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8402206)为您整理制作 《重生之嫡养女》 作者:萧九离 第1章 一尸两命 十月初八,金陵姚家。 漆黑阴冷的天,低沉的仿佛要垮了下来,而金陵王世子妃谢云舒的天,就在她看到那漆黑冰冷的棺材的一刹那,彻底塌了下来。 她的结发夫君姚锦藤,就躺在这冰冷厚重的棺木里面,与她隔着生死,隔着阴阳。 再也不会意气风发的对她笑着说:“云舒,等我凯旋归来!” 再也不会挑开她的衣襟,眯着桃花眼对她呵气:“娘子,给为夫生个娃娃吧。” 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长埋地下,渐渐的腐朽,化成尘土。 谢云舒一手托着沉甸甸的肚子,一手扶在那漆黑的棺木上,棺材前点着的长明灯影影绰绰照在她清秀的脸上,却看不见一丝血色,若非身后两个丫鬟搀扶着,她几乎连自个站着都难。 “世子妃,您要保重身子啊!如今您怀着身孕,不可太过悲伤动了胎气啊!”陪嫁丫鬟冬至心疼的看着谢云舒,一手握住谢云舒扶着棺材那只手的手腕,轻轻的扯了一下,“世子妃,灵堂里寒气太重,这都到三更了,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谢云舒的手,好似长在了棺材上,和血肉长在了一起,冬至用力拉了几下,竟不能将她的胳膊拽开分毫。 “世子妃,奴婢请您千万珍重!”冬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噗通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世子妃,奴婢随您嫁到姚家十年了,这十年您是怎么熬过的,奴婢比谁的都清楚。嫁过来十年了,您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如今虽然世子不在了,可您肚子里的孩子是世子唯一的血脉,您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孩子想想啊!这孩子可是世子的骨肉啊!” 孩子?谢云舒凝滞的眼神动了动,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是啊,她没了丈夫,可还有孩子。姚家是怎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孩子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冬至瞧着谢云舒的神色,知道她是听进去了,赶忙起身扶着她慢慢朝灵堂外头走。 “哟,是大嫂啊!大嫂这么晚了还亲自为大哥守灵,真是鹣鲽情深叫人好生羡慕。只可惜啊……唉,大哥年纪轻轻就不在了,大嫂真是个苦命的……”刚走几步,就瞧见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着素服的美艳女子,那女子身怀六甲,肚子瞧着比即将临盆的谢云舒还大,身旁跟着四个丫鬟,小心翼翼的将那女子护在中间。 谢云舒的眸子冷了下来,淡淡的瞥了一眼来者,那是姚家二少爷去年年关新娶进门的媳妇莫氏。 谢云舒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脚下不停。 “大嫂,您就这么回去了?难道您不想见见大哥最后一面么?明个大哥就要下葬了,从此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您甘心么?”莫氏看着谢云舒的背影,嘴角轻轻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谢云舒的身子徒然一阵,脚下几乎是一个踉跄,冬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谢云舒,狠狠的回头瞪了莫氏一眼,恨不得将莫氏身上剜掉一块肉。明知道世子妃不能受刺激,否则会动了胎气,莫氏这般,存的是什么心,难不成是想让世子妃一尸两命么! 姚锦藤半月前在西北战场身亡,历经半个月尸身才运回位于南方的金陵姚家。一路旅途遥遥,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只能用特质的盐保存。等半个月后运到姚家,尸体已经是惨不忍睹。 姚锦藤的生母、金陵王妃王氏在只看了一眼姚锦藤的尸体,就哭的天昏地暗的晕了过去,陷入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千万别让世子妃瞧见世子的尸身!” 而后只要谢云舒在灵堂,棺材就是合上的。姚家谁也没那个胆子擅自移开棺材盖让世子妃去看世子的尸体,若是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万一,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莫氏看着谢云舒的脸色,轻笑着出了灵堂。谢云舒嫁入姚家十年无所出,虽说是因为姚锦藤常年在外征战,夫妻聚少离多的缘故,可是日子久了,金陵王妃王氏对谢云舒也颇有些微词。姚锦藤是金陵王唯一的嫡亲儿子,金陵王夫妇两个想抱孙子都想的快魔怔了,可是谢云舒的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直到九个月前,她嫁入姚家整整十年,才怀了第一个孩子,此时谢云舒已经二十七岁了。她晓得,若是再生不出孩子,她就要被姚家休了,送回娘家。 这十年间,她在婆家受的白眼、心酸,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眼瞅着终于怀上了孩子,西北边关的战事也要结束了,满心欢喜憧憬着夫君凯旋归来,同她与孩子再不分离,可哪知道苍天弄人,姚锦藤竟然在这个时候战死沙场。 与谢云舒不同,姚家二庶出少爷娶的莫氏,刚进门就有喜了,还怀的是双胞胎,在本朝,双胞胎一向被视为吉兆,若是龙凤胎,就更是吉兆中的吉兆。莫氏的地位自然不一样,在姚家的风头,隐隐快盖过了正经的世子妃谢云舒。 不过好在谢云舒的肚子此时争了气,也怀了孩子。日子总算是好过了起来。 “世子妃,咱们回屋去吧。”冬至扯了扯谢云舒的袖子,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春分也跟着说,“世子妃,二房一向与咱们不对盘,您别听她的,还是回屋吧。” 谢云舒苦笑着,回头,看着那漆黑的棺材。那是她的夫君啊,她真的甘心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他,就这么于他永远的生死相隔么?再低头看看肚子,一个小生命正在腹中孕育。婆婆只看了丈夫的尸体一眼就哭晕了过去,还特别下令不许她看他的尸体,想必那尸体已经是形容可怖,如今她身子孱弱,如同风雨飘摇的枯枝,再受不了一点刺激,她怎么忍心将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置于险地。 深深的吸了口气,谢云舒目光清冷而坚定:“冬至、春分,咱们回屋吧。” 冬至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赶紧搀扶着谢云舒回房休息。 洗漱完毕,靠在床上,终于觉得身子好了些了。谢云舒摸着隆起的肚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冬至说话:“冬至,大夫说是什么时候来着?”问的是孩子出世的日子。 冬至歪了歪脑袋想了想,手底下麻利的捧上一杯温热的茉莉花苞茶,道:“大夫说,还有半个月。” 半个月……谢云舒轻轻闭上眼,这将会是艰难的半个月吧。 金陵姚家,乃是先帝册封的藩王之一。金陵王百年之后,只有世子可以承袭爵位,其余的儿子都得各自分家。如今金陵王唯一的嫡子不在了,其余三个庶出的儿子……谢云舒皱了皱眉,那几个可都不是安分的主。如今世子之位空悬,难说那三人没有争夺的意思。 继承爵位,成为藩王,这可是滔天的富贵。本朝藩王的权利仅次于皇帝,金陵富庶,山高皇帝远,当了金陵王,真是比皇帝还逍遥。这般的诱惑,足以让兄弟反目手足相残了。 可若是自己腹中怀的是个儿子,那就是金陵王的嫡亲孙子。按照本朝的规矩,嫡子不在,其位由嫡孙继承,若是嫡系全无,才会轮到庶出的儿子们。 如今自己腹中的骨肉,想必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吧。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待到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世子妃,送葬的队伍天不亮就出城了。王妃特地嘱咐过,请世子妃以身子为重,无需去了。”冬至拧了拧帕子,为谢云舒净面。 “母亲身子好些了么?都什么人去送葬了?”谢云舒问。自从半月前穿来姚锦藤的死讯,金陵王妃就病倒了。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这病来如山倒,身子大不如前了。 “王妃身子还是老样子,奴婢瞧着精神更差了呢。送葬,金陵的规矩该去的人都去了,如今咱们这金陵王府就跟个空府似的,没几个人了。不过莫氏没有去。王妃说她怀的双生胎,身子沉重,就让她在屋子歇着。”冬至一样一样的汇报,而后拿了早膳来。 谢云舒胃口不好,只喝了碗清粥,吃了几口爽口开胃的小菜,就叫丫鬟撤了去。冬至端了盘子出去,谢云舒靠在床上眯着,刚躺了一会,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惊的她连声高呼:“冬至!春分!我好像要生了,快去喊大夫!” 门外一个答应的声音也没有。 又是一阵剧痛,谢云舒顿时觉得汗如雨下,死死抓住床单,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谢云舒抬头,只见两个素服的丫鬟咕噜噜滚了进来,而后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谢云舒定睛一看,竟然是冬至、春分两个陪嫁丫鬟,如今她们七窍流血躺在地上,竟然是已经死了! 谢云舒看着两个丫鬟的尸体,脑子一下子懵了。 “别叫了,这里没有别人了。”门口一个娇俏的声音,咯咯的笑着,如同银铃一般,可在谢云舒听来,那声音却如同毒蛇一般,冰冷滑腻。 一个俏丽的佳人,挺着高耸的肚子,由几个丫鬟婆子搀扶着,缓步走进屋里。 “莫曦月!?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对我的丫鬟做了什么?”阵痛一阵阵从腹部袭来,谢云舒努力抓着床单保持清醒,在看到冬至和春分的尸体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妙了,如今莫氏来者不善,谢云舒死死咬着嘴唇,血红的眼睛盯着她。 莫氏在床边的贵妃榻上坐下,优哉游哉的抬起手,摸着她精心保养涂着丹寇的芊芊玉手,白了谢云舒一眼:“大嫂,大哥都去了,不如您和孩子,也跟着大哥去那边团聚吧。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总赛过在这,做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说什么!?你想谋害我和孩子,你就不怕母亲知道了,治你的罪!?”谢云舒咬着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哼,我既然敢做,自然都是谋划好的了,母亲怎么会知道?”莫氏又翻了个白眼,瞥着谢云舒,道:“如今这府里人都出去给你那死鬼丈夫送葬了,真是幸亏大哥帮了我个大忙呢!你院子里的人不光是这两个丫鬟,其余的也都被处理了。然后一把火烧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再说了,那老婆子都一把年纪了,这次身子也坏了,她自个生不出儿子,姚家三个庶出的儿子,就数我们老二最有出息,以后我们二房继承了爵位,她还的求着我,看我脸色,让我给她养老送终呢。” “唉,你们这些天生嫡出的,就是不明白我们庶出的艰辛。你们眼里平平常常的东西,我们庶出的就得小心翼翼的去谋划,去争夺,去抢。你又怎么会懂我的苦衷呢……”莫氏似是自言自语,翻看着她白嫩的手指,而后起身站起来,由两个婆子扶着,不理会谢云舒,径自走出房间。而后对外头几个婆子道:“烧仔细点,别给我漏了,否则仔细你们的脑袋。” 谢云舒此时已经痛的快晕过去,她本以为还有半个月时间,可没想到莫氏竟然这般的歹毒,趁着全府人去送葬的时候下手。真是又准又狠! 门外几个婆子鱼贯而入,手里捧着装着灯油的罐子。谢云舒认出,那几个婆子都是莫氏陪嫁带来的,有两个是莫氏的奶娘,还有三个是也是从小带大莫氏的贴身婆子。至于那两个丫鬟,也是莫氏陪嫁来的。 几个婆子将灯油在屋里洒了一遍,谢云舒痛的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身子下一热,低头一看,血已经将下半身染红了。 “这贱妇怎么办?”一个姓杨的婆子,端着半瓶灯油走到床前。杨婆子很壮,方方正正的脸庞狰狞而扭曲。 “也浇上,省的烧不死,还有她肚子里的小杂种,都浇上!”另一个姓刘的婆子尖声尖气道。 只觉得眼中一阵刺痛,谢云舒身上被灯油浇了一身。她拼死护住腹部,大喊:“不要伤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 杨婆子轻蔑的瞥了谢云舒一眼,那冷血的眼神谢云舒永远都不会忘。杨婆子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来,吹了口气,然后甩手将火折子丢到谢云舒的床头。而后一干婆子退出门外,站在莫氏身后。 浸润了灯油的床幔一下子烧了起来,谢云舒使劲全身力气从床上滚了下来。她想避开火势,可是火势蔓延的太快了,很快就将整个房子都烧了起来。腹部越来越剧痛了,谢云舒知道自己绝非早产,而是莫氏在自己的饮食里下了药。在火海里,谢云舒蜷缩成一团,用身体护住肚子,那是她的孩子啊,她未出生的孩子!身为一个母亲,孩子是比她命更重要的人! 火势越来越大,再也无处可躲了。谢云舒的衣裳被烧了起来,疼的她几乎晕过去。她抬头,看着门外,莫氏正面带微笑欣赏着屋里的一切。谢云舒缩成一团,指甲在地下扣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她死死盯着莫氏,眼里射出怨毒的光。若是目光能杀人,莫氏早就被她千刀万剐! “你害死我!害死我未出世的孩子!莫曦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谢云舒凄厉的叫喊声在火海里回荡。 那场火整整烧了一个时辰,将一切证据都烧的精光。根据本朝的规矩,送葬的队伍要天不亮启程,等天黑了才能回来,才能将往生的灵魂送入冥界,好投胎转世。所以莫氏一点都不急,她有充足的时间毁灭一切证据。 莫氏早就捧着肚子回房休息,只留了杨婆子在那候着。杨婆子回来了,喜滋滋的汇报道:“回二少奶奶,那边的事都办好了,绝对没留下一点把柄。奴婢还亲自进去看过了,姓谢的那贱妇被烧成了个黑炭球,她肚子里那小杂种还烧的剩一点,奴婢瞧过了,是个男孩!奴婢又浇了灯油,彻底给那小杂种烧成炭灰啦!二少奶奶,您就放心吧,您就等着当您的世子妃,您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就是世子了。” 莫曦月长舒出一口气,笑的异常舒心。谢云舒一死,大房后继无人,三房四房都是废物,不足为惧,世子妃之位就如同她的囊中之物。 如今谢云舒被一把火烧死了,一切就算是尘埃落地了。将来她就是金陵王妃,一世荣华,尊荣至极,也不枉费自己谋算一场。 莫曦月捧着肚子,笑的扬眉吐气。 尘埃落定? 忽然,莫曦月觉得肚子传来一阵剧痛,她抓住杨婆子的袖子,道:“我、我怕是要生了!” 第2章 姚家嫡女 身上一阵阵的剧痛,而后又进入了一个漆黑温暖的地方。谢云舒闭着眼睛,觉得全身受到难以名状的挤压,模模糊糊听见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还有个婆子的声音:“用力!用力,孩子的头要出来了!” 而后只觉得身子一轻,一口空气挤压进肺部,身不由己的发出哇的啼哭声,而后身子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包裹了起来。谢云舒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苍白却绝美的脸,带着疲惫的笑容,低头对上谢云舒的眼。 等等,自己不是葬身火海了么?谢云舒觉得脑子里一个激灵,将她从一种惺忪的状态里惊醒。她还记得莫氏防火烧死了自己和自己腹中的孩子。她此时应该是死了的呀?可是如今是怎么回事? 谢云舒挣扎着试着活动手脚,却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婴儿的身子里,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都是一场梦? 在谢云舒愣神的功夫,一根手指温柔的伸过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戳了戳她细嫩的脸蛋,这触感真实而清晰,并非一场梦。谢云舒回过神来,盯着那手指的主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子,容貌极美。谢云舒出身的谢家是百年的世家,谢云舒见过的名媛贵女不计其数,可都无一人比的上眼前女子的容貌,就连以美貌著称的姚家二少奶奶莫曦月,也被眼前这位比成了村妇。 “夫人,是个女儿,您瞧,她多漂亮啊!眼睛多像您,鼻子嘴巴倒是更像咱们七爷。”一个半白头发的老婆子笑眯眯的凑过来看着谢云舒,对那女子道。老婆婆虽然面容沧桑,衣着破烂,可是瞧着通体的气质,却不是乡间的村妇那般粗俗。 谢云舒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先是盯着那老婆子瞧了瞧,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她在婴儿的身体里,又是刚出生,瞧见的范围并不大,只能大致瞧的出这是间极为破败的屋子。而眼前这一老一少两位妇人,虽说都穿着粗布衣衫,但是骨子里透出的贵气,谢云舒一眼就看的出来这两人并非寻常的乡野村妇,兴许是哪家的落难少奶奶吧。 那少妇低头看着婴儿,苦笑着抚摸着孩子的脸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若非展灵以死相护,我跟孩子早就被流寇所杀,如今又与七哥失散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说着说着就抱着孩子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跟着为娘,往后吃苦受罪不说,还的东躲西藏躲避追杀,过着有今朝无明日的逃亡生活。” 老婆子也跟着哭,道:“夫人莫要太伤心,您刚生产,身子孱弱,可是哭不得了!您要相信七爷,七爷说最多半年事情就成了,到时候一定会来接您和孩子回京的。奴婢是看着您长大的,奴婢如今就是拼了性命,也会照顾好您和小姐。” 那少妇哭了一阵子,而后将谢云舒抱在怀里,撩起衣襟。一个带着温热体香的球状物凑到小婴儿的嘴边,少妇轻轻拍着谢云舒,嘴里呢喃道:“乖乖,饿了吧。” 谢云舒上辈子毕竟是活了二十七岁的人了,如今面对这么个东西,突然觉得尴尬了起来。不过想到自己既然成了个婴儿,那么总得想办法活下去,不吃奶可不行。于是心一横,小嘴凑上去,叼着就开始用力吸吮起来。温热带着一丝丝甜腥的液体吸进嘴里,谢云舒鼻尖充斥着那女子身上淡淡的体香。她闭着眼睛一边吸一边整理纷乱的思绪。她知道自己是再世为人了。前世谢云舒的母亲早逝,父亲娶了填房。她从小便没有感受过多少同母亲的亲密,如今突然多出了一个温柔美丽的母亲,带着慈爱的微笑安静的看着自己进食,谢云舒突然觉得心里暖了一些。 也许这就是母女连心吧? 估摸着一边吃的差不多了,少妇看着婴儿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又解开另一半凑了过去,笑眯眯道:“没想到居然胃口这么的好,真是个贪吃鬼!” 吸了一会,吃饱了,谢云舒觉得一阵止不住的困意袭来。她虽然意识是二十七岁,可是毕竟身子是个婴儿,撑不了多少清醒的时候就犯困。 那少妇抱着孩子,温柔的拍着孩子的背,哄她睡觉。半梦半醒之间,谢云舒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裹着的棉衣被撩开了,半个肩膀露在外面有些凉。忽然,肩膀后传来一阵刺痛,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此时她正被趴着放在床上,而她的母亲手里拿着一根针,用在她后背细细密密的刺着。婴儿稚嫩的皮肤脆弱而敏感,谢云舒本能的“哇”一声哭了出来。一听见孩子哭了,那少妇心疼的又落泪,喃喃道:“乖女儿,娘也是为了你好。如今你跟着娘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娘怕日后我们万一失散了,就再也寻不回彼此。我们霍家女儿身上都会绣有朱砂的纹身,娘身上的,还是你外婆亲手给娘绣上的,你虽不姓霍,如今娘也给你绣一个跟娘身上一模一样的,日后万一咱们母女失散了,你也好凭着纹身和爹娘相认。孩子,你且忍忍吧。” 谢云舒听懂了那少妇的话,也就强忍着疼,一声不吭任由少妇在自己背上刺着,心里默默整理着方才听来的讯息,原来她的母亲姓霍。旁边的老婆子看着啧啧称奇,道:“夫人,您瞧小姐似乎听懂您的话了,连哭都不哭一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霍氏刺完了,将婴儿包好抱在怀里。谢云舒只觉得右侧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绣上的是什么图案。霍氏将孩子抱在怀中哄着,谢云舒躺在母亲怀里,渐渐陷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谢云舒被一阵嘈杂的响动吵醒。她一睁眼,就模模糊糊看见几个粗壮的婆子在跟霍氏拉拉扯扯。 霍氏头发凌乱,脸上不知何时涂了些许黑灰,弄的灰扑扑的看不见本来的容貌。霍氏一手将谢云舒抱在怀里护着。谢云舒睁眼,瞧见那几个婆子对刚生产后的霍氏又踢又打,霍氏口中吐着血,大喊:“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那人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个婆子啐了一口,道:“你这疯婆子说什么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家主子看上你生的闺女,是你们的造化!”说吧,那婆子一巴掌扇在霍氏脸上,将她打的朝墙上撞过去,而后一把抢了霍氏怀里的婴儿。 一见母亲被打,谢云舒急的哇哇大哭起来。那抱着她的婆子被她哭的心烦意乱,道:“我先把娃娃抱回去,主子那边还等着呢。这里你们处理干净了,别留麻烦,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 谢云舒被那婆子抱着往屋外走,她看见霍氏被几个婆子压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她们是想捂死她! 那是她的亲娘啊!她才吃过她的奶水!才在她怀里睡过!她只知道她姓霍,连她的闺名都还不知道!她们的母女缘分难道只不到半天就这么断了么!? 谢云舒哭的撕心裂肺,小脸涨的通红。前世她方才死了丈夫,自己和未出生的孩子都死了,刚刚重生,有了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可自己才刚吃了她一次奶水,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眼前。 谢云舒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滔天的恨意充斥着她小小的身体,她突然好恨自己的软弱无力。前世她生性恬淡,一直恪守本分,不与人争执,做一个温柔恭顺的妻子和儿媳。金陵王妃一直掌管内宅,她嫁入姚家十年,从未想过从婆婆手里夺权。后来婆婆听见丈夫的死讯病倒,二房莫氏趁机夺了内宅管事的权利,她也不想去争。 本以为与世无争就可以避免卷入争端,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若非前世她的“不争”,莫氏也不会拥有掌管内宅的权利,也不会趁着婆婆病倒的时机只手遮天把持内宅,也不会在后宅纵火,让大火连烧一个时辰都无人来救火。 她的恬淡,她的与世无争,她的隐忍,并没有带给她想要的平安,反而让她和孩子陷入了危险,推向死亡。 如今她重获新生,又亲眼看见生母死在眼前,谢云舒小小的拳头攥的死死的。她不知道如今是何年何月,自己身在何方。只是她明白,她这一出生,就背负着血海深仇。前世莫氏欠她的,她若有机会,一定会讨回来。 而今生,她躺在襁褓里,由那婆子抱着坐上了轿子,被抱去见那害死她生母的罪魁祸首。 谢云舒停止了哭泣,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 那婆子吃惊的看着怀中的婴儿,方才才啼哭不止,这会连哄都不用哄,就自个睡着了。不过这样也好,安静乖巧的孩子才讨人喜欢,这娃儿生的好看,又乖巧,想必主子定会中意的,自己也好交了差事。 轿子被人抬着从西边一处隐秘的轿门进去。那婆子在一个屋子外下轿,抱着谢云舒进了屋子,将婴儿放进一个筐子食盒里,盖上盖子,然后提着筐子朝一个院子里走去。 谢云舒闭着眼睛,并没有睡着。她感觉到婆子将她带进一间温暖的屋子,然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小声说:“快把死婴的尸体带出去埋了,别叫人瞧见了!” 而后盒子盖子被掀开,谢云舒感觉自己被抱了出来,由于襁褓包的严实,脸上又被盖着,她看不见眼前的人。那婆子想抱着她进内屋,却被一个衣着精致的婆子拦住了。那婆子趾高气扬道:把孩子交给我就行了,你出去吧。 粗壮的婆子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将孩子交了出去。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寻来的合适人选,还想着去邀功呢,就被人半路截胡。 不甘心归不甘心,粗壮婆子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交出孩子就出去。 婴儿被抱进了内室,只听见一个声音道:“您也别太过伤心,不过是夭折个女娃娃,好在儿子平安无事。龙凤胎是吉兆,王爷王妃知道了肯定会奖赏您,对您另眼相看。再说了,只要咱们不说出去,谁知道女婴夭折了?这不,奴婢寻来了个女婴顶替,对外就说她是您生的不就成了。横竖是个女娃娃,也没甚要紧的。若是她乖巧听话,能逗您开心,您就留在身边养着;若是她不顺您的意,您瞧着不顺眼,大不了养两年就把她……”那声音顿了顿,里面隐含的杀意让谢云舒不寒而栗。 一个带着嘶哑的女声响起,似乎是疲惫又哭久了,道:“可怜我苦命的女儿,一出生就没了!这龙凤胎是吉兆不错,可是若是龙凤胎之一在一岁内夭折了,可就成了凶兆了!若是让父亲母亲知道孩子夭折的事,再将大哥大嫂的事怪在我头上可怎么的了!这事情可千万要瞒住了!万万不能传出一点风声!” “奴婢省的,您就放心吧!这事做的利索着呢,这女娃儿是边上村庄抱来的,前阵子山西旱灾,有好些逃亡的流民,这女娃娃就是一个流民妇人所生。那妇人已经被处理了,一个流民,连官府都不登记造册,不会有人知道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那婆子抱着谢云舒凑到床前,给床上坐着的华贵女子看,“您瞧,这孩子倒是长的怪漂亮的,眼睛大大的,水灵的倒是像您的眼睛。” 感觉前面盖着脸的东西被移开了,谢云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莫曦月的脸。 谢云舒看着那张脸,觉得全身的血气都在沸腾。 这是天意么?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么? 重生转世,带着前世的记忆,谢云舒怎么都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圈,她竟然又回到了金陵姚家!成了二房莫氏的嫡亲“女儿”。 既然天意如此,谢云舒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必让仇人血债血偿!莫氏所加之与她的痛苦,她必百倍千倍奉还! 于是对着那张脸,她的新“母亲”,谢云舒露出了一个属于婴儿的,纯洁无暇的笑容…… 第3章 八面玲珑 “二少奶奶,您快瞧,这孩子冲您笑了!”那婆子抱着婴儿,邀功似的将孩子捧到莫曦月面前。谢云舒认出,此时抱着自己的婆子,就是随从莫曦月来放火烧屋的人之一——刘婆子。 莫曦月刚刚生产完,得知死了女儿,心情异常郁结,此时眼前瞧见别人的女娃儿,正惹的她想起自己夭折的女儿,本不想多看一眼,可叫刘婆子一说,也忍不住多瞧了瞧。 只见襁褓中的婴儿皮肤粉嫩白皙,眼睛圆溜溜似颗黑葡萄,正咧开粉嘟嘟的小嘴冲自己甜甜的笑。这模样,要多可爱又多可爱。 刘婆子看着莫氏的脸色,趁热打铁道:“二少奶奶,这孩子和您有缘,您瞧,她一见您就冲您笑呢。奴婢瞧着这孩子的眉眼,将来定是个模样出色的,往后养大了许配个好人家,好歹她也是孙少爷的同胞姐姐,对孙少爷也是个助力。” 莫氏默不作声,从刘婆子手里接过婴儿,抱在怀里。她是头胎,并没抱过孩子,加之谢云舒身上的襁褓本就破破烂烂裹的不严实,所以谢云舒的一只肉呼呼的小胳膊就露了出来。 屋里虽然烧了地暖,可是刚出生的婴儿裸着身子,谢云舒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她知道此时异常关键,她能否讨的了莫氏的欢心,是她能否留下来的关键。亲生母亲已死,若是莫氏不愿意留下她,那么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被丢出去自生自灭,就必死无疑了。 “咯咯”莫氏只见怀中的婴儿挥舞着肉呼呼的小胳膊,咯咯冲自己笑着。莫氏不由自主的伸出一只手指去戳了戳婴儿肥嘟嘟的脸颊,却被婴儿的一只小手抓住了食指。 婴儿柔嫩的小手,牢牢抓住莫氏的手指,冲她笑的甜如蜜糖。不知道是被那天真烂漫的初生笑容所感染,还是被手指尖传来婴儿柔嫩的触感所触动,莫氏内心最深处柔软的母爱动了动。她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了下来,用手指尖逗弄着婴儿,在她用手指摸到婴儿柔软的嘴唇时,孩子甚至还轻轻张开小嘴,用粉嫩嫩的可爱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 莫氏的心,一下子就被眼前的小可爱抓住了。 “留下吧,往后她就是我的女儿。”莫氏道。 谢云舒暗地松了口气,今个这第一关,她算是过了。从今往后她就是莫氏的嫡亲女儿。双生龙凤胎若是在一岁之内夭折一个,就是大大的不详之兆。所以谢云舒知道,至少在自己满一岁之前,生命是安全的。至于一岁之后……那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是。”刘婆子喜滋滋的接过婴儿,这差事总算是办妥当了。 刘婆子抱着婴儿出去,给婴儿洗澡换衣裳。谢云舒自出生之后,还没有好好洗过澡。洗完澡换了衣裳,刘婆子叫来两个奶妈,将孩子交给奶妈,道:“你们二人好好照顾咱们孙小姐,可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二少奶奶怪罪下来了,你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奴婢们省的。” 这两个奶妈年长些的名叫秋叶,年幼些的名叫秋珊。谢云舒很清楚,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的奶妈,从少爷小姐刚出生就开始照顾他们,往往是其一生中最亲密的人之一,眼前这两个奶妈很有可能发展成为自己将来的心腹。而谢云舒更清楚的是,跟奶妈相处融洽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因为毕竟往后她要由这二人养育,若是这二人不喜欢她,背地里要收拾一个小婴儿还是轻松又容易的事。 秋叶抱着谢云舒,同秋珊一同瞧着她。只见怀中的婴儿冲着她们乐呵呵的笑。 “咱们孙小姐可真可爱,你瞧她多爱笑。”秋叶一下子就对怀里的小婴儿喜欢起来,抱着她轻轻摇晃着,晃的谢云舒怪舒服的。 “是啊,孙小姐也不哭闹,见人就笑,真是讨人喜欢的紧。”秋珊也跟着搭腔,“孙小姐怕是饿了吧,咱们先喂奶,等天黑了王爷王妃他们送葬归来,定是要把孙小姐抱出去的。” 秋珊一边说,一边解开衣襟抱了孩子过去。谢云舒瞧着送到嘴边的那圆滚滚的球状物,生存是第一位的,也顾不上别扭,她张开小嘴叼着就开始用力的吸了。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生母霍氏那温柔的眼神。 “孙小姐吃的真好。”秋珊喂完奶,抱着谢云舒拍着她哄她睡觉。谢云舒并不哭闹,她知道她得做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婴儿,她并非莫氏亲生,莫氏将来留不留她性命还是未知数,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个骄纵的资本。 婴儿总是贪睡,谢云舒吃饱了,没一会就在秋珊怀里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天黑,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谢云舒皱了皱眉眉头,她知道自己要拉尿了。 作为一个心智有二十七岁的人,在裤裆里拉尿还是很不习惯。 “哇哇哇!”秋叶听见婴儿哭了起来,赶忙过去瞧。她是训练有素的奶妈,过去一瞧,用手探了探,就知道婴儿拉尿了。 手脚麻利的替婴儿换了尿布,婴儿立刻就止住了啼哭,反而笑嘻嘻的看着秋叶。 秋叶笑着在谢云舒脸上偷偷亲了一口,这孩子本就长的异常漂亮,笑起来更是要让人的心都融化了。而且除了饿了,拉尿了会哭,其余时候只要有人逗她,她都是笑眯眯的,一瞧就是个乖巧脾气好的孩子。 秋叶活了那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过这么可爱懂事的小婴儿。 谢云舒拥有自己的摇篮床,可是秋叶喜欢她,总抱着她在怀里。晚上秋叶喂了她一次奶,而后就被抱着去了另一间屋子。 刚被秋叶抱着进屋,谢云舒就听见一阵妇人的啼哭声。她被襁褓包着,看不见屋里的场景,只能竖着耳朵仔细听屋里的响动。 “母亲啊母亲,您可总算回来了,呜呜呜……”莫氏顾不得产后虚弱,跪在床边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莫氏旁边,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杨婆子在一旁嚎啕大哭道:“二少奶奶,您这是心有余力不足啊!世子妃院子起火的时候,您已经腹痛难忍在生产了,奴婢们都在伺候您生产,您就算是想去救人,您也下不了床啊!” “不!大嫂的死都怪我,这内宅本是由我打理,是我疏忽,害的大嫂,请母亲一定责罚我,否则儿媳内心难安,会内疚一辈子!”莫氏哭着磕头道。 莫氏面前,坐着一个素服妇人。那妇人年约四旬,头发半白,瞧着枯槁憔悴,正是金陵王妃。想当年金陵王妃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可是自从得知儿子去世的消息后,就一病不起,憔悴的几乎没了人形。刚将儿子的棺椁送到城外,就听说了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子葬身火海的消息,奈何有规矩,送葬的队伍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天黑前返程,金陵王和王妃心急如焚的等到天黑,待到赶回府中,只看见一地的残垣,满园的焦炭。 金陵王妃眼神木然而空洞。她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听见眼前那些人的话,过了半响,她睁开眼,看着刚刚生产后的莫氏。莫氏形容憔悴,头胎就产下双生龙凤胎,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今个姚家几乎全府出动去送葬,府里留下的本就没几个人,大半还是大房屋里的被烧死了,剩下的几个人救火也救不过来。而瞧着莫氏这样子,王妃也是生过孩子的人,她怎么可能指望一个正在生产的产妇还去指派人救火呢? 也许,都是天命吧。王妃仰天长叹,颓然的摆摆手,道:“罢了,你好好躺着吧,月子里莫要落下病根来。” 莫氏听婆婆这么一说,知道事情就算是这么揭过了,心中不由窃喜,觉得真是天助我也。也幸亏是她今日突然临盆,婆婆连责罚她都找不出理由来。难不成指望着她一边生孩子一边救火救人么? 莫氏由丫鬟婆子搀扶着重新躺好,盖好了被子,而后冲人使了个眼色。秋叶抱着孙小姐走了过来,“奴婢给王妃、二少奶奶请安。” 另一个名叫夏荷的奶妈,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走过来同秋叶并排站着,也请了安。谢云舒扭了扭头,瞧见夏荷怀里抱着个襁褓,里头包着个婴儿。她知道,这就是莫氏所出的龙凤胎中的儿子,姚家的孙大少爷。 “母亲,您瞧瞧您的两个孙子孙女吧。”莫氏道。 两个奶妈抱着婴儿走到王妃面前跪下,王妃先是死了儿子,又死了孙子,哪有心思看他这庶子的儿子。可是瞧着莫氏一脸殷勤讨好,心里叹了口气:莫氏也是想讨自己高兴,都是一片孝心,她也不好抹了人面子。 莫氏一直讨好王妃,谢云舒是知道的。毕竟他们二房是庶出之一,此时王妃唯一的儿子不在了,若是讨得王妃欢心被记入正室名下,那就和另外两个庶出的弟弟有天壤之别,袭爵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个是弟弟,这个是姐姐。” 王妃的眼光先是在孙子身上瞧了一眼。孙少爷此时正闭着眼睛酣睡着,对外界毫无反应。王妃瞧了瞧孙少爷的眉眼,叹了口气。而后将目光移到了孙女身上。 这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白皙粉嫩,眼睛又大又乌黑,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打转。不得不说这孩子生的漂亮的很,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王妃瞧着那女婴的眼睛,只见婴儿的眉头轻轻皱了皱,做了一个委屈的表情,似乎是看懂了王妃眼里的悲伤,在替她难过。王妃愣了一下,眼前的明明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奶娃娃竟然是在用眼神和表情安慰自己似的。 而后女婴裂开嘴,咯咯的笑了,挥舞着小手,啪的一下打在了旁边的男婴手臂上。莫氏看见眼前的一幕,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两个小婴儿。 男婴被吵醒,也不哭,迷迷糊糊的伸出小手,也挥舞了几下。女婴粉嫩嫩的小手舞动几下,碰到了男婴的小手,而后牢牢的抓住了弟弟的手,姐弟两个的小手握在起来,一同冲王妃咯咯笑着。 “真是姐弟连心啊!”在场的人都啧啧称奇。 王妃紧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眼前的两个鲜活的新生命似乎冲淡了她的悲痛。她面上绽放出了自进屋子的第一个浅笑。而后从怀中摸出两个小金锁来,放在两个婴儿襁褓上,对两个奶妈道:“好好照顾孙少爷和孙小姐。”而后又对莫氏道:“你好好养身子吧,你为咱们姚家生了这么对玉雪可爱的龙凤胎,自然会好好赏你的。” 谢云舒心里松了口气,她知道要在姚家站稳脚跟,光讨好莫氏是不行的,她必须得要入了祖母的眼。越多地位高的人重视她,在意她,她活下去的机会就越大。 她得让自己变的更有价值,才能让莫氏留她的性命。毕竟她占了姚家二房嫡长女的位置,地位会高于莫氏其他嫡女,将来莫氏若是再生了亲生女儿,难保不会动她这个“长”位的脑筋。 在心狠手辣的养母手底下讨生活,绝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第4章 丫鬟桃红 变成婴儿的日子总是无聊而漫长的。谢云舒整日里被裹在襁褓里,不是吃就是睡,才二十余日,就觉得跟过了二十年似的那般漫长。 还没出月子的婴儿很少抱出去见人,加之外头天寒地冻的,姚家的人都忙着已故世子妃的丧事,莫氏又坐着月子,二房的院子没了往日的人来人往,倒是清净了不少。 金陵王妃那日来看了这对龙凤胎的孙子孙女,第二日就赏了好些东西给莫氏,而金陵王爷又亲自为两个孩子赐名。孙子赐名姚玉秦,孙女赐名姚玉离。 于是这一世的谢云舒,拥有了她的新名字——姚玉离。而又因她爱笑,又得了个乳名,名叫“笑笑”。 “姚”本是她夫君的姓氏,如今却成了自己的。而自己现在的身份,更成了自己已故夫君的亲侄女,自己将来在夫君灵位之前,得叫他一声“大伯”。 还真是……微妙的身份呢。 莫氏听了王爷亲自赐名的消息,眼角眉梢掩不住的喜色。看来那日王妃颇为喜欢她生的这对龙凤胎,王爷才会亲自赐名。 “小笑笑,真是争气,不枉费我选中了你。”莫氏点了点姚玉离小巧的鼻尖,婴儿裂开粉嘟嘟的小嘴对她咯咯笑着。 莫氏坐着月子,闲来无事也就逗弄婴儿为乐。她自己个亲生的儿子,整日呼呼大睡,若是被人吵醒了,就哇哇哭个不停,半天都哄不好。莫氏一是心疼自己亲生的儿子不忍扰他好梦,二是因为姚玉秦实在是太难哄了,一旦哭起来,能给人哭上半个时辰不带喘气的。 所以另一个抱养来的女儿,则成了莫氏解闷的“玩具”,没事就让奶娘抱来逗上一逗。小笑笑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整日不哭不闹,只要莫氏和她玩,她就傻乐呵。莫氏自己的女儿没了,又整日对着个粉嫩爱笑的小婴儿,日积月累的,莫氏对她也亲近了不少。 虽说没被人抱着出去过,但是姚玉离对莫氏房里的情况倒是摸清楚了不少。她还是世子妃的时候,跟莫氏不常打交道,所以连莫氏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认不全。如今她慢慢认出了当日同莫氏一道来放火烧死自己的帮凶。 一共五个婆子,两个丫鬟。 用灯油浇在自己身上的是杨婆子,方块脸,是莫氏的奶娘。还有一个姓顾的婆子,也是莫氏的奶妈。其中杨婆子性子泼辣,又仗着莫氏是吃自己奶水长大的,在下人们中地位威望最高。另一个奶妈顾婆子性子内敛,平日里闷不吭声,风头被杨婆子盖过了许多。 另外三个婆子,一个是莫氏房里的管事妈妈刘妈妈,还有另外两个,一个总管内屋大丫鬟们的钱妈妈,和管外屋院子里的丫鬟小厮的孙妈妈。 两个丫鬟,是莫氏的陪嫁丫鬟,一个名叫桃红,一个名叫柳绿。 午后,莫氏刚用过午膳,捧着乌鸡汤小口小口喝着。门外守着的丫鬟脆生生的朝里头喊了句:“二少爷回来了。” 今个是柳绿当值,她在内屋伺候着莫氏进补汤。桃红靠在外间的椅子上绣花,一听见门口通传,忙放下手里的绣绷子,迎了过去。 姚二少爷姚锦源一身素服袍子,外头披着月白色狐狸毛披风,搓着手走进屋。边走边朝屋里隔着帘子喊:“月儿,我先去瞧瞧我的宝贝儿子女儿去!” 莫氏笑道:“你这头一次当爹,新鲜劲怎么还没过去?每次来都先瞅瞅你那对宝贝儿,倒是把我给忘了。” 姚锦源嘿嘿一笑,转身朝东厢房走去。 桃红跟在姚锦源后头,赶紧快步走过去,替姚锦源掀了东厢的门帘。 东厢房是两个婴儿的屋子,地暖烧的热乎乎的。其余的奶娘都回屋午睡了,只留了秋叶一个人当值,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昨夜姚玉秦又哭了半宿,秋叶几乎就没合过眼,这会刚用了午膳,屋里又暖和,不知不觉就睡的沉了,连有人进来了都没吵醒她。 桃红进了屋,扫了一眼睡的正香的秋叶,手脚利索的替二少爷解了披风,搭在自己个手臂上,又替姚锦源整了整袍子,笑道:“二少爷今个回来的晚,咱们二少奶奶可等的心焦呢。” 姚锦源眯着眼冲桃红笑了笑:“你这妮子,怎么小小年纪,这记性就这般差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还跟屋子里打招呼,说是跟王家的三少爷出去吃酒么?怎么就拿这话来问我了。” 他年方十七岁,比他大哥整整小了十一岁。姚家几个兄弟容貌都随了父亲,几个兄弟倒是都长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他这眯眼一笑,倒叫桃红看的面上一红。 桃红“呀”了一声,捂着脸扭了几下腰,小声道:“是奴婢记差了,二少爷莫怪。” “也不晓得你这妮子心里头每日都想些什么呢。”姚锦源哈哈一笑。 此时姚玉离、姚玉秦姐弟两个,被并排放在特质的婴儿床里。自从那日在金陵王妃前上演手拉手姐弟情深一幕之后,莫氏就认定了这两个孩子有缘,将两个孩子放在一处养着,连睡觉都放在一张床上。 对于这个安排,姚玉秦自然是无所谓,他一个真正的婴儿,什么都不懂,整日就是吃喝拉撒睡,附带偶尔嚎啕大哭的所有人都别想睡。可是就苦了姚玉离。她白天会时不时的被奶娘抱去给莫氏当逗乐玩具,夜里又经常被姚玉秦的啼哭声吵醒,真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宁静。 在姚锦源进屋的时候,姚玉离就醒了。她心事重,素日里睡眠浅,稍微一丁点响动就会清醒过来。 而桃红那不胜娇羞的表情,正好全都落在了姚玉离的眼里。桃红年方十五,又生的水灵清秀,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姚家的几个儿子,模样都生的好看。姚玉离隐约猜测着,桃红应该是对姚锦源有那么点其他的意思。 明面上撇开不谈,一般小姐带来的貌美陪嫁丫鬟,最后总是要送到姑爷床上的,也好过让姑爷被外头的狐狸精给迷惑了。再者,一般姑爷都会有好几房侍妾,陪嫁丫鬟和小姐是一条心,也好制衡那些侍妾。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规矩,大抵桃红也知道自己早晚是姑爷的人了,所以早就芳心暗许了吧。 不过说也奇怪,莫氏自个怀孕的时候,竟然没将桃红当成侍妾送给姚锦源。 姚玉离心思微动,她记得莫氏刚怀孕的时候,倒是挑了两个丫鬟送到姚锦源房里。其中一个丫鬟叫绣金的,是莫氏带来的陪嫁,另一个丫鬟吴氏是莫氏从外面买来的。 放着自己现成的陪嫁丫鬟不送,竟还要从外面买个丫鬟送给姚锦源?莫氏是个精明的女人,送侍妾给自己丈夫,可不是件马虎的事,莫氏定然都是算计好了,才会将最合适的人选送过去,既让夫君满意,又确保自己能拿捏的住那些侍妾们。 宁愿送个外人,也不送美貌的桃红。姚玉离的心里细细琢磨里头的门道。 桃红知道姚锦源肯定是会去看那对龙凤胎,就抢先一步装作无意的走到婴儿床前,低着头,手里捏着个帕子绞着,面上泛着红晕,道:“奴婢每日脑子里想着呢,不就是……” 桃红欲言又止,咬着嘴唇,伸出手轻轻在姚玉离脸上摸了一下。姚玉离咯咯笑着,挥舞着小手乱抓一通。桃红那粉面含春的模样,全落在姚玉离的眼里。 姚锦源也朝婴儿床走来,他看着桃红粉嫩白皙的侧脸,抿着嘴唇轻轻笑了笑,伸出手做出去抓自己女儿胳膊的样子,可最后手却“不小心”抓住了桃红的手腕。 “呀!二少爷……”桃红娇嗔一声。 “二少爷,二少奶奶叫奴婢来问问您晚膳在哪用。若是在屋里用,奴婢就提早给厨房说声,准备二少爷喜欢的菜。”门外一个圆脸少女掀了帘子往里头走,是柳绿的声音。 姚玉离一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父亲”和桃红的表情。此时二人听见了柳绿的声音,姚锦源只是稍微不悦的皱了皱眉头,立刻松开了握着桃红手腕的手。 桃红的脸色一刹那就变的极为不好看了。 姚玉离本来就挥舞着白胖胖的小手在空中舞动,就在姚锦源松手的那一刹那,小婴儿似乎无意的抓住桃红手里捏着的帕子。 桃红想赶忙走到别处去,不想叫柳绿瞧见自己和二少爷太过亲密。毕竟莫氏还没有发话,作为一个丫鬟擅自勾搭自家姑爷,也是叫女主子忌惮的事。 桃红用力拽了几下帕子,可婴儿抓握的力量太大,姚玉离紧紧的握着帕子不松手,桃红竟然拽不出帕子。 带过婴儿的人都晓得,婴儿的手抓握力很大,仅凭婴儿两手握着大人的手,就能将婴儿悬空提起。 桃红一下子急了,她又不敢使劲拽,怕弄伤了小姐,那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桃红只能弃了帕子,忙松手急急的后退了几步,站在秋叶边上。 柳绿掀了帘子进来,看见的是二少爷站在婴儿床边,桃红一脸慌张的站在秋叶旁边。秋叶则睡眼惺忪刚刚醒来的样子,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几人,待到看清来人,赶忙站起来对二少爷行礼。 姚锦源脸上的不自然也只是一瞬,毕竟他是主子,不过是摸了摸老婆陪嫁丫鬟的手么,有什么的。姚锦源抬头看了看柳绿,道:“晚膳我得去陪父亲母亲,就不在屋里吃了。我瞧瞧孩子们就过去看月儿。” 柳绿应了一声,抬眼瞅了瞅桃红,道:“哟,桃红妹妹怎么也在这呢?” 桃红捋了捋头发,道:“姐姐,我就是来瞧瞧孙少爷、孙小姐,我这不前脚刚进屋,你后脚就进来了,我这还没瞧上一眼呢。” “哼,是么。”柳绿看了看桃红的样子,眼里一抹厌恶一闪而过。这个桃红,在莫家的时候倒是老实,自家小姐看她模样清秀又老实,才打算将她带来陪嫁,将来给姑爷做个通房丫头或者妾,可谁知道刚嫁到姚家第一个月,趁着莫氏来月事的时候,桃红这妮子竟然大胆去勾引少爷。那事虽然没成,不过也让莫氏对桃红不喜了起来。 不过桃红全家人的身契都捏在莫氏手里,晾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除了勾引姑爷这点,莫氏对桃红也还算放心。 “奴婢出去干活了。”桃红忙逃似的出了屋子。 姚锦源低头看着一双儿女,儿子依旧在熟睡中,而女儿笑的可爱极了。姚锦源头一次当爹,自然是对这对儿女宝贝稀罕的不行。当爹的一般都更疼女儿一些,更何况是这粉雕玉琢人见人爱的小笑笑。 “笑笑,爹来瞧你了,你看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姚锦源笑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从怀里掏出一对拨浪鼓来,在女儿面前献宝似的晃了晃。这是他方才在街上逛,见着小贩卖的玩意新鲜,又听说是小娃娃就喜欢的,就买了一对准备带给自己的一双儿女。 姚玉离看了看拨浪鼓,又看了看姚锦源,脸上笑的更灿烂了,连圆圆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月牙。可是心里泛起的痛意,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心。 姚锦源的眼睛,和她去世的夫君姚锦藤的太像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恍惚中,她竟然以为是姚锦藤在冲她笑一样。 姚锦源逗了孩子一会,对秋叶道:“玉秦睡着了,就别吵他了,你抱着笑笑跟我去二少奶奶那。” 秋叶应了一声,忙抱着姚玉离,跟着姚锦源往莫氏屋里走。 莫氏喝完了补汤,正靠着床坐着。她月子里保养的好,这会才二十多天,瞧着身子就恢复的差不多了,更增添了几分少妇的风韵。 莫氏看见姚锦源来了,脸上泛起了笑意。 “月儿,我来瞧你了,今个气色不错,越发的漂亮了。”姚锦源在床边坐下,刮了刮莫氏的鼻尖。他们是少年夫妻,倒是很恩爱的。 “夫君,又来打趣我。”莫氏低头浅笑,风情万种,而后转头,一眼瞥见秋叶怀里抱着的姚玉离,瞧见婴儿手里正攥着一个桃红色的帕子,莫氏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色。 第5章 主仆离心 不过莫氏的脸色,也只变了一瞬。在她抬头看向夫君姚锦源的时候,又是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态,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 自己千辛万苦生了对龙凤胎,还没出月子呢,丈夫就背着自己和陪嫁丫鬟搭上了。若是搁在前世的谢云舒身上,她自问是做不到如此大度的。心里头委屈,面上也得掉几滴眼泪,撒个娇让夫君哄哄才能作罢。 可莫氏在姚锦源面前表现的毫无异状,似乎压根就不曾知道这事。 莫氏抿着嘴唇,眉头微微皱着,道:“你就知道我身子恢复的好?今个早上还腰疼呢。”莫氏说着,一手撑在腰上轻轻的揉了几下。 姚锦源立马就一脸紧张,道:“怎么会腰疼呢?叫大夫瞧了没有?” 莫氏摇摇头,道:“大夫说我这头胎是双生胎,生的艰难,有些伤了身子,得好好调养。这腰酸啊骨头疼,都得好生养着,平日里多叫人按摩着揉揉,还能好些。” 姚锦源一听莫氏这话,赶忙拿着个枕头让莫氏靠着,一手在莫氏腰上轻轻按着,眼里带着感激和一丝丝愧疚,道:“辛苦夫人了,叫我来替夫人揉揉。” 莫氏轻笑着,拍开姚锦源的手,道:“哎呦我的二少爷,这些粗活我哪舍得让你做啊。素日里都是桃红、柳绿两个丫鬟做的。只是今个柳绿当值,忙这个忙那个,本是该桃红做的,可那妮子说她身子有些不爽,我素日里体恤她,就放她假叫她歇歇了。这不,少揉了一会,就开始疼了。” 姚锦源咬着嘴唇,闷闷的,面上有些不悦。比起一个丫鬟,此时自然是为自己生了龙凤胎的夫人更重要。此时不禁埋怨起桃红来。 姚锦源刚见桃红,面色红润精神好,哪有一丝丝身子不爽的样子?自然就觉得定是桃红偷懒,而莫氏又是个心肠好体恤下人的主母,桃红就欺负主子心肠好,故意躲懒,害的莫氏犯了腰疼。 莫氏瞧着姚锦源的脸色,心里头自然猜的到姚锦源在想什么。她知道点到为止,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而后她握着姚锦源的手,道:“对了,今个晚膳你在哪用啊?” 姚锦源回过神来,道:“晚膳我去陪父亲母亲,这些日子府里事多,我也得不了空来陪你,月儿,你不会怪我吧?。” 莫氏摇摇头,轻笑道:“怎么会怪你?如今大哥不在了,你就是姚家最年长的儿子,很多事情得有你出面。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不懂那些规矩,可也不是个不懂事的。这些日子,你多陪陪父亲母亲,大哥大嫂刚去了,他们定是极伤心的,多陪陪他们,尽尽孝心。唉,若非我没出月子不能下床,我定是要时时伴在母亲身边,给母亲解忧的。” 姚玉离在一旁听的,都快恶心的吐了。莫氏也真是会假惺惺,表面上说的话,冠冕堂皇,可背地里做的,那叫人事? 不过从莫氏在姚锦源面前的表现来看,似乎有很多事情姚锦源是不晓得的。比如姚玉离是抱养来的一事,只有莫氏的几个心腹知道,连姚锦源都不知道女儿不是亲生的。 当年金陵王妃也不是省油的灯,第一胎生下嫡长子姚锦藤后,又一连生了两个女儿,直到姚锦藤十岁的时候,金陵王妃三年都没有有身孕,后宅的侍妾们的肚子才有动静。而后姚家接连有了三个庶出的儿子,但是产下儿子的侍妾们,都纷纷在五年内过世了。 姚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整整相差了十一岁。 姚锦源今年十七岁,谢云舒十年前嫁入姚家的时候,他才七岁。那时他已经丧母,金陵王妃作为主母,虽然不会做出克扣庶子庶女的事,但是对几个庶子也说不上多亲近。 姚锦源从小没了娘,跟嫡母也不亲近。谢云舒嫁进姚家之后,倒是对这个相差十岁的小叔子照顾颇多。所谓长嫂为母,在谢云舒刚嫁入姚家的头三年里,姚锦源是很喜爱这位出身高贵又和善的嫂子的。可是随着姚锦源年岁增长,叔嫂避嫌,两个人也就慢慢疏远了起来。 小时候的姚锦源是个聪明的孩子,心肠也并不坏。只是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姚玉离并不敢保证姚锦源不会因为想争夺世子之位而对自己下毒手。 换句话说,姚玉离还并不确定姚锦源和大嫂谢云舒之死有没有关系。杀人灭口,防火烧屋,到底是莫氏自己的主意,还是和姚锦源商量后做的决定? 正在姚玉离胡思乱想之际,莫氏招呼奶妈将她抱了过来。 姚锦源一见女儿来了,忙道:“来给我给我,叫我抱着!”而后跟接着个宝贝似的,小心翼翼的将姚玉离抱在怀里。 “你呀!不怕叫人看见了笑话!”莫氏笑着在姚锦源肩头轻轻捶了一下。 “怕什么,谁敢笑我。”姚锦源道。 “咯咯”姚玉离裂开嘴,露出没长牙的粉嫩牙床,冲着姚锦源咯咯笑着,手里攥着粉红色的帕子在空中摇来摇去。帕子被摇的摊开了,露出里头一角绣的一个“桃”字。 姚锦源本以为桃红留在女儿手里是个普通的给婴儿擦嘴的帕子,可没想到居然还是绣着她名字的帕子!这让谁看,一眼都能认出了这是桃红的帕子。 姚锦源瞧着帕子,脸上的尴尬神色一闪而过,而后偷偷的看着妻子,见莫氏眼角余光扫过那个“桃”字,却表现的毫无异状,只是低头逗弄着婴儿。姚锦源低着头面对婴儿,姚玉离瞧见他脸上迅速的划过一抹深思的神色,而后又恢复如常。 夫妻两个人逗弄了一会婴儿,说了会瞧瞧话,姚玉离都仔细听着,大多是莫氏嘱咐姚锦源要如何如何宽慰父母之类的贴心话。姚玉离侍奉公婆十载,自认为对公婆的喜好了若指掌,可是如今听了莫氏的话,她发觉,莫氏这个才嫁进门刚一年多的新媳妇,竟然比她这个嫁入姚家十年的媳妇,还要更了解公婆的心!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过了会,莫氏也乏了。姚锦源起身将姚玉离递给奶妈抱着,道:“月儿,你好好歇着吧,我先出去办事了,明个再来瞧你和孩子们。” 莫氏点点头,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嘱咐了几句,又叫人取了颗千年老人参来,让姚锦源晚上带去给王爷王妃。 姚玉离瞥了一眼那千年老参,莫氏这次为了讨好公公婆婆真是不惜下了血本啊!这颗千年老参是莫氏陪嫁里压箱底的东西,今个居然给取了出来。 莫氏娘家祖父一辈本是江南的大商家,虽然说是富甲一方,可是商贾地位太低,终究入不了上流。于是到了莫氏父亲一辈,花了大价钱捐官,买了个四品的扬州巡抚,总算是从商家成了官家。莫氏虽说是官家小姐,可毕竟是商贾出身,又是庶出,在二十几个庶女里头脱颖而出,嫁给了金陵王的庶子,可谓是高攀。 从前姚玉离还是谢云舒的时候,从未想莫氏的身份嫁入姚家是有多难,如今她慢慢才明白,若非莫氏心机深沉,她绝壁不可能在娘家二十多个庶女里头独得主母的喜爱,还能高攀上藩王的庶子。 如今她这般用闺房软语教夫君博得父亲和嫡母的欢心,这般不露声色的帮助丈夫去争宠,莫氏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姚锦源起身往外走,奶娘抱着姚玉离跟在后面。出了内室,姚锦源停下脚步,走到姚玉离面前,扯了扯姚玉离手里的帕子,道:“笑笑乖。” 姚锦源轻轻拽了一下,就轻而易举的将帕子抽了回去,而后揣进了怀里,掀了门帘大步出了屋子。 刚出了莫氏院子,没走几步,就瞧见树后头有个人影。姚锦源的脸沉了沉,道:“桃红,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桃红从树后头出来,垂着头,难言脸色的焦虑之色。她知道莫氏定是见到那帕子了。 “二少爷……奴婢……”桃红低着头,想问问那帕子的事莫氏是怎么说的,却不知怎么开口。 “哼!”姚锦源不悦的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帕子来,甩到桃红面前,桃红赶紧接着帕子,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你这妮子,胆子还不小!你晓得我会叫奶妈抱着孙小姐去二少奶奶那,你就故意趁我不注意将绣着你名字的帕子塞在孙小姐手里,好让二少奶奶看见是吧?这样二少奶奶就会把你塞给我当通房丫鬟?你胆子可真不小,竟然算计到我头上!”姚锦源一想到自己被桃红这丫鬟算计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桃红吓的瑟瑟发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声道:“二少爷,奴婢冤枉啊!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算计二少爷啊!奴婢真是不小心将帕子落在孙小姐那,奴婢当时想把帕子抽回去的,可是孙小姐攥的太紧,奴婢根本就抽不出来!奴婢是冤枉的啊!” “贱婢!你当本少爷是傻子不成!”姚锦源气的脸上泛起了绯红,“本少爷方才从笑笑手里拿帕子,轻轻一抽就抽了出来!笑笑才二十天,她有那么大的力气攥着帕子,让你个大人都抽不出来?分明是你故意叫笑笑拿着的,好叫月儿看见!” 桃红她哪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抽都抽不出孙小姐手里的帕子,可二少爷轻轻一抽就拿了出来!? 这下桃红真是浑身是嘴都没法说的清了。 “奴婢真的没有欺骗二少爷啊!奴婢真的是抽不出来,不是故意留下给二少奶奶瞧见的!”桃红已然带着哭腔,扯着姚锦源的袖子。 姚锦源一瞧见桃红哭的梨花带雨,心就有些软了,语气也软和了起来,扶着桃红起来,道:“你的心思,我都晓得,可是如今月儿正在月子里呢,身子也不好,我不想提这事惹她。你好好伺候着她,莫要惹她不高兴,你迟早都是我的人,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 桃红一见二少爷说了软话,哪敢端着架子,急忙答应,两个人说了几句,桃红怕人瞧见了,就赶忙回自己个屋去了。 姚锦源往前走了几步,可是心里头越想越觉得别扭劲,他又返身回了院子,直接去了东厢婴儿房。 姚锦源刚进门,姚玉离竖起耳朵注意他的动静。只见姚锦源从桌上取了个帕子,走到婴儿床前,在姚玉离面前晃了晃,道:“笑笑,抓着。” 姚玉离咯咯笑着,挥舞着胖胖的小手,抓着那帕子。而后姚锦源用手去抽,轻轻一抽就将帕子抽了出来,接连几次都是如此。 姚锦源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他是个大男人,没带过孩子,自然不知道婴儿的握力大小,可如今他亲眼所见,那小小的跟糯米团子似的的婴儿小手,分明就是一点力气没有嘛!姚锦源笃定了桃红那妮子,定是将自己给耍了。 这会在屋里伺候的奶娘是秋珊。秋珊一脸茫然的看着二少爷,她刚顶了秋叶的值,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姚锦源随意问了几句关于婴儿饮食起居的话,秋珊都一一答了。末了,姚锦源又问:“二少奶奶最近身子如何了?可有什么头疼脑热腰酸背疼的?” 有前面那么多问题做铺垫,秋珊只当二少爷是关心妻儿,想都没想就如实答道:“二少奶奶最近身体恢复的极好,除了偶尔会有些头疼,大夫说是天冷,难免有的,其余的倒是没什么不适。” 姚锦源皱了皱眉,道:“那腰腹呢?我听说妇人产子后,会腰膝酸软,腹部不适。” 秋珊摇摇头,道:“这个奴婢倒是没有听说。” 姚锦源“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帕子,复又出了院子。 这边秋珊送走了二少爷,正奇怪呢,那边柳绿就来问话了。秋珊将方才与二少爷的对话重新学了一遍给柳绿。 “行了,好好照顾少爷小姐。”柳绿面色有些古怪,出了东厢,往莫氏房里走。 “……二少奶奶,方才奴婢在东厢看见桃红和二少爷的情景,还有二少爷去而复返询问秋珊的话,就是方才奴婢说的这些了。还有,方才二少爷出去院子,似乎是见到了桃红,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二少爷才又折了回来,问了秋珊您是不是腰疼的事。”柳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打听的汇报给了莫氏。 莫氏坐在床上,脸上露出恨恨的深色,一巴掌打翻了手边的茶盅,咬着牙道:“桃红那妮子,胆大包天!我本以为那妮子只是爱慕姑爷,心里还是向着我的,没想到她竟然学会了挑拨离间,要挑拨我夫妻感情,还真是翻了天了!” 第6章 处置桃红 莫氏发起火来,柳绿再旁边惴惴不安,也不敢出声。莫氏恼了一会,渐渐平静下来,抬眼瞧了柳绿那副害怕的样子,换了副脸色,道:“唉,素日里我待你们好不好,你心里也清楚。我都是当你们一个一个的是心腹,可谁知道叫自己人给捅了刀子,唉,柳绿,你说我这心寒不心寒!?” 柳绿忙道:“二少奶奶待奴婢们自然是极好的,从前未出阁的时候,二少奶奶就处处回护奴婢。奴婢都记在心里呢。是桃红那贱婢,吃里扒外的叫二少奶奶寒了心,二少奶奶就是扒了她的皮,也是那蹄子自找的。” 莫氏点点头,道:“你倒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我定不会亏待你。” 说罢,莫氏挥挥手,叫柳绿出去换了杨婆子进来。柳绿迅速收拾地上的碎片退了出去。 杨婆子风风火火的进来,发髻梳的整整齐齐。莫氏冲杨婆子招招手,杨婆子走到床边坐下,很自然的边给莫氏捏腿边道:“二少奶奶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爽?” 杨婆子人泼辣,又有眼色,捏腿捏的莫氏舒舒服服的。莫氏叹了口气,将桃红的事说给杨婆子听,末了问一句:“杨妈妈怎么看?我寻思着这丫头跟了我许久,若是罚重了,恐伤我们主仆之情;若是罚的轻了,又怕那妮子不知悔改。” 杨婆子一听桃红勾引姑爷,这还得了!杨婆子是看着莫氏长大的,将莫氏看成是半个女儿,如今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骂道:那骚蹄子,二少奶奶还顾什么情分?她勾引姑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主仆之情呢?如今倒是要二少奶奶替那个贱婢着想,奴婢替二少奶奶不值! 莫氏眼珠子转了转,叹气道:“我这不是念着旧情么,唉……”而后莫氏絮絮叨叨,又将自个小时候和杨婆子的事拉出来说了,又说自己是庶女出身,从小受人欺凌,全靠杨婆子回护,才不至于受太多委屈。 莫氏这话,倒是不虚。她娘家嫡亲的女儿多,庶出的女儿更多,一大家子莺莺燕燕,她个小小庶女自然没多少地位。也多亏杨婆子这泼辣的脾气,一心一意的护着莫氏,跟谁都敢撕破脸,才叫莫氏少受了很多气。 如今莫氏回忆的情真意切,还抹了几滴眼泪,叫杨婆子看的眼里一热,也跟着掉泪。 “唉……”莫氏叹了口气,“若是桃红真跟了姑爷,往后还不得踩到我头上去。” 杨婆子狠狠道:“那妮子留不得!” 莫氏压低声音道:“我也晓得她留不得……她知道的事太多……可是如今,还动不得她。一则二少爷那边兴许已经怀疑上我了,若是桃红这时候死了,难免会让二少爷觉得是我从中下手,让我们夫妻起了隔阂。二则最近王府里丧事太多,若是再死人,恐怕公婆那边要不高兴了。可是我又不敢再将桃红留下了,我这坐着月子,也没那精力管她,万一叫她钻了空子,真搭上了二少爷,就来不及了。” 杨婆子点点头,道:“还是二少奶奶思虑周全,奴婢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那二少奶奶您说怎么办吧!您只管吩咐,交给奴婢去办就成了。” 莫氏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杨婆子脾气冲动暴躁,却是个没脑子好掌控的人。前头她声情并茂的回忆旧情,将杨婆子捧了起来,如今她就等着杨婆子这句话呢。 于是莫氏眨眨眼,凑到杨婆子耳朵边,一阵耳语。 杨婆子听了,脸色变了变,满脸犹豫的看着莫氏,道:“二少奶奶,这……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回去问问我家掌柜的。” 莫氏一听,眼圈立马红了,抹了眼泪哭道:“妈妈,月儿知道这法子让你为难了,可月儿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呜呜呜……” 杨婆子一看莫氏哭了,心一软,咬咬牙道:“成,我这就回去跟我家掌柜的说去。” “多谢妈妈了,还是妈妈疼我。”莫氏抹了眼泪,破涕为笑,又赏了杨婆子好些贵重首饰。若是在平时,杨婆子得了这么多贵重首饰,定是会欢天喜地,可如今她却高兴不起来,揣了首饰,心事重重的离开金陵王府。 杨婆子的性子,莫氏早就拿捏的准确,今个她吩咐杨婆子的事,虽说有些难度,不过依照杨婆子的性子,莫氏笃定她定是能将这事情办成了。 送走了杨婆子,莫氏的心情轻松了起来,手里捏着个帕子把玩着:桃红啊桃红,你以为搭上二少爷就能麻雀变凤凰了?别做梦了! 往后将近十日,莫氏就再没提过桃红勾引二少爷的事,几乎当这事全然没有发生过,对桃红的态度也如往常一般,丝毫没有任何异样。起初桃红还惴惴不安,生怕莫氏发难怪罪她。可是看着莫氏这般的态度,桃红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兴许二少奶奶早就有意将她许给二少爷呢。 眼瞅着莫氏就要出月子了,孙少爷和孙小姐要满月。 婴儿满月,是要办满月酒的。姚家刚刚办过丧事,按照王爷王妃的意思,这次龙凤双胞胎的满月酒要办,但是不能办的太隆重。 莫氏坐着月子,满月酒自然不用她操心。按照本朝的规矩,婴儿满月的时候,要穿百家衣,就是讨要一百户人家的零碎布帛,拼凑成一件婴儿的小衣,寓意是让婴儿长命百岁,吉祥如意。 百家衣一般是由母亲缝制。莫氏身子娇贵,月子里就只缝了一件小衣,另一件则是由柳绿缝制的。 还剩两天就到了办满月酒的日子。莫氏叫奶娘将两个婴儿抱了过来,拿起自己缝制的那件小衣,先看了看笑的乐呵呵的姚玉离,又看了眼正睡的香完全不搭理她的姚玉秦,而后将小衣在姚玉秦身上比划了几下,对柳绿道:“你瞧,这衣裳大小正好。” 柳绿笑道:“母子连心,亲娘亲手缝制的,自然是合适了。”这话说进了莫氏心坎里。 而后柳绿将自己缝的小衣递给莫氏,莫氏摊开,放在姚玉离的襁褓上,扫了一眼,道:“瞧着有些小了。” 柳绿道:“孙小姐长的倒是块,前几日我刚量的尺寸,今个看着竟都小了些,回头我再改大些。” 柳绿正说着,桃红正巧进来,站在一旁整理首饰盒子。 柳绿瞧见桃红进来,继续道:“可惜就是布没了,上次杨妈妈带来的布都用光了。若是要改,倒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莫氏道:“这不碍事,不就是些布么,再去杨妈妈那取些就成了,就是怕那些粗手笨脚的丫头,素日里就会糊弄人,到时候不知从哪寻的几块破布回来交差,我是信不过她们的。” 姚玉离一直睁着眼睛,看着莫氏和柳绿,两个人神色与平日并无异状,可是姚玉离敏感的察觉到,这两个人只见似乎有什么玄机在涌动。 那日莫氏发现桃红勾引二少爷后,一直按兵不动,姚玉离一直在猜测莫氏会怎么收拾桃红,可是将近十日,莫氏都没有动静。姚玉离不相信事情就这么过了,依照莫氏的脾气,她定是不会放过桃红的。 姚玉离知道,莫氏现在越不动声色,桃红的下场就会越惨。 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桃红手底下收拾着东西,耳朵可一直竖着呢。她听见需要人办跑腿的差事,立马讨好的凑过来,卖乖道:“二少奶奶,这百家衣可马虎不得,定是要叫可靠的人去,柳绿姐姐忙着满月酒的事,不如叫奴婢替二少奶奶跑个腿,去取了布回来。” 莫氏一听,笑颜如花,道:“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也难得你有这份心。成,这差事就交给你,等下午你替我给母亲送了东西,就上我这领牌子,出府去杨妈妈家里拿东西。” 桃红高兴的连声答应,回去干活了,觉得莫氏肯将差事交给她,定是还器重她的。毕竟自己是莫氏的心腹大丫鬟,还知道主子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莫氏应该不会轻易跟自己撕破脸。 一到下午,桃红赶忙将送给王妃的东西送了,回了莫氏屋子领出府的牌子。可莫氏午睡未醒,据说是乏了贪睡。桃红也不敢吵醒莫氏,一直等到快傍晚,莫氏才醒了,给了她牌子。 桃红拿了牌子,就急匆匆的出府。 杨婆子的家在金陵王府西边的街上,离的并不远。 桃红去的时候,杨婆子的还未出阁的大女儿小翠在屋里,说杨婆子去讨要邻里们的碎布去了,还没回来,叫桃红在家里等着。 杨婆子的家,桃红也来过几次,跟小翠也是熟识,并不陌生。 一直等到天都黑了,杨婆子还没回来,桃红等的坐立不安。小翠在旁陪着桃红说了会话,又将冷了的茶重新换了壶热的,道:“桃红妹妹,我娘估摸着一会就该回来了,你先坐着会,我去做饭。” 桃红应了一声,目送小翠出了屋子,自己百无聊赖的坐着喝茶。刚喝了几口,就觉得眼前迷迷糊糊的,小腹一阵燥热。桃红想站起来叫小翠,谁知道刚起身,身子就摇摇晃晃的往一边歪去。 “哎呀,小心摔着!”桃红落入一个男子的怀抱里,而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桃红悠悠醒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浑身不着寸缕的躺在床上,身旁还有个酣睡的男人。 “啊!”桃红脑子一下子懵了,用被子包着身子,尖叫起来。 而后房门被踹开了,几个人打着个火把进来,桃红看清楚眼前来人,竟然是杨婆子夫妇,还有小翠!转头一看,自己身旁那刚刚从酣睡中醒来的男人,竟然是杨婆子的独生儿子二柱! “哎呀,这天杀的,不知廉耻的东西!”杨婆子破口大骂。 桃红被骂的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嘴:“我没有!我要回王府,叫二少奶奶给我做主!” 杨婆子上前,扯着桃红的头发,啪的一巴掌删了上去,“你这狐媚的妮子,竟勾引我儿子,做下这龌龊事!还妄想回王府!?你这脏东西,也不怕污了王府的地界,脏了主子们的眼!” 桃红被杨婆子这一巴掌打的清醒过来,捂着脸愣愣的看着杨婆子一家,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第7章 妯娌暗流 一盒半新不旧的首饰,一对玉如意,一小匣银元宝,一个素锦的包袱,一口红木大箱子。 桃红愣愣的瞧着眼前堆着的东西出神,二少奶奶遣人从王府里送了这么些东西出来,就将她给……打发了 桃红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前一天她还是二少奶奶房里最得力的大丫鬟,在姚家哪房的丫鬟婆子都得给她桃红姐脸面,可如今,脸面都不肯见,就被这么着给撵出府了。 杨婆子斜靠着门,眯缝着眼瞅着桃红,啐了口瓜子皮,没个好脸色:“你这妮子,就知足吧。你做下那般的丑事,二少奶奶没将你抓回去浸猪笼,已经是念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了。这不还给你置办了好些嫁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不知足的?非得心心念念巴巴的想回王府!哼,我还瞧着你这脏的身子,污了王府的门槛呢。若非看在二少奶奶的份上,我会叫我那独苗苗宝贝儿子娶你这狐媚子回来?” 对于这门亲事,杨婆子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若非莫氏开口,杨婆子是绝对不想自己儿子娶桃红的。 按照杨婆子在姚家的地位,要想给儿子找个家境殷实的柔顺女子,那是易如反掌。娶回家个小媳妇,自己成了婆婆,把媳妇可是捏的死死的,叫媳妇好好伺候自己,享享福。 可桃红不同,杨婆子是晓得桃红那勾三搭四的秉性的,压根不是个安分的主,这要是娶回家,享福就算了,就别想安生,还不知道得操多少心。不过桃红婚前不检点的事,倒算是个把柄,日后杨婆子捏着她这把柄,桃红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桃红愣愣的,无言以对。事已至此,她晓得她是被二少奶奶和杨婆子联手算计了。如今她已经是二柱的人了,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没用了。若是杨二柱不肯娶她,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桃红不是个死心眼的姑娘,她心里头默默权衡一番,也就认了命。 没有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只是带着点嫁妆搬进了杨婆子家,摆了摆天地,连酒席都没摆,桃红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杨婆子的媳妇。 满月酒当天。 莫氏终于出了月子,又处置了桃红,心情舒畅。满月酒当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打扮收拾妥当,忙叫奶娘将儿子女儿抱来。 姚玉离知道今个是给自己和姚玉秦办满月酒,她一大早就醒了,只是闭着眼睛假寐休息。这会被奶娘抱去莫氏房里。 “快给孙少爷、孙小姐换衣裳,一会得抱去给父亲母亲瞧瞧。”莫氏吩咐着。 两个奶娘手脚麻利的分别给两个婴儿换上百家衣。姚玉离半眯着眼睛,不哭不闹任由她们摆弄。这百家衣穿着真不舒服,衣裳的布料太粗,摩擦婴儿娇嫩的皮肤。想必寻来的最上等的好布料都拿去给姚玉秦做衣裳了,自己的衣裳都是用剩下的下脚料缝制,自然穿着极为不舒服。 到底是抱养的不如亲生的,这待遇天差地别。 姚玉离正胡思乱想着呢,忽然听见莫氏道:“慢着,笑笑背上那是什么东西?” 莫氏瞧着姚玉离露出的后背道。 姚玉离的心忽的颤了一下,她想起当日她刚出生,生母霍氏给她背上刺纹身的情景。根据当时霍氏所说,姚玉离背上的纹身和生母霍氏的纹身一摸一样。姚玉离才刚满月,自然是看不到自己后背的图案。她非常好奇,自己后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许将来有一天,她得靠着生母留下的纹身和家人团聚。 “哦,回二少奶奶,这是个胎记,奴婢头一次给孙小姐洗澡的时候就瞧见了。”秋珊答道。 莫氏低头盯着那胎记看了一会。婴儿白嫩光洁的皮肤上,赫然有七个红点,呈一种奇怪的排列位置。莫氏用手摸了摸,长有红点的皮肤没有任何突出和异状,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东西,瞧着是像胎记,可又不像胎记。 莫氏心里存着疑惑,面上却没露出来。毕竟除了几个心腹,其余人都不晓得姚玉离是抱养来的,若是她表现的太过怀疑,会惹的人家疑心。 秋珊替姚玉离换好百家衣,将她严严实实包了起来。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初八,外头寒气逼人,今个满月酒少不了要将婴儿抱出去见客,可得包严实免得着凉了。 姚玉离闭着眼装睡,感觉到秋珊给自己包了厚厚的襁褓。这些日子她对秋珊卖乖,还是有些成效的,她的两个奶娘秋叶秋珊都极喜爱她,都不用格外吩咐,素日里对她照顾的格外精细,真是当成自己女儿一般抚养。 两个孩子换好了衣裳,莫氏叫奶娘抱下去给孩子喂奶。而后叫了杨婆子和孙妈妈进来。孙妈妈也是莫氏的心腹,娘家带来的老妈妈了,如今在莫氏房里主管外屋和院子里的事。当时寻女婴的事,就是由这两位婆子负责。 莫氏细细询问了两位婆子抱养婴儿的事,又特别问了孙妈妈:“你确定这孩子是流民妇人所生?” 孙妈妈有些委屈,寻找刚出生的女婴,这差事可不容易。当时她可是拼了老命去寻,好不容易才寻来个合适的,如今莫氏非但不赏她,还跑来质问她,怀疑她抱来的孩子有问题。杨婆子管内屋,孙妈妈管外屋,这两位妈妈年岁相当,资历相当,素日里就私下暗暗的较劲,杨婆子仗着自己奶过二少奶奶,经常压孙妈妈一头。如今莫氏当着杨婆子的面怀疑她差事办的不妥,这不是给她难堪,叫杨婆子笑话她么? 孙妈妈心里头不高兴,面上确不动声色,点头道:“奴婢十分确定,就是流民妇人生的娃娃。当时奴婢带人四处去寻,找了几个娃娃都不满意,不是模样太丑,就是已经出生了几天。如今抱到咱们屋里的,是奴婢亲堂妹寻来的,根据奴婢堂妹所说,那妇人所住的屋子破败不堪,衣着破烂,蓬头垢面,打扮的和路边见的流民一个模样。” 莫氏点点头,应了一声。姚玉离被抱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出生才半天,她后背上的,九成九应该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否则谁会吃饱了撑着给个刚出生的婴儿纹身。看来真是自己多心了? 莫氏虽然这么想着,可心里头总有些觉得不踏实。 杨婆子道:“二少奶奶,不过是个刚满月的奶娃娃,她亲娘已经见阎王去了,您何必为了个奶娃娃烦心。” 莫氏点头,道:“杨妈妈说的是,倒是我多疑了。” 莫氏屋里收拾妥当,两个婴儿也都喂了奶,吃饱睡着了。莫氏叫奶妈们抱着孩子,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和仆妇,坐着软轿前往王爷王妃的院子里。 如今她刚出月子,定是要带着孩子去拜见公婆的。 姚玉离睡的迷迷糊糊的,她被包的严实,也瞧不见外头的情况。 进了公婆屋里,莫氏先是敬茶请安,而后叫奶妈抱了孩子们进来。 金陵王瞧见两个孙子孙女,脸上终于有了些喜色,王妃的脸色也柔和不少。 莫氏忙给奶娘使了眼色,把姚玉离抱了过去。姚玉离张开眼,看着眼前金陵王那张放大的脸。前世她还是谢云舒的时候,与自己的公公并不太亲近,金陵王也算是个厚道的公公,姚玉离晓得,自己前世十年未有所出还没被送回娘家,和这位公公的宽厚不无关系。 姚家的男人都长着一双桃花眼,全部都是随了金陵王的容貌。如今那双眼睛,含着笑瞧着姚玉离,让她觉得亲近不少,不禁咧开嘴,咯咯的冲金陵王笑了起来。 金陵王头一次见自己的这对孙子孙女,瞧见眼前的女婴长的粉雕玉琢,冲自己直乐呵,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而孙子长的白白胖胖,正闭着眼睛呼呼大睡,金陵王捏了姚玉秦的小脸蛋一下,姚玉秦皱了皱鼻子,不搭理他祖父,继续呼呼大睡。 金陵王被这对讨人喜欢的金孙逗的乐开怀,连日来心中的郁结终于一扫而空,舒畅了不少。王妃本就喜欢姚玉离,如今姚玉离满月,比刚出生时更加粉嫩白胖,肥嘟嘟的讨人喜欢,王妃见着了,真是恨不得时时将这娃娃抱在怀里不松手。 莫氏瞧着公婆的反应,心中窃喜:笑笑还真是争气,替自己博得了公婆的欢心。 这时候,姚玉离听见外头丫鬟道:“三少奶奶来给王爷王妃请安。” 而后门帘子掀开了,走进一个衣着素雅粉面桃花的年轻佳人。这是三少爷半年前刚娶进门的新媳妇罗氏。 罗氏的娘家是京城的新贵,罗氏是罗家嫡长房的长女,庶出。罗家是书香门第,罗氏从小饱读诗书,在京城就小有才名。因为金陵王和罗氏的祖父素有交情,特地给自己三儿子讨了这么个媳妇来,罗氏这才离了京城,远嫁到京城。 不像莫氏是高攀了姚家,罗家和姚家,算的上是门当户对。罗氏自己相貌才情出众,很得公婆的喜欢。 罗氏举止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股风雅的味道。先是给公婆请安敬茶,而后又对莫氏笑道:给二嫂请安,原本是打算月子里去探望二嫂的。可是房里的嬷嬷说,坐月子的妇人需要静养,不宜探望,这才没去,二嫂莫怪。 莫氏笑眯眯的拉着莫氏的手,亲亲热热道:“三弟妹这是哪的话,我月子里你送来的好东西,那可都堆成了山,若说你不惦记我,我可是第一个不信的。” 妯娌两个人亲亲热热说了会话,瞧着倒像是亲姐妹一般融洽。罗氏将莫氏那对龙凤胎夸了又夸,又送了两个沉甸甸的小金锁给婴儿。 王爷王妃忙着逗弄婴儿,两个妯娌就自觉到外屋坐着,亲亲热热的拉着家常。屋里一派祥和之气,显得其乐融融。 姚玉离闭着眼,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罗氏和莫氏不和,她可是知道的。莫氏出身商家,出身本就是个硬伤,加之莫家不重女儿家的教养学问,莫氏在诗书才情方面,和罗氏根本就没得比。莫氏本以为自己生的美,是江南水乡出来的大美人,可等罗氏嫁过来才发现,一山还比一山高。 罗氏比莫氏生的美,气质更是甩了莫氏几条街。京城里出来的名媛贵妇,哪是莫氏一个小小的商家庶女能比的上的。 莫氏这争强好胜的性子,顿时就不平衡了。 可不平衡的,不光是莫氏,罗氏心里更不平衡。 她罗氏论出身,论相貌,论才情,样样都压了莫氏一头,可莫氏就凭着怀了孩子,就独揽了后宅的大权,这叫罗氏怎么能甘心! 妯娌两人,私下里没少暗中较劲。可是摆到台面上的,却是一个比一个贤惠,一个比一个亲热,一个比一个能装。 姚家的几个媳妇,除了已故的世子妃谢云舒不争不闹,其余的两个庶子媳妇,甚至包括金陵王妃,都不是省油的灯。 莫氏笑眯眯的看着罗氏,道:“三弟妹嫁进来也半年了,什么时候也给咱们姚家添丁,让父亲母亲高兴高兴。” 罗氏眼底一暗,莫氏刚进门就怀了,自己都半年了,肚子还没动静。如今莫氏带着自己两个娃儿炫耀,还要戳自己的痛处,着实叫人不喜。 罗氏面上依旧笑的优雅,道:“二嫂刚过门就有喜了,这份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我是羡慕不来的,就盼着多和二嫂亲近亲近,沾沾二嫂的福气。” 莫氏点头道:“三弟妹说的事,孩子这事吧,还是得看缘分。缘分到了,就有了,缘分不到,也强求不得。”莫氏这话说的隐晦,可是罗氏何尝听不出来她话外意有所指,姚家可是有个嫁进来十年肚子才有动静的先例。 这不是拐弯抹角的咒自己怀不上孩子么!罗氏只能干笑道:“二嫂所言极是。” 莫氏笑着拉着罗氏的手,亲亲热热道:“三弟妹不嫌弃我粗鄙,愿意同我亲近,我可是求之不得呢。咱们可说好了啊,往后你往我屋里走动的少了,我可是不依的。等你怀了孩子,我可是要讨赏的,你二嫂这福气,可不轻易给外人沾。” 莫氏这话说的,合着罗氏要是没怀孕,是罗氏自己和孩子没缘分,没福气;若是怀孕了,就是沾了她莫氏的喜气,都是她莫氏的功劳。 罗氏就是涵养再好,此时面上也挂不住了,奈何公婆在内屋,她也不好发作,只是寒暄了几句,就去大厅那边帮忙招呼宾客。 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王爷王妃都去招呼宾客。两个婴儿被奶娘抱着,到前厅院子早就收拾好的厢房。满月酒忙的是别人,姚玉离是个婴儿,她只需要吃吃喝喝睡睡,见人笑笑就行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丫鬟来传话,叫奶娘抱着孩子去见宾客。 姚玉秦倒是舒服,一直呼呼大睡着,可苦了姚玉离了。见人就傻乐呵,笑的嘴角都快抽筋了。那些贵妇小姐们,一见姚玉离都喜欢的不得了,又是捏脸,又是捏手,都快给她小脸捏肿了。好容易才转了一圈,叫宾客们都瞧了一遍,而后被奶娘抱回厢房,这才算完。 姚玉离累的够呛,斜眼瞥了一眼躺在自己旁边呼呼大睡的姚玉秦,突然有些羡慕他了。 正在姚玉离胡思乱想的时候,杨婆子突然进了厢房,跟秋叶打了声招呼,说王妃要见孙小姐,就把姚玉离抱走了。 秋叶一见是杨婆子,不疑有他,将姚玉离交给杨婆子。杨婆子抱着姚玉离出门,神色匆匆的顺着门廊走。姚玉离心里奇怪,这不是去王妃那边的方向啊,杨婆子这是要将她抱去哪? 正在姚玉离疑惑的时候,杨婆子抱着姚玉离走进一个无人的厢房,贼头贼脑的左右看了一番,确定旁边无人,而后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从里头取了一根又粗又长,明晃晃的缝衣针来。 姚玉离看着杨婆子手上捏着针在自己眼前比划,倒吸一口冷气:这疯婆子是要做什么!? 第8章 陷害罗氏 杨婆子将姚玉离放在厢房的床上,一边解开姚玉离的襁褓一边喃喃的念叨:“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主子好,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杨婆子将姚玉离的衣服都扒开,露出婴儿粉嘟嘟的身体,而后一只手拖着婴儿的屁股,一手将那根缝衣针别再婴儿后腰部位的衣服上,而后又给孩子穿好了衣裳,复又将姚玉离抱在怀里,只不过这次抱的小心翼翼,避开了藏在婴儿衣服后腰部位的缝衣针。 