦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对婚后一直无子亦不多放在心上,只顾着在这世间上开创属于自己的天地,便是将来丈夫另有所爱,她亦能大方接受,潇洒离去,将人生过得更加精彩。可是,她又怎想到感情会在长年累月的关怀爱护当中慢慢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她,竟然爱上了一个能名正言顺地左拥右抱的男人! 微微抬头将眼中的泪意收回去,又道,“我承认,便是到了如今这地步,虽心中决定将,将我们之间的情意彻底忘怀,但情之一字,哪能这般收放自如,我,确是心中仍有你!至少在目前,还是有的!” 唐永昆轻轻掩住她的嘴,示意她不必在说,她心中仍有他,他的付出不是回报,只可惜天意弄人…… “三年,以三年为期,我给你三年的自由,你可以南下去过你曾经一直想过的生活,但是,你仍然得是我唐永昆今生今世唯一的夫人,和离,更是不要再想,别说你如今心中有我,便是心中无我,我亦不可能会放手,这一点,你务必要好好记在心中!三年之后,我们的未来要怎样,到那个时候再作决定!” 不舍地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唐永昆又道,“燕州那边,我会帮你打点妥当,没有人敢没有眼色地在你的地方生事。” 听他要插手自己的燕州的生活,韩玉敏不禁有点急了,正欲拒绝,便又被唐永昆捂住了嘴,“你不要拒绝,这是我放你离去的要求,相信我,今时今日的我,若是要强留你,绝对没有人敢阻止,便是岳父大人他们也是一样。”每一个地方都有特定的规矩,特定的分界,韩玉敏纵是聪慧过人,但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不得不花费一定的心血,而他,却不希望她再那般辛苦。 韩玉敏见他语气强硬,亦只好憋着一口气点头同意了,确是如此,如今的唐永昆,是天子近臣,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太子身边的小官吏了,便是她的娘家兄弟,见了他也客气了几分。 突然停了下来的马车将韩玉敏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定定神,将萦绕在心头上的那点黯然收了起来,率先扶着婢女的手下了马车…… “你家小儿子的周岁礼,我大概是到不了了,这些是我早早便备下的贺礼,本想着命人送到国公府上去,可这段时间国公府门前人满为患,我也懒得凑这个热闹,便一直拖到了现在,如今当面交与你,也算是尽了我的一点心意。”韩玉敏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黑漆雕花锦盒,亲手交到了楚明慧手中。 楚明慧亦不同她客气,“你的心意我收下了,将来若是有机会,我便亲自带着他到燕州去向你道谢!” 韩玉敏轻笑,“好,我便在燕州恭候你们大驾!” “夫人,该上船了!” “知道了,这便来!”身边的婢女轻声催促,韩玉敏点点头,随口应了声。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我这便去了,你要多加保重!”韩玉敏轻声道。 “好,你也要保重!”楚明慧哽声道。 这次离开,除了楚明慧,韩玉敏并没有知会其他人,至于唐永昆,自那日两人说开后,便一直再没有见过他,更加没有告知他她离去的日子。 踏上了甲板,回头望了一眼岸上朝她挥手道别的楚明慧,亦不禁含泪冲她扬了扬手,再环顾一下这座包含了她半生喜怒哀乐的城池,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眼中。 唐永昆……是他!她怔怔地望着岸上同样凝望着她的唐永昆,两人就这般静静对望,千言万语都蕴含在彼此的眼中。 “夫人,该进去了!” “嗯!”她低低应了声,深深地望了那个曾待她如珠如宝,可最终却伤透她的心的男人,转身进了船舱。 南下的官船越行越远,慢慢地便变成了一个黑点,直至最后彻底消失在茫茫的天际…… 楚明慧拭了拭眼角渗出的泪水,带着燕容转身回到了马车上,启程往国公府而去。 码头上,一身便服的唐永昆怔怔地望着载着他心仪女子的官船离去的方向,久久地,久久地站立不动…… 这一别,便要再等三年!三年,他给自己三年的时间去报答先帝对他的赏识,扶助新帝坐稳皇位,也给他与韩玉敏之间一个冷静的空间,三年一过,他便放下一切去寻她,替自己争取一个新的希望,赢取一个美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还会说一下唐大人在唐夫人走后的生活,然后结局稍稍带一下唐大人追妻的情况,这对大概便这样了。韩玉敏也说过的,纵是唐大人回头,可是也终究不干净了。 咳,所以唐大人要想挽回小韩,任重而道远啊!   ☆、第三十九章 韩玉敏走后,楚明慧回到府里却觉得整个人都有点提不起精神,唐家夫妇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她觉得心中难受至极,原本以为他们会是这世间上最幸福的一对,哪料到结局却是这般令人唏嘘。 三年为期,谁又能预料得到三年后会发生什么事?也许唐永昆经过这三年,心中执念便慢慢放了下来,重新娶门贤良淑德的妻房替他延绵子嗣,传宗接代;也许经过三年的沉淀,韩玉敏彻底斩断了情丝,重新开创了更美好的人生,便是与旧人相见,亦能点头微笑致意,大方祝福。 时间是世间上最好的疗伤药,亦是最为无情的杀手,它能将人的创伤一点一点慢慢地治愈,亦能一步一步地蚕食人的情感,将那些曾经炽热的情感一点一点地冷却…… 慕锦毅从宫中回来见到她这般蔫蔫的模样,得了燕容的提醒,又想起今日一整日都未见过唐永昆,便知道她大概是为唐家夫妇分离之事心伤。 唐永昆这段日子的颓废失落他亦是看在眼内,心中对他的遭遇亦颇为同情,易地而处,若是他遇到对方这种事,还真不知道会怎样决定,上一世,他比今生的唐永昆占优势的便是他有嫡亲兄弟,而唐永昆,却是独子! 他叹息一声,搂过楚明慧,将下巴搭在她的肩窝之上,“无论唐永昆与唐夫人将来走上一段怎样的路,我们除了寄予祝福之外,也是爱莫能助,这些男女感情之事,外人便是再心焦也插不到手,还是顺其自然吧!说不定将来唐夫人又会有了另外的想法。” 楚明慧亦是微微叹息一声,语气惆怅,“也只能这样了!但是,她一个妇道人家,人生地不熟的,独自一人在外头生活,万一有什么事,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个可能,她又不禁忧心仲仲。 “你以为唐永昆真会这般眼睁睁地什么也不做便放任她离去?”慕锦毅轻笑一声,将她搂得更紧。 楚明慧吃惊地望了他一眼,“他……” 慕锦毅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却只是望着她笑,再不答话。 “只不过,唐大人便是做得再多,以玉敏姐姐那性子……想她回头还真不是件容易之事,加上……”加上唐永昆府上那姨娘庶女,活生生的两个人,难道还能让人装作不曾见过?