姚玉离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曾听说过,有些后宅斗的凶狠,常在孩子身上做手脚,譬如将针刺进婴儿的身体里,针眼小不易察觉,用这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一个婴儿。 姚玉离此刻大脑飞速运转,杨婆子应该不会想害死自己啊。她才刚满月,若是龙凤胎中的一个婴儿死了,可是大大的不吉。杨婆子固然不是好人,可她是莫氏的心腹,断然是不会做出这般害了莫氏的事。 正在姚玉离胡思乱想的时候,杨婆子已经抱着她到院子里转悠了。 杨婆子东张西望,朝院子里的梅花树下走去。梅花树下站着个少妇,身材婀娜。 “奴婢给三少奶奶请安。”杨婆子抱着姚玉离,徐徐请了安,“奴婢想着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抱着孙小姐出来看看花,没想三少奶奶也在。三少奶奶真是好兴致。” 罗氏瞥了杨婆子一眼,这会子莫氏不在,罗氏好歹是个主子,没必要吃个奴婢的气,只是冲杨婆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罗氏可不想和二房的人有什么牵连,还不够恶心人的么。 杨婆子一脸笑眯眯的,显然是没把罗氏的冷脸放在心上,继续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硬是站在树下跟罗氏闲聊。 罗氏本是嫌屋子里憋气,便独自出来转转,顺便赏赏花,谁知道遇见个不长眼色的婆子,只觉得扰人兴致,转身就想走。 “哎呀!哎呀呀!”杨婆子看见罗氏要走,忽的半弯着腰,脸扭成一团,嚷嚷起来:“三少奶奶,奴婢忽然觉得肚子疼,想去净房。还请三少奶奶抱着孙小姐,奴婢去去就来。” 罗氏本不想接婴儿的,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是有嘴也说不清。可谁知道那杨婆子脸皮这般的厚,直接上前一步,将婴儿往罗氏怀里一塞,转头就捂着肚子一路小跑,道:“劳烦三少奶奶先照顾一会孙小姐,奴婢立刻就回来。” 罗氏只得接着婴儿,哭笑不得。她未曾生育,也不懂抱孩子,一手托着婴儿的头,一手托着屁股,姿势僵硬又别扭。 杨婆子打的什么算盘,这会子姚玉离算是明白了。不惜伤害一个刚满月的婴儿来嫁祸给三房,还真是狠毒! 罗氏抱着姚玉离站在树下,左等右等不见杨婆子回来,双手都抱的僵硬了。罗氏低着头,看着怀中玉雪可爱的婴儿,神情柔和了些。 莫氏固然是令人生厌的,可孩子是无辜的。罗氏毕竟是年轻的少妇,对孩子有种天然的母性,此时瞧着怀中可爱熟睡的婴儿,也生出了几分喜爱。 姚玉离感觉到杨婆子放在她后腰那根针,就顶在她幼嫩的皮肤上,只要罗氏换个姿势抱着自己,那根针就会直接刺入自己的皮肤里。所以姚玉离不敢动,只是闭着眼睛装睡。她怕万一自己发出点响动,罗氏会轻轻拍打着自己来哄自己,那样的话,那阵就会刺入她的后腰。 万一运气不好,整根针莫入了身体,就取不出来了,也许她这小命就会这么交代掉。 姚玉离闭着眼睛,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罗氏也感觉到怀中的婴儿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她也不知道怎么抱孩子,只能继续保持这个姿势原地站着,等待杨婆子回来。 过了一小会,姚玉离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人声。仔细分辨,是几个妇人的声音,有莫氏的,有王妃了,还有几个姚家的亲戚,都是身份贵重的名门贵妇。 这些人,定都是莫氏故意引来的。 “哎呀,三弟妹怎么在这啊?大冷的天还赏花,真是好兴致。”莫氏的声音远远的响起,罗氏的眉头厌恶的皱了一下。 见到婆婆和众位亲戚长辈,罗氏自然是要上前相迎的。 莫氏一手捻着帕子半掩着口,浅笑着看着罗氏,一双眼睛盯着罗氏抱着婴儿的手,眼里透着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只要罗氏的手移动一下,那根针就会刺入婴儿的皮肤。婴儿会嚎啕大哭,引得众人注意。笑笑素日乖巧,突然大哭极为反常,然后自己再上去查看缘由,假装无意找出那根针来,将脏水泼到三少奶奶身上。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谁都知道姚家世子之位空悬,二房又生了龙凤胎博得公婆喜爱,三房动手弄死龙凤胎中的一个,让吉兆变凶兆,二房就与世子之位失之交臂,好处自然都落到三房头上。 谁也不会怀疑莫氏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罗氏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罗氏的手果然移动了,她重新调整了一下抱婴儿的姿势,将婴儿立着抱在怀里,而后一只手移动到婴儿的后腰上,托着婴儿的腰。 莫氏的嘴角轻轻的勾起一抹狡诈的笑。 姚玉离感觉到后腰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有什么东西刺破了她娇嫩的皮肤,扎进肉里。若是此时她哭了,势必会让莫氏嫁祸的计划成功。 只可惜,罗氏怀里抱着的,不是个普通的婴儿。姚玉离睁开眼,她没有哭,反而咧开嘴,笑了。 怎么回事,笑笑怎么没哭?杨婆子不是说计划天衣无缝么?莫氏心里又是失望又是生气。 “给母亲、众位姨妈、二嫂请安。媳妇出来透透气,正巧碰见二嫂房里的婆子抱着孙小姐出来,那婆子说肚子疼去净房了,我就先抱着笑笑。”罗氏抱着孩子施施然上前行礼。 “哎呀,快看我的小笑笑。”王妃瞧见罗氏怀里的孩子,忙献宝似的给众位亲戚瞧。 一圈贵妇人围着孩子逗弄,莫氏在旁边看着,心里恨的咬牙切齿,面上还要装作一副亲热的样子与众人寒暄。 姚玉离尽量弓着腰,避免那根针整个扎入身体。她不能让罗氏被打压的翻不了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次,姚玉离知道自己得忍。 众人逗弄了一会,莫氏心里惦记着针的事,忙找个由头抱着孩子回去了,而后带着姚玉秦姐弟直接坐着软轿回了自己屋里。 叫奶娘抱着姚玉秦回东厢房,将姚玉离放在自己床上,而后屏退众人,只留下杨婆子一人。 莫氏脸色铁青盯着杨婆子,杨婆子心道不好,忙道:“这不应该啊,奴婢都计算好了呀!” “什么计算好了!你那法子根本就行不通!”莫氏没好气道。 “这、这不对劲啊!”杨婆子心下奇怪,走到床边,一手托起姚玉离的头,一手托她的屁股,准备给婴儿脱衣服。 就在杨婆子的手托起婴儿屁股的时候,婴儿“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哭的要多惨又多惨,要多凄厉有凄厉。姚玉离这次可是疼的好久,真真是疼惨了,此时才能哭起来。 杨婆子吓的手一个哆嗦,急忙解开婴儿衣裳,见到那根针已经有半根没入了姚玉离后腰的肉里。 “你!你怎么不蠢死!笨手笨脚的!”莫氏一见这情况,以为是刚才杨婆子那一托屁股,才让针刺入的,不禁骂道:“你个废物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杨婆子忙将针拔了出来,心里也犯了嘀咕。 莫氏瞧见姚玉离后腰上的针眼,还有隐隐的血迹。她和婴儿相处了一个月,也培养了些感情,此时看见孩子被折腾成这样,又是针眼又是血的,不禁心疼起来,更是埋怨杨婆子。本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这下可好,敌没伤到,倒是伤了自己人。 莫氏心疼的将哇哇大哭的孩子抱起来哄着,道:“乖笑笑,不哭了,哦哦,乖乖,以后娘再不叫笑笑受委屈了。” 杨婆子嘀咕了一句:“反正又不是亲生的……” 莫氏一听杨婆子还敢回嘴,气的更厉害,压低声音骂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笑笑是抱养的么?以后再敢跟我提什么亲生不亲生的,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杨婆子差事办砸了,又挨了顿训,灰头土脸的出了屋子。刚走到院子,就见孙妈妈斜靠在回廊上,皮笑肉不笑盯着自己,揶揄道:“哟,杨妈妈这是怎么了?瞧着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啧啧,杨妈妈是主子面前的大红人,方才定是又得了什么赏赐吧?若是有什么稀罕玩意,定要拿出来给咱们瞧瞧,好开开眼。咱们这院子里,就数妈妈最有脸面,就连主子跟前的大丫鬟,都能讨去当了儿媳妇呢。往日里伺候主子的人,如今伺候上妈妈了,杨妈妈岂不是跟主子一般没差了。” 孙妈妈这番话说的刻薄,上次杨婆子看了自己出丑,这次孙妈妈可要扳回一局。 杨婆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而后狠狠瞪了孙妈妈一眼,匆匆出了院子赶回家。这几日家里颇不太平,桃红那妮子不知道给二柱灌了什么**汤,让二柱一心向着桃红,闹的家里鸡犬不宁的,叫杨婆子烦透了。 真是祸不单行。 “唉,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一心一意为了主子好,可还落得这般下场。”杨婆子一回家就冲女儿翠儿大倒苦水。 翠儿啐了一口,道:“娘,别怪女儿说话不好听,你对别人忠心不二、一心一意,人家可未必这么对您,什么下流胚子都往咱们家送,咱家可就二柱一根独苗苗啊。”翠儿指的是桃红,“您瞧瞧桃红,从前多得宠啊,现在还不是落成这样。我看您啊,还是留个心眼给自己打算打算吧。” 毕竟都是一起服侍过主子的人,想起桃红,当年在莫家的时候,跟二少奶奶好的跟亲姐妹似的,如今还不是一样被…… 兔死狐悲,杨婆子突然觉得心里冷了起来,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的裹紧了衣裳。 第9章 疑窦丛生 莫氏抱着姚玉离哄了一会,见她不哭了,就叫奶娘秋叶进来,将孩子抱走。秋叶满腹狐疑的看着哭的小脸通红的姚玉离,想要发问,却终究什么都没说,抱着孩子就回了东厢。 姚玉离瞧着秋叶的神情,心里琢磨着。从这一个月她的观察来看,莫氏做的很多事都是避开秋叶秋珊的,秋叶秋珊平日里的差事就是照顾自己。 这么看来,秋叶秋珊两个奶娘并不完全是莫氏的心腹。姚玉离必须得搞明白哪些人是莫氏的心腹,哪些人是可以拉拢的。知己知彼,才能有的放矢,拉拢培植自己的人。 “秋珊,热水烧了没有?”秋叶怀里抱着姚玉离,一边轻轻拍着襁褓哄她,一边催促着秋珊。 秋珊掀了帘子进来,后头跟着两个粗使丫头,拎着一冷一热两桶水,走进东厢屏风后的沐浴室。 姚玉离不似平日一般笑嘻嘻的,今个一双眼睛哭的红肿,泪眼汪汪的瞅着秋叶,看着秋叶心疼的一抽一抽的:孙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从满月酒宴上回来就哭成了这样? “洗澡水兑好了。”秋珊道。 秋叶抱着姚玉离进了沐浴室,将姚玉离放在浴桶旁的小床上,给婴儿脱衣裳。秋珊瞧了一眼姚玉离,惊道:“秋叶姐,孙小姐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孙小姐哭成这样。” 秋叶摇摇头,道:“我也纳闷呢,方才我听见孙小姐哭了,后来二少奶奶叫我把孙小姐抱出来,我接到手里的时候,孙小姐就哭成这样了。” 秋叶秋珊两人一边轻柔的解开襁褓,一边咿咿呀呀哄着姚玉离。婴儿被脱的精光,秋叶两手托着婴儿腋下将孩子抱起来,刚准备放进小浴桶里,秋珊忽然“呀”的一声:“秋叶姐,你瞧,孙小姐的衣服上怎么有血迹?” 姚玉离在秋叶手里挣扎扑腾了几下,仔细瞧着秋叶秋珊的神情。 秋珊这么一说,秋叶也瞧见了,两个奶娘将孩子放回床上趴着,仔细瞧了瞧婴儿身上,又看了看婴儿的襁褓,两人对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秋叶姐,你看这身上的眼,我瞧着像是被针扎过……”秋叶秋珊也不是傻子,瞧见这痕迹,心里都起了怀疑。 今个姚玉离被抱出去见了众宾客,很多人都逗弄过她,也抱过她,若是有人想趁机伤人,倒是个绝好的时机。 “孙小姐是在二少奶奶房里哭的,难不成是二少奶奶?”秋叶咬着嘴唇道,“不会呀,孙小姐是二少奶奶亲生女儿,二少奶奶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吧?” 秋珊道:“二少奶奶素日里也怪疼孙小姐的,不会是她吧。也可能是在满月宴上扎的,针上涂了麻药,当时扎进去孙小姐觉察不到疼,等刚才麻药劲过了,才知道疼,便哭了。” 秋叶点点头:“也有可能。秋珊,你说怎么办?” 秋珊脸色一沉,道:“首先咱们得赶紧告诉王妃去,然后请个大夫给孙小姐瞧瞧,我看着那针孔不深,应该是没扎进身体里,可若是针上有毒,孙小姐才刚满月,就是凶多吉少了。你我二人是孙小姐的奶娘,若是孙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两个就是长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要不要先支会二少奶奶一声?”秋叶问道。 秋珊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我瞧着里头有蹊跷,这事你谁也别告诉,别声张。我瞧着到这会子过这么久,孙小姐的皮肤也没发红发肿,精神看着也还好,估计只是被针扎了下,没涂什么毒药,应该不碍事。你等晚些时候去寻你婶子,让你婶子给王妃带个话,记得别叫人知道了。” 秋叶点点头:“成,正巧我婶子叫我给她送绣花样子来着,我这就去。” 姚玉离心里忽然一片澄明了。她隐约想起,金陵王妃院子里有个厨娘,是王妃的陪嫁。那厨娘有个亲侄女,她隐约听说过那厨娘的侄女想进府当奶娘来着,难不成就是秋叶? 莫氏娘家远在江南,又是庶女,带来的陪嫁有限,挑几个丫鬟容易,可从自个的人里头是挑个合适的奶娘可不容易。这么看来,秋叶秋珊两个奶娘,甚至包括姚玉秦的奶娘夏荷秋霜,应该都是金陵王妃亲自挑选送到二房里的。 秋叶的亲婶子还是金陵王妃的陪嫁厨娘。身旁照顾自己的两个奶娘都不是莫氏的人,而是祖母的心腹,这对于姚玉离而言,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秋叶去寻她婶子,秋珊也不敢给姚玉离洗澡了,赶忙将染血的小衣收起来,给姚玉离重新换了身衣裳,心疼的搂在怀里哄了又哄,心里头将那伤害孙小姐的人千刀万剐了一遍。 过了会,莫氏房里来了人,来的是王妃屋里的管事冯妈妈。冯妈妈带着一大堆赏赐来,说是王爷王妃赏的,又与莫氏寒暄了一番,最后说王妃娘家的嫂子来迟了,方才没赶上瞧那对龙凤胎,这会叫冯妈妈来接两个孩子过去,给王妃娘家嫂子瞧瞧孩子。 金陵王妃的娘家是洛阳的王氏,与已故世子妃谢云舒的娘家长安谢家,并列为天朝最绵延悠久的大家世族,皆有四百多年的历史,出了无数大小官员,还有那句流传市井的诗句王谢堂前燕,指的就是这两个家族。金陵王妃的娘家嫂子周氏,正是王家的当家主母,身份显赫尊贵。 人家王家的主母千里迢迢来参加她儿子女儿的满月宴,这是给了莫氏天大的面子。莫氏一听这么尊贵的客人要瞧她生的龙凤胎,自然是乐的不行,哪里敢拿乔,赶忙让奶娘们抱着孩子跟着冯妈妈坐软轿走了。 秋珊抱着姚玉离,夏荷抱着姚玉秦,姐弟两个一齐被接到了王妃院子里。 金陵王妃正和娘家嫂子说话呢,就见下人来通报,将两个孩子抱了进来。 周氏逗着孩子哄了会,又赏了好些东西。周氏今个刚赶到,旅途劳顿,王妃就叫人送嫂子周氏去休息。而后屋子里就只留了王妃屋里的几个丫鬟婆子,还有两个奶娘抱着两个孩子。 “快快,让我瞧瞧笑笑身上。”王妃也不避讳夏荷在场,面上泛起了焦急的神色。 看来当时送到莫氏屋里的四个奶娘,都是王妃的人。姚玉离仔细揣摩着王妃的脸色,方才她娘家嫂子在的时候,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在担心婴儿的伤势。现在周氏走了,她才表现了出来。 若非城府极深,是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姚玉离晓得她这位前世的婆婆、今生的祖母,从来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今个这事撞到了王妃手里,王妃心里头也该有自己的计较了。 秋珊将孩子放在榻上,解开婴儿襁褓,将姚玉离后腰上那处几不可察的针眼指给王妃瞧。又将怀里染血的贴身小衣拿了出来,道:“奴婢发现孙小姐衣服上有石榴籽般大小的血迹,再仔细一瞧,竟在后腰上发现了个针眼。” 王妃脸色铁青,看着贴身小衣上的血迹。那件百家衣颜色混杂,若非眼尖,还真不容易发现上面还有那么一小块暗红的血迹。而后王妃又俯身瞧着姚玉离的腰,用手指轻轻在针眼附近按压。姚玉离很配合的“哇”哭了出来。 “伤口还在疼,看来是刚扎不久。不过瞧着针孔不深,也没异样,这伤该是不碍事的。一会叫个大夫来瞧瞧。”王妃心疼的手指一哆嗦,眉头紧锁,“只是谁这么恶毒,竟然对一个刚满月的婴儿下手!?” 冯妈妈摇摇头,道:“这就不好查了,今个接触过孙小姐的人太多,若是有人趁乱,拿涂了麻药的针扎孙小姐一下,这也无从调查啊。” 金陵王妃屋里的妈妈婆子,都是人精,秋叶秋珊想到的,她想一下就点了出来。 “哼!查不到?我就不信查不到!”王妃一手狠狠的拍在旁边的桌子上,咬牙道:“敢在我金陵王府里放肆,还伤我的笑笑!若是叫我查出来是谁,定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给我查!今个谁都靠近过孙小姐,列个单子出来,一个一个查!记得不要声张,这内宅的丑事传出去,污了我姚家的名声。” “是,奴婢省的。”冯妈妈道。 姚玉离安静的躺着,观察者屋里人的一举一动,将她们的每一个神色都尽收眼底。她晓得今天的事情根本就抓不到证据,是无论如何都查不出个什么结果来的,但是只要祖母知道有人想害自己,这就足够了。 在姚家后宅,王妃就是最大的靠山。虽说她久病未愈身子大不如前,不理庶务,已将后宅的管事权利交给二房莫氏。可是她毕竟是王妃,是婆婆,是姚家的主母,只要她一句话,就能收回她给予莫氏的一切。 总归,姚玉离晓得,若她能得到祖母的庇护,她在姚家活下去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今个这事你们做的很对,都有赏。秋珊,夏荷,你们往后仔细照看点孙少爷和孙小姐,莫在出任何差池。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接来告诉我。”金陵王妃叫奶娘们越过莫氏直接向自己汇报,看来她心中对莫氏也隐约起了疑心。 只不过人都知道,虎毒不食子,几乎不会有人怀疑莫氏会去伤自己刚满月的亲生女儿,金陵王妃自己也是做娘的人,有儿有女,疼自己亲生女儿也跟疼心肝宝贝似的,她带入一下母亲的角色,也不会相信是莫氏做的。 姚玉离不指望此时祖母就看破莫氏的真面目,她只要王妃对莫氏生出疑心就够了。 因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怀疑,一旦种进人心里,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和环境,迟早会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 姚玉离需要做的,是蛰伏,是等待,是不动声色的给这颗怀疑的种子浇水施肥。 第10章 绝色姐妹 姐弟二人被抱去王妃那了,莫氏也不闲着。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出月子,掐指一算,已经有将近一年时间未曾和二少爷姚锦源同房了。 如今她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收收丈夫的心了。 莫氏坐在梳妆台前打扮一番,精心装扮后的她面若桃花,带着成熟少妇的风韵,好不勾人。 “去跟二少爷说一声,说孩子们想爹了,叫二少爷晚膳过来用吧。一家人好久没好好聚聚了。”莫氏攒了攒头上的花,对柳绿道。 柳绿应了一声,出去传话,经过院子里的时候恰巧遇见冯妈妈亲自送孙少爷和孙小姐回来,还抬着个箱子,装的全是赏赐。 冯妈妈是王妃面前的大红人,柳绿见了自然是得规规矩矩的问安。冯妈妈笑道:“柳绿姑娘这急匆匆的是往哪去啊?” 柳绿一脸喜色,嘻嘻笑道:“回妈妈的话,我这是得了差事,给二少爷带个话去。” 冯妈妈哦了一声,道了句:“慢着点走。”而后看着柳绿出了院子,对身旁的一个小丫头耳语了几句,那小丫头点点头,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冯妈妈瞧着那小丫头走,整了整衣裳,抱着孩子们带着赏赐去莫氏那交差。 二少爷的书房离莫氏院子并不远,柳绿到书房门口时,在旁候着的书童看见柳绿来了,忙笑嘻嘻的迎上去,道:“柳绿姐姐来的可不巧了,咱们二少爷前脚刚出了门,姐姐这后脚就进来了。” 柳绿咬着嘴唇,今个莫氏精心装扮一番,命人备了二少爷喜爱的酒菜,就等着她去请二少爷来了。若是请不来人,莫氏定是要恼自己办事不利的。 柳绿道:“二少爷去哪了,我再跑趟,去寻他。二少奶奶叫我带话呢,可是怠慢不得的。” 书童道:“哎呀这可不巧了,刚才王妃派人来叫二少爷过去的,说是京城里来了贵人,叫二少爷去见见,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呢,要不您先回去,二少爷那边事办完了,我差人支会您一声。” 既然是被王妃叫去应酬什么京城里来的贵人,柳绿自知这种时候不宜跑去跟二少爷说你老婆叫你回家吃饭这种小事,无奈只能恹恹的回去交差。 莫氏听了回报,倒是没什么不悦的。今个她的那双龙凤胎让她出尽了风头,还得了很多贵重的赏赐,此时心情甚好,只道:“酒菜尽管备下吧,夫君去应酬,想必也吃不了多少,回来还得吃点填肚子。” 王妃院子。 “不知母亲找孩儿过来,有何吩咐。”二少爷姚锦源恭恭敬敬的垂首立着。 王妃一脸慈祥的捧着茶杯,轻轻抿了口茶:“咱们姚家少了不少人丁,如今你原配已经生下嫡子嫡女,我琢磨着,也该是开枝散叶的时候了。这府里啊,要人多了才热闹。你房里如今只有两房小妾,我瞧着是少了些,我寻思着得再给你填几个,等来年,再叫你父亲和我抱孙子才好。” 姚锦源面上一红,道:“母亲说的是,一切听从母亲安排。” 王妃淡笑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聪慧的,有自个的主意。我本想着只给莫氏支会一声就行了,可又寻思着,万一送去的姑娘你瞧着不喜欢,那我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今个叫你过来瞧一瞧,看我给你挑的几个丫头你可看的上。” 金陵王妃是姚锦源的嫡母而非亲母,能想着亲自张罗着给这个庶子纳妾,已经让姚锦源受宠若惊,如今竟然还给他挑选的余地,简直让他诚惶诚恐。 姚锦源忙道:“母亲身子不好,还替孩儿操心这些小事,孩子惶恐,请母亲多保重身子。” 王妃摆摆手,道:“无非都是小事,总归我闲着也是闲着,庶务的事我是管不了,都交给你妻子,这些个鸡零狗碎的小事,我老婆子还是能办的动的。” 而后王妃击掌,两个少女莲步盈盈进入屋中,跪下道:“奴婢采薇、采英给王妃请安,给二少爷请安。” 姚锦源定睛一看,眼前两个少女身着一样的粉红色长裙,生的明眸皓齿,娇俏动人,最难得的是,采薇采英二人竟然长的一模一样,是一对双生姐妹花。 这对双胞胎堪称绝色佳人,姚锦源一时间看的眼睛都直了。 王妃不动声色的瞧着姚锦源的神情,见他眼中流露出男人见到美色的欣喜和贪婪神色,嘴角不易察觉的勾了起来。 男人嘛,就没有不好色的。王妃眼里透出一丝轻蔑的神情,而后微笑道:“锦源可还看的上我挑的这对丫头?” 姚锦源被王妃一叫,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的将眼神从那对姐妹花身上移开,道:“母亲赐给孩儿的,自然是极好的,孩儿喜欢极了。” “喜欢就好。”王妃合掌轻笑,“我这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就等着来年抱孙子呢。锦源啊,这些日子我同这两个丫头处的久了,一时间怪舍不得的。这样吧,我再留她们二人陪伴我三日,三日后我将她们送去你那。” 越是得不到的就是惦记着,轻易到手的反而会失去新鲜感。王妃怎么会不懂得其中的道理呢。叫姚锦源看看,吊着他的胃口几天。 一听还要等三天才能得到这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花,姚锦源心痒难耐,不过也没法子,他能说不行我现在就想要了她们么? “一切听从母亲吩咐。”姚锦源道。 “行了,也没别的事了,我乏了,你先回去吧。” “是,孩儿告退,母亲好好休息。” 打发了姚锦源,让采薇采英下去,王妃露出一丝疲惫神色。冯妈妈忙过去替王妃揉着太阳穴,忧心道:“您又劳心了,大夫说了叫您别想那么多,您就是不听。” 王妃苦笑道:“我不操心能行么?这几日宫里又来了信,问立世子的事。如今皇帝久病未愈,东宫太子和皇子们暗流涌动,朝堂动荡。王爷是藩王,皇上是借问立世子的事,来试探咱们王爷的态度。” 冯妈妈奇道:“奴婢不懂,皇子们争储君之位,和咱们王爷有什么关系?咱们金陵离京城千里迢迢的。” “你呀,管管宅子里的事还成,一出了这宅子,说起朝堂上的事,就跟个睁眼瞎子似的。好歹你也是在王家待过的人,以前就不见你多听听多学学。”王妃笑道,“金陵虽然离京城千里迢迢,可是王爷是藩王,手握重兵。如果咱们王爷被哪位皇子拉拢了,势必会影响朝上的局势。咱们姚家目前仅剩三个庶出的儿子。老二娶了江南莫氏,老三娶了京城的罗氏,老四的亲事还没定下。若是王爷立了老三为世子,就是摆明了和罗氏联盟。而罗氏身在京城,卷入了储位之争,姚家和罗家联盟,就意味着姚家得挑选阵营。如今老四年幼,剩下能立世子的,唯有老二和老三了,老二媳妇娘家在江南,官职不高,远离权利中心的漩涡,反而成了优势。” 王妃又叹了口气:“我和王爷本是偏向老三的,老三才德兼备,娶的媳妇又贤惠,将来堪当世子妃的重任。只可惜成也是他这岳父家,败也是他这岳父家。如今这当口,是绝不能立老三的。也只有立老二了。唉,只可惜我的藤儿不在……还有我那未出生的亲孙子……”王妃说着,又悲从中来。 “您请保重身子。”冯妈妈叹气道。 “我对老二,是不太放心的,可将来还有得靠他的地方,现在就得拉拢他。还有那个莫氏,出身商贾之家,精于算计,可却少了眼界。先是她房里那叫桃红的丫鬟的事,我就瞧着她不大气,今个笑笑又出了那事,更是叫我心惊胆战的。”王妃道。 “所以您先送了四个奶娘过去,如今又把采薇采英送过去,给您当耳目?”冯妈妈若有所思。 “不光是这个理,还是叫她房里的妾们制衡着她,免得她日子过的太顺了,一人独大,忘了自己姓什么。”王妃道,“若是莫氏安安分分守本分,那就由她当她的世子妃;若是她不安分,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哼!废了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王妃眼中戾气暴涨,叫冯妈妈打了个寒颤。 二少爷姚锦源心里惦记着刚才那两个美丽的少女,失魂落魄的往书房走。刚到门口,柳绿早就接了信儿候着呢。 “二少爷,二少奶奶请您去用晚膳,孙少爷和孙小姐也都想爹爹了,您该去瞧瞧孩子们了。”柳绿忙道。 一提到孩子们,姚锦源也怪记挂的,便同柳绿一道去了莫氏屋子里。 莫氏早就收拾妥当,摆好了酒菜等着了,两个孩子被并排放在了莫氏床上。莫氏与丈夫许久未亲近,心里头欲念旺盛,当下妩媚妖娆,精心伺候姚锦源用膳,而后又陪着他逗弄两个孩子,屋里一派其乐融融。 姚锦源刚见了姐妹花,也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瞧见莫氏这娇媚的模样,神魂颠倒起来。 瞧着天黑了,气氛差不多了,莫氏忙叫奶娘们来抱了孩子们回东厢。屋里便只剩夫妻二人耳鬓厮磨。 两人将近一年时间未曾同房,此时真是干柴遇见了烈火。 东厢。 姚玉离和弟弟姚玉秦并排躺在婴儿床里,奶娘忙忙碌碌的准备两个孩子的洗澡水。 今个莫氏扎了她一针,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不是正在逍遥快活么?看她还怎么得意! 姚玉离睁开眼睛,心里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而后趁着众人没瞧见,举起肉滚滚的小胳膊,“啪”的一下打在了旁边弟弟的肚子上。 姚玉离并不是想打伤弟弟,所以用劲并不大,但是足以把熟睡的姚玉秦吵醒。 姚玉秦一被吵醒,就会哭的惊天动地,莫氏整个院子里哪儿都能听见他的哭声。 莫氏房里,莫氏衣衫凌乱,姚锦源剑拔弩张正准备攻城略地,忽然听见“哇!”的一声凄厉哭声响起。 姚玉秦的哭声可谓直冲云霄,东厢和莫氏房间只隔了一个外间,姚玉秦这哭声魔音灌耳一般直冲姚锦源的耳朵里,让他一下子给软了。 “儿子这是怎么了?竟哭的这般厉害,是不是病了?我去瞧瞧他。”姚锦源一听儿子哭成这样,立刻心疼起儿子来了,哪里还有亲热的**,起身披着衣服就往外头走。 莫氏脸色铁青的起身,一脸还未褪去的欲念,死死抓着被子不干的低声骂了一句:“这不争气的死小子,什么时候哭不好,偏偏这时候哭,坏了老娘的好事!” 第11章 婆婆塞人 姚锦源掀了东厢帘子进去的时候,奶娘夏荷正将姚玉秦抱在怀里哄着,姚玉秦哭的狠,憋的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姚锦源甚少亲眼见着儿子啼哭,如今头一次见孩子哭如此惨烈,心里一个心疼的哆嗦:那可是他的宝贝儿子呢!哭坏了可怎么是好? 姚玉秦最是难哄,夏荷愁的额头上直冒冷汗,不禁羡慕起秋珊秋叶,孙小姐那般的乖巧不闹人,怎么自己就摊上了这么难带的孙少爷。 姚锦源立在夏荷旁边,也帮着哄孩子,又是拍手,又是做鬼脸。可姚玉秦全然不吃他那一套,哭的依旧惊天动地,急的姚锦源团团转。 “二少爷,孩子都是这样,哭起来瞧着哭的可厉害,哄一会就好了。”秋叶瞧着姚锦源脸色不好,怕他责罚夏荷,忙帮着夏荷说好话。 四个奶娘明面上分为两派,秋叶和秋珊一帮,夏荷和秋霜一帮,可四人都是王妃的人,心里都门清着呢。 秋霜绞了帕子给姚玉秦擦脸,姚玉秦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秋霜绞了两次帕子才将他眼泪鼻涕擦干净。 “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哄不好!瞧瞧孙少爷都哭成什么样了!”莫氏披着个袍子,脸色铁青的进来。 “二少奶奶恕罪。”一屋子四个奶娘全跪下了。 “不过是孩子哭闹而已,你怪她们作甚?”姚锦源不悦皱眉,谁都知道小孩子哭闹是常事,姚锦源心里清楚,不过是莫氏被扰了好事,心里憋屈,拿奶娘们撒气罢了。 姚锦源这样的公子哥,也是有自己奶娘的,他也晓得就是连主子都不会轻易责罚奶娘,怕就怕的是奶娘背地里对不懂事的娃娃做手脚。莫氏这么咋咋呼呼的,要是被奶娘记恨上了,背地里还不得把气撒到孩子身上。 被姚锦源一呵斥,莫氏回过神来,脸色缓和不少,忙补救道:“我这也是心疼儿子,心里头着急。” 姚锦源轻哼了一声,心道:心疼儿子也不见你一早赶来。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给莫氏个台阶下:“外头凉,你这刚出月子的,不易着凉,快回屋去,省的落下病根子。” 莫氏应了一声,又嘱咐奶娘们好生照看孩子们,自个回屋了。 姚锦源瞧着莫氏的背影,心里又沉了沉:竟连孩子们都不瞧一眼,就回去了,哪像个当娘的疼孩子。 莫氏这也是心里有气,好不容易能跟丈夫亲热亲热,却被孩子一闹给搅合了,她心里攒着火气,脑子一热,也细想不了许多,回了屋重新躺在床上等姚锦源回来。 谁知道姚锦源竟然就这么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姚玉秦这一闹腾,足足闹腾了快两个时辰。待到东厢那边孩子不哭了,莫氏左等右等都不见姚锦源回来,叫柳绿出去过去瞧瞧。 东厢和莫氏屋里不过一房之隔,可柳绿却足足去了一炷香的功夫,莫氏等的都快不耐烦了,柳绿这才回来,一脸忐忑道:“回二少奶奶的话,二少爷方才……方才……走了……” “走了?走去哪了呀?为什么走了?什么时候走的?”莫氏腾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她精心准备的**夜晚,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柳绿吞吞吐吐道:“奴婢去东厢的时候,二少爷已经走了,根据奶娘所说,尔少爷说、说闹腾的久了,他身子乏了,就回去了……奴婢方才出去打探,二少爷他去了……去了……”柳绿声音越发的小。 “去哪了?你倒是说呀!是回书房了么?”莫氏急的不行。 “去了……绣金那!”柳绿吞了口口水。 绣金同柳绿一样,是莫氏带来的陪嫁。在莫氏怀孕之后,就并着买来的吴氏一同送给二少爷收了房。在莫氏怀孕期间,是绣金和吴氏伺候着的,绣金乖巧嘴甜,伺候的多一些。 今个姚锦源先是见了那对绝色佳人姐妹花,又被莫氏这么一勾引,一股子邪火总的找个人发泄发泄。可又怕在莫氏这,又被孩子哭闹给打扰了兴致,索性直接去了绣金那歇着。 自己千娇百媚,造足了气氛,先是被儿子破坏,又被一个姨娘半路截胡,莫氏的脸就更黑了。 柳绿已然带了哭腔:“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方才应该在外间候着的,二少爷出来的时候就该拦着二少爷,是奴婢不好。” 莫氏叹气:“也怨不得你,把桃红那妮子打发了之后,这屋里还没来得及调派来趁手的人,你一个人又忙里又忙外的,顾不周全我也不怪你。” 怪只怪自己娘家不争气,就带了四个陪嫁大丫鬟过来,刚到金陵就病死了一个,而绣金给了二少爷当了姨娘,桃红被打发了,自己身边可心的大丫鬟,也只剩了柳绿一人。外头那些粗使的丫头,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干干粗活还罢了,在人跟前伺候,笨手笨脚的,只能让人恼了,哪里有一点舒心劲。 挑丫鬟伺候,可不得挑舒心的么。 莫氏想了想,道:“明个你跟钱妈妈说一声,叫她物色两个丫鬟送来。” 钱妈妈是莫氏的陪嫁妈妈,内屋大大小小的丫鬟都归她管。 莫氏吩咐一番,心里又烦闷,一肚子邪火憋着无处发泄,披着衣服起身转悠了几圈,到东厢去瞧那扰了他好事的小祖宗。 姚玉秦这会子不哭了,奶娘方喂了奶,睡的香甜。姚玉离也闭着眼睛睡,睡相甜美安静,嘴角还挂着笑涡。 莫氏瞧着儿子,哭笑不得,喃喃念叨:“你这臭小子,性子若是要向笑笑一般可就好了。平日里将你们姐弟养在一块,也不见你多向你姐姐学学。若你能学笑笑哪怕半分乖巧伶俐的劲儿,我这当娘的也就省心不少。” 姚玉离闭着眼睛,听着莫氏的念叨。这口气赫然已经是忘了自己不是她亲生的了。姚玉离此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从出生到现在,姚玉秦都没乳名呢,她自己倒是被人一口一个“笑笑”叫的亲热,看样子她卖乖到现在还算颇有成效,起码让大家都喜欢起她了,就算是莫氏也对她亲近了不少。 往深了想,姚玉离虽然不少莫氏的亲生女儿,但是她也不是小妾生的庶女。妻妾本是天敌,再大度的正妻对着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打心眼里也是喜欢不起来的。可姚玉离不同,她和姚锦源并无血缘,莫氏对她也没有天然的排斥感,只要她乖乖的,莫氏对她只会越来越亲近喜欢。 想明白这一点,姚玉离睁开眼,嘴边的笑涡咧的更深了,对着莫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伸出小手挥舞着,似乎是瞧见莫氏十分高兴的样子。 莫氏瞧见女儿这般可爱乖巧的模样,被儿子弄的郁结的心情,一下子就散了不少。 接下来两天,姚锦源每晚都被莫氏用手段留了下来,可是每次倒了关键时刻,姚玉秦的哭声就惨烈的响起,之后姚锦源被吵的不行,不是去了绣金那,就是去了姨娘吴氏那。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莫氏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可奈何那是她儿子,从她肚里爬出来的,就是再气,也得憋着。 姚玉离每天瞧着莫氏欲.火难消憋屈的模样,心里很是舒畅。 第三天一大早,先是小妾们来给莫氏请安,而后莫氏照例去伺候婆婆用早膳。 刚进屋,就觉得眼前气氛不对。 平日里王妃早膳伺候着的都是房里脸熟的嬷嬷丫鬟,今个换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双胞胎姐妹。 莫氏打量了那对双胞胎一眼,心突突的一跳。 这对双胞胎生的真真是好看,比二房屋里任何一个丫鬟姨娘,乃至莫氏自己,都要好看。不光是好看,身上还带着股天然的媚态。一瞧就是经过教坊j□j过的姑娘,往那一站,不开口呢,就能勾了男人的魂。 莫氏前脚刚来,三房媳妇儿罗氏也进来了。 罗氏瞧了眼前的阵仗,眼角微微下垂,心里揣摩着自己这位婆婆的想法。 两个媳妇落座,伺候王妃用早膳。两个媳妇都不是傻子,王妃把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带在身边,绝对不是给王爷准备的——金陵王妃那个醋劲,谁不知道啊! 于是谁也不开口提那丫鬟的事,说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无非是哪家的媳妇怀了孩子,哪家的公子定亲了,哪家铺子的糕饼好吃之类。 妯娌二人前所未有的配合融洽。 王妃瞧着两个媳妇,觉得煞是有意思。莫氏和罗氏明争暗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今个倒是难得的没互相挤兑,反而统一战线了。 看来天下女人的心思都差不多,谁也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没人挑这个头,王妃就自个来。 “老二媳妇,你房里原本四个大丫鬟,去了一个,一个给了二老,一个嫁了人,如今就只剩一个可用的丫鬟了。”王妃笑眯眯的瞧着莫氏。 莫氏心里一个咯噔。罗氏一听这话,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原来婆婆这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莫氏还没接话呢,罗氏立刻跟进:“是啊,屋里一个大丫鬟哪够用。再说,二嫂还得照顾两个孩子,人手不够可怎么是好。我瞧着,得再添几个丫鬟,省的叫二嫂劳累。” 莫氏额头青筋抽了几下,罗氏这还真是风往那边吹,人往那边倒,方才才跟自己统一战线呢,如今一看情况不对,立马站在婆婆一边,转头就是一砖头砸过来。 莫氏干笑了几声,道:“劳母亲费心了,媳妇才叫手下的妈妈们去挑几个合适的丫鬟,估计今个人就能带来了。” 王妃摆摆手,道:“那哪行啊,怎么能随便挑几个丫鬟,要是伺候的不舒心,委屈了咱家的老二媳妇,我可不答应。”而后将采薇采英一手一个的拉过来,笑道:“这两个丫鬟,本是我想留在身边的,可瞧着你那人手不足,就叫她们去你那伺候吧。” 真是一幅忍痛割爱的感人的说辞。莫氏心里恨不得一杯热茶泼在王妃那笑的跟菊花似的脸上。 婆婆要往自个房里塞人,莫氏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由不得她说个不字。 “多谢母亲费心,媳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莫氏撑起一个诚挚的笑容,嘴角直抽抽。 “客气什么,我可是当你是亲女儿。你刚生产完,虽说出了月子,可是身子毕竟不如产前,叫这采莲采英伺候着你,也帮你服侍着老二,为咱们姚家开枝散叶。”王妃笑的更真诚,都懒的跟她绕弯弯,这两个丫头就是送过去当通房丫鬟的,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多、多谢母亲。”莫氏恨不得把桌子掀了。 罗氏掩着帕子,笑的嘴角都快抽筋了。她原本以为这两个丫头是给二房三房一人一个的,没想到两个全塞到二房去了。二房一下子多了两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姐妹花,叫血气方刚的二少爷怎么把持的住? 罗氏瞧了王妃一眼,又看着莫氏,亲亲热热拉着莫氏的手,补了一刀:“二嫂好福气呢,母亲这般的疼你,真叫人羡慕。也希望采薇采英两个丫头,也能沾沾二嫂的福气和孕气,怀了孩子,那才叫更好呢。” 罗氏还记挂着当日莫氏拿没怀孩子的事刺挠她,今个借个机会把场子找回来。 “咱们姚家的媳妇儿,都是好福气的。”王妃亲亲热热瞧着罗氏,叫采薇捧了个匣子过来,取出一对南海珊瑚做的镯子来,“我可是一碗水端平的,喏,老三媳妇,这是赏你的,省的有人背后嚼舌头说我这个当婆婆的偏心,只给了二房好处,忘了三房。” 莫氏瞥了罗氏一眼,那眼神真跟扔了个飞刀似的。 往后姚家二房,有的热闹了。 第12章 丫鬟进门 莫氏一瞧那镯子,就知道不是凡品。南海珊瑚制的镯子,绝非普通的物件。罗氏是京城里大家族出来的小姐,眼光毒着呢。金陵王妃赏这个儿媳妇的东西,那可不能拿不出手。 罗氏得了镯子,喜气洋洋的朝婆婆道了谢。王妃笑眯眯的同两个媳妇说了会话,就打发她们回去了。 莫氏出了王妃屋子,采薇采英两姐妹乖巧的垂着头在后头一左一右的跟着。罗氏跟在二房后面也出来,旁边的小丫鬟眼尖要接过装镯子的盒子,罗氏摆摆手,自己捧着盒子快走两步,同莫氏并排走着,笑眯眯瞧着莫氏道:“我可得多跟二嫂亲近亲近,二嫂上次说了,叫我来沾沾孕气,我这不就来了,二嫂不会嫌弃我吧?” 莫氏嘴角抽搐,让罗氏来沾孕气这话,可还真是她自个说出来的。虽说她一瞧着罗氏那幸灾乐祸小人得志的嘴脸就来气,可也不能说你别跟着我赶紧滚,那不是打自己的嘴巴嘛! 所以莫氏只能受着,嘴里嗯嗯啊啊的打着哈哈。 罗氏笑了笑,打开盒子,手里捏着南海珊瑚镯子,在莫氏眼前比划了两下,道:“二嫂,你看这镯子,可是珍品。我从前在家的时候,听父亲说过,南海产珊瑚,用珊瑚做成的镯子,像血一般通红,像玉一般剔透。我瞧着这镯子的成色,定是最好的南海珊瑚所做。” 罗氏是京城大家的小姐,从小见过的珍品不计其数,这一对小小的南海珊瑚镯子,对于她而言,并不是多么稀罕贵重的玩意。可是莫氏不同,莫氏家族的女儿多,均分一下,落在莫氏头上的好处就没多少了。光从罗氏和莫氏的陪嫁来看,莫氏就生生的被罗氏给比了下去。 这对南海珊瑚镯子,可比莫氏大部分的首饰都要稀罕珍贵。罗氏觉得稀松平常的玩意,在莫氏眼里可是珍贵的紧。 莫氏瞧着那镯子,心里虽说对罗氏鄙夷,可真真是眼热心酸。 “那是母亲疼你。”莫氏敷衍道。 罗氏笑着将手镯收在盒子里,递给旁边的丫鬟,摇摇头:“母亲是疼我,可母亲更疼二嫂啊。那镯子再好,也是死物,哪比的上活人。”罗氏扫了一眼莫氏身后跟着的那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花,笑的更甜了:“你瞧这对可人儿,面若桃花不胜娇羞,瞧那杨柳腰,瞧那柳叶眉,那才是无价之宝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莫氏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恨不得说:你觉得她们好,你快把她们领走! 可这是婆婆赏的人,借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擅自做主将采薇采英给打发了,只能的受着罗氏的揶揄,心里憋屈的紧。 莫氏刚出了月子,自己倒是很想和丈夫亲热亲热。可她是了解姚锦源的为人的,一下子来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定是会吸引姚锦源的注意力,叫姚锦源新鲜好一阵子。自己产后,身材皮肤自然是大不如前,就是恢复的再好,也不能同未生育过的少女相媲美。 这对姐妹花背后有王妃撑腰,对自己的威胁无疑是巨大的。 所以莫氏可不愿意姚锦源这么快就瞧见这对姐妹,起码要先跟自己同房了之后才叫姚锦源见到她们。 走了一会,到了岔路,两人本该各自回屋,可罗氏先说要去瞧瞧两个孩子,又说要多和莫氏亲近沾沾福气,非要跟着莫氏回去。 莫氏见她这妯娌,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无奈只能让罗氏跟上来。罗氏一见二嫂答应了,亲亲热热的挽着莫氏的胳膊,一口一个“我的好嫂子”,叫的亲热。 莫氏本想着和罗氏分开后,就叫身边的柳绿去瞧瞧姚锦源在哪,好早做安排,免得姚锦源和两个丫鬟撞见了。这下可好,她连开口吩咐人的机会都没有,只是朝柳绿一直使眼色。 柳绿只见莫氏一直朝自己偷偷挤眉弄眼,却猜不透莫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急的干瞪眼。 “二嫂,你这眼睛是怎么了?是不是进了沙子眯了眼?”罗氏看着莫氏的眼睛道。 “没、没事。” 那边莫氏和罗氏一同往二房院子走,这边二房里的杨婆子也不闲着。 上次她陷害罗氏的差事办砸了,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想寻个机会立个功在莫氏面前表现表现。这几日莫氏因为儿子夜哭的事儿心烦意乱,杨婆子寻思了几天,终于想了个法子,能止了孙少爷的夜哭。 杨婆子自己想的这土法子也不知道奏效不奏效,琢磨了半天,决定先斩后奏,省的在莫氏面前吹的天花乱坠,到时候孙少爷不买账照样夜哭,就显得杨婆子好大喜功却又无能了。 杨婆子一大早就来了,趁着莫氏去给王妃请安的功夫,直接去了东厢。 东厢今个是秋叶和秋霜当值。 杨婆子是莫氏的奶娘,秋叶秋霜是莫氏儿女的奶娘。从辈分上就高了这秋叶秋霜一辈,所以杨婆子自恃身份,对两个奶娘的态度带着几分倨傲。 杨婆子掀了东厢帘子进来,秋霜刚给姚玉秦喂了奶,正拍着孩子哄姚玉秦入睡。秋叶正整理婴儿的衣裳。 两人见杨婆子来了,都站起来行礼请安:“杨妈妈好。” 杨婆子哼了一声,走进来直接在榻上坐下。秋叶赶紧端茶。 杨婆子喝了口热茶,皱眉道:“我听说这几日你们几个伺候的不好……” 秋霜胆子小,一听杨婆子吓唬,有些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看着秋叶。秋叶是个沉稳的,她心道: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对我们几个客客气气,你个婆子算哪根葱,跑来我们这装大头蒜! 面上却是带着谦和的笑意,假装不解道:“我们姐妹几个一直都尽心尽力照顾孙少爷和孙小姐,妈妈说的是哪的话?” 杨婆子扫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瞧出秋叶是个有心思的,不好对付,可那秋霜是个胆小好吓唬的。 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的本事,杨婆子可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并不接秋叶的话,而是直接把话抛给秋霜,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放在桌上,道:“这几日孙少爷每夜啼哭不止,吵的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无法安稳入眠,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二少奶奶刚出月子,身子虚的很,正是要静养休息,孙少爷晚上这么一哭,还叫二少奶奶怎么养身子?老婆子我说你们伺候的不好,难不成还说错了?” “原来妈妈说的是这事。”秋叶心里松了口气,还以为这老婆子来挑刺呢,原来是为了孙少爷夜哭。看样子这几天孙少爷搅了二少奶奶的好事,杨婆子先急了。 秋叶也在为这事发愁。这孙少爷夜哭,一天两天还成,若是一直是这样,不光是扰了二少奶奶,她们当奶娘的也跟着受折腾,日子久了,莫氏是要问她们的罪的。 “妈妈莫怪,我们几个年轻,比不得您见识广博。这几日我们也想了好些法子,可就是不奏效。不知妈妈有什么好法子,可教给我们的。您可是二少奶奶的亲奶娘,二少奶奶是吃您的奶水长大的,我们几个哪能跟您比带孩子啊。”秋叶放下手里整理的衣裳,端了盘点心过去,一副晚辈敬仰长辈的样子瞧着杨婆子。 那句“二少奶奶的亲奶娘”叫杨婆子很是受用,她这辈子就以自己是莫氏的奶娘为荣,秋叶原这么一捧,正好捧到杨婆子的心窝里去。 杨婆子笑了笑,亲切了不少:“法子倒是有,不过有没有效你们也只能试试了。” “是什么法子?还请妈妈教我们!”秋叶秋霜齐声道。 秋叶见杨婆子笑而不语只喝茶,知道这婆子打的什么主意,便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塞在杨婆子手里,道:“请妈妈赐教,以后我们还得多仰仗妈妈呢。” 一个镯子若能换的让孙少爷停止夜哭的法子,倒也划算。 此时正躺在婴儿床里的姚玉离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姚玉秦的夜哭可是她用来搅合莫氏和二少爷同房的利器,虽说她知道这法子用不长久,可没想到这才用了三天,杨婆子就来破坏。 “小儿每日睡的时辰是有数的,白日睡多了,夜里就睡的少,总是不老实;若是白日睡的少,夜里乏了,自然就睡的沉,叫都叫不醒。”杨婆子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教育这两个年轻的奶娘,“你们白日里看着点,别总让孙少爷睡觉。白天把瞌睡都睡完了,晚上就该起了精神头,可劲的闹腾了。不过这也是土法子,你们先试试,我老婆子可不敢打包票。” “多谢妈妈指点。”这法子一听,倒是个靠谱的,秋叶秋霜忙道谢。 “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杨婆子道。 “送妈妈走,妈妈走好。”秋叶去送杨婆子,秋霜果真听了杨婆子的话,也不哄姚玉秦睡觉了,而是抱着他来回走动,嘴里咿咿呀呀的哄着他,让姚玉秦保持清醒。 姚玉离闭着眼睛,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若是奶娘们真的依杨婆子所说,白日里叫姚玉秦一直醒着,那么到了晚上,姚玉秦说不定就真不哭了。 真是白白便宜了莫氏那贱、妇! 这边杨婆子吩咐完了,前脚刚出门,那边罗氏挽着莫氏,身后跟着几个丫鬟,亲亲热热的就进了屋。 “呀,今个儿二哥不在?”罗氏刚进门,就东张西望寻找二少爷的身影。 姚锦源偶尔早上会来看看孩子们,看样子今个是没来,正巧避开了那对姐妹花。莫氏不禁松了口气,听见罗氏问,随口答道:“二少爷可能外头有事,办事去了。” 罗氏笑着点头,道:“哦,昨个我屋里的小丫头去库房取东西的时候,瞧见二哥的书童去书房取佩玉,想必是今个有事要出门,我倒是忘了。” 莫氏罗氏说着就坐下,采薇采英手脚麻利的为两个主子上茶,一看这熟练的样,就知道定是在王妃房里教的极好的才送给二房。 “二少爷叫他的书童去取佩玉?什么佩玉?”莫氏愣了一下,她怎么不知道二少爷缺佩玉啊? 罗氏一看莫氏这表情,竟是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样子。罗氏是个伶俐人,脑子过了一遍,大致就猜到是什么事了,笑道:“就是腰带上的佩玉呀,听说是二哥做了身新衣裳,可寻不到颜色样式搭配的佩玉,就叫书童去库房挑了一块。” 哟,姚锦源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做了新衣裳,还注意起穿衣打扮,连一块腰带上挂的佩玉都讲究起来了? 莫氏突然想起来三天前姚锦源被王妃叫走的事,难不成当时他就见到了采薇采英两个丫头,知道王妃要将两个丫头赏给他,所以特意做了新衣打扮了一番? “喏,就是那块佩玉呀,二嫂你看!二哥来了!”罗氏芊芊玉手轻抬,指着门外远远走来那人。 那人身穿一身月白长袍新衣,披着纯白狐狸毛披肩,腰间挂着一块通体晶莹洁白的佩玉,发髻梳理的整整齐齐,发梢还带着一丝水泽,显然是特意早起沐浴更衣,显得整个人神采飞扬俊秀非凡。 莫氏顺着罗氏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整个就黑了下来,肺都要气炸了:好呀你个姚锦源,竟为了见两个丫鬟打扮的跟未婚少年似的,你以为你要去当新郎官? 第13章 从中作梗 莫氏的黑脸只持续了一瞬,立刻就换上了一副温柔恭顺的模样。毕竟姚锦源还没怎么地呢,若是自己先闹起来,一是不占理,二是白白叫三房媳妇看了热闹,她可丢不起这人。 姚锦源进了屋子,先是跟莫氏罗氏寒暄了一番,眼睛立刻瞅着采薇采英两个丫鬟,那赤、果、果、的饥、渴眼神,恨不得将两个美人身上的衣服烧个窟窿。 莫氏一瞧这样子,心里将自己那婆婆恨的牙痒痒。自古婆媳是天敌,婆婆整媳妇,真是杀人不见血。 采薇采英上前行礼,蹲身道:“奴婢采薇、采英,给二少爷请安。” 那娇柔的身段,媚入骨髓的声音,叫姚锦源骨头都酥了,若非莫氏在旁边瞧着,他这想一手抓一个给她们拉进怀里搂着,一亲香泽。 “咳咳,去给二少爷上茶。”莫氏提高声音吩咐柳绿。 姚锦源这才回过神了,应了一声,叫她们起来,自己端坐在椅子上。 柳绿忙去端茶,路经罗氏旁边,罗氏瞧着柳绿,“呀”了一声:“哎呀,你这衣襟上的花样我这是头一次见,怪新奇的,这是什么花样?” 说着,就扯着柳绿的袖子,不叫她走。 柳绿道:“回三少奶奶的话,这花样是奴婢自个没事绣着玩的,粗陋的很。” 罗氏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柳绿求助似的看向莫氏,罗氏也笑着对莫氏道:“二嫂,我瞧上了你这丫鬟绣的花,你可否忍痛割爱,将这妮子借我一会,让我问清楚这花样?” 新得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姚锦源正想享受享受她们的服侍,不等莫氏回答,便替她答应道:“柳绿绣的花样能入了三弟妹的眼,是她的福气。柳绿,你可得仔细的跟三少奶奶说。”而后转头看向采薇采英,道:“本少爷口渴,去倒茶来。” 莫氏瞧着罗氏,气的浑身发抖,这是诚心跟自己作对不是! 采薇采英齐齐道了声:“是。”而后采薇端茶,跪在姚锦源面前,采英拿起茶杯,跪在姚锦源面前双手捧起茶杯,道:“请二少爷喝茶。” 瞧着两个如花似玉的丫头跪在自己脚下,姚锦源心里头乐滋滋的,那个美哟!接了茶杯,顺便摸了摸采英的小手,又嫩又滑! “这几日看书看的久了,我肩膀疼,你们给我捏捏。”姚锦源喝着茶,吩咐道。 素日里这些活都是柳绿桃红做的,如今桃红嫁人了,柳绿又被罗氏扯着分不开身,这屋里能吩咐的上的丫鬟,就只有采薇采英了。 采薇采英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姚锦源身后,一人捏一个肩膀,将姚锦源伺候的舒舒服的。 莫氏这心里头跟百爪挠心似的,又是气丈夫好色,又是气罗氏专门拆自己台。偏偏自己还要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免得罗氏回去了嚼舌根子,说她善妒,失了嫡妻的大度。 罗氏并非真心想问柳绿绣花样子,心不在焉的随便问了一阵子,就将柳绿放了。 莫氏心里头烦的紧,实在不想看见她这妯娌在这给她添堵,起身下了逐客令,笑道:“三弟妹,这会子玉秦和玉离该找娘了,我得去看看孩子,恐怕招呼不了你了。” 莫氏不过是一寒暄,隐晦的表明:这里不欢迎你了,赶紧滚蛋。 罗氏起身,眨巴眨巴眼,朝莫氏走过去,挽着莫氏的胳膊道:“我今个来可也是要看两个娃娃的,走,二嫂,咱们看孩子去!”说着,不由分说的一手扯着莫氏,一手扯着柳绿,直接就朝东厢走。 把别人全支走了,就留了姚锦源和采薇采英在一处,这安的什么心! 莫氏瞧着罗氏那笑脸,真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莫氏、罗氏、柳绿三人一进东厢,姚玉离就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莫氏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黑,甚至比她被姚玉秦搅合了好事那次还要黑。姚玉离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不过瞧着罗氏在,心里也猜了个大概:八成是三房媳妇这位京城才女的缘故——京城大家族里出来的庶女,什么内宅的手段没经历过。 罗氏哄了会孩子,而后拉着莫氏东拉西扯的拉家常,就是不肯放了莫氏和柳绿走,直到快到午膳的时辰,这才恋恋不舍的出了东厢告辞。 莫氏出了东厢门,第一眼就是寻找姚锦源的身影。 姚锦源不在屋里,所幸的是,采薇采英两个丫鬟在。莫氏问了一声,才知道快到中午的时候王爷派人叫了二少爷去书房。 采薇采英两个丫鬟衣着整齐,看来姚锦源还不至于失了理智,大白天的就做那事。 下午,奶娘将姚玉离抱去莫氏的屋里时,她瞧见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妹花,才知道莫氏这黑脸的缘故。于是整个下午,姚玉离都笑的格外甜。 晚膳前,姚锦源的书童过来带话,说是二少爷过来用晚膳。 莫氏笑着应了下来,一转头进了屋子,就摔了个杯子:平日里请他来用个晚膳,不是有这事就是有那事,今个可好,不用问就自己跑来了!真是殷勤的紧! 柳绿在旁吓的脸都白了,想了好一会才大着胆子道:“二少奶奶莫气,采薇采英两个丫头如今住在西厢那边的房里,她们是王妃赏的丫鬟,也是做通房的。二少爷若是要、她们,是不好将她们带去二少爷书房院子那边,也只能宿在咱们院里的……” “宿在咱们院子里又能如何?又不是宿在我房里,八成要被那两个狐媚子拐了去!” 柳绿不说还好,一说莫氏就来气。自己还没跟丈夫成功亲热呢,就来了两个狐媚子!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一想到姚锦源今晚就要和采薇采英同房,莫氏气的狠了,气喘的跟个风箱似的,又拿着个杯子摔了。 柳绿扑腾一下跪在地上,道:“二少奶奶,您忘了,这几日孙少爷每晚上都夜哭,吵的人睡都睡不好!二少爷今晚宿在咱们院子,到时候孙少爷一哭,不就……”柳绿硬生生把后面那句“不就跟前几天一样把二少爷吓软了一样”给咽了回去。 柳绿这么一说,莫氏倒是想到了这一茬!对啊,她还有她的宝贝儿子!再说了,姚玉秦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姚锦源也是知道他儿子这毛病的。所以今晚姚玉秦再“掌握好时机、恰巧”的哭闹一番,姚锦源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儿子啊! 这么一想,莫氏的心情好了一些,叫柳绿去张罗晚膳的事。 刚到晚膳的点,姚锦源就破天荒的自个来了,连书童都没带来。 “今个的菜不错,劳你用心了,辛苦了。”采薇采英服侍主子们用膳,姚锦源觉得什么菜吃进嘴里都格外好吃,边吃眼神边控制不住的飘向两个美人。 “你吃的舒心就好,我是你妻子,做这些都是本分,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莫氏瞧着姚锦源的眼神,心里暗暗道:你再看这两个狐媚子,今晚也叫你吃不到嘴里,看也是白看,馋着吧! “你刚出月子,身子还虚着呢,不宜太过劳累,这些小事就交给下人去做吧,你多休息休息就好。”姚锦源道。 前几天晚上还心急火燎的要跟自己同房,今个就改口叫自己多休息了,还真是“体贴”呢,哼!莫氏心里道。 姚锦源心里的小九九,莫氏清楚的很,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关心话,不就是为了给今晚宿在通房丫鬟那做铺垫嘛! “多谢夫君关心。”莫氏笑意盈盈。 她晓得今晚姚锦源的好事成不了,索性彰显自己的贤惠大度,又卖姚锦源一个人情,便主动道:“我若是去休息了,只怕是伺候不了夫君了呢。不过幸亏母亲送来了两个通房,倒是能替我分担一些。” 反正今个她是主动把丫头往丈夫房里送,事情成与不成,就不怪她了,谁也不能说她不贤惠,婆婆那边若是过问起来也好交代。 今个晚上送一回人,起码姚锦源这阵子也不好连续宿在两个通房那,冷落了正妻,明个还得宿在莫氏屋里。 姚锦源正愁怎么跟莫氏开口提这事呢,毕竟他跟莫氏太久没有亲热,莫氏是他的正室,冷落了她,万一落个宠妾灭妻的名声,那他还要不要前途了? 没想到莫氏竟然主动的提了出来,对于姚锦源来说简直就是个惊喜,他甚至还想过拿桃红的事来戳莫氏的短。 “我的好月儿,越发的贤惠了!”姚锦源高兴极了,凑过去在莫氏耳边轻轻道:“月儿,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妻子,我定是不会忘了你的好的。” 用了晚膳,莫氏将采薇采英叫到房里,耳提面命了一番,而后就让她们回房准备了,自己则去了东厢孩子们那。 柳绿一直在外头盯着二少爷和采薇采英的动静,还派了个小丫头去听壁脚。 莫氏坐在婴儿床边,对着姚玉秦笑眯眯道:“娘的好儿子,你爹这会被两个狐媚子缠着了,娘自己个不好拦着你爹。今j□j就要靠你了,一会你就有多大声哭多大声,你可莫让娘失望了哦。” 姚玉离闭着眼睛,听着莫氏在耳边的碎碎念,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她忍着的都快内伤了,才没有笑出声来,继续装睡。 过了一会,那边小丫头跑来汇报,柳绿赶紧进屋报告莫氏:“二少奶奶,二少爷那边是时候了。” 姚玉离睁开眼睛,笑眯眯瞧着莫氏。莫氏脸色挂着一抹得意之色,低声道:“姚锦源啊姚锦源,叫你风流,叫你快活,叫你双飞!看你能得意几时!” 而后用手拍了拍姚玉秦的小脸蛋,道:“儿子,快醒醒!” ……姚玉秦抿了抿小嘴,眼睛闭的死死的,发出轻轻的哼唧声。 莫氏见儿子不理她,又轻轻捏了捏姚玉秦的脸,道:“儿子?快醒醒!别睡了,娘就要靠你了呀!” 姚玉秦这次连哼都不哼一声。莫氏又摆弄了他几下,可姚玉秦睡的跟死猪似的,怎么摆弄都不见醒!莫氏顿时就傻了眼! 姚玉离在姚玉秦旁边躺着,肚子笑的直颤。莫氏啊莫氏,你就不知道你的亲亲儿子,今个白天被奶娘抱着哄的,一直都没合眼,这会你就是喊破了嗓子,他也不会醒啊! 第14章 绣金怀孕 **一夜值千金。 二少爷姚锦源今夜可真是艳福不浅。采薇采英两个姐妹都是打小在坊间调、教出来专门伺候男人的,不但人生的美,到了床上可谓是风情万种。 这么一个美人儿就叫人**蚀骨了,何况还是一对一模一样的姐妹花! 姚锦源这十七八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简直都要醉死在那温柔乡里了。 这边听壁脚的小丫头听里头二少爷越战越勇,颇有一夜七次郎的架势。那边姚玉秦不搭理莫氏,莫氏真真是恨不得替儿子嚎啕大哭。无奈回了屋子,已经摔了一套吉祥如意青花绣金茶具了。 偏偏外头那没眼力劲的小丫头还不呆呆傻傻的跑进来继续汇报:“禀告二少奶奶,奴婢听见刚才二少爷夸采薇的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又夸采英的腰细,说什么不盈一握……然后里头又开始了响动了……” 西厢那边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传来,莫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生产完还未恢复的隆起小腹,满头的青筋清晰可见。柳绿吓的脸都白了,忙把那不长眼色的小丫头撵出去。 “明个把她打发去浣衣院,我瞧着心烦。”莫氏绞着帕子道。 “是。”柳绿应了一声,绞了帕子给莫氏净面,也不敢劝,就立在旁边小心翼翼伺候着。莫氏黑着脸,也不说话,今个她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想到平时哭的起劲的姚玉秦,为何突然就睡不醒了呢!? 莫氏由柳绿伺候着,换了衣裳躺在床上琢磨。儿子今个实在是太反常了啊!难不成是有人在里头做了手脚? 采薇采英不过是两个丫鬟,来到姚家的时间也不长,莫氏不信她们两个有能耐能插手到自己儿子房里。但是采薇采英是王妃的人,儿子女儿的奶娘也是王妃送来的。 想到此处,莫氏忽然一个激灵:难不成是婆婆给奶娘提前打了招呼? 再往深处想,姚玉秦开始夜哭的时间,正好是自己出了月子,姚锦源来自己房里休息的第一天。这几天姚玉秦不偏不斜,每次都在自己和姚锦源好事将成的时候哭泣,坏了自己的事。而当姚锦源宿在采薇采英房里时,偏偏又不哭了!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那该死的婆婆叫奶娘们从中作梗!莫氏简直恨的牙痒痒。 此时姚玉离浑然不知,她前世的婆婆、今生的祖母,已经替她背了黑锅。姚玉离闭着眼睛,西厢那边的动静挺大,连她都能听见,今个晚上莫氏该睡不着了吧。 第二天一早,姚玉离被奶娘抱出来的时候,瞧见莫氏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是一宿没合眼。 “笑笑,来让爹爹抱!”姚锦源心情非常不错,除了……腿有点软之外。 采薇采英虽然昨夜鏖战一晚,不过还算懂规矩,也不恃宠而骄,一大早就乖乖的来伺候主子们用早膳。 而后二少爷的两个姨娘绣金和吴氏也来了。她们前阵子早上请安的时候,姚玉离还睡着没醒,今个是她头一次碰见两个姨娘来请安。 莫氏的陪嫁绣金是个水灵的姑娘,颇有颜色,穿着一袭水色的锦缎袍子,头上挽了个流云髻,斜插着跟点翠的簪子,垂着几颗玉珠。 吴氏瞧着老实巴交的,身着素锦袍子,头上只别着根乌木发簪,比起绣金显得有些寒酸。模样说不上多好看,不过清秀而已,但是胜在温婉顺从。 绣金一进门,瞧见采薇采英,就知道不对了。昨个她得了消息,说是王妃赏了二少奶奶两个大丫鬟。 今个一瞧这两个丫鬟的容貌姿色,是个明眼人就明白了:这哪是赏给二少奶奶的呀,分明是赏给二少爷的,不过是借着二少奶奶的名头罢了。 一顿早膳吃的个有滋味,姚锦源是心满意足,吃的津津有味;莫氏则如鲠在喉,味同嚼蜡。莫氏瞧着采薇采英二人在眼前晃悠的心烦,可这是婆婆赏的丫鬟又打发不了,肚子里的火气憋的越发的大了,还的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姚玉离在奶娘怀里,咗着自己的小手指,眨巴眨巴眼睛欣赏这一屋子各人的表情。 用完早膳,莫氏叫人撤了桌子,端了茶来喝。 绣金和吴氏陪着两个主子说了会话,莫氏的注意力全在采薇采英身上,全然没注意到绣金偶尔隐隐露出的筹谋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过绣金的表情被姚玉离尽收眼底。姚玉离直觉的感觉到,绣金虽然不是个顶聪明的丫鬟,但是却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 果然,喝了会茶,绣金放下茶碗,起身对二少爷和莫氏行礼,拿着帕子脸红道:“妾身有一事禀告……” 莫氏愣了一下,看着绣金,神色复杂。这妮子一向听话,就连跟二少爷的情话都一字不漏的向自己报告,她能有什么事需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莫氏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刚想示意绣金有什么话私下跟自己说,二少爷就心情甚好的插了话:“是什么事啊,瞧你这一脸严肃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是上公堂禀告官老爷呢。” 绣金脸更红了,娇羞道:“这些日子妾身总是觉得身子不利落,本想着是因为入了冬,难免有些不适,以为是吃东西积食了,吃坏了胃,就没太在意。昨个妾身屋里的小丫头兰儿病了,请了大夫来瞧,妾身想着既然大夫来了,就叫大夫看看,开副消食养胃的方子。结果大夫一诊脉,说……” “说什么?”姚锦源追问道。 “大夫说妾身已有身孕,四个月了……”绣金娇羞道。 有了身孕,四个月了!绣金你可真能行,一直不动声色忍到现在才公布!好深的城府!莫氏简直如同五雷轰顶! 莫氏当初有孕在身,千叮咛万嘱咐绣金和吴氏一定要在房事后喝避子汤。可绣金如今居然违背自己的命令私自怀了孩子,还一直憋着等到四个月胎儿稳定了才说出来,还是直接在二少爷和王妃的人面前当众说了出来。 这下所有人都该知道绣金怀孕的事,莫氏若是想暗中对胎儿做手脚,也没那么容易了。 姚玉离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哟,忍到四个月才说,还挑了这么个场合,绣金这丫头,不简单啊。 姚玉离早就观察到,莫氏的屋里这些丫鬟婆子并非一条心,而是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盘。比如桃红,比如杨婆子,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太好了!”这消息对于二少爷而言,简直是双喜临门,哦不,是三喜临门! 先是得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而后姨娘又怀了孩子,姚锦源乐的简直合不拢嘴。 莫氏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好”字,而后又当着姚锦源的面赏了绣金好些财物和补身子的药材,姚锦源直夸莫氏贤惠。 而吴姨娘则一直坐着,有些茫然的看着众人,显得有些傻气。 好容易折腾完了,莫氏多拨了一个二等丫鬟去招呼有孕在身的绣金,又叫人去请大夫为绣金诊断,开些安胎的方子。 一屋子人都散了,只剩下二少爷夫妇,奶娘抱着姚玉离,还有柳绿。 二少爷今个简直心情好上了天,也不顾旁边有人,搂着莫氏亲了一口,道:“一会你去给母亲请安,跟母亲说声绣金怀孕的事,让母亲也高兴高兴!” “……好。”莫氏笑的面皮抽筋,一口牙都快咬碎了:还用她去给王妃带话?这半屋子都是你老娘的人,还能瞒的过她? 二少爷哼着小调出去办事,莫氏屋里才换的新景泰蓝瓷器又遭了秧。姚玉离闭着眼睛听见耳边乒乒乓乓的声音,心情比姚锦源还好。 还没把婆婆塞的人理顺呢,自己抬举的姨娘就先反了水,莫氏这回心里憋屈到了极点,可偏偏又发作不得,难不成还指着婆婆鼻子骂她塞人分宠,指着绣金骂她不该怀孕。这话要是说出去,妥妥一个不孝加妒妇的帽子扣上来,她又不傻。 发脾气归发脾气,安,还是得请的。 莫氏收拾一番,叫奶娘抱着姚玉离去给婆婆请安。王妃一向喜欢这个孙女,莫氏请安时偶尔会带着姚玉离一起去,反正外头天寒地冻的,她才舍不得带着自己亲儿子出去受冻。 今个早上耽搁一会,等莫氏进王妃屋里的时候,三房罗氏已经到了,正陪着婆婆喝茶说话。 罗氏瞧着莫氏脸色,心情甚好。昨夜二少爷一夜七次的光辉战绩已经在姚家私下传遍了,那些个好事八卦的婆子丫头传的有模有样,罗氏听的都快笑岔气了,早早就来在婆婆这候着,好瞧瞧二嫂的脸色。 “哟,二嫂,我瞧着二嫂今个气色不错。昨天看着二哥气色也不错(所以可以一夜战七次),二嫂贤惠,将二哥照顾的好,我这做弟妹的要多跟二嫂学学。”罗氏无视莫氏眼下的乌青,睁着眼睛说瞎话。 莫氏被戳了痛脚敷衍的笑着寒暄几句,而后给婆婆敬茶。 王妃捧着茶碗,叫冯妈妈抱了姚玉离过来逗弄。 “笑笑瞧着比前些日子长的大些了,小娃娃长的就是快。老二媳妇,昨个苏州来了批新缎子,你领去给孩子们做几身过年的新衣裳。”王妃笑眯眯的捏了捏姚玉离嫩滑的小脸蛋。 “是,母亲。”莫氏应道。 王妃不再跟媳妇们说话,而是笑眯眯的逗弄孙女,房间里只听见姚玉离咯咯的笑声。 “我听说你房里那个叫绣金的姨娘,怀了身子。”王妃冷不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转头盯着莫氏。 莫氏道:“回母亲的话,是怀了身子,四个月了,已经叫大夫瞧过了。” 王妃盯着莫氏的脸,道:“有身子了是好事,怎么怀了这么久才报上来?” 莫氏心说我也不知道啊,谁知道那死丫头违背我的命令!可她嘴上可不敢这么说,便笑道:“绣金那丫头年纪小,不懂事,怀了身子也不知道,还以为是吃积食了呢,昨个恰巧叫大夫把了脉,这才知道的。” 王妃眼皮抬了抬,“哦”了一声,道:“……还真是‘恰巧’。四个月,胎也该稳了吧,挺好。” 罗氏捏着手里的茶杯顿了顿。王妃这话说的有意思:绣金可是你的陪嫁丫鬟,她怀孕你不知道?谁信?昨个我才送了两个通房丫头去,今个恰巧就爆出姨娘怀孕,这是示威?如今四个月胎儿都稳了才来报告,难不成你莫氏以为我堂堂金陵王妃会害了一个庶子的姨娘怀的孩子? 莫氏心里头惴惴揣摩着婆婆话里话外的意思。若说绣金不知道自己怀孕,就连莫氏也不信。可是为何绣金会有胆子私自怀孕?说背后没人撑腰,莫氏还真不信了。 莫氏甚至怀疑,给绣金撑腰的人,就是她的婆婆金陵王妃,这个处处跟她作对,给她丈夫塞女人,还利用她儿子哭闹搅合她不能同房的恶婆婆。 但是怀疑也只是怀疑,等她回去,得好好审问审问绣金。 “媳妇会好好照顾绣金和孩子的,请母亲放心。”莫氏低眉温顺道。 “嗯。绣金是你的陪嫁丫鬟,又是个马虎的,她这胎我就交给你照看,你是生育过的人,你多费心些。”王妃道。 莫氏连连答应下来。 王妃亲自把绣金和孩子交给莫氏照顾,姚玉离不晓得是因为上次自己被针扎的事让王妃怀疑莫氏会害了孩子,还是绣金真的被王妃收买。 总归有一点姚玉离可以肯定,绣金和孩子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第15章 盘根错节 从婆婆那请安回来,在院子门口恰巧碰见钱妈妈领着两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往莫氏屋里走。 钱妈妈是莫氏的陪嫁嬷嬷,内屋的大小丫鬟都归她管。 前些日子莫氏吩咐钱妈妈去物色两个丫鬟送到自己房里,钱妈妈好一番挑选,选了两个伶俐又老实的姑娘,怕莫氏等着用人,一大早就带着两个丫头来了。 这会子瞧见莫氏,钱妈妈忙笑着迎上去,福身道:“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二少奶奶前几日吩咐奴婢寻的丫鬟,奴婢给您带来,您瞧瞧,若是瞧不上,奴婢再去物色。” 钱妈妈说着,忙对两个小丫鬟使眼色,二人齐齐上前,乖巧的福身道:“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 姚玉离被奶娘抱在怀里,打量着这两个小姑娘,二人长相不美不丑,眼神里透着伶俐劲儿,光看她们的形容举止,稳重不浮躁,看来钱妈妈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才找来这么两个姑娘——毕竟是要送去给莫氏当屋里的大丫鬟的,那可马虎不得。 钱妈妈瞧着自己挑出的两个丫鬟,凭她们二人的出身资质,就是送进王妃屋里伺候主母,也不跌份儿,钱妈妈觉得自己这差事办的极好,心里很是得意。 谁知道莫氏只扫了那两个丫鬟一眼,就怒道:“我叫你物色丫鬟,你怎么挑了那么半天?这都几天了才把人送来?你这差事是怎么办的?” 钱妈妈刚得意邀功,莫氏一番话如同大冬天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来了个透心凉。钱妈妈愣住了,道:“这……给二少奶奶房里送的大丫鬟可马虎不得,奴婢这是精挑细选,从百来个姑娘里头挑出来这么两个最拔尖的,算起来也不过三四日的功夫……” 钱妈妈很是委屈。 莫氏在婆婆那受了一肚子气,钱妈妈运气不好撞了上来,莫氏一肚子火气全撒在钱妈妈头上,怒道:“现在才送来,晚了!打发她们走吧!”说罢,甩了袖子就要走。 钱妈妈这下可急了。前几日莫氏屋里要物色大丫鬟的事一传开,就有好些人托了关系来寻钱妈妈,又是送礼又是孝敬,都想把自己的闺女姐妹送到二少奶奶房里当差。 钱妈妈领来的这两个姑娘,她们的爹娘分别给了钱妈妈好大一笔好处。这笔钱都被钱妈妈拿去替她那不争气的儿子还了赌债,如今莫氏要退了这两个丫鬟,钱妈妈差事没办成,收了人家的好处必须给人家退回去。可是那银子都花掉了,钱妈妈上哪去找这么一大笔钱给人家还回去呀! 钱妈妈上前一步,侧身立在莫氏前头,道:“二少奶奶,这两个丫头都是伶俐出色的,您屋里光柳绿一个,怎么伺候的过来啊,依奴婢来看,不如您把这两个丫头留下,若是用的可心就留下,若是用着不顺手,再打发她们走。” 钱妈妈盘算的是:这两个姑娘在莫氏屋里待过,钱妈妈的差事就算是办成了,到时候她们被莫氏赶走,钱妈妈可以说是她们不争气,惹了主子不快,反正自己是把人领进屋了,至于能不能留下,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钱妈妈不提这茬倒罢了,一提莫氏就来气。当时金陵王妃给她塞采薇采英的时候,也是借口她房里只有柳绿一个丫鬟,伺候不过来。现在她房里的丫鬟名额满了,再多送人进来,就比她婆婆房里的丫鬟人数还多,不合规矩。 “哼!我方才都说了,你人送晚了!”莫氏怒道,“你想留下她们?行啊,都送去浣衣院当差,快走快走,我瞧着闹心!” 说罢,留下目瞪口呆的钱妈妈一干人回屋了。 莫氏一回到屋里,叫奶娘把姚玉离放在自己床上,而后屏退众人,只留下柳绿一个人伺候。柳绿素日里与钱妈妈关系甚好,瞧着莫氏跟钱妈妈置气,便劝道:“二少奶奶,钱妈妈也是一片忠心,心里头想着给您挑最好的丫鬟,才多费了些时日。” 莫氏唉了一声,道:“若是钱妈妈早些送两个丫鬟进来,母亲也不会把采薇采英两个狐媚子送给我当大丫鬟。往后每日我要瞧着她们二人在我眼前晃悠,心里堵得慌。” 柳绿道:“奴婢倒是觉得,这倒不能怪钱妈妈送人送的晚,既然王妃有心送人过来,不管您房里的丫鬟有几个,她都能寻到由头塞人过来。” 莫氏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婆婆要塞人,随口编个理由那是给媳妇脸面,给个台阶罢了。只是她心里有气没地方撒,钱妈妈正好触了霉头。 莫氏心情糟糕,低头逗弄姚玉离解闷,过了想起什么,问柳绿:“这几日怎么不见杨妈妈?” “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这说着呢,杨婆子就喜气洋洋的掀了帘子进来,对莫氏蹲身道:“昨个不是奴婢当值,奴婢家里恰巧有些事,就回去看看,院子里有顾妈妈盯着,屋里有柳绿丫头照应,我老婆子放心的很。” 杨婆子说完,一脸贼兮兮的表情盯着莫氏。杨婆子老家来了亲戚,昨个一天都没在王府上,今个一大早进府,就听见几个扫地的粗使丫头蹲在墙角窃窃私语,说什么二少爷一夜七次之类的话。 杨婆子素日里自恃身份,不屑和那些身份低微的丫鬟婆子来往,也不好去仔细打听具体细节,只听了个大概,就以为二少爷昨夜是和莫氏大战一宿。 莫氏得偿所愿,自然是因为孙少爷晚上不哭了;孙少爷晚上不哭,自然是因为她杨婆子出的主意好啊! 杨婆子眼珠子一转,生怕那几个奶娘嘴快抢了自己功劳,就急急火火的直奔莫氏房里,想邀个头功。 杨婆子瞧着莫氏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片乌青,显然是折腾了一宿没睡好觉啊!就更觉得自己功不可没,道:“二少奶奶,昨个夜里,孙少爷没哭吧?” 姚玉离一听杨婆子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死老婆子还以为自己立了功,要来邀功的吧!可谁知道她这马屁要拍到马蹄子上了,自个还浑然不知呢! 莫氏本再低头逗弄笑嘻嘻的姚玉离,听见杨婆子这话,脸上表情凝滞了一下,缓缓转头看着杨婆子,道:“昨个夜里玉秦倒是乖的很,一声都不哭。”她这个当娘的都恨不得替儿子哭了。 杨婆子嘿嘿一笑,一脸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得意道:“看来奴婢这个法子,还挺管事的!” 而后便将自己教奶妈们怎么防止孙少爷夜哭的事告诉了莫氏。 本想着能有赏呢,谁知道莫氏听完之后,脸色涨的跟猪肝似的,大骂了杨婆子一顿,摔了两个杯子,叫杨婆子滚。柳绿这见到莫氏今天一早上就骂了两个有脸面的婆子,忙追着杨婆子出去。 杨婆子稀里糊涂被骂了一顿,又被赶出了屋子,一路骂骂咧咧的出了院子。她本是个直脾气的人,年轻的时候脾气更是火爆,本是好心想替主子分忧,谁知道竟然惹了一身臊。杨婆子连呸了好几口,直说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柳绿追上杨婆子的时候,杨婆子黑着脸,夹枪带棒道:“哟,是柳绿姑娘,您现在是二少奶奶面前的红人,怎么不在屋里伺候着,竟跑出来受冻?” 柳绿一把拉着杨婆子的手,道:“哎呀我的好妈妈,您就别刺挠我了!咱们二少奶奶她心里苦,唉,您回来听我跟您说是怎么回事吧。” 柳绿刚要开口解释,杨婆子眉毛一横,道:“别说了,我早就瞧出来二少奶奶看我老婆子不顺眼了。老婆子我不过是个奴婢,主子要打要骂,我老婆子认了,不劳柳绿姑娘费口舌解释。既然二少奶奶看奴婢不顺眼,嫌奴婢办事办的不好,老婆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不在主子面前晃悠讨人嫌!二少奶奶叫奴婢滚,奴婢这就滚的远远的,不叫人看着心烦!” 说罢,甩了柳绿的手大步朝前走去。柳绿上去同杨婆子拉拉扯扯一番,磕磕绊绊把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杨婆子听后火气不消,道:“老婆子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未卜先知!老婆子我不过是想替主子争宠,就算弄巧成拙办砸了,可二少奶奶不看在我们主仆十几年的份上,叫我老婆子滚,我老婆子的心,凉了!” 柳绿知道杨婆子的脾气,倔起来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劝也劝不动,又怕莫氏那边要用人自个不在,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婆子气呼呼的出了王府。 待到柳绿回了屋,莫氏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心里头知道对杨婆子说重了,可又碍于脸面,拉不下脸来,想着等过阵子杨婆子的气消了再说。 莫氏如今内忧外患,焦头烂额。姚玉离优哉游哉的咗着小手指,乐呵呵的瞧着莫氏,笑的别提有多甜。 这边屋里莫氏发愁,下人房里坐着个人,唉声叹气,比莫氏还愁。这人正是方才领着丫头来的钱妈妈。 莫氏发话了,人自然是要送去浣衣院的,就算是要把人弄出来,也得过阵子了,还少不了得花银子打点。人家爹妈花了不少银子,本是盼着将女儿送进二少奶奶房里当差,谁知道竟然进了最苦最脏最累的浣衣院,钱妈妈正愁怎么跟人家爹妈交代呢。 若是人家要退钱,她可是拿不出来的。钱妈妈儿子好赌,赌债就是个无底洞,有多少银子也不够填的。 “咚咚咚”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钱妈妈抹了脸上的泪,起身道:“谁呀?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笑嘻嘻的小丫头推门进来,手里提着小小的食盒,反手将门关上,乖巧的对钱妈妈蹲身道:“给钱妈妈请安,兰儿瞧见厨房里有茯苓糕,想着钱妈妈爱吃,就给妈妈送来点。” 说罢,将食盒打开。 钱妈妈哪有心思吃东西,就是山珍海味放在她面前,她也咽不下去。兰儿眼珠子转悠几圈,飞快打量着钱妈妈的屋子。 莫氏这几个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都是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的。钱妈妈的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但却没多少摆设。那些管事妈妈的屋子看着都比钱妈妈的屋子要气派。 兰儿眸光一闪:看来钱妈妈虽然在莫氏房里当差,平日里搜刮的好处油水不少,可都拿去给儿子还赌债了,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滋润。 “你这丫头有心,难为你还记挂着我。”钱妈妈拉着兰儿坐下,笑着瞧着这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兰儿是绣金姨娘屋里的大丫鬟。绣金还在莫家的时候,就与钱妈妈走的颇亲近,钱妈妈一度还想过收绣金当干女儿,可是顾忌着莫氏屋里丫鬟婆子私下盘丝错节的关系,也就没提到明面上。 兰儿笑嘻嘻的看着钱妈妈,道:“是绣金姨娘记挂着妈妈,叫奴婢来看看妈妈。” 一提到绣金,钱妈妈叹了口气,这丫头如今被抬了姨娘,身份贵重了起来,可从不对原先一起伺候莫氏的丫鬟婆子摆架子,对自己也是恭敬如常,倒是讨人喜欢的很。 “绣金姨娘最近可还好?我忙着差事,少去瞧她了。”钱妈妈问道。 兰儿点点头,道:“姨娘一切都好着呢,只是心里头念着钱妈妈,说是她莫家到姚家,都多亏了钱妈妈的照顾,不敢忘本,心里早就将妈妈当成了亲娘一般。”说着,兰儿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来,塞在钱妈妈手里,道:“绣金姨娘还说了,表哥是个不叫妈妈省心的,如今她能出点力就出点力,往后还会继续照应着,请妈妈不要推辞。” 钱妈妈掂量着那荷包,分量沉甸甸的。她正愁着银子的事,她为了儿子的赌债,早就将各个人借钱借了一遍,早就没人再借她银子了,如今绣金真是雪中送炭,叫她眼角一湿,心想当年总算没白疼绣金那丫头。 钱妈妈擦了擦眼角,道:“还是绣金那丫头疼我,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还贴心!可惜我没福气,绣金若是我闺女就好了。” 兰儿笑嘻嘻道:“妈妈说的是哪的话,绣金姨娘早就当您是亲娘了,不过是差个名分罢了,别的都没差。” 钱妈妈将银子揣在怀里,点头道:“兰儿这话说的是,不过是差个名分,只要我们母女心连着一块,她叫我钱妈妈还是叫干娘,不都一样!” 兰儿笑着起身,对钱妈妈福身行礼,凑到钱妈妈耳边悄悄道:“兰儿还的给妈妈报个喜,妈妈要当外祖母了!” 钱妈妈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色一变,抓着兰儿的手,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难道是绣金她怀了孩子?” 兰儿点点头,看着钱妈妈的眼睛,道:“孩子已经四个月了,今个早上王妃亲自叫二少奶奶看着绣金姨娘这一胎,日后绣金姨娘和孩子,还要多仰仗您这个干娘的照应了。日后孩子大了,定是会孝敬您老人家的。” 钱妈妈咬着嘴唇,心说绣金这孩子也忒大胆了,怎么敢偷偷怀上了孩子!莫氏那脾气,发起狠来可是要命的! 可是事已至此,看在往昔她们的情分上,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绣金和孩子死呀!再说了,绣金虽然是个姨娘,但是她生的孩子姓姚,有了姚家的子孙照应着,将来自己的亲儿子再被债主逼债,也好有个撑腰的。 “行,兰儿,你去告诉绣金,我老婆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照顾我这干女儿和外孙!”钱妈妈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兰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道:“兰儿替绣金姨娘多谢干娘,替未出生的孩子多谢外祖母!” 第16章 吴氏道喜 绣金姨娘捧着个茶碗,坐在窗边,时不时抿一口茶水。她人生的灵巧美貌,不肥不瘦,穿着宽松的袍子,倒是看不出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兰儿推门进来,绣金忙站起来。还不等绣金询问,兰儿走过来,笑道:“恭喜姨娘,成了!” 绣金一口气出了出来,放下茶杯,抚着胸口不住念叨:“钱妈妈是有脸面的婆子,能在主子面前说上话,有她暗中照应,我也算能放心些了。改日我得跟柳绿姐姐说说,让她也帮着我说些好话。” 兰儿点头,道:“姨娘,您莫太忧心,素日里您同那些姐姐婆子们都处的好,又是一同来的陪嫁,她们就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会替您说好话的。” 绣金叹气,摸了摸兰儿的头,兰儿相貌一般,连清秀都算不上,那些主母奶奶们是看不上兰儿这样的丫头的,可是兰儿年纪虽小,却聪明忠心,绣金当初就是看中了兰儿这一点,才暗中使了手段要到了兰儿。 兰儿果然不负所望,对绣金忠心耿耿,甚至还同绣金一起瞒下了怀孕的事。可兰儿再聪明,也毕竟是个十三四的孩子,经历的事少,有时候想法太天真。 绣金是存着调、教的兰儿的心思的。她是个姨娘,身边就一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剩下就是粗使的几个婆子和丫头,兰儿可以说是她唯一信得过的心腹了。 绣金拉着兰儿的手,道:“兰儿,你以为我同柳绿还有杨妈妈、顾妈妈她们,同是二少奶奶的陪嫁,她们就会念着往日的情分,多多帮我?你瞧瞧,如今我怀孕的消息传开了,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来跟我说句恭喜的话,因为她们知道,二少奶奶不希望我怀孕,我现在就是瘟神,她们避都来不及。” 兰儿歪着脑袋看着她,绣金继续道:“我若是天真到存着这份念旧情的心思,我早就死在莫家了。你以为姚家就够凶险,一个不小心就被打了罚了甚至卖了丢了性命。可同莫家比,姚家简直就是太平乐土!毕竟姚家是大门大户,规矩森严,又讲脸面,主子们都是讲道理的。可莫家不同,莫家是商家出身,哪跟你讲那么多规矩?那地方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绣金说着,想起什么,打个寒颤,道:“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一同伺候主子的一个小姐姐,就因为一句话惹的莫家嫡出二小姐不高兴,直接就给拖出去打死了,一卷子草席一卷,往乱葬岗一埋,这活生生一个人可就没了!第二天连问都没人问这个小姐姐的生死,就当没这个人!莫家出来的,上到主子小姐,下到丫鬟婆子,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柳绿、桃红、杨婆子、顾婆子、刘妈妈,孙妈妈,甚至是钱妈妈,每一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就拿管事妈妈刘妈妈来说,你瞧着她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可我听说在莫家的时候,刘妈妈曾经亲手替她伺候的主子——也就是咱们二少奶奶的生母——把另一个姨娘生的男孩溺死在尿桶里!”绣金说着,打了个寒颤,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 兰儿听的倒吸一口冷气,她只听说过商贾之家内里乌烟瘴气的龌龊事多,可没想到竟然可怕到如斯地步! “就算钱妈妈,同我算是亲厚的吧,她如今答应照应我和孩子,不过也是看着有利可图的份上,才应下来的。钱妈妈的死穴就是她那嗜赌如命的儿子,她瞧着我将来能帮上她,才会答应帮我。不过若是咱们不争气,钱妈妈是绝不会冒死帮咱们的,那时候她忙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兰儿,咱们左边是地狱,又边是深渊,脚下是刀尖,如今咱们就是在刀尖上走着,一步都不能错,否则就是万劫不复,知道不?”绣金脸色凝重,道:“你凡事要多留个心眼,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心里要有数。对着那些丫鬟婆子,只说二分话,这二分里,还得搀着七分假。那些可都不是善心的人,你心里得有数。” 兰儿毕竟年纪小,听了绣金一番话,吓的脸色惨白,不过她晓得自己跟绣金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绣金这船翻了,她也得死。兰儿点头,道:“奴婢都记住了,以后姨娘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姨娘不叫奴婢做的,就是把奴婢打死,奴婢也不会做!” 绣金这才满意的点头,道:“这就对了。”而后又叹了口气,眼神有愧色,看着兰儿:“我这也是逼不得已才兵行险招,还连累的你为我担惊受怕。若非我执意要怀孩子,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步。” 说着,绣金的眼圈就红了,拿着帕子抹起了眼泪。 兰儿忙摆手,道:“这不怪您,您也是有苦衷的。当初您喝着二少奶奶送的避子汤,觉得身子不舒服,就叫奴婢偷偷拿着药渣,趁着出府探亲的功夫,去药铺问了大夫。大夫说这避子汤下的料极重,性子极寒,若是长期服用,不仅会导致终身不孕,还会让人身体虚弱,活不到三十岁就会重病而亡。这虎狼之药,您再喝下去,别说怀孩子了,连命都没了。这事要是搁在奴婢头上,奴婢也是得冒次险的,横竖都是个死,兴许剑走偏锋还有条活路。这是二少奶奶逼的您没路走,不怪姨娘阳奉阴违。” 金陵王妃嫁入姚家,连生了一子儿女,直到再也生不出孩子了,才叫后宅的小妾们怀孕,莫氏是想效仿她的婆婆。 兰儿说着说着,叹了口气,道:“奴婢瞧吴姨娘,身子虽然纤细,可刚来的时候瞧着脸色还是红润,气色不错。可如今,她不用胭脂,那脸就白的吓人,瞧着血气不足,身子越发的不好了。肯定是喝二少奶奶给的避子汤喝成那样的,只是不知道吴姨娘知不知道这药的药性,奴婢瞧着,她八成还蒙在鼓里呢。” 绣金也是叹气:“吴姨娘性子软,又没什么主意,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不像我,好歹还有个你。她身边全是二少奶奶安排的人。我倒是想提醒她,又怕她是愚笨的,将我卖了。我本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兰儿,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吴姨娘那边,你莫要多事,就看她的造化了。” 兰儿点头,道:“奴婢知道,奴婢只管自己主子的事。” 主仆二人又推心置腹说了会话,外头一个小丫头来报,“吴姨娘来了。” 绣金眉头微微蹙起,素日里她同吴姨娘往来并不多,今个她来是做什么? “快请吴姨娘进来。”绣金叫兰儿扶着她起来,亲自去迎人。 吴姨娘还是那副素雅的打扮,整个人都温温顺顺的,眼神里还透着一丝怯懦。当初二少奶奶就是看中了吴姨娘的柔顺和胆怯,是个好拿捏的蠢笨的人,才挑了她当了姨娘。 “哟,是姐姐来了,快请坐!”绣金亲亲热热搭上吴姨娘的手,忙叫兰儿去泡茶。 两人落座,吴姨娘绞着帕子,显得有些拘谨,看着绣金,口气诚恳,道:“妹妹有了身子,我是来给妹妹道喜的。”说罢,摸摸索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金镯子来,塞到绣金手里,道:“妹妹莫笑话我,我回去翻了翻,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这个金镯子还算能勉强送给妹妹当贺礼,妹妹莫要嫌弃。” 吴姨娘日子过的不好,绣金是知道的。吴姨娘既不会讨好二少爷,也不会讨好二少奶奶,在二房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存在,甚至连手下的丫鬟都能欺负到她头上去。平日里也没得过什么好东西,连套像样的首饰都凑不出。 这只小金镯子,对于吴姨娘来说,算是极为贵重的东西了。 绣金突然觉得手里镯子的分量重了起来,绣金并不缺这个镯子,她算是个有脸面的姨娘,不短在钱财上。这镯子送给绣金,连锦上添花都不算,可是对于吴姨娘,这可是很大一笔钱。 于是绣金就把镯子又塞回给吴姨娘,道:“你我姐妹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姐姐来道喜,心意妹妹领了,这镯子姐姐快收回去吧。” 吴姨娘一看绣金不收,急的脸更白了,手足无措道:“是不是妹妹嫌我的礼不好?那、那我回去再添点给妹妹送来……”说罢,慌慌张张就要起身回去寻东西。 绣金叹了口气,将吴姨娘拉了回来,道:“我怎么会嫌姐姐的礼不好呢?说句实话,自打我怀孕,姐姐还是头一个来探我的呢。就光这份情谊,就抵上一万个金镯子,姐姐人来了,就是最好的礼。” 听绣金这说,吴姨娘脸一红,怯生生问:“真的么?” 绣金莞尔一笑,这二房院子里,也就吴姨娘这么一个肚子里没有弯弯肠子的人了。虽同为二少爷的姨娘,绣金倒是并不讨厌这个吴氏,相反还有些同情她。 “当然是真的,句句都是真的!”绣金笑道。 吴姨娘一听,这才放心下来,将镯子收着,“妹妹真是好福气,有了孩子。”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却没有一丝嫉妒和敌意。 “如今二少奶奶生了嫡子嫡女,姐姐莫急,以后姐姐也会有自个的孩子的。”绣金拉着吴氏的手安慰道,虽然她心里清楚吴氏如果再继续喝那避子汤,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一个不受宠的姨娘,若是没有孩子傍身,吴氏下半辈子的日子可想而知会有多凄惨。 “嗯!”吴姨娘似是受了鼓舞一般,低头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后在怀中一阵摸索,掏出一个红布包来,献宝似的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 那红布包里头包着的,是个精致的小红肚兜,绣着喜庆的年画娃娃。料子虽然不是顶好的,可是瞧那针脚,一看就是用心缝制的。 “这是?”绣金瞧着这小肚兜,明显是为婴儿做的。 吴姨娘红着脸,声音低的跟蚊子叫似的,道:“我平日里闲着没事,就想绣些小娃娃衣裳,等将来有了孩子,给孩子穿。妹妹如今怀了孩子,我瞧着这肚兜还算精致,就想着送给妹妹的孩子。将来那孩子也得叫我一声姨娘,我一样疼他。妹妹千万要收下,这是我给娃娃的。” 吴姨娘的女红做的不差,她能把自己绣的肚兜送给绣金,却没想过送给莫氏的孩子们邀宠,真真是个单纯又不会钻营的女子。 绣金捧着肚兜,心里一热。莫氏给她们二人喝避子汤,就是不希望她们二人怀孕,如今绣金怀了孩子,除了莫氏走走场面来探望了绣金,其余人根本就没人来理睬她。 吴姨娘虽然单纯,但人并不太蠢笨,她当然能看得出别人都对绣金避之不及,可她还是在这风口浪尖上来瞧绣金了,不光带了对她而言珍贵的金镯子,还带着她亲手给自己孩子缝制的肚兜。 吴姨娘恐怕是姚家除了兰儿之外,唯一一个真心恭喜绣金,真心为绣金怀孕而高兴的人。 绣金瞧着那肚兜,只觉得眼一热,差点就想将避子汤的事提点提点吴姨娘,可那话在肚子里转了千百遍,最终吐出来的,只化作一句:“那这肚兜我就收下了,以后姐姐生了孩子,我也亲手做个肚兜,给姐姐的娃娃穿。” 吴姨娘见绣金不嫌弃她的礼,高兴的眼神亮晶晶,脸涨的通红。 兰儿立在一旁,看了吴姨娘一眼,垂下头,默默的叹了口气:这样没有心机的人,能在二房活下去么? 第17章 莫氏问话 绣金同吴姨娘坐着说话,绣金又叫兰儿去厨房端了好些糕点来招呼吴姨娘。 吴姨娘平日里的月钱有限,人又怯懦,免不了被克扣,素日里饮食也不甚如意。有时候想吃点别的什么,使唤丫鬟去厨房取都使唤不动,吴姨娘身为半个主子,经常得要自己亲自去厨房里端吃食来。那些最好的东西自然是要端给莫氏的,剩下的也被绣金和那些有头有脸的婆子给瓜分的,有时候留给吴姨娘的,甚至比柳绿她们的吃食还不如。 绣金这里的寻常糕点,也是她吃不上的好东西。她抵不住嘴馋,忍不住多吃了几块,噎的猛喝了几口水,又怕绣金笑话她,脸又红了起来。 绣金看着她吃糕点,心里默默叹气,虽说是大户人家的姨娘,但这日子过的,有时候还真不如一个下人。 绣金对吴姨娘道:“慢点吃,这点心好噎人,姐姐若是不嫌弃妹妹的点心粗陋,一会我叫兰儿给姐姐那送去些。”末了,又想了想,兰儿若是就这么把点心送去,免不得叫吴姨娘屋里的丫鬟截胡,八成也落不到吴姨娘肚子里,就又改口道:“不,兰儿,你这就去装些点心,记得要最好的,把祥宝斋的脆皮苏和杏仁鲜奶也装上。一会吴姨娘走的时候,你送送她,将点心一并送她屋里去。” 兰儿应了一声,去厨房装糕饼,吴姨娘感激的冲绣金笑笑,张了张嘴想说些感谢的话,又自觉最笨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低着头绞着帕子,只不住道:“我听说祥宝斋的东西,可贵了……谢谢妹妹。” “哟,吴姨娘也在啊!”一个小丫头掀起帘子,柳绿走了进来,看了吴姨娘一眼,又看了看绣金,福身道:“奴婢恭喜绣金姨娘。” 绣金忙起身测了身子,哪敢受柳绿的礼,道:“多谢柳绿姐姐惦记。” 柳绿道:“正好,二少奶奶叫我来请绣金和吴姨娘去屋里一趟,我还想着得跑两趟呢,赶巧了,吴姨娘也在,也省了我的脚力。” 绣金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莫氏迟早要找她,早就在心里演练了千百遍,可亲耳听见时,只觉得一个激灵,背后已然尽是冷汗。 吴姨娘倒还是那副呆傻愚钝的样子,有些茫然的看着柳绿,起身哦了一声,算是答应。 绣金拉了拉裙角,鼓起精神,同柳绿并吴姨娘一道往莫氏屋里去。 三人进到莫氏屋里时,莫氏正抱着孙小姐姚玉离逗弄,奶娘秋珊在一旁伺候着。绣金环顾四周,倒是没见到新来的两个丫鬟采薇和采英。 两个姨娘行礼问安,莫氏叫她们坐下,一切都客客气气的,莫氏问了绣金的饮食起居,又问了吴姨娘。 莫氏将姚玉离竖着抱在怀里,姚玉离张开眼睛,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先看看吴姨娘,又看了看绣金,最后将眼神停在吴姨娘身上。 吴姨娘也注意到婴儿在看自己,趁着莫氏不注意,冲姚玉离眨巴眨巴眼睛,咧着嘴笑了笑,远远的逗弄婴儿。 看来吴氏颇喜欢小孩子。姚玉离看着她想。 莫氏并没有在意吴姨娘的小动作,她看着两个人,和蔼笑道:“你们二人倒是处的融洽,姐妹情深是好事,我就见不得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像你们这般和和美美的就很好。” 绣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方才柳绿进屋,一句关于吴姨娘去给自己道喜的话都没说,莫氏却知道吴姨娘在自己那,看来莫氏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和吴姨娘的一举一动。绣金忽然生了一身冷汗,也不知道兰儿去找钱妈妈的事,莫氏知道了没有。 绣金斟酌着怎么回答,还没等她想好呢,吴氏倒是抢先开口了,她怯怯的笑着,声音弱弱的道:“回二少奶奶的话,绣金妹妹怀了孩子,妾身是替绣金妹妹高兴。” 莫氏笑眯眯看着吴姨娘,见她言辞恳切,没有半分的虚伪。吴姨娘一向不会掩饰自己,一丁点心思都写在脸上,莫氏倒是不怀疑她的话有假,况且这个风口浪尖,吴氏如果是个稍微有脑子的聪明人,也该知道绣金情况微妙,避讳还来不及,断然不会主动去招惹麻烦。吴姨娘就这么呆呆傻傻的径直跑去道喜,可见她并没什么心机。 于是莫氏点了点头,道:“我是知道你的。你们如此和睦,我也能省些心。” 莫氏又如往常的嘱咐二人一番,无非是注意饮食,注意保养,好好伺候二少爷之类之类的过场话,又特别嘱咐绣金,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定要告诉自己,想吃什么也要告诉自己,一切都以子嗣为重。 悍然一副标准正室的样子,挑不出一丁点毛病。 说了会话,莫氏道:“行了,我乏了,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起身往外头,刚走几步,莫氏道:“绣金你留下,你是头胎,不懂的地方多着呢,我再嘱咐你些,吴氏你就先回去吧。” 吴氏迟疑的看了眼绣金,点点头走了。门外远远站着挎着食盒的兰儿,见了吴氏出来,忙迎上来同吴氏一起走,边走边询问方才莫氏都问了什么话。 打发走了吴氏,莫氏又叫奶娘出去,屋里就只剩下莫氏、柳绿、绣金,还有被莫氏抱在怀里的姚玉离。 莫氏的脸色一下子就从方才的和蔼可亲变得冰冰冷冷,绣金瞧着莫氏的脸色,出了一身冷汗,忙跪了下来,身子不住的颤抖。 莫氏盯着跪在地上的绣金,默不作声,估摸着过了半个时辰,才似发现绣金一般,缓缓道:“你跪着做什么?当心伤着孩子,起来坐着吧。” 绣金早就跪的膝盖发麻,柳绿也不去扶她,她自己扶着椅子站起来,也不敢坐,身子歪歪斜斜,扶着桌子边缘勉强站直身子,一抬头已经是满脸泪水,泣不成声。 “奴婢对不起二少奶奶,奴婢该死!”绣金捂着脸呜呜哭的伤心,“奴婢按照二少奶奶的吩咐,每次都喝那避子汤,可不知怎么的,竟然都是奴婢的错,二少奶奶责罚奴婢吧!” 而后又哭的扑倒在地,抓着莫氏裙角,声情并茂的哭诉,无非是表示自己对莫氏言听计从忠心不二,怀孕完全是个意外,她也不懂,一直没发现云云。 姚玉离在莫氏怀里,睁着眼睛看着绣金,想起了小时候谢家老太君过寿,请来的戏班子,那台上的戏子演起戏来,也没绣金这般的逼真投入。 绣金的话,连姚玉离都不信,何况是莫氏。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莫氏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追究,叫柳绿扶她起来坐着。 绣金心里惴惴不安,若是莫氏痛骂她一顿,或者打她罚她,她都觉得是意料中的事,也准备好了,可莫氏偏偏什么都不说,连骂都不骂一句,这才叫绣金更是害怕,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回去吧,好生养胎,莫要出了差错。”莫氏道。 绣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放她走了?柳绿看着绣金愣在原地,忙对她使眼色,小声道:“二少奶奶叫你回去,还愣住做什么?”绣金这才回过神来,跟丢了魂似的出了莫氏屋子。 “唉……”莫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对柳绿道,“从明个起,停了吴氏那边的避子汤。千万别叫采薇采英两个丫头在吴氏前头怀上孩子。” 柳绿不解道:“二少奶奶,那吴氏分明是向着绣金那贱蹄子的,您怎么还让她怀孩子?” 莫氏苦笑道:“吴氏那不是向着绣金,她那是脑子糊涂,人又蠢笨。我需要的是像吴氏这样蠢笨的人,不是绣金那种自作聪明和我对着干的人。吴氏若是乖乖的听话,我倒是可以叫她生下孩子,让她和她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只要她安分守己,不给我惹麻烦,反正二少爷将来的姨娘庶子也不会少,多养一个听话的,好过多一个跟我对着干耍心眼的。不过绣金那妮子,我迟早要料理了她!” 莫氏眼中闪过一抹恶毒的光:“绣金那贱蹄子,以为叫王妃注意上她,就能保住她的小命?也不瞧瞧我是谁!这个节骨眼上我动不得她,在外人眼里,绣金是我的陪嫁,是我的人,如今还得利用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制衡采薇采英那两个贱人。绣金那蠢货,也不想想,王妃能护的她一世,难不成还能护的了她一辈子!不好好的听的我的话,做出这胆大包天的事,她是得了失心疯吧!” 柳绿道:“奴婢知道了。二少奶奶,要不要找个大夫给吴氏把把脉,那避子汤喝了那么久,不晓得是否对身子有损伤。” 莫氏摇摇头,道:“不必找大夫来看。当初我抬了她们二人做姨娘,本就是存着以后叫她们生孩子的心。让我自己抬的姨娘生孩子,总归好过叫以后进门那些野路子姨娘生孩子。我当初给她们开的避子汤,特地叫大夫精心配制,加了好几味补药,省的她们喝坏了身子怀不上孩子。所以那避子汤喝着,虽是寒性的可以避孕,但是也兼有调养身子的功效,喝久了对身子并无坏处,反而有调养有益之功效。现在直接停药就能怀上孩子,不碍事的。” 柳绿应了一声,道:“二少奶奶真是菩萨心肠,可惜绣金那死妮子不知好歹,枉费二少奶奶一片好心了。” 莫氏也叹了口气,低着头对怀中的姚玉离喃喃低语,像是自言自语:“我的小笑笑,你告诉娘,娘从未亏待过绣金那丫头,为何她要背叛我?这是为何呢?” 当年你的长嫂世子妃谢云舒,也从未得罪过你,对你以礼相待,可你还不是杀了她和她的孩子?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当年世子妃谢云舒与世无争,淡泊无争,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都随了主子的性子。而莫氏争强好胜,阴险狠毒,身边的婆子丫鬟也都各个同莫氏一个路子。 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怀中的小婴儿姚玉离冲她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第18章 分配庄铺 日子一晃而过,眼瞅着就要过年了。 雪花稀稀落落飘着,落在地上霎时就融化了,地上湿乎乎的,透着寒意。 金陵虽说是南方的地界,但是地理位置更靠近北,冬日虽不似北方那般天寒地冻,但那湿冷的劲儿,直刺到骨子里。 二少爷姚锦源迷上了采薇采英,后来不知怎么的,被金陵王知道了。金陵王将姚锦源叫去好一通训斥,骂他沉迷美色,自己哥哥嫂子还没走多久呢,就忘了悲痛。而后金陵王罚姚锦源在书房读书,不许再沉迷美色。 亲爹都发话了,二少爷灰头土脸的收拾收拾,长住书房。莫氏为表示关怀,隔三差五的叫吴姨娘带着些吃食衣物去探望二少爷。而采薇采英两个丫头,一是因为她们是二少奶奶的贴身丫鬟,送去伺候二少爷显得不妥,二是她二人是二少爷被罚的罪魁祸首,就给二少爷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违抗他老爹的命令,在这风口浪尖上去和那对姐妹花亲近。 刚入了腊月,王妃就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府里的事务原本大部分都移交给了莫氏,如今王妃病的厉害,索性全交到莫氏手上,自个搬进了金陵王府靠山那侧的温雅苑。温雅苑里有口从山上引来的温泉,倒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王妃这一病,绣金心里可就没了底。整日惴惴不安,怕莫氏对她动手,天天窝在自己房里足不出户,恨不得莫氏忘了有她这么个人才好。 莫氏是真真没空搭理她了。 这些日子莫氏忙的脚不沾地。原本她只管着宅子里头的事务,可王妃这么一撂挑子,莫氏也开始着手接管姚家外头的庄子铺子。事情铺天盖地的,幸亏莫氏出身商家,又有几个得力的婆子丫鬟帮衬着,总算是在年底前将事情都接了过来,理的差不多顺溜了。 姚家的庄子铺子,就光摸上一摸,都能留一手的油水。莫氏商贾出身,唯利是图,自然不会便宜了别人,索性从铺子里找了个账房女先生来,教手下的几个婆子看账管铺子的事,到时候一人管几个铺子,当管事妈妈。 几个婆子在莫家的时候都会一点,再加上一想到姚家铺子的油水,各个学的格外用心。到时候就光是铺子下头打点孝敬的钱,就够几个婆子几辈子吃喝的了。 “二少奶奶,杨妈妈那边,您看……”一大早,几个婆子就去了女先生那,柳绿想起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着杨婆子了。 自打上次杨婆子被莫氏骂跑了之后,就称病告假,一直没进过王府的门。 莫氏正在看着几本田庄厚厚的账簿,想起杨婆子的事就心烦意乱。 当时她不过是气头上,骂了她几句,谁知道她就摆起了谱来,索性不来伺候了。莫氏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她不过看在杨婆子是她奶娘的份上,平日里对她倚重一些,可并不代表杨婆子可以恃宠而骄,蹬鼻子上脸。 这么端着架子,一个多月不来,难不成还要莫氏亲自登门道歉,请她回来不成? 爱来不来! 跟主子对着干,就得给她点教训。莫氏打定主意,这次的事不叫杨婆子搀和,搓搓她的脾气,田庄铺子的油水也没她的份,便对道:“她既然跟我置气,称病不来,那就让她回家养着好了,强扭的瓜不甜。” 于是就再也没人提起去将杨婆子寻回来这茬事。 莫氏接管了田庄和铺子的事,自然早就被杨婆子知道了。那几个婆子去学管账查账的事,杨婆子也清楚的很。 “娘,您还不赶紧回王府去?到时候二少奶奶让钱妈妈她们几个将庄子铺子瓜分完了,哪还有您的油水!”桃红心急的不行,姚家的家底丰厚,能从这么肥美的肥肉上刮下一层油来,桃红自己都坐不住了,恨不得代替杨婆子回到姚家去。 杨婆子心里也急,天大的好事她怎么可能不想搀和一脚呢!可是她都称病那么久了,莫氏也不来派人来问一声瞧一声,难不成要她拉下老脸回去跟莫氏赔笑认错? 莫氏可是吃自己奶水长大的! 杨婆子如今心里也吃不准莫氏的脾气了。还在莫家当姑娘的时候,莫氏对杨婆子很是近亲,可自从嫁到姚家,莫氏掌了管家权之后,脾气就越发的大了,同杨婆子也没从前亲了。 地位不同,心态自然不一样,从莫家步步为营的小庶女,到姚家的管事媳妇,莫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莫氏了。但是杨婆子脑子却转不过这个弯弯来,她总觉得,是莫氏翅膀硬了,要甩掉她老婆子。 杨婆子忽然就慌了。她是莫氏的陪嫁,举家从江南老家跟随莫氏来到金陵,如果莫氏不要她了,她这拖家带口的可怎么办!? 这么一想,什么面子啊拉不下脸啊,都被杨婆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赶忙收拾收拾,匆匆忙忙赶往王府。 杨婆子急急火火赶到莫氏院子里的时候,莫氏正召集其他几个陪嫁的嬷嬷吩咐分配田庄铺子的事。 杨婆子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在外间等着,隐约听见内屋里的说话声,大抵是每个婆子手下分了三四个铺子和一个田庄。她们倒是不需要做什么,就是每个月的月底去替莫氏巡视一圈,将账簿收上来罢了。 姚家的田庄铺子都分别有各自主事的掌柜、管事,这些上到掌柜下到管事、伙计,都是雁过拔毛,从姚家抹了一手的油水,到时候巡视收账的时候,自然是要少不了得打点贿赂巡视的婆子。 莫氏很清楚这一点,不光是姚家,哪家的情况都一样。与其让这些油水落在别人碗里,不如叫自己的人分了,也好拉拢她们。 杨婆子在外间,竖着耳朵听里头的情况,越听越是心焦。眼看着这铺子就要分完了,可没自己的份,这可怎么是好!杨婆子腾的一下坐起来,掀了帘子走进去,对着莫氏蹲身道:“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 杨婆子是莫氏的奶娘,又是最得莫氏器重的嬷嬷。 钱妈妈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杨婆子,几个婆子看向杨婆子的眼中都充满了一丝敌意:就那么些铺子等着接手,多一个人,自己就少分一份,杨婆子偏巧这个时候闯进来,谁也不乐意少分一杯羹,几个婆子心里都不乐意了。 可这铺子交给谁,怎么分配,都是由莫氏说了算。 莫氏抬头看向杨婆子,笑道:“妈妈今个怎么来了?不是病了么?身子可还好些了?” 杨婆子讪讪笑道:“奴婢一直惦记着二少奶奶,这不,身子一好就赶紧回来伺候了。” “妈妈真是忠心。”莫氏笑了笑,低头将合上的册子又重新翻开。 莫氏手上的册子是份名册,记录着刚刚分配好的名单,哪个婆子管哪个庄子哪个铺子,都写在上面。 本是刚刚分配好的,几个婆子一看杨婆子来了,莫氏重新翻开那名册,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提了起来,生怕莫氏要重新分配,免不了一人得匀一个铺子给杨婆子,这可是好大一笔银子。 杨婆子一看莫氏在翻阅册子,心里一喜,想着:二少奶奶还是倚重我的,该是会分我一杯羹的吧? “奴婢听说二少奶奶接了王妃的担子,管的事越发的多了,还要多休息,小心累着了。”杨婆子笑着搓着手,道:“奴婢心疼二少奶奶的身子,奴婢听说二少奶奶接管了些田庄和铺子,若是二少奶奶有什么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尽管吩咐,奴婢一定赴汤蹈火。” 莫氏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杨婆子,心道:话说的倒是好听的很,这会子见有油水了,就巴巴的赶来,早干嘛去了?关心我?呸!我瞧着是关心银子吧! 莫氏心里早就有了计较,面上不动声色,点头道:“多谢妈妈关心,我自会保重身子。”而后又看向钱妈妈她们,笑道:“多亏几个妈妈帮衬着我,还有柳绿那妮子,都辛苦的很。” 钱妈妈等人忙赔笑道:“替主子分忧,是奴婢们分内的事。” 而后莫氏又皱着眉头看着杨婆子,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妈妈来的不巧了,这会我刚将事情分完……” 莫氏指了指那名册。 几个婆子的心都紧了紧。 莫氏为难道:“你们瞧,我这刚分完,要不,杨妈妈你问问钱妈妈顾妈妈她们,看看她们怎么说?” 吃进嘴里的肉,谁舍得吐出来? 钱妈妈忙笑道:“二少奶奶,我这些日子跟着女先生学了不少,管这几个庄铺还是绰绰有余,不需要帮手了。” 顾妈妈也点头附和道:“就这么点事情,我们几个自己就能行,杨妈妈久病刚愈,不宜太过操劳,这些事情就让我们几个费心就行了,省的再将杨妈妈累病了。” 刘妈妈和孙妈妈则走上前,一人拉着杨婆子一只手,亲切关心道:“我瞧着杨妈妈这脸色还有些白,身子骨定还是虚的,回头我叫小厨房用炖只老母鸡,给杨妈妈补补身子。” “是啊,病刚好,就别操那么多闲心了,我们都知道杨妈妈对主子的忠心。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有你出力的时候。” 几个婆子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就不用莫氏出手,就堵的杨婆子说不了话。 杨婆子虽然泼辣厉害,可钱妈妈她们也不是省油的灯,杨婆子一张嘴哪敌得过她们四张嘴,被堵得胸脯起起伏伏,气的跟个癞蛤蟆似的。 “行了,那就按照几个妈妈的意思吧。”莫氏很通情达理的笑着合上名册,又叫柳绿去备了些精致吃食,叫杨婆子带着回去继续养病。 钱妈妈几个人领了差事出来,聚在西边的小屋里闲聊,提到杨婆子,都是一脸的不屑:“平日里她出的风头还不够多么,什么好事她都抢着做,功劳都是她的,出了事都叫咱们背黑锅!今个我就看不惯她,她以为二少奶奶是个好拿捏的?呸!叫她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杨婆子碰了一鼻子灰,拎着食盒灰头土脸的往外走。上次她是自己心高气傲的跑出王府的,这会几乎是被莫氏赶了出来,全然没有那趾高气扬的劲头。 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奶娘秋珊抱着姚玉离在院子里晒太阳,姚玉离看了眼杨婆子,见她脸色黑的堪比锅底的黑灰,不用想都知道定是在莫氏那碰了钉子。 杨婆子恃宠而骄跟莫氏置气的事,姚玉离早就知道了。姚玉离和姚玉秦姐弟两个的四个奶娘,没事就凑在一起说府里的八卦,姚玉离就在一旁听,把那些鸡毛蒜皮的边角八卦听了几箩筐。不光是莫氏院子里的八卦,就连王府隔壁王老太家的母猪下了几个小猪仔都知道。 杨婆子是莫氏最得力和倚重的奶娘,也是莫氏的心腹。当年放火烧死谢云舒的帮凶里,杨婆子可是头一个。 姚玉离如今已经快三个月大了,靠在秋珊的肩膀上,啃着自己肉呼呼的小拳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杨婆子。 莫氏和她的几个帮凶,姚玉离是一个都没打算放过。先前给过桃红一点小小的教训,如今该轮到杨婆子了。 姚玉离眼珠子转了转,如今杨婆子和莫氏主仆失和,倒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杨婆子这个年,也不知道过不过得去。 第19章 借刀杀人 大年三十,金陵一派喜气洋洋,人人脸上透着喜色,远行的人们纷纷归家,赶在年三十晚上前回家吃顿团圆饭。 金陵姚家上下一派忙碌,莫氏带着几个婆子丫鬟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忙活准备,到了今个总算能喘口气了。 金陵王妃身子不爽,传话来说年夜饭就在温泉别院用。莫氏早早同二少爷,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奶娘孩子前往王妃的院子。 姚玉离和姚玉秦自然也被抱着去了。 今个吃团圆饭,姚家的儿子媳妇们都到齐全了。团圆饭自然是没有姚玉离什么事,她被奶娘抱着在隔壁的厢房里,只在大伙吃完了团圆饭之后,被抱出来让大家逗弄了一番,而后就又被抱了回去。 外头的鞭炮声声,吵的震天响。姚玉离静静的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旁边的姚玉秦倒是显得很不安,似乎很不喜欢这吵闹的声响,半闭着眼睛哼哼唧唧。 姚玉离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旁边躺着的小人儿,小小的一团,肉滚滚的,跟个小包子似的。对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弟弟,姚玉离的心情很是复杂。 姚玉秦是莫氏的儿子,是自己仇人的儿子。虽然说罪魁祸首是她娘莫曦月,但是姚玉离对着这个仇人之子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尽管这一世与她相伴最多最久的,就是这个小肉团子。 除夕要守岁,外头一大群人热热闹闹的,一直折腾到深夜才各自散了。 二少爷去陪金陵王和几个兄弟喝酒,莫氏领着一群妇孺,浩浩荡荡的回二房院子。 冬日深夜的寒风冷飕飕的,秋叶抱着姚玉离,将她裹的暖暖和和。 队伍最前头是两个打着灯笼的小丫头,而后是刘婆子和钱妈妈开路,柳绿搀扶着莫氏跟在后面,剩下的奶娘和婆子们在后头跟着,最后有几个小丫头提着灯笼照路。 莫氏和几个婆子都喝了些酒,有些微醺,加上过年,喜气洋洋的,一路上有说有笑。 王妃住的温泉别院距离莫氏的院子有些远,几乎要横穿大半个王府。姚玉离张开眼睛,她被包的太严实,看不清外头的情况,便扭动身子哼哼起来。奶娘见她乱动,忙将她立着抱起来。姚玉离小脑袋靠在奶娘肩膀上支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她住了十年的地方,这里的每条路,每个院子,她都异常熟悉。 姚玉离转头,远远的看着一个方向——那里是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而三个多月前,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 杨婆子这些日子不请自来,天天来莫氏眼前晃悠着献殷勤,莫氏也就给她个台阶,既往不咎,两人的关系表面上似乎又恢复如常。这会杨婆子正凑在莫氏耳朵边,给她讲外头听见的趣事,逗的莫氏哈哈大笑。 走了一会,一阵寒风吹过来,莫氏一个激灵,酒醒了好多,环顾四周,突然脸色就变得煞白起来,停下脚步呵斥道那两个领路的小丫头:“谁叫你们走这的?不知道绕路走么?” 两个小丫头不是莫氏房里的丫头,是王府里干粗活跑腿的三等丫鬟,此时二少奶奶忽然发脾气,吓的哆哆嗦嗦的赶忙跪下。 不知不觉中,莫氏一行人经过了一座废弃的院子——已故世子妃谢云舒生前居住的院子。 “快!快绕路,从别处走!”莫氏呵斥道。 世子妃是怎么死的,莫氏和几个心腹丫鬟婆子心里都清楚的很,如今大半夜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谢云舒死的地方,这几个人心中都害怕起来。 “是,二少奶奶。”两个小丫头抖抖索索的起来,其中一个吓的手一抖,还将手里的灯笼给弄灭了。 “笨手笨脚的!没用的东西!”莫氏看着那灯笼灭了,心中一惊,顾不得平日里维持的贵妇形象,呵斥道。 小丫头赶忙点灯,可是由于太紧张手抖,点了好几下都没点着。 莫氏看她们点灯半天点不着,心里急的不行。她虽然阴狠,但是不代表她不惧怕鬼神。相反,坏事做的越多,心就越虚。此时她就站在谢云舒曾经的院子不远的地方,四周光秃秃的树,在深夜的寒风中摇曳,发出隐隐像狼嚎叫一般的声响。 莫氏和几个丫鬟婆子环顾四周,心里发紧。 还没等两个丫鬟把灯点亮呢,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吓的莫氏一个激灵,头皮一下子炸开了,扭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小女儿姚玉离在哭! 只见小婴儿趴在奶娘肩膀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向一个方向,嘴里发出又像哭声又像惨叫的声音,一双肉呼呼的小手朝那个方向指着,脸上的表情由于极度的惊恐而变得扭曲变形,在忽明忽暗的灯火照应下,显得竟然有些狰狞可怖。 姚玉离平日里很少哭,就算是哭,众人也没见过一个婴儿能哭成这个模样。特别是姚玉离那惊恐的眼神和表情,似乎是瞧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众人顺着姚玉离看的指的方向瞧过去,不就正好是已故世子妃谢云舒居住的院落么!?如今那里只剩下一片焦土,残留着几节烧成黑炭的木梁。 民间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说孩童的眼睛可以看见很多大人瞧不见的东西,比如鬼怪之类。若是孩童在深夜突然盯着某个方向啼哭不止,并且面露惊恐惧色,那定是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几个不知内情的小丫头只觉得头皮发麻,但是莫氏和几个知道内情的婆子丫头,吓的脚都软了。这可是被自己烧死的谢云舒的院子! 也顾不得把那盏熄灭的灯笼点上,莫氏大声呵斥一声壮胆,赶紧带着一众人,几乎是连走带跑,一路狂奔回了自己院子。 等离了谢云舒院子远了些,姚玉离的哭声就止住了,而后似乎是累了一样,趴在奶娘的肩膀上睡着了。 回了屋里,莫氏叫奶娘们把孩子放在东厢婴儿房里,而后召集几个陪嫁丫鬟婆子到东厢。婆子丫鬟连同莫氏,脸色都不对。莫氏怕奶娘们瞧出端倪来,就打发了奶娘们和其他人出去,只留知道内情参与谋害世子妃的几个心腹在东厢。 一众人盯着姚玉离,紧张的看着她的反应——若是她还啼哭不止,就说明那不干净的东西跟了过来;若是她不哭了,就说明那东西大概是没来。 众人围着姚玉离,见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着。 “二少奶奶,孙小姐这会子不哭了,想必是没事了吧?不如改日请高人来做个法事?”柳绿吓的小脸惨白,哆哆嗦嗦道。 莫氏脸色煞白,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女儿,法事是肯定要做的,可是这会厉鬼跟没跟来,她心里也没底啊! 几个人围成一圈,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姚玉离,房间里一下子静的出奇,只听见蜡烛花爆的噼啪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过了许久,连蜡烛芯儿都该剪了,姚玉离还是没动静。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莫氏神经绷着许久,惊出一身冷汗,这会子一下子觉得身子跟灌了铅似的,疲惫的揉揉额头,道:“许是笑笑被什么鸟儿给吓着了,是咱们大惊小怪了,都散了吧。今个的事都给我瞒着,一句都别说出去,否则仔细你们的皮!钱妈妈,今个跟咱们一同回来的小丫头,你明个都暗中打发了,别叫传出半点风声去。” 几个婆子也都吓的不轻,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点点头都要散了。此时姚玉离眼睛偷偷张开一条缝,见众人一个跟着一个离开东厢,再特地看向杨婆子,那老婆子最近巴结莫氏的很,这会子正拿了个剪子去剪蜡烛芯儿。 也不知是杨婆子老了手抖,还是吓的剪刀拿不稳,她剪蜡烛芯剪的有些狠,烛火突然小了许多,房间里一下子突然暗了下来。 “莫曦月!”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响彻整个屋子,杨婆子吓的手一抖,失手将蜡烛弄灭了,整个屋子一下子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莫氏也被那突如其来的响声吓的一个激灵,而后眼前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莫曦月!你害我和我孩儿性命,我要你偿命!”一个凄厉怨毒的叫声响起,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在黑暗之中辨别不出是哪里发出的,像地狱来的索命厉鬼,回响在空旷黑暗的屋内。 “哐当”一声,莫氏吓的腿发软,一下子撞翻了桌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不要找我!不要杀我!大嫂饶我性命!” 外头几个离开的婆子丫鬟刚出了东厢的门到了外间,自然也是听见东厢里的动静,一个个吓的半死。顾婆子最胆大,壮着胆子端着烛台进来,看清楚杨婆子早就吓得两眼发直瘫坐在地上,而莫氏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满脸都是眼泪。 “二少奶奶!”顾婆子两手架着莫氏的胳膊,将她架起来,低头一看,莫氏裙子上一大片水泽,竟然是吓的尿了裤子! 而杨婆子也好不到哪去,吓的不能言语,坐着起不来,身子一个劲儿的抽搐。 顾婆子哪能顾得上杨婆子,忙架着莫氏让她坐下,又是抚胸又是顺气,莫氏吓的魂都要飞了,拽着顾婆子的袖子哭道:“顾妈妈,大嫂回来了!她要害死我!她要我的命!” 顾婆子刚想安抚她,就听见身后“嗷呜——”一声,如同厉鬼惨叫的哭声。 众人头皮一下子炸开了,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涌到头顶。莫氏和顾婆子顺着哭声看过去,只见姚玉离一脸极度惊恐表情的看着杨婆子,嚎啕大哭起来,放佛是看见了什么极为不干净的东西。 在外头等着的几个丫鬟婆子,这会子听见里头的动静,也都硬着头皮进来。 屋内一派诡异的景致:杨婆子坐在地上,翻着白眼,身子抽搐;姚玉离极度惊恐的盯着杨婆子凄厉的大哭不止,同方才路过已故世子妃院子时一模一样。 方才屋里只有莫氏、杨婆子以及姚玉离姐弟,姐弟俩个才三个月,谁也不会觉得方才那句话是婴儿说的。这屋里能开口说话的,除了莫氏,就只有杨婆子。 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杨婆子,心中都浮现了同一个念头:厉鬼附身,傀儡索命。 莫氏最先回过神来,指着杨婆子,扯着嗓子大喊道:“厉鬼附她的身了!她要杀了我!来人啊,把她拖出去,打死她!快打死她!” 第20章 平地惊雷 莫氏这么一喊,杨婆子一惊,回过神来,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就被顾婆子刘婆子钱妈妈摁住了手脚,柳绿忙找了绳子来,将杨婆子捆上。 杨婆子高呼一声:“放了我!”就被顾妈妈手快的用帕子堵了嘴,只剩下嗓子里发出乌鲁古鲁的声音,一双眼睛瞪的似铜铃,直勾勾盯着莫氏。 杨婆子瞧着莫氏的眼神,锋利的就跟含着刀似的,这神情着实将一屋子女人吓的不轻。 “快将她打死!”莫氏被孙妈妈搀着坐下,心下害怕,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 孙妈妈平日里管着外屋院子里的人事,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见莫氏这吓的魂不附体都尿了裤子,忙定了定心神,道:“二少奶奶,万万不可啊!今个是年初一,大过年的就见血实在是不好交代啊!杨妈妈是您眼前有头有脸的婆子,不是寻常不起眼的小丫头,打死就打死了,横竖趁着夜色叫人送出府去扔到乱葬岗也能蒙混过去。眼下二少爷为了世子之位跟三少爷他们明争暗斗,三房那位是个厉害的主,不知道安了多少眼线盯着咱们,就等着咱出错呢!” 一提世子之位,莫氏脑子冷静下来。她做了那么多坏事,不就是为了名利地位么!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可不能功亏一篑。 “孙妈妈,你说怎么办?杨妈妈被厉鬼付了身,也不能由着她胡来啊!”莫氏摸了摸脑门上的汗,杨婆子瞪着莫氏,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那神情莫氏看都不敢看。 孙妈妈也是一头的汗,她也吓的不轻,谢云舒之死她也有份。若是厉鬼回来报仇了,莫氏和屋里几个丫鬟婆子,谁也跑不掉。 “依奴婢之见,不如说杨妈妈偷了东西被捉了正着,打她个三十大板。杨妈妈一把年纪了,吃三十个板子估计动都动不了,厉鬼再厉害,这傀儡肉身动不了了,她也没招啊!而后再将杨妈妈送去个偏僻的庄子,找个法师来做法驱鬼。”孙妈妈想了一个比较折中的法子,这样一来既可以让众人不被厉鬼附身的傀儡所伤,又不用出人命,也好交代。 莫氏点点头,道:“就依孙妈妈的意思,将她拖出去打上三十、哦不,四十大板!打完了赶紧叫辆车给她送去城西的西辛庄,她家人也一并送去,叫人看着点他们,没我的命令她们谁也不许离开庄子!” 杨婆子听着,身子扭的更厉害了,喉咙里呜呜叫唤着。几个婆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捆在长凳上,拖到院子里。 眼看着杨婆子被拖走了,莫氏这才松了口气,低下头一看,看见裙子上的水泽,这才觉得身子下一片湿乎乎的,竟然是尿了裤子。 外头传来打板子的声响和杨婆子的闷哼声,柳绿伺候着莫氏清洁了,换了干净衣裳。收拾妥当,外头板子也打完了。莫氏壮着胆子走到门口往外瞧了一眼,见杨婆子被打的直翻白眼,口里的帕子也掉了,张着口大喘气,被两个健壮的家丁抬着往院子外头拖着走,身下全是血迹,形成一道血痕。 顾妈妈看那血痕心惊肉跳,忙拿了扫帚来扫,将那血迹盖住。 “顾妈妈,你去跟着杨婆子的车,省的出什么岔子。钱妈妈,你带几个人去杨婆子家,务必要在天亮前将她的家眷带去西辛庄。”莫氏吩咐道 钱妈妈得了差事,忙一路小跑去办。顾婆子应了声音,心里叫苦,这杨婆子被世子妃的厉鬼附身,二少奶奶还叫自己跟着,这简直就是要她的老命嘛!厉鬼又不是旁的东西,万一路上厉鬼从杨婆子身子里出来,附到车夫啊家丁身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子,那不就是死路一条嘛! 可是莫氏的命令又不能违抗,顾婆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莫氏吩咐完众人,叫没得差事的人都散了,而后自己则被柳绿搀扶着回屋休息。 二房在一阵喧闹之后,又恢复了平静。在静谧的黑夜里,几个做坏事心虚的女人各自躺在自己床上,一夜里惴惴不安,噩梦满怀。姚玉离一晚上就听见莫氏惊叫着从梦里醒来了两三次,看样子这次真是吓的不轻。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送杨婆子的车终于到了西郊一个极为偏僻的庄子西辛庄。顾婆子指挥着两个家丁将杨婆子从车里抬进屋里。杨婆子翻着白眼,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顾婆子怕杨婆子说了不该说的话,家丁搬完人就叫他们在门口等着,自己绕着床转悠半圈,双手合掌念念有词,道:“大少奶奶,冤有头债有主,奴婢不想害您啊,奴婢也是没办法!您若是要索命,谁主使的您就去找谁吧!” 而后脚底抹油就要往外头走。忽的,顾婆子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别走……别走……顾妈妈……” 顾婆子头皮一下子发麻了起来,恨不得长八只脚跑的远远的。 顾婆子刚要推开门夺路而逃,身后那声音道:“你若是回去了,就是死!” 顾婆子吓的差点尿了裤子,哆哆嗦嗦转头,见杨婆子用力撑着身子,披头散发,两眼赤红看着自己道:“二少奶奶被大少奶奶的厉鬼附身了,你若是回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不是杨婆子被厉鬼附体了么?怎么一下子变成二少奶奶被附体了?顾婆子一下子懵了! 见顾婆子不跑了,杨婆子咳嗽了几声,道:“老婆子我没被附体,你莫怕。” 顾婆子颤颤巍巍,将杨婆子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她除了被打的半死之外,不像是被厉鬼附身的样子,于是壮着胆子问了杨婆子几个只有杨婆子才知道的问题,杨婆子都一一答对了,顾婆子这才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满脸狐疑。 “水、喝水……”杨婆子嘴唇都裂开了,顾婆子忙倒了碗水给她。 杨婆子喝了口水,看着顾婆子,压低声音道:“被附体的不是我!我跟你说,那时候你们都往外走,只剩我和二少奶奶在屋里。我去剪蜡烛芯儿,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冷风吹过,我就手一抖……”杨婆子回忆着,一脸惊恐,继续道:“然后就听见一声厉鬼的尖叫,喊着‘莫曦月,你害我和我孩子,我要你偿命!’” 杨婆子受惊过度,有些语无伦次,忽然伸出手抓着顾婆子的手,将顾婆子吓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杨婆子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副极度惊恐的模样,压低声音道:“顾妈妈,当时屋里黑灯瞎火的,那声音确实不是我说的!你说,那屋里除了我,还有谁能说出那句话?” 顾妈妈细细一想,当时屋里能开口的就杨婆子和二少奶奶两个人,她们谁也不会觉得那两个连爬都不会爬的婴儿能开口说话。如今杨婆子说那厉鬼一般的叫声不是自己发出的,那就只有——莫氏自己。 顾妈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杨婆子咳嗽一声,继续道:“顾妈妈,你想想,若是大少奶奶的鬼魂真的回来报仇了,她附在我一个老婆子身上有什么用?我老婆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是要杀人,连刀都拿不稳哇!” 杨婆子这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顾妈妈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了:世子妃若是真的要复仇,最好的方法就是附身在莫氏身上。莫氏是她们的主子,想要她们的命易如反掌。这不,今个晚上若不是孙妈妈求情,杨婆子就要被打死了! “这……”顾妈妈心里头突然怕了起来。若是厉鬼附到杨婆子身上,顶多将杨婆子送到偏远的庄子就成了。可是若是附到莫氏身上,那自己岂不是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顾妈妈出了一身冷汗,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厉鬼到底附身了没,附到谁身上还不一定,这话不能乱说。她此时倒宁愿是杨婆子被附身了。 顾妈妈心里一下子乱了起来,将杨婆子安顿好,嘱咐她不要乱说话,便匆匆离开庄子。路上遇见了送杨婆子家眷来的钱妈妈,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钱妈妈坐在马车里,狐疑的看着顾妈妈坐的车:那车前往的方向不是王府呀,顾妈妈这是要去哪? 姚家二房。 柳绿靠在外间的榻上打瞌睡,昨个夜里谁都没睡个安稳觉,这会莫氏还没醒。柳绿天不亮就去几个姨娘屋里,叫她们早上不用来请安了,省的扰了莫氏休息。今个大年初一,各家各户亲戚往来少不了要走动,莫氏还有一天的应酬要忙,柳绿盘算着得让她多休息一会。 刚迷糊了一下,就听见内屋里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叫喊,是莫氏的声音。柳绿腾的一下从榻上跳下来,冲进屋里,见莫氏坐在床上,被子是掀开的,双手沾满了血,惊恐的大叫。 “二少奶奶,你怎么了呀二少奶奶!”柳绿见莫氏身下都是血,立刻也慌了神,忙出去叫小丫头喊大夫,而后自己折返回屋。 莫氏看着身下的血,吓的面无人色,抓着柳绿的胳膊道:“柳绿,我梦见她了!我梦见她朝我索命来了!她手里还领着个娃娃!她说要我的命,要我孩子的命!” 说完,莫氏似是想到什么,指甲死命的扣着柳绿的手腕,火红的指甲掐进肉里,柳绿疼的直哆嗦,又不敢抽出手来。莫氏双目无神,看着柳绿,喃喃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我女儿为什么会死,一定是她来索命了!我害死她的孩子,她也要害死我的孩子!现在她来找我了,要我偿命!” 外头隐约能听见人声嘈杂,柳绿估摸着定是小丫头请的大夫来了。她急忙抓着莫氏的肩膀摇晃,道:“二少奶奶!您莫要胡言!外头大夫来了,可不敢叫人听了去!” 莫氏恍若未闻,依旧喃喃自语的念叨。柳绿一见她是吓傻了一般,又怕她这样疯疯傻傻的真的说了什么出去,被姚家知道是她们几个害死了世子妃,那就全完了。 柳绿一咬牙,使劲抽出手来,道:“二少奶奶,奴婢得罪了!”而后轮圆了胳膊,一个大嘴巴子糊了莫氏一脸。 这么一巴掌下去,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莫氏倒是真的清醒了过来,回过神来。 柳绿见莫氏恢复了神智,替莫氏盖好被子,放下床边的帷帐,便叫大夫进来为莫氏把脉。 大夫摸着莫氏的脉,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番。柳绿等的心急,问道:“大夫,我家少奶奶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产后没调养好,又见了红?” 莫氏生了双生胎,产后一直断断续续有出血的情况。可她自从出了月子就很少再出血,如今这都三个月了,又见了血。柳绿猜想是不是昨个受惊过度,所以身子又出了毛病。 莫氏躺在床上,觉得小腹一阵绞痛。方才她梦中受惊醒来,光顾着发疯了,全然不觉得身子疼痛,如今冷静下来,才觉得小腹疼痛难忍,疼的她出了一身冷汗。 大夫沉吟了一会,叹气道:“二少奶奶此次出血,并非因为产后失调而引起的一般性出血。” “那、那是什么?”柳绿忙问。难不成是葵水来了? 大夫又叹了口气,道:“你们难不成不知道,二少奶奶又怀了孕?唉,当时二少奶奶生产完后,老夫就嘱咐过,二少奶奶若要再怀,定要至少间隔一年以上方才稳妥。可如今才三个月就……这两胎之间的间隔时间太短,第二胎月份短太不稳固,加之孕妇情绪波动太大,这第二胎就……没了。” 小产了?莫氏大脑一片空白,她半个月前确实和二少爷同过一次房,想着自己刚生产完没多久不会再怀上,就没喝避子汤,可没想到就那一次居然就又中了? 莫氏只觉得脑子了嗡嗡作响,又听大夫继续道:“二少奶j□j胎双生本就身子亏损的厉害,这次又雪上加霜,今后恐怕是,不能再生了……” 她不能再生育了?大夫的话犹如平地惊雷,炸的莫氏五脏六腑都生生绞着疼,莫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21章 柳暗花明 “怎么会不能生了?这怎么可能?我家二少奶奶还这么年轻呢!您是不是诊错了?”柳绿一下慌了。 老大夫胡子都花白了,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柳绿,道:“你这丫头,这话说的,难不成是不信老朽的医术?老朽行医四十余年,医术虽比不上京城霍家那位神医,但好歹也是名满金陵的妇科圣手。这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我难不成连这脉都会诊错?” 京城霍家那位神医,柳绿也是隐约听过那位的名头的。霍家是天朝最大也是最有名望的百年世家之一,霍家那位公子医术超群,少年成名,如今已到而立之年,更是名满天下,有“神医”之称。 柳绿知道说错话了,忙补救道:“大夫,我不是那个意思!唉哟我这是心急,担心我家主子才口不择言。我的意思是说,您瞧着我家主子这身子,若是好好调养,还有再生育的可能么?毕竟二少奶奶还年轻……” 老大夫也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摸了摸胡子道:“绝无可能,不能生就是不能生!”顿了顿又道,“老朽敢断言,就算是霍家那位来了,也无计可施。小丫头,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吧。” 老大夫什么风浪没见过,淡定从容的给莫氏扎了几针,而后开了药叫人煎了,就起身要回去。 柳绿一见大夫要走了,就更急了。 莫氏这会昏迷不醒,也没人给柳绿拿主意。柳绿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急的团团转:也不知道这消息该不该瞒着外头。 大夫这一走,莫氏流产不孕的消息定是会传出去。柳绿揣摩着莫氏的心思,估摸着莫氏大概不希望在二少爷争夺世子之位的时候传出这种消息去。 金陵王立世子时定是会考虑到后续的子嗣问题,子嗣问题可是大事,虽说莫氏有了亲生的嫡子姚玉秦,可单单就一只有一个嫡子,那也不保险啊!金陵王妃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柳绿区区一个小丫头,虽说是在姚家后宅里有头有脸,可人家外头的大夫可不吃你后宅里这一套。老大夫捧得是金陵王给的饭碗,人家是姚家请来的人,只听金陵王夫妇两的,柳绿一个小丫头何德何能,能拦了人家老大夫? 况且二房媳妇流产不能生育,这不是小事,瞒下来是要冒极大风险的,人家老大夫和柳绿非亲非故,没有天大的好处,人家才不会帮着柳绿瞒,省的惹的一身骚。 “姑娘,让二少奶奶好生休养,按时服药,若是再有不适的地方,派人叫我便是。”大夫摇头晃脑出了门。 柳绿眼睁睁看着大夫往金陵王妃院子的方向走去,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只得回了屋子守着莫氏。 大年初一一大早,金陵王妃正在梳妆,三房媳妇罗氏早早就来伺候着了。 罗氏一手拿着红木梳,轻轻为王妃梳头。王妃面前摆着一面硕大的铜镜,用镶金的乌木框托着,镜子里映出婆媳两人的面孔。罗氏一脸恭敬温顺,轻柔的为婆婆梳了个漂亮的发髻,又开了匣子,挑了几样首饰给王妃戴上。 王妃只是笑眯眯瞧着媳妇,不得不说罗氏的眼光不错,挑的首饰不但和衣服搭配,颜色更是衬得王妃肤白胜雪。 “行了行了,别站着了,快坐下。”梳好头,王妃拿了罗氏手里的梳子放下,拉着罗氏的手让她坐下,笑道:“这刚刚大年初一,你就带了好消息来,让我心里头听着也舒服。”说罢又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头一胎,才刚怀一个月,前三个月胎不稳,可要小心着点。” 罗氏笑的诚恳,道:“媳妇省的,多谢母亲关心。这不,媳妇刚刚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就头一个来告诉母亲了,连孩子他爹都不知道呢。” 王妃笑道:“你是个懂事的,依我的意思,你这月份还小,就先别张扬,等胎稳了再说,你父亲那边我先替你瞒着,等满了三个月再宣布这个好消息。往后你这身子不方便,也就初一十五来两趟就成了。反正我这身子骨也不好,素日里喜欢清静,回头我跟他们都交代了,让大伙都初一十五过来。平日里他们谁要来扰我,我还不欢迎呢。” 罗氏抿着嘴唇,后宅凶险,婆婆能跟她说这话,是交了心的,这份好意她岂会听不出来。而且王妃若是仅仅特地免了她的请安,未免显得太偏心太突兀,惹人怀疑,如今将众人的请安都免了,也不惹人注目。一个婆婆能对媳妇关怀到这个份上,罗氏心里是真心有几分感动。 照着王妃这个态度,罗氏心里揣测着,王爷王妃应该是更喜欢三少爷才对。可是王妃却又说要瞒着王爷,不叫王爷知道她怀孕的事。 如今二房三房在争夺世子之位,罗氏这胎来的极是时候,对三少爷是个极大的助力,但是王妃却要瞒着王爷。这点罗氏着实是看不透。 “如今你怀了身子,身子不方便,手边可有合适的丫头?如今房里就一个通房可不行。”王妃道。刚关怀完,罗氏还没感动完呢,就谈通房的事,王妃真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个中高手。 不过罗氏倒是平静,反正早晚有这么一天得给三少爷塞人,她倒是看的淡的很,也不觉得婆婆是刻意给她难堪,若要真的为难她,就不会特地问她的意思了。 罗氏笑道:“媳妇的陪嫁丫头里头有两个倒是不错的,模样清秀,脾气温顺,媳妇回去就给她们开脸。若是母亲要送旁的人来,媳妇回去这就安排。” “这喜事来的突然,我这边也没准备什么人,既然你手里有合适的人选,就从你房里出人吧。横竖是你自个房里的事,你自个做主就成了,若是有什么难处,需要什么的,尽管跟我说。”与对莫氏的态度不同,王妃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为难罗氏。 婆媳两个人说了会话,过了会,王妃叫冯妈妈进来问道:“今个奇了,大年初一的,老二媳妇怎么这会还没来,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冯妈妈应了,刚出屋子,就遇见大夫来了。王妃听了大夫所言,站起来道:“竟出了这样的事!走,咱们去瞧瞧。” 罗氏本想跟着去,可被王妃以她现在不宜见血为名给拦了下来,叫罗氏先回去。 莫氏昏昏沉沉从昏睡中醒来,迷迷糊糊还惦记着她昏过去之前忘记嘱咐柳绿千万要把消息给瞒下来,也不知道柳绿这妮子脑子够不够灵光,是不是把大夫给拦下了。可一睁眼就见到满屋子都是人。 除了自己房里的几个丫鬟婆子之外,金陵王妃领着她屋子的几个丫鬟婆子,黑压压的一片,全挤在她床前。 莫氏看见这满屋子的人,心道不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下估计整个姚家都知道她小产不孕的事了。 “母亲!”莫氏先声夺人,扑在坐在自己床边的王妃身上,哭的泣不成声,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唉,我苦命的孩子。”王妃看着哭成泪人的莫氏,心里微微酸楚。王妃自己当年到最后也是生不出孩子了,对莫氏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莫氏抬头,泪眼汪汪看着王妃,哭道:“媳妇本还想着再给母亲生个孙子,让母亲高兴,给玉离玉秦生个弟弟,可谁知道……媳妇这心里,疼的跟刀子绞似的。” 王妃掏出帕子替莫氏擦了泪,道:“别哭了,你这不还有一儿一女么。儿女双全,你也是个福气的人儿。有些事是命,是缘分呢,强求不得。” 莫氏巴不得王妃心里牢牢记着她生的龙凤胎呢,便就驴下坡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媳妇有玉离玉秦两个孩子,也就知足了。” 说罢,叫奶娘把两个孩子抱过来,对王妃道:“母亲,您瞧,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不少。您看玉秦,长的像他爹,醒的时候那眼睛咕噜噜转的,可机灵了!你再看笑笑的眼睛,倒是像您的眼睛。人都说孙女像奶奶,倒是没错。” 姚玉离的眼睛又大又圆,乌溜溜的煞是好看,莫氏这一夸,不但拍了婆婆马屁,更是捧了自己的闺女。 在一旁立着的冯妈妈心里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这马屁水平也太次了。二少爷姚锦源是庶子,是王爷和小妾生的孩子,跟咱们王妃可没一丁点血缘关系。二少爷的女儿长得要像,也只能像二少爷的生母,跟王妃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这都能扯到一块去。 不过虽是马屁,但是夸个女人漂亮,王妃还是很受用的,再加上她原本就喜欢这个爱笑的小孙子,如今莫氏说笑笑模样像她,她心里倒是高兴的。 姚玉离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众人。这一大清早她还睡的迷迷糊糊呢,就被奶娘给抱来了,被一大群人围观着,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呢。 不过从之后王妃和莫氏的对话里,姚玉离知道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莫氏小产不孕了。 本只想着吓吓莫氏,借着莫氏的手除掉杨婆子,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的收获。姚玉离砸吧着小嘴想:婴儿会说话还真是个顶顶有用的技能,有些事只有婴儿去做才不会惹的任何人的怀疑。 应酬王妃一番,终于等到众人都走了。莫氏将两个孩子留下,并排放在自己身边。柳绿见莫氏脸色苍白,忙端了杯热人参茶来给莫氏。 莫氏抬头瞥了柳绿一眼,劈手夺过茶杯,甩手将一杯滚烫的热茶泼在柳绿胸前。柳绿被烫的哇的一声差点哭了出来。莫氏抬手就狠狠甩了一巴掌打在柳绿脸上,柳绿的脸颊立刻红肿了半边。 “二少奶奶!”柳绿忍着疼跪了下来。 莫氏半边脸颊还带着红肿未消的痕迹,那是方才柳绿甩她的一巴掌。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就不知道把大夫拦着!如今整个姚家的人都知道我不能生了,等到明个,整个金陵的人都知道姚家的二少奶奶不能生了!你叫我的脸往哪儿搁!”莫氏气鼓鼓的指着柳绿的鼻子骂道:“素日里看你还算个伶俐的,怎地这么糊涂,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不发话,你就跟个死人似的,你长个脑子有什么用?成天叫我操不完的心,真没个省心的人!改日将你们这群废物都打发了清净!” 柳绿捂着脸,胸口又被烫的生疼,吓的哆嗦的一个劲儿磕头道:“奴婢知错了,是奴婢糊涂。当时奴婢是担心二少奶奶,整个人都迷糊了,请二少奶奶饶了奴婢吧!千万别赶奴婢走啊!” “唉!”莫氏长叹一声,如今事已至此,就是把柳绿的皮扒了,也无可挽回,抬眼看了看柳绿,只觉得心烦,莫氏道:“行了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一脸丧气相,看的我心烦,滚出去!” 柳绿哭着连滚带爬出了莫氏屋子,抹着眼泪回了自己屋子,扒开衣服一看,胸前被热水烫的起了几个燎泡。她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莫氏,自从桃红走了之后,更是她一个人忙里忙外的,累的人都快虚脱了,如今非但没讨到好处,还惹了一身骚。柳绿觉得无比委屈,扑到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听见有人敲门,抹了泪去开门,见绣金房里的丫头兰儿站在门口。兰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柳绿,见柳绿半边脸颊肿了起来,哭的眼睛肿的似核桃。 兰儿也不多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来塞到柳绿手里,而后转头就走。 柳绿瞧着兰儿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关上房门又回了屋。这盒子里装的是清凉消肿的药膏,是治烫伤的。 柳绿瞧着那盒子,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本就委屈的很,心中脆弱,这小小一盒药膏让她觉出很多温暖来。绣金未做姨娘的时候,和柳绿一同伺候莫氏,关系还是不错的。如今这盒药膏,可谓是礼轻情意重,让柳绿又念起了绣金的好。 柳绿自己将药膏抹了,觉得头重脚轻身子难受,和衣在床上躺了会,见莫氏那边连派人问她都不问一句,更觉得心寒,索性锁了门脱了衣裳,拉了被子蒙头大睡。 莫氏房里。 莫氏盯着自己那一双儿女已经足足有半个时辰了。自从她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之后,这心思就不一样了。后宅的女人心里都清楚,靠男人是靠不住的,能靠住傍身的,唯有孩子。 对自己亲儿子自然不必说,自然是宝贝的很。可对着这个抱养回来的闺女,她的态度立刻就变了——以后既然不能生了,姚玉离可就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儿了,往后还得指望她这个嫡长女压着那些小妾出的庶女一头。再往后,姚玉离的亲事也是对姚玉秦的助力。 “玉秦、玉离,以后娘就靠着你们两个了,你们可得给娘争气。”莫氏对着两个婴儿喃喃道。 姚玉秦毫无回应的继续呼呼大睡,姚玉离眨眨眼,冲着莫氏甜甜的笑了。 第22章 小肉团子 钱妈妈安顿好被送到西辛庄的杨婆子一家,找了可靠的人盯着他们,而后就折返回了王府。进了院子一打听,顾婆子比自己先行一步,都临近傍晚了,还没回王府。钱妈妈仔细想了想,当时顾婆子的马车所去的方向,是往城郊走的,并非回城。 钱妈妈心里存着疑惑,去莫氏房里交差。刚走到屋子门口,就听见里头一阵叮叮咣咣的响动,吓的钱妈妈躲在门外不敢进去。 屋子里头是二少爷的说话声,听着发了老大的火气:“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旁的时候也还倒好,偏偏是这个时候!昨个晚上大伙陪父亲吃酒,三弟那殷勤劲看着我都恶心!父亲偏偏就还买他的账!从小父亲就偏心三弟,如今好不容易能轮着我翻身了,你非但不帮我,还扯我后腿!你简直!气死我了!” 莫氏坐在床上,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她本刚小产完了,身子虚弱,心里头难受,极为需要丈夫的安慰。可是别人都来探望过她了,就连一向和她看不对眼的三房媳妇罗氏,也派了人送来好些名贵的药材给她补身子。可作为枕边人的二少爷,不但一直拖到快天黑才来看她,一进屋就开始摔东西,还边摔边骂她。 莫氏被二少爷气的心里一堵,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柳绿称病告假也没在身边伺候,采薇采英那两个妮子更不可能叫她们来看笑话。莫氏一个人坐在床上,气的胸口起伏,只是一味的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会哭你还会干什么?啊?如今我比三弟的优势,就是我有嫡子,可如今这优势也没了!三弟妹还年轻,嫡子迟早会有的,可二房就只能有一个嫡子了!一个嫡子哪够?你看看大哥,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父亲哪会放心把世子之位给我!世子之位,我看十有j□j是要给三弟了!唉!你个没眼力的,平时也不知道巴结巴结三弟妹,往后三弟妹当家,这姚家,哪还有二房的立锥之地?”二少爷重重的捶着桌子。方才他才被他三弟一番刺挠一遍,叫他好好宝贝他那唯一的儿子,实在觉得儿子不够,往后三房儿子多了,可以给二房过继一个。二少爷心里憋了一肚子火,都发到莫氏头上。 莫氏哭的稀里哗啦,心里委屈极了。谁说她就知道哭了,她恨不得冲二少爷喊:要不是我平日里揣摩公婆的脾气,处处提点你,你能那么轻易的讨好二老?要不是我弄死你大嫂和你未出生的侄子,这世子之位哪能轮到你去争?你姚锦源连争的资格都没有!如今竟骂我没用!简直良心被狗吃了! 可这事她是自作主张背着姚锦源做下的,莫氏自己都不敢确定姚锦源知道她谋害大嫂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这事她早就打算好了,就得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能说。 所以这委屈,莫氏得忍了,打掉牙合血吞。 为了将来当王妃,这点委屈莫氏忍了也就忍了,可是若是这世子之位旁落三房,那莫氏做了那么多坏事,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了? “咱们不是有玉秦玉离了么?罗氏能生孩子没错,可她有那福气生双生龙凤胎?那吉祥如意的福气,岂是人人都有的?”莫氏抹着眼泪,哭的肝肠寸断,“我生的龙凤胎,没少给你脸上增光吧!父亲母亲都喜欢的不得了,谁不说咱们二房有福气!况且我身子亏损,也是头胎双生给折腾的!如今这般,难不成是我故意的?是我愿意的?我心里比谁都苦!” 二少爷正在气头上,哪能听进去莫氏的话,气鼓鼓的将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而后拂袖而去。 莫氏抹着泪,瞧着一地狼藉,觉得如坠冰窟。素日里她还觉得她与二少爷算是对恩爱夫妻,可今个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二少爷首先想到的是他的世子之位,非但对她没有一丝关怀和温情,反而大吼大叫,连句贴心的话都没有。 莫氏眼里的温度逐渐冷了下来,这次的事叫她看透了二少爷。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男人罢了,素日里的温情不过是没触动到他的利益,一旦有损他的利益,二少爷会是第一个翻脸的人。什么夫妻情分?连个外人都不如!外人还知道做做样子说几句软话,自己的丈夫却只会给自己心窝里捅刀子! 莫氏靠着枕头躺着,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虽说对二少爷心寒,可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外她还是得竭尽所能的争取二房的利益,只是对着姚锦源,再不会多一份真心而已。至于子嗣,横竖莫氏是正妻,还生了儿子,往后实在不行,还能将姨娘生的儿子抱来自己养着。 钱妈妈瞧着二少爷一脸铁青的摔门而去,心里盘算一番,自己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省的被莫氏迁怒。便缩了缩脖子,往柳绿房间里去。柳绿还睡着没起床,钱妈妈粗粗给柳绿交代了一番,就说杨婆子那边安顿好了,再叫柳绿多跟莫氏提一句,就说顾妈妈去了郊外,问问是不是二少奶奶交代的差事。 柳绿心里着窝火还没消呢,加之平日里与钱妈妈并不太交好,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的应了一声。钱妈妈生怕一会莫氏想起她叫她进去,交代完了便脚底抹油开溜了。 瞧见钱妈妈走了,柳绿翻了个白眼,继续躺下睡觉。柳绿胸口前的烫伤还隐隐作痛呢,想叫她好好的给莫氏办差,那恐怕是别想了。 柳绿一直在房里休息,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收拾收拾出了屋子。没有柳绿在,莫氏只能叫采薇采英两姐妹伺候着,心里窝火又别扭。 柳绿去伺候晚膳,只是粗粗将钱妈妈交代的事提了一下,说是杨婆子的事已经办好了。柳绿做事一向稳妥,她说事情办好了,那就一定是办好了。所以在莫氏的脑子里,认为杨婆子一家已经被送到西辛庄上,还请了法师来做法事,已故世子妃的厉鬼定然已经被驱了。 可殊不知不但莫氏对二少爷寒了心,柳绿也对莫氏寒了心,如今柳绿嘴里的办好了,和她以前说的办好了,可不是一个意思了。 莫氏小产之后,卧床静养了一阵子。金陵王妃的身子骨更差了,索性搬到了郊外的庄子的养病,彻底不理府里的大小事务,全部交给莫氏处理。三房媳妇罗氏以陪伴婆婆之名,也一起搬了过去。二少爷一看罗氏这般的讨好王妃,急的跟热祸上的蚂蚁似的,恨不得让自己媳妇也跟着去。可惜莫氏身子骨没恢复好,又要掌管府里大小事务,无法前去,更是让二少爷恼火,生怕罗氏给王妃灌了**汤,让王妃将三少爷记在名下做嫡子。 二少爷与莫氏夫妻之间起了隔阂,便很少来莫氏房里。莫氏自己不能生了,更怕不听话的丫头怀了孩子,也就借着这个机会常叫吴姨娘去伺候二少爷。虽说经常伺候二少爷,可是吴姨娘的肚子不怎么争气,一直没什么动静。 至于采薇采英两个丫头,虽说二少爷心里惦记着,莫氏将她们看的紧,天天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要见她们就必须来莫氏屋里,二少爷不愿意见莫氏,自然也就见不着这对姐妹花。 世子位之争一直持续了三个月,直到四月初,金陵王妃将庶出的二少爷记在自己名下当了嫡子,而后金陵王宣布二少爷为世子,这场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才落下帷幕。 二少爷成了世子爷,莫氏就顺理成章的当上她的世子妃。姚家立二房不立三房,对外说的是二房有子嗣,且是龙凤双生胎,乃是吉兆,立二少爷为世子必能为姚家带来吉祥。 可真正的原因是,京城的储君之争胜负已定,三房罗氏的家族站错了队伍,在此次党争中受了牵连,金陵王为了不淌这谭浑水,只能立了和各方势力都无关的二房。 莫氏如愿以偿当上了她梦寐以求的世子妃。如今姚家婆母久病搬离王府,三房罗氏也不在府里和她对着干,莫氏把持姚家内宅,可谓是一手遮天。 自从莫氏得知自己不能生育之后,姚玉离的待遇就变得好起来。以往她总是扮演一个玩具的角色,供人逗弄取乐。可自从莫氏对她的态度改变之后,就很少再扰她睡觉。姚玉离终于能过上吃吃睡睡的幸福生活。 如今已入初春,姐弟两个六个月大了。脱了厚厚的冬衣,姚玉离此时穿着一件绣着金线的大红锦缎小袄子,脚上穿着老虎鞋,老虎眼睛上缀着两颗珍珠,肥嘟嘟的小嘴旁挂着两个笑涡,瞧着喜庆又可爱。 变成婴儿的生活十分无趣,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嚎两嗓子哭闹一番,剩下唯一的乐趣就是趁着奶娘不注意,逗弄她名义上的弟弟姚玉秦。 此时姚玉离已经会翻身会坐了,她趴在婴儿床上,瞅着旁边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肉团子。姚玉秦和姐姐穿着一样的装扮,不过头上多了顶老虎帽,两只耳朵竖着,看着引人发笑。 姚玉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戳了戳姚玉秦肉呼呼的脸颊,姚玉秦看着姐姐,咯咯的笑出声来。 姚玉离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这都六个月大了,他除了吃就是睡,还有哭,别说坐了,连翻身都不会。每次逗他,他都只会傻笑,连咿咿呀呀的声音都不会说。看姚玉秦这模样,怎么这么呆呢? 不光是姚玉离发现姚玉秦有些问题,几个奶娘都发现了,这位孙少爷似乎反应比别的婴儿要迟钝许多。起初几个奶娘都没太在意,毕竟婴儿翻身时间有早有晚,可都六个月了,孙小姐都会坐了,孙少爷却只会傻笑,连自己翻身都翻不了。 “难不成孙少爷是个天生的傻子?”这个念头在几个奶娘脑子里盘桓了许多,不过谁也没活得不耐烦得跑去对新任世子妃说:你唯一的亲儿子貌似是个傻子。 于是奶娘们集体装聋作哑,如往常一般照顾婴儿的饮食起居,只当是不知道这事。 莫氏起初也并未注意到儿子的异常,毕竟她从未抚养过婴儿。可是眼看着女儿都能在床上翻腾来翻腾去了,儿子却只会傻笑,莫氏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难道儿子有什么问题? 第23章 软刀杀人 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莫氏可是上心的很,急忙将陪嫁的几个婆子都召到自己房里,把姐弟两个都抱来,叫几个婆子好好瞧瞧姚玉秦。 几个婆子都是自己生育过好几个孩子的人,对婴儿的经验比年轻的莫氏多上许多。钱妈妈先是抱起姚玉秦,左右看了一番,又从头上拔下根缀珠的簪子,拿着簪子在姚玉秦眼前晃悠。簪子上缀着的两颗珠子相互敲击着,发出叮咚悦耳的声响。姚玉秦只冲着钱妈妈傻笑,根本就连那珠子瞧都不瞧一眼。 “孙少爷,你瞧这!”钱妈妈不死心,又从柳绿手上拿了拨浪鼓在姚玉秦面前晃悠。姚玉秦似乎对拨浪鼓不感兴趣,只是一味的冲着钱妈妈傻笑,眼神透着呆滞。 旁边的刘妈妈怀里抱着姚玉离,姚玉离一双琉璃似的眼珠子一直跟着那响动的来源打转,伸出小手在空中抓着,嘴里咿咿呀呀的儿语。 钱妈妈看了姐姐的反应,又看了看弟弟,心里泛起了嘀咕:孙少爷瞧着脑子还真是不太灵光,一点灵性劲都没有。 莫氏一直在旁边瞧着,脸色越发的难看了。钱妈妈这时候抱着姚玉秦,跟抱着个烫手山芋似的,生怕莫氏发作迁怒了她,忙对站在旁边不言语的顾妈妈道:“顾妈妈,你来看看孙少爷。”说着就将孩子递过去。 顾妈妈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接,可是眼瞅着钱妈妈就把孩子递到眼前了,忙伸手从刘妈妈怀里抱了姚玉离来,道:“我瞧着孙少爷挺好的,虽说不如孙小姐看着机灵,可孩子毕竟还小,瞧不出什么的。” 姚玉离被顾妈妈抱在怀里,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这味道很熟悉,去过寺庙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寺庙里烧的香火的味道。顾妈妈身上除了这香火的味,还有股子淡淡的檀香味,从抱着姚玉离的那只手的手腕上传来。姚玉离压在顾妈妈胳膊上,感觉顾妈妈手上似乎带着个檀香木的串珠。 姚玉离记得顾妈妈从前身上没这个味啊,顾妈妈不是求神拜佛的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信了佛,还带个檀香木串珠?姚玉离心里疑惑,而后重重的连打了几个喷嚏。 “哎呀!”姚玉离的喷嚏引起了钱妈妈的注意,她凑过去在顾妈妈身上嗅了嗅,道:“顾妈妈,你身上这什么味啊?把咱们家孙小姐都呛着了。” 莫氏也转头看向顾妈妈,顾妈妈对上莫氏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突突。姚玉离躺在顾妈妈怀里,明显感觉到她胸口起伏了几下,心跳的厉害,身子微微颤抖。顾妈妈似乎变得很怕莫氏。姚玉离仔细想了想,当时是顾妈妈把杨婆子送走的,看顾妈妈的反应,应该是杨婆子给顾妈妈说了些什么。 莫氏对顾妈妈身上的味道明显不感兴趣,她一心只发愁她的宝贝儿子。叫几个妈妈分别看过之后,莫氏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很显然,她唯一的亲儿子确实是比一般的婴儿迟钝,还不是迟钝的一星半点,是非常迟钝。 这下屋里顿时笼起了一阵愁云惨雾:莫氏不能生育了,膝下就这么两个嫡亲孩子,亲儿子是个痴儿,唯一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还不是亲生的。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莫氏抱着姚玉秦哭的死去活来,“拼死拼活生了个儿子,可居然是个傻子!玉秦啊玉秦,娘还指望着你呢,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众人七嘴八舌劝着莫氏,有的说莫氏还年轻,身子说不定能恢复,不行就去请那姓霍的神医来瞧瞧;有的说孙少爷年纪小,现在看着不作准,兴许长大就好了。 倒是刘妈妈一句话,点醒了莫氏:“二少奶奶,您是正室,您怕什么呀?大不了将姨娘生的孩子抱来自己养着,反正从小养在身边的,跟亲生的也没差,长大了照样孝敬您。孙少爷这事咱们就先瞒着,别张扬。孙少爷还小,能瞒几年是几年,省得叫王爷王妃不高兴了。待过两年您在姚家站稳脚跟了,谁还敢说咱们孙少爷呀!” 莫氏一抹眼泪,对呀!自己怎么就光顾着哭,犯了糊涂呀!隔壁院子不就有个即将临盆的姨娘绣金嘛! 绣金生产,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绣金屋里,一桌子饭菜摆的满满的,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旁边立着两个伺候的小丫头不断夹菜,刘妈妈坐在一边椅子上喝着茶,道:“绣金啊,这些都是咱们二少奶奶特地吩咐厨房给你烹制的,你可得都吃完啊。” 兰儿远远的立在旁边,眼里含着泪,想说什么,却被绣金一个眼神抛过去,生生咽了进去。兰儿瞅着绣金,心里极不是滋味。 如今的绣金,和兰儿第一次见的时候大不相同。绣金本是瘦弱的姑娘,那腰肢纤细的跟江南水边的柳枝似的,煞是好看。可自从二少奶奶知道绣金怀孕之后,每日四餐的送过来,还专门指派了两个小丫鬟和刘妈妈一道来,盯着绣金用膳,叫她非得把食物吃的一点不剩。美名其曰补身子养胎。 素日里绣金想出去转转,都被守在门口的丫头们拦着,叫绣金多休息养胎。 每餐都吃的想吐,吃完了连消食走步都不成,这几个月下来,绣金就胖的没样了。她那即将临盆的肚子,也比一般的孕妇要大上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绣金怀了双胞胎呢。 兰儿听老人说过,孕妇不能吃的太多,否则孩子长得太大,生产时容易难产,特别是到后面几个月,要多走动有助生产。可二少奶奶完全不管这一套,只是不停的叫绣金吃东西,什么鸡鸭鱼肉大肥肉都往绣金屋里送,这下吃的胎儿这般的大,生产的时候可怎么办? 兰儿看着绣金勉强吃饭的样子,偷偷摸了把泪:二少奶奶这是打从开始就存着要她命的心,绣金这一劫,怕是躲不过了。 刘妈妈亲眼瞧着绣金把晚膳都吃光了,才满意的带着小丫头走了。当时莫氏为了绣金的事头疼了许久,既想要不漏声色的要了绣金的命,还不能落下坏名声。刘妈妈献上这一计,可谓杀人不见血。 别人听了只能说莫氏贤惠,把怀孕的姨娘都当宝贝供着,好吃好喝的伺候,谁还会说她一句不好听的话?她又不打又不骂,整日把山珍海味各色补品往怀孕的姨娘屋里送,搁谁都说绣金有福气,遇见这么宽厚大方的主子。绣金就算是跟人哭诉,人家也只会说她矫情,给脸不要脸,跟了这么好的主子,好吃好喝的还说主子的坏话。 兰儿红着眼捧了消食的茶递给绣金,绣金叹了口气:这只是晚膳,夜里还有顿宵夜等着她呢。起初她还想法子,每日偷偷的吐,可屋子就这么大点地方,吐了也叫人发现了,再送更多的东西给她吃。 绣金捧着肚子起身,在屋里转悠。外头有丫头守着,她若是想出去,丫头只会跪着叫她好好养胎不要乱走动,为了子嗣着想。绣金也只有在她这方寸大的屋里转悠转悠。 梳妆台上的铜镜里倒映出绣金的脸,绣金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看不出这张脸原先是纤细的瓜子脸了,绣金如今圆的似个球一般,光下巴就有三层。低头看了看肚子,已经涨的快把衣裳撑开了,算着也就是这么几天临盆,绣金眼神有些暗淡,她晓得莫氏的脾气,自己的临盆之时,就是自己的死期,唯一希望的是莫氏能手下留情,留她孩子的一条命。 “兰儿,过几日我就该生了,有些事得跟你交待交待。”绣金拉着兰儿的手道。 兰儿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绣金这怎么跟交待后事似的,哭道:“姨娘,您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交待什么呀,兰儿还要伺候您三十年四十年呢。” 绣金苦笑着摇头,拉着兰儿坐下,道:“兰儿,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清楚。你都听好了啊。钱妈妈那边是知道我的境况的,可她不会舍身帮我,也帮不了我,只求她日后能照拂我的孩子。对你,我是放不下的。你跟了我,将来我没了,你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二少奶奶心狠手辣,我怕她不肯放过你。你家里只剩个远嫁的姐姐,没别的牵挂,兰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顾好你自己,好好活着。” 绣金又压低声音道:“昨个我听钱妈妈说,孙少爷是个傻儿。我伺候二少奶奶这些年,也能摸着几分主子的脾气。若我生的是个女儿,横竖一个没娘的庶女,二少奶奶不会要我女儿的命,最多为难一些冷落一些;若我生的是个儿子,二少奶奶定是会将我儿子抱去自己养。毕竟孙大少爷指望不上,我的儿子又是个没亲娘的,只会和二少奶奶亲近。我只希望苍天有眼,待我儿子长大成人之后,叫他知晓他亲娘的死因,不再受人蒙蔽……” 绣金说着,叫兰儿去梳妆台取了最下面抽屉的小木盒来。 绣金用手摸着木盒,打开:“兰儿,这是我求了钱妈妈,叫她暗中做了手脚,将你的身契赎了回来。钱妈妈脸面大,我又塞了好些银子,好歹是把事办成了。如今我将你的身契交付给你,将来我不在了,你若要想离开姚家,就远走高飞吧。我攒了好些银子首饰,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我给你留了一份,保你日后衣食无忧。你我主仆一场,你对我忠心耿耿,是我这世上唯一能信赖之人,你过的平安康健,我泉下有知,也就能瞑目了……” 绣金这番话发自肺腑,说的声泪俱下,兰儿哽咽的泣不成声,主仆二人抱着哭做一团。 第24章 绣金生产 交待完了后事,绣金也算是认命了,安安生生的在屋里待产。这几日吴姨娘来了几趟,送了些她亲手缝制的婴儿衣裳。莫氏偶尔也来看看绣金,一副正室关怀姨娘的样,叫绣金看了只想作呕。 终是到了临盆的日子了,那天深夜,兰儿睡的迷迷糊糊的,被绣金小声叫醒了。