问题的核心无法解决,韩玉敏又岂会再轻易回头! “好了,旁人夫妻间之事,我们便是想得再多也没用,早些安歇吧!”慕锦毅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才松开了抱着她腰肢的手。 “我去瞧瞧那两小子去!”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才走了出去。 楚明慧怔怔地坐在原处,良久,才轻叹一声。 时光荏苒,慕国公府的三年孝期便过去了,抱着打扮得如同个小仙童一般的小儿子,楚明慧心中爱极,忍不住在他胖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小家伙愣了一下,片刻才抬起藕节般的小短手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一双圆溜溜地大眼睛傻呼呼地望着她,小嘴微张。 楚明慧‘噗嗤’的一下便笑了,这小儿子越长越大,可性子却不比刚出生那会闹腾,安安静静的,别人逗他,他便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盯着你片刻,然后低下头去,继续玩着手上的小玩意。 慕锦毅不止一次夸赞这小子真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比他的亲兄长慕绍瑞要沉稳得多。 楚明慧反而觉得小儿子有点呆头呆脑的感觉,可那个有子万事足,我家儿子自是最好的爹爹慕锦毅,他却不以为然,只说儿子这般才好,将来定是个稳重可靠的。 对于这种护短护到容不得别人说自己儿子半点不好的爹爹,楚明慧也只能哑然失笑。 “有一事,徐太妃欲让瑞儿作宁亲王伴读,不过,我寻了个借口推了!”净过手后,慕锦毅有点不安地望着她道。 宁亲王便是贵太妃徐凤珍所出的二皇子,同启帝登基后便册封他为宁亲王,作为大商国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亲王,又是当今皇上唯一的亲弟,做他的伴读,将来前程定是有的。 楚明慧怔了片刻,“徐太妃要为宁亲王选伴读,而且还看中了瑞儿?” “嗯!”慕锦毅拉着她的手坐到了榻上。 “我并不太乐意让瑞儿过多地牵扯入宫中的人与事,如今他这般跟着岳父大人念书便挺好的,与他六舅舅七舅舅一起作伴,又有侯府几位表兄弟一起,不比在宫中束手束脚的更好?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想法,若是,若是你希望瑞儿进宫,也……”慕锦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斟酌着道。 他亦曾经当过先帝的伴读,明白这条路并不好走,他的儿子,只需要平安富足一生便好。 “不,你这般想法正合我意,瑞儿如今在侯府跟着爹爹念书便极好了,他的性子跳脱,受不了束缚,进了宫中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便不好了。”楚明慧摇摇头,将自己的想法亦道了出来。 见她认同自己的做法,慕锦毅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容。 “对了,明日淳亲王府世子妃生辰宴,散席之后待我过去接你再一同回府,你瞧这样可好?”慕锦毅突然想到这遭。 “好,只不过你能那般快脱得了身吗?那日到王府的世家贵戚、功勋朝臣可不少。”楚明慧有点怀疑。 “无妨,如今朝中上下哪个不知慕国公因伤戒酒多年,况且又是个惧内的,每日都准时返家,不敢在外逗留片刻。”慕锦毅戏谑道。 楚明慧白了他一眼,“你可知京城百姓将我传成什么样了?说慕国公夫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母夜叉,否则怎么连英明神武、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国公爷都畏她如虎,连个妾室都不敢纳?” 慕锦毅哈哈大笑,单手抱过她,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什么五大三粗的母夜叉,分明是个娇滴滴的俏夜叉,让英明神武的国公爷拜倒在石榴裙下,甘愿只要她一个。” 楚明慧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啐了他一口,“油嘴滑舌!” 慕锦毅又是一阵放声大笑,笑得楚明慧亦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次日到了淳亲王府,楚明慧自然得到淳亲王妃与世子妃的热情招待,便是慕淑琪,见了长嫂到来亦抑制不住一阵欢喜。 说起来慕淑琪自嫁到了淳亲王府,虽只不过是位庶子媳妇,但因她的夫君自幼与王妃亲近,与世子又是手足情深,世子妃待她也自然多几分真心,加上这几年慕国公府声势浩大,她底气足,腰板也挺得直,在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后在王府算是彻底站稳了脚根。 归根到底还是她本人够聪明,懂进退,又识时务,会看人眼色,对王妃孝顺,对世子妃友善,是故日子才得顺畅安稳。否则再好的条件,若是没有好好经营,照样是一败涂地。 楚明慧这些年对她的境况自然清楚,得知她过得好,她便放下心来。就连曾经最为胆小懦弱的慕淑怡,嫁了慕锦毅麾下的小校尉,这小校尉在那一场联军大战中立了战功,如今升了个五品官,待妻子亦是一如既往的尊重爱护。慕国公府左不过四位姑娘,除了早逝的慕淑颖,其余三位都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她作为她们的娘家人,自然是异常欣慰。 “大嫂、二嫂、三嫂!”慕淑琪瞧了个空,便过来与楚明慧、文氏及六公主妯娌三个打招呼。 四人见过了礼,慕淑琪便问起几位侄儿,得知他们今日均不曾到来,不禁有点失望。 “自上回三侄儿生辰,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他们了。” 楚明慧抿嘴一笑,“下一回让你同时见见四侄儿与五侄儿。” 慕淑琪一愣,“四侄儿与五侄儿?” 楚明慧朝文氏与六公主两处呶呶嘴,“喏,他们分明在你那两位嫂嫂肚子里,就不知哪个是四侄儿,哪个是五侄儿了!” 慕淑琪怔了怔,瞬间大喜,“果真?那可是大喜!” 文氏与六公主对望一眼,均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两人怀上的日子接近,还真不敢肯定哪个大哪个小。 文氏自生下长女之后,隔了几年不曾有孕,慕锦鸿中途纳了名妾室,但妾室亦不曾传过喜讯,他有心再纳多几名,只可惜他的兄长与弟弟身边均只得妻子一人,他有了个妾室已经够让人侧目了,又怎敢变本加厉。 妻子与妾室久不见孕,他的心中焦急万分,连脾气亦暴躁了不少,公事屡屡犯错,对文氏更是没有好态度,搞得整个二房怨声载道。自被慕锦毅训斥了一顿后才有所收敛,只不过文氏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便是了。 