兰儿一直睡在绣金旁边的榻上守着她,赶忙披衣起身,端了烛台过来一瞧,绣金捧着肚子,身下的褥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兰儿一看,绣金姨娘这是要生了! “我去喊人。”兰儿急急忙忙要往外跑,被绣金拦下。绣金一张胖脸已是惨白,忍着阵痛道:“兰儿,梳妆台最下面有个小红包,里头是你的卖身契还有我给你准备的银钱。银子我都兑成银票了,和你的卖身契包在一块,你现在去将那小红包带在身上,一定要收好。一会我临盆,二少奶奶定是要她的人来为我接生,是不会许你进屋的。你就在外头躲着,听着风声,若是我没了,你就赶紧离开金陵,远走高飞,去长安投奔你姐姐,叫你姐姐给你寻户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我留给你的银子足够你做嫁妆,不会叫你婆家看轻你。” 兰儿哭着咬着嘴唇,取了包裹来,匆匆打开看了一眼,里头的银票厚厚一沓,绣金是真的把大部分积蓄都留给她这个婢女了。 兰儿摸摸索索的将布包藏进贴身的小衣里收好,这是主子的一片心意,她若是丢了,就是辜负了绣金。 兰儿眼泪汪汪瞅着绣金,有无数话想说,却都堵在心口。 绣金看着兰儿的眉眼,感觉腹部一阵阵的阵痛传来,她咬着嘴唇,心一横:反正自己都要死了,还畏手畏脚怕什么!兰儿绝对可靠! 于是绣金拽着兰儿的衣襟,将兰儿拉到自己耳边,声音压的极低:“兰儿,我听说你姐姐嫁的那户人家,姓谢。可是长安的那谢家?” 兰儿点点头,道:“是,奴婢姐姐嫁的,正是长安谢家的家生子。奴婢记得有一年谢家老太君派人给大少奶奶送东西,是姐夫的婆家人来送的,当时相中了姐姐,叫人说的亲,才成了这段姻缘。姐夫是给谢家养马的,姐夫家祖上四代都是伺候谢家的。” 绣金眼神一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兰儿道:“兰儿,我有一事托付与你,此事关系甚大,若是一个不小心,你会连性命都丢了,你可愿意替我办这事?” 兰儿一听,立刻后退一步跪了下来,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小声哭着道:“主子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替主子把事办好。” 绣金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疼拉着兰儿起来,道:“兰儿,你仔细听好了。我这辈子最放不下的,除了你,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兰儿咬着嘴唇,拼命点头,道:“奴婢就是死,也要护着孩子!” 绣金摇摇头,道:“若是二少奶奶真要孩子的命,你是护不住的,那时你莫要强出头,趁早离开姚家,保命要紧。我要交待你做的,是另一件事,你仔细听好了——咱们的世子妃,就是大少奶奶屋里失火被烧死的事,其实是二少奶奶做的手脚。” 兰儿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主子,你是说,火是二少奶奶放的?” 绣金点点头,道:“旁人都以为那场火是个意外,可只有二少奶奶和我们几个陪嫁才知道,那火并非意外,是二少奶奶亲自带人去放的。那日我本来也该去的,可恰巧吃坏了肚子一直跑茅房,才没跟着去。兰儿,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将来若有一天,我的孩子长大成人站稳脚跟,你就将我的死因和世子妃的死因说出去。大少奶奶是谢家老太君的心头肉,大少奶奶肚子里的是咱们王妃的唯一嫡孙,到时候姚家谢家都得找莫曦月算账,我的孩子也会为我报仇!” 兰儿道:“可是奴婢并无证据啊,到时候过了那么多年再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绣金冷哼一声:“大少奶奶一死,最后得利的是谁?谢家和姚家又不是傻子,二少奶奶害死了我,视人命如草芥,这种心肠歹毒的毒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出来?王妃没怀疑到二少奶j□j上,是没想到二少奶奶表面纯良实则歹毒,毕竟一般人也想不到人会歹毒到这般程度,会将自己怀孕的大嫂活活烧死。世子妃为人纯良,与世无争,对二少奶奶也和善的很,可惜了那善心的人,竟不得善终……” 兰儿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奴婢答应主子的事,一定会做到,主子放心!” 绣金捧着肚子,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道:“兰儿,去跟门外的人说我要生了,然后你趁乱躲起来,快去!” 兰儿深深的看了一眼绣金,知道这也许是她看绣金的最后一眼,而后狠狠抹掉脸上的泪珠,跑出门去。 “什么!绣金要生了?”莫氏睡的迷糊,被柳绿叫醒,支起身子起来,边让柳绿服侍自己穿衣边交待:“稳婆找好了么?派人去叫二少爷来。” 柳绿道:“稳婆找好了,是刘妈妈亲自找的,绝对可靠。二少爷那边还不知道,奴婢先来请示主子,看是这会子告诉二少爷,还是等天亮了再说。” 莫氏沉吟了一下,道:“这一时半会的也生不出来,等天亮了再说。” 穿戴完毕,柳绿搀扶着莫氏出了院子。绣金的院子离莫氏的院子很近,几乎是挨着的。出了院门拐几个弯就到了,绣金的院子里已经满是人,刘妈妈、钱妈妈、顾妈妈已经到了,好几个粗实小丫头们端着水盆跑进跑出,屋子里头传来绣金的j□j声。 “里头情况如何了?”莫氏问几个婆子。 几个婆子心知肚明,莫氏问的不是绣金生的如何了,而是胎儿够不够大,会不会难产。 “稳婆说,胎儿估摸着有九斤以上,个头不小。”刘妈妈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这阴损的法子可是她献的。 顾妈妈默不作声的立在旁边,看了一眼莫氏和刘妈妈,瞧瞧攥紧了手里的佛珠,心中默念着好几遍“阿弥陀佛”。钱妈妈和柳绿也不说话,心里头都不是个滋味,毕竟几个人都知道绣金过不了这一关,都是一起伺候过主子的人,难免心里不难受。 绣金这屋里的喊声从深夜一直持续到天亮。二少爷来瞧过一次,在门口急的团团转,不停道:“怎么还没生出来?” 莫氏在旁软语宽慰道:“生孩子都这样,绣金又是头胎,自然是困难了些。平日里绣金那丫头身子骨就弱,我特地给她进补的,身子壮了许多,定是能平安生个大胖小子。夫君稍安勿躁。” 二少爷心里定了定神,点点头。莫氏给绣金进补的事,二少爷也是知道的。起初绣金突然爆出怀孕的事,二少爷害怕二少奶奶心里不高兴,为难绣金。可后来看见莫氏对绣金照顾的无微不至,什么好东西都给绣金送去一份,对莫氏的态度也改观不少,认为她大度贤惠。再想想绣金是莫氏的陪嫁,是打小一起的主仆,感情自然不一般,这里有莫氏坐镇,也不会出什么事。 二少爷新晋了世子,公务应酬一大堆,忙的脚不沾地,妇人生产他也帮不上忙,在绣金院子里待了一会就走了。 莫氏屋里东厢的姚玉离也知道绣金临盆的事。这倒不是奶娘嘴碎说的,而是绣金喊起来那声音,连东厢都听见了。 姚玉离趴在姚玉秦旁边,看着冲自己傻笑的小包子,心里叹了口气:你娘又要造杀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辈造的孽,报应到了无辜的孩子身上,这么可爱的小娃娃,竟是个傻儿。 姚玉离想着,趁着奶娘不注意,伸出小手在姚玉秦脸上捏了一下,姚玉秦转过头去,冲着姐姐笑的口水直流。姚玉离看着他嘴边的口水,又叹了口气,小手攥成拳头替他擦了擦口水,而后在他襁褓上擦干净手。 一直到太阳落山,绣金还没生出来。入夜,满头大汗的稳婆跑出产房,进来禀告莫氏:“不好啦,产妇大出血啦!” 莫氏蹭的一下站起来,道:“什么!?还不快去救人!”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吃惊。 稳婆应了一声,又忙跑回去。又过了一会,屋里绣金的嚎叫声越来越弱,在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中消失不见。 “生了!”莫氏忙起身,带着柳绿和几个婆子直冲产房——她急于查看绣金死了没有。 产房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一个稳婆抱着孩子,冲莫氏道:“是个男孩。” 莫氏看了一眼那孩子,长的白白胖胖,好大的个头,看样子不止九斤,约莫着都有十斤了。莫氏忙走到床前,绣金已经脸色惨白翻着白眼,身下被子上全是血,旁边的水盆里也都是红彤彤的血水。 第25章 春去秋来 “绣金怎么样了?”莫氏瞧着绣金也只剩下一口气,问道。 稳婆摇摇头,道:“产妇出血太多,怕是……救不会来了……” 莫氏道:“你们出去吧,我同绣金主仆一场,我要同她说几句话。” 稳婆领着几个伺候的小丫头抱着孩子出了屋子,屋里只剩下莫氏一干等人和绣金。 莫氏看着绣金,眼底浮着冷笑,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蹄子,竟然敢忤逆我私自怀孕!你以为你傍上王妃这颗大树就能保住性命?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身份!人家王妃去别院养病了,谁管你死活!” 绣金惨白干裂的嘴唇开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莫氏,哑着嗓子吼道:“还不是你逼我的!我尽心竭力伺候你,对你忠心耿耿!可你竟然让我喝那种伤身的狼虎之药!我一个女人,不能生育将会多凄惨!你若是真的当我是心腹,会这般的害我!?” 莫氏蹭的一下指着绣金的鼻子骂道:“你这死妮子,死到临头还污蔑我!我何时给你喝伤身的狼虎之药了?” 绣金冷笑道:“莫曦月,你别再装了!你每次给我送来的避子汤,不就是长期服用会令人不育的狼虎之药么!?当时我多了个心眼验了药渣,要不然我还被你蒙在鼓里,为你卖命效忠!若非我私自停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生育!等到哪天没有利用价值,还是会被你铲除掉!” 在场其他几个莫氏的陪嫁丫鬟婆子,心里都是一紧:莫氏给姨娘们喝避子汤的事她们都是知道的,当时莫氏只是说给她们喝的是有益无害的药,还说绣金是自己的陪嫁,从小主仆一场关系甚笃,不会害了绣金。可是现在看来,绣金和莫氏各执一词,也不知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可那避子汤若真是如莫氏所说,没有问题,为何已经停药专宠几个月的吴姨娘至今未孕?再看莫氏平时的作风,狠辣决绝,绣金若非走投无路,才不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跟莫氏作对。 莫氏愣了一下,一头雾水,她给绣金喝的明明是加了补药的避子汤啊! “你胡说八道!我给你喝的明明是调养身体的药,还特地叫大夫加了好几味珍贵补药,你死到临头还要给我泼脏水,其心可诛!”莫氏怒道。 绣金感觉身下的血在不断的流出,身子越来越冷,她咬着牙,心里憋了许久的火烧的她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她死死盯着莫氏道:“我从小就跟着你,会不知道你的脾气?若非是被你逼上了绝路,我会冒死停药?哈哈哈哈哈!我绣金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你说呀,我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会拼死一搏吗?莫曦月,你就别狡辩了!你根本就只顾自己,任何人都是你的垫脚石,该除掉时毫不犹豫!桃红是这样,杨妈妈也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绣金边说,边一个个的从柳绿、顾妈妈、钱妈妈、刘妈妈身上看过,一字一顿道:“你们也都等着,将来总会轮到你们的!看看桃红、杨妈妈,还有我的下场吧!别忘了莫曦月这世子妃的位子是怎么得来的!咱们知道了莫曦月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你们就等着吧,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 绣金说着说着,大口大口喘气,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床上,气绝身亡。 “呸,背叛主子的贱人!”莫氏对着绣金的尸体啐了一口,恨恨道:“临死都要咬我一口,好生恶毒!”又对柳绿几个人道:“你们莫要听信她胡言乱语,谁忠于我,我心里都有数,我定是不会亏待的。绣金这妮子是争宠争疯了,妄想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变凤凰,呸,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绣金死后,莫氏一口棺材葬了她,算是厚葬。二少爷得知绣金难产而亡后,很是黯然,莫氏抱着绣金的儿子哭了一场做戏,二少爷就连责怪莫氏的话都说不出来,只道是绣金命不好,没福气。 吴姨娘得知绣金死后,跑到绣金房里哭了一场,将她送给绣金的那些婴儿衣衫鞋子捧在手里,哭的撕心裂肺,而后将衣服打包打包,送到西厢,嘱咐奶娘好生照顾姚玉瑾。二房去了个姨娘,院子里乱糟糟的,等一切都安顿妥当之后,大家才发现绣金房里的一个丫鬟不见了。 绣金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姨娘,兰儿年纪小,又没亲没故的,更是不惹人瞩目,也就无人没事找事去寻一个小丫头。 住在别院的金陵王妃本欲下个月初带着三房媳妇罗氏回王府,在得知绣金的死讯后,以罗氏怀孕要养胎之名,又取消了回府的计划。莫氏这才知道罗氏怀孕的事,细细一想,觉得婆婆偏心的很,竟然回护三房到这种程度。 绣金之子取名姚玉瑾,被莫氏抱回屋养着,将采薇彩英两个丫鬟挪到杨婆子原先的屋里,把西厢腾出来给姚玉瑾,又亲自挑了两个奶娘。 绣金不在了,二房就只剩下吴姨娘一人,莫氏将采薇彩英两人叫进屋里,道:“二少爷如今就一个姨娘,有些不像话。你们虽未生育,不过念在你们平日里伺候的周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瞧着抬姨娘是早晚的事,不如就现在抬了吧。” 采薇彩英心下一喜:虽说她们是王妃的人,可将来的路还得自己去争取,当姨娘好歹是半个主子,总比当伺候人的丫鬟好。 采薇彩云还没高兴完呢,莫氏紧接着就道:“可是这绣金姨娘刚不在,就一次抬两个姨娘,让人家外头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二少爷贪图美色又薄情寡义呢。所以我瞧着,就只能抬一个。”莫氏眼神从两姐妹身上扫过,道:“你们回去商量商量,回头商量出结果了就给我报一声,看抬谁。” 两姐妹低头,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莫氏看着她二人远去的背影嘴角溢出一抹笑:古有二桃杀三士,今个就看一个姨娘位能不能离间了两姐妹的心。 姚玉离头一次瞧见绣金的儿子,是在姚玉瑾满月的时候。已经被抬为姨娘的采薇抱着姚玉瑾来,将孩子交给莫氏。 “好大一个白胖小子!”姚玉离瞧着姚玉瑾的第一眼,心里是这么想的。姚玉瑾确实长的壮实,比一般满月的孩子个头要大很多,身上穿的还是吴姨娘亲手缝制的百家衣,白白胖胖,看眼神很是机灵,不似姚玉秦那样的呆傻,也不爱哭闹,颇为讨人喜欢。 莫氏怀里抱着姚玉瑾,神情亲昵,跟抱着自己亲儿子似的。姚玉离撇了撇嘴,自从姚玉瑾进了屋,莫氏就对姚玉秦疏离了不少,对姚玉瑾更亲近一些。 看来依照莫氏的性子,就算是亲儿子,若是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在她心里也没多少分量。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一晃眼,姚玉离姐弟已经三岁了。 十月初八,是姐弟两三岁的生日。每年的这一天,姚玉离心里就不是个滋味。这一天不仅仅是姚玉离姐弟的生日,更是已故世子妃谢云舒和姚玉离生母霍氏的忌日。 经过这两年半的经营,莫氏在姚家站稳脚跟,三房罗氏生了个女儿之后,就再无所出。金陵王妃在别院长住,逢年过年的也是小辈们去别院请安。金陵王府的后宅里,说话最有分量的就是世子妃莫曦月了。 姚家嫡长孙、嫡长孙女的生辰,自然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前院人来人往,丫鬟婆子各个忙的脚不沾地。后花园里一片宁静,午后的太阳静静照在秋千上,一个梳着圆圆双髻的小人儿坐在秋千上,轻轻的荡着,旁边的圆石桌边,坐着个小丫头,手托着腮,趴在石桌上打瞌睡。 秋千上坐着的小人儿,穿着一身嫩黄的单袄,脚上的绣鞋上缀着好大一颗珍珠,皮肤又嫩又白,比刚出水的豆腐还要嫩滑,最抢眼的是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眼,含着秋水,眼睫毛长长的,微微上翘,像蝴蝶翅膀一般忽闪忽闪,配上挺直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就算是宫里看惯了美人最挑剔的老嬷嬷瞧见了,都要惊叹一声:这女娃娃绝壁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这小美人眉间都拢着淡淡的愁云。 这几年姚玉离一直安逸的生活,莫氏对她并不刻薄,吃穿用度都按照世子嫡长女的规格来,一点不曾短了她的。姚玉离每日吃喝卖笑,讨好莫氏,莫氏对她也颇为亲近喜爱。 她还是个小娃娃,大部分人说话都不避着她,府里朝堂的八卦隐秘也听去不少。在姚玉离一周岁的时候,先皇驾崩,新帝登基。 新帝是先皇的七皇子,登基后迎娶了世家霍家的嫡系女儿为皇后。据说这个新皇后并非皇帝的原配妻子,而是原配妻子的亲妹妹,只因新帝原配妻子去世,新帝与亡妻感情甚笃,思念亡妻,故而恩泽妻子母族,便娶了原配的妹妹为续弦。 当年姚玉离听见这个消息,心里一个咯噔,想到自己亲生母亲也是姓霍,叫自己的生父“七哥”。这两年眼瞅着这幅身子渐渐长大,出落的一天比一天美,这美貌根本就不是流民所能生的出来的女儿。姚玉离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世绝对不简单,生母霍氏也许和那世家霍家有关,更甚至,自己的身世也许跟当今的新帝有关。 第26章 傻儿弟弟 姚玉离正胡思乱想呢,从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小人儿,长的十分漂亮,穿着绣金边的袄子,脖子上带着个金项圈,挂着个小金锁。 “姐、姐姐……”那小人跑步不太稳当,一脸乐呵呵的,胖乎乎的小手里攥着个东西,颠颠的跑过来,一头扑进姚玉离怀里。 后头追着个小丫头,嘴里喊着:“哎呀,大少爷,你慢着点!”那小丫头一看见姚玉秦跑到姚玉离那了,就在远处停了下来,远远的看着这两个小人儿。 姚玉离被这小家伙一撞,思绪飘了回来,看了看眼前这个小人儿,眉头皱了起来。姚玉秦都三岁了,只会说简单的句子,这才刚刚学会跑,摇摇晃晃的跑的十分不稳当。这会子不知道去哪瞎胡闹,弄的灰头土脸的,白白净净的小脸蛋成了花猫脸,直接扑进姐姐怀里,害羞的藏起脸。 “秦儿,瞧你弄的脏兮兮的,上哪野去了?”姚玉离掏出帕子,小大人似的给姚玉秦擦脸,道:“让母亲知道了,又要骂你了。” 姚玉秦一看姐姐不高兴,委屈的撅起小嘴,泪眼汪汪的瞧着姚玉离,看的姚玉离心软起来。莫氏一直对姚玉秦是个傻子耿耿于怀,平日里对这个儿子没多少好脸色,反而更喜欢姚玉瑾。姚玉秦与姚玉离养在一处,两人平日一起玩耍,姚玉离可怜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傻弟弟,对他照顾颇多,才三岁稚龄,就悍然一副长姐风范,照顾弟弟。 姚玉离虽然与莫氏有着血海深仇,可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并不想将自己的仇恨波及到无辜的姚玉秦身上。 姚玉秦虽然傻乎乎的,但是小孩子心底单纯,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能感觉的到,故而对这个姐姐也依恋的很,平时跟个小尾巴似的,最喜欢粘着姚玉离。 “秦儿,跟姐姐说,你刚上哪去了?”姚玉离拉着弟弟的手,和他并排坐在秋千上。 姚玉秦一手紧紧抓着姐姐的手,生怕姐姐生气走掉不理他,眼神闪闪躲躲,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另一只手伸到姚玉离眼前。 那只胖乎乎的小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姚玉离接过来一看,不由的笑了出声:姚玉秦手里攥着的,是一个鸡毛毽子。瞧着做工不太精致,又被攥的紧了,连鸡毛都黏在一块,看着怪丑的。 “秦儿,你又贪玩了?”姚玉离瞧着姚玉秦可怜巴巴的样子,戳了戳他嫩嫩的小脸,“谁给你的毽子?” 姚玉秦看着毽子憋的小脸通红通红的,努力的想说什么,可是他脑子迟钝,会说的词语又极少,磕磕巴巴的说的词不达意,听的姚玉离稀里糊涂。 若是姚玉秦这个样子被莫氏瞧见了,定是要遭到莫氏一通训斥的。不过姚玉离对这个弟弟颇有耐心,边拿帕子给他抹眼泪,边看着他鼓励道:“秦儿别急,慢慢说,告诉姐姐,这毽子是哪来的?” “鸡、母鸡……”姚玉秦看着姐姐,指着毽子,磕磕绊绊小声说道:“秦儿、拔、鸡毛……”而后又转头指着追着他的小丫鬟说:“金花、姐姐……礼物……给姐姐……” 姚玉秦连说带比划,姚玉离总算是明白是什么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姚玉秦瞧见外头送了好多礼物进来,就问贴身丫鬟金花,金花说是过生辰送的礼,于是姚玉秦就急了,也想给姐姐送个礼物,金花就撺掇着姚玉秦给姐姐送个鸡毛毽子。 送个鸡毛毽子也倒罢了,这金花还说礼物要亲自制作才能显出对姐姐的心意,居然带着姚玉秦去厨房,撺掇着姚玉秦自个拔了鸡笼里的母鸡尾巴毛! 姚玉秦一个三岁奶娃娃,本就行动迟缓,走路都走不太稳,更别说拔鸡毛这种高难度的活了。可他听了金花的话之后,执拗的偏要自己拔鸡毛给姐姐做毽子,摔了几个跟头,啃了几嘴泥,脑袋上撞了几个包,终于拔了几根鸡毛,叫金花做成了毽子,然后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屁颠屁颠带着毽子来给姐姐送来了。 姚玉秦结结巴巴的讲完,眼睛忽闪忽闪一脸期待的看着姐姐,生怕姐姐嫌弃自己的礼物不好。姚玉离看着弟弟,又看着那丑不拉几的鸡毛毽子,又是感动,又是生气,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气的是姚玉秦人傻,不但亲娘嫌弃他,就连带着丫鬟都捉弄这个傻少爷。感动的是姚玉秦虽然傻,可心里还记挂自己这个姐姐,堂堂一个少爷弄成这样就为了给自己做礼物,这个小小的丑丑的鸡毛毽子,在姚玉离心里比千金万金的厚礼都要重要。 而今天不但是姚玉离的生辰,也是姚玉秦的生辰,她自己都没想到要给自己这个弟弟什么礼物,这傻弟弟倒是惦记着自己。 姚玉离叹了口气,握着那毽子,也不管脏不脏了,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仔细收好,而后捧着姚玉秦的小脸啃了一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道:“秦儿,这礼物姐姐喜欢的很,比什么礼都好。” 姚玉秦一听姐姐说喜欢了,乐得一双桃花眼眯成了月牙儿,不知道怎么表达欢喜的心情,乐得手舞足蹈的扑进姐姐怀里。 姚玉离摸着姚玉秦的头,嘴里喃喃的哄着他,转头瞧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金花,眼神变了变:这丫头好几次撺掇着姚玉秦出丑,惹的莫氏更不喜欢这个儿子。姚玉秦本就迟钝,身边得有衷心可靠的丫鬟伺候,金花这样的,不能留。 金花是钱妈妈挑的丫鬟。自从姚玉瑾得宠之后,钱妈妈更是喜欢捧着姚玉瑾。二房众口一词说的是绣金是莫氏最喜爱的丫鬟,主仆情深,绣金难产托孤。姚玉秦是个傻子,将来不能袭爵,也指望不上。如非意外,继承爵位的就是姚玉瑾了,所以莫氏更是拿绣金的儿子当宝贝,比亲儿子还亲。 姚玉瑾如今是莫氏的心头肉,钱妈妈更经常对着年幼的姚玉瑾灌输她是绣金干娘的思想,巴结还不来及,处处替姚玉瑾着想。就连给姚玉秦挑的丫鬟,恐怕都是钱妈妈故意交待,让姚玉秦几次出丑,惹的莫氏不悦。 可怜的姚玉秦虽然有疼爱他的两个奶娘,可也禁不住身边有个异心的贴身丫鬟。金花这妮子不除了,将来指不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姚玉离哄着姚玉秦一会,拉着他的手往院子走。这会子莫氏在前厅忙活,给孩子过生辰不过是个说法,都是大人们在互相应酬交际,两个娃娃只需要出去走个过场叫人看一看罢了。 姚玉离趁着莫氏不在,将弟弟领了回去。 走到院子门口,金花走上前来想将姚玉秦领走。姐弟两个满三岁了,三岁不同床,莫氏一个月前将养在一处的姐弟两人分到两个屋子里住,反倒是姐姐继续住在主屋的东厢,弟弟搬出去住在院子靠东边一排房子的厢房,姚玉瑾的屋子也没挪,还是在主屋的西厢。虽说几间屋子离的不远,都是主院子里的,几步路的距离,可谁都知道这分量毕竟不一样。 姚玉离不愿叫金花跟着姚玉秦,谁知道这妮子背地里会不会虐待这傻少爷。不等金花开口,姚玉离笑嘻嘻的拉着姚玉秦的手,两个小娃娃一起跑进东厢姚玉离的屋子。 奶娘秋叶在屋里,一见两个娃娃进来,笑眯眯的迎上去,瞧见姚玉秦那灰头土脸的模样,道:“哎呀我的小祖宗,怎么弄成这样了?” 姚玉离笑嘻嘻的走过去抱着秋叶的大腿撒娇道:“妈妈,帮弟弟洗个澡吧,瞧弟弟脏的,一会母亲见了要骂的。” 秋叶便以为是姚玉离带着弟弟玩耍弄成这样的。秋叶一向护着姚玉离,也怕她连带着被莫氏责骂,便道:“好,奴婢这就叫洗澡水去。” “秦儿,乖乖洗澡,不要闹,知道不?”姚玉离笑眯眯的刮了刮他的鼻尖。姚玉秦涨红了脸,乖巧的点点头。姚玉离满意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滑滑嫩嫩的。 也就是趁着年纪小,姚玉离还能腻歪在一快蹂躏他的小嫩脸,偷着亲几口,等姐弟两个再大点,就算是人家以为他们是同胎的姐弟,也得避嫌了。 秋叶准备好了洗澡水,就将姚玉秦抱去洗澡。姚玉秦得了姐姐的吩咐,不哭不闹,乖乖的任秋叶摆弄,等洗完了,香喷喷的换上干净衣裳,小脸儿白白净净,长像随了姚家的男人,很是好看。 “唉,多好看的娃娃,只可惜……”秋叶边给姚玉秦套上项圈边叹气。 姚玉离在旁边床上趴着瞧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姚玉秦是个傻子,可她倒不这么觉得。在姚玉离看来,姚玉秦并不是个傻子,只是反应比一般人迟钝了点。 姚玉秦笑嘻嘻的跑开,爬到床上,可床上躺着的姚玉离滚在一处,胖乎乎的小手拉着姐姐的手不肯松开,小脑袋枕着姚玉离的腰,嘴里念叨着“姐姐、姐姐……”没一会就睡着了。 看样子拔鸡毛这活真是把这孩子累惨了。姚玉离轻轻抽了抽手,抽不出来,这孩子攥的还真紧。 姚玉离被枕的腰都酸了,也舍不得挪动,怕吵醒了弟弟。可有人却不管孩子睡了没,金花掀了门帘进来,一瞧见姚玉秦和姚玉离躺在一处,就跟见了鬼似的,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们怎么能睡在一块!?叫人瞧见了可不得了!快下来快下来!” 说着就快步走过来,要将姚玉秦抱走。 姚玉离面上依旧是那副标准的笑眯眯神情,心里却是一沉。还没等姚玉离发话呢,奶娘秋叶蹭的站了起来,上前几步挡在金花前头。屋里这会是秋叶看着孩子,金花这么咋咋呼呼的说孩子们不该睡在一块,不就是直接打了秋叶的脸,指责秋叶不懂规矩么! 秋叶横在前面,皮笑肉不笑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金花妹妹啊,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了?” 金花笑道:“秋叶姐姐,我是来寻大少爷的,二夫人让我照顾大少爷,我哪里敢怠慢。”而后看了一眼睡在一块的姐弟两个,道:“秋叶姐姐,咱们二夫人都说了,三岁不同床,你怎么能叫大少爷和大小姐睡在一处呢?孩子们小不懂规矩,秋叶姐姐是府里的老人的,不会不懂规矩吧?” 秋叶被金花噎了一下,这事确实是她做的疏忽。两个孩子是同胎生的,从小就睡一张床,况且今个才刚满三岁,现在是大白天,奶娘还在旁看着,一般人见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金花收了钱妈妈的好处,一心想挑姚玉秦的错处,就非要较这个真,跟秋叶针尖对麦芒的卯上了。 第27章 玉秦落水 金花和秋叶的争吵声将熟睡的姚玉秦吵醒了,他睁开眼从姐姐身上爬起来,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看着发怒的金花。金花瞪着姚玉秦,道:“大少爷,快跟奴婢回屋!奴婢说了多少回了,叫你不要乱往东厢跑,你怎么就记不住记不住呢?” 金花一边说,一边推推搡搡的将秋叶推到一边,一只手卡住姚玉秦的腰,将他夹在胳膊下头要抱走。 金花怕孩子掉下去,紧紧地夹着胳膊,将姚玉秦身子箍的生疼。姚玉秦似乎是挺害怕金花,疼的想哭,又不敢哭,眼泪汪汪的看着姐姐。 姚玉离看见金花这样子,心里头火冒三丈,这奴大欺主也不是这么个法子!是看姐弟两个年纪小,又仗着有钱妈妈撑腰,竟然嚣张到这种地步!再看看姚玉秦害怕的样子,不用想就知道背地里金花肯定对他又是吓唬又是大呼小叫,才让姚玉秦这么畏惧一个小小的奴婢。 欺负不懂事的小孩子,算什么事? 姚玉离冷哼一声,道:“金花,把我弟弟抱过来。” 大小姐发话了,金花不理不行。不过她觉着姚玉离不过是个三岁的奶娃娃,虽说大小姐比其他孩子聪明许多,不过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奶娃娃,便转头敷衍了一声:“大小姐,奴婢这也是为了大小姐的名声着想。”说完又朝门外走去。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金花。”姚玉离乌溜溜的眼睛的瞅着金花,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万年不动甜甜的笑,不过眼神却透着寒意,“金花,你既然这么懂规矩,那总该知道我是主子,你是奴婢,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吧?如今我叫你把秦儿抱过来,你却抱着他往外头走,你是耳朵聋了呢,还是故意不听我的话?难不成是看我年纪小,想欺负到我头上来?我们姚家可供不起奴大欺主的奴才!” 金花一个激灵,她没想到才三岁的小人儿居然说出这么一番条理清楚的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说的明明白白,一顶“奴大欺主”的帽子就给她扣上了。 秋叶一看金花被镇住了,忙上前去将姚玉秦抢了回来,抱回床上。姚玉秦一到床上,见着姐姐跟见着救星似的,忙连滚带爬钻到姐姐身后,只露出个小脑袋怯生生的看着金花。 金花被一个奶娃娃镇住了,先是愣神,而后反应过来。好歹她也是个十几岁的丫头,怎么能被个奶娃娃给唬住。不过大小姐和大少爷不同,大少爷不得二爷和二夫人的喜爱,可是大小姐却是主子们的心肝宝贝,二夫人平日里疼她的很。 于是金花赔笑道:“大小姐言重了,奴婢绝无那个意思。只不过二夫人说了,三岁不同床,奴婢也是照着二夫人的话做的。” 姚玉离心里冷哼一声,居然把莫氏抬出来压自己。当初莫氏的意思是两个孩子不住一个屋子了,晚上不一起睡,可没说大白天不能一起玩耍。金花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姚玉离刚要说话,身后有个小小的声音结结巴巴的说:“姐、姐姐……对不起……秦、儿走……”说着,姚玉秦哆哆嗦嗦的往外挪着要下床。 “秦儿别怕,有姐在这,谁也不敢欺负你。”姚玉离用胳膊拦着弟弟,伸手握住他的手。姚玉秦的小手冰凉,手心都是汗,身子有些哆嗦。姚玉离心疼的掏出帕子来细细擦着他的手心,怕怕他的小脸冲他笑了笑。 屋外传来一阵噪杂声,柳绿掀了帘子,莫氏走进东厢,边走边说:“把姐弟两个收拾妥当,抱出去见客了。” 而后瞧见屋里的气氛似乎不对劲。 金花一脸委屈的跪了下来,冲莫氏磕了个头,刚想开口告状,就听见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委屈和哭腔幽幽道:“母亲、母亲,笑笑是不是没人要了?呜呜呜!” 莫氏一看,女儿居然没由来的哭了起来,看也不看金花一眼,走过去安抚姚玉离:“乖笑笑,不哭不哭。”而后转头看着秋叶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秋叶咬着嘴唇,看了眼金花。莫氏顺着秋叶的眼神,也看向金花。而后姚玉离扑进莫氏怀里,哭道:“母亲,名节是什么?金花说笑笑没了名节,是不是母亲就不喜欢笑笑了?” 闺阁女子的名节事关重大,有时候比性命还重要。莫氏一听姚玉离这么说,心里就奇怪了:笑笑才三岁,哪里会懂得名节是什么,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名节,还说自己没了名节。这话要是传到外头去,指不定会被风传成什么样子呢。 莫氏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将来联姻就指望着姚玉离。后头就算再有庶出的女儿,哪怕是记在嫡母名下认作嫡出,可这也是就是名分好听,结亲的时候和正经嫡出的闺女姚玉离也是天壤之别,根本就别想嫁到特别有名望的家族去。 现在姚玉离一说自己没了名节,莫氏哪能不紧张。 “金花!你都给大小姐说什么了?”莫氏眉毛一横,指着金花厉声道:“什么名节不名节,也是你能挂在嘴上说的?谁教的你,嘴上就没个把门的?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叫人家怎么看我们笑笑!?” 金花吓的一个哆嗦,忙磕头分辨道:“奴婢冤枉啊!奴婢不过是瞧着大少爷和大小姐睡在一张床上,听夫人您说过三岁不同床,奴婢怕有损大小姐的名节,就想着把大少爷抱走。” 金花把名节这东西摆到台面上说,莫氏要是此时承认金花做的对,岂不是等于承认了自己儿子女儿方才的行为不妥,更是承认了自己女儿的名节受了玷污。不过是两个从小养在一块的姐弟两一起玩耍,光天白日的,又有旁边的奶娘看着,在莫氏看来,金花根本就是小题大做,生拉硬拽非要扯出什么名节不名节的。 “混账东西!”莫氏大怒,“小姐的名节,岂是你这种做奴婢的能说道的?再胡说八道,仔细我拔了你的舌头!以后不许你进笑笑的屋,听见没有!” 金花吓的一个哆嗦,不敢再说话了,怕莫氏再发火,赶忙找了个由头脚底抹油的出了东厢。 莫氏掏出帕子给姚玉离擦了擦泪,道:“笑笑,别听那些奴婢胡说八道,乖。”旁边姚玉秦看着姐姐哭,急的眼泪汪汪,一边拿胖胖的小手抹着自己脸上的眼泪,一边用手轻轻拍着姚玉离的后背,喃喃道:“姐、姐不哭。” 莫氏一瞧姚玉秦那个傻样,心里头就冒火,瞥了姚玉秦一眼,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是哭个什么?看你那傻样,哭起来烦死了!” 被母亲一呵斥,姚玉秦吓的大气不敢出,摸摸索索的往后倒着爬了几步,缩在棉被的角落里,小脸埋在胳膊里,抽抽搭搭的不敢说话,只是紧张的偷偷看着姐姐。 姚玉离一看莫氏又训斥姚玉秦了,她也不哭了,赶忙擦干眼泪。莫氏见姚玉离不哭了,嘱咐奶娘给两个孩子收拾妥当,一会到时辰了把孩子抱出去见客,而后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眼见莫氏一走,姚玉离忙到弟弟身边。姚玉秦并不明白为什么姐姐好端端的突然哭了。在他看来,哭就是受委屈、害怕,姐姐一哭,他心里就着急。 “乖秦儿,快出来,别躲到被子里,刚洗的澡,一会出了一身汗还得再洗一遍。”姚玉离拉着姚玉秦的手,把他拽出来。 姚玉秦咬着小嘴,胖胖的小手使劲抹了几下眼泪,满脸担心的看着姐姐,说:“姐姐、哭,欺负。” “乖秦儿,没人欺负姐姐。”姚玉离叹了口气,她这弟弟还不能理解真哭和做戏的区别。旁边的奶娘秋叶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姚家的人都知道大小姐姚玉离从小就聪颖机敏。可只有她的两个贴身奶娘秋叶和秋珊知道,这个大小姐的聪颖,绝不仅仅是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那点。所以方才姚玉离一哭,秋叶就知道大小姐是怎么回事,很有眼色的配合她。 “妈妈。”姚玉离搂着弟弟安抚,有些发愁的看着秋叶,把金花撺掇着姚玉秦拔鸡毛的事跟秋叶说了。秋叶一听,气愤起来:“这妮子也忒不像话了,居然这么欺负咱们大少爷!” 姚玉离叹气:“是啊,明面上都这么欺负秦儿,也不知道背地里能欺负成什么样。秦儿又是个逆来顺受的,连告状都不会,唉。” 说着,很忧心的摸了摸姚玉秦的脑袋。 “夫人也不管管,要不我告状去,叫夫人给大少爷换个丫鬟。”秋叶道。 姚玉离摇摇头道:“妈妈,拔鸡毛的事叫母亲知道了,只会责骂秦儿愚笨,更不喜欢他。再说换走一个金花,后头还有十个金花等着进来呢。有个人就等着揪秦儿的错处,让她放人进来,换一百个也是白搭。” 姚玉离说的是钱妈妈。钱妈妈巴结袒护姚玉瑾,瞎子都能看出来。一边捧着姚玉瑾,一边踩着姚玉秦,这才更能显出姚玉瑾的好来。只赶走金花是治标不治本,要收拾了钱妈妈才是釜底抽薪。 两个人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秋叶抱着姚玉离到屏风后头换衣裳,将姚玉秦留在床上自个玩耍。等换好了衣裳,出来一看,床上空空如也,姚玉秦居然不见了! “秦儿哪去了?妈妈,快出去找!”姚玉离一看弟弟不知跑哪去,着急的赶紧催着秋叶去寻人。 秋叶前脚刚出东厢门,外头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不好啦!大少爷落水啦!” 姚玉离心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忙跑出去,见秋叶抓着那个婆子问:“你说什么?什么大少爷落水了?人在哪呢?” 那婆子气喘吁吁道:“大少爷掉进后院的池塘里了!人已经捞上来了,这会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大少爷房里的丫鬟金花也落水了,不知道怎么搞的。” 婆子话刚说完,秋叶就见姚玉离飞快的往后院方向跑,忙跟在后头。 第28章 脸面最大 一听见姚玉秦落水,还跟金花有关,姚玉离心里头一下子就慌了,只恨自己长了两条小短腿,跑都跑不快。 “妈妈抱我过去!”姚玉离急急对秋叶道。 秋叶应了一声,一手抱起姚玉离朝后院跑去。刚到后院院子门口,就见围了一圈人,里头传来女人的哭声和莫氏的骂声。 秋叶抱着姚玉离进了院子,瞧见金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姚玉秦一身湿漉漉的,刚从水里捞出来,被一个婆子抱在怀里。姚玉离瞧着他睁着眼还是清醒的,只是吓呆了一样。 总算是没出人命。姚玉离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莫氏立在金花前头骂道:“你是怎么看着大少爷的?若是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十月的天已经颇有凉意,金花浑身是湿透,跟个落汤鸡似的,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得。钱妈妈在旁边帮腔道:“二夫人,您消消气,大少爷这不是好好的么。外头宾客都等着呢,叫人家瞧见了您面子上也不好看。” 都成这样了,还好好的?大秋天的,把你亲孙子扔水里涮一遍,你还能说一个好字?姚玉离恨恨瞪了钱妈妈一眼,真是针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晓得疼! 莫氏哼了一声,甩手道:“把这丫头关起来,待今个的事完了,我再来处理她!”然后转头带着钱妈妈往前院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停下来对旁边的柳绿吩咐道:“带大少爷回房,再给他找个大夫。”而后匆匆忙忙去应酬那些前来的贵妇名媛们去了。 柳绿应了一声,赶忙叫婆子抱着姚玉秦跟在自己后头往屋里走。姚玉离跟在后头,到了院子门口的时候,对柳绿道:“瞧弟弟冻的,把弟弟抱到我屋吧,我屋里暖和。” 柳绿想了想,指挥着婆子把姚玉秦抱进东厢。秋珊在东厢里,一瞧见姚玉秦跟个落汤鸡似的被抱进来,惊的从榻上跳了起来:“哎呀我的大少爷,怎么弄成这样了!”而后赶紧和秋叶一起给姚玉秦换掉湿衣裳,用热帕子擦身,又用布子擦干头发,烫了几个汤婆子,连人一起捂在被子里。 姚玉离帮不上忙,只在一旁紧张的瞧着。初时进屋的时候,姚玉秦还是清醒的,这会已经泛起了迷糊。姚玉离瞧着弟弟小脸变得通红通红,一摸他额头,烫的吓人,发起了烧。 “秦儿秦儿!”姚玉离爬上床,趴在弟弟身边,用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上。 “姐……”姚玉秦烧的迷迷糊糊的睁眼,看了眼姐姐,又闭上眼不说话。 姚玉离瞧他烧的都快昏迷了,急的不行。姚玉秦本就迟钝,这要是一烧再把脑子给烧坏了,更是迟钝,那怎么是好! 这会子功夫,大夫赶到了。把了脉扎了几针,又开了药,只说是邪寒入体,叫好好调养。 秋叶熬了药端来,姚玉秦昏睡的都醒不过来,连药都灌不进去。姚玉离着急的不行,捏着弟弟的下巴掰开他的嘴,两个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一小碗药给灌下去。 喝了药,姚玉秦烧退了些。前院莫氏派人来叫了姚玉离几次,让她出去见客,可姚玉离担心弟弟,一直守着他不肯走。 “唉,好好的,怎么就掉水里去了呢?”旁的柳绿看着孩子这样也心疼。 “是啊,弟弟好好的,怎么会掉到水里呢?”姚玉离暗暗咬着牙道,“秦儿素日里都胆小,绝不敢单独跑到水边玩,怎么能掉进池塘里呢?” 这会子莫氏又叫人来催了第三次,前两次是叫小丫头来的,一看叫不动,这次派了钱妈妈来。 钱妈妈一进屋,对姚玉离道:“大小姐,夫人那边叫您好几次了,您赶紧过去啊。外头宾客都齐了,今个是您的生辰,您好歹得过去露个面呀。这三请四不动的,知道的说您担心弟弟,不知道指不定怎么说您拿乔摆架子,目无尊长呢。” 姚玉离厌恶这个钱妈妈,恨的牙痒痒,这黑心的老婆子,当年烧死自己她也有份,如今还处处为难自己的宝贝弟弟。说不定姚玉秦落水就是她指使金花做的坏事! 只不过钱妈妈如今深的莫氏信任,在杨婆子被打发了之后,钱妈妈见风使舵溜须拍马,代替杨婆子成了莫氏跟前的第一红人。姚玉离年纪幼小,虽说莫氏夫妇对她也是宠爱的,可是毕竟一个稚子的话谁也不会太当会事。 姚玉离虽然恨钱妈妈的很,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可面子还是不能撕破的。奶娘给姚玉离穿了鞋,钱妈妈领着姚玉离往前院去。 前院都是形形j□j的宾客,姚玉离一个也不认识,也没心思去认识他们,她一心想赶紧将这里的事应酬完了,好回去看弟弟。 钱妈妈领着姚玉离去了一个偏厅,里头是一群莺莺燕燕的贵妇女子,还有三三两两几个孩童。莫氏一瞧见姚玉离来了,忙过去拉着姚玉离的手,见她脸色不好,不似平时那般挂着甜甜笑,莫氏蹲下来,在姚玉离耳边小声道:“笑笑,别板着个脸,这屋里都是贵客,你可给娘好好表现,争争气,别学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做出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丢了娘的脸。” 姚玉离深深的瞧了莫氏一眼:你亲儿子溺水,你连问都不问一句,就知道你那脸面,你还配当个娘? “是,母亲,女儿知道。”姚玉离深深吸一口气,挂上她那副标准的人见人爱的笑脸。 莫氏满意的拍拍她的额头,道:“这才是娘的好女儿。”而后拉着姚玉离的手走到那群妇人中间。 那是群衣着华美的贵妇人,不用说都知道,以莫氏趋炎附势的个性,能被她请到偏厅里的,都是身份不一般的贵妇。 看来只能先应付好了这些人,才能回去照顾弟弟。姚玉离打起精神来,甜甜笑着,挨个给她们请安。莫氏在旁笑眯眯的,略带得意,似是在炫耀自己这个端庄聪明又漂亮的女儿。 和姚家打交道的这些个官家,横竖就是那么几家,姚玉离前世的时候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在莫氏还没过门的这些年里,都是姚玉离和金陵王妃应酬这些贵妇。这会一看,这些妇人里头,有些是姚玉离前世就认识或者知道的,还有几个是她从没见过的,想必是哪家才娶过门的年轻小媳妇,还没和姚家走动过。 “哎呦,小笑笑长大咯!”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妇人笑着捏了捏姚玉离的脸颊,道,“去年笑笑生辰我也来过,笑笑可还记得我?” 旁边几个妇人都打趣那个富态贵妇:“去年笑笑才两岁,怎么会记得。” 姚玉离甜甜一笑,对那富态贵妇道:“笑笑记得,您是陈婶婶。笑笑记得您去年来的时候,还有个姨奶奶抱着个小胖娃娃,长的可漂亮了!笑笑还逗了小弟弟来着,小弟弟瞧着机灵又聪明,将来肯定是个状元郎!” 那小胖娃娃是陈氏的孙子,陈氏可宝贝了她那孙子了,一听姚玉离不但记得自己,还夸自己孙子,乐的从直接从手上退了个金镯子来送给笑笑。 莫氏在旁暗暗得意,她这女儿从小就聪慧,没少给她长脸。幸亏没带那蠢笨的儿子来,不然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旁边围了一圈的妇人啧啧称奇,忙七嘴八舌的围着姚玉离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 姚玉离一一的答了,又变着法的把众人夸了一番,有夸衣裳漂亮的,有夸貌美的。有儿子就夸儿子有出息,有孙子就夸孙子聪明,有女儿就夸女儿嫁的好,肥的夸雍容华贵,瘦的夸风姿绰约,丑的夸贤惠持家。 姚玉离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家闺秀风范,一张小嘴又能说会道,脸上那笑容甜的跟蜜糖似的,长的又漂亮可爱,没一会就叫一众妇人对她爱不释手,当成了心肝宝贝。 莫氏心里高兴的不行,有这群热爱八卦的夫人们的传播,很快人家都知道姚家有个聪明漂亮的大家闺秀姚玉离,早早的营造个好名声,对将来姚玉离的婚配大有益处。 应付好一阵子,小脸都快被捏破皮了,姚玉离好容易应付完了这些妇人,而后对莫氏道:“母亲,女儿有些累了。” 姚玉离给她长了脸,莫氏这会子心情极好,对姚玉离道:“笑笑今个很不错,回去歇着吧,回头娘好好赏你。” 姚玉离给众人行礼,一个丫鬟领着她往门外走。刚出了门沿着回廊拐了个弯,从旁边的竹林里噌的跳出个小人儿来。姚玉离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是一个年约五岁的小男孩,肤色白皙,朗眉星目煞是好看,穿着金银丝绣纹袍,一只手里握着根细竹子做成的竹棍。 “你可认得我是谁?”那男孩一手拿竹子棍挡在姚玉离身前。 第29章 君子一诺 姚玉离瞧了一眼那男孩。这男孩她是认得的,去年自己生辰他随他舅母一道来过。这位是安国公侯瑞峰家的嫡亲公子、小世子侯凤颀,母亲是兵部尚书的嫡女李氏。李氏祖籍在金陵,侯凤颀由亲舅舅带着来金陵小住,这会子是被他舅母带着来赴宴。 侯凤颀的祖父辅国大将军侯长亭以军功成名,曾经立下奇功,乃是一代名将。侯凤颀的父亲侯瑞峰不但善于带兵打仗,更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侯家历经他祖父辈和父辈两代经营,在京城如日中天。侯瑞峰三十多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侯凤颀又深得当今太皇太后的义女娴雅公主的喜爱,可谓是云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贵公子。 侯家乃是将门,家规森严,不喜奢侈,所以侯凤颀此时穿的,跟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没什么两样,并不过分奢华。 侯凤颀与姚玉离对了个正脸,瞧清楚她的模样,被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觉得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姚玉离心里记挂着弟弟,懒得同他废话,便道:“我不认得你。”而后从他身侧绕了过去,急匆匆的往内院方向赶过去。 侯凤颀抓了抓脑袋,方才他躲在门外,明明瞧见她将那群在他看来长的都差不多的妇人一个一个认了一遍,没道理偏偏不记得自己啊。 “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你是姚家的大小姐吧?”侯凤颀讨了个没趣,也不恼,跟在姚玉离后头笑嘻嘻的,带着一丝丝讨好的意味:“我听我爹提过姚家,我爹还跟你大伯一起打过仗呢!我爹还夸姚家的男儿足智多谋,打仗勇猛。” “你认得我大伯?”姚玉离脚下一个踉跄,脸色忽的一变:她今生的大伯,不就是她前世的丈夫姚锦藤么?姚玉离忽然想起来,侯凤颀的爹安国公侯瑞峰,是她丈夫姚锦藤当年在军中的同袍。 侯凤颀眨眨眼,道:“不认得。不过我听爹说,我小时候被姚伯伯抱过。” 姚玉离眼神暗了暗,瞧着侯凤颀不过是五岁出头的样子,怎么会认得早就不在人世的姚锦藤呢,想必是他听他爹爹提起过,没话找话的跟自己随口一说。 侯凤颀没瞧出姚玉离的异状,继续自说自话,跟着姚玉离往后院走。路上姚玉离急的笑脸全磨没了,小脸紧绷着,也懒得管身边那个跟屁虫。 虽然是后宅,不过侯凤颀年纪还小,又跟在姚玉离身边,往来的丫鬟婆子见了,都以为是大小姐带来的人,也无人上来拦他。侯凤颀就这么一路跟着,直到到了姚玉离的院子门口。 姚玉离就瞧见了钱妈妈在东厢外的门廊上坐着,一手将个两岁左右的男娃娃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端着个景泰蓝镶金边的精致瓷碗,拿个小银勺子给男娃娃喂东西吃。 那男娃娃姚玉离见过几次,是钱妈妈的亲孙子。姚玉离一眼就认出那瓷碗是弟弟姚玉秦的。 钱妈妈竟然明目张胆的拿了姚玉秦的吃食出来喂了自己的亲孙子!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钱嬷嬷,这是秦儿的东西,你拿去给自己孙子喝?”姚玉离走过去瞧着钱妈妈。 钱妈妈怀里抱着孩子,只是稍微起身虚虚行了个礼,笑了笑,道:“大小姐,大少爷睡着没醒呢,这人参鸡汤放凉了就不好了,奴婢这是怕浪费,就端出来了。” 姚玉离心里憋着火气,素日里钱妈妈偷偷从姚玉秦那揣走的东西可不少,再一看,钱妈妈孙子手上戴的那对银镯子,不就是姚玉秦的么!姚玉离语气冷了不少,道:“主子的东西,主子不发话,就是放馊了,你也不能私自拿了去。不告而取,那叫偷。” 钱妈妈被个奶娃娃教训,心下不高兴,道:“大小姐这话说的,什么偷不偷的,不过是一碗鸡汤,大小姐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就是二夫人在,也不会说舍不得一碗鸡汤呀!” “那镯子呢?” “镯子是大少爷上回赏给我的,不信大小姐可以去问大少爷啊!大少爷看奴婢伺候的好,赏了奴婢,也没什么不对的呀!”钱妈妈梗着脖子狡辩道。 姚玉离冷着个脸,姚玉秦平日里呆呆的,被钱妈妈哄去了不少小东西,明面上说是大少爷赏的,可实际都是钱妈妈看上了什么东西,拿在手上,给姚玉秦说一声就带走了。 钱妈妈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自己伺候莫氏十几年了,那情分岂是你个抱养来的小丫头能比的? 钱妈妈素日里表面上对姚玉离还过得去,态度还算恭敬,不过她知道姚玉离的身世,并非莫氏亲生,所以打心眼里对她看轻了不少。 又抬出莫氏来压自己!迟早借着莫氏的手收拾了你!姚玉离冷眼瞧了瞧钱妈妈,若不是顾忌着弟弟姚玉秦,她早就动手一点点收拾这姓钱的婆子了。横竖姚玉离也是莫氏宠爱的嫡长女,钱妈妈不敢拿她怎么样,可还有个姚玉秦在中间横着,姚玉离若一点点的排挤钱妈妈,依着钱妈妈的性子,肯定会把气撒在姚玉秦身上。姚玉离现在年幼,又跟弟弟分了屋子,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弟弟,钱妈妈钻空子的机会多着呢。 姚玉离咬了咬牙,心道:这一笔一笔的账先给钱妈妈记着,回头攒个大的,再一齐清算!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要雷霆之势叫她再也翻不了身,省的被钱妈妈找着机会报复在姚玉秦身上。杨婆子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如今,也只能暂且忍下了,否则自己顾着一时之气同她争执,回头吃亏受罪的还是姚玉秦。 姚玉离不同她纠缠,赶紧回屋看弟弟。侯凤颀一直在院门口靠着门玩他手上的竹枝,瞧着这位姚家大小姐被个刁奴给为难了,觉得甚为有趣。侯家自有次变故之后,家规就及其森严,侯凤颀也有嫡姐,侯家的下人要是有谁敢这么跟侯家小姐说话,早就被拖出去乱棍打出府了。可这姚家倒还奇了怪了,这唯一的嫡亲大小姐,还能被个老嬷嬷甩脸色。 侯凤颀瞧着姚玉离小小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刚才他躲在门外瞧见她挺机灵的啊,把那群姨奶奶婶娘们哄的团团转,没想到在自个家里还要吃个老嬷嬷的气。不过出乎侯凤颀意料的是,这位身份尊贵又得宠的大小姐,竟然生生将这口气忍了下去,什么都没多说就急匆匆的回屋了。 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将来必成大器。侯凤颀想到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只不过那屋里到底有什么吸着她,叫她这么心急如焚的赶回去呢?侯凤颀摸着脑袋想着。 姚玉离进了屋子,脱了鞋就爬上了床。姚玉秦还睡着,用手一摸额头,出了一头的汗,不似先前那么滚烫的烧了。 秋叶一直在旁边守着,见着姚玉离进来,面露为难之色。方才她特地给姚玉秦弄的鸡汤,还没等给姚玉秦喂呢,就叫钱妈妈拿走了,拦都拦不住,秋叶很是不高兴。方才又听见钱妈妈在外头的声音,知道那婆子又给姚玉离难看了。 “大小姐,那婆子,忒没规矩了。”秋叶抱怨道。 姚玉离走到窗边,瞧着院子外头。钱妈妈喂完了鸡汤,又去姚玉秦屋里顺走了一顶小老虎帽给孙子带上,而后抱着孙子出了院子。院门口那跟屁虫侯凤颀还杵在那,不走也不进来。姚玉离心烦意乱,懒的管那小子,在姚家的宅子里,也出不了什么事。 正在这时,躺在床上一直昏睡的姚玉秦嘴里忽然哼哼起来,姚玉离忙过去瞧他,见他嘴里呜呜啦啦的说着胡话,秋叶忙绞了冷水帕子给他覆在额头上。 姚玉离担忧的握着弟弟手,忽的,姚玉秦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看了姚玉离一眼,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姐,你别走。” 姚玉离轻轻用额头抵着姚玉秦的额头,摸了摸他肉呼呼的小脸,道:“傻秦儿,乖乖的养病,要快点好,知道不?姐姐不走,就守着你,乖孩子。” 姚玉秦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努力的睁了几下眼睛。姐弟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块,姚玉秦的声音轻的低不可闻,在姐姐耳边轻轻的说:“姐,等我好了,换我保护你。” 姚玉秦小脸烧的通红,可神情很认真,像在郑重的发一个很严肃的誓言。姚玉离心里情绪起伏,没有注意到平日说话都磕磕绊绊的弟弟,居然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姚玉离握着弟弟的小手,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在弟弟脸上轻轻的啄了一口,道:“乖秦儿,那你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才能保护姐姐。” 姚玉秦点了点头。姚玉离擦了擦眼泪,叫秋叶再去厨房给他弄碗鸡汤来,病着不吃东西可不行。 秋叶应了一声,出去了。姚玉离小心的给弟弟掖好被子,而后坐在床边拍着他哄他睡觉:“秦儿,再迷糊一会吧,待会起来吃些东西垫肚子。” 刚说完,就听见院子外头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叫声,钱妈妈扯着嗓子大喊道:“救命啊,杀人啊,快来人啊!” 姚玉离皱起了眉头,对弟弟道:“秦儿,我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你躺着别下床。” 正好秋叶端了鸡汤回来放下,给姚玉离穿了鞋,同她一道出了院子。 刚出院子,就瞧见钱妈妈被一条绣着金银丝线的腰带捆着,怀里抱着她那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孙子,正撅着屁股爬在地上嚎啕大哭。 钱妈妈身后站着个小公子,手里拿着跟竹棍,朝钱妈妈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姚玉离认了出来,这不是跟着她过来的那位侯家公子么? 第30章 毁坏玉佩 “你这小贼是何人?居然敢打老娘!”钱妈妈眼睛瞪成了牛眼,哭丧似的嚎叫,引得莫氏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婆子全出来了。 侯凤颀冷笑一声,抬手又是一鞭子抽在钱妈妈脸上,一道血呼啦差的血痕顿时印在钱妈妈脸上。侯凤颀道:“我就打你了怎么着!你这是自己讨打,怨不得我!” 侯凤颀已经瞧见方才那姚家的大小姐从屋里出来,刚从院子门口走出来,正瞧向自己这边。侯凤颀眉眼一扬,目光飞快的从姚玉离脸上扫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又在钱妈妈屁股上踹了一脚,道:“你这刁奴,我瞧着你不但是自个皮痒痒了讨打,更是活得不耐烦的找死!” 这会子莫氏院子里有脸面的丫鬟婆子都被莫氏领着去前院招呼客人了,眼下只有几个粗实的丫鬟和婆子在,也没个能出来说话的,当下最能出来说话的,也就是大小姐姚玉离了。 姚玉离虽然不晓得侯凤颀为何会同钱妈妈杠上了,还弄将钱妈妈捆起来打,弄的鸡飞狗跳,可她一看见钱妈妈那吃瘪的样,就觉得心情舒畅起来。所以在侯凤颀朝她看来的时候,她心情颇为舒畅的挂起自己那招牌蜜糖笑容。 这一笑,看的侯凤颀更是受了鼓励,一手握着竹枝,一手负在背后,立的笔挺笔挺,又一连抽了钱妈妈屁股好几下。姚玉离细细看去,侯凤颀虽然下手打人,不过他每一下都打的是钱妈妈,倒是都避开了钱妈妈怀里的小孙子……看样子这小公子并非恃强凌弱的人。 钱妈妈一看这小公子并不吃自己那套,自己越是骂,就打的越厉害,扭头瞧见姚玉离来了,忙呼救道:“大小姐,快救奴婢啊!” 姚玉离一脸迷迷糊糊的表情,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拉着奶娘秋叶的袖子躲在秋叶身后,小声道:“妈妈,笑笑怕。” 秋叶蹲下来把姚玉离抱了起来,姚玉离小脸埋在秋叶怀里,憋不住小声哼哧哼哧的笑出声来。秋叶瞧见怀里的小人儿笑的脸都变形了,也忍着笑配合道:“哎呀我的大小姐,别怕别怕。” 而后秋叶转头看向钱妈妈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钱妈妈你别嚎了,瞧你把咱们大小姐吓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 钱妈妈对着秋叶破口大骂道:“你是个瞎子么,没瞧见老娘被人捆着打?”又对一众躲在院子门里头探出个头的小丫头们骂道:“一个一个都不长眼的,还不快把这贼人抓起来!把老娘放了!” 钱妈妈平日里作威作福,小丫鬟们没少吃她的气,如今见那小公子衣着华贵,又只有五岁的样子,谁也不觉得一个五岁的小娃娃是什么贼人,今个是大小姐和大少爷的三岁生辰,外头的贵宾不少,这小公子八成是哪家的贵公子,也不知道钱妈妈是怎么得罪人家的。 可钱妈妈毕竟是姚家的人,出了这事,表面上还得护一下的。姚玉离探出头来,指着一个婆子道:“去告诉母亲。”那婆子领了差事,一步并作三步走的往前院去。 那群小丫鬟们面面相觑,钱妈妈叫她们抓了那小公子,可大小姐在场,还没发话呢,她们也不敢擅自行动。 “你们不好好干活,躲什么懒!都快回去!”秋叶乐的钱妈妈吃瘪,朝那群小丫鬟呵斥道。 几个小丫鬟们相互对视几下,哗啦一下子做了鸟兽散,全都跑了——这里还有大小姐和秋叶妈妈坐镇,她们就先撤了。 这会门口就只剩下钱妈妈祖孙,侯凤颀,秋叶抱着姚玉离。 姚玉离叫秋叶放她下来,而后立在秋叶旁边,打量着侯凤颀。侯凤颀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像是被扯烂的,腰间挂着金丝线制成的佩玉穗子,那绳子断了一截,佩玉却不见了。姚玉离记得他来时腰间挂着一块美玉来着,再仔细一瞧,那美玉正被钱妈妈的孙子捏在手里,只剩下一小半,剩下的一大半玉佩碎了一地,散落在地上。 姚玉离皱了皱眉,钱妈妈的孙子阿旺平日里被钱妈妈惯得不成样子,见着喜欢的东西就上去拿,不给就抢,抢不到就打人,难道是刚才阿旺看上了侯凤颀的玉佩,才惹的这一出? 这边正僵持着,莫氏带着丫鬟柳绿远远走过来。在远处一瞧见这阵仗,只见钱妈妈被捆着,形容狼狈,一个小男孩背对着自己站着,手里拿着个竹条,莫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姚玉离远远瞧见莫氏来了,便上前一步。 “这位小公子,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出手伤我家的嬷嬷?”姚玉离瞧着侯凤颀,徐徐问道。 侯凤颀眉头轻轻皱了皱,转头厌恶的看了眼钱妈妈,抬手又用竹条抽了她屁股,道:“这刁奴,忒没有规矩,竟怂恿她孙子要我的东西,我不给,竟然明抢!这光天化日的,竟有这般的强盗!我不收拾她,还当我是软柿子好拿捏?” 看样子自己猜的不错了。姚玉离抿着嘴唇想,转头看向钱妈妈。钱妈妈梗着脖子喊道:“冤枉啊!你这贼人血口喷人!我瞧着你脸生,形迹可疑,又看你身上那佩玉眼熟,怕你是个小贼来王府偷东西,便想查验一下,谁知道他做贼心虚,趁我不注意将我捆上了!” 侯凤颀轻蔑的哼了一声:“你这刁奴调到是非,本公子会偷你府上的东西?明明是你孙子瞧上了本公子的玉佩,非要抢了去,本公子不给,你瞧着本公子年纪小,便想连哄带骗的将玉佩骗了去,谁知道被识破了,就叫你孙子动手抢东西,扯了我的玉佩就跑,幸亏本公子从小习武,捉了你们这对贼祖孙,你这泼妇还有脸狡辩!” 钱妈妈一口咬定是自己怀疑侯凤颀是贼才上去盘问,两人各执一词。 姚玉离眨巴眨巴眼,莫氏已经快走到了。姚玉离走到钱妈妈身边,看着她孙子阿旺,道:“阿旺,你喜欢这玉佩?” 阿旺才两岁的年纪,不懂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语气有些冲,道:“这玉佩好看,我就要自己带着,奶奶说,姚家的东西就是我们家的,我就要这玉佩!” 莫氏正往前走着,听见阿旺那句“姚家的东西就是我们家的”脸色忽的一变,脚步停了下来,顿在原地朝这里看着。 “钱妈妈,你好大的口气啊。”姚玉离深吸一口气,这钱妈妈心还真大,莫说是她姚家大小姐了,就连莫氏都不敢说那句话,钱妈妈还是什么都敢说。 钱妈妈一听孙子说错话了,忙捂着孙子的嘴道:“呸,别胡说!” 阿旺平日里被宠的无法无天,瞪着钱妈妈,伸出小手“啪”的一巴掌打在钱妈妈脸上,骂道:“老畜生,都怪你!你看玉佩都摔碎了!回头叫我爹收拾你!”又回头指着侯凤颀脖子上挂的小玉锁道:“我还要那个!你去给我抢来!” 这一句“老畜生”外加一巴掌,让在场的人目瞪口呆:钱妈妈这家里是怎么教的,怎么把娃娃教成这样? 不过随即姚玉离也就释然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钱妈妈这样的家里,不但教了个忤逆父母嗜赌成性的儿子,教出个打奶奶脸的孙子也是正常。不过那句“老畜生”倒是叫的贴切。 钱妈妈被孙子打了一巴掌,并没有发怒,反而看着孙子哄着道:“回头奶奶给你买个更好的,比这个好一百倍。” 侯凤颀这下是彻底的对这对祖孙无语了,他要是敢打他奶奶(他奶奶早在他未出生时就过世了),他爹非把他皮给扒了不可。这钱妈妈的家教,简直就是叹为观止啊! 莫氏停了一会,脸色变得阴阴沉沉的走过来。钱妈妈不知莫氏早就在旁看了全套,一见莫氏来,哭着匍匐在地,嚎啕道:“二夫人,快救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贼,打的奴婢这半条命都没了!” 莫氏看了眼钱妈妈,而后转头看向那拿着竹条的小公子。侯凤颀转过身去,看向莫氏,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道:“给婶婶请安。” 钱妈妈狠狠的剜了侯凤颀一眼,告状道:“二夫人,就是这个小贼!” 谁知道莫氏一见侯凤颀,立刻换了副亲热的面孔,亲亲热热走过去道:“小世子怎么跑这来了,方才你舅母还寻你呢。” 侯凤颀笑道:“回婶婶的话,颀儿在院子里逛着,迷了路,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来了。”而后指着钱妈妈,道:“婶婶,你家后宅里怎么有强盗,方才抢我的东西,幸亏被我抓着了。” 莫氏眼神跟飞刀似的看向钱妈妈,平日里在府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竟然丢人丢到外人跟前!这可是侯家的小世子,怎么这么没眼色,得罪了惹不起的人!钱妈妈一看莫氏这样的态度,知道自己这次是惹上了贵人了,抱着孙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莫氏忙笑道:“这嬷嬷是婶婶房里的妈妈,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而后看了阿旺一眼,道:“我瞧着怕是阿旺年纪小,得罪了小世子。小娃娃年纪小不懂事,世子就不和孩子一般见识了。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回头婶婶赔给你一块更好的,你看可好?” 莫氏这是要回护钱妈妈了。莫氏是长辈,肯这么跟侯凤颀说软话,一是自己这边确实理亏,若是闹大了叫人知道,也只会被人笑话说姚家没规矩,再让王爷王妃知道,少不了得找她的麻烦;二是因为姚家虽然是藩王,可是和手握重兵的安国公府相比,姚家还是稍微矮一头的,莫氏自己也只是世子妃,还不是王妃,她不至于蠢到为了嬷嬷去得罪安国公家的小世子。 莫氏笑眯眯的看着侯凤颀,自己一个长辈都这么跟他商量了,按理来说他就该就驴下坡,否则就太不知进退了。 侯凤颀笑眯眯的又对莫氏鞠躬作揖道:“既然婶婶都这么说了,我是不该再追究的……” 莫氏和钱妈妈一听侯凤颀这么说,都暗自长出一口气,这事应该就算这么完了吧。谁知道侯凤颀眼珠子一转,双手一摊,面露为难之色,无辜的眨巴眨巴眼道:“可这玉佩是太皇太后赏给我的,是皇家御赐之物。抢夺毁坏御赐之物,可是满门抄斩哒!” 侯凤颀说着,眼睛看着钱妈妈,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钱妈妈直勾勾的盯着侯凤颀,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忽的想明白了,脸色变得煞白:自己这次真是摊上大事了! 第31章 吃味争宠 侯凤颀这么一说,就连莫氏都变了脸色。若这是块寻常的玉佩,莫氏倒是可以将这事平过去,可偏偏钱妈妈个不长眼的,好死赖活的竟将皇家的东西给毁了,追究起来,就算是金陵王出面,也保不住钱妈妈一家,别说莫氏一个小小的世子妃了。 侯凤颀瞧着莫氏的脸色,有些为难的用无辜的声音道:“婶婶,回头颀儿回了京城,进宫见了太皇太后,若是太皇太后问起来‘颀儿,哀家赏给你的玉佩呢?怎么不带着,莫不是不喜欢?’,婶婶,你说叫颀儿如何回答?” “这——”莫氏咬了咬嘴唇,看向钱妈妈,心中已经有了取舍。她是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嬷嬷跟皇家作对啊! 钱妈妈此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完全蔫了下来,一点没有先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派头,哭着喊着匍匐到侯凤颀脚下,抱着他的鞋子哭着认错道:“世子爷,奴婢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世子爷,求世子爷饶了奴婢吧!” 钱妈妈的孙子阿旺不解的看着奶奶对着那小公子跪地磕头,方才奶奶不是说他想要这小公子的玉佩抢来就行么,怎么现在又磕头了?两岁的阿旺并不明白自己一家惹上了什么大祸,此时他很不高兴的指着侯凤颀的鼻子骂道:“不就是个破玉佩,谁稀罕!小气鬼!” 说着,将手里握着的小半个玉佩冲侯凤颀扔过去砸他。侯凤颀身子动也不动,一抬手接住了玉佩,将玉佩拿在眼前轻轻抚摸着。这玉佩他素日里爱惜的很,都是随身携带,没想到竟然被这一老一少祖孙两个畜生给毁了。 钱妈妈看着孙子这样,吓得瑟瑟发抖,一把抓过孙子来,抡圆了一个大巴掌就糊了阿旺一脸,捂着他的嘴低声骂道:“小畜生,快闭嘴!” 阿旺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气的双目通红,在钱妈妈怀里挣扎,嘴上又狠狠的在钱妈妈手指上咬了一口,都咬出了血。钱妈妈吃痛,又怕一松手孙子不懂事又惹下更大的祸事来,就忍着疼死死抱紧阿旺。 莫氏一看这出,都快气的背过劲儿去了。侯凤颀是何许人也?虽然年纪小,可身份不小啊,莫氏就算是个长辈,对着他说话也得客客气气的,钱妈妈这一家,好家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长大的一家啊! “快把他们拉下去关起来,等二爷回来了处置!”莫氏怕再出什么乱子,忙叫人把钱妈妈祖孙给拖走。这事非同小可,她一个妇人也做不了主,看来还是得让姚锦源知道了。 钱妈妈连哭带嚎的走了。莫氏看向侯凤颀,见他衣服被扯烂了几道,看着有些狼狈,这要是叫他家大人见到了,更是不好解释。于是莫氏忙赔笑道:“外头风大,跟婶婶去屋里吃点热茶,换身衣裳吧。” 侯凤颀眉毛一扬,抬手指着方才姚玉离出来的屋子道:“去那间屋子么?” 莫氏点点头。侯凤颀心下一喜,他正想知道那屋里有什么勾人的东西,引得那大小姐一心往回赶呢。 “那就叨扰婶婶了。”侯凤颀笑道。 一行人都随了莫氏进屋。上了茶点,莫氏冲姚玉离招招手,道:“笑笑,来。” 姚玉离乖巧的走过去,莫氏揽着她的肩膀对侯凤颀道:“这是婶婶的女儿玉离。” 姚玉离乖巧福身,道:“笑笑见过世子哥哥。” 一句世子哥哥,叫的侯凤颀心花怒放,面上却绷得紧紧的,一本正经的还礼,道:“玉离妹妹好。” 莫氏同侯凤颀说了会话,柳绿取了衣裳来,莫氏叫柳绿伺候着侯凤颀去偏厅换了衣裳出来。侯凤颀眼巴巴的望着东厢,就想进去瞧瞧里头有什么人,可在场这么多人,他也不好太明目张胆。过了会,外头又人来叫莫氏,外院宾客都等着她招呼呢,她也不能丢下客人太久。莫氏怕侯凤颀这会子回了外院,将钱妈妈的事说了出去,就对侯凤颀道:“婶婶出去一趟找你舅母去,她正寻你呢,小世子就先在这里坐着,婶婶去去就来。” 反正两个娃娃年纪都还小,放在一起玩也不怕人家说三道四。若是世子对笑笑有意思,将来能结亲也不错。而后留下秋叶在旁招呼着两个孩子,自己带着柳绿匆匆离去。 莫氏一走,侯凤颀就卸下他那一本正经的劲,姚玉离笑的脸都僵硬了,屋里只有奶娘秋叶和侯凤颀,她也索性收了笑容放松放松。 侯凤颀看了看姚玉离,又瞅着东厢的门帘,放下茶杯往东厢走。姚玉离一看,忙上前几步挡在侯凤颀面前,道:“世子哥哥不妨多坐一会,母亲说叫世子哥哥在这等着。” 侯凤颀笑嘻嘻的看着姚玉离,小声道:“玉离妹妹,方才我替你出了口气,你高兴不高兴?” 姚玉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钱妈妈的事。本来姚玉离是想再委屈一阵子,等时机成熟了再收拾钱妈妈,如今侯凤颀插手,钱妈妈这会怕是死罪难逃了。 这人情姚玉离心里领了,嘴里不认,面带狡黠之色道:“世子哥哥说的什么,笑笑不懂。” 侯凤颀眨巴眨巴眼,这小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他可是故意捏着玉佩把玩,让阿旺瞧见的,本想治她们个抢夺御赐之物的罪名,只是没想到阿旺和钱妈妈竟然这么没分寸的把玉佩毁了。 “不懂就不懂吧。”侯凤颀嘿嘿一笑,忽然一下子抬手要去拔了姚玉离头上的珠花,姚玉离没料到他竟然突然上手,下意识的一躲,侯凤颀就从她身边闪身过去,掀了东厢的帘子就进去。 自己的宝贝弟弟姚玉秦在东厢,谁知道这小世子是不是个被宠坏的主,欺负她弟弟。姚玉离急的跟了进去。 侯凤颀一看她心急的神情,嘴里说道:“这屋里藏了什么宝贝,看你紧张的。”而后眼神在屋里扫了一遍,看见床上有个鼓鼓的被子包。 侯凤颀朝床边走过去,姚玉离心里讨厌死了这乱进人屋的小公子。 侯凤颀走到近处一瞧,那床上的被子里睡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着姚玉离一样的年纪。侯凤颀听说过姚玉离是龙凤胎之一,她还有个双胞胎的弟弟。 原来床上躺着的是她弟弟啊。侯凤颀看着床上睡着的小人儿,再看了眼姚玉离紧张的神色,眨巴眨巴眼,道:“玉离妹妹,这是玉秦弟弟吧?这是病了吧?” 姚玉离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盯着侯凤颀,一副“你碰我弟弟一根指头我就跟你拼命”的神情,点了点头。 侯凤颀突然就觉得有些嫉妒那睡着的小人:他也有姐姐,还是两个,可他两个姐姐都跟母老虎似的,爹爹不在家,姐姐们就替爹爹盯着他念书习武,稍微懈怠一点,就拿板子打手心,自己怎么没有这么个漂亮又温柔又宠着自己的姐姐呢。 侯凤颀的小心肝酸溜溜的。 这时候,床上的姚玉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护在自己身前的姐姐,越过姐姐的身影,瞧见一个漂亮俊朗的小公子站在姐姐面前。 “姐。”姚玉秦轻轻叫了姐姐一声。 姚玉离一听见弟弟醒了,忙转身趴在床边,摸了摸弟弟的额头,道:“可算是退烧了。秦儿,感觉好些了么?肚子饿不饿?”而后跑到桌边,惦着脚尖从罐子里称了一碗鸡汤来,又颠颠的跑过来,小小的身子用力扶着弟弟坐起来,拿了两个枕头垫在弟弟后背,端起碗舀了一勺汤,用嘴唇试了试温度,吹了几下,送到姚玉秦嘴边:“秦儿,喝些鸡汤。” 姚玉秦乖巧的张嘴,一双桃花眼警惕的来回打量姐姐身后的那个小公子。侯凤颀顿时觉得更心酸了:她弟弟一叫她,她就连自己瞅都不瞅一眼,一个堂堂大小姐居然还亲自照顾弟弟,还照顾的那么周到! 姚玉离喂了弟弟喝完一整晚鸡汤,又取了帕子给弟弟擦了嘴,扶着他躺下,转过身来,这才像想起来屋里还有个侯凤颀一般,道:“世子哥哥,你若是嫌无聊,我叫妈妈带你去院子里转转吧?” 侯凤颀忙摆摆手道:“不无聊不无聊。” “姐,他是谁?”姚玉秦伸出手,握住姚玉离的手。姚玉离回头冲弟弟笑眯眯道:“秦儿,这位是安国公家的小世子。” 侯凤颀撇了撇嘴:你这不是认得我嘛,方才在前院还敷衍我说不认得来着,哼! 三个小人正各怀心思呢,门口帘子掀了起来,奶娘西芸领着姚玉瑾进来了,给众位公子小姐行了礼,道:“二少爷听说大少爷病了,嚷嚷着要来瞧哥哥,我拗不过,只好领他来了。” 侯凤颀抬眼打量着姚玉瑾。姚玉瑾两岁半左右,生的白白嫩嫩,模样和姚玉秦有些像,都挺讨喜的。个头比一般孩子大一些,几乎与他长姐姚玉离一般高。 姚玉瑾喊着“姐姐”,而后小跑着扑进姚玉离怀里,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一闪一闪仰着头看着姐姐。姚玉秦躺着瞧见了姐姐被姚玉瑾抱着,有些不高兴的扭过脸,嘴里嘟囔着:“姐,我头疼,你来瞧瞧我。” 姚玉离一听秦儿说头疼,忙想抽身去看姚玉秦,可是却被怀里的小人抱的死死的脱不开身,只好作罢,转头道:“一会姐再叫大夫来瞧瞧。” 姚玉秦将幽怨的脸埋进被子里,吃味儿的闷哼一声。 第32章 玉秦失踪 姚玉瑾缠着姐姐,姚玉离笑着捏了捏姚玉瑾的脸,道:“瑾儿淘气了么?上次听妈妈说你不肯好好吃饭,就差把桌子掀了。” 姚玉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软软的:“瑾儿不淘气,瑾儿乖乖的,姐姐最喜欢瑾儿了。”姚玉离笑着摸了摸姚玉瑾毛茸茸的头发,道:“瑾儿要听话才是。” 姚玉瑾很认真的点点头,道:“瑾儿最听话了,瑾儿听爹娘的话,听姐姐的话,听吴姨娘的话,还有钱妈妈。” 姚玉离的眼神一闪,这钱妈妈的家教,姚玉瑾要是从小听她的话,指不定会被养成什么样呢,幸亏钱妈妈被收拾了,姚玉瑾还小,受的影响小,要不然给教成阿旺那样,谁也吃不消。 不过让莫氏来教,想起莫氏那心狠手辣的劲,姚玉离觉得,姚玉瑾的未来堪忧啊。反倒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姚玉秦,没被莫氏潜移默化,随自己亲,不会受莫氏的坏影响。 至于吴姨娘……姚玉离有些心烦意乱的皱起来眉头。吴姨娘这些年一直没有孩子,对待姚玉瑾视如己出,她本身人又懦弱没有什么主见,这两年傍着莫氏,日子好过了许多。要说这个吴氏没做过什么坏事,人也挺本分的,可是姚玉离就是对这个吴氏喜欢不起来。 姚玉离低头一看,姚玉瑾这身上大半的衣裳鞋子,都是吴姨娘亲手缝制的。就算是每日黏着姚玉瑾溜须拍马的钱妈妈,在姚玉瑾心里的排名里也不如这个吴姨娘。 “姐,我肚子疼。”身后姚玉秦闷哼一声,从被子里挤出一句。 侯凤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姐弟几个,还真有意思。姚玉瑾一听见姚玉秦说话,知道姐姐要去照顾哥哥,忙将姐姐抱的更紧的,死死的不丢手,从姐姐身侧探出脑袋,冲姚玉秦做了个鬼脸。 “乖瑾儿,你不是说来瞧哥哥的么?”姚玉离被这小鬼缠的哭笑不得,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哥哥病了,咱们都去瞧哥哥吧。” 姚玉瑾懵懵懂懂的点点头,终于是松了手,但是一只小胖手飞快的拉起了姐姐的手,抓着不松。 姚玉离无奈,只能用另一手探了探姚玉秦的额头,不烧了啊!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手凉,试不出来?而后又用自己额头抵着姚玉秦的额头,也不烧啊! 姚玉瑾看着姐姐照顾哥哥,扁着嘴,嘟嘟囔囔道:“姐姐,瑾儿也头疼,姐姐摸摸。” 姚玉离也噗嗤的笑出声,敢情这小子又是来粘自己的。都是小娃娃,都渴望被疼爱。姚玉瑾平时虽然受宠,可莫氏对他的疼爱扒开来看,归根结底是利益所在,不会有多少真心。 所以姚玉离平日虽然同姚玉瑾接触的不如和姚玉秦多,但是这个弟弟也是十分喜欢粘着自己的,一有机会就跑来。 这一个奶娃娃就够让人头疼的,两个简直叫人头大。姚玉离哄了姚玉瑾一阵子,哄好了就让奶娘西芸带他出去,也怕姚玉秦的病气过到姚玉瑾身上去。 姚玉瑾恋恋不舍的被奶娘抱走,姚玉离这才出了一口气,巴拉巴拉把缩进被子的姚玉秦刨了出来,怕他闷着了。 侯凤颀在旁看着,又是羡慕嫉妒,又是眼热。这姚家大小姐对自己两个弟弟都那么温柔,对其他人也都笑的挺甜,偏偏只对自己板着个脸,爱理不理的。侯凤颀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趁着人不注意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照了照:难不成是自己长的太丑,唐突了佳人? 这会子功夫,莫氏陪着侯凤颀的舅母郑氏来了,一路上莫氏捡着重要的给郑氏说了一遍,又叫人送了份厚礼到郑氏府上赔罪。 舅母来了,在外间坐着叫他出去,侯凤颀眨巴眨巴眼,有些恋恋不舍,道:“玉离妹妹,我出去啦。” 姚玉离起身,行了个礼:“世子哥哥慢走。”而后又顾着她的宝贝弟弟去了。 侯凤颀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东厢,郑氏一瞧,外甥换了身衣服。郑氏对这个外甥疼爱有加,见了侯凤颀,忙将他搂在怀里细细检查,瞧见他手臂上有道抓伤,怒道:“颀儿怎么伤着了?那刁奴不但摔了太皇太后赐的玉佩,还将咱们世子爷给抓伤了!按天朝律例有律例的说法,该杀杀,该卖卖!可打伤世子,也得有个说法!姚家世子妃,你可得给我个说法!不给个说法,我可就不走了!” 莫氏一瞧,郑氏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又拉着侯凤颀的手臂看了看,确实是伤了一红痕。 “这……”莫氏赶忙叫柳绿取了最好的药膏来给侯凤颀抹上。 郑氏瞧着就开始抹眼泪,半真半假的哭道:“我带着颀儿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如今弄成这样,回头我怎么跟国公交代?怎么跟公主交代?不如叫我死了算了!”哭着哭着,就开始寻死觅活起来。 莫氏一看,头就大了,这侯凤颀一家子都是惹不起的主啊!伤了安国公家的世子,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人家一句不追究也就一笑而过,可是要往大的说,就算立刻把钱妈妈拖出去砍了,人家也照样能挑她的毛病。 外间闹哄哄的,姚玉离也懒得管那么多,叫秋叶进来伺候着,脱了鞋爬到床上,坐在姚玉秦边上。 姚玉秦躺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姐姐,问道:“姐,外头怎么了?” 姚玉离便简单把钱妈妈抢玉佩的事跟他说了,末了还补充一句:“这下可好了,以后姐想办法安排两个妥帖的大丫鬟过去伺候你,那金花,回头姐替你收拾了她。” 姚玉秦什么都没说,闭上眼,拉着姐姐的手,轻轻说:“姐,你陪我躺一会吧。” 姚玉离没多想就答应了,和衣躺在他身边,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块,一只胳膊搂在被子上。姐弟两个从前被养在一处时,就经常这么睡在一起。 姚玉秦闭着眼睛,往姐姐怀里缩了缩,沉沉的睡了过去。 旁边的奶娘秋叶捧着绣绷子绣花,心道:“大少爷说话利索了不少,这一烧难不成把脑子给烧好了?” 郑氏这么一闹,结果是莫氏亲自赔礼道歉,又叫人把钱妈妈拖出来,打着郑氏的面打了三十板子,钱妈妈哭的声音都哑了,屁股开花一身是血,郑氏这火气才算消了一点。而后莫氏又百般的讨好,请郑氏在家里小住,等钱妈妈的事报官处理了之后,务必给郑氏一个满意的答复。 金陵最大的官,就是姚家的金陵王了。郑氏知道这嬷嬷是莫氏的陪嫁,怕姚家袒护,就答应住下,等钱妈妈的事处理妥当了再走。郑氏这么一住下,侯凤颀自然也跟着住下了,对此侯凤颀毫无意见,求之不得。 莫氏赶忙叫人去收拾出了个院子,什么都按照待客的最高规格来,赶在入夜前将一切收拾妥当,又派车载着郑氏的两个丫鬟回家收拾东西,总算是将郑氏和侯凤颀安顿好了。 莫氏忙活了一整天,回了屋子,先是去瞧了瞧姚玉瑾,而后才想起来,今个的正主,她的儿子姚玉秦还病着。 莫氏想了想,掀了帘子进了东厢。屋里已经点了灯,姚玉秦还睡着,姚玉离坐在床边守着弟弟,见莫氏进来了,忙下床迎过去,小声给莫氏请安,道:“女儿给母亲请安,母亲辛苦了。” 莫氏拍了拍姚玉离的脑袋,说:“笑笑今天表现不错,娘挑了套翡翠首饰奖赏你。” 姚玉离蹲身道:“谢母亲。” 而后莫氏看着床上躺着的儿子,道:“秦儿怎么样了?可别越烧越糊涂了,本来就傻。” 姚玉离眼神一暗,在灯火下忽明忽暗,道:“回母亲的话,弟弟的烧已经退了,大夫说吃两天药就好。这会子已经吃了药睡下发汗了。” 莫氏上去看了两眼,道:“那就行。”而后转身对秋叶道,“去叫夏荷抱大少爷回自己屋休息。” 姚玉离皱眉,道:“母亲,外头秋风大,大夫说弟弟不能受凉,不如就叫弟弟在我屋里吧,我去弟弟那屋睡一晚。” 姚玉离实在是不忍心折腾弟弟,怕万一受了风,病再加重了可就麻烦了。 莫氏皱眉道:“那怎么行,不可坏了规矩,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而后挥手叫秋叶叫人去了。 姚玉离咬了咬嘴唇,什么规矩不规矩,她又不和弟弟同床睡,会坏什么规矩?怕是莫氏今个看了那侯家小世子对她颇有好感,又在家里住下,所以才开始格外重视起了这“规矩”吧?为了个什么规矩,连自己亲儿子死活都不管了! 莫氏吩咐完就出去歇着了,姚玉离无奈,只能将弟弟裹的严严实实,怕他吹了风。奶娘夏荷进来,姚玉离又嘱咐了一遍,药要几更吃,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再将被子检查一遍,确定裹的不透风了,才叫夏荷将弟弟抱走。 秋叶伺候着姚玉离梳洗,吹了灯,姚玉离心里记挂着弟弟,睡的也不太安稳。到了夜半三更,忽然听见夏荷慌慌张张的闯进屋里,对莫氏道:“二夫人,大少爷不见啦!” 姚玉离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衣裳就出去,进了莫氏屋里,莫氏已经起来了,夏荷哭着磕头道:“奴婢算着时辰,该是吃药的时候了,就起来伺候大少爷吃药,可谁知道大少爷不在床上!奴婢在屋里寻了一遍,也没见到大少爷人!” “妈妈,可去院子里寻过?厨房呢?别的屋呢?”姚玉离着急的问。 夏荷摸了把泪:“回小姐的话,院子屋里哪里都寻了一遍,都不见人。” 姚玉离脑子一片空白,这大半夜的,秦儿会跑到哪呢? 姚家大少爷不见了,莫氏赶忙叫全府的家丁出动找人。姚玉离在屋里等着消息,恨不得出去一起找。直到快天亮,有个婆子跑进来,跪在莫氏脚下,吓的脸都白了,哆哆嗦嗦的汇报:“二夫人,大少爷找见了!” 莫氏忙道:“找见了?人呢?快把人带来啊!” 那婆子吞了吞口水,一副受惊的样子,道:“大少爷找见了是找见了,可是……” “可是什么!你快说呀!”姚玉离急的不行,从椅子上跳起来,心急如焚。 第33章 突然开窍 那婆子跪在地上吞吞吐吐,不知道是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莫氏不耐烦的起身,道:“叫个带路的,我去瞧瞧玉秦!” 姚玉离担心弟弟,也让奶娘秋叶抱着自己,跟着莫氏一道出去。领路的是个十四岁的小丫鬟,一路走着,都低着头不说话,莫氏问了,也只含含糊糊的说:“在东边那块。” 莫氏跟着小丫鬟走着,越走心里越发毛,这个方向怎么是——大房曾经住的院子方向? 自从谢云舒去世之后,莫氏就异常避讳大嫂原先住的那块地方,除了那年除夕那次,就再未曾靠近过那块地方。毕竟大房是烧死的,府里的人也都对此讳莫如深,连带着东边那块院子周围也都人迹罕至。 可眼看着,这小丫鬟带路去的地方,不就是正好是谢云舒的院子么?这周围森森恐怖的景致,让莫氏一下子回想起来两年前那个除夕,经过这里发生的可怖事情。 姚玉离却是不怕的,莫氏心虚,怕谢云舒的厉鬼来索命,可姚玉离自己就是谢云舒转世,她是一点不怕鬼怪,唯一担心的就是弟弟的安危。姚玉秦一向听话胆小,绝对不敢大半夜自己跑出房去,还穿越大半个王府,跑去了大房的故居。要知道自从姚玉秦记事以来,并没有人带他去过那个地方,他只认得莫氏院子周围的一些地方,王府那么大,再远点的地方姚玉秦根本就不认识路。 姚玉离一路琢磨着,是不是钱妈妈的家人报复,夜半潜入府里抱走了大少爷?还是金花在搞鬼? 莫氏越走越怕,头皮发麻,可现在半路折返,更显得心虚,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 果然,走了一会,隐约瞧见那片断壁残垣的焦土了。有七八个家丁和十几个丫鬟围在废弃的院子外头,有人打着灯笼,有人点着火把。众人见了莫氏来了,让出一条路来。 莫氏强忍着心中害怕,厉声给自己壮胆,喝道:“大少爷人呢?” 一个粗壮的家丁哆哆嗦嗦的指着院子里头道:“回二夫人的话,大少爷人在里头呢。” 顺着家丁手指的方向,莫氏瞧见一个小小的人儿在废弃院子的中间跪坐着,双手支撑在地上,身旁身下都是漆黑的焦土。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脸,发丝在风中纠纠缠缠,小半个身子都被浓密的黑发所掩盖。 这景象实在诡异,莫氏不禁打了哆嗦,对家丁道:“还不进去把大少爷抱出来!”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往后缩了缩。自从世子妃谢云舒过世之后,这里就几乎成了姚家的禁地,没几个人敢路过这里。如今看见平时呆呆傻傻的大少爷竟然隔了大半个院子,凭空出现在里头,还披散着头发跪地不说话,谁也不敢贸然进去。 这时候,奶娘秋叶一声惊呼。姚玉离从奶娘怀里挣脱出来,提起裙角飞快的往院子里跑去。 “笑笑,你回来!”谢云舒被活活烧死,死后可是要化成厉鬼的,莫氏见识过厉鬼附身的厉害,对这事忌讳的很,莫氏见到女儿不知天高地厚的往里头跑,又不敢亲自追,只能站在原地冲姚玉离喊。 姚玉离说了句:“母亲,我去把弟弟领出来。”而后连头都不回的冲了进去。 在距离姚玉秦十步的地方,姚玉离停了下来。她发现姚玉秦举止反常,着实诡异的很,怕贸然冲过去会惊吓到姚玉秦,就慢慢的一步一步往前走,口里轻轻唤着他的名字:“秦儿,你怎么跑这来了?来,姐姐带你回家。” 姚玉秦毫无反应,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姚玉离又靠近了几步,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蹲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轻道:“秦儿,我是姐姐。” 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哭声,姚玉离屏住呼吸仔细听。呜咽的哭声从姚玉秦的喉咙里传来,带着极大的压抑感,像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一般,姚玉离放在他后脑的手,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 “秦儿……”姚玉离又靠近他,一只手抱着他小小的身子,另一只手探到他的脸上,摸了湿漉漉的都是水,抽出手一看,满手都沾满了泪水。 姚玉离双手拨开姚玉秦的长发,瞧见他的脸。姚玉秦闭着眼睛,表情竟然是痛苦到了极点,满脸都是泪水,眼泪似决堤的江水一般,滴答滴答顺着他稚嫩的脸庞落了下来,打湿了身下那片漆黑的焦土地。 姚玉秦这样子,着实叫姚玉离吓了一跳。 “秦儿,你还好么?你别吓姐姐!”姚玉离捧着他的脸,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为他擦拭眼泪,刚擦完,就又有眼泪流下来,放佛怎么擦都擦不干。 “姐……”姚玉秦睁开眼,眸子死死的绞着姚玉离的眼,贝壳一样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 “秦儿,你这是怎么了?”姚玉离叹了口气,虽然姚玉秦举止反常,可她并不害怕他,轻轻将他抱住,像寻常一样摸着他的脑袋,拍着他的背轻轻的哄他,“你怎么跑这来了?是谁哄骗你过来的?是金花还是钱妈妈的人?都是姐不好,没保护好你。” 姚玉秦这下子在姐姐怀里哇的哭出声来,哭的撕心裂肺,放佛积压了多年的悲伤一下子喷涌而出。他哭的几乎背过劲儿去,姚玉离只是拍着他的背哄着他。 外头的人远远瞧见姐姐抱着弟弟,离的远,也不知道里头的情况。莫氏在外头看的心急如焚,自己这一双儿女现在都身处那废弃的凶宅里,万一被厉鬼给附身了,那可怎么是好? “柳绿,快去请个法师来。”莫氏对身旁的柳绿道。柳绿心里也怕的很,当年烧死谢云舒她也有份,领了莫氏的差事就赶忙去办。柳绿想了想,她对那些寺庙法师不熟,正好顾妈妈这些年说是吃斋念佛,经常往寺庙里跑,柳绿盘算了一下,就去找顾妈妈商量去了。 姚玉离拍着弟弟的背哄了他一会,感觉他哭的不那么厉害了,掏出帕子给他摸了摸脸,冲他笑了笑,道:“瞧你哭的,跟小花猫似的,再哭鼻子,就成了女孩子了。” 姚玉秦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了个笑,一脸纠结的看着姚玉离。过了半响,才闷闷的说:“没人带我来,是我自己跑来的。” 姚玉离啊了一声。莫氏的院子距离这里可不近,姚玉秦又不认得路,他怎么可能一个人跑来! “秦儿是不是迷路了,然后不知不觉走到这了?”姚玉离问道。 姚玉秦摇了摇头,神色黯淡。 姚玉离盯着弟弟瞧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瞧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平日里姚玉秦的眼神都是呆呆的,有些迟钝,说话也说不利索,一句话得磕磕绊绊的说上好几遍,还的比划着猜着才能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可是现在看着,他不但说话利索了,就连眼神都不呆了! 难不成发了烧,反而把脑子烧好了?姚玉离摸了摸姚玉秦的脑门,确实是不烧了。 “姐,我不傻。”姚玉秦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姚玉离点点头,“嗯,姐一直都知道,秦儿不傻。” 姚玉秦顿时气结:他不是那个意思。而后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糯米团子一般大的小人。 “姐,我是说,我以前是傻的。”姚玉秦拉着姐姐的手,很认真的说:“以前秦儿总是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混混沌沌,可是那时候掉进水里,就觉得脑子那晃晃荡荡的东西,一下子归了位,什么都清醒了。所以秦儿现在不傻了。” 姚玉离瞧着他,左看看右看看,若是以前稀里糊涂的姚玉秦,是断然说不出那么一长段话来的,看来他的是变清醒了。 可若是旁人知道了,会觉得姚玉秦是突然开了窍。民间有许多奇闻异事,也讲的是某年某某日,某个傻子经历了一番奇遇,突然开了窍变聪明了,从此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姚玉离有这前世今生经历的人,就多了种想法:难不成是有什么魂,穿了弟弟的身子?那眼前的这个姚玉秦,还是不是自己曾经朝夕相对的那个弟弟? 要知道,魂不一样了,虽然肉身是一样的,可毕竟不是同一个人了。 姚玉离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的小人儿郑重其事的拉起她的手,说:“姐,以后你不用你事事为我操心了,秦儿能顾好自己,还能保护姐姐,以后不让任何人欺负姐姐了。” 姚玉离愣愣的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弟弟,跟着魔似的点点头。姚玉秦见她点头了,趁着她不注意,忽的仰起脸,小嘴迅速的在姐姐脸上啄了一口。 姐弟两个年幼时,也偶尔互相亲亲脸蛋,姚玉离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趁着弟弟睡觉亲他也不下百八十遍,反而是姚玉秦,亲完一口反而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姐,你答应我个事。”姚玉秦拉着姐姐的手,道,“我不傻了的事,你先别告诉他们,行么?这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 姚玉离点点头,突然来大房的屋子里转了一圈,而后又不傻了,万一莫氏以为姚玉秦被谢云舒的厉鬼附体,那可就坏了,还是往后慢慢的让他一点点恢复正常的好,别人会以为姚玉秦只是发育迟缓,年纪大些就渐渐跟上了。 “秦儿,走吧,别叫他们久等了。”姚玉离拉着弟弟的手,站起来。 姚玉秦又恢复了那副呆呆傻傻的表情,拉着姐姐的手,走了出去,有些怯生生的看着莫氏。 莫氏一把拽过姚玉秦,恨的牙痒痒,“你个不叫人省心的东西!乱跑什么!”抬手就要打他。姚玉秦一下子哇的大哭起来,喊着:“金花,我、不去,黑!找、娘!” 姚玉离忙上前一步,抓着莫氏的衣袖道:“母亲,别打弟弟!弟弟说是金花骗他说带他找母亲,把他丢在这里的!” 莫氏当然不觉得自己这傻儿子在说谎。姚玉秦平日里话都说不利索呢,哪能有说谎的本事。 “好你个金花!”莫氏放下手,也不打这傻儿子了。 奶娘秋叶在旁边煽风点火,道:“二夫人,奴婢记着,金花是钱妈妈的远房侄女,您今个下午才打了钱妈妈,会不会是钱妈妈被您打了,怀恨在心所以……” 第34章 灵识归位 莫氏最忌讳最心虚的,就是大房的死。现在一听金花竟然敢把自己唯一的儿子大半夜的拐到大房烧死的院子里来,简直其心可诛!再往深了想想,金花不过是个婢女,胆子再大,也不敢欺负到主子头上,肯定是钱妈妈在背地里给她撑腰的。自己平日里对钱妈妈不薄,念着她家里有个嗜赌成性的儿子,把最有油水的几个庄子铺子都交给她管着,可她不但不知道感恩,居然还想害主子唯一的儿子! “母亲,可是钱嬷嬷平时对二弟弟那么好,笑笑总听钱嬷嬷说她是绣金姨娘的干娘,是瑾儿的干姥姥,笑笑觉得钱嬷嬷不像坏人啊。”姚玉离眨巴眨巴眼,扯着莫氏的袖子道。 莫氏听姚玉离这么说,心里一紧:绣金是怎么死的,莫氏心知肚明,平时也不喜欢别人对姚玉瑾提起他亲娘的事,恨不得就当没绣金这个人,让姚玉瑾只认莫氏这一个母亲。可是钱妈妈一直对姚玉瑾提他生母,还因着绣金的关系跟姚玉瑾攀关系,这不就是变相的离间姚玉瑾和嫡母的感情么? 将来莫氏还指望着这个庶子呢!她可不想姚玉瑾对他那个没见过面的生母产生什么感情和念想。 “笑笑,你是怎么知道有绣金姨娘这个人的?”莫氏看着姚玉离问道。 姚玉离一脸无辜的道:“笑笑是听钱嬷嬷说的,绣金姨娘原先是母亲的陪嫁丫鬟。” 就连姚玉离这么个小孩子都知道绣金的事了,看来钱妈妈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绣金的事呢!莫氏真恨不得缝了那老婆子的嘴! 莫氏把钱妈妈和金花记恨上了,如今姚玉秦已经找到了,莫氏不想在此地久留,一行人又匆匆赶回了二房院子。 金花这会正在姚玉秦屋里打瞌睡,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进来。两个健壮的仆妇直接将她架了起来,从屋里拖到院子里。 金花跪在地上,莫氏坐在廊下冷冷的盯着金花,姚玉离站在莫氏身侧,姚玉秦躲在姐姐背后,似乎很怕的样子。 “好你个贱婢!竟然敢谋害大少爷!”莫氏盯着金花,“说,是谁指使你的!?” 金花愣了一下,然后扑在地上大哭起来:“回二夫人,奴婢不明白二夫人在说什么,奴婢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奴婢从未谋害过大少爷啊!不信您可以问大少爷!” 金花咚咚咚的磕头,抬头偷偷看向姚玉秦,使了个眼色。素日里姚玉秦是有些畏惧金花的,平时金花对他又骂又呵斥,他也不敢告状。此时金花还以为姚玉秦还是那个胆怯的小娃娃。 姚玉秦一脸害怕的表情,拉着姐姐的手。莫氏看了一眼她这不成器的儿子,横眉道:“秦儿,你说是不是她把你半夜带出去的?” 姚玉秦点点头,又磕磕绊绊道:“池塘、我、掉下去,她、推我。” 姚玉离怕莫氏听不懂,替弟弟说道:“母亲,秦儿说他是被金花推下池塘的。” 莫氏一听就更不得了了:自己先前不过骂了金花几句,她就报复到自己儿子头上,先是推下池塘,后是半夜拐走,这奴婢仗着钱妈妈撑腰简直要翻了天了! “拖出去,打四十大板,赶出府里,别叫我再瞧见她!”莫氏不耐烦的挥挥手,金花哭喊着被拖了下去。 按照莫氏心狠手辣的性子,本想把金花打死的,可顾着府上如今住着贵客郑氏和侯凤颀,才手下留情没闹出人命来。 莫氏折腾了半天,也累了,吩咐一下就回屋休息。姚玉离牵着弟弟的手,拉他去东厢自己的屋子。 姚玉秦知道姐姐有话要问自己,乖巧的跟了进去。在外头折腾了许久,特别是姚玉秦,身子冷的哆哆嗦嗦的。奶娘给两个娃娃换了衣裳,又喂了暖身子的姜茶。 姚玉秦身子本就带着病,吃了药被抱到床上躺着。姚玉离脱了鞋爬上床,坐在弟弟身边,而后找了个由头支走奶娘。 屋里就剩姐弟二人,姚玉离盘腿坐着,双手托腮,低着头盯着姚玉秦瞧着:“秦儿,是金花把你推下池塘的?” 姚玉秦轻轻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算是她推我下去,不过也差不多。那时我生气她顶撞你,就跑去和她理论。可惜那时我说话不利索,反而被她顶的说不出话来。我气不过就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居然反手打了我一耳光,我就和她互相推搡起来,一不小心她脚下一滑身子往池塘里倒。我本站得好好的,她跌下水的时候却抓着我的胳膊不松手,我就被她拽下去了。” 姚玉离一听,气的浑身发抖:“她好大的狗胆!居然敢打你,还把你拉下水!” 姚玉秦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抓住姐姐的手,道:“姐,没事,都过去了。那四十大板打完,她不死也残,算是得了教训。再说我也因祸得福,突然开了窍。” 姚玉离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脸颊:“打的疼么?她从前还打过你?” 姚玉秦道:“早就不疼了。以前她有时候不高兴了会打我的头,还会捉弄我。” 姚玉离眼神暗了暗,自己还是没保护好他,让下人背地里欺负他。不过幸好他开了窍,不再傻乎乎的任人欺负了。可是这开窍,究竟是被其他魂魄占了身子,还是原本迷糊的脑子不迷糊了? 姚玉离盯着弟弟,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还是那张熟悉的小脸,经常被自己揉来捏去,可眼神却不同了。原先是懵懵懂懂的眼神,如今眼神却是清亮的,如一汪泉水。 姚玉秦看着她不说话,支起身子坐着看着她,双手捧着姚玉离的小脸蛋,像她从前捏自己的脸蛋一样,反过来捏了她的脸,笑道:“秦儿开窍了,也还是姐姐的秦儿,什么都不会变。只是从前是姐姐保护秦儿,现在轮到秦儿保护姐姐。” 姚玉离皱着眉头拍掉在自己脸上捏来捏去的小爪子,犹豫了半天,问道:“秦儿,你大半夜的跑去那废弃的院子做什么?” 姚玉秦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垂下头,“秦儿去找人。” 姚玉离的心咯噔一下提了起来,去那院子找人?“找什么人?”姚玉离问。 姚玉秦长长的沉默了,而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抬起头,一双桃花眼绞着对面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找一个叫谢云舒的女人。可惜院子真的毁了,我还抱着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一切都是假的,她还好好的活着。” 谢云舒!姚玉离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在前世的自己死后,就再也没人敢在二房明目张胆的提过谢云舒的名字,姚玉离非常确定,在姚玉秦记事之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个名字!他怎么知道谢云舒的,还能在大半夜自己一个人准确的找到路,跑去谢云舒住的院子。 “谢、谢云舒是谁?”姚玉离下意识的抓住姚玉秦的手腕。 姚玉秦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姐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姐姐不知道谢云舒么?秦儿记得,咱们才三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姐姐忽然喊了句‘莫曦月,你害死了我和我的孩子,我要你偿命!’,姐,你说谢云舒是谁?” 什、什么!?姚玉离脸色煞白,跟见了鬼一样,连着往后挪了几下,而后被一双手抓住手腕又硬生生给她拽了回来。 “姐,秦儿什么都记得,从出生到现在,每一件事都记得。以前秦儿是脑子迷糊,听见了也不懂;可那些记忆都在脑海里,如今秦儿灵识归位,那些记忆一下子都明白了。”姚玉秦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继续说,“我记得在我才三四个月的时候,你就每天趁着奶娘不在,趴在我身边每日对我念叨,还用手捏我的脸,还总亲我,口水湿哒哒的涂的我满脸都是……” 那时候姚玉离确实是每日闲得无聊,趁着奶娘不在调戏弟弟玩,也憋的没人说话,偶尔会趁着四处无人,对着弟弟碎碎念叨。有时候会说自己前世的事,有时候说这辈子的事,还提到过自己不是莫氏亲生的事,总之姚玉秦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那时候姐弟两人不过才三四个月大,她哪知道那时候她的话都被姚玉秦听了去,还都记着到现在。 “那、那你找着她了没?”姚玉离声音有些抖,脑子里一团乱麻似的,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姚玉秦突然笑了,张开双臂紧紧的搂着姚玉离,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嘴角上扬:“找着了,找了两辈子,总算是找着她了。” “啊、啊咧?”姚玉离整个人都处在呆滞状态,仰起脸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带着前世依稀熟悉的神情,喃喃的不可置信的念出一个名字:“锦藤?” “云舒,是我,我回来了。”姚玉秦捧起她的脸,轻轻在她腮边落下一个吻:“我们这辈子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_→写着写着,就甜了。 第35章 王妃回府 恍惚中,姚玉离那粉嫩的脸颊被姚玉秦的软糯的小嘴唇啃的到处都是口水,这次轮到她呆呆傻傻的,一直回不过神来。 直到过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原来不止是她一人重生了,连她丈夫也同她一起重生了。许是老天垂怜他们,让他们这辈子从出生起就长在一起,日日相伴。 幸亏她本性善良,并未曾因为对莫氏的恨而迁怒到莫氏的儿子身上,更不曾背地把怒火和愤恨发、泄到这个傻弟弟身上。她一直保护着他,原来也是在保护自己最爱的人。 这一切,简直如同梦境一般令人不可置信。 姚玉秦一夜未睡,又病着,姐弟两人说了会话,姚玉离就叫他睡下了。不管他前世是多么叱咤风云的军人,现在的他只是个软糯糯的小娃娃。 姚玉离如同往常一样守着他不肯走。奶娘秋叶在旁绣着花,眯眼笑瞧着这姐弟两,小声道:“大小姐也眯会吧,你昨晚也一宿没睡呢。” 姚玉离点点头,秋叶过来要抱她去旁边的榻上躺会,姚玉离摆摆手,道:“我就睡弟弟边上。”而后躺在姚玉秦旁边搂着他。睡梦中的姚玉秦翻了个身,一只小胳膊搭在姚玉离肩膀上,两人就这么互相搂着。 秋叶抿着嘴唇笑了笑,这姐弟两从小就亲厚,这么睡也是睡习惯了,便转身去拿被子给姚玉离盖上。刚取了被子,外头柳绿就匆匆忙忙的进来,对秋叶道:“秋叶妈妈,二夫人吩咐了,叫给大小姐准备准备,一会去迎王妃回府。” 秋叶诧异道:“柳绿姑娘,王妃要回府了?什么时候的事呀?我怎么没听说?” 柳绿皱着眉头叹气道:“别说你不知道了,就连我也是才得了信。这会子王妃的车队都进城了!你快些给大小姐准备准备,一会抱出去迎接王妃。” 秋叶应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床上的姐弟两,又道:“柳绿妹妹,我这就去叫夏荷来伺候大少爷准备着。” 柳绿摆摆手,道:“二夫人吩咐了,叫大少爷不用去。唉,你快准备着,我还得去伺候二夫人。” 柳绿交代完,匆匆出了屋子。 姚玉离低头看向姚玉秦。王妃是姚锦藤的亲生母亲,就他这么一个人儿子,母子之间感情深厚融洽,如今王妃要回王府了,想必他是极为想念母亲的吧。 姚玉秦垂着头,小脸埋在被子里,看不见他的表情。 秋叶忙取了衣裳过来,伺候姚玉离更衣,姚玉离乖巧的换好了衣裳,秋叶又重新给她梳了头,她爬在床边,对姚玉秦小声道:“秦儿,我去说说,看能带你一块去不。” 姚玉秦点点头。 姚玉离自个出了东厢,到莫氏的屋里。莫氏正坐在梳妆台前,柳绿在给她梳头。莫氏嘴里咕哝抱怨道:“这说回来就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好叫人准备准备。这边车马一大堆的,又是箱子又是柜子的,也得提前几天把院子给收拾出来啊,现在这手忙脚乱的,唉,事情都挤在一堆了。” 柳绿不敢接话,手脚麻利的给莫氏簪花。 姚玉离进了屋子,甜甜笑着瞧着莫氏,道:“母亲穿这身衣裳真好看,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莫氏转头看她,脸上挂着笑,道:“你祖母要回府了,一会咱们得去门口迎着。” 姚玉离眨眨眼,道:“笑笑带着弟弟一起去接祖母回府。” 莫氏摇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祖母就喜欢你,你去就行了。要是玉秦去了,再犯傻惹了祖母不高兴怎么办?” 原来莫氏不让姚玉秦出去,就是嫌他呆傻丢人,总不喜欢他见客见人。 姚玉离还想再说什么,莫氏挥挥手道:“笑笑回去吧,把弟弟看好了,别叫他乱跑。” 就这么被打发了回来,姚玉离有些失落的出了莫氏的屋子,刚巧门外进来一个漂亮的小公子。侯凤颀双手背后,笑眯眯的瞧着姚玉离,走到她面前,忽然伸出手,手里捧着个草编的蚱蜢,在姚玉离眼前晃悠。 “玉离妹妹,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侯凤颀献宝似的将那草蚱蜢捧在手心里。 姚玉离心情不好,垮着个小脸,瞥了一眼那蚱蜢,道:“不知道。” 侯凤颀笑嘻嘻晃了晃蚱蜢,道:“这叫蚱蜢,是用草编织而成,我瞧着好玩,就弄了一只给你看看。” 姚玉离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多谢世子哥哥。” 侯凤颀拿着草蚱蜢晃悠,跟着姚玉离进了东厢。姚玉秦在床上坐了起来,已经叫秋叶给他换衣裳了。见到姚玉离进来,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姚玉离轻轻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她说不让你去。”姚玉秦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他思母心切,可受制于如今的身份,想见母亲一面,还得得到那杀他妻子儿子仇人的许可,别提多憋屈了。 侯凤颀瞧着这姐弟两之间的眼神交换,摸了摸下巴:不是传说这姚家大少爷姚玉秦是个傻子么,可这眼神瞧着一点都不傻啊。 “秦儿,日子还长着呢,改明个请安,总有带你去的时候。”姚玉离走过去拉着姚玉秦的手安慰道。 侯凤颀听了些只言片语,总算弄明白了:原来姚玉秦是因为不能去迎接王妃回府而不高兴。姚玉秦不高兴了,他姐姐姚玉离就不高兴了。 姚玉离不高兴了,垮着张小脸,那甜甜蜜蜜的笑容也不见了,笑涡也消失了,他侯凤颀怎么就觉得心里不舒坦? 侯凤颀想了想,一拍脑袋,决定了:为了让自己舒坦,姚玉离就必须高高兴兴的;要想姚玉离高高兴兴的,就必须得让姚玉秦也高高兴兴的。 侯凤颀深吸一口气,自己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于是侯凤颀贼兮兮的把姚玉离拉到一旁,一拍胸脯,道:“玉离妹妹,这种小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随后,侯凤颀跑过去,拉着姚玉秦的胳膊,拽着他往莫氏屋里去。姚玉离不知侯凤颀要搞什么鬼,也跟着去了。 莫氏一见着侯凤颀,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笑道:“小世子来啦,可还住的习惯?若是缺什么短什么,只管跟婶婶说。” 侯凤颀作揖行礼道:“给婶婶请安,颀儿什么都不缺,只是颀儿寂寞的很,想找玉秦弟弟玩。” 莫氏忙道:“小世子想同他们玩,直接来找就是了,不必同我说过。” 侯凤颀笑嘻嘻道:“颀儿谢谢婶婶。”而后欢欢喜喜拉着姚玉秦跑出了院子。 姚玉离担心弟弟,想追出去瞧,却被莫氏叫回来了:“笑笑别乱跑,一会就要去迎接你祖母了。”而后就叫奶娘秋叶带着她回屋,不准她出去。 姚玉离在屋里急的团团转,也不知道侯凤颀在搞什么把戏,不过一想,如今的姚玉秦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呆瓜,他可是三岁的身子三十岁的心智,侯凤颀一个五岁的奶娃娃还奈何不了他,于是就放下心来。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秋叶抱着姚玉离,同莫氏一道去王府门口。府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出来迎接王妃,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片人,莫氏为首,四处张望了一番,并不见三房罗氏的身影。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隐约能瞧见王妃的马车过来了。姚玉离忽的听见有人在小声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侯凤颀被一个衣着华美的妇人牵着手,在冲自己挤眼。那妇人的另一只手,牵着的则是姚玉秦。 姚玉离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侯凤颀领着姚玉秦去了自己的院子,而后叫自己舅母出来迎接王妃的时候,把姚玉秦也带来。 侯凤颀的舅母郑氏身份不低,一众丫鬟婆子给她让道,她一手领着一个孩子走上前来。莫氏瞧见郑氏和侯凤颀,脸上是挂着笑的,可一见到姚玉秦,脸上的笑容就凝了冰,忙小声对柳绿道:“去把大少爷带回去,要不然一会又出什么丑,叫人笑话我。我估摸着这次婆婆回来准没好事,别人还没进门呢,就惹恼了婆婆。” 柳绿应了一声,走过去对郑氏蹲身行礼道:“有劳夫人看顾我家大少爷了,夫人叫我来领大少爷回去,不给夫人添麻烦了。” 人家主家开口要领走孩子,郑氏是客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柳绿牵着姚玉秦的手,趁着众人不注意,要领他回府。 姚玉离在奶娘怀里干着急,这会她说什么也没用,莫氏不会听她的。姚玉秦往府里走了几步,不甘心的一步三回头。 侯凤颀偷偷挣脱了舅母的手,挤过人群,跑到柳绿跟前,趁着柳绿不注意,劈手将柳绿拉着姚玉秦的手扯开,而后扯着姚玉秦的胳膊袖子就往人堆里跑。 柳绿冷不丁的被偷袭,一下子傻了眼,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侯凤颀已经拉着姚玉秦穿过人群,跑到了马车前。 此时人群已经聚拢,柳绿是个大人,不像孩子们那般身子小灵活,只能干瞪眼。 姚玉离眼神一直在侯凤颀和姚玉秦身上,见侯凤颀如此大胆,也是吃了一惊。侯凤颀领着姚玉秦走到他舅母旁边,冲姚玉离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这时候马车已经停在府门口了,再叫人领走姚玉秦则显得刻意。轿夫取了垫脚的小凳子摆在车边,一个丫鬟上前打门帘,先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出了马车。莫氏一看,这不是三房媳妇罗氏么! 最近这阵子罗氏的娘家慢慢从当年东宫之争的影响里走了出来,重新得到新帝赏识,前日子罗家一位嫡系的嫡女还被封为贵妃,罗家隐隐恢复了往日的地位。 罗氏娘家起来了,罗氏的腰杆子也硬了起来。 “母亲,您慢着点。”罗氏下了马车,回头笑眯眯的对车里的人道。 一个衣着华美的妇人从马车中走了出来。姚玉离抿着嘴唇看向那雍容华贵的妇人,她的祖母金陵王妃。如今金陵王妃面色红润,气色相当不错,看来这几年身体养的很好了。 “媳妇恭迎母亲回府。”莫氏上前蹲身行礼,乖巧的立在车边,伸出手要扶着王妃下马车。 金陵王妃眼神扫过她的头顶,轻轻哼了一声,而后一手搭在三房媳妇罗氏的胳膊上。莫氏见状又更进了一步,举起胳膊要搀扶王妃。王妃闪了闪身,在全府有头有脸的下人面前,竟然是直接避开了莫氏,扶着罗氏的胳膊下了马车。 众目睽睽之下,这真是个货真价实的下马威。 钱妈妈的事惊动到了金陵王,自然也传到王妃耳朵里。莫氏猜到这次婆婆是被钱妈妈她们的事所惊动回府,没想到婆婆竟然对自己不满到这种程度,竟当着全府人的面如此驳她的脸面! 这下子王妃回了府,上头有婆婆压着,旁边有个虎视眈眈的妯娌,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莫氏心头。 第36章 祖孙团聚 莫氏面上的尴尬神情一闪而过,反而笑的更甜,全当没看见,赶紧贴上去,亲亲热热挽着金陵王妃的手。王妃面上神情淡淡的,对莫氏不冷不热,却也没再甩开莫氏的手。 下马威一个就够了,再多了就显得自个小家子气。 “笑笑,快来给祖母请安。”莫氏忙招呼姚玉离过来。 姚玉离从奶娘怀里下来,冲王妃歪着脑袋笑嘻嘻的,而后先是跑到侯凤颀那,冲他挤挤眼,把姚玉秦领着,姐弟两人一起到王妃面前福身道:“玉离、玉秦恭迎祖母。” 王妃瞧见两个孙子孙女,总算有了好脸色,笑眯眯摸了孩子们的头。 “祖母,笑笑和弟弟很是挂念您。您再别院还好么?笑笑瞧着您气色越发的好了,越活越年轻。”姚玉离笑嘻嘻的扑进王妃怀里。 “你个油嘴滑舌的小东西,让我瞧瞧,看你小嘴上是不是抹了蜜!”王妃轻轻捏了捏姚玉离粉嘟嘟的小嘴。 “笑笑才不说假话呢!”姚玉离嘟着嘴在王妃怀里撒娇,指着姚玉秦道,“祖母不信,可以问问弟弟。” 顺着姚玉离手指的方向,王妃瞧向她这个孙子。她早就听闻她这个孙子脑子不太灵光,平日呆呆傻傻的,今个看来,是不太爱说话。 姚玉秦此时垂着头,由于心情激动的原因,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前世他战死沙场,临死之前都没见到家人一面,如今他再有机会见到母亲,心里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只能低着头,害怕一个忍不住,就痛哭起来。 王妃瞧着她这个孙子,沉默寡言,孤零零一个小人儿立在那,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身子有些颤抖。想到先前自己得了消息,说二房里随随便便一个丫鬟都能欺负到姚玉秦的头上,背地里这日子还不知道有多苦。虽说姚玉离这个当姐姐的爱护弟弟,可姐弟两个毕竟才三岁,再护着他,能有多大作用?还不是被个奴婢又骂又推下水,半夜里还险些被拐了。万一那奴婢心肠再坏心,把姚玉秦拐出府卖给个人贩子,那可就找不回来了。 王妃育有一子儿女,作为母亲,她对孩子们很是宠爱关怀,将心比心,就算她的儿子真是个傻子,她也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他,毕竟血浓于水,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对他到这种程度!特别是经历丧子之痛后,王妃更明白母子缘分的可贵,见不得哪家的父母虐待孩子。 在这一点上,王妃很是看不惯莫氏的作风。 王妃瞧着姚玉秦小小的身子,心里忽的涌出怜惜来,冲姚玉秦招招手,道:“秦儿,到祖母这来。” 姚玉秦听见王妃唤他,深吸一口气,扑进王妃怀里,抱着王妃的大腿就呜呜的哭起来,边哭边哽咽:“秦儿、想您……您不知道我有多想您……呜呜呜……” 姚玉离被他吓了一跳,不过姚玉离随即释然了,如果换成是自己,大概也会哭的不成样子吧。 不光是姚玉离,就连王妃也吃了一惊,想不明白这自打记事以来就没见过自己几面的小人儿怎么对自己如此依恋,忙蹲下来将这小人揽在怀里瞧着,见他哭的极可怜,却不带一丝的做作,看着王妃的眼神也满是依恋和牵挂,丝毫不是作假。 一个三岁的呆傻孩子,他会做什么假? 姚玉秦生的粉雕玉琢,姚家的男人都生的很好看。王妃掏出帕子给姚玉秦擦眼泪,边擦边哄他:“我的乖秦儿,瞧你哭的,祖母给你擦泪,咱不哭了啊。” 姚玉秦记得自己小时候练武被父亲骂哭了,母亲也是这么软语安慰他,给他擦眼泪,同今天一模一样。 “秦儿,祖母这不是回来了么,别哭了。”姚玉离拉着弟弟的手,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松子糖来塞进姚玉秦的嘴里。素日里她身上总会带些松子糖,来哄弟弟用。 姚玉秦看了看姚玉离,又看了看金陵王妃,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方觉得自己失态了,面上有些红。不过想想自己如今只是个三岁的奶娃娃,哭鼻子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就硬梗着脖子冲王妃傻笑起来。 王妃瞧着自己这孙子,一会哭一会笑的,这童真倒是叫她看着喜欢的很。 “走,咱们回家。”王妃也不叫媳妇们扶着了,一手领着一个孩子,同来迎接的众人简单寒暄几句,又特别问了侯凤颀和他舅母几句,而后就回她先前住的院子去了。 王妃旅途劳顿,无关人等都各自回去干活,只剩二房三房同孩子们在王妃屋里说话。金陵王带着两个儿子在衙门里处理钱妈妈打碎玉佩的事,到晚上才能回来。 莫氏早就叫人备好了接风洗尘的家宴,两个媳妇伺候着婆婆用膳,孩子们叫奶娘抱着去偏厅单独吃。 这顿接风宴莫氏殷勤周到的伺候婆婆,自己倒是没吃几口。王妃一直淡然处之,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莫氏忙抵上擦手擦嘴的帕子。 “老二媳妇啊,听说你房里的嬷嬷不太规矩啊。”王妃瞧着莫氏,似是随口那么一问,却叫莫氏出了一身冷汗,忙赔笑道:“回母亲的话,是个老嬷嬷的孙子不懂事,才二岁多的娃娃,打碎了侯家小世子的玉佩。” “哦?是小娃娃不懂事还是大人不懂事?”王妃轻轻笑了笑,看了眼莫氏,道:“你回去好好约束你房里的下人们,别再做出些没脸的事,叫人说咱们姚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莫氏忙点头哈腰道:“是母亲,媳妇记住了,回去定会好好管教。” 罗氏一直抿着茶,此时放下茶碗开口道:“二嫂,我瞧着秦儿脸色有些苍白,是前些日子掉进水里落下的病还没养好吧?这小孩子病了可大可小,那可得好好养着,别落下病根来可就不好了。” 莫氏面皮抽动,婆婆敲打她也就罢了,这比自己年轻入门晚的弟妹也借着敲打她,还把不把自己这个世子妃放在眼里了!不过婆婆偏爱三房媳妇,莫氏也是清楚的,在婆婆面前她还的夹着尾巴做人,也得对罗氏赔笑道:“多谢三弟妹关心,我自个的儿子,当然宝贝的很,大夫看过了,药也吃了,每日补品不断的,秦儿身子好的差不多了。” 罗氏点点头,意味深长道:“二嫂疼爱孩子,那谁不知道。我听说上个月还打了副金锁金镯子给玉瑾呢。母亲,您瞧二嫂对庶子都疼成这样,那金锁沉甸甸的,这么大一个呢!”罗氏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又看着莫氏头上的镂空金簪花道:“二嫂阔气,补品药材全都用最好的,连金锁都比别人家的大一圈。母亲您再瞧瞧二嫂头上的镂空金簪花,这可是京城宝玉轩最新出的首饰,就光这一朵簪花,就够普通人家吃十年。” 王妃的眼神也落在莫氏头上。罗氏眼睛毒的很,认的一点没错。这簪花确实是宝玉轩的东西,价值不菲。 莫氏的陪嫁并不丰厚,这些众人也都清楚,罗氏的陪嫁少说也是莫氏的五倍。可瞧着莫氏的吃穿用度,却比罗氏都好的多。虽说莫氏如今的身份是世子妃,可这明面上的银子,却是供不起她这花销的。这两年她管家,又没人监督约束,从里头捞了不少好处,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王妃喝了口茶,道:“这些年我不理家务,辛苦老二媳妇了。下午叫账房把这二年的账目拿来,老三媳妇你同我一起瞧瞧。” “这……”莫氏一听要查账,慌了神了。王妃这突然回府本就叫莫氏措手不及,她光顾着准备收拾王妃的院子和东西,就忙的脚不沾地,哪能想到婆婆一回府里就要查账,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莫氏本以为自己这个管家之位会坐的长长久久,压根事先就没做任何准备,这账目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 “怎么了老二媳妇?”王妃看着莫氏的脸色,微微一笑,“我瞧瞧自个家的账本,你没意见吧?” 莫氏哪敢有意见,忙道:“媳妇是怕母亲旅途劳顿,一回来应该好好歇着才是,待休息好了再看账目也不迟。” 罗氏道:“二嫂,母亲身子好的很,瞧着那气色跟二八少女似的,哪有二嫂说的那么孱弱。况且有我帮着呢,二嫂别小瞧我,我看账目的本事,可不输给二嫂。” 王妃笑着啐了一口,“你个当娘的人,还这般的不稳重,什么二八少女,竟胡说,我老婆子一个了!” 一番软语笑闹,就将查账的事定了下来。莫氏心虚,心惊肉跳的陪婆婆说了会话,借口去准备账簿,赶紧走了,趁着这会功夫能抹平多少尽量抹平多少,自己这婆婆可不好糊弄。 莫氏慌慌张张出了屋子,带着柳绿就往回赶,心里算着,这些年她吞了多少银子,这会八成要全吐出来,也不知道够不够平账目。说不定还得从嫁妆里倒贴银子!唉,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用完膳,吃了茶,叫人撤了桌子,罗氏也告退了,王妃让冯妈妈带两个孙子孙女进屋来。 姚玉离领着弟弟一同进屋,先是进屋给王妃磕头,而后一人一边的依偎着王妃。王妃瞧着自己这对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打从心眼里就喜欢。 姚玉离口齿伶俐又聪明,王妃先问了她的饮食起居,姚玉离都一一答了。姚玉秦则沉默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沉默的看着王妃。 王妃转头看向自己这个沉默的孙子,摸了摸他滑嫩嫩的小脸,道:“秦儿,平日里吃的用的还好么?下人伺候的好么?” 姚玉秦沉默的低着头。王妃叹了口气,看向姚玉离,道:“笑笑,你替弟弟说。” 姚玉离眼神变得黯淡下来,小嘴有些委屈的扁了起来,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王妃叹了口气,心道:我就知道莫氏对这傻儿子不好,唉! “祖母,弟弟平日里可乖了。笑笑瞧着弟弟不是傻,只是性子内敛罢了。”姚玉离歪着脑袋眼神仔细看向王妃,暗暗捕捉王妃的每一个神情,道:“笑笑听说,笑笑有个没见过的伯伯,性子也是内敛的很,秦儿许是随那个伯伯的性子。” 姚玉离口中这个“没见过面的伯伯”,指的自然是姚锦藤 王妃的表情忽得像是被刺痛了一般,瞳孔猛的收缩。眼前这孩童无心的一句话,叫她想起自己那去世的儿子。姚家四个儿子,三个庶子都能说会道,唯独自己生的大儿子生性内敛,不喜油腔滑调,人品稳重问,性格坚毅,文武双全。 姚玉秦眼底也是划过一抹吃惊的神色,看向姐姐:姚玉离不会平白无故提起逝去的姚锦藤来揭王妃的的伤疤,那么她如今说自己像王妃逝去的儿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姚玉离冲他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安定人心的笑容。 王妃沉默了半响,又将姚玉秦拉着仔细的瞧了瞧。这孩子虽说年纪还小,眉眼稚嫩,可是眼神却是沉稳内敛的,嘴唇微微抿着透着股坚毅和不服输的倔强劲儿,那双眼睛长得和自己逝去的儿子有八分相似。侄子像大伯,本就是常有的事,如今他们内里的魂都是一样的,从内到外透出来的劲加上这神情气质容貌,更是相像了。 王妃恍恍惚惚仿佛瞧见了姚锦藤小时候的样子。 姚玉离不动声色的将王妃的表情尽收眼底,见她面上一抹沉痛之色闪过,而后又恢复那慈祥宁静的样子,知道她心中定是有了计较,只是她是否能如同姚玉离所想一般,还是个未知数。 第37章 盘点庶务 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这个庶孙像自己战死沙场的儿子。金陵王妃慈爱的摸了摸姚玉秦的额头,叹气道:“听说前几天秦儿掉进水里去了,唉,这帮奴才们是怎么伺候的,回头祖母把她们全打发了,换些可心的人伺候你。” 而后又端详着这对小人儿,对冯妈妈道:“王爷回府了么?” 冯妈妈答道:“回王妃的话,适才王爷派人带话来,说在办打碎玉佩那案子,要过了午后才回来。” 金陵王妃沉思了一下,道:“我晓得了。我许久没跟我这两个娃娃亲近了,今个就留他们这陪陪我。老二媳妇那你催催,叫她们快些准备,再去我陪嫁那几个庄子上叫几个女账房和婆子来,对账目不光得看账面,得看和库里的东西对不对的上数。” 冯妈妈福身道:“奴婢晓得了,这就去办。”说着往门口走,刚走了几步又被王妃叫住了,补充道:“去问问奶娘们,平日孩子们喜欢吃些什么,都备上。就这些事了,去吧。” 姚玉离靠在王妃身边,眼里都是笑意。王妃不愧管家多年,看样子莫氏光是找了人在账目上做手脚是不够的,账上的数字平了平了,可库里的银子数摆着呢,短了银子可不就一眼叫人看出来了么! 冯妈妈在王妃身边多年,自然知道王妃的盘算。莫氏商贾之家出身,重一个“利”字,叫她管家,她暗地里肯定得刮拉不少油水。要是搁到往日,王妃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横竖金陵那么大的家业,世子妃捞一点也就捞一点了。可现在王妃明着要挑她的不是,这些油水随便挑一点出来,都是莫氏的错。 冯妈妈故意走到院子门口,眼角余光瞥见远处的灌木从后躲着个眼生的小丫鬟,鬼鬼祟祟的盯着这边院子。看来莫氏这会真是沉不住气了,派了人来盯着动静。 冯妈妈憋着笑,故意大声对两个丫鬟吩咐道:“你们去西街口的铺子,叫三个女账房,再叫几个婆子,要粗壮力气大的,一会得去库房搬东西盘点银子呢,找些瘦不拉几扛不动箱子的可不行。” 两个丫鬟得了差事,匆匆去办了,冯妈妈往屋里慢慢走着,余光瞧见那小丫鬟一溜烟的往莫氏屋里去了。 “什么!居然还找人去查库房!”莫氏在对账目,屋里还坐着两个女账房。柳绿和几个陪嫁的婆子也在里头,一人分了几本账,各个头大如斗。 柳绿一听,着急道:“二夫人,这可怎么办啊!库房里的东西一清点,就知道和账本对不上了。咱们光做账怎么行!到时候王妃一见账目和东西对不上号,不光会知道您私吞银子挪用银子的事,还会治您欺骗之罪!” “是啊!”莫氏捶胸顿足,这账目她不填平作假吧,婆婆会治她私吞挪用之罪;作假了吧,库房一清点又会暴漏出她造假账目的事。 这横竖都是个大麻烦啊! 莫氏心一横,想了想:这次是自己太大意,才会着了那恶婆婆的道,只要这次顺利过关,将来自己小心点,这银子早晚会捞回来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这次,真的得咬牙出血了! 莫氏道:“账目还是得做平的,你们继续做。至于库房的银子,我凑一凑,嫁妆里能凑出个八千,你们一人再给我凑点,就齐了。” 柳绿和几个婆子一听,居然还要自己出钱,纷纷面面相觑,讪讪不说话。 “怎么,不愿意?”莫氏瞧见几个婆子为难的样子,眉毛一横,语气不善:“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我让你们接管那些庄铺,你们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莫氏指着刘妈妈道:“你瞧你胳膊上那金镯子,沉的能把骨头坠折了,少说得值个一百两。”又指着孙妈妈道:“去年你儿子又娶了第五房姨娘,如果没银子,你儿子能娶那么多房?”对顾妈妈道:“这二年你吃斋念佛,隔三差五的往寺庙里跑,光是捐的香火钱一年就好几千两,若是没有,你哪有那银子?” 再看看柳绿,道:“素日里我对你如何?什么吃的穿的可曾短过你?全府的丫鬟谁的脸面最大?” 几个妈妈缩着脑袋,柳绿下意识的一手按在胸口,胸前那块烫伤早就凝成了疤,丑陋的镶嵌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每天晚上睡前看见那块疤痕,就想到莫氏凶穷极恶的模样。 “你们几个妈妈,一人两千两,柳绿你就出一千两。赶紧派人凑银子去,赶在王妃查库房之前把银子凑齐了,要不然我这大船翻了,你们谁也别想捞好处!”莫氏一拍桌子,就将事情定了。 主子都发话了,出银子是铁板钉钉的事,跑是跑不掉了。莫氏回去拿自己的陪嫁私房,柳绿也回屋去凑银子了,几个婆子心里不乐意的很,撂了账本都纷纷回家,留了话给门口候着的小丫鬟,说自己回家办事。 莫氏进去整理了银票,咬牙拿了八千两出来。这里头有四千是她从姚家捞回来的,四千是她的陪嫁,都拿出来了,这会她手头也就不剩多少钱。莫氏拿了银票出来,一出内屋傻了眼:她叫来做账目的丫鬟婆子全都不见了,只剩两个女账房在做账。一问守门的丫鬟,说是都回去办事了。 莫氏脸瞬间黑了下来:这人都走了,账目怎么办啊!这些个刁奴,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给自己难堪!婆婆妯娌挤兑自己就算了,自己人还窝里反了,真是嫌不够乱么! 没人还真是没人,莫氏只能咬着牙,黑着头自己干! 做账做的天昏地暗,连午膳都顾不上用。莫氏头晕眼花,终于赶着赶着把账目做完了,感觉眼看什么都是花的,胳膊酸的提不起来。这时候几个婆子丫鬟才都出现,好歹银子都带来了。莫氏将银子收了,算了算,这账目平了,库里的银子数目也对了。 而后莫氏又亲自把银子送去库房,忍着割心头肉一般的痛双手把自己的私房嫁妆放进姚家的库里。柳绿在旁瞧着,莫氏心疼的手都哆嗦,一连喘了好久的气才缓过神来,这又要赶紧往婆婆那赶。 柳绿捧着账目,跟着莫氏去了王妃屋里。 屋里王妃正坐着,身边依偎着两个孩子,正逗着孩子玩。罗氏坐在旁边陪婆婆说着话,一见莫氏来了,忙起来拉着莫氏过来,笑道:“二嫂真是尽职尽责,这么快就把账目带来了。” 莫氏笑道:“母亲都发话了,我哪敢不上心啊,这不早早就来了,怕母亲等的心急。” 把账目放在王妃面前的小桌上,王妃随意翻看了几眼。冯妈妈掀帘子进屋,身后跟着三个女账房和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对王妃道:“王妃,这是西街口铺子的账房先生和做事的婆子们。” 莫氏瞧了一眼那些妇人,又瞧了眼王妃,心道:还动真格的,真找人来清点库房!幸亏我机灵,找人打探了,不然这会真是得栽个大跟头! 王妃低头看了两页账本,又看向莫氏,莫氏回看了一眼,毫无心虚的神色。反正账目都做的漂漂亮亮,库房里的东西也都对的上数,恶婆婆你看啊再看啊,把账目看穿了也挑不出错!你再叫人去库房查啊对啊,查上十遍也挑不出毛病! 罗氏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眼里有些戏谑瞧着莫氏,莫氏一脸不屑的回看过去。 王妃笑着看着那几个仆妇,道:“上个月细节铺子的管事跟我报了,说铺子去年的生意不错,都是你们打理的好,我今个把你们叫来,特地赏你们银子,以后好好做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说罢,冯妈妈使了个眼色,旁边伺候的小丫鬟端上来一个托盘,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盘子的银元宝。 “账房一人赏五十两,婆子们一人三十两。”冯妈妈道。 几个仆妇纷纷跪下磕头,谢了王妃。 王妃笑眯眯叫她们起来,道:“行了,没别的事,拿了赏钱你们就回铺子里干活吧。” 几个仆妇喜滋滋的领了银子走了,冯妈妈特地找丫鬟送她们出府。 莫氏盯着那几个仆妇的背影,看呆了:等等,婆婆叫她们来,不是去库房点银子的么?怎么这就走了? 罗氏瞧着莫氏傻眼的样子,道:“二嫂看什么呢?难不成是想自己再填些银子赏她们啊?” “不、不是。”莫氏有些语无伦次,看了看罗氏,又看向王妃:“我、我以为她们……” 话刚出口,忽的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忙打住,要是叫婆婆知道她已经晓得要查库房的事,还得追究她监视婆婆的事。 王妃眼皮子抬也不抬,将只看了两页的账本合上,而后将桌子上那叠厚厚的账本一堆,懒洋洋道:“行了,不看了,老二媳妇做事,我放心的很,这账有什么可查的,横竖是不会出错的。” “您、您不看了?”莫氏手有些抖,眼又开始花,这可是她赶了几个时辰亲自赶出来的账啊!您老人家好歹也多看两眼啊! “不看了,都是自家人,还有什么信不过的。”王妃笑眯眯瞧着莫氏。 莫氏脸色煞白,往后倒推两步,柳绿忙扶着,只觉得莫氏身子瘫软,直往下滑。这先是吓了个半死,而后紧赶慢赶赶出了账目,又损失了一万多两银子,王妃就这么看两眼就完事了? 莫氏表示实在有点受不了啊。 “哎呀二嫂瞧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罗氏忙跟着去扶莫氏。 “老二媳妇身子不好啊,唉,这两年叫你管家,真是辛苦你了。”王妃怜惜的瞧着莫氏,道,“年轻轻的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如今我回府了,闲着也是闲着,今后你就不用累着了,往后这后宅啊,还是我来管吧,你就好好歇着带孩子吧。” 这话一出,莫氏是彻底两眼一翻,庶务与她无关,气的背过劲了。 第38章 筹谋今生 金陵王妃这么简单几句,就将管家权重新拢回了手里。莫氏气的干瞪眼,却也没办法,本来人家就是王妃,自己不过是刚进门的儿媳妇,论资历论根基,哪能跟在姚家几十年的婆婆相提并论。 莫氏吃了这个哑巴亏,心里憋闷的不行,罗氏又在旁煽风点火说些个风凉话,莫氏平时再会装,这会面子上也挂不住了,脸色有些难看,说身子不太舒服,就要回去。 王妃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也不留她,省得两人互相看着添堵。莫氏福了福身,叫奶娘去抱两个孩子一同带回去,却被王妃拦下了。 “我许久未见孩子们了,让他们多陪陪我,回头给你送回去。”王妃笑着低头,慈爱的捏了捏姚玉离粉嫩的脸蛋。 莫氏心里一个咯噔,王妃一直很喜欢姚玉离。但是笑笑可是莫氏的宝贝,好好栽培,将来还有大用处呢,万一王妃看上了笑笑,想留笑笑在身边养那可怎么是好?莫氏还盘算着从小就给姚玉离灌输些愚孝的思想,让她往后就算嫁出去,心里还是向着娘家,多帮衬娘家母亲和娘家兄弟呢,这要是叫王妃给拦了,孩子从小与莫氏不亲,将来嫁出去了,可真就是泼出去的水了。 可莫氏也没法子,只能忐忑不安的回去,王妃若真是要把姚玉离留下,她也没招。 打发了媳妇们,冯妈妈来报说王爷回府了。 王妃起身稍微整理一下,带着两个孩子往王爷的书房去。 奶娘们抱着两个孩子跟着王妃,姚玉离在秋叶怀里琢磨。金陵王并不喜欢家眷去他处理公务的书房,就算是姚玉离当世子妃的时候,也只去过公公的书房两三次。倒是王爷的大儿子姚锦藤深的王爷喜爱,经常跟在金陵王身边,出入书房,除此之外,王爷的其他几个庶子,也是非传不得入书房的。 如今王妃特地把孩子们带去书房,看来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找王爷商量,而且还是和他们姐弟二人有关。 到了书房,王妃并没有直接带他们去见王爷,而是叫奶娘抱着孩子们去厢房候着,自己独自进了书房。 姚玉离和姚玉秦坐在厢房的床上,姚玉秦依偎在姚玉离身边,伏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这打的是什么主意?” 姚玉离用小脸蛋蹭了蹭他,道:“如今你我都重生为人,今生须得好好谋划。前世我浑浑噩噩,才落得那样的结局。这辈子我得好好谋算,才能护得了我身边的人啊。秦儿,莫氏不喜欢你,你在二房,少不得得受委屈。你男子汉心气儿高,定是不能做出乖巧的样子讨好莫氏让日子好过些,我年纪又小,护不住你。若是祖母能将你要过去,养在自己身边,对你也好啊。” 姚玉秦摇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呆傻的痴儿了,往后不会再受人欺负。若我去祖母那,你怎么办?我要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姚玉离笑笑,摸了摸姚玉秦的脸颊,道:“又没人欺负我,你放心吧,况且,我打的不仅仅是这个主意。”姚玉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秦儿,世子的位置,将来的金陵王,都本该是你的。莫氏处心积虑的抢了咱们的东西去,我定是不能叫她如愿的。该是咱们的,就得抢回来,不能便宜了那贱。人。” 姚玉秦摇头,道:“仇是要报的,可是我也希望你好好的,这比什么世子之位,什么金陵王位,都重要的多。若是要你去冒险,我宁愿什么都不要。” 姚玉离笑眯眯的捏了捏姚玉秦的脸蛋,道:“哪有那么严重,什么冒险不冒险的。秦儿,你听好了,若是你能养在王妃膝下,是再好不过的了。反正都在姚家,平日也能见面,就算你继续留在二房,再过两年咱们大了些,也是得分院子住,不能住在一块的,这不就和你住在祖母那一个样。我是这么想的,你本就是王爷王妃的儿子,与他们相处日子久了,自然会得他们的格外喜爱。姚家只有大房是嫡系,王妃也只有一个亲儿子。大房无后,王妃心里定然是不甘心的,若是能想办法叫王妃将你过继在大房名下,记成了大房的嫡子,你就是姚家嫡长房的嫡孙。按照本朝的规矩,袭爵之时,若是嫡子死了,则立嫡孙,嫡孙死了,则立嫡曾孙,只有嫡系全无,才会立庶出的子孙。现在老二虽然被记在王妃名下成了嫡子,那也是在当时朝堂动荡急于站队表明立场的情况下立的不得已而为之的。再说了,规矩都是人定的,若是王爷王妃极喜欢你,倒是可以争上一争。” 姚玉离掰着小指头细细算着,托着下巴道:“若真将你过继到大房名下了,那我不就成了你嫡母,你自己则成了你自己的父亲……哎呀!好混乱的关系!”姚玉离笑眯眯瞧着姚玉秦,捏了捏他白嫩的脸颊,道:“秦儿,快叫声娘我听听!” 姚玉秦一脸黑线的看着她,想的倒是挺美:“你该先叫我声夫君!” 姚玉离呸了一下,道:“那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今我是你姐姐,快,先叫声姐姐我听听,再叫声娘!” 姐弟两个在这边插科打诨,王爷和王妃则在书房里说话。 “我平日里怪寂寞的,若是将玉秦养在膝下,倒是能热闹热闹,享受享受天伦之乐。”王妃温柔笑着瞧着金陵王。 金陵王已为人祖父,可样貌瞧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十分俊朗,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瞧着妻子,道:“你若寂寞了,抱个孙女去不就成了,秦儿是老二唯一的嫡子,怕是老二媳妇不肯。” 王妃摆摆手道:“她哪有不肯的,我要是去抱玉瑾来,老二媳妇定是不依的,可我要玉秦,她真是巴不得呢。” 王妃捡着重要的事,将姚玉秦在莫氏手下的委屈说了一二,末了又道:“我看秦儿那孩子不是痴傻,而是性子沉稳。这倒有些像咱们的藤儿,藤儿也是小时候不爱说话,可却极聪明。我这看见秦儿,就想起咱们的藤儿了。唉,藤儿的孩子若是还在,也就玉秦那么大了。” 金陵王皱着眉头,他平日里处理外头的公务,不怎么过问内宅的事,没想到莫氏居然对姚玉秦这么冷淡。 王妃知道要人家唯一嫡子的事有些难办,见王爷的神色有所松动,又加了把火,摸着眼泪道:“我说不叫藤儿去从军,你偏说什么男子汉当去军中,方能磨砺性子。若是藤儿就练练武读书,好好的在家里,也不会……唉,我的藤儿……” 王妃一说这事,王爷心中就抽着疼。姚家是军中出身,金陵王年轻的时候自己就带兵打仗,姚锦藤性子随了父亲,练武天赋极高,文武双全,是金陵王的骄傲。当年姚锦藤上战场,金陵王妃一力阻拦,可王爷却力挺儿子,硬是抗住了王妃,让儿子从了军。姚锦藤也不负所望,表现出众,凭借自己的能力一路青云直上,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叫王爷后悔不迭,觉得十分对不住妻子。 “行,你喜欢这孩子,是他的福气,将他留下吧。”金陵王叹了口气,道:“这事我去跟锦源说,你就不用管了,将孩子留下便是。” “多谢王爷,那我就先回去了。”王妃擦了泪,起身往门口走,刚走几步就被金陵王叫住了。 “你说玉秦很像咱们的藤儿?”金陵王妃皱着眉头道。他平时很少见这些孙子孙女们,更别说仔细看谁像谁了。 王妃点头,道:“模样有六分相似,神情有九分相似。” “去叫人把孩子抱来,我倒是要瞧瞧。”王爷道。 姚玉离姐弟正凑在一块说话,门口的丫鬟来通报,说是王爷王妃叫大少爷过去,就将姚玉秦领走了。 丫鬟领着姚玉秦在书房院子里走。姚玉秦对这里的路熟悉的很,跟着丫鬟一路走向书房。丫鬟在门口停下,对姚玉离到:“大少爷,王爷王妃就在里头,您进去吧。” 姚玉秦点点头,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看着熟悉的书房大门,深深吸了口气。他童年和少年的大部分时期,都是由父亲带着在这里度过的。他在这里念书习武,由父亲手把手教他练剑,教他兵法。 姚玉秦伸出手,推开那扇大门,走了进去。 书房还是老样子,里头却没有人。姚玉秦站在书房中间,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恍若隔世。书桌的笔架上还挂着自己前世最喜欢用的毛笔,旁边的墙上挂着自己最喜爱的字画。字画下的兵器架上,还有一排大小不一的剑。最大最沉重的那把,是他成年后练剑所用,从上到下的剑依次变小,那是他年幼时候练的剑,是王爷按照他的年纪特地给他打造的。 姚玉秦恍恍惚惚的走到武器架旁边,伸手握住了武器架最下面的一把小小的玄铁剑。这是他还是姚锦藤时,三岁的生日礼物。 书房的屏风后,王爷和王妃并肩站着,瞧着那小小的人儿。看见他拿起了那把儿子曾经用过的小剑,金陵王的心头猛的一缩,疼了起来。 姚玉秦手里握着剑,轻轻的将剑拔了出鞘。这把剑并未开刃,虽说有些沉甸甸的,但是制作的并不锋利,是为了防止姚锦藤练剑的时候误伤了自己。 姚玉秦看着那剑身,依旧崭新,看来是定期精心养护过的。 姚玉秦深吸一口气,高高的举起了剑,在空中随意的舞动了几下。他记得自己的身份,姚玉秦并没有学过剑术,所以只是像个从未学过剑法的幼儿一样,只是站在书房中间随性的挥舞着剑。 金陵王夫妇,瞧着那舞剑的小人儿,纷纷都看了痴了,透过那小小的身子,放佛真的瞧见了自己儿子小的时候。那时他第一次得了这把小小的玄铁剑,也是这般的举着剑挥舞。 眼泪不知不觉的爬满了这对中年丧子的夫妇的脸,就连金陵王这样的军中铁血男儿,也禁不住的泪流满面。 第39章 玉秦学剑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姚玉秦停止舞剑,转过身,看见记忆中那熟悉的身影。父亲的身影依旧那么高大伟岸,姚玉秦还记得当年自己最后一次离家出征,父亲依依不舍的送别,直到送到郊外十里地。 王爷王妃眼圈都泛着红色,显然是哭过的。姚玉秦抬头望着久别重逢的父亲,细细端详着他。几年时间,金陵王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鬓角长出了白发,再不是那个神采飞扬的沙场将领了。 父亲,老了。 姚玉秦鼻子一酸,小嘴扁了扁,而后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跪下道:“秦儿给祖父祖母请安。” 金陵王眸子绞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见他虽然跪着,脊梁却挺的笔直,骨子里透着一股坚韧,那神态气质,真的就和他去世的儿子一模一样。 “秦儿,快起来。”金陵王妃偷偷抹了眼角的泪,上前一步弯腰扶起了姚玉秦。 金陵王看着他手里握着的剑,蹲在他眼前,盯着姚玉秦的眸子,道:“秦儿,你喜欢这剑?” 姚玉秦点点头,道:“秦儿喜欢呢。” 金陵王心中激动,道:“秦儿可想学剑法?” 姚玉秦又点点头:“秦儿想学。” 金陵王抿着唇站起来,叫王妃带着姚玉秦坐着一旁看着,而后自己从武器架上取了最上面的一把剑拿在手里,对姚玉秦道:“秦儿,你瞧好了。” 长剑出鞘,金陵王神情肃穆,轻轻扬起长剑,施展了一招。姚玉秦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金陵王,这招剑法他极为熟悉,这是他幼年时学的第一套剑法的第一招。 一招剑式毕,金陵王收了剑,对姚玉秦道:“秦儿,方才可看清楚了?” 姚玉秦点头。金陵王道:“你使一次叫祖父瞧瞧。” 金陵王妃一看,忙护着姚玉秦,道:“王爷,秦儿才三岁,又是头一次拿剑,他怎么能使的出来?王爷是否太心急了?我瞧着让秦儿慢慢学就好,不必急于一时。” 金陵王哑然失笑,王妃这护犊子的劲儿真是一点没变,才回来没跟孙子相处多久,就开始这般的回护了。 “我只是瞧瞧他的天赋罢了,使的好或者不好,都无妨。”金陵王摆摆手道,“秦儿,你别怕,大胆来试试。” 姚玉秦轻轻咬着嘴唇,点点头,而后拿着他的小剑走到屋子中间,深吸一口气。 剑尖舞动,姚玉秦身子虽小,却异常灵活,将方才金陵王的那招一点不差的模仿了下来,动作刚劲有力,使剑使的虎虎生风。一招使完,持剑负手立着,既没有兴奋,也没有沮丧,就那么安静的立着,用那双像极了姚锦藤的眼睛安静的看着二老。 招式丝毫不差,内劲十足!金陵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自己的亲孙子才三岁,从未摸过剑,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天赋! 金陵王妃虽然不懂剑法,可她也能看的出方才姚玉秦那招使的极好。 只有姚玉秦心里很不以为然,因为姚锦藤的武功都是金陵王教的,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些剑法招式他熟的很,闭着眼睛都能使的出来。 “秦儿!你再看爷爷给你使一招!”见孙子天赋这般高,金陵王激动的声音都有些抖,拿着剑又舞了一招。姚玉秦在旁边看着,见金陵王这般的开心,他心里也宽慰许多。 “秦儿,你再试试。”金陵王一招使完,对姚玉秦道。 姚玉秦点点头,道:“是,祖父。” 而后又一点不差的模仿了一招。这下子金陵王兴奋的把手上的剑一扔,直接冲过去将姚玉秦抱着,高高的举过头,高兴道:“不愧是我的姚家的男儿!” 而后又将姚玉秦抱在怀里,忽的哭的老泪纵横,哽咽道:“爷爷以为自你大伯去了之后,爷爷这一身的功夫就后继无人了,没想到老天爷又给了我一个天赋异禀的孙子,简直跟我的藤儿一模一样!。” 姚玉秦眼见金陵王哭泣,心里也难受的很,不由的也跟着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伸出胖胖的小手给祖父擦泪。金陵王妃在旁瞧着,眼又湿了,走过去,老两口抱着孙子一同呜呜痛哭起来。 前世姚锦藤长大,与父母不多亲近了,如今他是个三岁的奶娃娃,便仗着自己年幼,抱着金陵王的脖子,在金陵王脸上乱啃一气,亲的王爷破涕为笑,而后又扑进王妃怀里抱着王妃脖子又啃的王妃一脸口水,终于将王爷王妃都哄的高兴起来。 “爷爷的乖秦儿,以后你就跟着爷爷念书习武!爷爷把这辈子的本事都教给你!”金陵王难得卸下那严肃的表情,在孙子面前悍然一副慈爱爷爷的样子,高兴的把姚玉秦抱在怀里。 “王爷,这会咱可说好了,只许秦儿习武,不许秦儿参军。”王妃在旁瞪着眼睛盯着王爷,这次若是她的宝贝孙子再有一丁点损伤,她可第一个不答应。 “唉,这次不会了,再也不会了!”金陵王亲了怀里的孙子一口,笑道,“谁说咱们的秦儿是痴儿,爷爷瞧着秦儿这叫大智若愚,是她们有眼不识金镶玉,瞧不出秦儿的好来!” 说罢,又摸了摸姚玉秦的头,道:“秦儿,这把小剑是你大伯的遗物,如今爷爷送给你,你要好好爱惜。练武是件艰苦的事,秦儿可能坚持?” 姚玉秦点头道:“祖父放心,秦儿晓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秦儿定能坚持下来,不负祖父厚望。” 金陵王见这孙子不说话则以,说起话来口齿清晰思维敏捷,看来是个深藏不露的嘛!王爷高兴极了,得意的抱着孙子往外头走。王妃在后头追着,道:“王爷,你带玉秦去哪啊?” 王爷转头嘿嘿一笑,道:“我带秦儿去军营里转转,叫秦儿开开眼界。” 王妃心里一乐,她晓得王爷的脾气,定是将他这宝贝孙子带去军营里给那些副官将领显摆去了,便道:“王爷早些回来,别误了晚膳。” 姚玉离在窗边坐着,透过窗子瞧见王爷喜气洋洋的抱着姚玉秦出了院子,姚玉秦手里还握着那把小小的玄铁剑,便知道事情应该进展的不错。姚锦藤本就是王爷王妃最骄傲最喜爱的儿子,如今的姚玉秦根本就不用耍什么心机手段,他的本色就是被金陵王夫妻欣赏的,如今只会越看越喜欢。 姚玉秦的去处定了下来,姚玉离这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王妃心情不错,带着孙女回了院子,而后叫奶娘们送姚玉离回二房,同时带了许多吃食去。 莫氏在屋里睡着,气的还没缓过劲来。那几个凑了钱的陪嫁婆子丫鬟,一听说莫氏被夺了管家权,纷纷傻了眼。 莫氏手里的权力没了,家业重新被王妃接管,就意味着铺子庄子的管事要大洗牌,势必会被换成王妃的心腹。几个婆子出了银子,又丢了庄铺,往后连捞钱的地方都没了。莫氏自己也大出血,婆子们想从莫氏这刮油水,也是不可能的。 几个婆子丫鬟也都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二房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莫氏回自己床上躺着,想着今天的事,越想越觉得肉疼,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心情暴躁起来,看着眼前那套青花瓷的茶具不顺眼,抄起来就想摔了出气。拿着茶壶手举了一半,而后又放下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套青花瓷茶具也值个二三十两的,那也是银子啊!如今她的银子差不多都填了账目,从现在开始得精打细算过日子了,连摔套茶具都得先看看那茶具值钱不值钱。 前两年她管着家,手也变得松起来,吃穿用度都比刚嫁进姚家的时候阔绰了不少,又好面子,喜欢摆世子妃的排场,光是每个月的人情往来就得不少银子。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没了额外的收入,每个月就那么点月钱,嫁妆又几乎亏空了,哪够她花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莫氏突然觉得,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姚玉离被送回来了。莫氏一听说婆婆那送孩子回来了,但只回来了一个,赶忙迎出去瞧瞧,一见着姚玉离,一颗心就放下来了——自己这聪明漂亮的女儿在就好,那痴傻的儿子,谁爱要谁要去,王妃愿意留下,那就留呗,横竖一个傻子,也成不了什么事,搁在自己身边,看着他那傻样反而惹的人心不悦。 “笑笑,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弟弟呢?”姚玉离一回屋,莫氏就问道。 姚玉离笑眯眯摇头,道:“笑笑也不晓得,笑笑睡了一觉醒来,就没见弟弟,然后祖母就叫人送笑笑回来了。” 莫氏看着才三岁的女儿,觉得也问不出什么来,就哦了一声,叫姚玉离回屋。 姚玉离刚走了几步,还没掀开东厢的帘子呢,门外就传来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颀儿来给婶婶请安了。” 小世子侯凤颀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进了屋子。 莫氏一看见侯凤颀来了,眼睛都冒出光,忙叫丫鬟接了食盒,招呼他坐下喝茶。 姚玉离客气的对侯凤颀福身道:“玉离见过世子哥哥。”然后转身就要进东厢,侯凤颀一见她要走,忙冲上前两步,挡在她面前,笑嘻嘻道:“玉离妹妹请留步。” 姚玉离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侯凤颀比姚玉离高大半个头,挡在她前面,胸膛一起一伏,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姚玉离抬头看着他,眉头微皱,这个小鬼又要搞什么鬼? 侯凤颀低头看着眼前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她好看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的侯凤颀心跳漏了几拍。 莫氏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瞧着,侯凤颀看向姚玉离的眼神,她都收在眼底,而后站起来往内屋走,道:“我身子不太舒服,去眯一会。”而后自己进了屋。 姚玉离一看莫氏走了,径直绕过侯凤颀进了东厢。侯凤颀赶紧从丫鬟手里又拿了食盒过来,屁颠屁颠跟着也进了东厢,先是环顾一周,她那跟屁虫弟弟居然不在! 侯凤颀喜上眉梢,打开食盒,将里头的东西摆在桌子上。 姚玉离瞧着,那是一小碟一小碟的糕饼,每个小碟子只装了两块,足足摆了七八个盘子,看那糕点的样子,做的很是精致,比姚玉离平日里吃过的糕点都精致的多。 侯凤颀摆好了糕点,眼巴巴的看着姚玉离,道:“玉离妹妹,你来尝尝,看喜欢不喜欢。”那眼神亮晶晶的,热切的让姚玉离不忍心拒绝。 姚玉离走过去,看着这各色的精致糕饼,随便捻了一块送进口里。出乎意料的是,这点心居然出奇的好吃,美味的几乎叫姚玉离连舌头都吞了下去。 姚玉离吃了一块,舔舔嘴唇。侯凤颀见她喜欢,眼睛都放出光了,忙道:“好吃么?再尝尝别的!” 姚玉离老大不客气的又吃了两块,才道:“味道不错。” 侯凤颀一听她夸张,乐的眼睛都眯了成一条缝,献宝似的道:“玉离妹妹定是不缺这些精致吃食的,只是这点心稀罕的很,是京城蜜云轩所制,别的地方吃不着。蜜云轩是京城最有名的糕饼铺,就是宫里的娘娘也都喜欢的很。太皇太后身边的芳嬷嬷,就最喜欢蜜云轩的翡翠桂圆糕,就是玉离妹妹方才吃的那块。” 姚玉离点点头,道:“多谢世子哥哥,这些点心笑笑倒是头一次吃呢。” 侯凤颀嘿嘿一笑,道:“这次蜜云轩要来金陵开分号,这会铺子还没开好呢,我就先求了舅舅,把厨子借来做糕饼了,刚才舅舅才叫人送来,我想着玉离妹妹兴许喜欢吃,就每样捡了些送来。玉离妹妹你若是喜欢吃,我再叫舅舅送来些。” 姚玉离见他一副热切的样子,觉着这小世子倒是有趣的紧,哪有送人东西还送的这么眼巴巴的,生怕别人不收似的,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再板着脸。 侯凤颀见她终于笑了,心里都快哭了:这小丫头对谁都笑,就是对自己不笑,这会终于哄着她露了笑脸!太不容易了! 不过这笑容,还真好看呐!侯凤颀痴痴的看着她嘴角边的笑涡,突然想起他听先生讲史书故事的时候,听过一个叫做“烽火戏诸侯”的故事,这一刻他懵懵懂懂的明白了周幽王不择手段也要看褒姒露出一个笑颜的心情了。 第40章 世子受伤 瞧着姚玉离美滋滋的吃完了点心,侯凤颀非常会来事的表示,还留了一份给她弟弟姚玉秦。姚玉离脆生生的一句:“谢谢世子哥哥。”,美的侯凤颀都快飘到天上去了,而后哄着姚玉离出了屋子,同去后院的秋千那玩。 “离妹妹,你抓好了。”侯凤颀笑嘻嘻的站在姚玉离身后,“我要推你了。”而后巴巴的给人家姚家大小姐推秋千,当起了小厮。 秋千越荡越高,姚玉离眯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安逸时光。姚玉秦那边的事算是暂时安顿好了,她也就少操了一份心。 侯凤颀瞧她心情很不错,更加卖力的推秋千,每当秋千从身边经过,闻着那小小的美人儿身上飘来淡淡的味,简直要醉了! 秋千越荡越高,姚玉离正想的出神,忽的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摸向胸前,才发现竟然是胸前装的鸡毛毽子给飞了出去! “呀!我的毽子!”姚玉离一声惊呼,紧张的侯凤颀一个哆嗦,忙伸手去抓秋千绳子,将秋千稳住,紧张道:“玉离妹妹怎么了?是不是我推你推的太高了?吓着你了?” 姚玉离咬着嘴唇,道:“方才我怀里的东西给甩了出去,眼瞧着从院子墙头飞出去了。” 侯凤颀道:“毽子?可是什么紧要的东西?” “是秦儿送我的生日礼物。”姚玉离点点头,那可是她生辰的时候,姚玉秦自己跑去扒的母鸡毛做的毽子,她带着出来本想踢着玩的,可谁想到竟然给丢了。 侯凤颀看着姚玉离对那鸡毛毽子如此紧张,心里不禁酸了起来:不就是个破破烂烂的毽子嘛,至于这么宝贝么!是你弟弟送你的,你才宝贝成这样吧!?哼! 不过心里头酸归酸,谁让人家是亲姐弟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好是正常的嘛!侯凤颀很快就释然了,拍着胸脯道:“玉离妹妹,你在这等着我,我去捡回来。” 说着就往院子门口去,姚玉离忙叫住他,道:“世子哥哥留步,这后院本就是在姚家内宅的边上,墙外头是下人们的大厨房,里头脏乱的很,怕污了世子哥哥的衣裳。我回屋叫下人们去寻吧。” 侯凤颀笑嘻嘻道:“不妨事,几步路走过去的事,再说不过是件衣裳,哪比得上玉离妹妹的东西要紧。再说不赶紧去捡了回来,万一过会叫谁捡走踢着玩,就寻不回来了。” 侯凤颀说罢,大步流星的往院子外头走。出了院子门,看着方向拐了几个弯儿,在个土不拉几的院子门口停下,看样子这就是毽子掉进去的院子了。 侯凤颀朝院子里头张望了几眼,见里头人影都没有,就自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径直走到墙根在地上找东西。 找了一会,在个草丛里寻见那鸡毛毽子。侯凤颀捡起毽子拿在手上,仔细一看,见那毽子做的粗制滥造,鸡毛有长有短,下头包的布针脚也粗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下娃娃随便踢着玩的毽子,谁知道姚玉离竟然拿这个丑不拉几的东西当宝贝。 侯凤颀捏着毽子笑了笑,不过这姚家大小姐倒是有意思的紧,人都说礼轻情意重,这样丑陋的东西都能被她当宝贝似的珍藏,倒也说明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因为礼物不值钱而轻视了这份情谊。 侯凤颀小心的将毽子上的杂草梗拔了干净,又将灰土吹了吹干净,用手细细的撸了撸鸡毛,捋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小心的收在胸口。这可是那小丫头的宝贝,他可得给她好好收好了。 捡了毽子,侯凤颀转身要出院子。可刚一转身,就瞧见一只大黑狗吐着舌头,呲着獠牙,眼冒凶光的冲自己低吼。 侯凤颀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这四处无人,狗也没拴,这大黑狗长的壮硕,看样子立起来有个成年人那么高。侯凤颀虽然从小习武,可他毕竟是个五岁的孩子,手上连个兵器都没有,这会对着这么个呲牙咧嘴的畜生,也不禁害怕起来。 侯凤颀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大狗,假装淡定的从狗旁边想绕过去。可谁知道那狗竟然也朝那挪了几步,张着嘴,口里滴着口水,看着霎是可怖。 侯凤颀一下子不敢动了,他怕自己再走几步,那狗就直接窜过来将他扑倒,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种体型的狗,一旦扑倒了他这么大的孩子,一嘴咬在喉咙上,他就可以去地府见阎王了。 侯凤颀脑子里飞速的想着法子,自己堂堂安国公的世子,可不能被个看门狗给咬死,传出去他爹的脸还往哪放?侯家的脸都能叫他给丢光了。 侯凤颀不敢再乱动,慢慢的压低身子,左右环视一番,见身后不远处有个大石头,便一小步一小步往后挪,然后蹲下捡起石头。 那狗见他手里捡了石头,低吼着后退了几步。侯凤颀趁着狗后退,小步小步往院子外头移动,刚挪了几步,就听见门口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世子哥哥,你在哪啊?” 侯凤颀和那条大黑狗同时顺着声音往外看去,见到一个粉粉嫩嫩看起来很好吃的小人儿出现在院子门口。姚玉离见到院子里的情况,一下子傻了眼呆在原地。 她还是谢云舒的时候,小时候曾经目睹自己的亲姑姑被大狗咬了一口,所以极为怕狗。就算是重生为人,骨子里怕狗的性子还是依旧,这会见了这么大一条黑狗虎视眈眈的瞧着自己,不禁吓的头脑一片空白,脚下连步子都挪不开。 侯凤颀一见姚玉离来了,还是一个人来的,连个婢女都没带,急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压低声音道:“玉离妹妹,你别过来!也别跑!贴着墙根慢慢往回走,千万别跑,你一跑,狗就追你了!” 姚玉离真是吓住了,愣愣的点点头,哆哆嗦嗦的扶着墙往外挪。 那大黑狗看了眼侯凤颀,又看了眼姚玉离,似乎是在估计这两个家伙的战斗力。那个高一点的手里有石头,矮一点的没什么杀伤力,看起来又好吃……大黑狗舔了舔嘴角,低吼着逼近姚玉离。 姚玉离见那大狗朝自己过来,吓的腿都是软的,扶着墙都快站不稳了。大黑狗吠叫一声,忽然朝姚玉离冲了过去! 姚玉离眼见着狗朝自己扑过来,吓得动不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哇的哭了出来。 “玉离妹妹小心!”侯凤颀见那大狗竟然朝她扑过去,急的眼睛都红了,也不管那么多,举着石头就冲了过去,先是一脚踹在那大黑狗的屁股上。大黑狗被激怒,反身就冲着侯凤颀咬过去,侯凤颀眼疾手快,用手里的石头朝大黑狗的嘴砸过去,用尽全身力气。一石头下去,大黑狗被砸的满嘴是血,呜呜的低吼。 侯凤颀见状,赶忙冲了过去,一手抓着姚玉离的胳膊,拖着她往回跑,“玉离,快跑!” 姚玉离见大狗满嘴是血,也不知道到底是狗血,还是侯凤颀手流的血。 那大黑狗受伤,先是一愣,而后更加激怒,朝两个小人儿狂奔冲了过来,后腿蹬地,跃了起来,长着血盆大口对着姚玉离扑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根本就躲不开。侯凤颀见状,整个身子扑过去将姚玉离推开,自己护在她身前,而后反手一石头,从侧面击在大黑狗的侧脸。这一下子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让他一个踉跄身子朝前飞扑过去。那大黑狗因为突然受了攻击,身子失去平衡,又大又壮的狗身子直挺挺的朝侯凤颀砸了过去。 姚玉离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侯凤颀小小的身子,被那大黑狗的身子一撞,飞向边上的院墙,重重的砸在了院子墙上。 大黑狗倒在地上抽搐不动,姚玉离吓的面无人色,跌跌撞撞爬到侯凤颀身边,急切道:“世子哥哥!” 侯凤颀撞的七荤八素,迷迷糊糊张开眼,看见姚玉离那张放大的脸上写满焦急,说了句:“玉离妹妹,你快跑回院子,别管我!别叫狗咬着你。”而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侯凤颀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疼的。隐隐约约听见耳边有人在哭,边哭边说:“世子哥哥,你快醒醒,你可不能有事。” 侯凤颀本欲张开眼睛,可听见这声音,又将眼睛闭上,只眯了一条缝,见那小小的粉团儿坐在自己床边哭成了泪人。 “唔,好疼,我好疼。”侯凤颀哼哼唧唧的呻、吟起来。 姚玉离见他醒了,忙擦了擦眼泪,这家伙可吓死她了! “世子哥哥,你觉得如何?哪里疼么?你别乱动,大夫说你手臂骨折了,刚接好的骨,你可不能动。”姚玉离忙起身看着他。 侯凤颀是真疼,浑身都疼,特别是打着夹板绷带的胳膊。他躺在床上左右扭动哼唧,道:“我头疼,好疼,唔,给我揉揉。……” 旁边的丫鬟忙上去要给他揉,刚挨着他,侯凤颀就跟杀猪似的喊起来:“轻点,不是这,疼!玉离妹妹我头疼。” 姚玉离叹气,知道他是故意撒娇。此时看着他弄的如此狼狈浑身是伤,可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搞成这样,不禁有些心疼这孩子。 姚玉离伸出肉呼呼的小手给他揉脑袋。侯凤颀虽然疼的呲牙咧嘴,不过有佳人在侧,此时也满意的哼哼唧唧道:“好些了,还是玉离妹妹手巧,一揉就不疼了。” 姚玉离看着他闭着眼睛还要说些混话,不禁失笑起来。这次侯凤颀伤的虽然不致命,可也不算太轻。他握着石头打狗的手擦的血呼啦差的,之后整个人被狗身子撞到了墙上,受了轻微的内伤,一只胳膊也断了,到处都是皮外伤,现在看着整个人都不太好,到处是绷带,一股子药味,闻着整个人都成了中药罐子。 鼻端一股甜丝丝的奶香味钻进鼻子,侯凤颀顿时觉得身上那些火辣辣的伤口也怎么疼了。他偷偷张开眼睛,见姚玉离一双漂亮大眼睛红肿着,正专心的给自己揉脑袋。 哇,她不但冲我笑了,还为我哭了!侯凤颀盯着她的眼睛看呆了。 姚玉离眼珠子一转,盯着侯凤颀,侯凤颀见被她发现了,忙移开眼睛,鼓着小嘴嘟囔道:“嗯,头疼……玉离妹妹揉揉就不疼了,唔,屁股摔的也疼……” 姚玉离见他掩饰的忒拙略了,这下真的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戳了戳他的脸颊,道:“世子哥哥,还哪疼啊?我去叫大夫给你针灸几下就不疼了。” 说到针灸,侯凤颀是真的怕了,他两三岁的时候特别容易生病,后来他安国公侯瑞峰托了娴雅公主,请了霍家那位神医来为他看病。霍神医霍曦辰在侯家住了一个月,每天变着花样给他针灸,足足扎了一个月,倒是将他体质给调养过来,不再生病。可侯凤颀是真真被扎怕了,以至于每次见到霍神医都得绕着道走,被扎怕了。 “别!不用叫大夫,我不疼了!”侯凤颀忙摆摆手。 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妇人,快步走到床边,抱着侯凤颀就哭了起来,“我的颀儿啊!你弄成这样,叫我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侯凤颀被舅母郑氏搂着,觉得尴尬的很,忙从舅母怀里挣脱出来道:“舅母,颀儿没事,不过是皮外伤而已。” 郑氏抹了把眼泪,哭道:“你瞧瞧你,怎么能说没事呢!你舅舅叫人去给你爹娘送信去了,请霍神医来给你看看。” 一听要请那差点扎的自己没人形的霍神医来,侯凤颀忙摆手道:“舅母,颀儿哪有那么脆弱,男子汉大丈夫,受点皮肉伤有什么的,颀儿又不娇气。” 说完这句,忽然想起来自己方才哼唧喊头疼屁股疼的事,那不比什么都娇气,侯凤颀面上微微一红。 郑氏肃穆道:“这怎么行,说什么混话!你可是你娘唯一的儿子,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你娘怎么活?叫我这个当舅母的怎么跟侯家交代!这事就这么定了!正巧这会霍家神医正在南方云游行医,赶到金陵不过是五六天的功夫。” 姚玉离在旁听着,霍家那位神医霍曦辰,与当今皇后娘娘同为霍家的嫡系子孙,是当今皇后的亲堂兄。若是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自己的生母霍氏也应该和这位神医霍曦辰是堂兄妹,这位霍神医该是自己的母族舅舅。姚玉离心念一动,下意识的抬手越过肩膀摸了摸后背那纹身的地方,兴许这位霍神医来了,会给她的身世之谜带来一星半星的线索。 第41章 霍家公子 安国公世子在姚家出了事,金陵王妃亲自来探望侯凤颀,又送了最好的汤药补品,每日嘘寒问暖。郑氏本欲发作,但是人家王妃都这般的态度了,郑氏身为晚辈,也不好再揪着这事不放。 这些日子侯凤颀被郑氏看着,别说跑出去玩了,就连下床都不许。他一个活泼好动的男孩子,整日的关在屋里,一日两日还成,到了第三日就觉得浑身不舒坦,就想往外头跑。 侯凤颀知道郑氏疼他,每日在郑氏跟前磨,巴巴求着想跑出去玩。郑氏虽然疼这个外甥,可是这身子不好了,说什么都不答应他出去。 “舅母,就让颀儿出去转转好嘛!就在门口,保证不出院子!”侯凤颀一只胳膊夹着夹板,用绷带挂在脖子上,露在外头的皮肉伤都长了起来。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安生会吧,等你好了,想去哪都成,这会子你就好好给我在床上躺着吧!”郑氏头大如斗,往门口张望着,往日这时候,姚家大小姐都会来探望侯凤颀,也只有这时,侯凤颀才会安生下来,不嚷嚷着要出去玩。 果然,门外听见侍女请安的声音,侯凤颀眼睛忽的一亮,也不缠他舅母了,忙乖乖躺回床上,半闭着眼睛哼哼:“哎呀呀,今个我的肩膀好疼。” 听见小小的细碎脚步从门外进来,侯凤颀闭着眼睛,心跳的厉害,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而后感觉一双小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揉捏起来。 侯凤颀舒服的哼哼,道:“还是玉离妹妹手巧,那些婢女揉的都没妹妹好。妹妹一揉,我就不疼了。” 那双手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揉,力气加重了许多,揉的侯凤颀有些疼,心道那小丫头力气不小,手底下这么有劲道。 “唔,我还腿疼……”侯凤颀得寸进尺的哼唧着,啪的一下把一条腿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床边。 那双小手果然停下揉肩膀了。侯凤颀感觉到那双手握住了自己的小腿,然后力道忽然加重,狠狠了揉捏了一下。侯凤颀吃痛,嗷的一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的脸,一双桃花眼漾着水波,皮肤同样是粉嫩白皙,眉宇间带了一丝英气。 “你、你、你!怎么是你!”侯凤颀哇的叫了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姚玉秦笑了笑道:“秦儿来瞧瞧侯公子。” 侯凤颀朝房间里看了看,没见到姚玉离,有些失望的扁着嘴:“你姐姐呢?她怎么没来?” “姐姐今个没得空,就叫我替她来陪陪侯公子说话解闷。”姚玉秦笑着看向侯凤颀。 侯凤颀扁扁嘴,那小丫头能有什么事,居然还不得空。 姚玉秦话锋一转,道:“我听说霍神医已经进了金陵城,祖母已经派人出去迎了。想必过会就能到府上给世子哥哥看病了。” 一听说霍神医来了,侯凤颀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可是被扎怕了的,见谁都不想见那霍神医。 “世子哥哥不是肩膀疼腿疼嘛,秦儿给你捏捏,世子哥哥不要推辞,这不就见外了不是。”姚玉秦笑的纯真无辜,一只手抓着侯凤颀的肩膀,一只手抓着小腿。侯凤颀这小子变着法的吃他老婆的豆腐,这能忍? “哇!好痛,轻点!”侯凤颀浑身绷带,无力反抗,只能欲哭无泪。 二房,莫氏跟柳绿在内屋里说话,莫氏道:“柳绿啊,你说这霍公子人称神医,是不是能调养好我这身子?” 莫氏始终还是希望自己能再生孩子的,有个傻儿子,还被婆婆要走了,等于没有。所以对霍神医的到来,莫氏是欢喜的。 柳绿道:“奴婢也不晓得,不过既然霍神医来咱们府上了,夫人不妨叫神医给您诊断诊断。” 莫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而后又看向东厢,道:“笑笑今个去小世子那了没?” 柳绿摇头,道:“大小姐没去,今个是大少爷去的。” 莫氏哦了一声,又道:“我瞧着那侯家的小世子,好像对咱们笑笑颇有意思。” 侯凤颀的门第,是莫氏颇为满意的。侯凤颀的父亲安国公权倾朝野,侯家如日中天,在京城里能同侯家比权势的,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百年世家,例如姜家和霍家。 姜家最有权势的人物,就是侍奉过先帝又颇得新帝器重的当朝第一权臣平亲王姜恒。姜恒之妻,乃是太皇太后的义女、当今皇上的姑姑娴雅公主。而侯家和姜家是姻亲关系,侯凤颀的姑姑嫁给了平亲王姜恒的大儿子。 侯凤颀可谓是被娴雅公主和当朝第一权臣看着长大的,颇得那两位的喜爱。 而霍家,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族,姜恒的亲侄女嫁给了霍家的嫡子神医霍曦辰。侯家、姜家、霍家,这三大世家彼此交织,作为侯家唯一嫡子的侯凤颀,则深的这三大世家掌权者的喜爱,在京城里身份地位炙手可热,除了皇家的皇子,也没几个世家公子比侯凤颀更得宠的了。 所以说也只有侯凤颀这样身份的人病了,才请的动霍家那位神医的大驾。 这般身份贵重的人,对自己的女儿有意思,莫氏自然是乐得看见了。柳绿点头附和道:“奴婢也瞧出来了,那位侯小公子,对咱们大小姐是有些不同。” 莫氏盘算道:“咱们笑笑金陵姚家嫡长女的身份,倒是配得上安国公府。若是将来笑笑能嫁到侯家,也是不错的。