如今文氏被诊出喜脉,慕锦鸿惊喜万状,待她更是如珠如宝,整个人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二房夫妻关系好转,楚明慧亦松口气,虽说两房如今算得上是各过各的日子,但总归在同一屋檐下,另一方时常吵吵闹闹的也影响自己不是? 四人又小声说了会话,慕淑琪便告辞离开了,她是主人家,还得招呼其他的客人,并不适宜久留。 文氏与六公主坐了一会,亦被几位相好的夫人拉了过去。而楚明慧则被一群贵夫人围在中间,她得体地与她们客气了几句,便寻了个理由脱身,打算去寻寻侯府的姐妹。 远远便见三四位夫人围着一名贵夫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那女子竟然是她的七妹妹楚明婧,更让她惊奇的便是楚明婧的表现,无论那些夫人跟她说什么,她都是端庄得体地微笑着,从不搭言,直至那几位夫人无趣地告辞离去,楚明慧才见她似了松了口气般掏出帕子拭了拭额角。 她不觉轻笑出声,楚明婧听到笑声便朝她望了过来,见是自家的三姐姐,知道自己方才的作派落到了她的眼里。 “三姐姐!”楚明婧迎上前来,拉着她的手有点撒娇地摇了摇。 楚明慧朝她微福了福,“林夫人!” 楚明婧见她脸上的戏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三姐姐就别取笑我了!” 顿了一下,左右望望,见没有人注意这边,便压低声音道,“方才我脸上都要笑僵了,可是夫君说过让我在外头一直这般微笑就好,别人说什么也不必理会,万事交给他便可!” 楚明慧一怔,瞬间便明白林炜均的苦心,他如今身居高位,自然有不少人打他的主意,走他的门路,楚明婧这边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以她的性子,说不得还真会被有心人所利用了。 如今林炜均这般教导她,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既不失礼于人,又免了麻烦,一举两得。 想到这对夫妻自成亲以来便一直这般融洽幸福,她亦深深替他们高兴。 “既然七妹夫这般说,你便照他所言做便是。” 楚明婧嘀咕了句,“他还说我就是笨,所以得常常这般微笑,让人看不出本质,也能装一把意味深长。” “噗嗤!”楚明慧忍俊不禁,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可不就是笨嘛,难怪七妹夫那般说!” “我哪里就是笨了,就是他老嫌弃我,不只如此,还老在我面前说幸亏三个儿子都不像我,要不他要操的心可就更多了!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啊!太寒碜人了!”楚明婧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小小声地表示不满。 楚明慧笑叹,这个傻丫头,正是因为林炜均心里眼里满满是她,时时刻刻也记着挂着,觉得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放心不下,自然便会觉得她笨,让他牵肠挂肚。 从中也能看得出,这些年林炜均将她保护得极好,能让她一直保持着这般简单的性子,这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侯府姐妹七人,也就这个小妹妹最得上苍看顾,未嫁之时有父母兄姐宠着捧着,出嫁后又有这么一位夫君爱着罩着,这世间又能有几个女子能有这般深厚的福泽的? 想想前世林炜均家中的几房妾室,再想想他今生与楚明婧的一双人,楚明慧亦不禁轻叹一声,有些人,他并不是没有一双人的可能,只是没有遇到那个能让他愿意与她一双人之人。正如前世的林炜均与楚明涵,今生的林炜均与楚明婧。   ☆、第四十章 从淳亲王府出来,果见慕锦毅在门外等着她,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一眼便看到了他,而同时,对方亦迎上了她的目光,目光相接,慕锦毅不自觉便露出几分笑容。 他大步走过来,执起她的手,温言道,“咱们回府吧!” 楚明慧笑着点点头,“好!” 夫妻两个旁若无人地携手离开,让身后众人目瞪口呆,都说慕国公宠妻,可宠到这种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妻子的手的地步,真是,真是太令人震惊了! 文氏与六公主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叹口气,算了,就让她们两个结伴回去吧! 身后的议论纷纷,完全没有影响到慕氏夫妇,两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楚明慧便轻声向慕锦毅说了些王府的见闻,而慕锦毅,始终含笑地望着她。 这一日,慕锦毅下朝回来便有些沉重,楚明慧见他心情不畅,走到他身后替他揉捏了一下肩膀,才轻声问,“可是政事上有麻烦?” 慕锦毅摇摇头,“不是,皇上如今十六岁了,行事越发沉稳,处理政事亦是得心应手,我与岳父大人几位辅政大臣商议过,打算提前让他亲政,也好早些卸下身上的担子。” 同启帝年少有为,确是比他皇祖父与父皇更为出色,作为臣子的,自是最盼望遇上明君,同启帝虽年幼,但隐隐已有明君风范,让一直用心教导他的慕锦毅大为欣慰。 “今早,唐永昆向皇上请辞!”慕锦毅满怀唏嘘地道。 楚明慧动作一顿,片刻又继续起来,她垂下眼帘,心中却是百感交杂。 还差三个月,唐家夫妇的三年之期将到,唐永昆这是准备南下去寻玉敏姐姐了? 想到这几年越发阴沉,行事越发果决的唐永昆,慕锦毅心里一阵沉重。 当年那般温和的男子,如今却变成这般模样,还得了个黑面神的外号,这固然与他早些年调到了刑部,出任刑部尚书,处事毫不讲情面有关,亦与他脸上始终毫无表情,阴阴冷冷脱不开关系。 这几年,唐永昆大多时候都是住在府衙,偶尔回到了唐府,亦只是将自己锁在与韩玉敏住过的正房,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唐家的妾室钱氏,如今应该称为钱姨娘,自生了个体弱多病的早产女儿,心中一直很不甘,只想着再寻机会怀个儿子,彻底在唐府站稳脚跟,可是唐永昆不回府,她一个妾室又出不了门,便是唐永昆回了府,可却将她死死挡在院门之外,根本让她连人影都见不着。 她不只一次埋怨女儿,觉得是她拖累了自己,若是个儿子,她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地步!唐永昆自庶女出生后,便命人用心寻了两位乳母,又寻了几位经验丰富的仆妇照顾孩子,而他本人,却甚少见这位庶女,除非庶女又犯病,他便是不待见钱氏,亦对这个并不在他期望当中的庶女生不出多大的感情,可那终究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又怎能置之不理。 