侯家的家业极大,几乎垄断了全国的织造坊,虽然不敢说是富可敌国,但是也绝对是坐拥着宝山的,以后笑笑嫁过去了,做了国公夫人,管着那些织造坊,倒也是个好归宿。” 柳绿点头,她晓得莫氏打的是什么算盘。像姚家这样的家族,根本就无需女儿远嫁高门,以前姚家的女儿,都是在金陵附近挑的人家嫁过去,离娘家进,凡事也有个照应。若是嫁到京城,千里迢迢的,恐怕也就见不着几面,若是受了委屈,娘家也帮不上忙。历代的金陵王妃都不舍得将女儿远嫁。 可莫氏不同,她心里头打着算盘,想着把姚玉离嫁到了侯家,管着偌大的家业,她也能从中捞不少好处。光侯家那织造坊,在金陵开几家分号,每年的银子可都跟流水似的往腰包里进呢。她才不管女儿远嫁不远嫁,委屈不委屈,横竖不是亲生的,能卖个好价钱才是真。 莫氏半闭着眼睛,脑子里算着侯家能给多少聘礼,将来开了织造坊每年能赚多少银子,想着想着,就觉得美的不行,这笔买卖倒是划算。 不过这一切成立的基础,得是要姚玉离完全听莫氏的话,受莫氏的掌控,否则她一旦出嫁,就是泼出去的水,那时候给不给她好处,还不一定呢。 “柳绿,你说,万一笑笑知道自己不是我亲生的,还会这般的听话孝顺我么?”莫氏担忧的问。 柳绿道:“夫人,您这说的是哪的话啊,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知道?” 莫氏摸着胸口,道:“我就是担心,心神不宁的。特别是每次瞧见笑笑背上的印子,我就怕那不是胎记,而是做的什么记号。这几年我也打听过了,有些家族是有给女儿身上绣纹身的习惯,不过那些纹身一般外人是没见过的。笑笑身上这个,我怕万一也是纹身。不行,以后得把她身上的印子毁了,我才放心。” 莫氏自个嘀咕了一会,叫柳绿给她梳妆打扮,算着时辰得去迎那位霍家的贵客了。 收拾妥当,正要出门呢,姚玉离掀了帘子进来,笑嘻嘻道:“母亲,这是要去哪啊?” 莫氏笑道:“霍家那位神医来了,我去迎她,你祖母也去了。” 姚玉离道:“咦,连祖母都去了。母亲,带笑笑一同去吧。” 莫氏想了想,自己这个小女儿还是颇讨人喜欢的,带着也无妨,便叫柳绿抱着她同去。 这次迎接的地方,是在王府正门,只有非常有身份的客人才会从正门来。姚玉离被柳绿抱着,远远见马车驶来,金陵王妃和莫氏亲自上前迎接。 从马车里下来一位俊朗的公子哥,可谓是眉目如画。姚玉离好奇的盯着他偷偷打量,这位霍神医按理来说应该是而立之年,可是样貌瞧着却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衣着并不多奢华,简简单单的一身白袍,素雅干净,头上挽着个发髻,插着跟乌木簪子。可就这么简单的衣着,却透出骨子谪仙的气质来,让人生生的移不开眼。 金陵王妃、莫氏同霍曦辰一番寒暄,柳绿将姚玉离放下来,姚玉离落落大方的走到霍曦辰面前,行礼道:“玉离见过霍伯伯,给伯伯请安。” 霍曦辰看见一个粉嫩嫩的小糯米团在自己眼前,不禁想起了自家的女儿,也同她这般的大小,忙伸手摸了摸姚玉离的头,道:“这位就是王妃的长孙女吧,好招人喜欢的小丫头,是叫姚玉离吧?” 莫氏忙道:“正是小女玉离,乳名唤作笑笑,叫霍公子见笑了。” 姚玉离抬起头来,笑眯眯的正面直视看着霍曦辰。这位神医离近了仔细瞧,真是肤若凝脂,比女子的皮肤还好,也不知道素日里用的什么法子,回头得打听来。 霍曦辰正和莫氏说话,不经意回头,低头就见到一张极漂亮的小脸,那如同黑葡萄似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这眉眼、这长相!好眼熟……霍曦辰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 “霍公子,里边请。”莫氏见他晃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了他一声。 霍曦辰哦了一声,回过神来,再去看那小丫头,她已经被丫鬟抱在怀里,跟在人后头了。 也许是多心了吧,小孩子眉眼还未张开,总是长的相似的。霍曦辰收回心思,同王妃他们一起进府。 姚玉离伏在柳绿怀里,方才霍曦辰一瞬间的失神,她是清清楚楚的看见的了,这就说明这位神医对自己的相貌有所怀疑了。姚玉离记得生母霍氏的长相,这几年她和她的生母越来越像,若是霍曦辰觉得自己眼熟,就说明他认得自己的生母。姚玉离直觉的认为,这位霍神医的到来,也许会帮她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第42章 欲毁纹身 霍家公子一到姚家,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直奔侯凤颀那去。姚玉离本想和霍曦辰说上几句话,可莫氏叫柳绿抱她回去,她也只能暂且回去,等日后寻着机会再去套套话。 “霍公子,旅途劳顿,何不先歇歇再去瞧小世子?”莫氏热情招呼丫鬟上茶,心道这霍神医可不是谁都能请的来的,好不容易人来,可得抓着机会先给自个诊诊脉! 霍曦辰道:“颀儿被狗所伤,这事可大可小,我得先去瞧瞧才放心。” 莫氏见他执意要去,便陪笑道:“霍公子真是医者父母心。” 霍曦辰走了几步,顿住脚步,对莫氏道:“劳烦世子妃同我一道前去颀儿那,有些事还得向世子妃请教。” 莫氏道:“哪里敢当的上请教,若是霍公子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说,我尽力便是。” 莫氏带路,引着霍曦辰径直去了郑氏的院子。此时侯凤颀正笔挺挺躺在床上装睡,自从他得了信说霍神医已经到了姚家,就成了这副蔫蔫的样。 霍曦辰进了屋子,一眼瞧见侯凤颀那满身绷带的样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霍神医来了,快坐。”郑氏见着这么个俊朗的公子哥进来,纵然是已为人妇的妇人,也不禁双颊微红。 霍曦辰微笑着同郑氏寒暄一句,而后走到侯凤颀床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自言自语道:“趁着颀儿睡着,先扎上几针再说。” 床上的小人儿一听见这话,忙睁开眼睛道:“别别别!我没睡着!霍伯伯,哪有不诊脉先扎针的呀!您瞧我这倒霉的,先是被狗咬,又要被针扎,唉,真是惨啊!” 霍曦辰脸色微变,嘴里说着:“颀儿,你被狗咬伤了?伤口在哪里,叫我瞧瞧。”两只手下手极快,开始拆他肩膀上裹的绷带。 拆开绷带一看,是皮外擦伤,并没有咬伤的痕迹。侯凤颀道:“霍伯伯,颀儿身上伤都是摔到的皮外伤,胳膊骨折了,大夫已经打了夹板固定好了。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不碍事不用扎针的。” 霍曦辰摇头,转头看向莫氏,道:“请问世子妃,伤着颀儿的那条狗现在何处?” 莫氏忙道:“那不长眼的畜生,伤人那天就给捉了起来,乱棍打死了!那畜生伤了咱们的小世子,哪能留它性命?” 霍曦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当天就打死了?那就没法观察狗的后续反应了。”然后看着侯凤颀:“颀儿,你确定狗没咬到你?狗爪子可抓伤你了?” 侯凤颀极为肯定的点头,道:“霍伯伯,颀儿也是跟着爹爹习武的人,躲条狗的身手还是有的,那狗虽然个子大,可并不灵活,颀儿还是躲的开的。” 霍曦辰似乎极为在意狗有没有咬着侯凤颀一事,先是跟侯凤颀确认,又和郑氏确认,最后还叫了当时给侯凤颀出诊的大夫、当天伺候他上药换衣裳的丫鬟,一个人一个人的仔细询问,最终确定,侯凤颀并没有被那狗咬伤或者抓伤。 “所幸没被狗伤着。”霍曦辰最终放下心来。 侯凤颀极为不解,有些不以为然道:“霍伯伯,你何必这么紧张。就算被那狗咬了一口,不过是伤口深一些罢了,回来上点药,包扎一下,过些时候就长好了,最多留道疤。有什么大不了的?” 霍曦辰深深的看了侯凤颀一眼,一副“你这种笨蛋给你解释了你也不懂”的样子,很不屑的撇了撇嘴,道:“颀儿,你莫要小看了狗。若是人被狗咬了,命大的不过留道疤,命不好的,哪怕只是被咬了个小口子,得了一种叫做‘狂犬’的病,可是会一命呜呼。” 侯凤颀盯着霍曦辰的眼睛,见这位神医伯伯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虽说侯凤颀不明白为什么霍曦辰如此紧张他被狗咬了没有的事,不过这位霍神医应该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问他被狗咬了没吧?难不成看到堂堂安国公世子被狗咬了会开心不成? 侯凤颀正胡思乱想着,见霍曦辰眉头终于舒展开,先前那股紧张的劲儿消失不见,随意的用手指搭在他脉搏上摸了一下,而后就收起布包揣在怀里要走。 “霍公子,您这就、走了?”郑氏一副不敢执信的样子,这霍神医来,就问了一些跟病情无关的话,然后摸了摸脉,诊断结果不说,连方子都不开一个,这就要走? “啊?是啊。”霍曦辰很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您、您不开个方子什么的?”郑氏迟疑道。 霍曦辰摆摆手道:“不必了,我就是来亲自确认一下颀儿有没有被咬伤。至于身上其他的伤,先前的大夫处理的很好了,方子就按照原先的吃就成了,我再开也是大同小异。” 这下就连侯凤颀也看不过去了,眼睛瞪的如铜铃:难不成他这霍伯伯远道而来,真是为了看他有没有被狗咬了?霍神医何时变得这么无聊了? 霍曦辰也懒的跟侯凤颀解释那么多,直接起来让莫氏带他离开郑氏的院子。自从接了消息说侯凤颀被狗伤了之后,霍曦辰一路赶来,披星戴月,白天黑夜不停赶路终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姚家,此时确定侯凤颀没事,连日来的旅途劳顿涌了上来,霍曦辰回了莫氏给他备的院子,用了膳,而后早早沐浴更衣休息去了。 莫氏心急如焚,记挂着给自己治不育的事,想插个空叫霍曦辰给她诊脉,谁知道霍曦辰的贴身小厮回报说霍公子已经休息了,莫氏只能悻悻而归,盘算着第二天再来。 二房东厢,姚玉离和姚玉秦两个小人儿一个挨着一个坐在榻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咕。 “明个咱们算着时辰,趁着霍神医去给世子哥哥瞧病的时候也一道去。”姚玉离嘀嘀咕咕道,“你就装作与我打闹的样子,扯开我的后衣服领子,叫霍神医瞧见我后肩膀上的纹身。若是这真是霍家女儿的纹身,霍神医定是认得的。” 姚玉秦用手指戳了她柔软的脸颊一下,道:“什么世子哥哥,不过是个小屁孩,都够当你儿子了,还一口一个哥哥的喊。” 姚玉离噗嗤一下笑了,拍掉姚玉秦的手,道:“叫声哥哥又不会掉块肉,再说了,人家就是比咱们大嘛。好秦儿,我方才说的,你听见了没有?” 姚玉秦很不情愿的点点头,叫他在别的男人面前扯自己老婆的衣领,露出肩膀给人家瞧,他心里定然是不愿意的。 姚玉离瞧出他的小心思,揶揄道:“我现在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娃娃,又不是十八的大姑娘,叫霍神医瞧一下肩膀又怎么的?我看那霍神医是翩翩君子,哪有那些龌龊的想法。” 姚玉秦一想,霍神医都三十岁了,比自己如今的爹还要大十岁,如今的姚玉离不过是个奶娃娃,看的又是肩膀这种地方,没什么要紧的。外头平民家的奶娃娃,三岁不分男女,还穿着开裆裤露屁股满街跑呢。 姚玉秦点头答应道:“我答应就成了,明个咱们一同去。” 两人刚商量好,就听见外头莫氏回来的声音。莫氏回了屋子,听说姚玉秦也在,进来瞧了儿子女儿一眼。 这一双儿女正坐在一起吃点心。莫氏许久没有仔细打量这两个孩子了,如今见了姚玉秦,他样貌不变,长的越发像他的祖父金陵王。而姚玉离,才三岁的孩子,就漂亮的不像话,一年比一年更好看,长的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 莫氏盯着姚玉离漂亮可爱的脸,心里的不安升腾的越来越大:逃亡流民的妇人,真的生的出长的这么美的女儿么? 要知道孩子的长相随父母,能生的出这般美貌不凡的小美人,姚玉离的亲生父母绝对不是普通的相貌。长的那般美丽的女子,她的身份定然不可能是个流民这么简单。 莫氏回自己屋喝了口茶,想了想,对柳绿道:“你有没有觉得,笑笑长的太漂亮了点,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柳绿在旁立着,心里咯噔了一下,道:“大小姐是夫人的女儿,自然是漂亮了。” 莫氏白了柳绿一眼,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笑笑是怎么进姚家的,你我心里头都清楚,只是我担心笑笑的身份并非流民之女那么简单。你见过流民能生的出这般倾城倾国的女儿?这几年我这心里越琢磨,越觉得不踏实。再加上笑笑后肩的那块胎记,难不成真的不是胎记,而是纹身!” 柳绿心里头揣测着莫氏的想法,还没等她接话,莫氏就继续道:“笑笑的真实身份可是绝不可能外传的,不行,我得趁着笑笑还小,毁了那纹身!柳绿,你去弄些麻佛散和朱砂来。” “夫人您这是要?”柳绿心里一个突突,大小姐那么可爱美丽的小人儿,莫氏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伤她? “你别怕,笑笑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伤她的。只是她背上那胎记太叫我不踏实了,不毁了,我晚上连觉都睡不好。笑笑背上的纹身是红色的,瞧着像朱砂的颜色,我就再用朱砂给她把那块胎记纹大些,破坏了那图案就成了。”莫氏道,“你快去取东西来,今个晚上之前我得把这事办了。” 柳绿虽然不赞同莫氏,可是不得不听莫氏的话,去取了麻佛散和朱砂来交给莫氏。 傍晚时分,姚玉秦回了王妃院子,姚玉离被莫氏叫去一同用晚膳。晚膳用毕,莫氏给柳绿使了个眼色,柳绿又端了两碗银耳甜汤来,一碗放在莫氏面前,一碗放在姚玉离面前。 平日里姚玉离陪莫氏吃完晚膳,都是要再吃碗甜品,今个如同往常一般,姚玉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莫氏吃了一口,笑道:“今个这银耳甜汤做的不错,笑笑快尝尝。” 姚玉离笑眯眯点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送进嘴里。今个的甜汤做的特别甜,似乎是糖放的太多。姚玉离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将那口甜汤吞进肚子里。 “笑笑多吃些。”莫氏笑眯眯看着她。 姚玉离点点头,又吃了几口,放下勺子道:“母亲,这汤太甜了,笑笑吃的腻的很。” 莫氏看了眼碗,她才吃了一半,便道:“这是我特地叫厨房炖的,你若是不吃完,可是要叫娘伤心的。” 姚玉离无奈,又端起碗,一口气将剩下的甜汤都喝了。一碗汤下肚子,过了一会,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飘飘然的如同踩在云端,姚玉离恍恍惚惚的,身子往后一歪,倒在了柳绿怀里,睡死了过去。 ”将笑笑抱去我屋里,派人守在门口,别叫人进来。”莫氏吩咐道。柳绿咬咬牙,抱着姚玉离进了屋,放在莫氏床上。莫氏紧跟着也进来了,走到床边,从枕头下头掏出一个布包来打开,里头包着一盒朱砂和一根长长的银针。 第43章 纹身认亲 莫氏床上,姚玉离已经陷入昏迷之中,柳绿在旁立着,满眼的焦急。莫氏打开布包,匀了匀朱砂,将那针用火烤了烤,再用帕子擦拭干净。 “将笑笑衣裳脱了,趴着放。”莫氏吩咐柳绿。 “夫人,真的要这么做么?”柳绿咬着嘴唇,手下迟疑。 莫氏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道:“叫你动手你就动手,啰嗦什么?难不成这会子犯了菩萨心肠了?我这可是为了大家好,若是笑笑的身世捅了出去,这欺瞒之罪,谁能承担的起?” 柳绿心里不愿意,可莫氏执意,她作为一个丫鬟也劝不住的。柳绿无奈叹气,轻手轻脚的将姚玉离的衣裳退了下来,让她趴在床上,露出后肩的纹身来。 莫氏一只手捏着针,另一只手轻轻的在姚玉离的纹身上摸了几下。幼儿的皮肤又白又嫩,细的跟豆腐似的,鲜红的印记极为醒目。 姚玉离吃了麻佛散,方才一下子晕了过去,可是由于柳绿并非大夫,下的药剂量不准,又怕药下的多了伤了脑子,故而柳绿放的药量并不多。姚玉离昏迷了一下,这会子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了知觉,隐约能听见旁边的声响动静。如今她躺着,知道莫氏要毁了她的纹身,大惊失色。 这可是她和亲人相认的凭证,若是被莫氏毁了,将来她还怎么同亲人相认? 姚玉离挣扎着想动,可是身子被麻痹,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如同待宰羔羊一般躺着,任人宰割。 莫氏观察着姚玉离背上的图案,心里寻思着该怎么绣新的图样上去好把旧的遮盖住。想了一会,心里确定了样子,捻着银针挑起一小块朱砂,就要往姚玉离背上扎去。 柳绿在旁急的不行,脑子飞速运转,想着怎么制止莫氏。莫氏打定了主意想攀上侯家这门亲事,好将来控制着姚玉离捞油水,如今除非有更大的诱惑,才能让莫氏改了心意,否则今个就算她不动手,以后难保不再反悔。 更大的诱惑……柳绿寻思着,眼看着那针就要扎下去了,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喝道:“夫人,慢着!快住手!” 莫氏忽然被柳绿叫住,怒道:“你又怎么了?若是不想看,就到外头守着去,别在这坏事。” 柳绿摇头,抓着莫氏手腕不松,道:“夫人,万万不可啊!” 莫氏被柳绿一再阻拦,本就气着,此时已经是火冒三丈。柳绿看着莫氏脸色,忙跪在莫氏脚边,道:“夫人,此事不但事关大小姐的婚事,还事关您和姚家的荣耀,您一定要三思啊!您想想,以大小姐的门第、容貌,放眼天朝,那也是极顶尖的。将来您贵为王妃,大小姐是王妃之女,身份如同京城那些贵女郡主。再以大小姐的美貌来论,奴婢敢说,就是宫里的娘娘也不一定有咱们大小姐好看。如此身份高贵又才貌双全的大小姐,您把她嫁到侯家,最多不过是国公夫人,岂不是委屈了咱们小姐?” 莫氏一听这话,寻思着里头的意思,示意柳绿继续说下去。 柳绿一见有戏,忙继续道:“依奴婢来看,咱们大小姐有皇后之相!” 姚玉离闭着眼睛听柳绿这么一通瞎扯,心道柳绿这句倒是没说错,她真的长得像皇后,因为她长的像她娘,而她娘八成就是先皇后。 柳绿鼓着胆子,将能说不能说的都往外头说,道:“依奴婢所见,将来夫人大可以将咱们大小姐送入宫中为妃。到时候皇后年老色衰,大小姐风华正茂,凭借无双的美貌,定能艳冠后宫!您看现在大小姐的性子,多讨人喜欢,见过的谁不喜欢咱们大小姐?以大小姐的心性和聪颖,将来进宫为妃,定能博得皇上的宠爱。再生个一男半女,母凭子贵,那时候皇后年老,说不定没几年人就没了,那后位就是咱们大小姐的了!就算不能封后,大小姐生个皇子,再有金陵姚家外戚的支持,说不定大小姐的儿子、您的亲外孙,还有可能继承皇位。那时候大小姐就是皇太后,您就是皇帝的外祖母!这样的身份地位荣耀,岂是什么国公夫人的母亲、几间织造坊可以比的?” 柳绿吹的天花乱坠,连将来生儿子当皇后当皇太后的事都计划好了。莫氏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自己的女儿当皇后,外孙当皇帝,这种事情放在以往,莫氏想都没想过啊!不过今个叫柳绿一提点,莫氏顿时觉得自己曾经的眼光太狭窄了,怎么就盯着那些什么公什么侯的世家。如今和皇家一比,那些世家什么的,根本就不算什么。 莫氏再低头看了看自己如花似玉的养女,这般模样的女儿,长大了定是有倾城倾国的容貌的,若是再j□jj□j性情才华,当个宠妃应该不在话下。 柳绿最终目的是不叫莫氏伤了姚玉离,见她这会心思松动了,忙拐到纹身上,道:“可是奴婢听说,宫中选妃条件严格,其中有一关是叫秀女脱了衣裳,坚持身上有无疤痕。大小姐身上的胎记并不大,就小小几个红点,这般的应该是不影响选秀的,可是若是您再旁边再纹图案,让着胎记扩大。红彤彤的一片看着就可怖,到时候大小姐进宫选妃,选妃的嬷嬷一瞧见大小姐后背这么一大片红斑,大小姐肯定是无法入选的,岂不是要与皇家失之交臂了?所以,夫人啊,您不能再大小姐身上留任何印子了!” 姚玉离听着柳绿越扯越玄乎,居然扯到了她今后入宫为妃上,想想当今的皇上很可能是自己亲爹,自己再被送去给自己亲爹选妃,姚玉离忙止住想法,不敢再细想。 不过柳绿这么一忽悠,莫氏倒是真的动了心思,收回手里的针,皱着眉头细细盘算。柳绿继续道:“依奴婢来看,大小姐身上的肯定是胎记,不可能是纹身,大小姐抱回来的时候才出生不到半天,哪会有什么纹身,肯定是您多心了。再说了,这胎记长在后肩上,除了贴身伺候大小姐的自家丫鬟,也就是将来大小姐的夫君能瞧见,真是纹身,也没人知道啊!更何况是凭着纹身认亲,更是绝无可能。” 柳绿这么一说,莫氏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谁会没事扒开一个姑娘家的衣裳看她后背有没有纹身,姚玉离这纹身八成一辈子都见不了天日,自己倒是担忧个什么劲儿啊! 莫氏想通了这点,将朱砂和针收了起来,颇为赞赏的看着柳绿,道:“你说的不错,咱们笑笑嫁给普通的王孙贵族,是委屈了。凭咱们笑笑的出身相貌才智,定是要嫁入皇家才班配。柳绿啊,幸亏你今个及时提醒了我,否则真是要酿成大错。” 看着莫氏终于打消了念头,柳绿突出一口气,胸中大石落地,忙道:“奴婢也是为夫人和小姐着想,奴婢是夫人的丫鬟,自然是希望夫人好的,奴婢也跟着沾光。” 莫氏点点头,道:“行了,你把笑笑抱回去吧,今个的事你千万别说出去。哦对了,笑笑将来是要进宫伺候圣驾的,得从现在起好好教导,我听说有个宫里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嬷嬷前阵子出宫回金陵老家了,那老嬷嬷从前在宫里是教导新入宫的小主们的礼仪规矩的,我寻思着把那嬷嬷请来,从现在就教笑笑规矩礼仪。还要请些师傅来,教笑笑琴棋书画,还有诗词歌赋也得都学学……” 八字还没一撇呢,莫氏这就开始盘算着从小调、教女儿,专门为入宫伺候皇帝量身打造。 柳绿应道:“奴婢回头就去办。”而后赶紧抱着姚玉离出了莫氏屋子,将姚玉离抱进东厢,放在床上,嘱咐奶娘秋叶好好照顾姚玉离。 秋叶瞧着这会子姚玉离就睡了,颇为疑惑。刚用过晚膳,还不到睡觉的时辰,姚玉离这就睡下了?秋叶一肚子狐疑,不过还是照着柳绿的话,帮姚玉离换了衣裳,铺了床让她睡下。 安顿好姚玉离,柳绿又忙着去办莫氏交代的差事,去派人打听那宫中出来的老嬷嬷的事。 许是麻佛散的药里作用,姚玉离第二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睁眼就看见姚玉秦一脸担忧的趴在自己身边。 姚玉离醒来,对奶娘道:“妈妈我饿了,劳烦妈妈给我弄些吃食来。” 支走了奶娘,姚玉离忙对姚玉秦讲了昨个莫氏要毁她纹身的事。姚玉秦听着,顿觉得心惊肉跳,若非柳绿一番话,姚玉离的纹身还真就会被莫氏给毁了。 “秦儿,咱们得快些行动,不然万一那毒妇后悔,或者变卦,就坏事了。”姚玉离道,“秦儿,你来瞧瞧我的纹身,将这纹身画下来,找个机会叫霍神医看见,探探他的反应。我怕若是贸然行动暴漏了身份,万一出什么岔子,莫氏会对我下毒手灭口。” 此事事不宜迟,姚玉秦也是知道的。 姚玉离转过身去,用手拍了拍后肩的位置,道:“秦儿,纹身就在这,你仔细瞧瞧纹身的样子,定要画的分毫不差。” 姚玉秦轻轻用手拨开姚玉离的长发,而后轻轻扒开她的衣领,露出里头雪白的肌肤。姚玉秦顿时觉得面上一红,这还是他恢复灵识一来头一次瞧见她的身子。 再往下拉一些,就瞧见那纹身了,姚玉秦仔细的瞧了瞧那纹身,将样子牢牢记在脑子里,道:“我记下了,待我回了书房再画出来,免得叫人瞧见惹人怀疑。” 姚玉离点点头,将衣裳拉好,而后躺下,对姚玉秦道:“你快些回去画下来,下午就寻个机会叫霍神医瞧见。” 姚玉秦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孰重孰轻还是分的清楚的,帮她掖好被子,就直接回了书房。金陵王的书房平日没有人敢擅自闯入,姚玉秦在里头写字画画非常安全,不用担心被什么人突然闯进来瞧见。 画好了纹身图,姚玉秦将纸小心的踹在怀里,而后对身边的丫鬟说自己去探望侯凤颀,就一个人一溜烟的跑到侯凤颀的院子附近,找了个矮树丛躲在里头。 在里头蹲了一会,姚玉秦就瞧见霍曦辰从侯凤颀的院子里出来,独自一人走着,身旁连个小厮都没带。 瞅准了机会,姚玉秦将那纸揉成了一团,对准霍曦辰扔了过去,而后身子灵活的像狐狸,立刻换了个地方,躲在另一颗大树后观察霍曦辰的反应。 霍曦辰正走着走着,忽然眼前飞来一团白白的东西,他一个不小心,直接被砸到脸上。定睛一看,是揉成一团的纸。 霍曦辰蹲下,将那纸团捡起来,一眼看过去,那纸张不像普通人家用的草纸,应该是贵重的宣纸。 霍曦辰将那纸打开,那纸上并没有一个字,只有几个红色的圆点,呈一种奇怪的排列方式。看到那几个圆点的一刹那,霍曦辰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起来。 霍曦辰认得,这是霍家女儿的纹身印记!每一个霍家的女儿身上都会纹上这样的纹身,而每个纹身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些圆点的排列方式,更像是一种编码,懂得编码顺序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纹身的主人是霍家第几代的女儿、嫡系还是旁系、排行老几等等。霍曦辰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因为他按照纸上的圆点读出的信息,这个纹身的主人,应该就是自己已故的亲堂妹、当今皇上的原配妻子! 第44章 棋局开始 尽管霍曦辰活了三十年,什么光怪陆离的稀罕事都见过了,可他此刻看着手里这张纸上的图案,还是抑制不住的双手微微颤抖。 先皇的儿子颇多,有能耐的儿子更多,当今圣上在他的那群如狼似虎的兄弟们里头乍看之下并不出众,排行老七的他甚至显得有些不起眼,一直依附着太子党,后来竟然在太子倒台之后奇迹般的上位,心机之深,手段之恨,比起他那些哥哥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当年那场可谓是残忍的兄弟争位,还是七皇子的当今皇上受到陷害,一度陷入绝境。事后根据皇上的回忆,在那举步维艰的绝境里,他的原配妻子霍氏给了他莫大的支持,几乎成了他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力。七皇子和皇子妃伉俪情深,就算是在妻子过世后三年,每每提及亡妻,皇上也会思念的潸然泪下。 当年在七皇子一家被陷害之后,原配夫人的娘家霍家也在暗地里帮扶过七皇子,可以说七皇子能登基,和七皇子岳父家的相助有极大的关系。因此新皇登基,念及妻子母族的好处,就又娶了霍家的女儿为皇后。 天朝人都知道当今圣上的原配妻子在圣上还未登基时就过世了,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过世”是有猫腻的。霍曦辰作为霍家的嫡传儿子,自然是知道里头的玄机的。 霍曦辰那位堂妹,其实是失踪了。当年的七皇妃怀着身孕被仇家一路追杀,逃到了金陵一带,又遭受了了一追围捕,保护她的侍卫的都死了,只剩个老妈子跟着即将临盆的七皇妃。再后来,就断了音讯。 当今皇上一直暗中派人在金陵、乃至全江南寻访七皇妃的下落,以及她肚子里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的下落,可是一直都找不到人,连尸体都找不到。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只能认为她已经过世了。至于她肚子的孩子,更是下落不明。甚至时至今日,皇上都没有放弃寻找妻子的下落,一直秘密派人四处搜寻,只是其中牵扯到皇室当年争位的内幕,所以无法公开。 这都三年多了,一直音讯全无,连关于七皇妃的一星半点消息都没有。可如今,霍曦辰却猛然在金陵姚家的后宅里,被一团纸砸中了脑袋,那纸上画着的,竟然是他堂妹身上的纹身! 可仅仅凭着一个画着纹身的纸团,并不能认定堂妹还活在人世。也许是有人见过她,照着她身上的纹身画下来的。总之可能性太多,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判断。 霍曦辰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将那纸团收了起来,忙在周围寻找,想找出是谁扔的纸团。可姚玉秦早就躲的远远的了,他身形小,又敏捷的很,霍曦辰并没有发现他。 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见人,霍曦辰心里快速思量了一番:事关已故皇后,兹事体大,他不敢怠慢。可从这纸团出现的方式来看,对方不知是处于什么顾虑考虑着,显然是不想声张。 霍曦辰立刻做出决定:这事太严重,他必须立刻告知当今皇上,同时他要在霍家住下,不动声色的调查。 霍曦辰收好纸团,强行平复情绪,他不想打草惊蛇。然后直接奔回了他自己住的院子,休书一封,叫贴身书童悄悄送去驿站,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 皇帝在各地都有收集情报的秘密驿站,这些驿站有些连地方官员都是不知道的。这事出在姚家,霍曦辰吃不准金陵王跟此事是否有关,所以他不走官驿,直接从皇帝的秘密驿站送出信去。 从金陵到京城,快马加鞭的话,估计三日之后,霍曦辰的亲笔信就会出现在皇帝的手里。 姚玉秦扔完纸团之后,就直接去了莫氏的屋里见姚玉离。姚玉离这时候还没下床,躺在床上休息,说是脑袋迷迷糊糊的。 莫氏心里明白,说不定是给女儿吃麻佛散吃的,于是她也不敢真叫大夫过来,怕大夫一诊脉,看出了端倪,于是就叫厨房给熬了些人参乌鸡汤,叫姚玉离喝了躺着睡觉。 奶娘秋叶看见自己小姐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心里急的不行,想去叫大夫,却被莫氏拦住了,莫氏道:“不过是小儿嗜睡罢了,叫什么大夫?传出去叫人以为咱们家大小姐体弱多病,是个病秧子,以后咱们笑笑还怎么找婆家!” 于是就这么硬生生的把秋叶给堵了回去。 姚玉秦进屋的时候,姚玉离正迷迷糊糊的睡着。他走到床边,脱了鞋爬上去,伸出小手摸了摸姚玉离的额头,觉得有些微微发烫,不禁皱起了眉头。 “姐,你醒着呢么?”姚玉秦在她旁边躺着,轻轻搂着她。 姚玉离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轻道:“消息送到了么?” 姚玉秦点头,“送到了,我瞧着霍公子的神色大变,应该是认得那纹身的。我估摸着,再过几天,就该有动静了。” 姚玉离哼了一声,转身搂着姚玉秦,道:“那就好,我本打算求个稳妥,等年纪大些了再说,可如今看着那毒妇按耐不住,也不敢再等了,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还是早早解决了好。” 姚玉秦声音闷闷的,抵住姚玉离的额头,“若你真是公主,待你身份大白之后,就会被接回京城。你是公主,我是藩王家的儿子,没有传召不得入京,我们是不是就再也见不着面了?” 姚玉离听见他这么说,徒然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睛看着姚玉秦。见他漂亮的脸上有一丝落寞,姚玉离叹气,道:“我若真是公主,定然是不能再在姚家待下去的。到时候莫氏的阴谋败落,二房是彻底的翻不了身,我就是担心,毕竟这辈子你是莫氏的亲儿子,到时候会牵连到你。也不知道祖母祖父会不会迁怒到你身上……” 姚玉秦见她都这样了,还在为自己担心打算,心里一热,凑过去在她脸上胡乱亲了几下,道:“不会的,你别想那么多,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莫曦月是莫曦月,我是我,不会迁怒到我身上的。你瞧你不也没迁怒过我么,还待我这般的好。你们都是善心的人,会有好报的。” “希望如此吧,我可不希望因为我,让你或者姚家的日子难过起来。”姚玉离张开漂亮的眼睛,眼神温柔的看着姚玉秦。 姚玉秦被她看的面上一红,忙微微别过脸去,道:“你身子感觉怎样了?莫曦月一直拦着奶娘们,不叫给你请大夫,要不然我去禀告祖母,叫祖母请霍神医来给你瞧病。” 姚玉离摇摇头:“病是要瞧的,霍神医也是要请的,只是还是不是时候。先观望观望吧,看看动静,既然过几天就有动静了,就再等等。我这病也来的是时候,反正也是小病不严重,就先多病几天,到时候皇上和霍家开始寻人了,再叫霍神医过来,顺理成章的看见我后背的纹身,不就行了么。” 姐弟两个嘀嘀咕咕的说了会话,奶娘端了补汤进来,姚玉秦看着姐姐喝下睡了,就自个回了王妃那。 接下来的几天,姐弟两个格外留心外头的动静。可是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反常的动静。姚玉秦为了打听消息,每天往侯凤颀院子里跑的勤快。侯凤颀是极不想见这弟弟,可是他想见的姐姐就是不出现,急的他抓耳挠腮的,偏偏霍神医来了,他也不敢造次偷跑,只能憋在屋里,每每等姚玉秦来看他的时候,抓着姚玉秦问东问西,拐着弯儿的想从姚玉秦嘴里套关于姚玉离的话。 这五岁奶娃娃就是再聪明,套话的伎俩再高超,可是在活了两辈子的姚玉秦眼里,根本就不够看。 侯凤颀的所有行为,在姚玉秦心里都归成一个动机:我对你姐有意思,哦不,是你对我媳妇有意思! 于是姚玉秦就又开始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意思是:我姐对你没意思,我对你更没意思,你知趣的就别打我姐的主意!那是我媳妇! 侯凤颀见这未来小舅子并不买自己的账,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 距离霍曦辰收到纸条的日子都过去五天了,居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姚玉离自己都纳闷起来了:莫非是自己弄错了?难不成这纹身与霍家无关? 这五天,姚玉离的病一直好不起来,虽说不严重,可却一直不见好。莫氏这会有些担心起来了,毕竟这女儿是她想送进宫里的,如此贵重的筹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亏大了? 正在莫氏踌躇的功夫,柳绿进来了,对莫氏蹲身道:“二夫人,您叫奴婢寻的宫里嬷嬷,奴婢给您寻来了。” 莫氏回过神来,不悦的盯着柳绿,道:“怎么这么慢?这都几天了才寻来的?” 柳绿忙解释道:“奴婢本来第二天就寻到那姓王的嬷嬷的,可是王嬷嬷突然病了,她本人来不了。可又眼馋咱们给的银子,就又引荐了一位同是宫里出来的嬷嬷,是王嬷嬷的同乡方嬷嬷。方嬷嬷家在金陵附近的灵州城,王嬷嬷手书一封送去给了方嬷嬷,方嬷嬷再从灵州赶来,这一来一回的,就耽误了。” 莫氏道:“我不管什么王嬷嬷方嬷嬷的,只要是宫里出来,能教好规矩的嬷嬷就行。你见过了那方嬷嬷了吧?比那王嬷嬷如何?别只顾赚银子,什么人都往咱们府里带。” 提到这方嬷嬷,柳绿眼睛不禁亮了,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初见那王嬷嬷的时候,就感叹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那气度那举止,叫人看着就舒服。可奴婢见那方嬷嬷的时候,才发现,和方嬷嬷一比,王嬷嬷根本就不算什么。据说方嬷嬷是宫里正经负责教习规矩的教养嬷嬷,从十几岁进宫就开始教规矩,一直教到年纪大了。唉,奴婢说了这么说,您亲眼见了方嬷嬷本人就晓得了,咱们大小姐若是得了方嬷嬷的指导,定然是极好的。” 听柳绿这么说,莫氏对那方嬷嬷也起了兴趣。忙叫柳绿去请人进来。 没过一会,从门外走进来一位年逾五旬的老妇人。那老妇人容貌并不十分漂亮,只是瞧着五官端正而已,可那形容气度,竟然比身为世子妃的莫氏还好。方嬷嬷进了屋子,往那一站,不用多么华美的衣着,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的优雅从容,不怒自威,叫莫氏不禁自惭形秽:宫里的教养果然是寻常人家比不了的。 方嬷嬷人一来,莫氏就知道,这嬷嬷以往在宫里必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敢怠慢,站起来笑着,尽量做出优雅的样子,先是寒暄一番,而后又仔细交代了教养女儿的事宜:“劳烦方嬷嬷教习小女规矩,笑笑年纪小,人又伶俐,想必嬷嬷一见就喜欢的。” 方嬷嬷看着莫氏,微笑道:“老身自当尽心竭力。” 方嬷嬷正和莫氏说着话呢,就听见外头传来隐隐的嘈杂声,一个稚嫩的男音十分不满的说:“你瞧这都五天了,玉离妹妹还不见好,我是担心她,来瞧瞧都不成?你看我能跑能跳,哪有什么关系?别拿霍伯伯来压我,我今个就是要去探玉离妹妹的病!” 而后门口进来一个小小的漂亮男孩,立在门口。一双漂亮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先是看了眼莫氏,而后目光落在方嬷嬷身上。 侯凤颀心中忽的一紧:怎么是她!她不在太皇太后面前伺候着,怎么会出现在金陵姚家!? 眼前这位老嬷嬷,侯凤颀不止是见过,还熟悉的很。这位可是宫中一等一的大红人,太皇太后身边的资历最老的嬷嬷之一——芳嬷嬷。 芳嬷嬷并不姓方,只是名字里有个芳字,被宫中人这么称呼。芳嬷嬷最喜欢蜜云轩的翡翠桂圆糕,以前侯凤颀就经常偷偷带了糕饼进宫孝敬这位芳嬷嬷,所以芳嬷嬷对这个颇为得宠的小世子也是喜欢的紧。 此时芳嬷嬷也是听见了侯凤颀的声音,不禁暗暗皱了眉头:若是被这小娃娃一语道破了身份,岂不是要坏了事? 芳嬷嬷回头看向侯凤颀,轻轻眨了眨眼。 侯凤颀脑子灵光的很,虽然不理解里头的玄机,可是他晓得,像芳嬷嬷这种宫中一等一的红人,太皇太后的绝对心腹,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远在金陵的姚家的。再看看芳嬷嬷的暗示,侯凤颀立刻心领神会,移开目光,放佛根本就没见过这个老妇人一般。 “颀儿给婶婶请安。”侯凤颀笑嘻嘻的走过去给莫氏请安。 “哟,颀儿来了呀,身子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莫氏笑眯眯道, 侯凤颀眨巴眨巴眼,道:“我在屋里闷的很,实在是憋不住了,就跑出来看看。听说玉离妹妹,我来看看她好些了没有。婶婶,这位嬷嬷眼生的很,是新来的嬷嬷吗?” 莫氏笑道:“眼看着你玉离妹妹年纪也慢慢大了,是该学学规矩了。这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姓方,婶婶请她来教玉离规矩。” “哦。”侯凤颀眨眨眼,这就更有意思了:芳嬷嬷什么时候改了姓,还跑来教个藩王的孙女的规矩了? 侯凤颀忽然觉得,眼前似乎是一盘很大的棋。 第45章 寻找线索 侯凤颀眨巴眨巴眼,道:“婶婶,颀儿可否去瞧瞧玉离妹妹?” 莫氏还有话没跟方嬷嬷交代呢,也就顺水推舟打发了侯凤颀,道:“去吧,这会笑笑该醒了,你去瞧瞧也好。” 侯凤颀应了一声,一溜烟跑进东厢。姚玉离正靠在床上,由奶娘端着碗,喂她喝粥。 “玉离妹妹,身子可好些了?”侯凤颀屁颠屁颠跑到床边趴着,瞧着那粉嘟嘟的小人儿。见她脸色略发白,不似以前见着的那充满活力的样了。 姚玉离咽下最后一口粥,笑道:“劳世子哥哥惦记,笑笑好多了,就是头晕,走不了几步路。” 侯凤颀皱眉道:“看过大夫了么?要不我去请霍伯伯来?” 姚玉离摇摇头,示意奶娘端着碗出去,而后对侯凤颀道:“多谢世子哥哥关怀,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敢劳动霍神医大驾。哦对了,笑笑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声音耳生的很,世子哥哥瞧见是谁来了没?” 侯凤颀眼睛乌溜溜的转,略微想了一下,道:“是婶婶请的嬷嬷,说是宫里出来的,请来教妹妹学规矩。玉离妹妹不知道这事么?” 姚玉离道:“前几天听母亲提过,没想到这么快就将嬷嬷请来了。”顿了顿又做出一副发愁的样子,道:“看来往后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的玩耍了,唉,学规矩可不是一天两天的,玉离这清闲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侯凤颀瞧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看的他颇为不忍心,想了想,而后凑到姚玉离耳边,道:“玉离妹妹,你多听听这位嬷嬷的教导,乖巧些嘴甜些,总是有好处的,千万千万别惹了这位嬷嬷不高兴。” 姚玉离心里起了疑惑,按照侯凤颀的个性,是不会平白无故吃饱了撑的叮嘱她这些的,况且她一个世子的嫡女,还要被叮嘱不能惹了个嬷嬷不高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位嬷嬷有什么来头?姚玉离心里疑惑,面上却没露出一星半点的异常,笑眯眯道:“玉离省的,母亲叫嬷嬷教我规矩,都是为了我好,我自然会好好学的。” 侯凤颀张了张嘴,还想嘱咐她点什么,可是想着言多必失,他自己都拿不准芳嬷嬷来金陵是何目的,也不敢自作主张的泄漏芳嬷嬷的身份。此时出言提点姚玉离,已经是念在两人的情分上了。 外头莫氏和方嬷嬷说了会话,细细嘱咐完了,方嬷嬷站起来,笑道:“还请夫人带我去见见小姐,老身怕小姐年幼认生,头次见面,还是夫人在旁的好。” 莫氏笑着站起来,道:“笑笑倒是不认生,嬷嬷见了就晓得的。请嬷嬷同我来,笑笑今个身子有些不舒服,躺着休息呢。” 莫氏引着方嬷嬷进了东厢,见着侯凤颀正坐在床边同姚玉离说话。 方嬷嬷进了屋子,先是扫了一眼侯凤颀,与他目光交汇,眼神意识他不要做声,而后目光落在姚玉离的身上。 只见床上坐着的小人儿,穿着一身粉红锦缎的袄子,梳着小儿的双髻,每个圆圆的发髻边上插着一圈珍珠,小人儿长的十分漂亮,明眸皓齿,一双大大圆圆的杏眼会说话一般,小巧的嘴唇有些薄,微微抿着,嘴角轻轻翘起,放佛时时刻刻都是一副笑脸,看着温柔娴静,十分惹人喜欢。 方嬷嬷瞧清楚姚玉离容貌的一瞬间,心里就颤了一下。 方嬷嬷还记得那日,一向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急匆匆赶到太皇太后寝宫,与太皇太后密谈了一个时辰,而后太皇太后召自己进去,递给自己一封信。 方嬷嬷看了信上的内容,大惊失色。那封信很简短,言简意赅的说了两件事:一是霍曦辰在金陵姚家的后宅,有人给他传了个纸信,上面是先皇后的纹身;二是姚家的嫡长女姚玉离神情容貌与先皇后有七分相似。 皇上对先皇后感情极深,自然是不会放弃任何一点关于先皇后的线索。况且这次的消息是霍曦辰传回来的,自然是十分可靠。 可是情况并不明朗,害怕轻举妄动万一会对皇后不利,所以皇上和太皇太后商议的结果,是暗中派暗卫潜入金陵,同时让方嬷嬷进入姚家,接近姚玉离,调查她的身世。 方嬷嬷第一眼见到姚玉离,心道果然同信上霍神医所说,姚家的嫡长女容貌同已故的皇后有七分相似,剩下那三分则长的像极了当今的圣上! 方嬷嬷看了看姚玉离,又看了看莫氏。莫氏虽然号称是姚玉离的生母,可是这母女两个,长的却不十分相像。 方嬷嬷走进到床边,离的近些细细打量,真是越瞧越觉得姚玉离太像先皇后了。 姚玉离并不知道方嬷嬷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既然侯凤颀特地提点过她,她心中有了些计较,便起身来,先是冲莫氏盈盈一拜,而后对方嬷嬷道:“嬷嬷好,玉离见过嬷嬷。” 姚玉离的前世谢云舒,是长安谢家的嫡女,从小受的教养也是由宫里出来的嬷嬷教的,形容举止都合乎宫中礼仪。此时她虽然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可是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有优雅的风度,落落大方,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莽莽撞撞。 方嬷嬷再细细打量,这容貌加上这气质这神韵,简直活脱脱的是先皇后再世!方嬷嬷盯着姚玉离,不禁有些看呆了……若她真是先皇后的女儿,那么先皇后在哪?她又为何成了姚家的女儿? “方嬷嬷?”莫氏看见方嬷嬷有些慌神,忙唤了她一声。 方嬷嬷回过神来,看着姚玉离,笑意更深,道:“小姐花容月貌,气质不俗,夫人真是好福气的,有这样出色的女儿。” 莫氏见连宫里出来的嬷嬷都夸赞自己的女儿,顿时得意起来,摸着姚玉离的头道:“玉离从小就聪明伶俐,人又生的美,我对她寄予厚望,还望嬷嬷好好教她,莫要辜负我才是。” 方嬷嬷面上笑着应下,心里却冷笑着。方嬷嬷是什么人,那可是宫里摸爬滚打大半辈子,混成人精的老嬷嬷,能一直得到太皇太后的器重和赏识,连这么重要的差事都交给她去办,莫氏那么点小心思,方嬷嬷一眼就看穿了。 想必是莫氏看着女儿长的出色,打的算盘是今后送女儿入宫的吧!否则没有必要刚过三岁就找宫里出来专门教规矩的嬷嬷来,一般的世家也要等到女儿满五岁才开始教授这些的。莫氏这心,忒急了点。 不过她要是不心急找嬷嬷,方嬷嬷也不能这么容易的就名正言顺的混入姚家,正大光明的和姚玉离朝夕相处。 “笑笑,好好同嬷嬷学规矩,莫要使小性子。”莫氏嘱咐道。 “是,母亲。”姚玉离乖巧点头答应。 莫氏交代了几句,就叫方嬷嬷留下,先和姚玉离熟悉熟悉,自己回屋了。 方嬷嬷坐在窗边,笑眯眯的和蔼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不论姚玉离的身份,就她这容貌,放入宫中也是艳冠后宫的水平,难怪莫氏要打这个主意,将这美人胚子从小培养。 只是……方嬷嬷心中冷笑,莫氏实在太小家子气,目光短浅。各家藩王势大,本就叫皇上忌惮,皇上怎会叫一个藩王的女儿成为得宠的妃子?莫氏只觉得自己女儿长的美便可以得宠,可她却不知,后宫不光是论美貌性情,还是要论出身。就算姚玉离长大后真的入宫为妃,凭她娘家的家世,也是被忌惮打压的份。手握重兵富甲一方的藩王外戚,可不是闹着玩的。 方嬷嬷立刻就对莫氏做出了自己的最终评价:此人急功近利,卖女求荣,却又唯利是图目光短浅,并非良善之辈。 方嬷嬷坐着,细声软语的同姚玉离说话,问了些平时的吃穿用度和习惯,姚玉离都一一答了,方嬷嬷听她口齿清晰,小小年纪思维有条不紊,更觉得这孩子并非普通人。 侯凤颀在旁坐着,有些紧张的看着两人对话。他摸不准方嬷嬷的意思,不过他直觉的感觉到了,方嬷嬷是冲着姚玉离来的。 为何一个深宫的嬷嬷,会偏偏冲着一个距京城千里之外的藩王孙女来?方嬷嬷是太皇太后的人,她的行为就代表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太皇太后怎么会对个从没见过面的小丫头产生兴趣呢?侯凤颀托着下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女儿家的闺房,侯凤颀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赖太久。尤其是当方嬷嬷沉着脸看向侯凤颀,侯凤颀知道自己得走了,于是恹恹的起身,跟姚玉离告别,往房间外头一步三回头的走。 姚玉离瞧着侯凤颀那不情不愿离开的样子,心里倒是奇怪:平时姚玉秦赶他都赶不走,怎么今个这位头一次来姚家的方嬷嬷瞧了他一眼,他就老老实实的走了呢? 一个上了年纪却气度不凡的老嬷嬷,还值得让侯凤颀特别提醒自己,并且一个眼神就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侯家世子乖乖的听话走人若是姚玉离还以为这位方嬷嬷是个普通的宫中出来的老嬷嬷,她真是白活了两辈子了! 眼前之人,必定大有来头。姚玉离心中立刻笃定,眼前这位嬷嬷定然是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方嬷嬷在姚家住下,为了方便教姚玉离,直接被莫氏安排到了二房的院子里,住在姚玉秦原先的屋子。 姚玉离身子没好利索,也不算正式开始学规矩,方嬷嬷只是每日来陪伴着她,同她讲讲最基本的学规矩要注意的地方。除此之外,并没有做过多的事情,只是在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敲了隔壁一个婆子的门。那婆子刚刚起床,正净面呢,方嬷嬷进屋看了那婆子一眼,寒暄了几句,从那婆子的箱子里挑了身衣裳,又挑了几件首饰,告诉那婆子该梳什么头,稍微帮那婆子匀粉上妆,而后便走了。 原本是普普通通的衣着首饰,经过方嬷嬷的搭配,穿上异常的趁人;用了最寻常的脂粉,就那么轻轻一抹,妙手生花,那婆子敲上去居然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于是当天下午,方嬷嬷的屋子就坐满人,众多婆子丫鬟纷纷来询问穿衣打扮涂脂抹粉的事,方嬷嬷耐心极好的指点了众人,第三天一大早众人照着方嬷嬷的法子一穿衣打扮,瞧着都漂亮了许多。于是这位方嬷嬷一夜之间在姚家下人之中传遍了,各路婆子丫鬟纷纷打听方嬷嬷的事,都想得到方嬷嬷的指点一二。 女人多的地方,八卦就多。方嬷嬷深入姚家后宅,打听各种八卦,零零星星的也从某些说漏嘴的婆子那听来三年前的一些只言片语。 听说姚家宅子外头最偏僻的西边外头,再走一会是一排废弃的屋子,有谣言说那屋子闹鬼,一般没人敢接近。方嬷嬷仔细一打听,传出屋子闹鬼的事,正是在三年多以前。听说是某天一群孩子在那茅屋附近玩耍,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可第二天再去那附近玩耍时,却见那茅屋空无一人,床上只有干涸的血迹。 于是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说那地方闹鬼,就再没人敢接近过那破屋。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总会有些零星的线索漏出来。一般人听见了也就听见了,不会当回事,可是方嬷嬷却都将这些只言片语记在心里,在脑子里串联起来:似乎是三年前有个女人,听说是流民,长的挺漂亮,大着肚子,身边有个老妈子,在姚家附近的废弃茅屋出现过,生了个孩子,后来就不见了,不知是死了还是走了。 从时间上来说,正和先皇后失踪的日子吻合。方嬷嬷又打听到了姚玉离的生辰,这日子算着,也正好吻合。 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方嬷嬷心里泛起了嘀咕。只是那纹身的线索一直找不出来,皇上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先皇后还活在人世,那纹身就是先皇后画出来用来报信的。说不定只要找到了纹身,就能有皇后娘娘的线索。 只是方嬷嬷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原来先皇后在当年的情况之下,为了防止和女儿分开,今后好相认,就将本属于自己的霍家女儿的纹身,纹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在女儿身上。 “霍公子,您确定那纹身的线索就在姚家?”傍晚时分,方嬷嬷好容易从那群八卦的婆子中脱身出来,偷偷和霍曦辰见面。 霍曦辰十分肯定的点头:“错不了的,定是在姚家。” “唉,我再去打听打听线索。”方嬷嬷摇摇头,不敢多逗留,就赶着回了二房院子。 方嬷嬷进了二房院子,瞧见一个十分漂亮的小男孩。那小男孩眸子黑黝黝,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笑看向方嬷嬷,道:“方嬷嬷好。” “是玉秦少爷啊,老身给大少爷请安。”方嬷嬷停步,心道:莫氏那上不了台面的女人,竟然有这么一双出色的儿女,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两人打了个照面,方嬷嬷就要回屋休息,却听见姚玉秦叫住她,道:“嬷嬷留步。方才我听说姐姐寻嬷嬷来着。” 方嬷嬷停步回头,笑道:“哟,大小姐在寻老身啊,那老身就先去大小姐那听吩咐了。” 姚玉秦点点头,乖巧笑道:“劳烦嬷嬷了,姐姐在房里呢。” 姚玉秦站在院子里,看着方嬷嬷走向东厢的背影,眼神渐渐严肃起来。而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东厢的窗户外头站着。 方嬷嬷进了东厢,听见里头有哗啦啦的水声。屏风后头升腾起尿尿的水雾,里头一个清脆的童音道:“是谁进来了?是秋叶妈妈么?” 方魄婕道:”大小姐,是老身来了,听说大小姐有事吩咐老身。"屏风后,姚玉离的声音传来,”啊方魄魄,秋叶妈妈去取热水了还没回来可好,我叫水迷了眼了。”我是寻婕婕来着,待我沐浴完了同魄魄说。劳烦婕魄进来,将椅子上放着的帕子递给我 第46章 身世猜想 方嬷嬷应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来,边往屏风后头走边想:这姚家的下人也忒不讲究了,竟然将个奶娃娃独个留在浴桶里,也不怕万一被水给溺了,那谁担待的起?若是搁在宫里,哪个照顾皇子公主的奶娘敢犯下这样的疏忽,立刻就会给拖出去砍了头治罪。 方嬷嬷只觉得姚家的奶娘疏忽,却不知方才沐浴的时候,姚玉离一会喊水冷,一会喊水热,折腾的奶娘叫了好几次小丫鬟提水,冷的热的一只兑。刚嫌水冷,倒了热水进去,这会又说要热水,小丫头都回去取水,奶娘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去瞧瞧热水好了没有。姚玉离折腾了好大一会,好容易将奶娘给支走了,这才得了机会单独和方嬷嬷独处。 屋里烧着地暖,隔着水汽一片雾蒙蒙的。方嬷嬷拐进屏风后头,隐约看见一只浴桶,里头的热水腾着水雾,一个小小的白花花的小人儿坐在里头,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湿漉漉的批在肩膀上,几乎遮住了整个后背。 姚玉离闭着眼睛,扒在浴桶边上,肉呼呼的小手在眼睛里揉着,粉嘟嘟的小嘴嘟了起来,咕哝着。 方嬷嬷瞧着那肉乎乎的小人儿泡在浴桶里,精致的放佛跟白玉做的似的,一瞧见就叫人不由的喜欢起来。方嬷嬷拿了帕子过去,先净了手,而后轻轻将姚玉离的手拨开,用帕子轻轻给她擦眼睛,笑道:“大小姐莫用手揉眼睛,揉坏了可怎么是好,来让老身给大小姐擦干。” “嗯嗯。”姚玉离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乖巧的仰起脸,让方嬷嬷给她擦眼。 方嬷嬷细细的擦了擦,道:“好了,大小姐睁眼试试。” 姚玉离长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而后睁开眼睛,一双大眼睛在水汽里显得雾蒙蒙的,她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的伸出湿漉漉的小胳膊,环住方嬷嬷的脖颈,软糯的小脸贴着方嬷嬷的脸颊,柔声道:“不迷眼了,谢谢嬷嬷,嬷嬷好温柔,笑笑喜欢嬷嬷。” 怀里小小的人儿身上带着一股子甜丝丝的乳味,柔软的身子贴在方嬷嬷勃颈上,糯糯的软语听的方嬷嬷整个人身子一软,喜欢的不得了,连心都快融化了。 方嬷嬷的衣襟叫姚玉离湿乎乎的身子沾的前襟都湿了一大片,她也不恼,乐呵呵的理了理姚玉离湿漉漉的长发,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大小姐,往后你沐浴的时候,身边定要有人伺候着,不然万一摔着了、磕着了,再叫水迷了眼,可怎么是好?” 姚玉离笑嘻嘻的拉着方嬷嬷的手,道:“嬷嬷的话,笑笑记得了。” 方嬷嬷在宫中数年,见过的孩子不计其数,可还没见过这么乖巧漂亮的孩子,虽说是藩王的孙女,可一点大小姐脾气都没有。 方嬷嬷这般的身份,平日里都是伺候太皇太后的,就连皇上想指派方嬷嬷,都得问过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宫里的皇子公主,虽说身份高贵,方嬷嬷虽说是奴婢,可是论资排辈,论脸面,也没谁敢指派方嬷嬷去伺候那些皇子公主沐浴。 可如今方嬷嬷却是喜欢这娃娃的很,见她旁边无人伺候,便主动道:“老身给大小姐擦擦背吧?” 姚玉离笑嘻嘻点点头,乖巧的扒在浴桶边,道:“那就劳烦嬷嬷了。” 方嬷嬷笑道:“若是换了旁人,就是给老身金山银山,也休想老身伺候她擦背。可老身与大小姐投缘,一见就喜欢的紧,老身是自个愿意伺候大小姐。” 说着,方嬷嬷拿起擦背的帕子,沾水拧了拧,而后轻轻捋了捋姚玉离的长发,道:“大小姐这头发长的真好。老身要开始擦了,大小姐可抓好浴桶了。” 姚玉离轻轻答应了一声,头微微转着,看向方嬷嬷。方嬷嬷低着头,一手攥起她湿漉漉的长发,将所有头发拨到了一边。 这是!? 眼前那白玉一般的背上,在肩膀后方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朱砂红的印记。方嬷嬷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印记!这是先皇后身上的纹身! 方嬷嬷死死盯着那印记,眸子猛的缩了一下,脸色忽的变了,手里拿着的帕子啪的一下掉进了水里。姚玉离静悄悄的将方嬷嬷的反应尽收眼底,而后将头扭过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方嬷嬷心下太过震惊,并没有注意到眼前姚玉离的小动作。 方嬷嬷呆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捞起帕子拧干,仔细的在姚玉离后背擦起来。眼神却始终盯在那红色的印记上挪不开。 她来京城之前,皇上和太皇太后,甚至是方嬷嬷自己,都做出了很多种关于纹身设想。太皇太后认为先皇后多半已经仙逝,那纹身却被有心人画了下来,用来设计圈套,说不定是想对皇上不利。而皇上却执意认为,皇后还活在人间,只是由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不能露面,或许是身处险境,或许是身不由己。 围绕着突然出现的纹身印记,众人一番猜测推测,可却都离不开先皇后。方嬷嬷如今见了纹身,才大吃一惊,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料想的到,那纹身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小娃娃的身上,而那小娃娃,竟然是金陵王的亲孙女! 虽说姚玉离容貌气质像先皇后,可是人家毕竟是姚家的亲孙女,世子妃莫曦月的女儿。这时间容貌相似的人何其多,仅仅凭容貌无法断定血缘,可是这长的像先皇后的小女儿,身上还有先皇后的纹身,那么事情可就非同小可了。 方嬷嬷的脑子一下子混乱起来。皇上自然是调查过姚玉离的身份的,她确实是姚家二房的女儿,是从莫曦月肚子里出来的,还是双生龙凤胎之一。可她身上的纹身是怎么回事?这说不通啊! 姚玉离静静的趴在浴桶边,细细琢磨着方嬷嬷的反应。根据姚玉离的分析,方嬷嬷这样的身份,一定是从宫里出来的。再从她的气质来看,在宫中地位不低,至少也是宠妃级别以上的人的贴身嬷嬷。而看方嬷嬷的年龄,已经有五十多岁,宫里五十多岁而又有身份的女人,只有太皇太后一人了。 方嬷嬷不是将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相反,多年深宫生活的锤炼,已经让她可以完美的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能让方嬷嬷震惊到都变了脸色的事,想必一定是非常不得了事。 看来,先前几天的风平浪静,并不是那纹身不重要,而是太重要了,以至于要出动宫中十分有分量的方嬷嬷。 此时姚玉离几乎可以笃定,自己这一辈的身份,就是当今皇上和原配妻子唯一的女儿,当朝的大长公主。 姚玉离闭上眼,眼底浮现了生母霍氏的面孔,还有她惨死挣扎的一幕。莫曦月这丧心病狂的女人,先害长嫂,后杀产妇夺女,而后又设计害死姨娘,做下的坏事罄竹难书。 若是她做的坏事爆出来,当今皇上必定震怒,长安谢家、金陵姚家,通通都不会放过她,就连她视为依靠的庶子姚玉瑾,也会恨毒了她。 不但杀了天朝最大最绵长世家的嫡女、当朝势力最大的藩王世子妃,还胆大包天,连皇帝最宠爱的原配皇后都杀了,莫曦月看来算是本朝第一,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了。 姚玉离想的有些入神,方嬷嬷手下轻柔的给她擦背,过了会,奶娘秋叶提着水桶进来,见了方嬷嬷给姚玉离擦背,愣了一下,忙过去接过方嬷嬷手里的帕子,笑道:“还是我来吧,嬷嬷歇会。夫人请嬷嬷来教咱们小姐规矩的,奴婢怎么敢叫嬷嬷做些伺候人的粗活。” 方嬷嬷顺水推舟将帕子递给秋叶,趁机敲打敲打秋叶,道:“小姐年幼,可莫要再将小姐单独留在浴桶里,万一出了事,可是担待不起的。” 秋叶忙道:“嬷嬷教训的事,是奴婢疏忽了。” 方嬷嬷也不出去,在旁边坐着看秋叶给姚玉离擦背,漫不经心道:“咱们家小姐背上那红的是什么?是不是磕破了,留了疤痕?女孩子可是要小心伺候着,莫要给身子上留了印子。我听说有些个方子,可以消除疤痕,不妨跟夫人说说,找些药膏来给大小姐用用。” 秋叶手底下停了一下,指着姚玉离背上的纹身,道:“方嬷嬷,这可不是磕破的留的疤,这是咱们大小姐的胎记,从娘胎里带的。” 方嬷嬷眼皮子微动,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道:“秋叶妈妈,不是老身多疑,只是瞧着你方才将大小姐独自留下,自己却出去了。这般疏忽的劲儿,怕不是头一次吧?依老身看,是不是秋叶妈妈在大小姐小时候,不慎将大小姐摔着了,留了印子,又怕老身瞧见了禀告夫人,夫人知道了责怪你,就说是胎记吧?” 方嬷嬷这话故意说的重,用激将法,意在试探。秋叶却是当了真,脸涨的通红,认真道:“方嬷嬷,您这话说的,可就不中听了。奴婢平日里伺候大小姐,可都是尽心尽力。今个疏忽了一次,奴婢认了这个错,可这不表示奴婢平日里都疏忽。大小姐生来就带了胎记,夫人和二房几个婆子丫鬟奶娘都是知道的。奴婢头一次见到大小姐,大小姐才刚出生,大小姐头一次洗澡,也是奴婢给洗的呀,那时候背上就有这个印子了。方嬷嬷怎么能说这胎记是奴婢把小姐磕着的呢?” 秋叶神色认真,方嬷嬷听的出她的话语中并不参假。这可就更奇了,难不成姚家大小姐打娘胎里带的胎记,跟已故先皇后的纹身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呀? 方嬷嬷脑子里快速琢磨,她是听过一些奇闻异事。譬如前世的人死了,转世为人之后,身上会带有前世的某个印子之类。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方嬷嬷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根据她在姚家下人婆子间打听的八卦消息,当年那闹鬼的茅屋里住的貌美孕妇,八成就是躲避追杀到此地的先皇后,后来先皇后不知所踪,八成是惨遭不幸了。姚玉离出生的日子,差不多就是先皇后失踪的日子,况且她的容貌气质与先皇后及其相似,身上的纹身不论是图案还是地方,都一模一样,难道是当时先皇后仙逝,正好投胎转世到了姚家,成了金陵王的孙女? 方嬷嬷被自己脑子里的念头吓了一跳,这灵异的念头叫她浑身一个激灵,差点眼一热腿一软跪下来,对姚玉离磕头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了。 姚玉离并不知道方嬷嬷此时竟然误以为自己是自己此生的生母转世。她设计不露声色的让方嬷嬷瞧见了她的纹身,那么很快的,这个消息就会传到京城,被皇上知道。 只要皇上知道了,那么离她身份大白,也就不远了。姚玉离放松了身子,泡在热水里,闭着眼睛默想:真相大白之日,就是让莫曦月血债血偿之时。 当晚,方嬷嬷就手书一封,写上了自己的发现,顿了顿,又将自己关于姚玉离是先皇后转世的想法写了进去。趁着夜色,方嬷嬷出了屋子,按照先前的安排,她应该将这封信交给霍曦辰,而后霍曦辰会带着信出府,交给秘密驿站的人,快马加鞭的送去京城。 方嬷嬷怀里揣着信,走了几步,脚步顿了顿,心里有了另一个顾虑:当今皇上极爱先皇后,一直不愿意相信原配妻子已经去世了,只是原配妻子一直寻而不得,后位不可能一直空悬,才娶了新的皇后。可若是姚玉离真的是原配妻子转世,那么对于皇上而言,姚玉离才是他的原配,那么如今后位上那位霍家的皇后怎么办?皇上虽然不是昏君,但是他与原配皇后感情极深,说不定会等姚玉离长大之后,废了霍家女儿立姚玉离为皇后。就算皇上迫于霍家和大臣的压力,皇后之位不易主,那时候皇后年老色衰,姚玉离风华正茂,定会宠冠后宫,地位仅此于皇后。 皇后霍氏出身高贵,又有霍家支持,本来皇帝因为她是原配妻子的妹妹而对她格外厚待,所以皇后生的皇子,九成九就是太子,今后继承皇位。 可是若是姚玉离也进宫,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姚玉离就算当不了皇后,她的儿子定是极受皇帝喜爱的,皇帝爱屋及乌,又会因为不能给姚玉离封后而心存愧疚,补偿她的儿子,让她的儿子继承皇位,也是极有可能的。 虽说姚玉离前世是霍家的女儿,可那毕竟是前世,这辈子她可是金陵姚家的女儿,身后代表的是姚家的势力。而且她的存在,对霍家是个极大的威胁。 如果叫霍曦辰知道了姚玉离的身份,那么霍家人会不会为了保住皇后之位而暗中对姚玉离下杀手?如今金陵的暗卫都听霍曦辰的调遣,若是霍家人真要动手暗杀,要取姚玉离的性命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求金陵王保护?可要怎么跟金陵王说?说你孙女是皇上原配妻子转世,现在霍家人要暗杀她,你快保护你孙女和我,我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芳嬷嬷?方嬷嬷若是真跑去这么跟金陵王说,八成会被当成疯子给打出去。 恐怕到时候,霍曦辰根本就不会把方嬷嬷的信送出去,而会连方嬷嬷一起做掉吧?这样一来,就可以瞒天过海,将这事严严实实瞒下来,在皇上那只需要报调查无果即可。这么一想,方嬷嬷还真的不敢通过霍曦辰的手传信了。 有了这么层顾虑,方嬷嬷不敢去找霍曦辰,甚至不敢让霍家人或者任何暗卫知道她的发现。不过幸好,方嬷嬷有自己的法子。她当初并非只身来的金陵,太皇太后还派了她自己的心腹前来,只需要方嬷嬷和那心腹接头,便能将信送出去。 只是如今霍曦辰正在霍家,姚玉离的身份秘密一定不能被发现,她后背的纹身,千万千万不能被霍曦辰瞧见了。 方嬷嬷越想越觉得冷汗直冒,再也敢多等一刻,就怕节外生枝。便将信收好,而后去了正屋,东厢里头已经点了灯,方嬷嬷掀了帘子进去。里头奶娘秋珊值夜,姚玉离已经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不知道睡着了没。 秋珊瞧见方嬷嬷进来,有些意外,忙起身走过去,小声道:“嬷嬷怎么来了?小姐已经睡下了。” 方嬷嬷笑着轻轻道:“老身来瞧瞧小姐的睡相,这也是规矩礼仪的一部分。女孩子要讲究睡相,不能睡的歪七扭八,不能打鼾,否则将来出嫁了,叫夫家笑话。这得从小纠正,否则大了就掰不过来了。” 方嬷嬷说的有模有样,秋珊不疑有他,还心想这方嬷嬷真是认真负责,连这么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这么上心,便对方嬷嬷道:“那就劳烦嬷嬷了。” 方嬷嬷点点头,轻轻走到床边去,坐在床沿瞧着裹在被子里的小人儿。上辈子从小被嬷嬷纠正睡相,姚玉离的睡相一直很好。不过她一向睡的浅,心里又装了心事,方嬷嬷进屋的时候她就醒了。 此时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影影绰绰,暗的很。姚玉离感觉方嬷嬷伏在她耳边,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姚玉离张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瞧着方嬷嬷。 方嬷嬷罕有的脸色严肃,道:“小姐睡觉的时候,切记要躺好,莫要乱动。枕头要高低适中,否则容易窝着脖子打鼾。” 姚玉离看着方嬷嬷,她并不认为方嬷嬷大半夜的来就是为了纠正自己的睡姿,特别是在看了她的纹身之后。但是她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想看看方嬷嬷究竟打的什么盘算,点点头,道:“笑笑记住了。” 方嬷嬷见她如此乖巧,怕自己太过严肃吓着孩子,脸上又带着笑,道:“小姐年岁渐长,要讲究的地方越发的多。这睡相只是其一,往后老身还会一一教给小姐。还有一点小姐要记住,小姐如今已经三岁多了,要注意男女之别,就算是跟同胞弟弟之间,也得注意分寸。更是不能轻易见外男。若是病了看大夫,大夫也是男子,须得避讳,得隔着帷幕或是屏风,不可直接见面。女儿家的清白名节比命都重要,定是不能叫男人瞧见了身子,哪怕那人是大夫给你瞧病的,小姐可记住了?” 姚玉离做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点点头。心里听出来方嬷嬷绕着弯子说了一大通,言外之意就是不能叫某个大夫瞧见她的纹身!这个大夫,不就指的是霍曦辰嘛! 按理来说霍家是皇帝那边的人,方嬷嬷也是皇帝那边的人,霍曦辰和方嬷嬷应该属于同一阵营才对,可这么瞧着方嬷嬷这诡异的态度,怎么开始有些防着霍家人了? 姚玉离忽然就一头雾水了。 方嬷嬷交代完,一脸不放心的样子走了。姚玉离满脑子疑惑,猜想方嬷嬷这么做的原因:发现先皇后留下的女儿,可是奇功一件,八成是方嬷嬷想独自领了功劳,不想霍曦辰抢了功劳吧? 姚玉离脑子里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方魄魄贪功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方娘婕不知莫氏当年生女夭折抱养别人的女儿瞒天过海的事,以为她是莫氏亲生,竟误会她是先皇后霍氏的转世。而那封方娘魄手书的关于姚玉离身世的亲笔信,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去了。 第47章 消息入宫 黑衣的密使披星戴月骑马奔来,风尘仆仆的将一封密信呈入宫中,而后立刻被交到当今圣上身边的太监大总管连晋手上。 这样的密报每日有数十封呈上,由分布在全国各地的皇帝秘密驿站发往京城。每日大总管连晋都会第一时间将这些密报收好,呈交给圣上审阅。 今个早上下了朝,连晋如同往日一般,收了信件,拨拉着瞧了几眼。这些信件用结实防水的牛皮纸封的严严实实,盖着印戳,用蜡封着。所有的牛皮纸信封都长的差不多,外头连个加密的字都没有,看起来普普通通灰不拉几的,不甚起眼,只有懂的人能从些细微的差别里看出来这些信都是从哪些地方送来的。 连晋的目光停在一个信封上,从封口的纹路来看,这是从南边的金陵发来的信件。金陵一向安定,很少有秘信发回,有时候一连数月都没有一封密信。可前阵子霍家那位神医从金陵发了信来,说是有先皇后的信儿,自此皇上的心就一直记挂着那边。 连晋瞧着那来自金陵的迷信,突然觉得右眼皮子跳了一下,忙用袖子揉了揉眼,将信拢在怀里,推门进了御书房。 当今的九五之尊、年轻的皇帝正在书案前批复奏折。皇帝自从登基以来,一直勤政爱民,每日临朝,每夜批复奏折到深夜,乃是一代明君。正因为如此勤勤恳恳,皇上虽然年轻,虚岁才二十五岁,可就已经大权在握,将朝野里那些有异心的野心家们屠戮殆尽。 雄才伟略,心机深沉,杀伐果断,这是连晋对他主子的评价。 皇上看着奏折,听见连晋进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连晋先磕了个头,而后走到书案前,将迷信呈上。 “今个都哪些地方来的信儿?”皇上依旧不抬头,握着笔在奏折上圈圈点点,一心二用。 连晋理了理思绪,道:“今个有山西、山东的,还有两广那边的密报,还有……金陵发来的。” 听见“金陵”二字,皇帝的手下终于顿了顿,搁了笔,抬眼看向那些密信。 连晋很有眼色的将金陵那封放在了最上头。 皇上拿起那封信,拆开,取了里头的信纸出来。连晋在旁垂着头立着,当今皇上忌讳前朝宦官夺权的事,连晋若是露出一丁点对奏折感兴趣的样子,皇上可是容不下他在身边的。所以连晋就算伺候皇上批奏折的时候,眼神也从来不敢往翻开的奏折上瞅一眼。 皇上的手指白皙而修长,指腹有些许练剑磨出的老茧,此时手里拿着那封信拆开,一眼扫过去,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这并非霍曦辰发来的迷信,从这笔迹来看,竟然是太皇太后那的芳嬷嬷! 芳嬷嬷竟然不通过霍曦辰,而是单独发了密信过来? 皇上忙合上信,对连晋道:“你在外头守着,朕要单独待会。” 连晋心里咯噔一声,知道皇上这反应,定是那信非同寻常,忙告退出去。见连晋出去,皇上这才又摊开那信,仔细的看起来。 “这?嫣儿的转世?”年轻的帝王握着信封的手的急剧颤抖起来。 连晋在外头足足守了三个时辰,才看见皇上从书房里头出来,脸色有些发白。而后皇上立刻前往后宫,去见太皇太后。 看来金陵那边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连晋守侯在太皇太后寝宫外头,琢磨着今个的事。 “给大总管请安。”一个脆生生的女音传入连晋的耳朵,他抬头一瞧,是皇后的贴身丫鬟藕荷。藕荷从小伺候皇后娘娘,是从霍家带进宫里的,十分有脸面。 “哟,藕荷姑娘好。怎么不在皇后娘娘那伺候着,跑这来了?”红人对上红人,连晋自然是笑脸相迎。 藕荷是个清秀微富态的姑娘,笑眯眯道:“奴婢这是给皇后娘娘办差来的。四川进贡了蜀锦来,皇后娘娘瞧着做的精细,颜色也好,就挑了些最好的,叫奴婢给太皇太后送来。” 连晋瞧了眼藕荷后头跟着的两个太监,一人手里捧着几批蜀锦。 “姑娘来的不巧的,咱们皇上正在里头陪太皇太后说话呢。”连晋道。 藕荷捂着嘴笑道:“大总管是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平日里皇上只叫大总管贴身伺候着,所以奴婢瞧见咱们大总管在外头立着,自然就知道皇上也在了。” “嘿嘿,你这丫头,这小嘴甜的。”连晋嘿嘿一笑。作为皇上的贴身大总管,平日里皇后和霍家没少给连晋好处,诸如皇帝今天心情如何,想吃什么,喝什么这些内幕消息,连晋总会透些风声给皇后那边,好让皇后投其所好讨了皇上的欢心。 “大总管,那奴婢在外头等着?”藕荷问道。 连晋想了想,道:“姑娘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而来,若是不见着太皇太后,可是交不了差。照我的意思呢,不如叫嬷嬷们引着姑娘,去偏厅,边吃茶边等着,也好过在这日头下晒着。我皮糙肉厚,风吹日晒的不怕,可咱藕荷这么白嫩嫩的小脸,给晒黑了可不好。” 藕荷一听连晋这话,意思是皇上会在里头待很久。太皇太后早就不太管宫中的事,宫里有太后,有皇后,太皇太后并不需要多操什么心。除了前些日子和先皇后、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失踪的姐姐有关的事,太皇太后才插了手。 今个皇上又和太皇太后长谈,八成也是为了那位的事。 自打传出先皇后可能尚在人世的消息后,皇后娘娘就没睡过好觉了。藕荷心里犯起了嘀咕,对连晋使了个眼色。 连晋心领神会,趁着藕荷同自己擦肩而过的功夫,轻轻在藕荷耳边说了句:“今个金陵那边来的密信。” 藕荷面上神色不变,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往偏厅走去,心里却掀起了惊涛巨浪。自从传来先皇后霍曦嫣可能尚在人世的消息之后,皇后娘娘就异常的留心起了金陵那边的消息,娘家那边包括堂哥霍曦辰,都没有更多的消息传进来,更别说一封来自金陵的密信了。 越是瞒着,就越有问题,藕荷越想越觉得揪心,寻思着事不宜迟,得赶紧禀告皇后娘娘,就叫同来的小太监去皇后寝宫再叫个贴身婢女来顶了自己的差事,而后自己回皇后那报信去了。 太皇太后寝宫,年轻的皇帝一脸严肃,跪在地上,语气坚决:“嫣儿是孙儿此生的遗憾,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孙儿也要尝试,请太皇太后成全。”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你想过没有,若是姚家那孩子,真的是嫣儿的转世,你要如何待她?将她纳入后宫?那你要给她什么名分?妃子还是皇后?后宫与朝堂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立后、立谁家的女儿为后,都是深思熟虑后权衡的结果。当年你落难之时,你岳父全力相助,你登基之后,霍家又一力助你,否则以你的年纪和根基,根本就不可能在短短三年之内扫清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贼子。霍家是百年世家,又与你有恩,你不可以轻易寒了霍家的心。若不说前朝的纷争,光说你同霍家的情分。你当年顾着和嫣儿的夫妻之情、岳父的相助之恩,又娶了霍家的女儿,若是今后你要废了霍家的皇后,立姚家之女为后,那你当年对霍家的情分又要怎么算?” 皇帝紧紧抿着嘴唇:“孙儿自会权衡利弊,孙儿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定然不会负了霍家的恩情,请皇祖母放心。再说玉离年幼,待她长大成人,也要十多年之后,那时的朝堂格局自然是同今日大不相同的。” 太皇太后知道自己这孙子性子独断又执拗,八成是劝不下来,叹气道:“唉,罢了罢了。再说如今也只是芳嬷嬷的片面之词,谁也不知道姚家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嫣儿的转世,兴许是弄错了呢。” 皇帝摇摇头,道:“霍家女儿的纹身独一无二,外人绝对不会知道。霍家世世代代在京城,霍家的女儿大多嫁给了京城的权贵之子,或者嫁入宫中,百年之内还未有嫁出京城的女儿,纹身自然不可能外传。玉离是金陵王的亲孙女,乃是庶子之妻莫氏亲生,皇祖母,您说,这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一个婴儿会从娘胎里带着胎记,而那胎记和几乎同时仙逝的嫣儿的纹身一模一样?孙儿同芳嬷嬷的猜想是一样的,那姚玉离,定是嫣儿的转世!” 皇帝越说越激动,拳头攥了起来,喃喃道:“嫣儿嫁给了朕,被朕所拖累而至殒命,定是嫣儿放不下朕,执念太深,所以才又转世回到朕的身边。感谢上苍,让朕能重新遇见她。这一世,朕定会好好护着她,不再叫她受一点委屈,弥补从前的过错!” 太皇太后颇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这孙子。皇上什么都好,看什么都看的透彻,唯独霍曦嫣,是他的死穴。一是因为霍曦嫣是他的原配妻子,情分自然是不同;二是因为霍曦嫣当年是跟着还是七皇子的他落难,好好一个世家的小姐,怀着孩子跟着他吃苦受累,最后香消玉殒,皇帝是个刚毅的男人,连自己怀孕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这始终让他耿耿于怀,成了心头的一根刺。 “朕要亲自去一趟金陵,见见姚家这位小姐。”皇帝从地上站起来,眼神坚定的看着太皇太后,“若她真的是嫣儿转世,朕定要将她接入宫中,从小养在身边。” “这……这恐怕不好吧。那孩子可是金陵王的亲孙女,怎么好说带走就带走呢。”太皇太后头都大了:这叫什么事啊!皇上一个二十五岁的男子,看上人家金陵王三岁的孙女,还非要接回宫里养,传出去指不定多难听呢! “朕不放心把她放在姚家养着。”皇上手放在背后,来回踱步转着圈,思量着,道:“姚家虽说是藩王世家,可是论吃穿用度,始终是比宫中差一截的,朕要给她最好的一切!再说听说她的生母莫氏,出身商贾之家。商贾毕竟是商贾,比不得书香门第的教养,朕怕那短视的妇人偏爱儿子,给离儿委屈受。还有,若是姚家自作主张,再给离儿说门亲事,那不就!?朕决不允许!不行,事不宜迟,朕三日后、不,两日,两日就够处理好前朝的事,而后就立即动身前往金陵!” ”唉,皇上三思啊!“太皇太后扶额,皇上这怎么说是风就是雨呢,姚家那小姐才三岁,说什么亲事?皇上这想的也太远了吧?”接入宫中虽说吃穿用度比外头好,但是规矩也多啊,宫至长大的孩子们哪个是快乐的?"皇帝大手一挥,道:”有联宠着,谁敢给她提什么规矩?她想怎样便怎样就好,一切有联,快皇祖母这些都是联欠她的。更新更,联心意已决,您不必再劝了。” 第48章 面见圣上 这几日金陵姚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只因为京城里传消息来了,说是太皇太后久居宫中闷的慌,想来金陵散散心。皇上孝顺太皇太后,亲自陪伴兼沿路体察民情。 总之这消息一传来,姚家上下都开始没日没夜的忙活起来。 金陵王妃是见过世面的人,得了这消息倒是还镇定,将两个媳妇叫了来,分别派发了任务。罗氏是京里出来的,见惯了皇家的场面,也不觉得特别有什么,可是莫氏不同,她嫁到姚家本就是高攀了,一辈子都没去过京城。皇上和太皇太后,那更是她做梦都没想到能见着的人物。 所以这几天莫氏格外用心,里里外外的打点一切。 姚家本欲将郊外那处风景最好的别院打扫出来,那地方风景优美,又有温泉,是个散心小住的好地方。可刚打扫了一半,又听京城传了新消息出来:太皇太后不希望劳民伤财,不喜大排场,就叫在金陵姚家的王府里头收拾几个院子就成了。 这下姚家又得重新收拾。索性王府里有几处还不错的院子空着,赶紧好好收拾了一番,将东西缺的都添置齐了,差一点的全部换成最好的。连看着有枯枝的花木也移走了,换了新的盆栽进来。 皇上和太皇太后亲临,可是丝毫都怠慢不得。 不过姚家上上下下,谁也没想过皇上和太皇太后会突然想起来到金陵这地界。金陵是藩王的地盘,在政治上颇为敏感。虽说姚家世代忠于皇室,没有违逆反叛的心思,可是藩王毕竟身份微妙,历代藩王都怕一件事:削藩夺权。 而皇家最希望的就是皇权集中,没几个皇帝希望把手里的权利和地盘分给别人。 所以对于皇上和太皇太后突然来金陵的事,金陵王很是不安,揣摩着是不是皇上有削藩的念头了。 姚家全家唯一对此事并不感到意外的,只有姚玉离姐弟。 姚玉秦一大早练完剑,得了空赶紧跑到姐姐那。可就这紧赶慢赶的来了,还是比某人晚了一步。 侯凤颀已经早他一步到了姚玉离屋子,一只手还没好,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两个蛐蛐笼子,在和姚玉离斗蛐蛐呢。 “秦儿来了。”姚玉离瞧见姚玉秦一头汗,气喘吁吁的进屋,忙放下手里的蛐蛐笼子,走过去掏出帕子个弟弟擦汗。 姚玉秦咧着嘴嘿嘿一笑,站着不动,乖乖的任由姚玉离温柔的小手替他擦汗。侯凤颀也放下蛐蛐笼子,走过去,抓过姚玉离的帕子,五指张开将帕子撑开,一下子摁在了姚玉秦脸上,胡乱抹着,道:“玉离妹妹擦的太细了,男孩子擦脸跟女孩子可不同。你瞧,男孩子得这么擦汗。” 姚玉秦漂亮的小脸顿时被侯凤颀揉的皱成了一团,他一个闪身从侯凤颀爪下躲开,很不高兴的看着这位小世子。 “行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姚玉离头大如斗,不知何时开始,这两个家伙开始变的极不对盘,一见面不是怒目相对,就是开始吵架,就差拿着剑打一架了。 “姐,我有事找你说。”姚玉秦不搭理侯凤颀,而是对姚玉离说。 在这个档口上,姚玉秦特别跑来,定然是要跟她说与身世相关的事。姚玉离便抱歉的看着侯凤颀,道:“世子哥哥,笑笑有些乏了。” 侯凤颀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人家逐客令都下了,也不好赖着不走,便将两个蛐蛐笼子拢在一处,道:“玉离妹妹,这对蛐蛐我给你留着,你玩着解闷吧,明个我再来瞧你。” 而后耷拉着脑袋,恹恹的出了屋子。 屋里只剩姐弟两人,姚玉离同姚玉秦做在榻上,道:“秦儿,你找我什么事?” 姚玉秦道:“我听说霍神医回京了,好像是因为宫里哪个贵人身子不适,被皇上给召走了。我琢磨着里头不太对劲。” 姚玉离也道:“是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要召霍神医回京呢?有点避开他的意思。” 按照姚玉离的思路,应该是方嬷嬷将她纹身的事告诉了皇上,然后皇上亲自来确认她的身份,然后带她回宫才对。霍曦辰是神医,又是自己的亲舅舅,没有道理刻意的避开霍曦辰啊!这里头总是有点不对味,可是姚玉离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姚玉离此时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的亲爹——当今圣上,误会她是先皇后霍曦嫣转世,怕提前走漏了风声让霍家人知道了,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才将霍神医召回京城的。 “姐,别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待到皇上和太皇太后来了,也就真相大白了。”姚玉秦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七日后,姚家上下沐浴更衣,穿戴一新,王府彻底清扫。姚家和金陵官员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出城三十里,迎接皇上和太皇太后。 作为姚家嫡长孙女的姚玉离,自然也被奶娘抱着去了。她和姚玉秦在一处,分别被奶娘抱着。但是他们是姚家的家眷,又是奶娃娃,前面乌压压的站了一大片姚家的长辈和金陵的大小官员。奶娘个子不高,抱着她也不甚显眼。 姚玉秦自从恢复灵识之后,就很不喜欢被奶娘抱着,可是此时无奈也只能委委屈屈的缩在奶娘怀里。 金陵的官员们从早上天亮就在城外迎接,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才隐隐的瞧见远处那高高旗杆上的一丝明黄色。 那丝明黄,让所有人为之振奋。大小官员们纷纷打起精神,跪了一地,迎接皇家的轿撵。 所有人都跪下了,当然也包括姚玉离姐弟。她本被奶娘抱着,此时被放在地上,按照奶娘的嘱咐也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皇上和太皇太后乘坐的马车终于驶来,所有人跪地,山呼万岁。 马车暂时停了下来,皇上噌的一下站起来,心急的要出马车。太皇太后摇摇头,心道:看把皇上急的,一路上都心神不定,恨不得长双翅膀直接飞到金陵来。 皇上深吸一口气,走出马车。一瞧见眼前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金陵王作为藩王,此地最大的官员,忙前去接驾。 “微臣偕金陵大小官员、姚家家眷,恭迎皇上、太皇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金陵王跪在马车旁,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身后的大小官员等也跟着行礼。 一般官员迎接圣驾,都是清晨天不亮就到,至于什么时候能接到,那就看皇上什么时候能到了。好的话中午能见到皇上就不错了,运气不好的,遇见皇上中途赏个花啊喝个茶的查看一下风土民情的耽搁的,那就得一直等下去了。 皇上一听,连姚家的家眷也来了?那岂不是说他的离儿也来了,也跟着从清晨一直等到现在,现在就跪在人群里? 才三岁的奶娃娃,天不亮就来风吹日晒的候着,还有那嫩胳膊嫩腿的,跪在这土路上,万一给跪坏了可怎么办? 皇上顿时觉得心里一阵一阵抽搐的心疼,目光扫过去,无奈人太多,在人群之中瞧不见他要找的小人儿。 “都平身吧。”皇帝赶紧叫他们都起来,别叫跪久了,把他的离儿给跪坏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城,皇上一心记挂着见金陵王的孙女,可是又不能撇下一众官员不管。只能自己先让金陵王伴着去听官员们汇报政绩,而太皇太后则由金陵王妃伴着回王府休息。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这几日车马劳顿让她颇为疲劳,先用了点膳食就休息去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用了点晚膳,便召了金陵王妃过来说话。 金陵王妃虽说出身世家王家,可是毕竟没有进过宫,更没有服侍过宫中的贵人,于是处处谨言慎行,倒也进退得益,在太皇太后看来,也算是个能入眼的人了。 金陵王妃伴着太皇太后说了会话,皇上那边的事完了,急匆匆的回了王府,直奔太皇太后的住处。 太皇太后知道皇上心里着急,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对金陵王妃道:这几年宫里也没添丁,哀家好些年没见着过小孩子了。听说王妃府里有几个小娃娃,伶俐又聪明,可否叫哀家瞧瞧那几个孩子。 金陵王妃忙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妾家的几个孩子生的粗鄙,能见太皇太后是他们的福气,臣妾这就叫人带孩子们过来给您请安。” 