钱氏无奈,只得一次又一次利用女儿的病,想着将他引过来,可唐永昆每次不是让人将女儿抱过去,便是着人让她回避,根本让她无机可寻。 她无法,只得趁着这日唐永昆回府,闯进了书房,跪在地上哭求着让他圆了老夫人生前的愿望,让唐家后继有人。 唐永昆冷冷地望着她,嗤笑一声,“圆祖母生前愿望,让唐家后继有人?你倒不如直接点说,让你自己生个儿子。只是,你也太当自己是一回事了,我唐家的子嗣何曾轮得到你一个贱婢担心,难不成这世间就你一个女子能生?” 钱姨娘打了个寒颤,被他阴冷的目光盯得手足冰冷,她差点忘了,如今的唐大人,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温言向她道谢,感激她用心照料祖母的唐大人! 当初的她,正是被他浑身上下那一股温和的气质所吸引,这才暗生情愫,不时在唐老夫人面前暗示愿作妾室替唐家开枝散叶的想法。 她承认唐夫人韩玉敏是个出色的女子,只可惜她太好强了,女子本应该一心留在家中侍候夫君,孝敬公婆,又怎能三头两日往外跑,甚至连成婚多年无子亦不曾请大夫调理身子,只说什么一切随缘。 一切随缘?她更相信事在人为,这不,她当年不是成功地鼓动了唐老夫人向唐永昆施压,圆了她进门为妾的梦想了吗? 自己隐藏的那点小心思被对方赤裸裸地晾了出来,她一时觉得非常难堪,强按下心中失望,钱姨娘又轻声道,“婢妾听闻大人欲辞官?老夫人一直盼着你能光宗耀祖,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也是不同意的。” 唐永昆厌恶地望了她一眼,话中带毒,“别将你那些肮脏的想法加诸于祖母身上,我辞官与否,与你又有何干,你是什么身份?胆敢在此指手划脚!祖母生前,你唯一的用处便是照料她老人家,如今,你只不过一位照料我唐府小姐的仆妇!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 钱姨娘被他毫不掩饰的厌恶吓住了,又见他突然发作,不禁颤颤栗栗,连滚带爬地出了书房。 她扶着婢女的手回到了房里,心中余悸未消,良久,才慢慢缓了下来。 她压着心口处,只觉里面堵得厉害,唐夫人韩玉敏离开后她也是有过妄想的,总觉得如今府里后宅便只得她一个,唐永昆便是对韩玉敏再情深,相隔得远了,又哪及得她近距离息心照顾,天长日久的不愁入不了他的心。 只可惜,唐永昆的反应却让她一切想法都成了切切实实的空想。 但是,无论唐永昆再怎么思念韩玉敏,他的人总是离她最近的,如今他竟要辞官,难不成打算抛下一切去寻韩玉敏? 想到这个可能,她不禁心惊胆战,如今两人离得这般近她都得不到他,若是他走了,此生她再无希望,即使她生了个女儿,一个庶女,又能有多大的份量,正如他方才所说的,世间上又不是只得她一个女子能生! “姨娘,小姐的药已经熬好了!”照料唐府庶女的婆子进来回禀。 钱姨娘烦躁地挥挥手,“熬好了便喂她吃吧!”一个给她增不了底气的丫头片子,还是个病恹恹的,能有什么用,也只不过将她老子引过来望一眼罢了! 唐家这些内宅之事,楚明慧自然不知,她只是从慕锦毅口中知晓同启帝苦留不住,终是同意了唐永昆的辞官请求,现今唐永昆已陆陆续续将手上公务交接妥当,亦确定了南下燕州的日子,就在一个月之后。 她轻叹口气,唐永昆这一走,也不知与韩玉敏到底能不能有个好结局,他用了八年才让她打开了心扉,如今情况比当年可是要差得多,别说八年,估计十年,甚至十八年,他都未必能再让她重新接受! 唐永昆将事情交待妥当,对钱氏母女亦作了安排,便让她们继续留在京城唐府,他留了足够的钱财可保这对母女余生衣食无忧,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钱氏再怎么令他厌恶,可若不是他点了头,又哪会有庶长女的出生。至于这个女儿,虽不是他所期待的,但终究亦是唐家的血脉。 唐永昆安排得再好,只是仍是出了意外,唐家四岁多的庶女,夭折了! 他听了负责照顾女儿的婆子及乳母回禀,不敢置信地望着瘫在地上面无血色的钱姨娘,“虎毒尚且不食儿,你明知女儿体弱,加之又尚在病中,竟然还抱着她吹了一夜冷风?” 唐府的庶长女,死于高烧不退,小姑娘早几日便受了些凉,用了几日药之后已有所好转,可昨日突然高烧不止,甚至还陷入了昏迷当中,乳母等人吓得半死,急让人请大夫,并请人到府衙通知唐永昆。 唐永昆急急赶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最后在他怀里永远地闭上了那双眼。 他红着眼,双手不停地抖着,明明前日他瞧着已经好转了的,又怎会突然高烧起来?未等他下令彻查,钱姨娘便扑过来抢过女儿,颤抖地试了一下她的呼吸,然后便软倒在地,放声痛哭。 他只听得她含含糊糊地哭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是故意的!” 他愕然地望着望着钱氏,心中冒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待乳母及照顾女儿的婆子跪下来将昨日钱氏抱着女儿在窗边吹了一夜的冷风之事道来,那个荒唐的想法终是被证实了。 “我真的不知道会这般严重,我只想着,想着她再病一病就好,这样,这样你便不会抛下我们母女了!”钱姨娘悔不当初,她纵是一直怨这个女儿,怨她为何不是个儿子,为何入不了唐永昆的眼,但当怀中的孩童真的停止了呼吸,再无法睁着那双清澈的大眼软软糯糯地唤她姨娘时,她才醒悟,这个孩子,可是她至亲骨肉啊! 唐家唯一的孩子夭折,唐永昆的计划便被打乱了,他命人在离唐老夫人安葬之处不远辟了块地,将女儿葬在了此处,让她离祖母近一点,毕竟,这大概是祖母唯一的重孙了。 至于钱氏,唐永昆更想直接打杀了替女儿填命,可见她如今晚晚作噩梦,受尽良心谴责,也不欲多作理会了,直让人将她送到了家庙,在祖宗灵前赎罪。 他怔怔地环顾了一周又剩下他一人的偌大的府邸,心中生出一阵凄凉之感,这一刻,他迫切希望妻子出现在他眼前,纵是她仍如当初那般冷冷冰冰的亦无所谓,只要她在便好,她在,他才不会感觉整个人像是被世间抛弃了一般,他的心才能有所停靠,不会再如现在这般恍若无根的浮萍。 安葬了女儿,又将愿意离府的下人的卖身契归还,并赠了部分银两,让他们各奔前程,唐府,便只剩下几个忠仆看守家门。 “这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望你好好珍惜眼前人,莫像我这般,失去了才悔不当初!青山不改,我纵是远在他乡,亦祝你与夫人白头偕老,恩爱一生,保重!”唐永昆一身青布衣,背着个简简单单的包袱,拍了拍慕锦毅的肩膀,沉声道。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愿你得偿所愿,此生再无遗憾!”慕锦毅用力握着他的手,无声鼓励。 “承你贵言!”唐永昆笑笑。 “好了,我该上船了,就此别过!” 开往燕州的官船渐渐驶离了岸边,慕锦毅远远望着孑然一身的熟悉背影,轻声道了句,“珍重!” 燕州城内。 “韩夫人,有位先生寻你,说是你家相公!”韩玉敏正坐在柜台后对着这个月来的进账,便听外头的小丫头进来禀。 她怔了怔,有点意外,“我家相公?” “嗯,就在门外呢!”小丫头伸出手指朝大门指了指。 韩玉敏顺着她的手望去,便见满身风尘的唐永昆,背着个青布包袱走了进来。 “久闻韩夫人宅心仁厚,在下无家可归,求夫人赏个栖身之处吧!”   ☆、第四十一章 日子便这般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同启帝亲政,而他至今没有任何妃嫔,皇后人选更是连个影都不曾有。如今他提前亲政,选妃之事亦提上了日程。 一时间,来自各地的贵女云集京城,有些是冲着皇妃的位置而去,有些却是为了凤位,但亦有不少是打算趁着这大好时机在京中寻个好人家。 而晋安侯府的二老爷楚仲熙夫妇,则是想着如今适龄女子云集,顺便将双胞胎儿子的亲事定下来。 得知父母将要为年纪最小的弟弟订下亲事,楚明慧不禁叹息一声,感慨时光飞快,一眨眼,当年那个冲着她撒娇地要抱抱的小弟弟居然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了! 她摸了摸脸蛋,轻舒口气,“不知道到瑞儿与霖儿娶亲的时候,咱们会老成哪般模样了!” 慕锦毅哈哈一笑,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角,得了妻子一记娇嗔,这才笑道,“我家夫人便是当了祖母,亦是个风华绝代的美祖母,哪些小丫头片子又哪里及得上半分!” 楚明慧啐了他一口,“又胡说!” “怎么就是胡说了?这可是为夫真真实实的心里话,绝不掺假!”慕锦毅笑嘻嘻地在她身边坐下。 如今皇帝亲政,他身上的担子便卸下了许多,每日亦有更多的时候留在了府里陪伴妻子与儿子。长子慕绍瑞跟着岳父念书,自然少在家中,而四岁多的小儿子如今正是好玩的年纪,加上他性子又安静,不爱吵闹,慕锦毅闲时抱着他逗弄一番,倒也自得其乐。 “国公爷,刘侍卫有要事禀报。”燕容走了进来回禀。 慕锦毅拍拍衣袍站了起来,先是对着楚明慧道,“我先出去片刻,看刘通有何要紧事!” “你有事忙便去吧!”楚明慧朝他点点头。 刘通如今与纪芳订了亲,她的身边就只剩燕容一人,为了燕容的亲事,她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可燕容却始终表示无嫁人之心,楚明慧无奈,也只能顺着她的意了。 慕锦毅这一去便去了大半日,直到点灯时分才回来。 小儿子慕绍霖这段日子跟爹爹玩得多了,如今一日不见他便要闹别扭,让楚明慧头疼不已,好不容易见慕锦毅回来,她忙不迭地将小家伙塞到他怀中。 “你爹爹回来了!” 慕锦毅顺手接过委委屈屈的小儿子,爱怜地揉揉他的脑袋,“又闹你娘了?” 小家伙抱着他的脖子撒娇的蹭了蹭,“爹爹!” 慕锦毅无奈,只得抱着哄了半晌,这才重又让儿子开心起来,吩咐乳母将小家伙带了下去,这才叹息一声靠在椅背上。 楚明慧见他心情不畅,不禁疑惑地问道,“怎的?刘通寻你有何要事,怎的这般模样?” 慕锦毅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沉声道,“五王妃过世了,你可知道?” “嗯,听闻了。”五王爷弑君自然是被诛杀,只不过念在他终究亦是皇室血脉,故对五王妃等女眷网开一面,亦准她们留在王府。只不过三个月前五王妃病逝,王府自然得收回来,今日,便是朝廷派人到王府清理的日子。 只不过,侍卫在清点王府物件的时候,意外发现了王府地下室,更是在地下室中发现了一个冰室,里面竟然摆着一个冰棺,棺中躺着前王府侍妾刘氏,亦即曾经的程九娘。 当下便有人报到了慕锦毅处,程九娘是他当年与先帝商议过后放在彼时的五皇子身边的细作,在事成之后他亦曾派人去接她离开,可是程九娘却拒绝了。 再过不久,便听闻她从五王府中消失了,他猜测着大概她想明白之后自己离开了,哪料到如今竟然在五王府地下室发现了她的遗体,忤作检查,在她身上发现了不少伤,推测她大概是被毒打至死。 将她毒打至死,却又将她的遗体保存得这般好,这个人,想来便是曾经的五王爷了。 “或许当年我应该再三确认她的安全的!”慕锦毅轻叹。程家一门幸存的两个女儿,终也是逃不过一死。 “程九娘生前受了那么多折磨,想来五王爷对她的恨……将她的遗体保存在冰棺中,这里头或许还包含着深厚的爱,如此爱恨交加,或许,我有些明白当年他为何要针对国公府了,想来,他大抵是知道了程九娘的来历,明白她是我们派去的人。” 想到惨死的生母,以及妻子曾经遭受的危险,慕锦毅心情更为沉重,他在外头做的事,却累及了生母及妻子,这让他怎么不难过! 楚明慧亦是想到了因五王爷而带来的各种灾难,她深深地叹息一声,紧紧握着慕锦毅双手,无声安慰着。 “我命人将她的遗体送回了程家故乡,让她与她的亲人葬在一处,这些年的恩恩怨怨,爱恨纠缠,便让它随着时间逐渐淡去吧!” 对程九娘来说,五王爷是她的仇人之子;而对五王爷来说,程九娘既是害了母族的罪魁祸首,更是辜负了他满腔爱意的薄情女子!他鞭打她,是在发泄心头的怨恨,将她的遗体保存下来,却是因为心中纵是仇恨亦无法磨灭的爱。 有时楚明慧会想,若是没有先皇后横插一脚,先帝按他预料的那段时候毒发,他会不会直接抱着程九娘的遗体从王府里消失,或离开,或死亡,生生死死两人又再纠缠在一起。 情之一字,果真是累人不浅!尤其是掺杂着各种复杂情感的男女之情,爱恨嗔痴一念间,上一刻他纵是宠她如珠如宝,下一刻却是恨她入骨! 她长叹一声,唯愿魂归故土的程家姐妹,若有来生,便做个平平凡凡的女子,幸福安乐度过一生。 春去秋来,晋安侯府的孙辈当中,最年幼的楚晟远与楚晟泽亦相继成婚,而当年娇娇不允许任何人再叫他阿盼的慕绍瑞,他的亲事亦逐渐被提起。 楚明慧慈爱地望望如今已与他父亲一般高大的少年,心中欣慰。 慕绍瑞这几年虽跟着外祖父念书,但也一直勤练武艺,身材比同龄的表兄弟自然要高壮许多。听到娘亲问他对未来妻子可有什么要求,他也只是满不在乎地道,“像娘亲这般便好!” 楚明慧一愣,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听慕锦毅哈哈笑道,“好小子,有眼光!只不过这世间上像你娘亲这般的女子再也没有了,你与其寻个三不像,倒不如寻个独一无二的。” 慕绍瑞照样是随随便便地道,“那娘亲瞧着哪个孝顺你便订哪个吧,左不过都是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又哪有什么独一无二的!” 楚明慧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你给我认真些!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之事,哪能这般随随便便的态度!” 慕绍瑞摸摸被她拍到的地方,又摸摸鼻子,嘀咕道,“你不是已经在很认真地挑儿媳妇了吗?又哪会随随便便迎一个进门。” “你!”楚明慧被他气乐了。 “敢情将来和你媳妇过一辈子的不是你啊,而是你娘啊?” 慕绍瑞不敢再出声,只是向亲爹慕锦毅递了一个求救的眼神。 慕锦毅收到儿子传过来的信号,佯咳一声,“既然他暂且没有看中的姑娘,也想不出有什么要求,不如便先放一放,对了,七日之后的秋狩,我与瑞儿可都是要去的,行囊你可准备好了?” 楚明慧瞪了他一眼,又恨铁不成钢地拍拍长子的手臂,“出去,让人看了闹心!” 慕绍瑞如蒙大赦,急急躬了躬身便落荒而逃了。 “别人家的都是慈母严父,咱家的却倒了过来,你再这般顺着他,小心七老八十了也抱不上孙子,将来,有得你头疼了!”父子两人的挤眉弄眼又哪里瞒得过她去。 慕锦毅讪讪笑了一下,不敢再出声。 “需要带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你右臂用不得力,一定要注意,莫要技痒又跑上场去,若是又伤到,只怕到时连只茶碗都端不起了。”楚明慧叮嘱道。 慕锦毅的右臂早已经痊愈了,但是正如当初太医诊断的那般,确是使不得力,除了些轻便的小物件,其他的便无能为力了。前两年他见儿子在舞剑,一时技痒跑上去父子对打,结果…… 正因为此,楚明慧才特意叮嘱他,毕竟此人自小便学武,骨子里对这些打打杀杀是十分热衷的,就怕到时见到满场的热闹,心里又痒痒了。 慕锦毅再三保证,绝不会再不顾身子而一头热,她这才稍放下心来。 父子两人走后,楚明慧便一心一意物色起未来儿媳妇了,与娘家嫂嫂凌氏结伴,到处参加京城贵妇的宴席,就想着挑个可心的儿媳妇,将来她便能放心将手头上的职责转交给她。 而凌氏,自然亦是与她同一个目的,她与楚晟彦的长子,仅比慕绍瑞小一岁,如今提前一年半载订亲也没什么,反正订得再早,也得等人家姑娘及笄了才能成亲,趁着如今年纪不算长,还能多挑挑。 两人看了大半月,倒真让她们挑了几位合心意的姑娘,一时之间又有点犹豫不决,觉得这个不错,那个也挺好的。 楚明慧放下手上的名单,长叹一声,“这挑媳妇也真是件难办事!挑个出身高贵的,又怕她过于娇气,将来进了门还得让人哄着捧着;挑个出身低一点的,又怕她撑不起门庭,缩手缩脚。真是,左看右看都决定不了啊!” 燕容‘噗嗤’一笑,“不如就按世子所说的那般,挑个与夫人差不多的!” 楚明慧嗔了她一眼,“胡说!” “夫人,出事了,国公爷受了伤,如今皇上命人护送他回府,世子爷亦一同回来了!”两人正说笑间,便见丫头脸色苍白地进来禀道。 楚明慧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来,“人呢?在哪了?” “正往这边来!” 话音刚落,便见几名御前侍卫打扮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抬着软架走了过来,而慕绍瑞,则指挥着他们将架上的慕锦毅抬到正院西侧间。 她急的快步走上前去,顾不得沿途向她行礼之人,一把抓着儿子,颤声问道,“你爹怎样了?伤在何处?重不重?” 慕绍瑞红着眼圈,呜咽着道,“伤在胸口,是,是被猛兽袭击所伤,为了救儿子,都是我,若不是我,爹便不会受伤了!” 想到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父亲倒在他面前,慕绍瑞眼圈更红了,若不是他武艺不精,又怎会让那匹狼有反扑的机会?而父亲更不会为了保护他而被恶狼抓伤。 楚明慧浑身战栗不止,脸色惨白,她颤声问道,“可,可有生命危险?” 慕绍瑞哽噎道,“太医说只要熬过这几天,若是伤口没有恶化便无大碍,若是……” 楚明慧晃了晃,脸色又更惨白几分。 围场里出了意外,伤的还是大名鼎鼎的慕国公,同启帝亦无心情再狩猎了,匆匆便摆驾回京,又特意安排了两名太医留守国公府随时诊治。 跟随慕锦毅父子回府的这两名太医便是同启帝专门派来负责照顾慕锦毅,直至他完全康复的。 两人亲自替他换了药,又叮嘱了一番要注意的事项,并再三强调这几日非常关键,绝不容有失,这才到了燕容命人准备好的客房稍作歇息。 慕绍瑞欲留在房中照顾父亲,可楚明慧却摇摇头,坚决地让他回去歇息了。 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后,她怔怔地望着脸色有些苍白,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慕锦毅,片刻,才颤抖着握住他的大手。还好,他仍活着,仍在她的身边!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这个男人,早就成了她生命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无论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多少的爱恨恩怨,到这一刻,她心中才突然生出一丝庆幸,庆幸这一生,陪伴在她身边的仍是他! 成婚这十几年来,她怨过、恨过、不忿过,也曾迷失过、失望过,甚至绝望过,但是她很庆幸,她没有彻底迷失在那些仇恨当中,直到如今,她的双手仍是干净的,没有沾染过鲜血。 十几年,她学会了放下,放下过往的一切,如今,在她不曾察觉的内心深处,或许她也慢慢开始捡起,捡起对这个曾经辜负过她,让她伤心失望过的男人的信任;捡起对将来幸福生活的期望,以及追求那些幸福的勇气! 这几年,她不是没有察觉他对自己的小心翼翼,正如他当年承诺的那般,他尽了最大的努力让他做到最好,用最好的他来待她。如今再回想他的战战兢兢,楚明慧不禁有点心疼,如此如履薄冰地维系脆弱的幸福,并且持续数年之久,难道他就不曾累的吗? 当晚,慕锦毅便发起了热,原本因伤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如今却是红得仿若抹了胭脂一般。 整个国公府因为慕锦毅的伤而陷入一阵惶恐不安当中,连一向笑呵呵的老国公及深居简出的乔氏都被惊动了,亲自到了正院看望昏迷不醒,且发热不止的慕锦毅。 楚明慧照顾了慕锦毅一整夜,丝毫不敢合眼,冷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可慕锦毅依然降不下热来。 两名太医亦是一夜未睡,时刻关注着他的伤势,生怕他会有什么不测,到时同启帝降罪下来,只怕他们承受不起。 乔氏见她满脸憔悴,不禁湿了眼,“你也要顾着自己啊,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去做便可以,总不能大侄儿好了你又倒下吧!” 楚明慧勉强朝她扯出一丝苍白的笑,“不碍事的,他如今这般模样,我便是想睡也睡不着,倒不如留在此处照顾他。” 乔氏久劝不下,只能叹息一声,“那伯母吩咐人给你炖碗参汤,你好好用些!” 她如今哪还有心思喝汤啊,只不过这毕竟是乔氏一番好意,她也只能受了。 乔氏亲自端了汤过来,又看着她喝了下去,再叮嘱了她一番,这才扶着丫头的手走了。 老国公自然也被慕绍瑞兄弟俩劝了回去。 直至当日酉时,慕锦毅的热度才慢慢退了下来,让楚明慧等人不禁松了口气。 她轻轻将手覆在他的额上,仍是比较温热,但比之前却是好多了。 “夫人,你先去歇息片刻吧,太医都说了,国公爷既退了热,那便没有大碍了,你这般不眠不休的,若是国公爷醒来,岂不是又要担心?”燕容低声劝道。 楚明慧思量片刻,终究仍是摇头,“不了,我还是等他醒来再说。” 燕容再劝,连慕绍瑞亦加入了劝说,“娘,你这样,不说爹,便是儿子也担心啊!” 最小的慕绍霖干脆拉着她的手往屋外走,“去吧去吧,霖儿陪你!” 她无法,只得任由儿子拉着回了正房,这才合衣躺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感觉自己处在一片黑暗当中,仿佛有什么力量牵引着她往前走,一直到眼前出现一道光。 