二房,莫氏在屋里挑衣裳足足挑了一个时辰了,终于从里头挑了身满意的出来。今个晚上八成是要去见太皇太后的,她可不能叫三房媳妇罗氏抢了风头。 打扮妥当,莫氏对着镜子瞧了又瞧,不禁十分得意:好一个风情万种的j□j! 正在莫氏得意的时候,王妃院子里的冯妈妈来了。莫氏忙迎出去,喜滋滋道:“冯妈妈,是不是王妃叫我去见太皇太后?” 冯妈妈抿嘴一笑,道:“回世子妃的话,是咱们王妃叫奴婢来的,不过太皇太后不是要见您,是要见咱们的离姐儿和瑾哥儿。秦哥儿已经先去了。” 莫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吃惊道:“什么?怎么不是召见我?” 冯妈妈摇摇头,笑道:“太皇太后的心思,谁能摸的清?世子妃且等等,说不定明个就召见您了呢。” 莫氏满脸失望的哦了一声,回屋叫人给两个孩子收拾一下,叫冯妈妈领走了。又想起自己请来的方嬷嬷是宫中出来的人,忙去找方嬷嬷,给自己恶补宫中的规矩,怕万一见了圣驾丢丑。 姚玉离和姚玉瑾叫奶娘抱着去太皇太后的院子。一路上两个奶娘紧张的很,连话都不说,姚玉离趴在秋叶怀里,反而开始安慰秋叶,道:“秋叶妈妈别怕。” 秋叶瞧着自家小姐那人小鬼大的样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倒是不紧张了。 到了太皇太后院子里,姚玉离才发现,只有二房的几个孩子被带来了,三房的孩子们一个都没见着。原本太皇太后和皇上都是冲着她姚玉离来的,没那闲工夫搭理其他孩子,于是就借口怕孩子多了吵闹,就只看世子的儿女,排除了三房的孩子们。 姚玉离、姚玉秦、姚玉瑾,三个奶娃娃被奶娘们放在门口。姚玉瑾年纪最小,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害怕,一直拉着姐姐的手不松,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姐姐上。 姚玉秦则安静的站在一边,他晓得这是个很关键的时候。 从屋里出来个没见过的嬷嬷,很是和善的样子,对几个孩子们招招手,道:“小姐、公子们,来跟嬷嬷我进去。” 姚玉离点点头,一手拉着姚玉瑾,同姚玉秦一起往厅里走。 厅里,主位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面目慈祥和蔼,是太皇太后;另一个是个年轻的男子,自然是当今圣上,长的居然十分俊朗,周身是浑然天成的王者贵气,不怒自威。 姚玉离一直低着头走进去,偷偷瞧了皇上一眼,心道:自己这辈子的亲娘是个绝顶的美人儿,亲爹也生的这般好看,怪不得这身皮囊生的美了。 姚玉离领着弟弟们磕头行礼,落落大方,礼数周全。姚玉瑾虽然年幼懵懂,但是依瓢画葫芦的跟着哥哥姐姐照做,倒也没出错。 金陵王妃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还担心孩子们年幼,短了规矩,这下瞧着,还是笑笑争气,给弟弟们带了个好头。 “好可爱的孩子们,快都起来!”太皇太后笑眯眯道,又对姚玉离招手,“来,到哀家这来。” 姚玉离乖巧的垂着头走过去,太皇太后将姚玉离拉到自己身边,摸着她的头对金陵王妃道:“这孩子生的乖巧伶俐,哀家一瞧就喜欢的紧,她叫什么名儿啊?” 金陵王妃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这是我的长孙女,名叫姚玉离,乳名叫笑笑。” “姚玉离”,一听见这三个字,皇上只觉得心猛的缠了一下,尽管一直克制,可是眼神却忍不住的飘过去,黏在那小人儿身上。 “玉离、笑笑……”太皇太后笑眯眯的捏了捏姚玉离的脸颊,道:“抬起头来,叫哀家瞧瞧你。” “是,太皇太后。”姚玉离乖巧的仰起脸。 当皇上和太皇太后的看清楚她的长相时,不约而同的连呼吸都停滞了:这眉眼,这神情,太像了,简直太像了!她根本就是小时候的霍曦嫣! 嫣儿!我终于寻见你了!皇上心里一激动,手上一抖,哐啷一声,连茶杯都没握住,摔到地上。 太皇太后毕竟年老持重,暗暗白了皇上一眼:激动什么呢?光瞧了长相,那传说中一模一样的纹身可还没见着呢! 于是太皇太后笑眯眯对金陵王妃道:“这孩子哀家一瞧就喜欢,不如叫她留下陪哀家几日吧。” 金陵王妃忙道:“能入了太皇太后的眼,是笑笑的福气,只怕笑笑年幼不懂事,有做的不周全的地方,怕惹您不高兴。” 姚玉秦和姚玉瑾垂着头站在厅里,放佛完全没他们什么事。姚玉瑾很茫然的抬头东张西望,他不明白为什么叫他来,却连个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姐姐身上,特别是那在坐在自己前方的男人,他看着姐姐的目光可真叫姚玉瑾不喜欢。 对于才两岁多的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太多。之后姐姐姚玉离被留下了,他和哥哥姚玉秦就各自得了不菲的赏赐,又被奶娘抱了回去。临出院子时,姚玉瑾依依不舍,一直望着院子的方向。姚玉离被留在太太后的身边,在第一夜,她就知道在她装睡着之后,皇景皇皇衣裳叫人拉开了身沉默了许久。,太太后见了那纹身之后大惊失色。而后上亲自来了,她后背的对着那纹没有姚玉离意想之中父乡湘认抱头痛哭的场,皇上只是帮她掖好被二乙忆忆描7描袖的江孟曰坐左言毛力野野的尽纂皇参hfb一古剪l不宫 第49章 金陵一别 接下来几日,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表现就更叫姚玉离摸不着头脑了。太皇太后索性将她留在身边,哪都不让去,连莫氏想见她一面,都被太皇太后手下的嬷嬷婉拒了。姚玉离的吃穿用度全部经由太皇太后手下的宫女嬷嬷,连个帕子都换成上好云锦织成的帕子了。这份优待简直叫姚玉离受宠若惊。 可要说认亲吧,瞧着皇上根本就没这意思啊!皇上每日来跟太皇太后请安,陪着说话,期间会极为和蔼的同姚玉离说上一会话,在姚玉离面前,完全不摆皇帝的架子——可也没点慈父的样啊! 姚玉离一头雾水,皇上和太皇太后这到底是要来哪一出? 姚玉离满心的疑问,却也没法去探究答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每日陪伴着太皇太后和皇上,日子过的倒也不错。 这日,太皇太后手下的宫女们伺候着姚玉离沐浴更新,上床休息。不得不说,宫里出来的宫女伺候人的水平就是和外头的不一样,特别是伺候太皇太后这个级别的宫女,那可都是千里挑一的人物。 姚玉离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躺着迷迷糊糊的犯困。姚玉离的屋子和太皇太后的屋子间只隔了个屏障。她睡的正迷糊呢,感觉一双手轻轻抚摸着自己个的脑袋。姚玉离半梦半醒之间,恍惚中还以为自己睡在东厢,是弟弟姚玉秦半夜醒来在旁边闹腾。 忽然,一声低沉的男音传入耳朵,“嫣儿,七哥总算找着你了。虽然有些迟……”皇上坐在床边低低的耳语。 姚玉离一个激灵,脑子里忽然一下子像炸开了一样。皇上这语气哪里像是对失散的女儿说的,分明就是对先皇后说的。 嫣儿?难道自己生母的名字叫嫣儿?姚玉离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些日子她的特殊待遇的原因:皇上竟然误会了她是生母的转世! 这大乌龙闹得,叫姚玉离有些哭笑不得。 姚玉离心里尴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她总不能跳起来说:我不是你去世的妻子,我是你女儿。她不过是个三岁的奶娃娃,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多?说出去只能惹人怀疑,怕是被说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教唆三岁的奶娃娃假扮公主。若是叫皇上误会了,欺骗圣上,那可是要砍头的罪过。 总之这会她是长了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只能闭着眼睛装睡,听听皇上还打算说些什么。 而后耳边传来太皇太后的叹息:“皇上,过几日就该回京了,你真的打算带着这孩子回京么?” 皇上道:“皇祖母,孙儿既然寻见了嫣儿,自然是不会留下她的。就请皇祖母出面,以您的名义带走离儿吧。”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道:“既然她是嫣儿的转世,带走了也好,省的留在金陵养着,叫你也挂心分神。只是嫣儿前世之死,皇帝不打算调查了?” 皇上语气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查,怎么不查!若是叫朕查出来,是谁害死了朕的嫣儿和孩子,朕定将那人凌迟处死!谋害皇后,视同谋逆,朕还要诛其九族!一个不留!” 前朝重刑,多有连坐之罪,本朝开国皇帝仁慈,废除了大部分连坐和株连的刑罚,只有犯下滔天大罪,例如谋逆纂位这类的罪行,家人才会被株连。本朝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被诛九族的事发生。 天子一言九鼎,皇上说的那句“诛其九族”,当然不是开玩笑的。姚玉离忽然就冒了一身冷汗,若是此时叫皇上知道是莫氏害死了先皇后,那么诛九族,岂不是连姚家都要被牵连进去?天子震怒,不光是莫氏一干人等要死,就连姚玉秦、金陵王夫妇,甚至是远在长安的谢云舒的娘家都要受到牵连。谢家百年世家,虽不至于被满门抄斩,但是姚家定然是跑不了的。 姚玉离此时才三岁,真相大白后,虽说皇上会顾念父女之情,对姚玉离格外宠爱,可是不代表她一个三岁的奶娃娃能劝的动皇帝,保住姚家一家。那时姚玉离越是表现的同姚家亲厚,皇上就会越恨姚家,因为是姚家的媳妇害死了他的原配妻子,夺了他的女儿,还养的他的女儿是非不分,为仇家求情。 姚玉离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不禁后怕起来:被皇上误会成为生母转世虽不好,可是总好过叫皇上知道真相,震怒之下杀了姚家全族的好。 姚玉离虽恨不得将莫氏活刮了,可是她投鼠忌器,还要顾及着姚家。现在想办法叫皇帝知道真相,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是真的揭露真相了,姚家还有活路么?姚玉离能有十分的把握能劝动皇帝只杀莫氏不牵连旁人么? 姚玉离扪心自问,她做不到,至少现在,她一个三岁的奶娃娃,小小年纪说的话不会被人当真,而且她连皇帝的脾气都没摸清楚,唯一所仰仗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而已。 皇帝又和太皇太后说了几句,就扶着太皇太后回屋了。姚玉离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好不容易才理出了个头绪: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们会以为自己是霍曦嫣的转世,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暂且叫他们误会着吧。皇帝是肯定会将她带入宫中的,幸亏她年幼,才三岁,皇帝就算要纳她为妃,也得至少等个十年,当今天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儒圣贤,但是好歹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下手。所以姚玉离不必担心在皇帝正式纳她为妃之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至于莫氏杀害皇后的事,迟早得揭露,可是得挑个稳妥的时机,最好是先让莫氏和姚家脱离关系,而后再揭发她。那时候姚玉离长大了,说的话皇帝也能听进去,再向皇帝求求情,就可以保证姚家不受牵连。 打定了主意,心里也不那么慌乱了。姚玉离便安心的在太皇太后身边跟着,果然没过几日,太皇太后就对金陵王妃提了自己和姚玉离投缘,舍不得这孩子,想将孩子带入宫中养着的想法:“哀家先替你们养上几年,等离儿长大要出嫁了,再给你们送回来,找个好婆家。” 对于一般的世族女子而言,能被太皇太后养在膝下,那可是天大的荣耀,于将来婚配也极有益处,金陵王妃喜出望外,忙答应下来。 姚玉离入宫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太皇太后一行三日后回京,念及姚玉离小小年纪便要离开家乡,太皇太后特地恩准她回二房住三天,三日后同皇上和太皇太后一道启程回京。 姚玉离刚被太皇太后的嬷嬷送回二房,莫氏就一脸热切的迎上去。对于莫氏而言,自己的女儿被太皇太后看中了,那可是极有脸面的事,传回她江南娘家,也是叫家里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二房的嬷嬷丫鬟们纷纷向姚玉离道喜,都道大小姐果然是个好福气的。只有姚玉瑾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像是要哭出来,被奶娘抱着去接姐姐回屋,一见到姚玉离,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姐姐怀里再不肯出来。 打发了众人,姚玉离领着姚玉瑾回屋,好容易将那哭哭啼啼的小丸子哄好了。四处张望,怎么不见姚玉秦的身影。按理来说姚玉秦知道今个太皇太后放她回来,定是会在此处等候的,怎么到这会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其实不是姚玉秦不想来,他得了消息就往二房赶,可是走到路上却被个人给拦下了。 侯凤颀一手还绑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另一手里握着根竹条,一脸春风得意的堵在姚玉秦前面。 姚玉秦沉着脸,冷冰冰的看着侯凤颀:“让开!” 侯凤颀很嘚瑟的甩了甩手里的竹条,道:“你知道你姐姐就要跟太皇太后回京城的消息了么?” 姚玉秦很不耐烦,道:“与你何干?” 侯凤颀嘿嘿笑了一声,道:“当然和我有关系咯,还是很大的关系呢!你想啊,我家就住在京城,我呢,平日里经常进宫陪太皇太后说话。今后玉离妹妹入了宫,养在太皇太后膝下,我进宫就能见着玉离妹妹的面了。唉,我跟你说啊,其实宫里的生活可无趣了,还有好多规矩要守,玉离妹妹肯定闷的慌,到时候我天天进宫陪她玩耍,给她解闷,岂不美哉?至于你呢,就好好的待在金陵,谁叫你是世子的儿子,没有皇帝的传召不得进京。不过你放心吧,你姐姐就交给我照顾,我保证没人敢欺负她!” 侯凤颀越想越得意,他还担心等自己离开金陵之后,会见不着那个笑嘻嘻的小粉团子呢,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要把她带入京城,侯凤颀一听见这个消息简直乐的一蹦三尺高,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侯凤颀在姚家的时候,来找姚玉离玩,十次有八次都有姚玉秦横在中间,赶也赶不走,颇为煞风景。这下好了,往后姚玉秦就是想横在中间,他也进不了宫啊!金陵距京城千里迢迢,看他姚玉秦还怎么得意! 姚玉秦一脸鄙夷的看着那才五岁却说出这等豪言壮语的侯凤颀。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天不怕来地不怕。 不过若真是从这一世来看,侯凤颀出身安国公府,乃是嫡亲公子,世子哥儿,京城众多权贵宠爱的小公子。姚玉秦将来也是世子,可却是庶子的儿子,况且远在金陵,比不了侯凤颀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气,在出身上隐隐低了侯凤颀一头。论容貌,两人各有千秋。姚玉秦比侯凤颀的优势就在于上辈子和姚玉离是夫妻,两人相伴十年,这辈子又有三年姐弟之情。可将来姚玉离入宫,就该换成侯凤颀与姚玉离青梅竹马,估摸着还不止十年。 那时姚玉离与侯凤颀朝夕相伴,姚玉秦又远在千里之外,可能十几年都见不着面。姚玉秦忽然产生了一种危机感:自己的媳妇不会被眼前这小子挖了墙角吧? 侯凤颀瞧着姚玉秦一脸吃瘪的样子,更加得意,舞动手中的竹条,道:“我听说你跟你祖父学剑,学的如何了?不如叫哥哥我指点你几招?” 姚玉秦轻哼一声:自己前世可是剑法高手,这辈子虽然身量未长成,有很多招式施展不来,可是对付五个侯凤颀还是不在话下。只不过这小世子身份贵重,宫里的贵人也住在府上,万一将他打伤了,可就不好了。 “我不同你闲扯,我得走了。”姚玉秦不想搭理他,绕过侯凤颀。谁知道忽然听见身后有竹枝划破空气的声音,姚玉秦本能的一闪身,徒手一抓,将侯凤颀甩过来的枝条抓在手里。 “世子哥哥,别闹了。秦儿还有事,不能陪你玩。”姚玉秦转身皱着眉头,手里稳稳的抓着竹枝。 侯凤颀没想到眼前比自己小两岁的奶娃娃,居然就这么一伸手,轻轻松松的就抓住了自己的竹条,不可置信的用力往外抽了抽。可谁知姚玉秦的小手看似软绵绵肉呼呼,里面的力道却大的惊人,侯凤颀抽了几下,愣是没把枝条抽出来。 “哼。”姚玉秦看着他吃惊的模样,轻轻的松开手。侯凤颀本握着枝条在往外拔,姚玉秦一松手,他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来世子哥哥的剑法还需要加强啊。”姚玉秦看着坐在地上的侯凤颀轻轻道,而后转身朝二房院子走去。 侯凤颀先是坐在地上愣了一会神,而后“嗷”的一声从地上跳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满眼冒星星的追上了姚玉秦,一脸仰慕:“秦儿,你这身法哪学的?教教我吧!我瞧你刚才那一出手,我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好秦儿,你就教教我吧!” 侯凤颀不恼他,也不因为输给比自己年纪小的姚玉秦而恼羞成怒,反而放低身段巴巴的说好话请姚玉秦指教,这倒叫姚玉秦吃了一惊,对侯凤颀的态度稍微有所改观:这家伙也不完全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啊! 住在姚家的这最后三天,姚玉离把该和姚玉秦交代的事都交代了。今后她进了京城,金陵这边就交给姚玉秦了。 首先姚玉秦得先想办法让金陵王先将他过继到大房名下,成了大房的孩子,和莫氏撇清关系。而后得留心证据,最好能找到人证,比如被关在郊外庄子里的杨婆子和桃红,都可以拉拢利诱,让她们在关键时刻揭露莫氏害死大房一事,这样姚家一定会休了莫氏,莫氏被姚家休掉,就不再是姚家的人,将来害死皇后的事揭露后,就可以从中周旋,将姚家撇清关系。 这几日姚玉秦显得格外沉默,也许是因为这一别,他日不知何时会再见吧。 三日后,姚玉离同皇帝一行离开金陵。莫氏心里美滋滋的,笑的跟朵花似的,金陵王妃又是高兴又是流泪,一方面替孙女奔个好前程而高兴,一方面又因为见不着笑笑而舍不得。姚玉秦一直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而姚玉瑾则看着姐姐离去的方向,哇哇大哭起来,谁都哄不好,无奈只得叫奶娘先将他抱回府去。 姚玉离同太皇太后同坐一车,车子缓缓驶动,离开她待了十三年的金陵。姚玉离趴在车窗边,掀开车帘的一角,依依不舍的看着路边那些熟悉的面孔。 这一别,再相聚,遥遥无期。 送别之后,回了金陵王府,姚玉秦独自一人去了东厢,姚玉离曾经住过的屋子。床上的被褥还留着她身上甜丝丝的奶香味,梳妆台上的梳子还留着她的长发,她穿过的小衣裳还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柜子里,一开柜门就能瞧见。还有她最喜欢的那双绣着珍珠的小绣鞋,正安静的在床边放着,因太皇太后说宫里都会置办新的,就没让一齐带去。 宫里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是最好的。姚玉秦环顾四周,她真的什么都没带走,衣服首饰全留在屋里,唯独带走了一个丑不拉几的鸡毛毽子。 姚玉秦站在屋里,鼻尖充盈着那小小的人儿熟悉的香味,突然想到也许再过几天,就连空气里她的味道都会散干净了,连忙发疯似得将门窗都紧紧闭上,放佛这样就能把她留在身边一样。 姚玉秦呆呆的站着,觉得心头被掏空了一般,空荡的像一片无穷无尽的荒野,放佛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的空洞,难受的叫他窒息。 第50章 豆蔻年华 内苑深深,见证了一个女子的成长,从稚嫩的孩提长成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 后宫的人都知道,深宫之中景致最好的,是后宫的御花园;后宫的也都知道,深宫之中最精致的地儿,则是十年前兴建的宫殿——玉瑶宫。 玉瑶宫仿的是苏州园林的格局,占地不是最大,里头的东西确是样样都精致。玉瑶宫从位置来说,是在太皇太后的寝宫里。当年内苑扩建,将太皇太后的寝宫直接圈了块新地,面积翻了两倍大,又在多圈进去的地方上建了座玉瑶宫,对外说本是皇上为太皇太后建的,可是等宫殿建好之后,太皇太后又说住惯了原先的地方,不搬了,于是那玉瑶宫就被太皇太后赐给了她从金陵带回来的金陵王嫡长孙女姚玉离。 玉瑶宫虽然名字听着像个独立的宫殿,可是实际上却是在太皇太后寝宫里的,相当于一个院中院。姚玉离在五岁那年,带着太皇太后亲自为她挑选的婆子丫鬟,搬进了玉瑶宫,有了自己独立的院子。宫中人都知道太皇太后非常宠爱这个从宫外带回来的小女孩,简直跟疼自己亲孙女似的,由于特别得宠,姚玉离的吃穿用度几乎和公主没有什么两样。 碧波荡漾,美丽的少女赤着脚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百无聊赖的撩起水花,看着水波一圈一圈的荡回岸上,又慢慢的消失。 清澈的湖水倒影出她的样子:褪去了肥嘟嘟的婴儿肥,下巴显出尖尖的瓜子脸状,漂亮的大眼睛乌黑有神,身量已然初长成。豆蔻年华的少女,美的像小荷绽放出最鲜嫩的花苞儿。 太皇太后远远的坐在亭子里,瞧着湖边的少女,微微叹息:快十一年了,她一天比一天更美丽,终是出落成了个绝色的美人,而那模样,也越发的像去世的霍曦嫣。 太皇太后看着她出身,芳嬷嬷从亭子外头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托盘,里头呈着个香囊,对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这是玉离小姐叫奴婢拿给您过目的。” 太皇太后扫了一眼那香囊,拿在手里,放在鼻端轻轻闻了闻,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香囊闻起来霎是好闻,可是细细辨别,却有种麝香的味道。这味道极淡,又有精心调配的其他香料的味道遮盖,若是一般人,定然是觉察不出的。 可是太皇太后在深宫生活多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经过后宫腥风血雨争斗的人,怎么会看不破这些个小伎俩。连麝香的味道都辨别不出,太皇太后也爬不上这宝座了。 “怎么会有这种肮脏东西?”太皇太后将香囊扔回托盘,本能的避的远远的。 芳嬷嬷如实道:“昨个钱贵人得了赏赐,得了好些西域来的稀奇玩意,就挑了些精细的叫人送给玉离小姐。这香囊就是钱贵人送来的。玉离小姐把玩了一会,觉出不对劲,就直接交给奴婢,让奴婢禀告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听芳嬷嬷这话,脸色舒缓了一些。瞧了那香囊一眼,心里暗暗不屑:就钱贵人那道行,居然还想来害自己亲自j□j出来的离儿?这什么拙略的手段把戏,在哀家眼里根本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自从姚玉离进宫以后,前头三四年倒还安宁,可自从姚玉离长到七八岁已是惊为天人的美貌,又深得皇上宠爱,便开始陆陆续续有些龌龊的人使手段想方设法钻空子,想对姚玉离不利。 索性姚玉离身边都是太皇太后的亲信,结实的跟铁桶似的,所有那些阴谋诡计都被扼杀在摇篮里。背后的大小主谋也被太皇太后暗中除掉了不少,可是虽然从无一人成功的害到过姚玉离,但那些人似乎豪不放弃,还是一直花样翻新的使出各种手段。 起初姚玉离对此十分不适应,还心惊胆战了两三个月。可是太皇太后却说:“离儿,有哀家在,你莫怕!那些个魑魅魍魉的小人鬼把戏伤不了你,你就当看猴戏,也顺便学学里头的门道,将来莫要用来害人,就用来防身吧。” 经太皇太后这么一说,姚玉离也想开了。她始终是皇帝的心头肉,太皇太后就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也会保她周全。就算她不小心中了小人的圈套,只要不是喝了鹤顶红啊砒霜这种一吃下去就归西的毒药之外,其他的什么诸如让她失手打碎皇帝最喜欢的砚台啊、弄坏珍贵的贡品啊、陷害她谋害皇后嫔妃什么的,姚玉离压根就不用担心这些事——因为皇帝护着她,她只要不放火把皇宫烧了,皇帝都会保着她。 于是在她七岁后,就有源源不断的阴谋诡计*教材送到她眼前供她学习鉴别,还有太皇太后这个宫斗顶级宗师级别的高手在旁现场分析指导,诸如什么“离儿,你瞧今个你在宴席上吃了好些牛乳,然后上果盘的时候,你注意到了没有?你前头的果盘和旁边人的稍有不同。你的果盘里多了好些脐橙。这刚吃完牛乳,再吃脐橙,就容易闹肚子。宴席完了还有歌舞晚宴,你这吃的肚子难受跑的一趟一趟的去净房,大庭广众之下被有心人一提,岂不是丢了你的脸面。你平日读书,也得学些浅显的药理,好防身用,免得照了小人的道儿。明个我就叫人取本典籍给你读读,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叫御医来问问。” 又譬如“你若瞧见有宫女端着茶摔倒了,往你怀里摔,你就用手将宫女的手肘拖住一拐,这样热茶就泼不到你身上,免得将你烫伤。” 这些宫斗的手段,遇见什么,太皇太后就都给姚玉离一一指点,日子久了,那些宫中常用的不常用的手法套路,姚玉离都熟记于心,见怪不怪了。 熟悉几种用来害人的香料的味道,自然是姚玉离的必修课。钱贵人进宫好几年,一直同姚玉离不太往来,可这几个月突然往玉瑶宫跑的勤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姚玉离一开始就不觉得钱贵人来找她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在热络了几个月后,钱贵人以为姚玉离已经信任了自己,就将那加了料的香囊混在其他礼物里送了过来。姚玉离一瞧见那香囊,鼻子一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当时她不漏声色,高高兴兴的收了礼物,转眼就将礼物交给芳嬷嬷转交给太皇太后。 “既然是离儿自个发现的,就让她自个去处理吧。哀家教出来的孩子,做事有分寸,这次就看看她怎么处理的吧。”太皇太后轻轻笑道。 宫中视姚玉离为眼中钉的,并且蠢到对姚玉离动手的,无非是几个位份高些的嫔妃,还有她们拉帮结派收拢的几个位份低的贵人什么的。这些嫔妃并不太受宠,可也谈不上失宠,于是每日较劲脑子想的是怎么争宠,怎么除掉潜在的敌人。 姚玉离这个初长成又风华正茂的绝色佳人,深的太皇太后和皇上宠爱,自然让她们整日惶恐不安,生怕姚玉离将来入宫为妃之后,让她们几个彻底失宠。 不过是几个蠢笨又歹毒的女人,太皇太后决定正好让姚玉离练练手。 有了太皇太后的首肯,姚玉离自然不会傻到放过那些想加害自己的人。给个十三岁的少女送的贴身香囊里头含着麝香,小小年纪就闻着麝香,这是想让姚玉离将来生不出孩子的打算,钱贵人真是心思毒辣又“深谋远虑”啊! 姚玉离当然就回玉瑶宫,挑了几件首饰叫人给钱贵人送去。这几样首饰做工精细,是去年南疆时臣进贡来的珍品。特别是那件孔雀金步摇,更是璀璨夺目。 钱贵人得了珍贵的首饰,心里直乐呵。可是她只是个贵人,那金步摇不是她这个位份能佩戴的东西。钱贵人不禁轻蔑的想:姚玉离真是个蠢货,连什么品级能用什么首饰都弄不明白,自己给她送了绝育的麝香荷包,她还傻乎乎的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来,真是白白生了长漂亮的脸,内里却是个草包,一点脑子都不长。 那孔雀金步摇钱贵人不能用,放着也是可惜了,就正好借花献佛,送给了一向同她交好的如嫔娘娘。如嫔与钱贵人沆瀣一气,这次麝香荷包的事,就是如嫔怂恿钱贵人做的,麝香也是如嫔从宫外叫人偷偷送进宫的。 钱贵人巧舌如簧,自然不会说这是她从姚玉离那得来转手送给如嫔的。这孔雀金步摇确实漂亮的很,如嫔得了十分喜欢,一想到过几日皇上要在后宫办个小家宴,到时候诸位后妃都会到场,那时候戴着这孔雀金步摇,定是能吸引皇上的注意。 几日后,傍晚,一众后妃娘娘们出席家宴。姚玉离同太皇太后也参与其中。姚玉离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笑眯眯的看着如嫔莲步盈盈,立在边上同钱贵人她们说话。如嫔今晚精心装扮过,真是面若桃花,头发上那跟孔雀金步摇摇曳生姿,为她平添几分妩媚。 过了会,皇帝同皇后也到场了。十年的光阴并没有让他显得多衰老,三十四五的年纪更显的深不可测。皇后已经年近三十,虽说不显老态,可是比起那群新鲜粉嫩的嫔妃们,还是显老了些。皇后姿容华美,仪态大方,姚玉离的样貌同皇后有几分相似,但神情气质却是全然不同的。 众人落座,觥筹交错间一派其乐融融。而后嫔妃们纷纷献艺,有的弹琴,有的唱歌,各展所长。如嫔最善水袖舞,这次也带着她最得意的舞蹈来了。 姚玉离抿着嘴唇,轻轻笑着,看着如嫔款款出场。如嫔的舞在后妃里跳的是最好的,水袖翻飞,腰肢摇曳。可姚玉离的注意力,却始终在如嫔脑袋上的孔雀金步摇上。 随着如嫔身子的摆动,金步摇也跟着剧烈的摆动。 太皇太后看了眼如嫔,又看了眼姚玉离,眼底浮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这孩子,真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雷霆万钧,这性子,真是像足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这样也好,自己也护不了她一世,她自个长大了也好。 忽然,姚玉离瞧见如嫔脑袋上的金步摇微微颤了一下,几片薄如蝉翼的金箔从孔雀尾巴、身子里弹了出来。 机关发动了。姚玉离嘴角溢出一抹调皮的笑,冲太皇太后眨眨眼。这簪子可是太皇太后送给姚玉离的东西,大有来头,当年太皇太后还是后妃的时候,就差点着了这簪子的道。后来太皇太后叫灵巧的工匠重新打造了一个孔雀金步摇,拿给姚玉离当示范教材。 如嫔一支舞毕,胸脯微微起伏,娇喘连连,冲皇上盈盈一拜。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如嫔身上,忽然有几个宫女指着如嫔的头开始窃窃私语,而后当众人瞧见如嫔头上的发簪时,就连皇后的脸色都变了。 如嫔恍若未闻,娇滴滴道:“皇上,臣妾献丑了。” 皇后死死盯着如嫔的头发,对身旁的奴婢道:“去把如嫔的发簪给本宫拿来。” 如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脑袋上哪孔雀金步摇就被宫女拿了下来,牵连着扯的头发有些乱,茫然的看向皇后。 宫女将那发簪递给皇后,皇后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极沉,将那发簪呈给皇上看,皇上看了之后,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太皇太后。 “如嫔,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凤凰发簪!你是想当皇后么!?”皇后震怒,将发簪扔在如嫔面前。 如嫔一看那发簪,傻了眼!那明明是孔雀金步摇啊,怎么变成了凤凰? 姚玉离在一旁,强忍着笑意,面上也跟着做出震惊的样子。那孔雀金步摇的发簪做的精细,孔雀尾巴和身子都是双层的,除了外头一层,里头还有一层用极轻薄的金箔做成的部分,被细入发丝的金丝卡在里头,只要大力的晃动一阵子,那金丝就会崩断,让里头的金箔弹出来,将整个孔雀的式样改变,变成凤凰的样子。太皇太后当年也差点中了这招,几乎被打入冷宫失宠。 第51章 婉转规劝 如嫔犯下大过,被压下去候审,皇后本欲亲自过问此事,却被皇帝截胡,说要亲自处理,定会还皇后一个公道。 那夜的宴席不欢而散,姚玉离随太皇太后回宫,一路上惴惴不安,生怕太皇太后责怪自己过的太过火。不过太皇太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今个都累的,各自回去早些歇着吧。 可第二天一大早,皇上刚下了朝,先是去审问如嫔的牢里一趟,而后直接去了太皇太后寝宫。 “皇祖母,这事是离儿做的?”皇上脸上阴晴不定。 太皇太后点点头:“那簪子是我宫里的东西,想必皇帝瞧一眼就认出来了吧。”而后太皇太后将钱贵人联合如嫔给姚玉离送香囊的事大致跟皇帝说了一遍,而后道:“如嫔那些人做的太过,不给她们个教训,他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这次是送麝香香囊,下次指不定就直接下毒了呢。” 皇帝点点头,道:“朕就知道离儿不会平白无故这么做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那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孩子,她什么脾气秉性,哀家清楚的很。在这深宫里头,太过心慈手软可是活不下去的,哀家起初还担心离儿过于仁慈,可这次瞧她出手的力道,哀家也就放心了。只是她还年幼,思虑不到方方面面,做事多有不周全的地方。” 皇帝叹了口气,道:“如嫔供出是钱贵人给她的金步摇,朕也将钱贵人关押起来。就依照律例将她们二人打入奴籍,不撵出宫了,关进冷宫吧。” 太皇太后道:“都由皇帝处置。” 门外,姚玉离偷偷躲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对话,放下心来。太皇太后和皇帝都知道这事是她做的,可是似乎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太皇太后眼角余光瞧着门外有个影子晃悠,便故意拉下脸,对门外道:“门外头是哪个小东西在晃悠,再不进来,哀家就叫侍卫来拿人了啊!” 姚玉离笑嘻嘻的从门外走进来,先向皇帝和太皇太后请安,而后走到太皇太后身边,挽着她的手撒娇道:“太皇太后眼睛真尖,离儿刚来就被您瞧见了。” 皇帝瞧着眼前立着的少女,已经不是初见时那小小的粉团子了,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皇帝如今已经年过三十,不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皇帝。姚玉离这些年慢慢长大的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 霍曦嫣的性子温婉柔顺,和姚玉离的性子柔中带刚。就说用金步摇陷害如嫔的事,搁在霍曦嫣的身上,她是做不出这种事的。可姚玉离却不同,她就像只小猫儿,平时看似温良无害,可是一旦有人进犯,她就会亮出爪子和利齿来。 当年皇帝最喜欢霍曦嫣那柔顺的性子,他为了争夺皇位而心力交瘁,霍曦嫣就是他最好的安慰,用像泉水一样的温柔去包裹着浸润着他的心,让他感觉安宁和舒服。可姚玉离却完全无法让人产生那样的感觉。她只是看起来很温柔而已,实际上却像个在湖心的小岛,遗世独立,让人无法真正走进她的心里,无法了解她的想法。 硬是要将姚玉离同霍曦嫣比较的话,她们两个人除了样子有七分相似之外,性子根本就南辕北辙,毫不相同。霍曦嫣的胞妹霍曦然,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她与她姐姐也生的很像,性子比姚玉离更像霍曦嫣。 皇帝有时候会盯着姚玉离的脸发呆,而后越发的迷茫:转世之后的嫣儿,还是他的妻子嫣儿么? 当今圣上是个强势的男人,更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倾城倾国的美人儿何其多,皇帝更喜欢脾气相投,性格对他胃口的女人。 除去姚玉离长的像亡妻,灵魂是亡妻转世的因素外。姚玉离这个人的性子,皇帝其实并不太感兴趣。他宠爱她,只是因为他认为她是亡妻的转世而已。 皇上看着姚玉离还带着稚嫩的脸,看着她眼底的狡黠,不禁黯然:可惜转世之后,终究是另一个人——姚玉离,不再是当初的霍曦嫣。 过了这么多年,皇帝终于肯面对一个现实——他的嫣儿仙逝了,不在这个人间了,即便是轮回转世,也成了另一个人,不再是当年的霍曦嫣。他的嫣儿,是真的没了,怎么都寻不回来了。 姚玉离进来陪皇上和太皇太后说了会话,太皇太后看皇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叫姚玉离先自己回去,而后屏退众人,只留皇帝和自己。 “皇上瞧着似乎是有心事,不妨说与哀家听听。”太皇太后道。 皇上叹了气,道:“不瞒皇祖母说,朕在为离儿的事发愁。离儿已经快十四岁了,眼看着就要到了及笄的年纪……” 太皇太后看着皇帝的眼睛,道:“皇上还打算将离儿收入后宫么?” 皇帝一时语滞,他当年带姚玉离进宫的时候,确实是一心想等她长大纳为妃子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的,皇帝自己也慢慢想开了,对先皇后的执念渐渐放下。 太皇太后见皇帝不说话,轻轻抿了抿嘴唇,道:“离儿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可是哀家的心头肉,定然是不能受委屈的。你若是想纳离儿为妃,不是不可以。可是皇帝得想好了,你收了离儿,究竟是真心爱她,还是仅仅只想找个代替品。” 代替品这句话一经太皇太后的嘴出,皇帝的身子猛的颤了颤,急忙道:“什么代替品?代替谁?” 太皇太后道:“此事关系离儿的终身幸福,哀家也就把话说明白了吧。当年皇帝说是为了恩泽霍家,才又娶了霍家的女儿为后。可是当时霍家已经在和李家谈论霍曦然的婚嫁之事了,只差最后说定。那李家的公子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然儿嫁过去也是个好归宿。霍家那么多可以娶回来的嫡女,挑个德才兼备的就行了,可皇帝偏偏要在霍家和李家之间插一脚,娶了然儿回来。霍曦嫣和霍曦然是同胞的姐妹,容貌相似,性子也像,皇帝敢说自己没拿皇后当嫣儿的替代品?” 太皇太后一番话,说的皇帝哑口无言。当年他确实可以娶霍家别的女儿,一样可以恩泽,可是皇帝因为霍曦然的容貌性情更像亡妻,所以执意要娶她回来。从根本上来说,现在皇帝娶的皇后,也就是他亡妻的替代品。 太皇太后继续道:“皇帝啊,离儿虽然是嫣儿的转世,可她毕竟不是嫣儿,只是相貌相似罢了。你瞧离儿的性子,还没你那皇后温婉,哪有嫣儿一星半点柔顺的样儿?哀家知道你对嫣儿有愧,一直心怀执念,可是你记挂着的、放不下的,是已经不在人世的霍曦嫣,不是咱们的离儿。姚玉离是姚玉离,霍曦嫣是霍曦嫣。皇帝若真的对嫣儿有愧,就应该在这一世好好的补偿离儿,让她幸福才是。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娶了她,哀家怕将来离儿不幸福,皇帝也会后悔。” 皇帝垂下头,太皇太后说的道理他何尝不懂?不光太皇太后疼爱姚玉离,这么些年皇帝对姚玉离的疼爱也不是假的。 历史上有很多皇帝喜欢年幼的幼女,可是当今皇帝并不好这一口。他看着姚玉离从小长大,对她多半是愧疚、宠溺,还有长辈对晚辈的疼爱。若是姚玉离将来不幸福,皇帝可是第一个不答应的。若是姚玉离将来的不幸还是由于皇帝亲手造成的,那他更将悔恨终生。 “皇帝,你可考虑好了。上辈子你没能给嫣儿幸福,害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这辈子你不能再重蹈覆辙,定要让咱们的离儿活的开开心心的。”太皇太后正色道,“这后宫,不是能给女人幸福的地方,总之哀家是不赞成你纳了离儿。” “皇祖母,这些朕都明白,只是朕心里……不甘心。”皇帝纠结的揉了揉眉心,“容朕再想想、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文的姑娘就继续追吧,看文就图个放松娱乐,文下留言我自己也就看看罢了,知道你们在支持鼓励我,也知道很多妹子提了很多用心的建议,我都记着呢。还有一些不太友好的言论,但是我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亲爱的们看见就当没看见无视掉吧,不要影响了好心情,看见有爱的读者为了维护我而被人言语攻击,我的心在滴血啊,真心在滴血!心疼啊! 对于不喜欢要弃文的妹子,那就不要委屈自己了,这什么垃圾破文浪费你两块钱,果断爽快的“弃他丫的,letitgo”。码字苦逼赚钱不易,你们大大我还是个穷逼小透明,你在文下留言要弃文,我也发不起红包付不起分手费的。如果觉得被坑钱实在不爽,就打负分好了,刷一屏幕的负分长评也没问题,收-2分的砖会少块肉么?会扣工资么?什么积分什么数据,不过网上虚拟的01而已,多大点事?以后留言要弃文的一律打-2分吧,我看着我都替你纠结,果断一堆板砖砸下去,你爽我爽大家爽。 这里是25种语言版的《letitgo》,超好听,太穷了只能送首歌当分手费了,看我多贴心选了这么多姿势,可以挑一种喜欢的姿势“go”: 爪机党想看就换电脑吧,不知道爪机怎么看这个视频。 九离痛苦码字,大家愉快看文,就酱紫咯么么哒 第52章 重返金陵 太皇太后提的这个问题确实戳中了皇帝的心思,让皇帝颇为纠结。还没等皇帝纠结出个结果呢,就收到了金陵那边传来的坏消息——金陵王世子妃,也就是姚玉离的亲娘,病了。 根据信中所说,世子妃两个月前偶染风寒,发了场高烧。高烧退了之后,人就开始变得虚弱无力。而后小腹渐渐的隆起,起初世子妃还以为自己多年的不孕症无药自愈,颇为高兴,可是叫了大夫来诊脉,却诊不出是喜脉。 不是怀孕,也不是胃胀气之类的病症,世子妃的肚子越来越大,短短两个月时间,瞧着就像怀了四五个月身孕的孕妇。世子请遍了金陵的名医,甚至都没人能诊断的出这怪病是什么。随着肚子越来越大,世子妃的身子骨也越来越虚弱,眼看着短短两月的功夫,人就虚弱的不成样子,姚家甚至都开始准备世子妃的后事,同时也写信告知远在京城的姚玉离母亲病危的消息。 这消息一传到京城,生母都快病死了,再将姚玉离留在宫里也说不过去。原本太皇太后就打算等她快到及笙的年纪,把她送回金陵的,如今只不过提前了几个月罢了。 由于行程太匆忙,姚玉离走的时候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其他那些她在宫里用惯的物件,太皇太后都叫人慢慢收拾了,随后一并送去金陵,免得她回去了之后住的不习惯。 皇帝想了想,金陵世子妃毕竟是姚玉离的亲娘,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着姚玉离的面子也得出手尽力救治她。于是便将霍家那位神医召进宫来,亲自嘱咐,让霍曦辰与姚玉离一同回去金陵看看能否治好姚玉离的母亲。 这些年太皇太后一直对外宣称,姚玉离是金陵王的孙女,与自己投缘所以才带进宫的。几个知情人都将姚玉离是先皇后转世的事瞒的死死的。宫中虽然有些老人能瞧出来姚玉离长的像先皇后,不过大家谁也想不到转世上头去。 霍曦辰一向只行医救人,不太理会朝中和家族中的事,这些年与妻子云游行医,更像个高人隐士。皇帝对霍曦辰的为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如今并不担心霍曦辰会对姚玉离不利,只是毕竟他是霍家人。万一姚玉离是先皇后转世的消息叫霍曦辰知道了,走漏了风声,霍家人会对姚玉离不利。 所以姚玉离走的时候,皇帝拨了好些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贴身保护她。 太皇太后亲自将姚玉离送出了宫门,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小人儿坐着车远去,太皇太后不禁哭成了泪人,心里实在是舍不得她走。往后的日子没那活泼可爱的小娃娃伴着,太皇太后觉得宫里冷清了不少,连饭量都清减了不少。 金陵与京城路途遥遥,一路上姚玉离都坐在马车里,觉得颇为无聊。霍曦辰一路与她同行,有时候坐在另一辆马车里,有时候自个骑马走。 姚玉离百无聊赖的掀开帘子,瞧着马车旁边那骑着马的中年男子,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姚玉离上一次见到这位霍神医,也就是自己的亲舅舅,是在十年之前。当时霍曦辰已是而立之年,看起来就像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般。如今十年过去了,他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连条皱纹都没增加,这叫姚玉离极为吃惊,心道神医不愧是神医,十年未变,驻颜有术啊! 霍曦辰骑着马,眼角余光瞥见姚玉离看着自己的表情,颇为不以为然。霍曦辰不仅仅是容貌衰老的慢,他整个人的肌体、内脏、体能等等,都比一般人衰老的慢的多。这倒不是因为他体质特殊,而是因为他早年有奇遇,从娴雅公主处偶然得到一处随身空间,空间里的时间是停止的,存放着来自未来的诸多医学典籍,还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小型医学实验室。 当年霍曦辰沉浸其中研究医术,发现一旦当他身处这个空间之中,时间就是停止的,在空间里他不会变老。除了给人看病之外,霍曦辰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空间里研究那来自未来的医术,这十年间他在外界度过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一年罢了,其他时间都在空间里,所以容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旁人都以为神医都驻颜秘方,这总比空间的秘密外泄的好,霍曦辰也就懒的解释,就让所有人这么以为着。 赶了五天的路,终于到了金陵的地界了。 姚玉离靠在窗边,看着眼前的景物渐渐熟悉了起来。十年前她就是从这条路离开金陵进京的,十年后她又原路重返金陵,只是时光荏苒,不知当年的人,是否还是当年那模样? 想起那可爱的小粉团子,姚玉离忽然紧张起来,攥紧的手里出了许多汗,又是期盼,又是忐忑。 车行了一会,远远瞧见远处有一队迎接的队伍。姚玉离眯着眼睛远眺过去,见到为首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 俊俏的面容,潋滟的桃花眼,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骑在马上。十年未见,姚玉离一只一眼就认出了他:她的秦儿来接她回家了! 姚玉秦手里紧紧攥着缰绳,看着眼前缓缓驶来的马车,心不可抑制的疯狂跳动:这十年里梦中无数次梦见她坐着马车回家,午夜梦回惊醒,心里空荡荡的全是失落。可如今这梦境终于要变成现实了,她真的回来的! “驾!”策马扬鞭,姚玉秦骑着马冲了出去,身后一个玉面少年大喊一声:“哥,你慢些!等等我!”而后策马紧随其后。 姚玉离瞧着那策马而来的两个翩翩少年,心里一暖,泪就涌了出来。 “姐,秦儿来接你回家了。”马车帘子被掀开,一双眸子撞入姚玉离心里,惹的她带着泪破涕为笑。 “姐姐!”另一个脑袋凑了过去,满脸涨的通红,紧张兮兮的看着姚玉离,道:“姐,你还记得我么?” 姚玉离瞧着两个少年,两人身量都长开了,像拔节的竹子,挺拔俊秀。姚玉秦长的越发像前世的姚锦藤,而姚玉瑾则更像他的生母,哥两个各有千秋,立在一处,真是翩翩好儿郎,璀璨的叫人移不开眼。 姚玉离看着两个弟弟,抹了把泪,嗔道:“玉秦、玉瑾,我只是离家久了,又不是失了记忆,怎会不记得你。倒是玉瑾,我离开金陵的时候你才二岁多,还是不记事的年纪,难为你还记得姐姐。” 姚玉瑾脸红的似苹果,抓了抓脑袋,道:“瑾儿怎么可能会忘了姐姐呢。” 姚玉秦瞥了他一眼,揶揄道:“当年也不知道是谁,每日哭闹的要找姐姐,哭的惊天动地。” 姚玉瑾被哥哥揭了短,原本就红的脸涨的更红了。姚玉离笑道:“秦儿,行了,你小时候哭的更厉害,你们呀,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 姐弟几个说了几句话,姚玉离叫姚玉秦、姚玉瑾先去拜见霍曦辰。而后迎着两人回了金陵城,直奔王府。 王府门口,金陵王妃已经在等候着了。姚玉离下车,瞧见祖母,头发已经白了一半,脸上皱纹也多了许多,再不见当年的美貌了。 “祖母!”姚玉离眼一热,哭着跪了下来。 “唉!我的笑笑回家了!”金陵王妃扶起孙女,边抹泪边打量,道:“我家的笑笑长成大姑娘了。” 而后挽着姚玉离的手,同霍曦辰一道进王府。 在姚玉离回金陵的消息传出后,姚家就将她和霍曦辰住的院子备下了。姚玉离是姚家嫡长女,又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身份贵重,往后回姚家待嫁长住,自然是要准备最好的院子。 简单安顿好,姚玉离不顾旅途劳顿,直接要去探望莫氏。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仇人是个什么模样,听说现在又病的很重,这种狼狈模样,姚玉离真恨不得马上就瞧见呢。 于是连饭都顾不上吃,姚玉秦就带着姚玉离去二房见莫氏。 二房还是老样子,格局什么的都没变,只是姚玉瑾有了自个的院子,搬了出去。二房还是那么几个孩子,在姚玉离进京后,采薇姨娘生了个女儿,而后不足满月就夭折了,之后二房就再没有出生过孩子。 姚玉离想都不用想,这一切自然都是莫氏的手段。 姚玉离一到二房院子,就有伶俐的小丫鬟迎了出来。姚玉离笑着跟着小丫鬟往屋里走,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院子里的一切,眼见那些眼熟的婆子丫鬟都不见了,如今屋里伺候的,都是她没有见过的人。 “先那些老人,都换了一水了。”姚玉秦在她耳边轻轻道,“她们知道的太多,莫氏不会留她们太久,慢慢的都将那些人铲除了,如今二房没人再知道莫氏从前做的那些事。” 姚玉离轻轻嗯了一声,迈进内屋,顿时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气味浓烈的叫姚玉离忍不住胃部一阵抽搐,几乎要吐了出来。 定睛一瞧,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脸颊枯瘦的凹陷下去,显得两个眼珠子凸出来额外恐怖,双唇没有一丝血色,萎靡的微微开合。手上戴着个玉镯子,可因为胳膊迅速消瘦而显得镯子特别大特别空旷。妇人身上盖着被子,可却能看出来腹部高高的隆起,像是个孕妇。 姚玉离慢慢走近,靠近床边,瞧着床上躺着的妇人,百感交集:如今床上这形容枯槁的妇人,就是她的仇人。姚玉离还记得她当年意气风发算计人的恶毒模样,简直不敢相信与眼前之人是同一个人。 莫氏迷迷糊糊睡着,半梦半醒听见有人来了,睁开眼,眼珠子浑浊不堪,瞧见一个如青葱一般的绝色丽人立在床边看着自己。 莫氏顿时觉得气血一阵上涌,忽的瞪大了眼睛,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撑着床沿,指着姚玉离骂道:“又是哪里找来的狐媚子!我还没死呢!就急急的找那些不要脸的女人回来,是想气死我么!” 姚玉离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莫氏气急败坏的模样。 莫氏坐了起来,更是将眼前的人儿瞧的清楚。见这豆蔻少女气质优雅,容貌极美,就连莫氏年轻时候都比不上她的十分之一,更是气的几乎一口血喷了出来,骂道:“姚锦源,你我好歹是夫妻一场,你为何这般对我!?我是你的发妻,你不能因为几个贱婢而这么对我!你怎能这般无情无义,宠妾灭妻!” 姚玉秦在姚玉离耳边轻轻解释了几句:“这些年莫氏用手段害死了好几个受宠的姨娘,有几个还是怀着身子的……”莫氏病倒后,有几个知道真相的婢女向王妃揭发了她的恶性。二爷知道之后震怒,痛斥她是毒妇,从此再不踏入二房的门。只因她病的沉重,才暂且先不计较这些。 虽然说后宅里头墙倒众人推是常事。姚玉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颇有深意的瞧着姚玉秦,那些婢女能站出来揭发莫氏,定是找好了靠山和退路,这里头若说姚玉秦没有搀和,姚玉离可是不信的。 姚玉瑾也是姨娘的孩子,起初姚玉瑾年幼时,他觉得自己的生母是莫氏的陪嫁丫鬟,去世应该是难产而亡,不是有人做的手脚,莫氏不会对自己的陪嫁下手。可是这些年,看着莫氏一个一个亲手将自己的陪嫁丫鬟和嬷嬷们铲除,姚玉瑾心里也不禁犯了嘀咕:莫氏真的对自己的陪嫁那么好那么亲么?未必吧!她能铲除其余那些陪嫁婆子,自然也可以铲除生母绣金。 在莫氏害死好几个姨娘的事爆出之后,姚玉瑾对莫氏的态度产生了极大的转变。虽然当时几个婢女爆出的事与绣金之死无关,可是不得不叫人怀疑到当年绣金之死是否也是莫氏做的手脚。 从小被莫氏视为依靠的庶子姚玉瑾,在那件事之后,就同莫氏产生了隔阂。 姚玉离瞧着莫氏,不说话也不反驳,只是仪态万千的微笑瞧着她。 莫氏被眼前这绝色的少女瞧的心里越发的没了底。她自知年老色衰,拢不住丈夫的心,早些年做的丑事又败露,每日睡不安寝,病情越发的沉重。姚锦源对此不闻不问,甚至还在这个节骨眼上纳了几名美妾。那几个教坊出来的妾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是得了姚锦源的默许还是自个的主意,每日借着请安的名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莫氏面前晃悠,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的是二爷昨夜与自己的闺房秘事,气的莫氏鼓胀的肚子更鼓的似青蛙一般,只是苦于在病重无力报复,只能看着那几个妾张狂。 对此姚锦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心里恨莫氏的毒辣,害死自己好几个怀孕的姨娘。一尸两命,那可都是活生生的命啊!如今这般,就当是报应! “你这贱婢,还不快滚出去!滚!”莫氏气喘吁吁,抓起手边的枕头用力朝姚玉离砸过去,由于用力太过猛,身子受不住的往前一扑,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 姚玉离这才哎呀一声,忙招呼姚玉秦上前,将莫氏扶回床上。 莫氏看着姚玉离不走,嘴里骂骂咧咧不停。 “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我姚家的世子妃,怎能像个泼妇一般骂街!成何体统!”金陵王妃沉着脸走了进来,一脸不悦的瞧着莫氏。 早些年她只觉得莫氏目光短浅,唯利是图,有些心狠,可没想到她居然能做出谋害怀孕姨娘的事来。如今姚家上上下下都对莫氏非常不喜,若非看在她是正室且病重的份上,姚锦源都想一纸休书休了这毒妇。 一见王妃来了,姚玉离忙立起来,面上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姚玉秦在旁瞧着她,见她这惊吓的表情,七分受惊,三分委屈,真是做足了十分。看来宫中的历练叫她学了不少,连个表情都这么到位。 金陵王妃一瞧姚玉离这样,又听见方才莫氏的叫骂,更是生气,道:“笑笑一路奔波刚回家,连口茶都顾不上喝就来瞧你,谁知道你竟然是这副样子!你瞧你哪里还有个当娘的样?连自己女儿都不认识,就知道骂!见谁都以为是来害你的?” 姚玉离抚着王妃胸口道:“祖母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是笑笑不好,笑笑方才给吓着了,没顾得上跟母亲解释,叫母亲误会了。” 金陵王妃哼了一声,指着莫氏道:“笑笑,你瞧她,哪里有点正妻的样子?哪家的正妻见了姨娘是这般要打要杀的?唉,她做的那些龌龊事,祖母都不想跟你提,省的你听了污了耳朵。也幸亏这些年你进宫了,否则咱们姚家好好一个闺女,留在她身边,也不知会被她养成什么样!” 而后金陵王妃看向姚玉秦,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语调里带着庆幸:“还好秦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没沾染她的那脾气。” 金陵王妃能当着莫氏的面说出这些让莫氏如此丢脸的话,看来真是对莫氏不满到了极点。金陵王妃不想多看莫氏一眼,嘱咐姚玉离晚膳去她那用,便走了。 莫氏呆滞了一会,这才缓过神来,看向姚玉离,勉勉强强从她的眉眼中看出小时候的模样,不可置信道:“是笑笑回来了?” 姚玉离走过去,握住她枯黄的手,道:“是母亲,是玉离回来看您了。” 莫氏上下打量着姚玉离,见自己的女儿真的长成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忽的哈哈大笑起来:“还是我的笑笑争气!笑笑,你深受宫里的贵人的宠爱,以后娘就要靠你了!笑笑,跟娘说,皇上喜欢不喜欢你?打不打算纳你为妃?你可得争气,定要得了皇上的宠爱啊!你爹想休了娘,你可不能叫你爹休了娘!笑笑,我是你亲娘啊!你得帮着我!” 姚玉离嘴角噙着一抹笑,拍了拍莫氏的手臂道:“母亲,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你先好好养病,等身子养好了再说。” 莫氏枯槁的手死死抓住姚玉离,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浑浊的眼珠子放出光芒来:“不,笑笑!我生了你,你就得孝顺我!以后娘叫你做什么,你都得听娘的!” 而后又死死盯着姚玉秦,道:“玉秦,其实你小时候娘不是故意冷落你的!娘最疼的人是你啊,你是我亲生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疼你呢!?可惜你祖母看不得我宠你,便强行将你抢走!当时你还小,你都不记事,你莫要被别人编的谎蒙骗了,我才是你亲娘!秦儿,离儿,你们都要帮着我!我算是看明白了,姚家人一个一个的都要害我,都靠不住!娘现在只有你们了,你们要是不帮着我,我就只有病死了!” 姚玉秦轻轻笑着,垂着头。且不说前世杀死自己妻子儿子的事,就光这一世来说,当年莫氏是怎么对自己的,姚玉秦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莫氏亲手养大的庶子姚玉瑾开始怀疑他生母之死了,莫氏身边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了,才想起自己的亲儿子,早干什么去了? 姚玉离嘴角笑意更深,像哄孩子一般,道:“好,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笑笑都听母亲的话。” 第53章 放出风声 得知霍神医也特地被皇帝派来为自己诊治,莫氏一下子精神好了许多,满怀希望的憧憬着等病好之后,有女儿撑腰,好好整治那些落井下石的人。 姚玉离陪莫氏说了会话,就哄她睡下,而后自己同姚玉秦一道去金陵王妃那。 一路上,姐弟两个低着头,慢慢并肩走着,显得有些沉默。姚玉秦已然比姚玉离高出了半个头,虽说还是十三岁的少年,可是那稳重的神情气质,瞧着却不像弟弟而像哥哥。 十年的分别,有太多想说的,想问的,一时间都憋在心头,到嘴边,两人都发现,素日伶牙俐齿的自己,突然变得笨拙的连话都不会说。 走了一会,眼见着能瞧见金陵王妃的院子了,姚玉秦顿住脚步,伸出一只手从后面握住姚玉离的手腕。 姚玉离低头看着他的手,红了脸,抽了几下想将手腕抽出来,却抽不出,回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姚玉秦瞧着她通红的脸颊,轻轻的笑了:“上次瞧你这般害羞的模样,还是在那年我娶你过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掀了你的盖头,你就是这般羞红了脸,看都不敢看我。” 姚玉离脸更红了,扭动几下将手腕抽出来,藏在背后,道:“小心叫人瞧见了,你我虽是名义上的姐弟,可是毕竟长大了,不能再同小时候那边亲近。” 姚玉秦点头道:“姐姐教训的是。”而后顿了顿,一本正经道:“不过等以后你再当了我媳妇,就又可以那般的亲近亲近了。” “呸!哪学的油嘴滑舌的!”姚玉离扭过身子,捧着脸,快步走了几步,道:“祖母还等着呢,快些走,别叫她老人家久等了。” 姚玉秦见她羞的不行,也收起了玩闹的样,一本正经的走在她旁边,道:“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揭了那毒妇的底?” 姚玉离边走边看了眼姚玉秦,见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想这些年在金陵他想必也没闲着,八成手里握有很有重要的证据吧。 “秦儿,这次回来,我大抵会在金陵长住下来,你瞧着什么时候合适呢?”姚玉离道。 “什么时候都行,只要姐姐一句话,我便去安排。”姚玉秦道,“当年的知情人死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有些机灵的,事先给自己留了后路,从那毒妇手里逃了出去。这些漏网之鱼目前有两三条在我手里,她们可以出来指证那毒妇谋害大嫂的事。” 姚玉离点点头,道:“当务之急是先揭了她谋害大房的事。如今姚家因她恶毒而厌弃她,正是个好机会。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这样当年的事揭露出来,也是顺理成章,不显得突兀。我原本还担心她太会伪装,蒙蔽了旁人呢,如今这么看,倒是不用担心这一点。” 姚玉秦道:“好,就按姐姐说的办,具体的事咱们找个空仔细商议。有关你的身世的事,你是个什么打算?” 姚玉离想了想,道:“秦儿,如今你手里掌握的人,有几个是莫氏带来的陪嫁?” 姚玉秦道:“只有一个杨婆子,当年她疯疯癫癫的被送去外头的庄子,反而活的更长久。留在姚家的几个都死了,杨婆子的儿媳妇是个叫桃红的女人,也是莫氏的陪嫁,早年因难产而亡。” 姚玉离道:“那么知道我不是莫氏亲生的人,也只剩杨婆子一人了么……罢了,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等先揭了大房之死的事,再谋划我身世的事。”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到了金陵王妃院子门口。 屋里王爷王妃都在,两位老人见了许久不见面的孙女都高兴的不得了,又叫人去衙门里叫了姚锦源回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晚饭,王妃又将姚玉离留在身边,晚上睡在一起,问了些宫里的事,知道孙女深受宠爱,过的舒坦平安,王妃也就安心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霍曦辰就被请去给莫氏诊治病情。 姚玉离、姚玉秦、姚玉瑾也一同跟着去了。 一进莫氏的屋子们,霍曦辰瞧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莫氏,就晓得她病的不轻。莫氏见了神医,眼里径直放出光来,扯着霍曦辰的袖子道:“神医,你可一定要治好我!” 霍曦辰抽出袖子淡淡笑道:“霍某自当尽力施救。” 而后霍曦辰望闻问切,想了想,叫婢女掀开莫氏的被子查验她隆起的肚子。霍曦辰用手摁压一番,询问莫氏这里疼不疼,哪里有什么感觉。一番诊治,根据霍曦辰多年的行医经验,和他从空间里学到的医学知识,他断定莫氏的肚子里应该是长了个大肉瘤。如果要根除,光吃中药或者针灸之类是不行的,必须进行手术,取出她腹中的肉瘤。 于是霍曦辰很直接的对莫氏道:“夫人,你肚子里长了个肉瘤,若是不取出,将会越长越大,三个月内就会要了你的命。” 莫氏一听这话,脸都吓白了。她还指望将来女儿进宫当娘娘,自己跟着享福呢,怎么能三个月就死了! “神医啊,你可千万要救救我,我还不想死!”莫氏扯着霍曦辰的衣角,又惊又怕的嚎啕大哭起来。 姚玉离与姚玉秦对视一眼,心道:既然这么怕死,将自个的生命看得那边贵重,怎么就不想想别人的命也是命! 霍曦辰道:“医治你的病,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剖开你的肚子,将肉瘤取出来,然后再将肚子缝起来。” 在场的人一听,都傻了眼:这肚子剖开了,人不就死了么?还能缝起来?这不是杀人,而是救人? 霍曦辰见莫氏一脸震惊的样子,非常好心的用手比成刀的样子,对着莫氏的肚子比划着割了一刀,道:“啊,就是这么一刀下去就行了,肉瘤比较大,估计刀口要割长一些,八成肠子就流出来了,不过不要担心,我会给再塞回去的。” 霍曦辰一句话刚说完,莫氏直接吓的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霍曦辰行医多年,他的医学手段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不能理解的,不过好在他名声在外,也不会有人觉得霍神医会做杀人的事。对于吓晕病人,霍曦辰见的多了,丝毫不以为然。 先是开了几幅药方,叫莫氏吃上四五天调养身子和气血,霍曦辰这边也得做手术前的准备工作。虽然他的空间里有全套的手术刀具,不过其他的麻醉药、消炎抗菌的药都必须霍曦辰自己准备。空间里本来是有药的,可是这么多年治病早就用的不剩多少,很多现在使用的药,都是霍曦辰根据自己对中医药草的理解,重新配制调配的。 除了手术本身的风险之外,术后伤口的感染的致死率也非常高,特别是在这个没有消炎药和抗生素的时代,一旦伤口发炎感染,就是个大麻烦,很容易导致病人的死亡。所以霍曦辰得根据每个病人的情况,用中药配置消炎药的代替品。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莫氏虽然害怕,不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也就接受了霍曦辰的治疗方案。姚玉离在姚家安顿了下来,每日去伺候莫氏汤药,做的倒是叫人挑不出错来。 这时候却有一些风言风语传进了姚家人的耳朵里,说是莫氏得病,是被怀孕的恶鬼缠身。莫氏那隆起似怀孕的腹部,就是那恶鬼腹中的胎儿。而这恶鬼,就是十几年死于火灾的姚家大房世子妃谢云舒。 姚玉离坐在窗边,托着下巴,瞧着院子了几个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粗使小丫鬟,其中一个穿青衣的小丫鬟最年幼,一脸惊恐道:“我听说那恶鬼肚子鼓的那么大,青面獠牙,头发那么长!” 另一个年长的丫鬟笑着拧了拧小丫鬟的脸:“就你知道的多,你见过那恶鬼?” 小丫鬟缩了缩脖子,不服气道:“我是没有见过,可是西辛庄的人见过!你们知道西辛庄么,就是城外西边那庄子,平时很少有人去的。我一个远房亲戚就住在西辛庄附近,说这几天半夜总听见里头有鬼哭的声音,哭的可惨了!你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庄子附近的人都知道的!我可没瞎说!” 没到两天的功夫,西辛庄闹鬼的事就在姚家下人们中传的沸沸扬扬,闹的人心惶惶。最后传进了王妃的耳朵里。金陵王妃听后大怒,斥责道:“老大媳妇都去了十几年了,怎么会有这种谣言传出!真是叫人死了都不得安宁!这要是传到了谢家的耳朵里,可怎么收场!我王家和谢家一向交好,祖上多少辈的交情,要是叫谢家人误会了,你说你叫我怎么跟谢家人交代?冯妈妈,你去一趟西辛庄,瞧瞧是谁在造谣,定然不能饶了那些小人!” 冯妈妈得了王妃的命令,立刻赶往西辛庄。当夜就在庄子里住下。 西辛庄并不大,又很老旧破败,住的都是些没脸面的穷苦婆子,一个一个耷拉着脑袋,穿的破破烂烂,毫无体面可言。 冯妈妈傍晚在庄子里巡视,瞧见一个上了锁的院子,问身边跟着的庄子里的人,道:“这院里是什么?怎么上了锁?” 跟着伺候冯妈妈的是刘家的小媳妇崔氏,崔氏道:“回妈妈的话,这里头住的是个疯婆子。我嫁过来的时候她就在这庄子里住着了,每日疯疯癫癫的。后来怕她伤人,就将她关进院子锁了起来。哦,听说这疯婆子还是从王府里出来的呢。” 从王府里出来的?冯妈妈想了想,叫人把院子门打开。王妃交代她来调查,有这么个上锁的院子,她必须得去瞧一瞧。 院子里出乎意料的并不是那么脏乱,虽然是个小院,就两件破屋,可也收拾的井井有条。冯妈妈带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丁进去,瞧见院子里坐着个头发全白的老婆子。那老婆子背对着冯妈妈。 冯妈妈瞧着那老婆子,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杨婆子,有人来瞧你了。”小媳妇崔氏对那疯婆子喊道。 疯婆子缓缓转头,对上了冯妈妈的目光。冯妈妈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这不就是莫氏房里的陪嫁妈妈杨婆子么! 当年莫氏说杨婆子偷了东西,被打了出去,没想到她人在西辛庄。 “杨婆子,你可还认得我?”冯妈妈见她眼神不像个疯子,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杨婆子嘿嘿的冲冯妈妈笑了一下。 “我是从王府里来的,王妃屋里的冯妈妈。”冯妈妈继续道。 一听见王府两个字,杨婆子的表情忽然一下变得扭曲起来,满脸都是惊恐的表情,看着冯妈妈跟看见了鬼一样,吓得跳了起来,躲在墙角,嘴里不住的喊叫:“世子妃,冤有头债有主,奴婢虽然放火烧了您,可是奴婢也是被迫的呀!您要报仇索命,就去找二夫人,都是二夫人贪图您的世子妃之位,趁着府里的人去给大少爷送灵,烧死了您和您肚子里的孩子!世子妃求您放过奴婢吧!奴婢若是不听从二夫人的,早就被二夫人给害死啦!” 杨婆子虽然表现的疯疯癫癫,可是她嘴里说的话,条理清楚,内容却着实叫冯妈妈惊的眼珠子要掉出来。 难不成当年世子妃之死还有隐情?是被莫氏做的手脚? 原本说为了个世子妃之位杀了长嫂,冯妈妈是不信莫氏会那般的残忍的,可是现在想想,莫氏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连怀孕的姨娘都下的去手,这么毒如蛇蝎的女人,面对世子妃这么巨大的地位诱惑,狠下杀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快将她捆起来,嘴堵上,带走!”冯妈妈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轻慢,赶紧叫家丁拿绳子将杨婆子五花大绑,又用布条堵了嘴,套了个麻袋,装上马车连夜回王府。 第二天一大早,姚玉离起了个大早,去金陵王妃那请安。可门口守着的小丫鬟说王妃一大早有事就出去了,叫大小姐先回去。 根据姚玉秦给的消息,昨个应该是半夜的时候冯妈妈将杨婆子带回了王府。今个她起的特别早,还没见到王妃,看来祖母必然是昨个夜里就去审问了杨婆子,现在还没回院子呢。 既然祖母不在,姚玉离改了个道,改去姚玉秦的院子瞧他。 姚玉秦住的离祖母并不远,自他被过继给了大房,就住在姚锦藤未娶妻时住的院子。姚玉离进了院子,就见到姚玉秦一身劲装,在院子里舞剑。 她倚在门廊下,眯眼微笑着看他舞剑。前世的姚锦藤也喜欢舞剑,说是要闻鸡起舞,每天清晨都会早早起来练剑,看来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姚玉离瞧着他的身形剑招,每一招每一式都那么的熟悉,都是姚锦藤前世就会的剑法。 正看的入迷,忽然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带着兴奋:“姐姐怎么来了!?是来检查我和哥哥练剑练的好不好么?” 姚玉瑾小脸涨的红扑扑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姚玉离。 姚玉秦听见了动静,停下来,立着看向门廊下。 姚玉离看着弟弟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是啊,姐姐听说你同哥哥学剑,就想瞧瞧你们练的怎样,可有偷懒。” 姚玉瑾忙摆手:“瑾儿才没有偷懒呢!每日都好好练剑,祖父和哥哥都夸瑾儿的剑法好!姐姐若不信,可以问问哥哥!” 姚玉秦走过来,笑着拍了拍姚玉瑾的肩膀,道:“瑾儿的剑是练的不错,有天赋又肯努力,将来必成大器。” 得了哥哥的肯定,姚玉瑾越发的得意,拿着剑走到空地上,道:“姐,你瞧我的剑法!” 而后身形舞动,手中的长剑灵活的像条小蛇。姚玉离虽然不懂武功,可长年累月瞧姚锦藤练剑,也能分辨的出好坏来,知道姚玉瑾练的不差。 姐弟几个嘻嘻哈哈玩闹了一阵,也还是不见王妃回来,姚玉离便叫两个弟弟回自己院子,一道用了早膳,而后找了个由头将姚玉瑾打发走,只留下姚玉秦。 “杨婆子那边的事揭开了?”姚玉离托着下巴道。 姚玉秦点点头,道:“那婆子不是真疯,只是装疯卖傻躲过一劫在莫氏手下苟且偷生而已。她儿子、儿媳、女儿,都是被莫氏所害,她恨莫氏入骨,如今我在背后助她,她定是会好好的表现。” 姚玉离道:“秦儿,你说祖母会信她一个疯婆子么?” 姚玉秦点点头,道:“祖母已经知道莫氏的毒辣,八成会信的。姐,你还记得当年二房有个叫兰儿的丫鬟么?就是玉瑾生母房里那个。” 姚玉离点点头,道:“记得,那兰儿是个机灵的丫头,又忠心护主。可是后来绣金死了,那兰儿就不见了。” 姚玉秦道:“这些年我暗中查了兰儿的底细,她家里父母双亡,只有个姐姐。你猜她姐姐是谁?” 姚玉离瞧他一脸神秘的样子,还非要卖关子,忙道:“是谁?” 姚玉秦淡淡一笑,道:“当年她姐姐从金陵嫁到了长安,正好嫁给了你们谢家的一个养马的家生子,所以兰儿的姐姐应该算是你们谢家的家奴。所以我猜想,兰儿离开姚家之后,应该是去了长安投奔她姐姐,若是她还活在人世的话,八成是会在长安。” 姚玉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只不过兰儿并非莫氏的陪嫁,她只是个伺候姨娘绣金的小丫鬟,找她会有用么? 姚玉秦看出了她的疑惑,道:“我不知道那兰儿都知道些什么,只不过依照莫氏的性子,当年杀了绣金之后,应该是会斩草除根一并杀了兰儿灭口。可是兰儿竟然能逃了出去,我猜是绣金临死前的安排,如今我也只能试上一试,看看绣金死前都给兰儿交代了什么遗言。” 姚玉离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脑中灵光一闪,道:“若是在这个时候,向长安放出风声,说当年谢云舒之死并非天灾,而是*,是被姚家的二房媳妇烧死的。若是兰儿真的知道什么,她忠心护主,哪怕不现身亲自告诉谢家人,也会透漏点风声出去。若是兰儿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谢云舒之死的疑团一旦放了出去,谢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派人来金陵彻查此事。那时候谢家定是会要讨个说法,秦儿你再暗中推波助澜,将那些人证放出去指证莫氏……” 姐弟两个仔细一合计,事不宜迟,姚玉秦立刻安排向长安透出风声的事。 直到午膳的时候,金陵王妃还是没有回来。倒是霍神医那边传了信,叫姚玉离、姚玉秦他们一同去莫氏房里,说是一同商议治病的事。 姚玉离心中存着疑惑:难不成治病还有变数? 等姚玉秦和姚玉离来到莫氏屋里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年轻的丫鬟媳妇。霍曦辰坐在屋里,等着姚玉离姐弟到来,姚玉瑾比他们两人早到,甚至连二爷世子姚锦源也罕见的来了。 当然这都是霍曦辰特地派人去叫的。 霍曦辰将世子和莫氏的几个儿女叫到房里,道:“今个我叫你们来,是说说给世子妃治病的事。其他的事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世子妃喝了几天药,身子也调养的好了一些。只不过我手术的时候,得需要准备一些血液,免得万一手术遇见大出血,人就没了。” 准备一些血液?几个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表示听不懂霍曦辰在说什么。 霍曦辰于是解释的更浅显了一些,道:“我需要一些人血来应急,所以将你们召集来。” 姚锦源算是听明白了,皱着眉头道:“霍神医,你的意思是说,叫我们把血给她?” 霍曦辰扶额,跟这些人解释起来可真难,道:“可以这么说。但是不是每个人的血都可以拿给病人的,若是输错的血型,就会导致病人当场死亡。” 众人又是一头雾水,姚锦源道:“我是她丈夫,又不是她爹不是她儿子,我的血怎么能给她用?喏,离儿、秦儿是她的儿子女儿,他们的血定是能用的。” 霍曦辰按着眉头,他就知道解释不明白,索性也不解释了,道:“这其中的道理太复杂,说了你们也不懂,只要按我做的来便是。一会我会将你们每个人的指头戳破,取一滴血拿去化验血型。由于手术中若是大出血,需要输血的量很大,所以我找了许多人,这样到时候每个同血型的人输一些血,也不会损伤输血人的身体。总之你们不需要明白,一会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吧。” 霍曦辰拿出神医的架子,倒是镇住了在场之人。而后姚玉离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一个的晶莹小薄片来,又取了个罐子,里头一股子酒味,泡着很多铁做的尖尖的小针,还有两个罐子,一个装着像酒一样的东西,一个里头是白花花的棉球。 “既然是为母亲治病所用,那么就让秦儿先来吧。”姚玉秦看着霍曦辰,道:“请霍神医教我该怎么做。” 霍曦辰很满意姚玉秦配合的态度,叫他坐下,先拿棉球蘸了蘸酒,在姚玉秦右手的无名指上擦了擦,再用小铁针在无名指上扎了一下。 一滴殷红的血从针眼里冒出,霍曦辰手脚麻利的拿着一片清莹透明的小薄片,刮走了姚玉秦的血,再用另一片薄片盖上。姚玉离瞧见这沾着姚玉秦血液的两个薄片,其中一片上有片小纸条,上面写了个奇怪的字符“a”,而后拿出笔在一张纸上登记了一下。 “下面该我了。”姚玉离依瓢画葫芦,坐在霍曦辰面前,也被他采了血登记。 姚锦源虽然不情不愿,可也不愿意叫人说自己不顾发妻的生死,便也乖乖的叫霍曦辰采了血。 霍曦辰足足花了两个时辰,采集了约莫二十多份血样。 “待我回去化验血型,两日后出了结果,就可以手术了。”霍曦辰小心翼翼的将那些血液样本收好。 第54章 真相渐现 姚家地牢。 金陵王妃面色铁青的看着眼前被捆在木桩上的杨婆子。杨婆子身上有血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受过刑。 冯妈妈在一旁的桌子上抄写着,由于地牢光线灰暗,外头已经是大中午了,地牢里仍然需要点着蜡烛才能执笔写字。 “王妃,这是杨婆子的口供。”冯妈妈写完最后一个字,吹干了墨迹,捧着纸给王妃过目。王妃皱着眉头细细看了一遍。 作为曾经的心腹陪嫁嬷嬷,杨婆子的口供内容极为惊悚,显示着莫氏早些年的所作所为。觊觎世子妃之位,毒杀大嫂房里的丫鬟婆子,放火烧死即将临盆的大嫂,用计害死姨娘绣金……这一件一件的事,杨婆子都说的清清楚楚,有条有理。 冯妈妈又对着杨婆子念了一遍,道:“莫氏的罪行就是这些了?可还有需要补充的?” “就是这些了,奴婢所说句句属实,王妃若是不信,可以去调查。”杨婆子喘着粗气道,她已经把莫氏这些年做的坏事都捅了出来,除了被人特别交代暂且不说出与大小姐有关的事之外,其他的所有丑事恶性,杨婆子一件都没留,通通给莫氏扒了个精光。 而后冯妈妈叫杨婆子按了手印,签字画押,将画押过的口供呈给王妃。 调查肯定是要调查,杨婆子所说的罪行若是真的,光是谋害长嫂一事,就是死罪。此事兹事体大,定是要各方调查清楚,不能偏听杨婆子一面之词。不过杨婆子受了刑,吃了不少苦头,也没改口,按照王妃的观察,杨婆子说的应该都是实话了。 王妃捧着那份口供,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我姚家怎么娶回来这么个毒如蛇蝎的女人,真是家门不幸!” 如今杨婆子是重要证人,王妃叫人把杨婆子放下来,秘密的关押起来。 出了地牢,已经是快傍晚了,王妃这才想起来,自己连早膳午膳都没顾上用,只顾着审问杨婆子。这会出了地牢才觉出肚里空荡荡的,知道饿了。 “叫笑笑秦儿他们来。”王妃回了屋子交代道。 姚玉离姐弟一同前来,晚膳的时候,姚玉离明显感觉到王妃沉默了许多。 王妃看着眼前的孙子孙女,各个都那么出色,堪称人中龙凤,可这么优秀的一对姐弟,怎么会有那么一个毒蛇心肠的娘呢?若是莫氏真的犯下那滔天罪行,将王妃唯一的亲孙子给害死了,王妃真是恨不得活刮了莫氏,到时候怎么跟这两个孩子交代? 王妃想想莫氏那嘴脸,再看看这对自己喜爱的孩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期间王妃瞧着姐弟两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姚玉离、姚玉秦明知道王妃是为什么而忧心发愁,却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别提有多别扭了。 草草的吃完了,撤了桌子,祖孙三人捧着消食的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王妃憋了好久,终于将话题绕到了莫氏身上,先是询问了莫氏的身体情况,而后对姐弟两人道:“我听她身子不太好,肚子里还长了个什么肉瘤,神医说得剖开肚子取出来,听着怪吓人的。虽说神医的医术高超,可开膛破肚不是闹着玩的,我就怕万一……唉……” 姚玉离姐弟不搭腔,都垂着头。 王妃看着姐弟两人,斟酌道:“不是祖母我诅咒你们的母亲,只是这生死有命,万一她抗不过这一次,你们姐弟两人也要有个心理准备。人家霍神医好歹也是千里迢迢从京城专门赶来救人的,如果救不好,你们可别记恨上了人家。你们母亲这病,本就是疑难杂症,金陵多少名医瞧过了,都束手无策。唉,笑笑,你在京城里你不知道,当时姚家连给你娘的后事都备上了。” 一听这话,姚玉离与姚玉秦对视了一眼:祖母说这话,明面上是教导姐弟两个不要因为病人救不回来就记恨上了大夫,可是深层次的意思是万一莫氏死翘翘了,提前让姐弟两个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姚玉离接口道:“祖母说的是,霍神医这些日子都在尽心尽力为母亲治病,若是治不好,也没什么好记恨人家的,神医又不是神仙,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 姚玉秦也道:“秦儿相信霍神医的医术,只是万一……那也就是命……” 王妃见姐弟两个聪慧,一点就透,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莫氏从小就不喜欢姚玉秦,姚玉秦从小被养在祖母院子,母子感情本就生疏,而几年前姚玉秦又过继到了大房名下,按理来说大房夫妇才是姚玉秦名义上的爹娘了,跟莫氏的母子情分浅淡的很。 而姚玉离三岁离家入宫,走的时候才那么丁点大,八成还不太记事,跟莫氏也没多深的感情。 这么一想,王妃就放下心了:到时候不必太顾忌这两个孩子的感受,该杀了莫氏,就得杀了她。 第二天王妃就秘密叫人,按照杨婆子的口供调查当年之事,这么仔细一查,倒是真的查出了点线索。当年姚家全府去为姚锦藤送葬,几乎是全府出动,可就是有几个病弱的老婆子、看门的仆妇留了下来。那些留下的人虽然不多,地位也不高,都是下等的仆妇婆子,可是还是有几个人远远瞧见莫氏曾经挺着大肚子往大房院子的方向走去过。可惜那些都是看门的仆妇,也没人跟过去瞧莫氏到底去没去大房院子。虽然说无人亲眼瞧见莫氏放火,可是这和杨婆子的说法却对上了号。而王妃记得当年莫氏的说辞是,她肚子疼,一直在屋里,听见大嫂院子里着火的时候,她已经腹痛难忍的下不了床了。 这些给出新线索和口供的人,自然是姚玉秦这些年到处调查找出的证人。这些婆子大多无知,当年远远瞧见了莫氏在府中走动,也没当回事。后来被有心的姚玉秦找到,在恰当的时候放出线索,让王妃的人“找到”了好几个证人证明当年莫氏不是一直在自己院子里,而是往大房院子的方向去过。 这些新的线索进一步对莫氏不利,几乎让王妃可以肯定,当年就是莫氏放火烧死了世子妃谢云舒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而在那场大火之后,二房是最终的受益人,成了金陵王的世子,而莫氏更是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她的世子妃。 这调查线索的短短两天功夫,王妃一心都在调查谢云舒之死的真相上,直到傍晚时分才想起来,今个应该是霍神医给莫氏做手术的日子。 “冯妈妈,莫氏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况了?”王妃叫来冯妈妈问道,“那什么手术,做了没有?人是活着还是没了?” 冯妈妈摇摇头道:“回王妃的话,手术没做。” 王妃奇道:“霍神医不是说今个做么?怎么会没做?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冯妈妈道:“奴婢也不知,要不奴婢去问问?” 还没等冯妈妈出去找霍曦辰呢,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冯妈妈抬头一看:得,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不用她去问消息了,这不,霍神医自己来了! 霍曦辰一脸肃容的进门,冯妈妈一愣,因为她瞧见王爷居然跟着霍神医一道也来了! 霍神医不去给莫氏做什么手术,却和王爷一齐来王妃的院子,这还真是奇了! 不过王爷的脸色,还真是不好看啊!王妃瞧见丈夫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对了。 “你们都出去吧。”王妃很有眼色的支开了所有服侍的人,“冯妈妈,你去门口守着。” 王爷一声不吭的坐下喝茶,待到人都走了,脸色铁青的开口,对王妃道:“夫人,你跟我交个底,说实话,笑笑到底是不是二房亲生的?” 第55章 谢家来人 笑笑是不是亲生的? 王爷这劈头盖脸问的,倒是叫王妃一下子懵了。不过王妃毕竟是王妃,很快就回过神来,细细的琢磨起其中的道理来。 方才特地支开众人,再瞧王爷这郑重其事的神情,显然不是在跟王妃说笑。可是这没由来的一问,到底是玩的哪一出?笑笑是二房媳妇莫氏生的呀,当年刚出生的时候,王妃还亲自去瞧过来着。当年莫氏生了一对象征吉祥如意的龙凤胎,这么些年也从没听见过有什么关于孩子们风言风语呀! 王妃做梦也没想到王爷说的是不是亲生的,是指是不是莫氏亲生的,王妃第一个反应就是“莫氏是不是给老二带了绿帽子,生了别人的种?”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家丑不可外扬,王爷带着霍神医来做什么? 于是王妃抿着嘴不说话了,因为莫氏的儿子、姚玉离的同胞弟弟姚玉秦,一瞧那长相就是姚家人,怎么可能是野种?姚玉秦是亲生的,那么他的同胞姐姐姚玉离必然也是亲生的,没到底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弟弟是亲生的,姐姐是野种呀! 所以王妃觉得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前,还是少说少错,这不光王爷在呢,还有个外人,一个不小心弄的她脸面没地方搁就不好了。 王爷本就憋着一肚子疑问,见王妃不说话,不由的又提高了音量,道:“夫人?” 王妃这才道:“我瞧着秦儿的样貌性子,就是姚家的种,王爷怎么突然这么问。” 王爷眉头婶深深的皱了起来,道:“我知道秦儿是我姚家的种,我问的是离儿!霍神医说,笑笑不是亲生的。” 这个消息叫王妃着实震惊了,她不可置信的长大嘴巴,道:“这怎么可能?秦儿是老二的儿子,离儿怎么会不是?” 王爷叹了口气道:“霍神医说,笑笑既不是老二的女儿,也不是老二媳妇的女儿。” 王妃不可置信的看着王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后将目光投向霍曦辰。 霍曦辰倒是淡定的很,捧着杯茶在喝,道:“这几日我一直在化验血型,病人莫氏的血型是o型,世子的血型也是o型,他们儿子姚玉秦的血型也是o型,这都是没错的,两个o型血的人只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可是大小姐姚玉离的血型却是a型!