她从光亮处出来,便怔住了,这是,慕锦毅?心中一喜,快步上前,“你醒了?伤……” 她的手,从那慕锦毅身上穿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未等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慕锦毅突然往前飞奔,用力扯过一蓝衣男子护到身前,紧接着一声闷哼,伴随着蓝衣男子的惊呼,一枝羽箭从他后背直插了进去…… 楚明慧骇然,她急跑上前,欲扶起身受重伤的慕锦毅,可手再次摸了个空。 她捂着嘴眼睁睁地望着他强撑着身子捡起地上的剑砍倒了几名黑衣人,护着蓝衣男子边战边退,而中了箭伤的背,鲜血慢慢渗了出来,很快将他背后的衣裳染红了一大片。 画面一转,又见蓝衣男子呜咽着问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慕锦毅,“你这又何必?国公府又哪能少了你!” “你是她唯一的亲兄长,若你有了不测,我,我又怎么对得住她!”慕锦毅气若游丝。 突然,他拼命挣扎着抓住男子的衣袖问,“舅兄,你,你说,若是,若是有来生,她,她可会接受我?” 楚明慧眼泪不断滑落下来,那是前世的慕锦毅与楚晟彦,慕锦毅只说过他是中箭而亡,可却从未说过是为了救她的亲兄长! 她流着泪,任由场景不断变换,看着太夫人得知亲孙死亡的噩耗后一口鲜血喷出来,便直直倒了下去,再没能醒过来;看着国公府一点一点衰败下去,下人遣了一批又一批,夏氏由曾经风光无限的贵夫人变成了落泊鄙妇;看着慕淑颖一直无子,先后遭婆婆夫君嫌弃,最终被休弃回府,每日与梅芳柔争吵不休,相互指责。 曾经陷害过她、折辱过她的,冥冥当中似是都遭了报应,就连那对得逞了的陈冰月主仆,在回到了西其国后,便被西其王作为两国结盟的礼品送到了南坉,结果在反抗南坉将军的侵犯中激怒了对方,最终被那将军遣为军妓。 在那一世,侯府虽亦遭受了史无前例的打击,可她的父兄仍活着,侯府起复的希望仍存在。 而国公府,太夫人死了,慕锦毅死了,慕锦鸿投了五皇子,被登基的新帝秋后算账,曾经风光无限的慕国公府,便只有一对游手好闲的父子——慕国公及慕锦康撑着,以及新帝与慕锦毅的几分情份顶着。 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在楚明慧眼前闪过,她定定地望着,望着那些悲欢离合在她眼前上演,直至一道光闪过,将她推进了黑暗当中…… “夫人,夫人!”一个焦急的女声将她从梦中唤醒了过来。 她怔怔地望着一脸担忧的燕容,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是个梦? “夫人,国公爷已经醒了,你不必担心!”燕容一边安慰,一边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 到底得惊慌担心到何等程度,才会连在睡梦中也流泪啊! 一听慕锦毅醒了,她胡乱整整发髻与衣裳,便急急赶过去。 推开门便见慕锦毅虚弱地望着轻声与他说话的两个儿子,听到响声转过头来,先是不自觉便露出一丝笑意,片刻间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便黯淡下去了。 楚明慧不解,可却又顾不上深想,几步上前拉着他的手关切地问,“伤口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太医可诊过了?” 慕锦毅浅笑,“不疼,没有,诊过了!” 慕绍瑞兄弟俩对望一眼,再向周围的下人使个眼色,便悄悄退了出去。 楚明慧又问了他几句,见他仍是十分虚弱,便不敢再打扰。 两入静静对望,良久,慕锦毅才轻轻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问,“你可仍怨我恨我?” 楚明慧一怔,倒没想到他会又问起这个。 “不,早就不怨不恨了!”她微微一笑。 慕锦毅合上眼,半晌,才有点飘忽地道,“可是,我却怨恨自己……” 她愣住了,“你……” 慕锦毅露出个苦涩难当的笑容,“我做了个梦,梦到你满怀欣喜地替肚子里的孩儿做着小衣裳;梦到你在碧水湖底痛苦挣扎,哀求着人来救救你的孩子;梦到了每晚夜深人静之时你将自己沉入湖中,只为了能感觉那失去了的孩儿;梦到你凝望西方,盼着夫君回来给你一个有力的拥抱;梦到你心如死灰,再不敢抱任何希望;梦……” “都过去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今生我们都好好的,没有再经受那些苦痛!”楚明慧含泪掩着他的嘴,不让他再说。 慕锦毅泪光闪闪,轻轻将她的手拉下,“让你遭受那么多痛苦的我,又哪里值得你不怨不恨?那样的我,便是我自己,亦无法轻易原谅,你又凭什么不怨不恨!” 两行泪水从他眼中流了下来,他紧闭双眼,心中一阵痛楚。 “正因为曾经有过那么多的不幸,那么多的伤痛,我们才更需要好好珍惜当下的日子,上苍让我们重来一次,是让我们重新开创更美好的人生,而不是纠结过去那些恩怨苦痛。我们又为什么要让过去的不幸来影响现在,影响未来?为什么不学着放下?”楚明慧轻柔地替他拭去泪水。 慕锦毅怔怔地望着她,望着她微笑着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久久不语,是啊,过去的不能挽回,但他可以将曾经的遗憾加倍弥补到她身上,还她两世的幸福! “母亲请用茶!” “好好好,望你与瑞儿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楚明慧笑容满面,看着面前的儿媳妇越发满意。 “多谢母亲!”刚进门的世子夫人羞涩一笑,脸上染了一丝红晕。 今日是世子慕绍瑞与新婚妻子向长辈敬茶的日子,楚明慧望着这对佳儿佳妇,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浓浓喜悦。 回到正房,正欲感叹一句岁月不饶人,便听丫头禀道,“夫人,有燕州来的贺礼!” “燕州?玉敏姐姐?”她大喜。 “瞧你高兴的,不过一份礼而已,若是见到人,岂不是要乐翻天了?”慕锦毅取笑道。 自两年前将一切说开之后,两人便决定彻底埋葬前生事,再不准提起哪怕半句。 “也不知她与唐大人如今怎样了!”想起远在他乡的挚友,她心中一阵唏嘘。 “想知道便去燕州瞧瞧呗!” “当真?”见妻子果不其然一副惊喜万状的模样,他不禁微微一笑。 唐家夫妇离京后,虽偶有来信,但从不提及两人之间的事,他心里亦是十分好奇。 夫妻两人都有此意,便准备行程,慕锦毅如今只空挂着个国公爷及帝师的名头,其实早就不怎么过问政事了。再者,老国公身体硬朗,每日与亲家公楚仲熙相约垂钓,玩得不亦乐乎,让京城不少人惊掉下巴。 老纨绔与老探花?这组合,太难以至信了! 慕锦毅挑了两名护卫,一名马夫,楚明慧则带上燕容,再加上小儿子慕绍霖,一行七人便坐上了往燕州的官船。 下了船,又换了马车,直奔燕州城而去。 “唐夫人?咱们店的老板不是唐夫人!”正擦着桌子的店小二听了护卫的询问,有点奇怪地回道。 