这显然不可能啊!” 王爷王妃听霍神医咕咕哝哝的说什么喔什么血型,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霍曦辰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看着一头雾水的金陵王夫妇,简单解释了几句,道:“简单来说呢,就是我采了血去做化验,发现你们家的大小姐姚玉离既不是世子的女儿,也不是世子妃的女儿。她和姚家、莫家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应该是抱养回来的孩子。” 王妃听的迷迷糊糊,以她的理解,大概是觉得霍神医做了滴血认亲这类的事,发现了笑笑不是老二和老二媳妇亲生的孩子。 王妃这下子额头开始冒冷汗了。姚玉离如果不是二房亲生的,那么她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成了二房的女儿? 那般容貌的女子,其父母必定都是人中龙凤,才能生的出这样倾城绝色的女儿。王妃一下子就断定,姚玉离的亲生父母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自己从小就疼爱的孙女,竟然不是亲生的,王妃一下子觉得接受不了,脸色变得煞白。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王爷王妃各怀心思,都在默默的揣测。 霍曦辰若无其事的喝了会茶,待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王爷王妃也该回过神了,便继续问:“不瞒两位说,玉离小姐的身世事关重大,请王妃如实相告。” 王妃掏出帕子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坐下摇头道:“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霍曦辰瞧着她的神情,从初时的震惊混乱,到迷茫不敢相信,绝非作假,便点头,道:“我信王妃对此毫不知情。那么烦请王妃告诉我玉离小姐出生时的情况。” 王妃点点头,将当年莫氏生姐弟两人的情况捡着重要的告诉霍曦辰。霍曦辰越听眉头皱的越深,道:“这么说,玉离小姐出生之时,姚家几乎全府人都不在府上,等姚家人都回府了,玉离玉秦姐弟两个已经出生了?” 王妃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当天我们都去为我儿子送葬,府上留的除了几个看门人和不能出远门的老弱妇孺,就只剩莫氏和二房几个伺候的婆子丫头了。” 霍曦辰道:“这么说来,世子妃生产之时,只有她身边的心腹在,姚家的人一个都不在。” 瞒天过海——在场三个人脑子里不约而同浮现出这么四个字。 龙凤胎象征吉祥如意之说,在天朝早已有之,可龙凤胎一岁内夭折则代表不详之说,也在天朝流传甚广。如果说当时莫氏生的孩子有问题,或者夭折了,那么为了摆脱不详,只有一个法子:偷偷抱养来一个女娃娃瞒天过海!反正女娃养大后要嫁人,无非就是一笔嫁妆的事,不是男孩子养大了还会和亲生子分家产。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不过在场的三个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能想的明白。 “难不成笑笑真是抱养来的女儿?那么她的亲生父母呢?”王妃已然是一身冷汗。 霍曦辰意味深长的看着金陵王夫妇,道:“玉离小姐的身世牵扯甚多,还请二位暂且秘而不宣,一切如常,否则一个不慎,会引来灭门之祸。” 灭门之祸!?就连金陵王爷也是冷汗淋漓了。 霍曦辰点到即止,在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前他不想多透漏。昨日他化验血型发现姚玉离是抱养回来的女儿时,就立刻怀疑起了姚玉离是皇上和自己堂妹的女儿,于是便立刻写了一封密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告之皇上。估摸着日子,这一去一来,最多七日,皇帝就会抵达金陵。 霍曦辰告辞离开王妃院子。屋里只剩王爷王妃四目相对,愁上加愁。 “王爷,这几日我听了些风言风语,说是当年老大媳妇的死,和老二媳妇有关。这口供是老二媳妇的陪嫁婆子的,里头的说的事我去查了,她的话不假。”王妃叹了口气,将怀里杨婆子的口供拿了出来递给金陵王。 金陵王心烦意乱,接过来一看,越看越生气,看完之后气的浑身发抖,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这姓莫的毒妇竟然这般的狠毒,云舒那般温良和善的人都不放过,那是她的大嫂啊!那毒妇害的我的藤儿连个孩子都没留下!” 一想到自己死去的儿媳和孙儿,王妃也气的咬牙切齿:“我只当她是商贾出身,唯利是图罢了,没想到她居然这般的歹毒!依我看莫氏的性子,笑笑的亲生父母八成是被她给害死的!肯定是杀了人家父母抢了孩子回来。” 王爷点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你瞧咱们笑笑这般的花容月貌,她父母定然也是容貌不凡的人,不可能是平凡人家。再加之霍神医所言,笑笑身世牵扯甚多,甚至会引来灭门之祸。想我姚家好歹也是金陵的藩王,能让我姚家灭门的,也只有……” 也只有跟皇家扯上关系…… 看样子,莫氏这篓子捅的可不小。 “王爷,莫氏抢了谁的孩子先不论,就光看她害死了云舒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就饶不了她!我唯一的儿子战死沙场,我唯一的亲生孙子还没出生就被活活烧死了,王爷,你要给我做主,给咱们藤儿的儿子做主!”提起死去的儿子孙子,王妃就止不住的抹眼泪。 提起大儿子,王爷也难受的不行,拍着王妃的后背,恨恨道:“夫人放心,我定然饶不了她!只是如今霍神医嘱咐咱们一切如常,不可轻举妄动,夫人你且多忍几日,待笑笑身世大白之后,有的是时间收拾她。” 霍曦辰离开王妃的院子之后,想了想,径直拐到了莫氏的屋子。他本来打算今日或者是明日就给莫氏做手术的,不过考虑莫氏的病一时半会的也死不了,手术又有风险,还是决定先保守治疗不做手术。因为姚玉离的身世只有莫氏知道,说不定莫氏知道姚玉离生母,也就是先皇后的下落。万一莫氏做手术的时候一个意外去见阎王了,那么等皇上来的时候就没法交代了。 莫氏屋子里一股子浓郁的药味,霍曦辰来的时候,姚玉离、姚玉秦姐弟正好在屋里探望莫氏。 莫氏一见霍曦辰来了,忙支起身子问:“霍神医,你不是说给我做什么手术,我等了几日,怎么还不见你来?” “世子妃莫着急。”霍曦辰坐下先把了脉,而后道:“世子妃身子气虚血滞,还得多喝药调养几日。毕竟那开腹手术凶险,若是不先把身子调养好了,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莫氏对霍曦辰的话深信不疑,点头道:“那就劳烦神医了。” 霍曦辰又提笔开了副方子,交给下人去煎药,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要走。 姚玉离姐弟两个亲自送霍曦辰出了院子,而后一起回了姚玉离的院子。 “姐,我得了消息,杨婆子那边已经招供了,还有那些当年留在王府的人,口供都做过了。祖父祖母应该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了。”姚玉秦一进屋就迫不及待的报告最新消息。 “长安那边呢?”姚玉离问道。那是她的母家,昔年谢云舒在谢家并不是最得宠的女儿,但是谢家老太君很喜欢这个孙女,若是谢家得知了谢云舒之死的真相还无动于衷的话,那就真叫人寒了心。 姚玉秦道:“长安那边也有动静了,这不快到你的忌日了,往年每年长安谢家都会派小辈来扫墓祭奠,今年来的不是小辈,而是你父辈的一位伯母,我猜是因为听见了风声才换了长辈来的。” 按理来说祭奠这事,派小辈来祭奠就行了,哪有叫长辈千里迢迢赶来的道理。今年换了人来,确实是有些微妙的不同。细细一想,谢云舒的伯母一辈,就是和金陵王妃同辈,说起话来分量自然不一样,有些事小辈说不得、不好说的,只能由长辈来。 “是哪位伯母?”听见娘家人立刻派人为自己出头来的,姚玉离顿时觉得心中一暖。 “是你三堂伯的夫人。”姚玉秦道。 “是我三伯母要来!”姚玉离眼睛忽的亮了。来的这位三伯母,虽然不是谢老太君的亲儿媳,但是也是谢家非常有威望的一位长辈。这位三伯母姓潘,生的非常端庄威严,平日里不苟言笑,却将她宅里管的井井有条。当年谢云舒年幼,还颇害怕这位三伯母潘氏。 潘氏是个精明却非常难缠的妇人,在谢云舒未出嫁的时候也颇为疼她,谢家老太君派这么一个人来,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姚家,定是要叫姚家给谢家个说法。 “我的消息传来的早,估摸明个你三伯母的帖子就送到祖母手上了,后天人就能到。”姚玉秦道,面上有些不忍,“这些事都攒到了一起,我怕祖母受不了。” 姚玉离叹了口气,王妃年纪大了,不比年轻的时候。若非非做不可,姚玉离也不想劳动王妃老人家,可是有些事必须揭开,莫氏就像个毒瘤,必须得给她除掉,否则会祸连姚家。 第二天,潘氏来金陵的拜帖就送到了王妃手上,王妃瞧着那帖子,简直头大如斗。关于谢云舒之死的事,金陵这边才刚出了点风声,长安谢家那边的人就要来。这还不是个小辈,来的是谢家举足轻重的一位长辈,帖子里虽然没提,但是金陵王妃又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知道,定然是和谢云舒之死的事有关。 于是不敢轻慢,又紧赶慢赶收拾了间院子出来,好好给潘氏备着。 第三天一大早,潘氏风尘仆仆的抵达金陵。 金陵王妃在门口迎接,瞧见马车上下来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妇人。那妇人衣着华贵,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一瞧就是个精明不好糊弄的主。那妇人身边跟着个年轻的妇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清秀。金陵王妃扫了一眼那仆妇,觉得有些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在哪见过。 本就是自家心虚,王妃自然是陪着笑脸。好在潘氏虽然面上看着严肃,却是个礼数周全的,两人面上是和和气气的。 金陵王妃安顿着潘氏住下,又陪着潘氏用了午膳。撤了桌子吃茶,潘氏一张脸定的平平的,只是吃茶,一双眼睛盯着金陵王妃不说话。 金陵王妃被潘氏瞧的如芒在背,却还得硬着头皮说些话免得尴尬。这茶吃的无比痛苦,潘氏也不说扫墓的事,也不说听见了什么风声,就是端端正正的坐着,放佛是在等王妃自己开口。 不过王妃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潘氏不提,她总不能自己张口说就“你侄女是被我家老二媳妇给烧死的”吧! “瞧王妃茶杯都空了,去给王妃倒茶。”潘氏对身旁的仆妇吩咐。 那仆妇一瞧就是个手脚麻利的伶俐人儿,走过去熟练的为王妃倒茶。离的近了些,王妃趁着那仆妇倒茶的功夫,仔细多瞧了她几眼,真是觉得眼熟的很。 潘氏看着金陵王妃,好不容易露了个笑容出来,道:“王妃瞧着我这婢女,是否有些眼熟?” 金陵王妃点头,道:“是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潘氏对那仆妇道:“你自个跟王妃说说你是从哪来的。” 那仆妇点点头,笑盈盈一派,道:“奴婢见过王妃。奴婢名叫兰儿,本是金陵人士,十多年前在姚家当差。当时伺候的是二房的姨娘绣金,绣金姨娘感念与奴婢的主仆之情,临死前为奴婢赎了身。奴婢有个姐姐,嫁给了谢家养马的家生子。后来绣金姨娘难产而亡,奴婢便去投奔姐姐,由姐姐做主,奴婢嫁给了谢家一位账房的儿子。第二年奴婢生了个儿子,正巧赶上三夫人的孙子出世选奶娘。三夫人瞧奴婢不碍眼,用的还算趁手,便让奴婢做了孙少爷的奶娘,从此就在三夫人院里伺候。” 金陵王妃道:“原来你竟与我姚家有这段渊源。” 潘氏淡淡一笑,道:“若非兰儿在姚家伺候过,知道些后宅里的事,恐怕我们谢家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金陵王妃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谢家不光是听见了金陵的风声,原来谢家的宅里,还有兰儿这么个人。这个兰儿难不成知道当年之事的内幕? 绣金是莫氏的陪嫁,这点王妃是知道的。那么作为莫氏陪嫁心腹的绣金,知道莫氏的一些秘密,也就不奇怪了。绣金深知莫氏毒辣的手段和心机,八成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所以绣金临死前偷偷告诉兰儿一些莫氏的丑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当年绣金特地给兰儿赎身,让兰儿在自己死后离开金陵,想必不光是为了两人主仆情深,也是怕莫氏杀了兰儿灭口。 兰儿在谢家等了这么多年,大概等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揭露莫氏的罪行,为主子报仇吧! 金陵王妃这么一想,就全想通了! 第56章 帝后亲临 人家谢家将好好的女儿嫁了过来,谁知道竟弄的死于非命!姚家这理实在是亏的短,对着潘氏,金陵王妃顿时觉得气短了起来,忙陪着笑脸说好话,好生安抚了一番,许诺定会查证此事,还谢家一个公道。 潘氏淡淡一笑,道:“王妃你是王家的女儿,我是谢家的媳妇。咱们王谢两家本就渊源极深,百年来互结姻亲,细细算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既然都是自家人,我也就相信王妃定会将此事调查的水落石出,还云舒一个公道。” 其实这莫氏杀害谢云舒之事,金陵王妃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认证口供俱在,莫氏谋害长嫂之罪,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可是霍曦辰又特别交代过,这几日要如往常一般不要有其他动静,所以金陵王妃如今还不能跟潘氏透口风,只能将潘氏先稳住。如今见潘氏还算讲道理,没一来就要死要活的闹腾,金陵王妃哪敢说个不字,忙赔笑道:“夫人说的是,云舒是我的儿媳妇,我跟疼自己亲闺女似的疼她。若是叫我知道有人害了我云舒的性命,我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潘氏便在姚家住下,金陵王妃将潘氏供为上宾,简直跟供菩萨似的供了起来。潘氏住下之后,每天晨昏两次定时派心腹婢女来向金陵王妃请安。当然请安是假,真正目的是告诉王妃:好好的查,我可不好糊弄! 这着实叫王妃焦头烂额起来。 冯妈妈瞧着王妃这几日操劳的脸色不好,特地顿了滋补的汤水为王妃进补。王妃喝了一口汤,皱着眉头不住的叹气,心想这事到底要压到什么时候呀?若非霍曦辰交代过,她早就叫老二一纸休书将莫氏那毒妇休了,而后将她抓起来审问治罪了。 可是霍曦辰只说让他们如同往常一般,可也没说这要如常到什么时候。这焦心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 就这么食不知味寝不安眠的过了几日,一大早王妃顶着偌大的黑眼圈起床,正梳妆呢,就瞧见金陵王慌慌张张的跑进屋里来。 “王爷怎来了?”金陵王一向老成持重,能让他慌张成这样的定不是小事。王妃一见王爷那脸色,就知道有大事发生。 “夫人,快收拾妥当,同我去接驾!”金陵王气喘吁吁道:“我刚接了信儿,咱们皇上皇后亲临金陵,已经进城了!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到王府了!” “什么!皇上皇后都来了!?”金陵王妃手中的梳子啪的掉了下去,忙叫梳妆的婢女出去,神色紧张的问王爷:“王爷,咱们皇上怎么突然来金陵了?一点风声都没有啊?难道是为了……” 联想起霍曦辰那日的那番话,王妃忽然打了个哆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接冒到头顶,她抓住金陵王的胳膊,小声道:“难道是跟笑笑的身世有关?难不成笑笑是!?” 金陵王眉头紧紧皱起,一拳头砸在自己手心里,一脸懊恼道:“我怎么就没想到那茬事呢!十几年前咱们皇上还是七皇子的时候,曾被小人陷害追杀,与先皇后失散。先皇后怀着身孕外逃,这段皇位之争的内幕我一个藩王也并不清楚。现在细细一想,当年先皇后被追杀,从京城逃亡,往东是丰裕关,那时候关口的守将是六皇子的舅舅。往北边有匈奴的战事,往西边有太子的表叔,三面都是险境,当时唯一的出逃路线应该是朝南。而金陵是从京城到南方的必经之路!如果先皇后当年真是被追杀逃到金陵的话,那么咱们笑笑岂不是很有可能是先皇后和皇上的女儿!?那笑笑就是皇上的嫡长女,当朝的长公主了?” 王妃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漓,一个不详的想法从脑海中涌现出来:“如果笑笑真是先皇后的女儿……先前我猜测莫氏的性子,定是抢了人家的女儿,害死了笑笑的家人。若我的推测没错,莫曦月那毒妇岂不是杀了先皇后!?这!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 这下就连久经沙场老城持重的金陵王也觉得腿肚子打转,有些站不稳,还心怀一丝希望,道:“夫人先别怕,这一切只是咱们的推测,说不定笑笑不是公主呢。再说,如果笑笑真的是公主,说不定莫氏只捡了笑笑回来,没伤害先皇后……” 金陵王妃摇摇头道:“我看不像,王爷,莫曦月若真的害死了先皇后,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被那毒妇牵连。你快去叫老二写休书,如果一旦发现莫曦月杀害先皇后,就立刻将休书拿出来,说莫曦月因为谋害长嫂,早就被姚家休掉了,如今与姚家毫无关系。且莫曦月杀害姚家唯一的嫡系,与姚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希望如此能让姚家逃过此劫,否则就真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夫妻两人商量了几句,王爷就匆匆出了王妃院子,去叮嘱儿子们面圣事宜。王妃梳妆妥当,姚玉离已经被王爷派的婢女叫到了王妃屋里。 王妃出了卧室,瞧见姚玉离立在厅里,亭亭玉立。一想到眼前这孙女也许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王妃突然觉得百感交集,也不知道笑笑知道真相之后会是番什么光景。 不过姚玉离从小养在宫里,与太皇太后亲厚,颇得皇上喜爱,在这两位的心里都颇有分量。若是皇上当真因为莫氏对姚家迁怒起来,金陵王妃也只能指望着姚玉离劝着皇帝了。 姚玉离见王妃出来,忙笑着迎上去搀扶王妃坐下,道:“笑笑听说皇上皇后亲临金陵,可是真的?” 王妃点头道:“确是真的,方才你祖父才来告诉我的。这次皇上来的突然,就连你祖父也是才得的信儿。”而后王妃故作随意的说了一句:“笑笑,你说皇上怎么会突然间就来了金陵呢?” 姚玉离抿着嘴,她心里也纳闷呢,她刚和姚玉秦合计着,想找个恰当的时机放出关于先皇后和她身世的风声,还没动手呢,皇上就自己个跑来金陵了。 于是姚玉离摇摇头道:“笑笑也不知道,皇上的心思,谁能猜的透啊。” 王妃拍了拍姚玉离的手,道:“也是,我本想着你刚从宫里出来,兴许知道点让我同你祖父早做准备,免得乱了手脚。你既不知道,那也无妨。” 而后王妃起身,带着姚玉离同往王府门口去接驾。门口早就有备好的马车,一行人上了车,王妃特地叫姚玉离同自己坐一辆马车。一路上王妃心中忐忑,又想试试姚玉离的态度,憋了半天,道:“笑笑,你久居宫中,若是想念宫里的人了,这次皇上回京的时候,你倒是可以跟着回去探望太皇太后。” 姚玉离笑着摇头道:“笑笑回金陵的时候,太皇太后就跟笑笑说了,叫笑笑回家待嫁,不用回京了。笑笑从小离开家乡,没能在亲人前尽孝,如今回来了,笑笑定是要好好孝顺祖母以弥补从前未能侍奉左右之遗憾。” 王妃道:“这世间最华美的地方,可就是皇宫了,笑笑不想念宫中的生活么?” 姚玉离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拉着王妃的手诚恳道:“宫里的生活是好,锦衣玉食,每样都是最拔尖的。可是人常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哪里能比的上自家好呢?况且祖母那般的疼笑笑,笑笑才舍不得离开祖母身边呢!” 王妃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总算踏实点了,她还担心姚玉离从小离家,与姚家不亲,但见她回家之后的态度,与今日的说辞,她的心里还是向着姚家的。 由于皇上的车马队伍已经进城了,姚家一行人没走多久就下车,肃清道路,跪了一地接驾。 本次皇上出京的动静不大,沿途也没惊动各地官员,几乎是直奔金陵来的。 姚玉离跟在金陵王妃身旁,跪了下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皇家的马车队伍到了。 明黄的马车停在姚玉离面前不远处,跪地的众人高呼万岁。皇上在马车里,面带焦急神色的对旁边的公公道:“玉离在不在人群里?” 那公公用手搭了个凉棚,远眺了一眼,会话道:“回皇上,玉离小姐就在人群里,在王妃身边跪着呢。” 皇上噌了一下站了起来,公公忙掀开马车帘子,皇上探头看了外头一眼,目光锁在那跪着的小小身影上。 “众人平身,朕要直接去金陵王府!”皇上道。 皇上皇后在王府门口下马车,皇上脸色阴沉的叫金陵王忐忑不安。不过皇后则高贵优雅,年轻漂亮。王爷不敢多看皇后,连皇后的样子都看的不甚清楚。可是在一旁的金陵王妃一瞧见皇后娘娘,脸色就变得煞白起来。 姚玉离的样貌和当今皇后的样貌简直太像了!当今皇后娘娘是先皇后的胞妹,两人的容貌本就相似。王妃对姚玉离是先皇后的女儿这个猜测的最后一点不确定和怀疑,在看到皇后娘娘样貌的一瞬间,彻底荡然无存,她此时可以确定,姚玉离定然是皇上的女儿! 进了王府主厅第一句话,皇上就说:“霍神医呢?叫他来见朕!” 霍曦辰正随着众人侯在主厅,金陵王立刻派人去请霍曦辰进来。 霍曦辰还没进来呢,皇上第二道命令就下了:“玉离在哪?快叫她来见朕!” 姚玉离此时也在主厅外头候着,刚瞧见霍曦辰被传进去了,这前脚还没走利索,后脚皇上传召自己的旨意就下来了。姚玉离起身微微整了下衣裳,款款走进主厅。 主厅里人并不多,除了帝后、金陵王夫妇、和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之外,就只有姚玉离和霍曦辰的。 皇上看着姚玉离,眼神复杂,百感交集。当时他还在宫里纠结什么替身不替身,什么嫣儿是不是离儿的问题,结果霍曦辰一封信寄来,叫皇上看了直接震惊不已。 霍曦辰说他发现姚玉离并非莫氏和姚家的女儿,和姚家并无血缘关系。这个消息叫皇上吃了一惊,原先他一直以为姚玉离是亡妻的转世,是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姚玉离不是姚家亲生的女儿。她既然是莫氏所生,就定然不可能是皇上和先皇后的女儿,那么她身上的胎记就只有一个可能性:前世转世所带到今生的。 现在霍曦辰突然给出了另一种说法,皇上立刻就想到了比转世之说更为靠谱的可能性:姚玉离是先皇后和自己的女儿。 当时皇上惊出一身冷汗:幸亏自己是君子,又对幼女不感兴趣,这么多年只是宠爱姚玉离,却无半分逾越,不然就酿成大祸了。 第57章 父女相认 皇上骤然亲临金陵,又是刚进门就宣自己,姚玉离心里头忐忑不安,猜测着种种可能性。况且此次,不止是皇上来了,连皇后娘娘也来了。往日在宫中,姚玉离与皇后娘娘并不亲厚,虽说每次见面皇后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从未当面为难过她,可姚玉离能感觉的到,皇后对自己充满了敌意。 从前在宫中,姚玉离最大的靠山并非是皇上,而是太皇太后。有太皇太后护着挡着,皇后明的暗的也不能拿姚玉离怎么样。可是如今不同,太皇太后不在身边,皇后却来了,万一皇后要对她不利,还真是棘手。 姚玉离行了礼,垂着头心里胡乱揣测着,忽的眼角余光瞥见了皇后,觉得事情有些诡异起来:怎么皇后娘娘这会瞧着自己的眼神这么不对劲,眼神里透着的亲昵劲儿,就跟亲娘看亲闺女似的? 皇上宣了姚玉离进来,只是皱眉瞧着她不说话。姚玉离也就静静立着,等了许久,只听见皇上一声叹息,转头对皇后道:“皇后,你带离儿进去吧。” 皇后道:“是,皇上。”而后走到姚玉离身边,亲自亲昵的拉着姚玉离的手,道:“离儿,跟本宫进去。” 这事若是放在宫里,姚玉离是断然不敢单独跟皇后走的,谁知道是不是阴谋诡计等着她,可是这会不同,这是皇上的命令,给皇后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皇上的面乱来。于是姚玉离乖巧的跟着皇后进了内屋,后头还跟着两个宫女。 皇后牵着姚玉离的手,让她坐下,而后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姚玉离心里咯噔一声,隐约猜到了。 皇后轻轻用手掀开姚玉离的后衣领,向下一拽。朱砂红的纹身映入皇后的眼帘,皇后手有些发颤,轻轻用指尖摸了摸那纹身。 确实是一模一样的纹身,和姐姐身上的一样。可是皇后也瞧出来了,纹身虽然一样,可是使用的材质并不想同。霍家的纹身是使用家族秘制的特质朱砂,颜色鲜红,终生不会退色,永远像刚纹上一样的颜色。可是姚玉离身上的朱砂纹身,仔细一看,颜色已经并不那么鲜红,而且边缘有轻微颜色晕染的痕迹,显然是普通的朱砂纹上的,并非霍家特有的朱砂。 皇后娘娘瞧着那朱砂纹身,眼睛忽的湿润了。霍家历史上也曾几经动荡,也曾有过怕与幼子失散而给幼子身上纹与父母同样纹身的先例。只是这些都是霍家的家谱里记载的事迹,外人很难知道。故而皇后娘娘一瞧,大致就能猜测出当时的情景,定是因为情况危急,所以姐姐就仿照先人,将自己的纹身纹了一模一样的在女儿身上,手边没有霍家的特质朱砂,只能用普通的朱砂代替。 “原来她是姐姐唯一的女儿,是我的亲侄女,我竟一直误会她是同我争夺后位的人!”皇后娘娘心头涌出愧疚来,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多年来明知道后宫中有些宵小之徒想对姚玉离不利,自己身为六宫之主却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人胡来。幸亏姚玉离有太皇太后护着,才没有被奸人得逞,否则真是酿下大祸,将姐姐唯一的血脉给断了。 姚玉离一直垂着头,忽然感觉到后颈一凉,一滴液体滴在她的脖子上,回头一瞧,皇后娘娘满眼泪水的望着自己。姚玉离刚想说话,就被皇后娘娘按住了肩膀。 皇后娘娘俯□,擦了擦泪,温柔摸了摸姚玉离的脸颊,道:“离儿,你在这坐着,本宫去去就回。” 姚玉离只能乖巧的坐着。皇后娘娘出了屋子,往正厅皇帝那边走去。厅里皇帝面色铁青的坐着,霍曦辰立在厅里,刚刚将事情叙说完毕。皇帝见皇后来了,忙起身,急切问道:“离儿她……她可是?” 皇后娘娘擦着泪花,点点头,道:“是,臣妾瞧了离儿的后肩,果真是姐姐的纹身,想必是当年危急之时,姐姐怕骨肉失散,为了相认给离儿纹的纹身。” 而后皇后娘娘将那纹身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在场的人,除了霍曦辰是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样子,其他人,包括金陵王夫妇,都是一脸震惊的样子。 “离儿果真是朕的女儿!朕去瞧瞧她!”皇上大步流星往内屋走去,皇后娘娘忙跟着过去。众人不敢擅自跟随,都在厅里候着。 姚玉离正坐立不安呢,忽然间门开了,皇上风风火火连走带跑的进来,姚玉离刚要行礼,皇上就走到她面前,竟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失声痛哭起来。 姚玉离顿时傻了眼! “皇、皇上……”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皇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姚玉离想推开他却又不敢。 “离儿,我的离儿。”皇上呜咽着,更紧的将她搂在怀里,“离儿,我是你的父亲,是你的亲爹啊!离儿,是爹对不起你,害的你跟爹这么多年相见不相认。” 皇后娘娘在皇上身后站着,也哭成了泪人,劝道:“皇上,这不找到离儿了么?这些年您也是瞧着离儿长大的,该疼的该宠的一样没落下。这会您别将孩子吓着了。” 皇上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忙将一脸受惊表情的姚玉离放开,而后由皇后娘娘将姚玉离是皇帝失散女儿的事告之姚玉离。 “离儿,从前是爹委屈了你,如今我们父女相认,你就是我朝的长公主。”皇上摸着姚玉离的头发,激动的连“朕”都不说了。 皇上找到失散的公主的消息,立刻在姚家传了个遍。卧病在床的莫氏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吓的满身都是汗。 “完了完了,我居然杀了皇后!”莫氏懊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吓的面无人色,“这可是砍头的罪啊!” 不过随即莫氏就想到了,她只要一口咬死姚玉离是从路边捡来的,并没有看见什么女婴的母亲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知道她害死了先皇后的事,她反而可以去皇上面前邀功,要不是她莫曦月把姚玉离捡回来,姚玉离早就饿死在路边了,哪还有命活到今天和皇上父女相认。 这不就成了一件大功劳,有了这件奇功,那么自己的孩子死了去抱养一个瞒天过海的事,那就不叫事了。反正知道她当初夺子杀母的那几个陪嫁的丫鬟婆子,几乎全都叫自己灭口弄死完了。 她莫曦月可是救回公主,养大公主的大功臣!莫氏突然为了自己想到的完美计划而沾沾自喜起来。可惜……是“几乎”死完了,还有一个“疯”的了,莫氏一直没将个疯婆子放在心上过。 所以直到皇上传召莫氏过去问话的时候,莫氏还满心的期待和自信,想着真正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单单就是救了公主这天大的功劳,和公主养母的身份,就可以叫莫氏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莫氏病重,身子不便,几乎是被人抬去的。 此时已经是皇上和姚玉离认亲后的第二天,姚玉离坐在皇上身边,瞧着被人抬上来的莫氏。皇上见莫氏行动不便,免了她的礼,赐了坐。 莫氏满心欢喜的坐下,忙亲亲热热的看着姚玉离。没想到自己随便抱来的女儿,竟然是个公主,这个大靠山可要靠稳了。 姚玉离一直表情木然,冷冷清清的,连看都不看莫氏一眼。 “朕不想听其他的,你只要告诉朕,离儿是哪来的?你可知离儿的生母在何处?”皇上看着莫氏问。 莫氏被皇上的目光注视着,忽然觉得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叫她不由的身子一颤,有些哆哆嗦嗦。可莫氏毕竟不傻,眼咕噜一转,将自己编的瞎话说了一遍。 大致是说姚玉离确实是抱养的,因为自己生的女儿夭折了,怕婆家怪罪,就派人去寻找女婴。派出去的人在路边的草丛里捡到一个女婴,就抱了回来,莫氏便将女婴当成自己亲女儿一样养大。期间少不了添油加醋的渲染了一番自己和姚玉离母女情深,虽然姚玉离不是亲女儿,但是自己一直将她当成亲生的一样云云。 “是……路边捡来的?”皇上皱着眉头,看着莫氏,“这么说,你并不知晓离儿的生母现在何处?” 莫氏觉得有些心虚,可是此时不硬着头皮圆谎,就脑袋不保了,忙点头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所说,句句属实,万万不敢欺瞒皇上呀!” 这时候,门外进来两个侍卫,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婆子进来。那婆子连滚带爬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莫氏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就是自己的陪嫁杨婆子! 杨婆子磕头磕的咚咚响,道:“皇上,奴婢有话要说,您万万不可听信了莫氏所言!玉离小姐确实不是莫氏亲生,她是莫氏从一个妇人手里抢回来的!而那妇人,也就是玉离小姐的亲娘,已经被莫氏杀人灭口了!” 第58章 处置凶手 “杀人灭口”这四个字一出,皇上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他本还怀着希望,希望妻子没死,只是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幻想着有朝一日还能再见面。可是眼前这疯婆子的一番话,将皇帝的心打入了万丈深渊。 杨婆子一双眼睛瞪的似铜铃,死死盯着莫氏,道:“莫曦月,你莫要以为你当年做下的那丑事能瞒天过海!玉离小姐的生母当时明明活的好好的,你抢了人家的孩子不说,还为了灭口,害了人的性命!这些年你害的人还少么?做的孽还少么!” 莫氏脸色苍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不住道:“皇上,你莫听信小人谗言!离儿真的是臣妾派出去的人从路边的草丛捡来的呀!” 莫氏与杨婆子各执一词,皇上面色铁青,沉着脸不说话。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姚玉离忽的站起来,走过去将莫氏搀了起来,扶着她坐下,而后对皇上道:“父皇,既然这么说,若非当年养母派出去的人寻见了离儿,离儿早就死了。那么那人也是离儿的恩人,父皇可要好好赏赐她。” 而后姚玉离转头看着莫氏,眨眨眼道:“不如请养母将当年捡了离儿回来的人请来,离儿想当面同她道谢。” 莫氏的心咯噔了一下,当年她派出去寻找女婴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那些人里大部分都是自己陪嫁丫鬟、婆子的亲属,跟着莫氏从江南到金陵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莫氏身旁亲近的陪嫁丫鬟婆子们,死的死,疯的疯,那些低等的下人,莫氏也渐渐瞧不上他们,同他们疏远了许多。几乎就是分一块地,或者给点银子,叫他们做些小买卖,平日在姚家偏远的别院里做做工。 正因为是小人物,不起眼,莫氏瞧不上他们,也低估了他们,所以才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了现在。当年那些参与寻找婴儿的仆妇们,除了病逝的几个,还有几个尚在人世。莫氏寻找婴儿的事做的隐秘,除了她自个的亲近陪嫁们知道婴儿是寻来做什么的,剩下在外头找孩子的人,都不知道这孩子是要送给谁的,只知道上头吩咐下来要找个漂亮女婴,她们就去找,找到了,就没她们的事了。 姚玉离说完,安静的垂首立在莫氏身边,看着皇帝,等待皇帝的回答。皇上深深的瞧了自己这大女儿一眼,稍微觉得心静了些,原本混混沌沌的脑子清明了许多。当年的事年代久远,仅凭杨婆子或者莫氏的一面之词,无法定论。可是若是有旁的人佐证,就可以推断当年之事的真相了。 “离儿说的没错,朕准了。”皇帝揉了揉眉心,显得很疲惫,“都下去吧,金陵王,这事朕就交给你办了。你定要办的万无一失,明个一早来给朕汇报。” 金陵王已然一背的冷汗,忙跪下接旨。这差事给的棘手,姚玉离话里明面的意思,可是对莫氏毫不怀疑,顺着莫氏的话往下说,要赏赐找她的恩人。可是往深的想,若非是怀疑了莫氏,谁会吃饱了撑着的去找什么捡婴儿的仆妇。 这一夜,姚家没几个人睡的着觉的。 莫氏自不用说,除了面子上死撑着之外,独自一人的时候简直心惊胆战的要死。因为若是那些仆妇有任何不利于自己的言论,那么等着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姚玉离笑语盈盈的坐在莫氏床边,亲手喂她用了一盏燕窝,又替她掖好了被角,看着莫氏笑道:“明个离儿定父皇好好赏那几个仆妇,若非她们,离儿同养母也没这么十几年的母女缘分,您说是不是?” 莫氏笑的嘴角抽搐,忙点头道:“离儿说的是,自然是要好好赏她们的。” 姚玉离用帕子掩着口,轻笑道:“那您好好歇着,离儿先回去了。明个一早还得去跟父皇母后请安。” 说罢,留下心惊胆战的莫氏,出了屋子。 还没走到院子呢,就远远瞧见姚玉秦立在院子外的柳树下,手里持着一盏灯笼。姚玉离停了步子,问领路的丫鬟要了灯笼,叫两个丫鬟在原地候着,自己拿着灯笼朝柳树下走去。 “秦儿,祖父那边事情怎样了?”姚玉离立在树下,仰头瞧着姚玉秦。影影绰绰的烛影,将她的脸映照的忽明忽暗,长长的睫毛投下了阴影,遮住了那双灵动的眼睛。 姚玉秦瞧着她,只觉得心跳抑制不住的加速,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唔,姐,祖父派人连夜寻找当年的仆妇。幸亏你我早有准备,我早就将那些人接了过来,如今祖父在审问他们呢。” “可问出了什么结果?”姚玉离道。 姚玉秦抿嘴笑了笑,脸上出现了一个好看的笑涡:“还不就是那些结果,你都晓得了,还问我。” “毕竟是杀害先皇后的大事,就算她们不知道那产妇是先皇后,可是毕竟是条人命,我就怕她们临阵不认账,死咬着不承认杀人的事。”姚玉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姚玉秦伸出一只手,轻轻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她们全家人的性命可都在我手上。” 只觉得鼻尖一阵酥麻,姚玉离脸腾的一下红了。虽说是多年的夫妻,可是一别多年,又加上两世重生,这会子两人还是你未娶我未嫁的少男少女,这般带着亲昵的暧昧动作,叫姚玉离一阵面红耳赤,忙别过身子,道:“秦儿,别闹。你回去跟祖父祖母商量好了,一旦事发,务必要和莫氏撇清关系。姚家毕竟是金陵藩王,父皇顾忌着江山社稷也不会轻易动姚家。可我担心你,你毕竟是莫氏的亲生儿子,我就怕父皇震怒之下,连累了你。明个我同父皇一起去,若是他发怒要治你的连带之罪,我帮着求情,凭父皇对我的宠爱,应该是能保下你。” 姚玉秦瞧着她红着脸,却一脸严肃的样,不禁生出了调笑之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若是莫氏谋害先皇后之事败露,皇上坚持要我连坐,那该如何?” 姚玉离仰着脸,认真的瞧着姚玉秦,道:“那就不叫父皇知道,若是一切的真相大白,要用你的命来换,那我宁愿这真相永远不为人知,你现在就将那几个证人处理了,改口供或者灭口都随便你。” 姚玉秦眼中像闪着火苗一般,涌动着神采:“可是姓莫的那贱人,烧死了你和咱们的孩子,还害死你这一世的生母。这血海深仇,你就不报了?” 姚玉离叹了口气,语气忽的软了下来,道:“那些仇是血海深仇没错,可是还有什么比活着的人的性命更重要呢?若是没有了你,仇就是报了,那又能如何?秦儿,你的命,比我的血海深仇重要的多,你明白么?” 见她这幅模样,姚玉秦不忍心再逗她,便道:“我早早有了准备,你莫要担心。若是当年莫氏是难产,生下的一双儿女都死了。去外头抱养了一个女婴,又将她临盆的大嫂的儿子抢了过来,而后杀害了大嫂,毁尸灭迹……” 姚玉离忽然眼睛一亮,道:“秦儿,你是打算捏造身世?祖父祖母晓得么?” 姚玉秦点头道:“这样最能同莫氏撇清关系。祖父问过霍神医,霍神医说凭那叫什么血型的东西,只能瞧出来你不是亲生的,不能断定我是莫氏亲生。祖父祖母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不如就用这捏造的身世来瞒天过海,横竖当年之事年代久远不可考证,唯一的证人杨婆子也套好了话。这样一来,莫氏便是我的杀母仇人,皇上便不会对我动杀心。” 连身世都造好,这后路不得不说留的真妙。也多亏当年金陵王夫妇早早的将姚玉秦过继到大房名下,也可以说是觉得姚玉秦长相秉性都非常像大房夫妇,又被莫氏所不喜,才过继了过去。如果说姚玉秦是大房的亲儿子,那么这一切都说的通了:儿子像亲生父母,莫氏不喜欢姚玉秦,因为他不是亲生的。 过继之事也是近十年前的,不存在临阵为了捏着身份所刻意为之的嫌疑。毕竟十年前,谁能预测到今日呢? 次日晨,姚玉离去向皇帝皇后请安,而后皇帝去金陵王那过问寻找婴儿的仆妇的事了,将皇后同姚玉离留了下来。 姚玉离本欲跟皇帝同去,可皇帝执意叫她留下,她也不好违抗,只得留下陪着皇后娘娘。 “离儿,你父皇也是好意。”皇后娘娘瞧着姚玉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离儿,你是个明白人,有些话在外人面前不能说,还得做个样子。这会也没有外人,母后把话给挑明了吧。你父皇不叫你去,是怕你为难。万一……” 皇后娘娘顿了顿,没再往下接着说,姚玉离明白她的意思。是说万一莫氏真是杀人凶手,那么皇帝肯定是要莫氏的命的。而姚玉离这个养女夹在中间,皇上是体谅她,怕她不好做。 可是姚玉离心中焦急,虽说有了别的身世,可她还是担心姚玉秦。皇后娘娘瞧见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取了食盒进来,对姚玉离道:“离儿,你父皇早膳用的少,母后怕你父皇这会饿了,你替母后跑个腿,把这个给你父皇送去。” 姚玉离大喜过望,接过食盒道:“离儿这就去,多谢母后。” 而后提着食盒,匆匆向前厅走去。 刚进前厅,就瞧见莫氏一脸灰白的坐在地上,几个证人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证词已经写好画押,摆在皇帝的案前。 “好你个贱人,竟然敢谋害朕的皇后!”皇帝气的浑身颤抖,大声喝道:“将这妖妇给朕压下去,明日午时,处以凌迟之刑!给朕剐了她!谋害皇后视同谋逆,莫氏母族一并获罪,年满十八者处以斩首之刑,未满十八者一律流放岭南!” 姚玉离提着食盒,脚下顿住,看着样子,莫氏的罪行已经公布于世,皇帝治罪,莫氏已然没有活路。 而后,皇帝赤红的双目缓缓扫视全场,最后落在金陵王旁边立着的姚玉秦身上。 第59章 编造身世 对上皇上的目光,姚玉秦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压迫感袭来,即便是上辈子久经沙场杀敌无数的他,也觉得一阵胆寒。 金陵王夫妇在一旁瞧着,出了一身冷汗。虽说方才已经叫了证人,录了口供,来证明姚玉秦并非莫氏的亲生儿子,而是大房谢云舒之子。可是皇帝信还是不信,谁也拿不准。 皇上盯着姚玉秦看了一会,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眉眼神情,又看了看莫氏,再瞧了瞧金陵王。根据证人的口供,当年莫氏难产,生了对死婴,同时大房世子妃谢云舒也临盆,生下了个儿子。莫氏一边派人去外头寻找女婴抱养回来,另一边瞧着大嫂生的是儿子,便动了歪脑筋,抢了大嫂的儿子,再毒死大嫂,最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大房姚锦藤是金陵王妃唯一的亲生儿子,按照常理来说,金陵王妃在得知莫氏害死自己的儿媳、唯一的亲孙子之后,必定会对莫氏恨的咬牙切齿,也会连带着恨毒了莫氏的儿子,必不会为了这么个毒妇仇人的儿子,而冒着犯欺君之罪的危险,来欺瞒皇上,骗所有人说姚玉秦是大房姚锦藤的儿子。 而莫氏从小就不喜欢姚玉秦这个儿子,这可是众人皆知的事。 当年连个婢女、婆子都随便欺负拿捏姚玉秦,就连王妃都瞧不过眼了,将这可怜的小娃娃带回去养在自己屋里。 那时候侯家的小世子侯凤颀在金陵姚家小住一阵子,回京之后,无意中曾对太皇太后提过这事,当时皇帝也在,不过是听听罢了,也没当回事,如今回忆起来,联系侯凤颀当年所说的事,皇帝可以肯定,莫氏对自己这唯一的亲生儿子不怎么上心,甚至是不太喜欢。 姚玉秦是莫氏唯一的亲生儿子,又生的俊秀非常,人才武功万里挑一,莫氏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这个儿子? 皇帝盯着姚玉秦,心里盘算着:恐怕唯一的原因,就是姚玉秦真的不是莫氏的亲生儿子,而是莫氏所不喜的大嫂的儿子,所以从小才倍受冷落。 这么一番推算下来,又加上先前证人的证词,皇帝对姚玉秦的身世之说,已然是信了八分。 心里信了,面上的神色也不知不觉缓和了些。姚玉离远远的站在大厅外头,目不转睛的瞧着皇帝的脸色,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皇帝震怒之下,牵连了姚玉秦。这会子瞧着皇帝看着姚玉秦的目光不那么吓人了,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 “离儿怎么来了?”皇帝注意到立在厅外的姚玉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姚玉离提着食盒走进来,款款行礼,道:“离儿是给父皇送膳食来了,母后担心父皇早膳用的少,这会子饿了,就特地准备了些点心,离儿也担心父皇,就亲自送来了。” 瞧着自己的爱女,皇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姚玉离走过去,放下食盒,立在皇帝身侧。 莫氏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直到瞧见姚玉离,眼里才透出一股生机来,像是瞧见了救命的稻草,匍匐着爬了过去,扯着姚玉离的裙角,哭喊道:“离儿啊!我的女儿!你快救救娘吧!皇上要杀了我!” 姚玉离装作一副被惊吓到的样子,“呀”的惊叫一声,而后惊呼道:“养母!你怎么这般狼狈的模样?”而后转头对皇帝道:“父皇,好好的,为何要杀了养母?还请父皇开恩,不要杀了养母!” 姚玉离不求情还好,这一求情,皇帝更是对莫氏火大。莫氏害死了姚玉离的生母不说,现在居然有胆子跟姚玉离求情,她可是姚玉离的杀母仇人!莫氏居然还当着皇帝的面教唆着姚玉离去给杀母仇人求情,根本就是欺负姚玉离年幼心软,简直罪该万死! 皇帝憋了一肚子气,抬起一脚踹在莫氏心窝,大吼一声道:“你这贱妇,离朕的女儿远点!你害了朕的妻子还不够,还要来蒙蔽教唆朕的女儿!难不成你要挑拨我们父女不和么!” 皇帝这一脚踹了个结结实实,莫氏咕噜着超后滚了几下,只觉得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像个癞蛤蟆,肚子胀的老大,一鼓一鼓的,模样滑稽又可笑。 “离儿,那婆子说的都是真的。”皇帝叹了口气,摸了摸姚玉离的头发,眼中都是悲痛,道:“是这妖妇杀害了你母亲,抢了你。她并非你的恩人养母,而是是你的杀母仇人。” “这……”姚玉离一副吃惊又悲痛的模样,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莫氏,眼中泪光闪闪,似是有千言万语,最终潸然泪下,跪在皇帝脚下,痛哭道:“是离儿愚笨,一直被仇人蒙蔽,竟然认贼做母,还请父皇降罪。只愿父皇严惩凶手,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皇帝本来还担心姚玉离念着养育的恩情,为莫氏求情,如今见女儿是非恩怨分明,这份顾忌也就烟消云散。皇帝扶起姚玉离,替她擦了擦泪,道:“傻孩子,当年你还是个婴儿,你懂什么?你何罪之有?是那妖妇蒙蔽了你,害的你认贼做母。如今父皇瞧着离儿恩怨分明,不愧是朕的女儿。父皇定会为你主持公道。这妖妇害死你母亲,害的我们骨肉分离,相见不相认,父皇定不会轻饶了她。” 姚玉离点点头,道:“父皇英明。” 莫氏瞧着姚玉离的态度,眼中唯一的希望破灭。她本还存着一点幻想,姚玉离还能念着她的养育之恩,替她求求情,保住她一条命。可如今瞧着,是不可能了。 侍卫将莫氏拖下去收监,等候发落。处置完了莫氏,就轮到了姚家。这才是姚玉离最关注的,她得护着姚家,护着姚玉秦。 金陵王夫妇跪在地上,脱去官服,手捧官印,等待皇帝发落。姚玉秦跪在祖父祖母身后。 皇帝重新坐回案前,铁青着脸,姚玉离在旁,拿着证人的口供迅速瞧了一遍,又看见书案上摆着一封休书,是莫氏的丈夫姚锦源写的。 莫氏不光是杀了皇帝的妻子,同时也害死了姚家的世子妃,抢了世子妃的儿子,在这一点上,皇帝和姚家的立场一致,都视莫氏为仇人。虽然有姚锦源的一纸休书,可是莫氏终究是姚家的媳妇,虽然已经被休了,但是认真追责起来,姚家也难辞其咎。 可姚家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要杀要流放,还不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可是姚家偏偏是金陵的藩王,手中握着重兵。杀了金陵王,天下的格局可就乱了。 皇帝并非昏庸之辈,不会为了一己的私怨冲昏头脑,放天下而不顾。他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才是个丈夫、父亲。 “罪臣全家,请皇上降罪。”金陵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是罪臣家门不幸,出了这等妖妇,害死了先皇后,罪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治罪。” 金陵王妃也跪着,哭的快背过气去。 姚玉离见状,走下厅中,也跟着跪着,道:“父皇,请听离儿一言。此事姚家固然有错,难辞其咎。可是罪魁祸首是莫氏那妖妇,她欺上瞒下,巧言令色,蒙蔽了所有人。她害死的,不光有母亲,还有姚家的世子妃!不光是父皇痛,姚家也痛。如今莫氏已被姚家休弃,弃妇与夫家无关,所作所为也不该再牵连夫家。况且姚家一直待离儿视如亲生,金陵王夫妇是真心疼爱离儿。所以离儿斗胆,请父皇开恩,莫要重责姚家。” 皇帝沉吟片刻,心里飞速盘算着:金陵姚家肯定是轻易动不得的,虽然说姚家也是受害者,可是这要是一点都不治罪,皇帝这心里憋了口气,难受的紧。 姚玉离见皇帝犹豫思量,忙对金陵王使了个眼色。金陵王会意,磕了头道:“罪臣年事已高,又自知愧对皇上,实在惶恐至极,惴惴不安,夜不成寐,思虑成疾,不再能领兵打仗,请皇上收回罪臣的兵权,只留姚家的亲卫军,以维持金陵治安。” 说罢,金陵王从怀中掏出兵符,双手捧上。 皇上眼中一亮,金陵王这是以退为进,用兵权换全家人的平安。皇帝早就忌惮着各个藩王的兵权,琢磨着怎么削弱这些手握重兵的藩王,如今金陵王主动交出兵权,这是皇帝愿意见到的事。 况且有了金陵王的先例,以后让其他藩王交出兵权的事,就好办的多。在交兵权这等大事面前,家门出了个马上要被处死的弃妇的事,孰重孰轻,皇帝心里自然清楚的很。 这会不治姚家的重罪,除了能收回兵权,还能落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交了兵权,可谓是伤筋动骨。可是祸福相依,没了兵权虽说没了底气,可是换了全家人的平安,换的今后皇帝不再忌惮金陵,也不能说没有好处。 当个逍遥王爷,偏安一隅,一家人治理一方,和和美美的,不用带兵打仗,不用冒着儿孙上战场战死的危险,不用担心皇帝哪天忌惮你了,想个法子出兵把你做掉,这么想也是件好事。 金陵王交了兵权,罚俸三年,姚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姚玉离松了口气,这姚家总算是平安了,明个午时,莫氏要在西口的菜市场被凌迟处死,据说要活剐上足足三天。事情尘埃落定,长出一口气,姚玉离转身从食盒里取糕点,忙着摆在桌上。 死里逃生的金陵王夫妇跪谢皇恩,姚玉秦搀扶着金陵王妃走在后面。皇帝坐在书案后面,手中握着金陵大军的兵符,眼睛盯着姚玉秦的背影:他当真不是那妖妇的亲生儿子?莫曦月让他死了妻子,与女儿骨肉分离,他可以放过姚家其他人,可是一定不能放过莫曦月的儿子。 皇帝脑海中回响着当初他年幼时教导他的师父说过的一句话,陷入深思: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第60章 皇命难违 金丝香炉燃着熏香,姚玉离靠在窗边手里捧着卷书认真的瞧着。哦不,如今她已认祖归宗,不再姓姚,而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公主。为公主册封的事留待回京再办,如今她还没有封号,暂时留着在姚家时的闺名。 门外有宫女通报的声响,姚玉离眉头微微皱起,瞧了眼窗外的日头,估摸着那边刑场上该完事了。 门口两个白净的宫女掀了帘子,叫那来通报的宫女进来。进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侍女,脸上偷得隐隐的得意之色,进来先跪地请安,而后面带喜色道:“启禀公主,刑场那边一结束,奴婢就赶着回来汇报了。” 姚玉离眉毛扬了扬,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侍女本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因皇后对姚玉离疼爱又愧疚,将几个得力的宫女送来伺候姚玉离,这位婢女衣珊便是其中之一。衣珊对姚玉离身世的□□知道那么一星半点,晓得眼前这位主子与刑场那姓莫的有不共戴天之仇,便添油加醋的描述莫氏是怎么被正法的,围观的百姓是如何拍手叫好的云云。衣珊又道,莫氏的族人受莫氏牵连,已经被押解回京,等圣上回京城之后亲自发落。 姚玉离听着出神。莫氏被判了凌迟之刑,皇帝金口一开,指定要割她足足三千六百刀才准她咽气,于是请来经验最丰富的侩子手,而这刑法执行了三天三夜。 被割了三千六百刀啊,想也知道那是种怎样非人的折磨。不过谁叫莫氏作恶多端,居然有胆子杀害当今圣上最爱的女人呢,依照刑律,她这算是应得报应了。 想想这么多年的仇人死了,大仇得报,姚玉离忽然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往日种种,那些仇,那些怨,都随着莫氏的死烟消云散。行刑那日,姚玉秦还曾问过她,是否想去亲自看一眼仇人被正法。姚玉离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只要知道莫氏恶有恶报就够了,至于那血腥,她不想看,不想让莫氏的血污了自个的眼。 衣珊汇报完,领了赏赐,喜滋滋的下去了。姚玉离瞅着手中的书卷,竟也看不进去一个字,索性扔了书,出去转转。 如今她住在姚家最豪华的院子里,规格仅次于皇上皇后所住的院子。姚玉离慢慢的在姚家散步,两日后圣上就要启程回京,她也要离开金陵了。府中有未出嫁的皇室公主居住,姚家的下人,特别是男丁,都得回避。即便是金陵王的儿孙们,也不能随意见到这位原本居住在一起的姚家女儿了。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金陵王妃住的院子不远处。姚玉离瞧着身后跟着自己寸步不离的两个宫女,找个由头将她们遣开,独自朝王妃院子走去。 刚进了院子,走过两道角门,一拐弯,被眼前一袭月白的衣裳晃了眼,而后被一双手揽入了怀里,头顶上飘来压抑带着嘶哑的声音:“……姐,我好想你。” 姚玉离的眼湿了,抱住眼前的人儿,深吸了一口气,让口鼻之间充满着他的气息。 “秦儿,我也想你。”姚玉离伸手紧紧箍着他的腰,他没有叫她“公主”,没有同她生分,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唤她姐姐。 “她死了。”姚玉秦摸着她的长发,轻轻道。 “嗯,我知道,三千六百刀凌迟之刑。父皇对她恨之入骨,不会让她好过的。”姚玉离点点头,眼神随即暗了下来,“两日后我就要回京了。对了,你身世的事如何了?皇上怀疑了没有?” 姚玉秦摇摇头,道:“我与祖父、祖母早就筹划好了,人证物证俱在,应该是找不出破绽。这几日祖父每日伴驾,皇上没再提过我的身世,就连派人押解莫氏族人入京时也未曾提到过我,大约是已经相信我是姚家大房的儿子了。” “那便好。”姚玉离深吸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圣上一怒之下牵连到姚玉秦,如今姚家上下通气,一口咬定姚玉秦是大房所出,皇上应该是信了。 “你先回京,等过阵子事情平息了再筹划亲事的事。”姚玉秦道。 “嗯。我回去会找个适当的时机跟太后旁敲侧击。太后最是宠我,父皇又觉得亏欠我良多,我估摸着若是我开口,虽然难为情些,但他们八成会成全了我们。”姚玉离道。 毕竟在金陵王妃的院子里,虽然姚玉秦支开了旁人,但也怕万一叫人瞧见两人私会,再生出诸多事端来。两人虽是不舍,但也都彼此克制,说了几句话,姚玉秦便走了。 两日的光景匆匆而过,到了启程回京的日子。姚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送驾,皇帝体恤姚玉离与姚家的情分,特许她同姚家人单独道别。 金陵王夫妇老泪纵横,王妃拉着姚玉离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姚玉秦立在王妃旁,静静瞧着姚玉离,眼里写满了不舍,话道嘴边,只化成一句淡淡的“保重”。 姚玉瑾失了嫡母依仗,二房在姚家名声极坏,因此被挤在人群的最后。姚玉瑾身量高大,一张尤带着稚气的脸写满了焦躁和不舍。他很想冲到姐姐面前跟姐姐说说话,可却被排挤的很远,只能隔着许多人,遥遥看着姐姐。 姚玉离抬眼,瞧着茫茫的姚家人,这次姚家宗族里一些平日不出面的长辈也都来了。姚玉离眼神越过他们,瞧见站在最后的姚玉瑾,看着弟弟那焦急又委屈的神情,心头一震:莫氏被处决,差点牵连姚家翻船,所以姚家上上下下连带着都憎恨起了二房。姚玉秦得宠还好,而本就是庶出又得莫氏喜爱的姚玉瑾,此时的处境便可想而知。这些日子她只顾着想着自己和秦儿,竟然把玉瑾给忘的一干二净。 姚玉离忽然愧疚了起来。 “玉瑾,到姐姐这来。”姚玉离朝他招招手。 姚玉瑾眼里忽然迸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喜,忙挤开人群,冲上来,眼巴巴的瞧着姚玉离,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拉着姐姐的手,又顾忌着姚玉离如今公主的身份,一时间显得手足无措起来,迟疑道:“……公主……” “玉瑾,跟姐姐还生分了不成?”姚玉离轻笑着看着他。 姚玉瑾搓了搓手,一个大男孩羞涩的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他晓得他这个姐姐心里是有他的,就算成了公主也还是记挂着他的。 “姐……这是我做的,送给你。”姚玉瑾吸吸鼻子,从怀里摸索摸索,掏出一个东西塞进姚玉离手里。 姚玉离捧起来一瞧,是三木雕的胖娃娃,一女两男。女娃头上梳着圆圆的发髻,一手拉着一个男娃。三个娃娃都胖嘟嘟的十分可爱,乍看之下,就好像姚玉离姐弟三人小时候。 木雕入手圆润,被打磨的十分仔细光滑,做工非常精细。一瞧就知道是雕刻了许久,用心所制。 姚玉离瞧着这木雕,笑的比西街糕饼铺的桂花糕还甜,转而对金陵王夫妇道:“往后还请王爷王妃多多照拂瑾儿了。” 金陵王夫妇点头道:“还请公主放心。” 姚玉离又对姚玉秦道:“秦儿,瑾儿是你弟弟,你要多照看他的武功和功课。” 姚玉秦道:“秦儿明白。” 有了他们的照拂,今后瑾儿的日子就不愁了。时辰差不多了,姚玉离与众人告别,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驶向京城。 从晌午到傍晚,车队驶入了金陵的地界,金陵王的亲卫队撤回金陵,一队人马早就驻扎在金陵渡口的驿站,等待迎接皇上的队伍。 “启禀公主,今晚将要在驿站休息。房间都收拾好了,请公主随奴婢下车。”衣珊道。 姚玉离随衣珊下了马车,这地方虽说是叫驿站,可实际上却相当于一个避暑行宫。规模虽然不大,可是样样透着精致,从京城来金陵时,也是在此处落脚。 皇帝驾到自然少不了当地的父母官相迎,顺便体察一下各地民情。姚玉离是深闺中的公主,这些政务与她无关,便早早用膳,独自在园子里溜达。 这里的花园是仿着苏州园林建造,三步一水,五步一山,姚玉离不喜宫人离的太近,两个宫女在不远处跟着她,不敢跟的太紧。 姚玉离慢慢的走着,拐过一个弯,忽然有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拉进假山后面。 姚玉离突然被袭,大惊失色想喊人,那人在背后压低声音道:“玉离妹妹莫喊,别怕,是我,侯家哥哥。我有事告之,又不方便旁人知道,只得用这个法子。” 而后松了手,姚玉离转身瞧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在自己身后。那男子长的剑眉星目,眉宇间满是英气,十分英武。 而这张脸和记忆中的某个小男孩重合了起来,姚玉离思索着道:“侯家哥哥?你是侯凤颀?” 男子眉宇间本是凝重的神色舒缓了许多,道:“玉离妹妹,你还记得我,甚好,甚好。” 当年金陵一别之后,侯凤颀回了京城,随后姚玉离也回了京城。那时侯凤颀吵着想进宫同姚玉离玩耍,可是去了几次之后,发现皇上对此非常不高兴,所以侯家人勒令侯凤颀长不准再进宫找姚玉离玩耍。于是两人数年之间再也没有见过面,没想到久别再见,竟是在这种场景之下。 “侯家哥哥,你找我,所为何事?”姚玉离心中满是不解,当年皇上以为自己是先皇后转世,故而不喜欢侯凤颀接近自己,可是如今自己身世大白,侯凤颀这样的京城贵公子想见自己一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难事,何必用这种法子,搞不好还被误会成了刺客,那就麻烦大了。 侯凤颀瞧着眼前的女子,豆蔻年华,风华正茂,比起小时候变得更漂亮了,那明艳芳华,夺目的让人移不开眼。自己朝思暮想多年的女子,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活色生香,吐气如兰,用她那秋水明眸望着自己。 侯凤颀注视着她,心里叹了口气,他在得知姚玉离身世之后,欣喜若狂,作为皇上的禁军统领,他率领皇家禁军赶来迎接圣驾。 可皇帝下给他的一道密令,又叫他如芒刺在背。 他带领禁军一同皇帝汇合,皇帝便秘密的召见了他,下达了一个命令:暗杀金陵姚家姚玉秦。 皇帝毕竟是皇帝,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侯凤颀晓得姚家姐弟情深,作为一个男人,他更敏锐的洞察出了姚家这对姐弟超越普通姐弟之情的感情。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女子,侯凤颀陷入了深深的痛苦。 他原本打算等姚玉离回京,就让家中长辈提亲,以他的身份地位,加之他对姚玉离这么多年的情愫,是配的起嫡长公主的身份。可如今皇帝让他去暗杀姚玉秦,他若是真的杀了姚玉秦,不但姚玉离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姚玉秦的死也会让姚玉离异常痛苦。 他又怎么忍心看她陷入痛苦? 可皇命难违…… 第61章 三生三世 烈烈的风声在耳旁呼啸,剧烈的颠簸颠地人肝胆都似乎要碎裂。姚玉离死死抓着缰绳,伏在马背上,披着夜色朝金陵的方向奔去。 耳边还回荡着侯凤颀的声音:“皇上命我去暗杀金陵姚家姚玉秦。” 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眼是疼的,心也是疼的。皇上终究是不肯放过姚玉秦,几日前的不动声色,只是缓兵之计,一是用来安抚姚玉离省的父女产生嫌隙,二是皇上人在金陵的地界,要杀金陵王的宝贝孙子怕姚家生变。 一出金陵,就派人暗杀…… 既然是暗杀,自然会让姚玉秦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姚家就是怀疑是皇帝的命令,也找不出证据,只能自己咽了这苦果。面子上摸得平整,里子又叫皇帝拔了心头的刺。等姚玉离回京,养在深宫里,也可将她瞒的死死的,不叫她知道玉秦的死讯。再或者过个几年,编个谎话,哄她说玉秦暴毙身亡。 皇帝不愧是皇帝,果然心机深沉,心狠手辣。姚玉离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太天真了,存着侥幸的心,若非侯凤颀报信,秦儿此次必死无疑。 对于侯家那位世子哥哥,姚玉离说不出的感激。虽说年幼就相识,但在姚玉离看来,两人相处时日不长,可他居然暗地里向自己通风报信,真真叫姚玉离大吃一惊。 要知道风声走漏的事若是传了出去,侯凤颀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姚玉离知道皇帝要暗杀玉秦的消息,第一反应不是去向皇帝求情,因为她知道,若是皇帝知道侯凤颀去通风报信,会给侯家哥哥带来灭顶之灾。她姚玉离不是恩将仇报之人,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将侯凤颀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左思右想,姚玉离索性心一横,父皇也不要了,公主也不当了,去他的荣华富贵!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还怕谁?她只知道若是秦儿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她要回金陵,同他私奔! 她骑的马儿,是侯凤颀偷偷从驿站里选的最好的快马。天色蒙蒙亮时,已经接近金陵城了。昨夜临走前,她骗过了侍女,将枕头塞在被子里装成是自己,换了身平常衣裳偷偷离开行宫。等到今天天亮,侍女就会发现她不见了,她必须快,赶在所有人发现之前找到秦儿,叫他同自己一道离开。 对于姚家,她再熟悉不过,找了个偏远的小门进了府,奔进姚玉秦的院里。天刚亮,院子里守夜的家丁靠着柱子打瞌睡,姚玉离轻手轻脚的潜入房间。 “谁!”姚玉秦敏锐的察觉到有人未经通传就进了自己房间。 “秦儿,嘘,是我!”姚玉离见了他,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扑进他怀里呜咽道:“皇上派人暗杀你,秦儿,若你不走,这次难逃一死。我们私奔吧,走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 “好……”姚玉秦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轻道:“可我们这一走,姚家怎么办?是否会连累姚家?” 姚玉离擦了擦泪,摇头道:“姚家是社稷栋梁,皇上不会轻易动姚家的。况且你我是私奔,皇上又不知道,不会牵连姚家。他要暗杀你,找不到你,也只能作罢,你若不走,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你逃的过这次暗杀,可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只要你在姚家,你不死,皇上是不会罢休的。你若死了,王爷王妃该多伤心?我这一世除了报仇,就是为你而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生死关头,容不得太多计较,两人商量一番,简单收拾了些细软,趁着早上人少,悄悄的离开金陵王府。 金陵往东是京城方向,一路上都有关卡,检查十分严格,是万万不可过去的。只有向西,往巴蜀一带走,巴蜀多山地,官兵管制不严,倒是是个躲难的好地方。 皇上暗杀命令已下,侯凤颀可以私自拖延一阵子。可到了早上,发现公主失踪,就再也拖不下去了。按照姚玉离的计算,侯凤颀应该会在正午时分抵达金陵城,所以他们要赶在正午前,离金陵越远越好。 日头毒辣辣的挂在天上,两人骑马一路狂奔,在离金陵城三十里地的一处竹林歇脚。两人均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裳,远远看去并不显眼。 “姐,喝口水。”姚玉秦抵过水壶,姚玉离轻轻抿了一口,觉得如火烧一般的胸口稍微舒缓了一些。她从小养在深闺,这一夜一天的奔波,叫她疲惫不堪。 “再走两日,就进了蜀地了。”姚玉秦低低道,“这一世你是高贵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与我私奔之后,只能过些平淡的日子,再无锦衣玉食,再无穿金戴银。你为我放弃富贵荣华,可会后悔?” 姚玉离浅浅一笑,抬手一个爆栗敲在姚玉秦脑门上,道:“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上辈子我就是你的人,这辈子还是逃不掉你的手掌心。什么锦衣玉食,什么荣华富贵,都比不上我家秦儿的一根头发丝。” 姚玉秦握着她的手,道:“我总觉得亏欠你良多,前世我痴迷军务,大半生都在战场上度过,与你聚少离多,我很是愧疚。这一世处处得你照拂,在我年幼时只有你关心我,照顾我,我视你为妻为姐为至亲。我只愿下半辈子,与你白首不相离。” 毕竟是被追杀,两人不敢多做逗留,起身牵马要走。忽然远处的风中传来异动,姚玉秦脸色一变。姚玉离看他脸色,心知不好,八成是皇家的禁卫军追了上来。 “姐,让马将他们引到别处去,咱们快走,到竹林里躲躲。”姚玉秦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马儿受惊,朝远处狂奔而去。 姚玉秦拉着姚玉离,朝竹林深处跑去。此处的竹林茂密而深邃,最适合躲藏。两人躲起来,朝外张望,姚玉离瞧见一队人马从远处奔来,为首的那人正人侯凤颀。只听侯凤颀看着马儿奔跑的方向,对他的手下道:“那边有马,看样子是往那边去了,追!” 待人都走了之后,姚玉离长出一口气,幸亏来追捕的人是侯凤颀,若是换了别人,可就麻烦了。 没了马,两人只能步行,又怕被发现,便在竹林里穿行。这片竹林很大,两人靠着日头辨认方向,走到竹林的尽头,一处悬崖,有瀑布从高处流下。这瀑布在竹林深处,不易被发现,两人在悬崖边休息,准备过夜。 林子里夜露重,两人依偎着入睡,半夜里,姚玉离迷迷糊糊的闻见一股异香,想睁眼,却发现眼皮极沉,四肢也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秦儿!秦儿!”姚玉离唤着姚玉秦的名字。 “唔……”姚玉秦觉得头晕脑胀四肢无力,心知这香味是让人浑身无力的迷药。 “属下参见公主。”一队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面前,为首那人手里拿着一支粗大的香,香气袅袅,腾出雾来,飘向姚玉秦姐弟两人处。 “竟有贼人胆敢掳了公主,皇上命臣救公主回去。”那黑衣人对姚玉离屈膝行跪礼,而后起身道:“皇上怕消息传出去,会污了公主声誉,命臣将那贼人就地正法。” “你们……无人掳我,你们不许伤他!”姚玉离一瞧这黑衣人并非侯凤颀,想必是皇帝发现自己失踪之后,又派了更多人手来寻找自己。也是时运不济,竟然让他们给找着了。 “公主是被迷药昏了头吧,竟然说这种话。这贼人竟敢绑架公主,其罪当诛!”黑衣人嘿嘿一笑,亮出手中明晃晃的的长剑,剑尖直指姚玉秦,“看微臣先斩了这逆贼!” 一剑刺下去,姚玉秦看见眼前白光一闪,他虽然中了迷药,可是他常年习武,身强体壮,此时虽然行动不便,却也还有抵抗的余地。他忙一个翻身躲开那一剑,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截竹子当做武器,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黑衣人武功极高,招招致命,姚玉秦虽武功高强,可是他中了迷药,四肢越发的无力,只能勉强招架。 打到最后,姚玉离心惊胆战,在一旁大喊:“住手,本宫命你住手!” 黑衣人并不理会姚玉离,身形越发的快了起来。姚玉秦体力不支,头晕眼花,身上已然挂彩,最后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秦儿,你怎么样!秦儿你快逃啊,不用管我,父皇不会杀我的!你逃走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逃啊!”姚玉离哭喊道。 姚玉秦苦笑,他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是此事不是他不想逃,而是他根本就走不了。他中了迷药,一个黑衣人就叫他无力招架了,更别说对方还带了那么多的人马,部下天罗地网,他根本就逃不了。 姚玉秦无力的倒在地上,看着黑衣人持剑靠近,双眸微闭:也许,都是命吧。 “姐,忘了我。”瞥了一眼剑尖,姚玉秦转头看向姚玉离,他与她两世的缘分,这一世该缘尽了。 两世的尘缘,已经很多很多了,可他真的觉得不够,还想再看着她,看一万年也觉得不够。 “去死吧!”黑衣人狞笑一声,一剑刺向姚玉秦的胸口。 “不!”姚玉离大喊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朝姚玉秦扑了过去。 “姐!”姚玉秦只觉得一个身子重重的压在自己身上,而后胸口被贯穿,剧烈的疼了起来。 姚玉离扑在姚玉秦身上,背上插着一支长剑,那剑刺的太猛,直直贯穿了她的胸口,又刺进姚玉秦的胸膛,从姚玉秦后背戳了出来。 一把长剑,将两个人同时贯穿了。 “公主!”黑衣人一看自己闯下大祸,吓的大惊失色。 “秦儿……”姚玉离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努力的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儿。眼泪止不住的流,可嘴角却挂着笑:“我说过,你死了,我就跟着你死。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姐,你好傻!你为什么这么傻!”姚玉秦胸口剧痛,喷出一口鲜血,双手紧紧的抱着怀中的人儿。他将她抱的那么紧,恨不得揉碎在自己怀里,“我要你好好活着,你为什么要同我一道赴死?” “傻秦儿,姐活了两辈子,够本了。陪你死又如何,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啊……”姚玉离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飘飘的,放佛不是自己的一样。 “只可惜,这辈子,我还未嫁给你,就死了。”姚玉离轻轻的叹息,带着无限的遗憾。 姚玉秦大哭着将她抱紧:“谁说你没嫁,你早就嫁了,你忘了我们是拜堂成亲的夫妻,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啊,是啊,我们拜过堂的。锦腾哥哥……云舒是你的妻子……” “咳咳……痛,胸口好痛……”女子捂着胸口,从睡梦中醒来,剧烈的咳嗽起来,而后张开双眼,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眼前是个熟悉的房间,是她曾经住了十年的房间。眼前没有杀戮,没有阴谋,外头春光明媚,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她不是在竹林里心脏中了一剑死了么? “姐,你别死,不要!”忽然,身边的被子里传来男子痛苦的呼声,女子转头一看,大惊失色! 她身边的人,竟然是!竟然是……姚锦腾! 姚锦腾眼睛半闭着,神色异常痛苦,而后忽然从床上做起来,大口喘着气。 姚锦腾上半身是□的,女子清晰的看见他胸口上有一个疤痕,像是被剑刺过的伤痕。她脑子一片迷糊,还没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姚锦腾眼神也满是迷茫,忽然低头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伤口,而后看着身边的女子,一下子扯开她的肚兜。 在女子的胸口,心脏的位置,有着另一个被剑刺果的伤痕,那位置,就和姚玉离胸口的伤的位置一模一样。姚锦腾小心翼翼的,触摸着那道伤痕。 这伤痕就像一道印记,见证了他们共同经历的生死,烙印在彼此身上。 两人彼此注视着,都带着压抑的惊喜,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秦儿?” “姐?” 天可怜见!他们同时赴死,竟然又同时重生,回到了各自前世的时候。 此时此刻,他还是姚家世子姚锦腾,她还是姚家世子妃谢云舒。 他无法抑制的抱着她,亲吻着她。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被浪翻滚,三生三世,缠绵不休。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他吻着她的额头。 “世子、世子妃。”门外小丫头带着催促,平日里这个时辰,两人都该起床了,怎么今个到现在还没动静,“今个是王妃的寿辰,奴婢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可别误了时辰。” 两人整理了下记忆,现在是谢云舒嫁入姚家的第七年。按照记忆中的发展,王妃寿宴之后,姚锦腾会不顾王妃的反对远赴西北战场,在两年后回来一次,而后战死。 亦是在这次的寿宴上,江南莫家的主母来祝寿,而后在姚家小住,敲定了二房和莫家女儿莫曦月的亲事。 姚玉离、哦不,如今应该是世子妃谢云舒,知道自己又有事要做了。 第62章 因果轮回(大结局) 天可怜见!他们同时赴死,竟然又同时重生,回到了各自前世的时候。他还是姚家世子姚锦腾,她还是姚家世子妃谢云舒! 人说小别胜新婚,更别说他们这般两世磨难生死与共的经历了,虽舍不得彼此,恨不得时时刻刻连在一起不分开,可外头丫鬟一声催的比一声急。 王妃的寿宴,迟了可真是说不过去。 “起来了。”谢云舒长出一口气,替姚锦藤披上衣裳,道,“许是上天怜惜你我,又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姚锦藤在妻子面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笑道:“我再舍不得你了,我的好姐姐,往后我要腻在你身边,你赶都赶不走。” 谢云舒笑了,她记得当年她夫君当年虽然疼她,可是一切以军务为重,出征打仗说走就走。历经种种,两人的性子都不是原先的样子了。 “好,乖秦儿,往后你就陪着我。”谢云舒笑着戳了戳丈夫的额头,“你若是想走,我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跑!” 姚锦藤笑着握着妻子的手,道:“当了几年的姐姐,倒是当出了许多威风劲儿,别忘了如今,我年岁比你长,又是你的夫君,瞧你又摆你长姐的谱了。” 两人亲昵的温存了一会,门外的丫鬟们进来伺候两人梳洗。 谢云舒眼角带着笑,瞧着这一屋子忙忙碌碌的丫鬟们。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将死于莫氏放的那场大火。如今看着她们都活生生的在眼前走来走去,谢云舒心里暖融融的——能回到过去,可真好。 “冬至,你梳头的手艺越发的好了。”谢云舒笑眯眯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曾经熟悉又陌生的脸。虽说没有姚玉离的绝色姿容,可也是清丽脱俗,典雅高贵,别有一番风味。 冬至嘻嘻一笑,放下梳子道:“那是咱们世子妃人生的美,梳什么头都好看。” 谢云舒笑的越发的舒心了,拉着冬至的手,仔细的端详她。冬至这丫头,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做为她的陪嫁丫鬟,忠心耿耿,最后同她一道葬身火海。 这一世,谢云舒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收拾妥当了,世子爷,咱们去给母亲请安吧。”谢云舒起身,对姚锦藤道。 “好,走吧。”姚锦腾走上来牵着妻子的手,两人并肩走出房。 冬至在后头瞧着两人的身影,捂着嘴偷笑。不过怎么觉得今天这两位主子有些不同,谢云舒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就是柔顺,水一样的女子,带着玉的润泽,没有棱角,一看就觉得舒服。可是今个,却生出种不怒自威的威严,她依然是那么温柔的笑着,笑容中带着种不知名的力量。 而世子就更奇怪了,平日里都是世子妃顺着世子,百依百顺,刚才怎么感觉两人跟到了各个似得,反而是世子妃的气场更强大,世子反过来顺着世子妃了? 冬至一路上胡思乱想着,跟着两人来到金陵王妃的院子。 进了屋,一瞧见王妃,两人的眼睛都湿润了。如今的王妃年轻漂亮,还未因儿子的早逝染上一身的病痛。 “儿子、儿媳给母亲请安。”两人双双拜倒在地。 一顿早膳吃的异常和美,经历了那么多,谢云舒对王妃已经不仅仅是媳妇对婆婆的尊重和孝道,而是真心将王妃当成自己的至亲看待,言语举止间都是发自内心的亲昵。 王妃最发愁的就是儿子执意要上战场的事,小两口商量好了,这个人情就叫谢云舒来做。当王妃得知媳妇居然说服了儿子不去战场,而是安安生生在家当他的世子时,别提多高兴了,亦是更加的喜欢这个儿媳妇。 寿宴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各家的来祝贺的贵妇人们热热闹闹的聊天喝茶,谢云舒在其中周旋寒暄,游刃有余。而后不动声色的走到莫氏的嫡母赵氏面前,同赵氏亲热的拉起了家常。 如今的谢云舒不再是那个不理庶务只求清净的人,两世的积累让她很快的就同赵氏热络起来。赵氏瞧着这位姚家的世子妃,随口说起了自己家有个适龄待嫁的庶女云云。 谢云舒抿嘴一笑,静静听她将莫曦月夸上了天,又是孝顺德行又好。言语中无不透漏出想和姚家结亲的意思。 谢云舒听罢,笑道:“听夫人这么说,她还真是个德才兼备的好姑娘。”而后轻轻指了指席间另一位来贺寿的贵妇人,道:“我倒是听说,中书令王大人家的二公子正好到了说亲的年纪。王大人家这位公子,长的是一表人才,年轻轻轻就考取了举人,虽说是个庶出的儿子,可却比他那嫡兄有出息的多。” 王家也是世家,家世背景雄厚。中书令王大人如今也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金陵姚家虽然是藩王,可是远离京城,偏安一隅,比不上王家在天子脚下。姚家二公子虽也是一表人才,可是金陵世子武功人才太过出众,将这位庶出的弟弟比的快没有了。 中书令家则不同,这位二公子虽然是庶出,但是他的兄长不争气,这位二公子在家中极受重视。平心而论,王家是比姚家权势更大的亲家。 赵氏这么一听,眼咕噜一转:对呀,既然是嫁女儿,当然要嫁的越高越好,嫁到京城里有实权的官宦人家了,将来才好给自己的儿子在官场上铺路啊!江南那地界再蹦跶也蹦跶不出什么大出息,往后还的把儿子送进京城当官才有大出息! 赵氏这么一琢磨,一脸讨好笑道:“我瞧着那位夫人面善的很,一看就同我有缘,只是苦于不相识。” 谢云舒很善解人意的笑道:“我同中书令夫人有写交情,若是夫人不嫌弃,就同我一道过去说会话。” 在谢云舒的引荐下,赵氏很快就和中书令夫人搭上话了。谢云舒在旁听着,见他们二人彼此都有结亲的意思,就借故离开了。赵氏起身相送,恨不得把谢云舒当成恩人。 却不知,那位中书令家的二公子,虽然书念的极好,学位做的连当今第一才子太傅姜恒都称赞,可他的私德却是极坏的。 根据谢云舒的记忆,这位二公子在半年后会迎娶一位姓刘的小姐。这位刘小姐生性懦弱,婚后王二公子出去花天酒地,流连烟花之地。刘氏孕中,被丈夫染上脏病,七个月大的男胎生生的流掉,刘氏抱着死去的孩子哭的昏天暗地,王二公子只看了妻子一眼,就嫌她哭的吵闹,继续眠花宿柳去了。 后来没过半年,刘氏就郁郁而终。好好一个贤良淑德的小姐,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当年谢云舒听了,很是替她惋惜。 而后到了东宫夺嫡之战,中书令王大人一家由于站错了队,在新君即位之后,被抄了家,王大人被斩,其家眷流放岭南,终身为奴为婢,下场及其凄惨。 不过这样的命运,送给莫曦月这样毒蛇心肠的女子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谢云舒轻笑着:莫氏啊莫氏,这辈子我连让你进我姚家门的机会都没有!牺牲你自己嫁去王家,拯救一个无辜的善良小姐,也算是替你积德了。 同时,谢云舒又积极撮合姚家二公子的亲事,牵线搭桥,给姚而定了亲,对方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性子柔顺,知书达理,乃是良配。 半年后,传来莫氏嫁入王家的消息。谢云舒靠在姚锦腾怀里,道:“什么锅配什么盖,丈夫眠花宿柳狼心狗肺,妻子心狠手辣机关算计,他们二人可真是绝配,让他们互相折腾去,省的进咱们姚家的门,污了咱们的地界。” “是是是,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姚锦腾在没外人的时候,依旧习惯叫她“姐姐”。 “你说,我这肚子怎么还是没动静呢?”谢云舒摸着自己的肚皮发愁,“难不成真是要等我嫁过来九年才怀上孩子啊!” “有你就够了,孩子有了最好,没有就没有。父亲母亲那边,有我顶着呢,你安心便是。” 即便是两人夜夜笙歌,努力“造人”,谢云舒的肚皮依然毫不着急,在第九年才怀上。掐指一算,和第一世怀孕的时间一模一样,这就是说,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她第一世胎死腹中的孩子! 这让夫妻二人无比的欣慰,为了纪念两人同生共死的日子,他们决定给腹中的儿子取名“姚玉秦”。 与此同时,皇上的身子骨越发的差了,京城的东宫之争暗流动的,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目前局势并不明朗,没有人知道未来的皇帝是谁——除了姚家的世子夫妇。 姚锦腾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开始支持并不强势的七皇子。七皇子被其他皇子追杀,逃到金陵,姚锦腾雪中送炭,为他提供支持,深得七皇子信任。 于此同时,七皇子与七王妃失散。 金陵,即将临盆的世子妃谢云舒出游,偶遇逃难的一位美貌孕妇和一位老婆婆。世子妃伸出援手,将她们二人接回府中照顾。 这位孕妇便是七皇子的妻子霍氏。谢云舒曾是霍氏之女,对霍氏发自内心的关怀,霍氏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知晓就连娘家都不敢明着帮自己的时候,这位世子妃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收留自己。 两人一见如故,相处三日便义结金兰。由于两人都即将临盆,便约定指腹为婚。 而后谢云舒先产下一子,取名姚玉秦。同一天晚上,霍氏产下一女,取名明华。 而后七皇子胜出,登上皇位,霍氏为皇后。新皇与姚锦腾君臣关系融洽,皇后与谢云舒情同姐妹。一时间姚家荣宠极盛。 夫妻二人深知树大招风,不敢贪功,便急流勇退,安安生生养着儿子,过着小日子。 姚玉秦渐渐长大,生的越发像他的父亲,每年春天被其母带着去京城玩耍。明华公主的肉身便是第二世的姚玉离,生的明艳动人,又得其母亲自教导,性子极好。姚玉秦与明华公主指腹为婚,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感情极好,只等两人长大便可完婚。 姚玉秦三岁时,谢云舒又生一女,取名姚玉离。玉离生的亭亭玉立,性子同她母亲一般,柔中带刚。 一转眼,小玉离五岁了,姚家为女儿庆生举办宴席,小玉离被哥哥玉秦带着在园子里玩耍,忽然从竹林里窜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哥哥。这位小哥哥手里拿着竹条,笑眯眯的要和姚玉秦比剑。 这么比划比划着,三个小毛头就玩到了一起。这位小哥便是侯家的小世子侯凤颀。 谢云舒坐在园子另一边的湖边,眯着眼睛瞧着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三个孩子,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姚锦腾在她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腰,在她头发上落下轻轻一吻:“我看啊,侯家那位小世子看上咱们家玉离了!” 谢云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笑道:“夫君,你瞧,孩子们在一起玩的多开心。 “是啊,就如同咱们当年一样。” (全文完) 本书由(8402206)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