那护卫无奈,只得一五一十回禀慕锦毅。 “不是唐夫人?”慕锦毅蹙眉。 “确是这家店,你没记错?”侧头问妻子。 “怎会记错,燕州城独一无二的百味楼,这名还是当年我替她取的。”楚明慧也有点糊涂。 “小哥,那不知贵店老板是哪位,我们打京城而来,特来此寻访故友的。”她上前几步,朝那小二微施了一礼,这才问道。 小二见她衣着不凡,知道是贵人,慌不迭地侧身避过她的礼。 “不敢不敢,这位夫人,小店老板虽也是女子,但却不是唐夫人,我们大家都唤她韩夫人!” “韩夫人?”楚明慧一愣。 “这位韩夫人可是从京城而来?”她又问。 “这,我也是上个月才到燕州来的,并不太清楚,不过你可以问韩夫人的管家韩先生,他同时也是咱店的掌柜,啊,那便是韩先生!” 楚明慧等人顺着他所指处望去,见一身简单青衣的中年男子正朝这边走来,她定睛一看,顿时啼笑皆非。 那韩先生,原来竟是曾经的刑部尚书,黑面神唐永昆! 唐永昆亦不曾想到会遇到故人,他愣了片刻,才试探着唤了声,“锦毅兄?” 慕锦毅戏谑地拍拍他的左肩,“韩先生,久仰久仰!” 唐永昆老脸一红,佯咳一声,“承让承让!” 慕锦毅见他居然还真应下了,不禁哈哈大笑。 “韩管家?韩掌柜?”他笑眯眯地望着伪装淡定的某人,故意道。 唐永昆嘴角抽了抽,这混蛋,专程来看笑话的? 他唐某人一世英明,居然沦落到有妻不能抱,还从夫君变面首的地步,这世间还有人比他更悲惨的吗? 不错,现在韩玉敏不是唐夫人,他才是韩先生!想想从店小二升至韩掌柜,再进而成为韩管家的血泪史,他就悔不当初。人,真的不能做错事啊!那个女人,到底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的!岳母大人到底是怎样教出这般刁钻的女儿的! 慕锦毅死皮赖脸地要跟着唐永昆到韩府,楚明慧坚持出嫁从夫,慕绍霖要侍奉爹娘,护卫及燕容他们则表示主子在哪他们便在哪,是故最后便是七人浩浩荡荡地跟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唐永昆到了韩府。 其实唐永昆更想将他们打发到客栈,便是他出钱也无妨,总好过对着某张明显看笑话的脸。 韩玉敏对他们的到来自是万分惊喜,又见当年尚未满月的慕绍霖转眼便长这般大,不禁感慨万千。 “你如今与唐大人怎样了?”两人说了半宿的话,楚明慧终忍不住问。 “便这样呗,他如今是我府里的管家,店里的掌柜,挺能干的,一个顶俩!”韩玉敏满不在乎。 “什么便这样!你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难道要这样过一辈子?”楚明慧被她这种态度气到了。 “转眼便十年有多了,难道你还是无法接受他吗?” 韩玉敏沉默了片刻,才迷茫地道,“我也不知道,这十年来他一直跟在我身边,怎么赶都赶不走,我打他骂他,可他却毫不在意,后来我就没辙了。慢慢的,我又好像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将不愿做之事扔给他,习惯了有人将自己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我原以为自己会更乐意独立开创仅属于自己的未来,可是有时却又觉得依赖人的感觉也挺好的。” 顿了一下又道,“可是,若是让我当过往不存在那般重新接受他,却总有点意难平!若是兜兜转转又在一起,倒显得我这些年的离家像一场闹剧一般。” “滴水石穿,也许唐大人的柔情与坚持,便是这样的一滴水。你不在他身边的那几年,他整个人都变了,京城中人送了他个黑面神的外号,你可知道?”楚明慧叹息一声。 “黑面神?” “嗯,他脸上从不见笑意,加上在刑部时处事又不留情,这才得了这么个外号。” 黑面神?那般温和,那般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 韩玉敏涩然,心里堵得厉害。 “情之一事,外人无法替你抓主意,你自己要考虑清楚,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再冒一次险。还有,你与他早已是夫妻,我亦相信以唐大人的坚持,这一生你都得是他的妻子,你要决定的无非是未来要与夫君过怎样的日子,你可明白?” 韩玉敏一怔,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提醒她与唐永昆是夫妻的事实,便是唐永昆,也不曾再提过此事,若是今日楚明慧不提,她仍会当自己是单身。 她突然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也许她这么多年的坚持,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夫妻间的别扭吧,只不过她这个作妻子的气性大了些,一闹便闹了十几年! 告别了唐家夫妇,慕锦毅一行人决定沿途观看风光,放慢返京的行程。 “你觉得唐家夫妇会和好如初吗?”坐在圆滑的石块上,楚明慧问。 “难说!不过我瞧韩先生对现状也颇为心满意足的!”慕锦毅伸伸懒腰,不在意地道。 一行人走累了,便挑了处风景极佳之处歇息,春风拂面,让人不禁心旷神怡,感叹春色明媚,处处好风光。 “还韩先生呢?寒碜人家那么久还不够?”楚明慧嗔了他一眼。 慕锦毅哈哈一笑,“这没什么不好,唐大人与唐夫人有不愉快过往,可韩先生与韩夫人没有啊!” 楚明慧怔愣片刻,才会心一笑,“确是如此!” “阿蕊,你如今便是我的人了,女子要从一而终,一心一意,那个鲁什么便忘了吧!” 两人微眯着眼享受春光,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身后传来男子掷地有声的话。 楚明慧一怔,这是? 正疑惑间,便见一身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快步从身后不远的小树林走出,那背影,瞧着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并且越走越快…… “纪淮,你这坏胚子!”随着一声女子的怒斥,那书生瞬间飞奔起来…… 楚明慧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禁勾了起来,果真万物逢春,处处好春光! 作者有话要说:哇,竟然赶在了国庆前完结,太开心了! 谢谢一直支持的读者君们,正如读者端小北说的那样,这文有不少硬伤(我记得你的,小北君!从你留的第一条评论开始,又拍又鼓励,太可恨了!T_T),但这样一篇有那么多不足的文都有这么多一直支持鼓励着的小天使,真的太感谢太开心了!T^T(请原谅又哭又笑的作者君,她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有点疯了) 番外目前没有,因为要全力准备填新坑,新文主角就是结局这对酱油党阿蕊与纪淮。(居然卖广告,砍了!T_T) 最后祝大家节日快乐,皮肤白白晒不黑,拼命吃吃撑不肥!(应该没男读者吧?) 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